许苏白不打算听他小弟的逆耳忠言。
吹灭了蜡烛。
几缕细小的白烟, 在昏暗中袅袅升起。
嘭!——几支礼花筒喷出彩纸,纷纷扬扬,落得到处都是。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许苏白在蛋糕上切了一刀, 意思意思,就把刀转交给乔陆,扭头问余灯:你知道云栖久她家在哪儿么?余灯摇头,反问:你问这个干嘛?真想在月黑风高夜, 去强抢良家妇女啊?许苏白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这倒也不是不像我的行事作风。
……余灯冷漠脸,不, 你不想。
许苏白抻长脖子, 环顾一圈,终于在一圈人外,找到了坐在点歌台附近的徐娅跟何卿卿。
徐娅!他喊了一声。
徐娅闻声看过去, 见是许苏白叫她,心抖了一抖, 悄悄问何卿卿:他叫我干嘛?何卿卿不解地摇摇头。
那你陪我过去问问?徐娅说罢,拉着何卿卿走到茶几旁。
一垂眼,就看到桌上的玻璃瓶碎片, 以及洒了一大片的酒液。
想起许苏白刚刚砸酒瓶的架势,徐娅又方又怂。
许苏白问她俩知不知道, 云栖久住在哪里。
徐娅跟何卿卿都表示不知道。
许苏白挥挥手,让她俩该干嘛干嘛去。
他跟乔陆打了声招呼, 打算离开。
走出包厢前,他折回去,摘了一朵玫瑰,捏在指间。
他给邓嘉怡打了一通电话。
一般来说, 加入社团或学生组织后,会要求成员重新填一份更详细的个人信息。
那头一接通,他开门见山:有云栖久的住址么?我存电脑文档里了,但我现在在外面。
邓嘉怡说,怎么突然要找久久?她出什么事了?没什么。
许苏白挂断电话。
他又拨通了慕静的电话。
还好慕静那里有地址。
他让她发送过来,转身就搭乘电梯下楼,去街上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云栖久所在的位置。
距离零点还差一刻钟。
出租车停在小区外。
许苏白推开车门下车。
雨势陡然增大,雨水噼里啪啦往下砸,他刚跑到小区的保安室,衣服已是半湿。
保安室里的保安晕晕欲睡,见有人来,一个抖擞,高度戒备,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那人淋了雨,却丝毫不见狼狈,肌肤冷白,显得一双狭长凌厉的丹凤眼,愈发黝黑明亮。
他挟裹着一身初冬的寒意,脖颈的文身张扬恣意,浑身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气质。
唯有手上那朵玫瑰,娇艳欲滴,能让人心生愉悦。
保安没见过他,警惕地问他找哪户人家,要他登记信息。
许苏白瞥了眼那个小本子,扫到了云栖久的名字。
雨声洗刷枝叶,沙沙作响。
我不进去。
他说,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云栖久。
许苏白:【我知道你没睡,想办法出来打个电话。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云栖久僵直地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身边,周晴刚睡下不久,现在似乎已经睡熟了,传来轻微的鼾声。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幽幽的光。
云栖久眨了眨肿胀干涩的眼睛。
周晴发出一声梦呓,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云栖久放空两秒,温温吞吞地撑起半个身体,拿起手机。
看到许苏白的短信,她的心跳猝然空了一拍。
她回头观察还在睡觉的周晴,犹豫了近半分钟,回给他一个问号。
许苏白:【你可以不用说话。
】云栖久内心挣扎,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房间黑魆魆的,她必须非常小心谨慎,避开所有障碍物,走出房间。
做贼心虚。
拧开房门时,她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汗,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去到阳台,轻轻合上玻璃推拉门,给他打电话。
许苏白很快就接听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潇潇雨声在彼此的耳边回荡。
我很讨厌别人放我鸽子,许苏白开腔,打破寂静,所以,等了一晚上,你都没来,这让我很恼火。
云栖久默不作声,看着阳台外的滂沱大雨,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你应该听到了,许苏白的音色偏冷,听不出情绪起伏,我砸了一瓶酒,‘嘭’的一声,碎得稀里哗啦的。
你知道那瓶酒多少钱吗?他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咔嚓声,云栖久猜他在抽烟。
他顿了会儿,说:其实也没多贵,十几万而已,但我觉得,这笔账,该算在你头上。
十几万?!云栖久大吃一惊,左手捂住了嘴巴,怕自己惊叹出声。
许苏白呼出烟圈,似叹非叹:可一听你哭了,我他妈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跑过来给你送牛奶糖。
他的嗓音添了几分沙哑,挑逗着她的耳膜。
云栖久愣了几秒,鼻头一酸,眼睛再次起了雾,水濛濛的。
