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25-03-22 06:56:57

灵力如淡蓝色的雾气,一点一点溢出飘起,环绕聚焦在锋利银质的刀匕周围。

鄢叁拧着眉,试图将手抽出,晏矜歌却害怕她躲开似的,稍稍将手握紧了些。

灵力很快会全部汇聚到刀刃上,你把它交给需要灵力的人就可以了……鄢叁不死心地再次想抽回手。

晏矜歌紧抿着唇,更握紧了些,又怕捏疼她似的,稍稍放开。

他低垂眼眸,睫毛轻微颤动,一会就好……不要推开我。

震耳的雷声,瓢泼不绝暴雨、熠熠的电光,照得屋内的忽明忽暗,氛围更加沉重难捱。

灵力的颜色愈发变淡。

晏矜歌的手背也变得苍白。

眼看灵力要全部耗尽了,晏矜歌终于抬起脸看鄢叁。

他哀伤地看了她几秒后,微微俯身,想在她耳边说句道别的话——啪嗒一声。

匕首掉落在地上。

晏矜歌消失在鄢叁面前。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这么多年,我就没一次能赢过他,他设个结界我还真就进不来了!谷颐深气急败坏地闯进来。

昏暗的屋内只剩一张火符燃在鄢叁的周围。

燃了没一会,因殆尽而飘飘荡荡地缓缓落在地上,挨着匕首成了灰烬。

谷颐深暴躁地捏了个火决,烧起桌上的其他火符,我他妈——他是不是被‘幽暗之地’绑回去了!他见鄢叁好好地坐在软塌之上,微微低头一言不发,气不打一处来,我一早就知道,他晏矜歌是个傻子,全仙宗就他不肯放弃天赋,现在更傻了,连灵力都全部给人了!哈、哈、哈!谷颐深愤怒至极,想将地上碍眼的匕首踢得远远地,强行又忍了下来,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

鄢叁仿若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他更烦躁,你也真不客气啊,行动力也够快,说取还真就全取了!鄢叁终于抬起脸来,没什么表情。

谷颐深强忍下心中的不爽,转移自己注意力,干脆地将桌上摆着的所有火符都燃起来。

他以为晏矜歌会在两害之中取其轻,选择接受仙宗宗主之位。

根本没料到,晏矜歌的脑子里,只有怎么让鄢叁不生气这么一个选项!早知道他会这么选,他根本不会说那些刺激他的话!火光升腾,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对比窗外的狂风暴雨,屋内的氛围也如同要燃烧起来。

鄢叁原本少了血色的脸,此刻带上了火符燃烧照出来的红。

她很生气。

原本因为晏矜歌变着两种身份耍她而生气。

接着因为晏矜歌自取灵力,堪比自绝的行为而生气。

最后还因为谷颐深和晏矜歌一样,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就给她安上罪名而生气。

从头到尾,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她更气了!!仙宗的人还行吗?真就被幽暗之地给影响,一个个都不会好好说话了?一开始好好沟通,彼此信息交换得透明一点,这条路不通,就找下一条啊。

鄢叁捏紧拳头,在心底将这两人痛骂一顿。

数秒后,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她仔细回忆,从仙宗弟子那里听来的,关于晏矜歌和幽暗之地的关系,向谷颐深确认了,仙宗以灵力最强大的人为首,只要能让晏矜歌放弃天赋,谷颐深担保,其他的由他这边来想办法,晏矜歌能直接成为新一任的仙宗宗主。

谷颐深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以我对晏矜歌的了解,他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三言两语,就放弃‘天赋’。

他嘲讽鄢叁的不自量力。

这么多年,他都没能做成的事,她才和晏矜歌认识多久?鄢叁冷静地反问: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谷颐深没想到鄢叁会呛声回来。

她明明一直看起来都好脾气还好说话,仿佛永远都不会和人置气的样子。

谷颐深顿了顿才说:没有。

好。

那送我去找他。

鄢叁到了幽暗之地的入口。

看起来像是某个秘境的入口,一个巨大的螺旋状半透明光圈。

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

忘问宗的秘境向来重重把关,生怕会被外人闯入,夺走里面的珍品。

仙宗的这个秘境倒是我家大门常打开。

不过,按照谷颐深所说的恐怖程度,确实也没什么守卫的必要。

鄢叁的手上握着两道符咒,一道上面写有红色的字,另一道是蓝色的。

红色的交给晏矜歌。

如果他愿意放弃天赋,需要用血在这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谷颐深在她面前,将仙宗宗主的位置吹得天花乱坠,什么万人之上,修仙的终点,无与伦比的荣耀等等。

