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5-03-22 06:56:57

晏矜歌紧抿着唇。

当时的心悸感再次浮现,他原来也会害怕失去。

她掉落山崖之后,他一直在找她。

她真的出现在面前,他却不敢伸出手。

鄢叁轻轻眨动的眼,扑闪的睫毛,在此刻的他看来,都不真实。

鄢叁没有轻举妄动,在揣测局势。

静止画面里,唯一活跃的,是刚才还能和她正常沟通的高个守卫。

求、求您放过我。

他单膝跪下,带着哭腔。

鄢叁也留意到了,左侧小岛屿上,原本乌泱泱一片的人,如今倒是能看见高高堆叠起来的尸体。

晏矜歌听不见守卫的求饶,他迈出一小步,想将鄢叁搂紧怀里。

鄢叁不动声色地将捏住千宝袋的扎口,抽了张符咒,念动一个诀,消失在晏矜歌面前。

-鄢叁靠着苏勾给的符咒,瞬间跳转到了别的地方,仍然心有余悸。

一整个岛屿的人,就这样没了……在找到棘歌问清楚情况之前,她不敢贸然和他说话。

上回她一时冲动,对人家先动了手,结果他反手把她挂墙上,还差点把墙敲裂。

少冲动,鄢叁告诫自己,四处张望起来,看看她借着符咒到了哪里。

四周布满葱葱郁郁的参天大树,如同要通往天际里似的。

楼宇的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十分统一,像刚才在主岛屿上所看到的,漂浮在空中的那座岛。

而她似乎是进了这最中心,向外的回廊弯弯绕绕,她没把握能不迷路地走出去,于是改了方向往里走。

刚提起脚,一株藤蔓爬上她的右脚。

你怎么进来的。

沉闷的男声从一旁的树上响起。

鄢叁抬头,眯起眼,隐约可见这参天大树之上躺了个人。

我想找个女孩子,叫‘棘歌’。

回想起刚才和守卫的一通低效掰扯,她补充说道:也就是,晏矜歌的师母。

话音刚落,她脚边的植被破土,地面裂开一道道细细的缝。

原本围在她脚边的藤蔓,聚集成一朵巨大的缠绕的藤蔓,稳稳当当地将她托起升高。

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将她送至树冠最高处的枝干上。

鄢叁扶住树干站稳,不敢低头看,生怕稍微不慎就直接摔没了。

她想逃跑,藤蔓更先一步从她的腰间勾走掉千宝袋,送到轻松倚着树干的男子手上。

等会就还你,你先告诉我,找她做什么?鄢叁记得熊文鄂提过,仙尊的师父是一个很难捉摸的人,看起来和晏矜歌差不多岁数,容貌也极好的,可惜额头的右侧一寸处,有一道十字疤痕,让一张漂亮的脸稍微带了些瑕疵。

鄢叁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就有这道疤痕。

你是……晏矜歌的师父?对。

男子忽然很高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算是他半个爹了。

谷颐深的笑容发自内心。

为口头占到便宜这件事满心欢喜。

他和晏矜歌掐了快一辈子,大部分时候都落于下风。

谁能想,有朝一日,他当爹了呢!他作出关心的样子,又问了一遍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鄢叁不确信他知道多少,打算半遮半掩地含糊带过情况。

谷颐深先一步捏了个诀,刚才还安静乖巧的藤蔓忽然爬上她的手,贴在她的手腕。

我怕听见你说谎,会忍不住把你丢下去。

可你又长得标志,我又怕自己心软,不把你扔下去。

不如,我自己来看看。

谷颐深说道,放心,我是个尊重隐私的人,多余的东西我不会看。

记忆被探查的感觉并不好受。

鄢叁咬着牙忍着苦楚,心想她当初怎么从棘歌那里探知记忆的,现在面前这个人通通还回来。

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替老婆出气?记忆被搅和的感觉终于退去。

鄢叁咳嗽几声,明显感到自己不是面前人的对手。

那藤蔓看起来好欺负的,实际上摁在她手上的时候,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另一边,探测到不少有趣信息的谷颐深兴趣盎然起来。

晏矜歌从幽暗之地逃出,居然还幻化成了姑娘,还闹了这么一出荒唐的事情。

他一早就怀疑,晏矜歌怎么会被那群没用的人给抓回来。

有意思。

仙宗离谱的事很多,因为幽暗之地的影响,弟子们多少都被影响得极端化的魔怔与疯狂。

有趣的事情,很少见。

谷颐深很快收敛面上的表情,顺着在鄢叁脑海里探测到的消息,继续将剧情编排得更合情合理一些,棘歌没事,你四处探听不到她的消息,是因为‘棘歌’二字乃事她的闺名,大部分弟子是不知道的。

