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疑惑地看向谢纾手上的平安符:这是?谢纾盯着平安符。
是他刚从西北回来那会儿,他夫人嘱咐他,定要带在身上的——定情信物。
这只红色平安符里藏着似硬铁一般的东西,恰巧挡住了水匪的乱箭。
远处朝阳初升,金色的波光遮下染血的运河。
谢纾靠坐在船沿的木栏边,疲惫的闭上双眼。
得知危险已除,不等来通报的精卫细说,明仪自甲板下密闭的船室冲了出去。
不顾被船钉勾破的裙摆,出去寻谢纾。
船上到处都是水匪的尸体和残肢,未干的鲜血浸染着船板,血腥味和水雾交杂在一起,散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明仪忍住反胃之感,朝甲板上奔去。
她一眼便看见了靠坐在船沿的谢纾。
他满身都是血,双目紧闭,身旁还掉这一支残箭。
明仪脑子一片空白,拖着沉重的步伐,跑向倒在血泊中的谢纾,把头埋进他怀里。
她隔着衣衫听见了谢纾胸膛沉缓的心跳声,眼睛一红,泪水顺着白皙脸颊打湿谢纾的衣襟。
他还活着,可他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撑不下去?她朝不远处的乘风喊:还不快去请随行的大夫!殿下,王爷他……乘风想说什么,却被明仪瞪了回去。
谢纾疲惫地靠着木栏小憩,昏沉间听见明仪的喊声,意识慢慢回笼,睁开一条狭长的眼缝。
入目是明仪蹭着他胸膛哭着凶人的样子。
他的第一反应。
还有力气凶人,便说明她很安好。
心中紧绷的弦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松了下来。
她似乎误会了,以为他受了重伤,直哭着让他不要死。
谢纾的目光落在她晶莹的眼睫上,心口微滞,抬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却在此时,听见明仪在他怀里,吸着鼻子凶巴巴对他道:谢谨臣你给我醒过来,如果你敢不醒,别以为我会守着你的牌位,我不仅不守,还要立刻改嫁,找个比你体贴一百倍的男子,你听到没有?我看你还敢不敢死!谢纾:……明仪趴在谢纾怀里控诉了一番,哭累了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睁眼看着她的谢纾,瞧着脸色沉沉的样子。
你……醒了?明仪一愣谢纾:嗯。
明仪伸手去摸他身上沾了血的地方,急道:那你的伤?我无事,这些血不是我的。
谢纾道。
明仪擦掉眼泪,撇了撇嘴不满道:你既没事,就该早些告诉我,害我……哭了那么久。
谢纾语调微沉:妨碍了你改嫁?明仪:……她说了那么多话,他就独独记得这一句?谢纾微愣,他一惯自诩冷静理智,只在听见她说要和离或是改嫁之言时,无端心烦意乱。
从西北赶回京是,圆房是,眼下也是。
明仪冷哼了一声,松开他转身便走。
谢纾望着明仪离去的背影,眼眸微敛,让人瞧不分明他眼底的情绪。
昨日一场恶战,万余水匪或死在船上,或跳江潜逃。
乘风连同商船上的其余精卫一同清理船上的残骸。
明仪带着云莺一道替受伤的女精卫们包扎和清理伤口。
几个女精卫诚惶诚恐,明仪正要替其中一位上药,那位忙推脱着说:殿下,我、我自己来,莫要脏了您的手。
明仪反问她:你自己能动吗?女精卫:……明仪低头继续替她清理伤口。
女精卫未察觉到疼,她悄悄打量着为她上药的明仪,白皙如凝滞的脸庞,烛光下绒毛清晰可见,眉眼每一分每一寸都刻着精致二字。
她的衣摆沾了血污和灰尘,不似以往光鲜,但比盛装之时更美得夺目。
都说长公主娇气、挑剔,却从未听人提过她温柔、坚韧。
谢纾在不远处清点伤亡人数,乘风走到他跟前问:王爷,您忙了一整夜,不若先去用些东西填填肚子。
谢纾未应,只问:殿下用了吗?早用过了。
乘风道。
谢纾:那她有没有……乘风:她没问起您。
乘风跟在谢纾身旁多年,说话也不避忌,直言道:您又惹殿下生气了吧?殿下仙女似的人,这门婚事原就是您高攀。
您这臭脾气改改吧!每回惹恼了殿下,还不都得您自己费劲哄回来。
您那么在意殿下,又何必呢?谢纾:……出行这些日子,殿下帮了他们精卫营许多,乘风看不惯主子仗着殿下喜欢作威作福的样子,忍不住唠叨了一大串。
抬起眼瞥见谢纾难看的脸色,立刻闭了嘴。
清理完河道上的浮尸和残损的船只,商船继续南下朝姑苏而去。
晌午时,水上浓雾逐渐散开,拨云见日。
前路有几条船朝谢纾他们的商船靠近。
那几艘船的船帆上印了仙鹤纹样,是谢氏的船。