鄢叁懒得拆穿他。

倘若真有这么好,他还会处心积虑地让晏矜歌成为下一任的仙宗宗主?只是眼下救人更重要。

鄢叁捏住蓝色咒符一角。

用这个咒符,她可以联系上晏矜歌。

谷颐深说得十分含糊,仿佛刻意不想让她清楚这个联系的含义。

鄢叁抬脚进了幽暗之地。

深黑色的旋涡波形不稳定地震晃几秒后,趋于平静。

谷颐深从隐蔽的角落缓缓走出。

他离幽暗之地的路口远远的。

他明明知道,在门口徘徊,不主动踏入,幽暗之地是不会出来吃了他的。

他的躲藏和远离都是没有任何必要的。

但他就是难掩恐惧心理,甚至佩服鄢叁的勇气。

在他一通绘声绘色的描述后,她还是选择进幽暗之地。

谷颐深面露痛苦神色,曾经在幽暗之地,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也没有任何声响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他的呼吸急促紊乱,回过神时,手死死地抓住一旁树干的树皮,硬生生扣了一块下来。

谷颐深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想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他给鄢叁的蓝色符咒,也不是故意要怪里怪气地不肯说清楚。

而是这道符咒能带鄢叁去晏矜歌的梦境,一般是由回忆里最珍惜的部分演变而成。

谷颐深觉得吧……晏矜歌看起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

少年的梦境,多多少少都可能比较那什么吧……他心想,万一鄢叁借着这张符,出现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那不就尴尬了呀!谷颐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坏心期待起来。

-鄢叁走了很长的路。

没有尽头,一片漆黑,没有声音。

走得久了,她甚至四肢麻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走路。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触摸到自己的四肢都像幻觉。

她怀念起来渡劫天的暴风暴雨。

当下脑子疼得连嗡嗡的声响都没有。

她要伸手敲一敲腿,才能确认自己确实还在走。

谷颐深说这段幽暗之地的长短因人而异,让她捏紧蓝色咒符,才能在最接近晏矜歌的时候,直接联系上他。

他还警告她,时间极其有限,倘若幽暗之地彻底吞噬晏矜歌,他就再也出不来了。

鄢叁不敢掉以轻心,逼着自己加快步伐,暗自祈祷这段路赶紧过去。

否则她担心还没找到他,自己就先连手部的知觉都感知不到了。

微弱的光。

鄢叁第一次为看见光而感到眼眶湿润。

她面前闪过许多画面。

晏矜歌很多次想和她坦白的;在她掉下山崖后,他一直在找她的;他作为棘歌的视角,因为她的接近而红着脸远离的……回忆混沌而无秩序,最终停了下来。

鄢叁发现自己站在酒久的屋外。

她似乎进了晏矜歌的梦境里。

渡劫天的雷声震响。

这是森守来找她的那天,她晚上是和棘歌……晏矜歌一起度过的。

鄢叁走到窗边,屋内的晏矜歌正在和她倚靠着看雨。

不是以酒久的外表,而是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形象,在和她看雨。

鄢叁捏住红色的符咒,成了房内的鄢叁。

挨着她的晏矜歌刚说完一句话。

从谷颐深所说的,晏矜歌绝不会放弃天赋一事来看,她需要尽可能坑蒙拐骗地让他把红色的契约给签了。

你觉得呢?晏矜歌问道。

鄢叁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嗯了两声。

她都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晏矜歌微微眯起眼,抓住她眼底闪过的仓皇失措,慢悠悠地开口,那我们就启动仪式,结为道侣了????鄢叁猛地转头,一脸震惊。

晏矜歌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的手撑着下巴,拖长音说,鄢叁姐姐真坏啊,和我聊天还分心。

鄢叁眼珠转了转,都说梦境里的逻辑思维不会特别清醒,她试探性地将红色的咒符拿出来,我想着事呢,你要是能签署这张咒符,我就能专心和你聊天了。

这是什么?这是道侣契。

鄢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这样啊。

晏矜歌接过咒符,看了两眼,笑容灿烂地转头,那鄢叁姐姐先签。

……嗯?道侣契不都是女子先签吗?……她哪里知道。

眼看要编不下去了,鄢叁想着办法转移话题。

她看着面前小案台上的果脯枣糕等等。

连她喜欢的小零嘴,都在他的梦境里精准还原了。

当时他们俩挨着看暴雨,对比棘歌还看起来很不安的样子,她一口一个枣糕下去,吃的很欢乐,那时候她还想喂棘歌咬一口来着,难怪当时棘歌会红着脸拒绝。

鄢叁强行逼自己从尴尬的回忆里跑出。

她试图先转移话题,你想要酸梅子还是甜枣糕?晏矜歌看了她一会,好像在观察。

他忽然凑近了些,慢条斯理地说,想要……鄢叁姐姐喂。

……鄢叁的脸黑了。

把她软萌到只会红耳朵的棘歌还回来啊!不行就算啦。

晏矜歌轻飘飘地说,那我不签。

窗外雷电交加,屋子也隐隐要摇摇欲坠之势。

晏矜歌的梦境可能随时要崩塌了。

鄢叁一下子没什么耐心了。

她直起身,拉过他的手,别给我喊疼。

要去割他手指的血。

不管怎么样,命先保住再谈天赋不天赋的吧!可真的下手,细细密密如小珠的血液从指尖冒出,她又狠不下心了。

万一真的就有人,像晏矜歌这样的人,是会为了执着的某样东西而甘愿放弃所有呢。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甘愿在幽暗之地,独自一个人呆上这么久的时光。