谷颐深顿了顿,故作伤心,难怪我把她找回来后,她一直推脱心情不好都不肯见我。

他们俩竟然背着我……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

鄢叁:……她这是撞见了什么大型戏剧现场。

谷颐深:我的乖徒儿背叛了我,让我好伤心,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男子的情绪跳跃得太快,鄢叁起疑起来。

还挨着她的藤蔓,仿佛更快地感应到她的不解困惑。

谷颐深眼眸闪动,或许,你想听听我们三人的故事?整个仙宗的岛屿,在这一刻,收到了最高级别的诏令。

来自仙宗宗主的,上任若干年来,终于发布的第一道命令。

仙宗以实力至上,谷颐深是因灵力最强,被迫坐上这个位置的。

哪怕他上任后对仙宗所有的事都不管不问,任凭势力的分割与越发混乱,也没有人能够提出换人。

各方势力,无论私底下斗得有多凶,在这一刻,都安安静静地等待指令。

正值渡劫天的雷云已经飘来,更是让自上而下的所有人,感应到整装待发的气势。

原本今日抓晏矜歌回来,又让他跑了,就足够想让晏矜歌死的分裂势力们如被羞辱。

他们才不想去理睬,晏矜歌是唯一能与幽暗之地共存的人。

他们只在乎,晏矜歌太强大,而这么强大的人,又不愿意成为仙宗的宗主,那么就是强大到让所有人害怕的共同敌人。

某一处岛屿上,在打斗的两拨人,灵器都架在对方的脖子之上,硬生生地停下来,以宗主的命令为先。

他们屏息凝气,等着宗主发布命令,期待着会不会是全仙宗一同剿杀晏矜歌。

【一人一句晏矜歌的坏话。

讲得好的口头夸赞一句。

】……这他妈算什么命令。

收到命令的人正要破口大骂,或者干脆地把刀捅进敌对势力的弟子腰子上——尽管他们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

在仙宗,选定了各自的小阵营,就不再有曾经多友好的关系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才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

刀都快捅上去了。

两人都停下来了。

仿佛回到了刚入仙宗,懵懂对未来寄托无限希望的时候。

既然是宗主第一次发布的命令……那先想想?迅速的,为了说晏矜歌的坏话,所有的智慧聚焦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

谷颐深愉快地接受着各路信息,开始凄凄惨惨地诋毁晏矜歌。

晏矜歌也收到了这道命令,他很快就推测出来这么一回事。

八成是熊文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鄢叁面前编造了乱七八糟的故事情节,才让鄢叁把谷颐深认成他的师父!谷颐深不但跟着演起来了,还因为缺素材,发布宗主命令来集思广益。

晏矜歌紧握手里的灵器,谷颐深必须死。

他同时也知道了,鄢叁去了哪里。

当他赶到的时候,谷颐深已经在屋檐下等他。

谷颐深抬头望了眼天,仙宗的‘渡劫天’格外多,用来震慑不听话的人,你要先找地方躲一躲吗?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棘歌妹妹?远处的假山,一声震响后,成了灰土。

谷颐深缓缓收了笑容,动静得再大一点,不然鄢叁可听不见。

听不见她还怎么躲你?晏矜歌看起来,比他上次所见的时候,更难以控制他自己了。

原先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幽暗之地,他就已经力量不稳定且强大。

如今他通过夜霓秘境秘境,连通到幽暗之地,强行把自己的身体给拿了回来。

……变得跟疯狗一样。

我要带她走。

你带啊,我也没打算拦着你。

谷颐深往一旁侧开,给他让了一条道,只是,你能带她去哪里?我劝你,想和人家在一起,就早点放弃‘天赋’。

仙宗会收掉天赋作为抵押品,来换得对仙宗的百分百忠诚和永不背叛。

天赋会是一个人最执着不肯放弃的东西,于晏矜歌来说,是他的绘画能力。

几乎所有人,只要去过一趟幽暗之地,呆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恐惧于幽暗之地而选择放弃天赋。

包括他谷颐深。

……从仙宗开创以来,只有一个人,没有选择妥协。

你要是肯放弃,仙宗宗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哪里像现在,也不知道你成天守着‘天赋’做什么呢。