来的是谢纾的小叔谢晗。
是奉谢纾的祖母谢家老太君之令前来迎接谢纾一行人的。
老祖宗在园里备了宴为谨臣和殿下洗尘。
谢晗眉目温和,说话轻声细语温文尔雅,和寡情冷淡,说话冷言冷语的谢纾全然不同。
明仪深深不解,为何一个祖宗生的,差别就那么大。
谢晗第一眼瞧见这对夫妻,便觉传言非虚。
这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比一个别扭,谁也不理谁,一看关系就不怎么样。
谢晗引着谢纾和明仪去了谢氏祖宅。
姑苏风光秀美,烟柳画桥。
谢氏祖宅建在依山傍水之地,整座园子典雅古朴,装饰简练,又不失大家底蕴。
一进正堂便见谢家老太君坐在上首圈椅上。
她已年过七旬,头发已花白发糙,却打理得一丝不苟。
谢纾见着谢老太君,恭声唤了一句:祖母。
虽按着亲疏长幼明仪也该朝老太君行礼,只君臣之礼不可废,谢老太君绕过谢纾,先一步走到明仪跟前见了礼:殿下安好。
明仪忙将谢老太君扶了起来,只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虚礼,可老太君却守着规矩不肯应。
明仪算是瞧出来了,谢纾那严谨的做派是承自这位谢老太君。
几人在前厅就坐,侍女端上来几盏香片茶给众人。
谢老太君问了谢纾好些话,谢纾都一一答了,他答得很客气,看似什么都讲了,实则什么也没说。
谢老太君也不细问,仿佛就是和谢纾走个过场一般。
明仪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品着香片茶。
只问到最后,谢老太君略略看了明仪一眼,问谢纾:你同殿下可好?很恩爱。
谢纾毫不犹豫答道。
正喝着香片茶的明仪闻言差点咳出来。
坐在一旁的谢晗目瞪口呆:……?老太君倒是笑笑没说什么。
几番寒暄过后,谢老太君命身边嬷嬷带着谢纾和明仪去后院安顿。
谢纾和明仪走后,谢晗悄悄问自己老娘:我这一路瞧着,谨臣和殿下似是不怎么合得来,要不要给他们备两间房?免得住一起打起来。
谢老太君举着茶盏,睨了谢晗一眼:分什么房?你没听他自己说吗?很恩爱。
明仪和谢纾在后院安顿好后,便由人引着去前厅用晚膳。
谢氏家规森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宴上所有人都默默低头用膳,明明是洗尘的晚宴,却一点喜气也无,气氛诡异的沉闷。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方才所言非虚一般,这顿晚膳,谢纾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夹的还都是她喜食之物,俨然就是一副体贴好夫君的样子。
明仪配合着谢纾装恩爱,小口吃着他夹来的菜,期间悄悄瞥了谢纾一眼。
虽不知他是为何意,不过这顿晚膳在他服侍下,倒是明仪自离京后,用得最好最舒适的一次。
用完晚膳,谢纾还贴心地问她:院里备了水,要不要先去沐浴?这种突如其来的体贴,令明仪感到一丝不对劲。
明仪看向他:你到底想做什么?谢纾直白道:出卖色相。
原来是想求和。
算了吧,我累了。
明仪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空空的,垂下眼转身走了。
深夜,万籁俱寂。
明仪和谢纾躺在一张榻上,盖着同一床锦被,却背对着彼此。
自进屋起,她便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谢纾也一直沉默着。
明仪闭上眼困意席卷而来,可闭了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
约是白日喝了太多香片茶,眼下有些想起夜小解。
没办法,万事都能替,方便不能替。
明仪轻轻叹了口气,扯开锦被正要起身,忽有人从身后把她捞进怀里。
谢纾看着明仪因怔愣而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瓣,低头轻轻覆了上去。
明仪被他偷袭得手足无措,睁圆了眼:你……夫人。
谢纾唤了好几声。
明仪懂他的讨好之意。
可是……明仪红着脸:我要……起夜小解。
谢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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