屋顶的坍塌抖动更加厉害。

灰尘扑簌扑簌地从悬梁上掉下。

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多说一会话。

晏矜歌忽然开口,眼底蕴着笑意,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抽回了手。

鄢叁的手里一空。

晏矜歌拿过那张红色的灵符,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张红色的咒符,他在幽暗之地见过无数次。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重选一次的机会。

符咒瞬间燃烧起来。

火光摇曳在晏矜歌和鄢叁之间,一点一点燃烧,带动整个梦境四处燃起火苗。

晏矜歌轻轻一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他的视线停留在鄢叁身上。

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讶异的样子,他要好好记在心里。

他向幽暗之地妥协了。

将再也无法用画笔描绘下她的样子。

晏矜歌舍不得眨眼,怕出去以后她还会生他的气,再也不肯见他。

唯有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样子印记在心里。

之前的执着,在于不肯向幽暗之地屈服。

……现在的执着,是你。

-谷颐深在幽暗之地外等了很久。

焦虑地徘徊,他该不会一下子送走两个吧。

忽地,他感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些变化,好像身上一轻,所有缠绕着的负担都随着风吹而消散。

他快步跑向一旁的溪流,慌乱地去看自己的相貌。

象征着仙宗宗主的那道十字疤痕印记,已经不在他的脸上了。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现在的仙宗宗主是晏矜歌。

谷颐深激动地眼泪在眼眶打转,他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做一个普通人。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他哽咽着反复确认水里的自己的模样,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重新回到秘境口。

鄢叁和晏矜歌双双刚走出幽暗之地。

晏矜歌原本没有一丝痕迹的额头右侧,多了一道十字疤痕,反倒让这张原本清俊隽秀的脸,多了成年男子的肃杀之气,增添了男子气概。

谷颐深纳闷了。

同样这么一道十字疤痕,怎么放在晏矜歌的脸上,让他更好看了。

但眼下还是兄弟平安回来,多让人高兴!谷颐深冲上去想给晏矜歌一个巨大的拥抱,你们去了哪里,是出现在床——晏矜歌扯了扯嘴角,在谷颐深要说出什么不恰当的发言之前,轻轻捏了个决将他打飞出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谷颐深真的被打出很远,身体轻盈地如同抛物线,晏矜歌又赶紧使了个风决保护他平稳落地。

晏矜歌紧皱眉头,谷颐深看起来就像是个没有灵力的人。

可失去宗主之位,并不该会让谷颐深变成普通人。

谷颐深笑着从远处又跑回来,哎哟,没发生点床笫之间的事?你好纯情啊晏矜歌。

晏矜歌不理会谷颐深的打岔,你的灵力怎么都没有了。

眼看瞒不下去了,谷颐深才透露,他用自己的灵力偷改仙宗的规则,保住了晏矜歌的天赋。

这件事情一大半在他的计划之内,他筹划许久。

只因为提早透露哪怕一个字,都会暴露给幽暗之地发现,导致计划失败。

说到这里,谷颐深又另外给鄢叁解释,幽暗之地相当于是仙宗的心脏。

他笑着说自己是没有办法反抗了,毁灭或重组仙宗的任务,就交给晏矜歌了。

谷颐深已经不剩几年的生命了。

可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发自内心,又有些疲惫的微笑,我终于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死去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谷颐深看一眼鄢叁,打趣说,晏矜歌,你的永生永世一定会过得比我好。

眼看晏矜歌要捏决来恶整他。

谷颐深赶紧转向鄢叁,假惺惺地要替晏矜歌说好话,你别生他的气啦,晏矜歌啊,本质是不想骗人的好孩子。

他的种种奇怪行为,只是因为喜欢——晏矜歌的火决直直地砸在谷颐深的脚边。

谷颐深一把跳开。

不是吧,晏矜歌居然还害羞!有没有考虑过,他兄弟现在只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谷颐深咬着牙,恶狠狠地瞪向晏矜歌,……他只是因为喜欢和你做朋友——行了吧!晏矜歌低哼一声,没再理会谷颐深。

他悄悄别过脸去看身旁的鄢叁。

作为棘歌的时候,他的个头比鄢叁矮上一些,总是微扬起脸去看她。

现在作为晏矜歌,他比她高上不少,可以偷偷地看她,而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可他心虚……在鄢叁转头要看向他的时候,立刻偏过头去。

他的小动作太明显了。

鄢叁叹一口气。

她想了想,侧过身,踮起脚尖,伸手捏上晏矜歌的脸,指腹下的皮肤滑腻。

晏矜歌微微回过头,喉头上下滚动。

她凑得那么近,他的耳根又一次违背他的意愿红了些。

对视的瞬间,鄢叁面无表情地用力一扯。

晏矜歌白皙的脸颊,登时在她的手底下红了。

晏矜歌吃痛,可又不敢说,只得委屈巴巴地看着鄢叁,不吭声。

好一会,鄢叁才终于发泄完愤怒。

她轻轻戳了戳晏矜歌的脸颊。

原谅你了,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