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 到了内务府小吏下值的时辰。
吉嫔如同往常一般徘徊在小花园,等着那个名叫赵月的小吏下值经过门口这条道出宫。
这几日她都不曾等到过,或许他又休沐了, 或许该走了别的道。
娘娘, 他来了!帮忙望风的小宫女转身回禀道,然后利落地躲了起来。
吉嫔连蹦带跳地抱着猫冲到了路边。
男人一身水蓝云锦长袍清俊出尘, 望之叫人如沐春风。
今日吉嫔猫儿又爬树了?不不, 今日吉嫔娘娘不要我溜猫了, 我是专程等着你的。
尹铃儿浅浅笑道, 男人的眼瞳如浓稠的墨,吸引她全部心神, 如天神下凡般。
与当今圣上相比, 同样摄人心魄的容颜,元景行多了份锐利英气, 而眼前的男人更显阴柔俊美,平易近人。
前两日我瞧见你与皇后娘娘身边的白霜说话, 你们认识么?时月星神色平淡, 只是静静地瞧着她,与往日同她温和玩笑的模样大相径庭,他不高兴了?尹铃儿被这样深邃的眼眸看得心脏乱跳,我不是说白霜人不好, 我只是、只是怕你因她而被内务府的人刁难。
你既然在内务府当差, 应该知道内务府官员大多出自尹氏家族,皇亲国戚嘛, 若叫他们知道你与皇后身边的人来往, 你往后处境就更艰难了。
尹铃儿说得磕磕绊绊, 她承认自己是怀着私心说这些话, 但也都是事实,我们吉嫔娘娘出自尹氏一族,若以后有机会我能求她帮你谋份更好的差事。
白霜,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
时月星道。
啊.....?吉嫔仰着头,眸光刹那迷茫了,恍若雷击一般瞠目结舌。
微风拂面,远远望去,昳丽少女与如玉君子相对而立。
少女眼瞳渐渐湿润,白霜是、是你的、她说不出那个词。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从东宫门走。
从今往后你要看好吉嫔的猫,别叫它乱跑了。
时月星眉眼温润,语气清淡如微风,侧身与其擦肩而过,朝着宫门走去,唯留神色惊愕的女子独自立在宫墙下。
吉嫔在惊愕中缓缓回眸,瞧着日思夜想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彻底碎了啊,少女的春心。
宫女响儿从树丛后头出来扶住尹铃儿,娘娘别伤心,横竖不过是一个小吏罢了!回头奴婢回家禀告少爷,叫他好好整整这个叫赵月的!不许告诉旁人。
尹铃儿神情落寞,他又没做错什么事,有未过门的妻子,也同我讲清楚了,从头到尾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然后吉嫔病了,病得起不来床了。
时月影身为皇后得去玲珑轩探望。
吉嫔的父亲当年宁死不屈,铁骨铮铮地自戕在天牢里以证清白,留下尹铃儿和尹铛儿一双儿女,宫里宫外对朕这姐弟俩皆十分照顾,姐姐进了宫享受锦衣玉食,弟弟跟着家里叔伯兄弟在内务府当差。
吉嫔寝殿里坐满妃嫔,与吉嫔最要好祥嫔、尹贵妃、怀着身孕的贤妃还有其他其他几位美人。
时月影由白霜跟着跨入殿中,众妃嫔皆起身行礼。
吉嫔对皇后的态度说不上多怨恨,但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很少去未央殿请安,就是去了也不愿同皇后说话的。
御医可说了什么?时月影来到床前问道。
贤妃道,吉嫔妹妹说自己身体无碍,把太医打发回去了。
其他妃嫔表面恭敬,心里对时月影这个皇后那是万分厌恶憎恨。
祥嫔开口道,哎,我方才用了晚膳,想过来与吉嫔姐姐说会儿话,一进屋就发现她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要叫太医,吉嫔还不许。
这才把贵妃与贤妃姐姐请来,想着劝劝她。
芙美人抹了抹眼角,听闻再过几日就是吉嫔父亲的祭日,想来是受这个影响!皇后娘娘还是回未央宫吧!贵妃与吉嫔是堂姐妹,自然跟着帮腔,想到我叔父,我也跟着难受。
吉嫔母亲去得早,父亲又......时月影成了众矢之的,除了贤妃和躺着的吉嫔,其他妃嫔一个个看她的眼神厌恶到了极致,她紧紧攥着扇柄,小声提议,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尹铃儿撑着床榻起身,她容颜温婉,脸色苍白,我不碍事,是祥嫔妹妹多虑了,叫你们为我担忧,不过是昨夜睡得晚些......她一抬眸正瞧见时月影站在床边,身后便是白霜。
想起那个男人浅笑着说白霜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吉嫔顿时泪水夺眶而出,咬着唇转身伏到床榻上放声痛哭。
妃嫔们面面相觑,吉嫔被皇后惹哭了啊,纷纷围拢过来安慰吉嫔。
祥嫔一脸厌恶地推开时月影,皇后娘娘还是回宫吧,你在这儿待着,吉嫔会更伤心的!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就由我们照顾吉嫔!是啊,皇后娘娘请回吧!几位美人与祥嫔同仇敌忾,觉得就是因为瞧见皇后,吉嫔才愈加伤心了,这也坐实他们的猜测,吉嫔因为思念亡父才一病不起!所以罪魁祸首就是时家!时月影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白霜跟着时月影缓缓走在廊下,娘娘不必伤心,这些事与你无关的,吉嫔的父亲也不是我们家主逼死的啊。