她靠着墙,缓缓下蹲,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环抱住自己的腿,语带哽咽:对不起。
许苏白哂笑:老子缺你这声‘对不起’么?你一句‘对不起’,抵得了那瓶酒?云栖久吸了吸鼻子,涩然道:……那,我想办法还你?不过,这笔数额太大,我可能得分好几年才能……许苏白打断她:你现在出来,腿会被打断么?嗯?我在你们小区的保安室里。
云栖久愕然,探头朝右下角看去。
楼层太高,保安室太远,雨幕太大,她其实看不到他的身影。
但是,她能看到,暴雨如注的黑夜里,那一处,灯火长明。
算了,你别出来了,许苏白低声爆粗,艹,雨太大太他妈冷了,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还大。
云栖久差点被他后面那句话逗笑,却又不好意思真笑出声,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许苏白缓了会儿,说:你现在心情好点没?云栖久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直瞟着保安室的方向,声音又娇又软:没有。
许苏白哼笑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我把糖留在保安室里,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出来拿,知道吗?云栖久把头埋在双膝间,眼泪全都蹭到睡裤上,轻声说:好。
他掩着话筒,隔绝了部分风雨声,悄声问:云六三,你们这儿的保安,不会偷吃吧?云栖久哭笑不得:不会啦~行。
许苏白说罢,两人便静了下来。
神奇的是,谁都不觉得尴尬。
云六三。
他叫她。
嗯。
或许这个世界乌烟瘴气,冷漠残忍,但我的玫瑰愿意为你常开不败。
他说,人间不完美,却仍值得你来一遭。
云栖久细品他的话,心尖一疼,眼泪直掉。
还有十秒钟,我的生日就过了。
许苏白提醒她,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话?云栖久小声哼哼:许苏白,生日快乐。
他轻轻嗯了声,道:时间不早了,晚安,云六三,明天醒来,记得要还我一句‘早安’。
好。
云栖久挂断了电话。
她缩在阳台,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却因为许苏白的一通电话,再次哭得不能自已。
哭得倦了,她擦掉眼泪,悄没声儿地摸进房间,疲惫地合上眼,混混沌沌地睡去。
翌日清早,她如约给许苏白道了声早安。
下午,她走出小区,准备返回学校。
经过保安室,值班的保安大叔拿出一袋牛奶糖,和一朵红玫瑰给她。
红玫瑰用水养着,过了一晚,不仅没有枯败,反而热烈绽放,生机勃勃。
这都是许苏白给她的。
一想到这儿,云栖久忍不住又要哭出来。
保安大叔给她递纸巾,哄她别哭。
云栖久向他道谢,拿着东西,回了学校。
其他室友都在宿舍里,见门被人推开,下意识瞄了眼。
徐娅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一见到她,荔枝眼瞪得溜圆。
她不确定要不要问她为什么哭了,只说:卧槽!一个晚上不见,你怎么突然剪头发了?!云栖久摸了摸头发,低下头,眼神闪躲,讷讷道:觉得头发太长,就给剪了。
她把包放在桌上,发觉徐娅还在看她,轻声问:是不是很丑……在过去的那几年里,周雪说,长头发打理起来太麻烦,会占用她的学习时间,总要求她剪这种齐肩发。
云栖久很讨厌这个发型,不仅仅是因为不好看,更是因为会让她想起那段时光。
徐娅摇头,怎么会呢?你这鹅蛋脸的脸型好,长得又漂亮,不管什么发型都好看。
云栖久瘪嘴: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徐娅走过去,靠着她的书桌,拿起她桌上的镜子,对着她,说:拜托你平时多照照镜子好吗?你是真的好看,要我说多少遍,嗯?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骗我夸你了。
云栖久看向镜子。
镜中那人,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脸色惨白,顶着一头很村的齐肩发。
不好看。
她说。
立马引来了宿舍其他人的反驳。
何卿卿:久久,我要长你那样,我肯定天天照镜子,自恋得不行。
余灯:得了吧,她就是想骗我们夸她。
云栖久揉着一角衣摆,轻声说:我妈总说我长得不好看,还说我越长大越丑……宿舍静了一瞬。
徐娅放下镜子,探究道:你妈妈长什么样?云栖久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徐娅沉默了。
何卿卿跟余灯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眼,也跟着沉默。
云栖久她妈年轻时,的确长得好看,不然,云栖久也继承不到这基因,长成现在这样。
徐娅俯身,按住云栖久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跟她说:别老听你妈妈的打击式教育,久久,你很棒,很漂亮!真的!何卿卿:就是,我们学院的颜值担当好吗?!余灯表示认同:对。
云栖久看着她们,扯了扯嘴角,似笑似哭:你们怎么都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