很久之前,他和晏矜歌都坚持没有向幽暗之地屈服。

可他现在,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固执不想放下的是什么了。

晏矜歌冷冷地回答,你只是后悔自己的决定,想看我重蹈覆辙。

或者是我在心疼你?也不知道’幽暗之地‘什么时候会强行让你回去,而你日益暴走的力量,迟早会害死你。

晏矜歌冷着脸,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谷颐深也无所谓。

他难得讲次真话,倒是没人信了。

你不愿意也罢,反正关于‘晏矜歌’这三个字呐,我还有许多‘好’话还没和鄢叁说——又一座楼宇塌了。

谷颐深拳头硬了。

他也是会生气的,这块岛屿他设计了很久!晏矜歌真是在乎那个女子。

行,我不和鄢叁说。

但我有个条件。

谷颐深起了坏心思,我还没见过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的好徒儿。

谷颐深自认为是一个友善的人。

晏矜歌毁了他座楼台,他还以德报怨,帮他捏了个棘歌的身形出来。

他等着看晏矜歌的另一面。

晏矜歌咬牙切齿,你想要我装多久。

一两日吧,等我开心了,咱们就一笔勾销。

他被晏矜歌吊打的这么多年,总算一口气出完了。

谷颐深快乐的无以复加,记着啊,在她面前不能用灵力,一用灵力,你就现原形了。

-晏矜歌还在回廊里做心理斗争,谷颐深慢悠悠地晃进楼阁里。

鄢叁正在观测仙宗的渡劫天,光这风雨欲来前的预兆,就比外头所见过的渡劫天还要来的可怕。

我知道,你其实要找的是晏矜歌,借他的灵力去开三界神器。

谷颐深冷不丁地开口,直接道出了鄢叁的来意。

鄢叁没说话,警惕地看着谷颐深。

这人真像个狐狸,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心里比谁都清楚。

谷颐深微微一笑,对比鄢叁来仙宗的意图,他觉得自己可太温柔了。

他这个老友,只是想让晏矜歌放弃天赋,成为下一任仙宗宗主,继承永生永世孤寂不死的位置。

面前这位让晏矜歌如此在意的女子,则想要晏矜歌的灵力,估计是要用来开启上古灵器。

失去灵力的晏矜歌不会死,只会比死更惨。

因着只有晏矜歌能镇守住幽暗之地,他都或早或晚会再一次被强制禁锢在里面。

若是有灵力的晏矜歌,或许还能靠他时常幻想出来的青色山脉与涓涓流水,来撑住幽暗之地的无尽黑暗无声的折磨。

倘若是没有灵力的晏矜歌,不会有抵御恐惧与黑暗的能力,恐怕没几个时辰,就会被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程度。

大脑一片空白地永远被囚禁在无边无尽的黑暗无声里。

这可远比让晏矜歌放弃天赋更狠。

啊,我没别的意思。

对上鄢叁探索的目光,谷颐深笑得深不可测,棘歌说她也很想见你,这会应该在路上了。

我去接她。

他转身又出了门。

他们最好是能吵一架。

让晏矜歌能认清楚哪个选项更加明智,早点来继承他手上的烂摊子。

谷颐深的轻描淡写,让鄢叁敏感地察觉事情不像她想的,抽点灵力还能从别的方法补回来。

是她脑子一热没想明白,如果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她能接受的合理范围,她可以再去找别的方法。

……希望总会有解决办法吧。

鄢叁思考了一会,一抬头,见到棘歌。

和她想的一样,是个漂亮温柔的女生。

她松一口气,知道棘歌平安,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面对她的热情搭话,棘歌一如既往地勾着淡淡的笑,不说话。

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嘛?鄢叁装做失落的样子问。

……晏矜歌说不出口。

他本来很担心地想问,鄢叁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可到了嘴边,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在门外的时候,谷颐深把要灵力的事情和他说了。

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为了谁要他的灵力。

跟上古灵器有关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

他们其中已经有谁,比他更早地联系上她了吗。

她是为了他们其中的哪一位,来想要他的灵力吗。

氛围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我先出去,留你们好好聊聊。

谷颐深退离房间,等着他们俩能大吵一架。

你是……因为想要‘晏矜歌’灵力的事情,才来找我的吗?鄢叁以为棘歌是伤心了,歉意地表示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确认她的安危,是因为后来发生许多事情,她在躲避一些人,所以一直藏起来,也不怎么了解外界的事。

末了,鄢叁坚定地强调,借不借晏矜歌的灵力是其次,确认了她的安全是她这一趟最开心的事。

可棘歌看起来好像还是很伤心。

鄢叁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加上之前谷颐深心机很深的作态,让她更觉得这应该是个很糟糕的主意,比起莽撞行事,不如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眼见鄢叁要离开,晏矜歌拦住她,仙宗里有很多古书籍,我这几天会帮你找一找。

