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右拳一锤御案, 正要开口。
时月影又接着说下一句,你比顾书礼好看多了。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如同春风拂面, 叫人心旷神怡。
元景行好看么?在他去北疆之前自然是好看的, 他的母亲在年轻时是皇城贵族圈子里第一美人,皇室纯正血统的后代模样皆周正, 所以先帝自然也生得英俊非凡, 元景行年少时便是皇室子弟中容姿最出众的。
即使是当年憎恶他的妖后时惜兰也曾夸赞过他的相貌。
北疆多年, 血战沙场。
从前贵气的少年郎活生生地蜕变成一个肌理遒劲, 身形健硕的男人。
世人皆爱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比如顾书礼。
而元景行如今所拥有的是令人敬畏的君王气势。
现在时月影却说元景行比顾书礼好看。
她分明就是在说谎!元景行不但不欢喜, 反而神色阴鸷, 咬牙切齿,住口, 不许说欺君的言辞!时月影动了动唇,臣妾并未欺君, 臣妾就是这么觉着的。
水润双眸泛着微弱的光, 怔怔地凝视着皇帝。
他虽然很凶,但是好看是真的好看。
你心里并非这么想的,嘴上却这么说来讨好朕,还不是欺君?元景行语气凶狠。
臣妾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时月影揪着手指, 陛下又不住在臣妾心里, 怎么知道臣妾所言非所思呢?元景行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臣妾就是觉得陛下必顾书礼好看。
并非阿谀谄媚......陛下的眼眸,陛下的鼻梁, 皇上的手都比顾书礼好看。
她一口气说好好几样, 固执得可怕, 臣妾就喜欢陛下的模样。
啪嗒--一阵刺耳的断裂声响起, 绿玉笔管在皇帝掌心生生地被被攥裂成了两段,时月影,你给朕住口,你还练不练字了?!小皇后吓得一哆嗦,收敛神色唯唯诺诺地不敢再言语,视线悄悄略过男人的耳轮,红得滴血。
哪有人一生气耳朵就红了的,明明就并非真生气。
她一伸手扯住了皇帝的锦袍窄袖,元景行如炸毛的猫儿一般扭头瞪过来。
陛下先说,夜里来不来未央宫了?时月影轻轻柔柔地问道,一句话到了最后尾音几不可闻。
元景行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云纹窄袖袖口,女人的红润指尖正生生地扣着捏紧着他的袖口。
他气息回咽,语气依然凶狠,不来!既然皇后不愿意练字,那就回未央宫去。
小皇后指尖缓缓释力,松开男人的锦袍。
她东施效颦企图效仿贵妃,看来这一招并不管用,他的脾气实在阴晴不定。
那臣妾就回未央宫午憩去了。
她仔细收起奏折与御笔。
走出去推开御书房的门,窈窕身姿消失在了长廊之下。
德乐趁机进去换茶盏,见皇帝眸色阴沉地收回视线。
皇后今日是不是有些古怪?元景行问德乐。
德乐腹诽道当然古怪了,眼看着贤妃娘娘的孩子再过数月就要落地,她这皇后的位置还保得住么?再蠢钝的女人也知道要拉拢男人的心。
德乐微微一笑,皇后确实不对劲,要不皇上今夜去贵妃那儿安寝?奴才去传太医给皇后瞧瞧她是不是发了癔症?这话惹得皇帝侧眸鄙弃地瞥了他一眼。
***时月影伏在凤榻上休憩了整整一个下午,醒来时透过幔帐隐约见着宫人们进进出出往殿里搬东西,白霜银雪二人立边上清点物件,正压低了声音嘀咕。
银雪:听闻今年番邦的进贡的东西又多又好,光是貂皮狐裘装了满满一船舱。
分到咱们宫里尽是这些次等货!还不如皇商从边境采买来的好。