我当这个皇后做什么呢?时月影眼角红润,娇唇微动,她们都恨我怨我,瞧着我碍眼,吉嫔见着我就哭......我不想惹她哭的......白霜也不知说什么来宽慰小皇后。
今夜月色皎洁,时月影在长廊拐弯处驻足,仰头望片刻后赌气道,若是当年嫁给顾书礼就好了,我不想当皇后。
白霜张口想宽慰几句,忽得听见转角黑暗处的脚步声,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时月影一转身,对上那双熟悉的双眸,她立即垂眸屈膝行礼,参、参见陛下。
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大约听见了。
垂眸见着一双手朝着她伸来,时月影本能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皇帝的手臂尴尬地停滞在空中。
吉嫔妹妹在寝殿,陛下快过去吧。
元景行神色平静地收回手垂落身侧,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转过拐角处往吉嫔的寝宫走去。
德乐这才敢吭声,陛下方才听见没?皇后娘娘她、皇帝撩袍跨入吉嫔寝宫,去告诉皇后,今夜不用再来御书房,朕不想看见她!德乐心头一喜躬身应了声是,脸上喜滋滋的抱着拂尘往外走,这下小皇后要遭殃了,哼,平时装得倒是乖巧,今日乱说话露馅了吧!!时月影还未出玲珑殿大门,德乐一股风似得追上来,皇后娘娘,陛下吩咐奴才来禀告一声,娘娘今夜不必再去御书房了,娘娘回未央殿歇着吧,陛下今夜也不过来。
时月影心里正嘀咕着元景行究竟有没有听见她说的那句话。
听皇帝这话的意思,他应该全然没听见。
否则怎能会体谅她叫她回未央宫歇息呢?就是这么个道理嘛,时月影眼底阴霾一扫而空,劳烦大总管了。
不必练字也不必听皇帝训斥,今夜她能独占寝殿。
真好。
时月影唇边不自觉露出笑容,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些,踩着月色一路往未央宫行去。
德乐回去复命。
皇后什么反应?元景行人已经回到廊下,他只到了到吉嫔寝殿,连坐都没坐,问了几句算是探望过她了。
皇后她不敢不从。
德乐喜滋滋地回道。
心情如何?元景行追问道。
心情?德乐眼睛一转,知道机会来了,那--小妖、小皇后可是得意极了,奴才瞧着是半点悔过之心。
这用奴才老家的话来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皇后从陛下这儿得了多少好处,时家这一支的人能这么齐全,全靠陛下开恩。
竟说出那等欺君罔上的话来。
陛下,这一次不冷落她个十天半个月,奴才都替您叫屈!***时月影心里的欢喜只停留了一阵,回到未央宫她脱了珍珠绣鞋歪凤榻上。
十七八岁的少女到底年轻稚嫩,一想到吉嫔因为看到她而失声痛哭的模样,还有嫔妃们脸上对她憎恶的神色。
小皇后转过身伏在塌上,捏着蚕丝软枕,小声啜泣起来。
时月影哭着哭着不知自己何时入睡,梦中她恍如被一座大山压得难以挣脱,在痛苦之中辗转醒来。
压着她的不是大山,而是野兽。
獠牙咬着小皇后的雪白颈后,划过蝴蝶骨。
时月影在野兽的嘶吼之中辗转醒来。
黑暗之中,一双手腕被一只大掌紧紧摁在玉石上,明明是闷热的夜晚,这四周的凉意却叫她舒适至极,恍若置身野兽的玉石洞窟。
坚实胸膛贴着雪背,野兽贪婪地汲取着少女的馨香。
时月影彻底清醒,纤腰被狠狠禁锢在铁臂之中,不是野兽,是元景行。
四周昏暗,这是一间皇宫密室。
唔、皇上小皇后惊呼了一声,下一瞬粗劣的手指曲起指节,抵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嘤咛和求饶压在了檀口之中。
痛苦的感觉直直地袭来。
时月影头脑晕眩眉眼紧蹙,一双被柔荑抵在了陌生的白玉榻之上,如此屈辱的姿态。
不是说想嫁给顾书礼么?男人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柔,不会如初一的夜里那般,在她痛哭时停下来抱着轻哄。
怎么烬兴怎么来。
他眸底幽深,因她那句嫁给顾书礼的话彻底丧失了理智,粗粝大掌扣住雪白足踝,不愿再听她的示弱与求饶。
那朕就让你体会,你身为顾书礼的夫人,在朕这是什么待遇!作者有话说:皇后:如果当年嫁给顾书礼就好了QAQ皇帝:可以,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吉嫔妹妹是个恋爱脑,在大部分人眼里她不声不响,性子无聊呆板,也没什么主见,但这些都是错觉。
她只是懒得跟她觉得没意思的人说话而已,她不和皇后说话是因为别人觉得她们是仇人,所以她觉得麻烦就也不解释。
然后一旦遇到喜欢的人,哦豁,那完全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嗯,她为了和皇帝大舅子在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坑皇帝的人+2明天上夹子,大概晚上十一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