他停了一会才说道,如果你真的需要他的灵力,我可以……去问一问。

如果伤害很大的话——鄢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只是抽一点灵力而已。

晏矜歌顿了顿,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拿到。

他心情复杂地出了门。

谷颐深斜斜地靠在墙上:哎哟,你还有脾气这么好的一面。

晏矜歌脾气很差地斜睨他一眼,声音冷漠,你什么时候还喜欢听人说话了。

你的情绪一激动,灵力就暴走。

正巧,东侧的几座岛屿又动乱了。

平常我懒得管,但今天有客人在,你要不要去对付一下,顺便释放一下你溢满得快要压不住的灵力,免得在小姑娘面前变回晏、矜、歌。

-晏矜歌先换回了自己的身体,两人很快到了小岛上。

岛上是一群刚复生的活死人。

其中就有晏矜歌在最开始杀死的一批人。

在仙宗不会死,只有永生的折磨,无尽的轮回。

而这就是别人口中,一心向往的得道升仙。

对于他们俩来说,制服这群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劲。

谷颐深在打斗之中,还闲情逸致地回顾他们曾经在幽暗之地惺惺相惜的日子。

你别以为去了‘夜霓秘境’还能活着出来,就意味着你可以摆脱‘幽暗之地’的禁锢了。

谷颐深看一眼晏矜歌,见他对自己的安危没什么反应,又转了话题,我劝你,和鄢叁姑娘说清楚,别一直骗她。

没人喜欢被欺骗。

晏矜歌登时将对付敌人的符咒燃爆在谷颐脚边,我想说实话的,不是你又逼着我撒谎吗。

哎呀,是吗。

可最后也不是我会让人家讨厌啊。

我的好徒儿。

谷颐深笑着说道,她会原谅你吧。

她看着就是个心软的人。

瞥见晏矜歌的动作缓慢下来,似乎真的在考虑坦白获得原谅的可能性。

谷颐深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不过啊,就算心软到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原谅的话,那个能被原谅的应该也是棘歌。

而你是晏矜歌。

不出他所料,晏矜歌的情绪被影响,连他丢出的符咒的伤害力都暴涨许多。

谷颐深轻飘飘地补刀,说不定,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晏矜歌。

……她会不会呢?你可得好好想想,鄢叁姑娘全心全意待你,你却变着两种身份骗她玩?或许,鄢叁姑娘发现后,还得像我们一样,手刃仇人才够解气吧?眼看把人刺激得差不多了,谷颐深准备收网了,计划深情并茂地再来一大段陈述。

让晏矜歌认清,他和鄢叁姑娘注定不会开花结果,不如赶紧屈服于仙宗,抛弃天赋,接替他这个仙宗宗主的位置。

还没来得及开口,匆匆有人赶来,鄢叁姑娘遭到袭击了!晏矜歌狠狠地瞪谷颐深一眼,早让你好好管仙宗了!说完,他没影了。

留谷颐深委屈地站在原地,对着数百个还没收拾完的活死人叹气。

明明他们俩都巴不得仙宗早点毁掉。

偏偏晏矜歌心疼的女子受伤了,他倒是立场倒戈了。

-仙宗大多是男子。

鄢叁的伤在背上,还是自己处理来的好。

她躲回了给她安排的客房里头。

伤害她的活死人是带她来的引路人。

似乎是因为对于未完成任务的过于执念,他只想着要告诉她事情的结果,全然忘记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所作出的举动也并不是要和她沟通,而是上来就一爪子剜她,要和她拼命。

根据赶来救她的仙宗弟子所说,每一个在仙宗死去的人,都会变成活死人,没有知觉,行动狂暴无理智。

若运气好,活得够久,便能靠吸收天地灵气,再重新恢复有意识的状态,重新回想起来自己的前世今生,但如若再次死亡,一切又从头开始。

入了仙宗,就在仙宗里反反复复轮回不尽。

见她是宗主的贵客,这位仙宗弟子又额外告诉了她一些仙宗里头,不为人知的的事。

诸如仙宗的幽暗之地与仙宗最为出名的晏矜歌之间的关系。

说起晏矜歌,他们痛恨他的强大之余,背地多少也佩服他扛住了幽暗之地长久以来的折磨。

和弟子聊得挺开心,鄢叁也顺便问了一下取灵力的事情,得到了和她预想得差不多的答案。

就在弟子们离开不久后,渡劫天的暴雨下起来了。

天地在一瞬间陷入黑暗,暴雨劈面横扫而来。

在给她安排的客房里,从窗外远眺,可以看见数座漂浮着的其他岛屿,如今都笼罩在阴沉浓厚的雨雾当中,如一片巨大的瀑布。

鄢叁还回想着弟子生动的描述,关于取灵力一事,会造成多么难以忍耐的疼痛。

为了更形象,弟子还作了恰当的比喻就算是晏矜歌,肯定也扛不住这样的痛!精准点到她想祸害对象的比喻,让鄢叁的良心隐隐作痛。

太狠毒了,晏矜歌的灵力她不打算要了。

雷声在云层中轰响一阵。

屋外漆黑的夜与黑压压的云,屋内昏昏暗暗,唯有快燃尽的火符带来微弱影影绰绰的火光。

鄢叁想,等这渡劫天结束,就回去吧。

这一趟也不算白来,确认了棘歌的安好。

虽然棘歌的前任和现任看起来都怪怪的……但她开心就好吧。

门被粗暴地推开,风雨的气息混杂进来。

棘歌出现在门口,一脸着急。

鄢叁:你怎么来了,现在是渡劫天,你要不要找个地方——棘歌仓皇地问她:哪里受伤了?她挂心又着急的样子,鄢叁心里一暖,笑着说,小伤,我自己贴个符咒就好了。

说着,她又在房间里多点燃几张火符。

原本昏暗的房内顿时亮了许多。

鄢叁还想再多点几张,背后的疼痛感更深,她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要不,你还是先帮我贴几张治疗符咒?在仙宗里受的伤,要用灵力来医治,不是人间的治疗符能——你、你、你在做什么。

棘歌忽然磕巴起来。

鄢叁背对着棘歌,斜坐在软塌上,将外袍脱了下来,我的伤在背后,你看怎么处理吧,嘶——越来越疼了——没有得到回应。

鄢叁以为荆歌不好意思了,打趣道:你真的好容易害羞呀,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度过的‘渡劫天’的时候,那天晚上,森守住了我的小屋,我们挨在一起,看雨看了一晚上。

你当时也脸红了很久。

……好像一点也没有起到缓解尴尬的作用。

鄢叁本想继续脱衣服的手僵在肩上,只露出光滑的肩头,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雨水声拍打在屋檐上、窗台上、扰动天地间都嘈杂响动。

荆歌的沉默,让她也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视线飘忽在跳动燃烧的几张火符上面,转移注意力。

鄢叁……棘歌忽然开口,把鄢叁吓一跳。

或许是这渡劫天对的棘歌影响太大了。

她忍着疼,温柔地应了一声,嗯?如果有人……骗了你。

棘歌的声音像在极力忍耐某种痛苦的情绪,你会原谅他吗。

晏矜歌没法再继续说谎下去。

谷颐深的话还回荡在他脑海里。

没人喜欢被欺骗。

在他面前的鄢叁,真真实实将他当作一个女孩子。

让她愿意接近的是棘歌,不是会让她转头就跑的晏矜歌。

话题多少有点沉重。

鄢叁想着是不是棘歌和谷颐深之间的感情出问题了,才拐着弯来问她的意见。

她犹豫着该如何作答,忽地,背后传染温热的灵力的温度。

棘歌贴心地帮她将肩头上的衣服提了提。

窗外劈空而下的闪电,一声接一声的雷响,翻卷汹涌的云层。

棘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鄢叁轻声问道。

棘歌没回话。

鄢叁心想,或许是她在整理思绪,等会再聊也不迟。

灵力治疗的恢复速度很快,鄢叁的背不再哪哪都疼了。

她低着头,整理衣襟部分,敏感地察觉到,身后的人的似乎远离了。

棘歌,你要去哪里?鄢叁回头,呆楞住。

面前的人,是晏矜歌。

他站在她面前,身形修长,低垂眼眸,微微弯下身来,想握住她搭在身侧的手。

……鄢叁忽地将手收拢进袖子里。

窗外,如树枝形的巨大曲折闪电一闪而过,仿佛要将夜空四分五裂。

短暂又窒息的沉默。

对不起。

晏矜歌闷闷地说,又一次伸出手,这回带上了他全然不隐藏的灵力威压。

他的灵力比她强大太多。

鄢叁被他全部外放的灵力压得死死的,不能动弹,不能开口,连手都不由她的意志。

他握上她的手,匕柄放入她的手心,它能取走我全部的灵力。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不是她所见过的,尖锐而桀骜的晏矜歌。

她听见他闷闷地问:不要讨厌我,好不好?随后,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将刀插入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