白霜:低声些,如今凤印在贵妃娘娘手里,她统领六宫,内务府自然什么好的东西都往贵妃吉嫔她们宫里送,怎么轮得到未央宫?银雪:可不只是内务府那帮人,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苛待皇后。
是贵妃在贡品进宫之后亲自去了趟内务府库房,调换了送来未央宫的东西!时月影揉了揉眼角。
凤印在尹蕊儿手中也有一段时日,也该还回来了。
深夜子时,时月影正躺在床上看话本,忽得听见殿门口一阵响动,她起身撩开幔帐去瞧。
元景行撩袍坐到东墙下的那张木塌上。
陛下不是说今夜不来么?时月影趿进绣鞋,缓缓走近。
明明盛秋,元景行面容凛冽恍若蒙了一层冰霜,他瞥了眼依旧留在榻上的玉枕,朕根本不想来,是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朕来,朕也很是烦恼!时月影你是不是没有朕就不成了!臣妾哪有?时月影嘀咕一声,夜深了,陛下请沐浴就寝吧。
这枕头怎么还在这?元景行劈头盖脸地一声斥责。
啊?时月影睁着水润双眸看向那个枕头。
枕头......怎么了么?皇帝邪眸睨她,你少给朕装傻!你这是欺君之罪!???什么欺君之罪?时月影转了转眼眸,想起她在御书房的时说的话,犹豫着抱起枕头,深秋天渐凉,陛下进内室来,咱俩一块儿吧。
她壮着胆子去牵皇帝的手。
时月影心里想着他大约会甩开她。
事实却是她几乎没用丝毫力气,元景行就起身跟着她进了内室。
除了初一的夜晚,她极少与他同榻而眠。
明明他白日里怒气盎然地说不会来未央宫的,口是心非的男人。
又想起白日里他通红的耳轮,一瞬间醍醐灌顶,或许他爱听她的甜言蜜语,也并不厌恶她的亲近。
不如拿贵妃开刀,如法炮制,试试能不能从她那里把上好的贡品夺过来?时月影扯过身上的薄毯,盖到皇帝身上,藕臂就这么明晃晃地横在坚实胸膛上,骨肉匀停,婀娜生媚。
靠在床栏的男人神色阴沉地瞥了她一眼,丝毫不领情,朕不需要,拿开。
天气渐凉,今日内务府送来了番邦进贡的狐毛貂皮,臣妾想着给陛下裁制几件冬衣,只是这些东西并非上品,挑来挑去没有合适的。
皇后想说什么?贵妃与内务府皆苛待臣妾。
语气娇嗔,润眸盈盈。
尹蕊儿平日里就没少给她使绊子,这次她也试试。
元景行意味深长地睨她,苛待?你少在朕面委屈,朕私库里的貂皮狐裘比番邦进贡的都好,你平日里进进出出是当看不见么?......元景行虽然口头上不待见她,总是动不动就训斥,但在吃食穿戴上确实不曾苛待过她,她过得可谓是穷奢极欲,一年四季的衣裳足以令她日日都穿不重样的。
谄媚讨好,撒娇卖乖这一套对他究竟管不管用啊?可臣妾就想要番邦最近进贡的那一批,上品都进了贵妃的寝殿。
皇上--元景行眸光一横,小皇后穿着软烟罗寝衣,起身跪坐着,抱着他的手臂,甚至还晃了晃。
他并非那等轻易被美色魅惑的昏君!你再遥一次试试?再遥?坐到朕怀里来遥。
皇帝狠声道。
......时月影睁着无辜双眸,被训斥得静若寒蝉。
正当元景行以为她不闹了,小皇后忽然得倾身靠近,淡淡的茉莉花香直冲脑门,轻薄的软烟罗晃过眼前,之后怀里微微一沉。
时月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真就明目张胆地落到了他怀里。
在男人冒着邪火的眸光下,她尽量控制住自己不颤抖不退缩,是陛下这么吩咐的。
显然小皇后把他的话理解成摇晃他的手臂。
时月影指尖攥着男人的锦袍,在他越发阴狠阴鸷的眸光下,她有些退缩了,臣妾、粗粝大掌霎时间扣住后腰。
眼前的景象实在炫目,她的衣裳华美,简单剪裁也能勾勒玲珑身姿。
晶莹纯白的容颜近在眼前,鸦睫轻轻地颤。
初一心满意足的君王终究难以自持,认真问她,你白日里说朕比顾书礼好看,是不是真心话?还是你在糊弄朕?!两人近在咫尺,淡淡的气息氤氲在雪白额间。
半响过去了,不等时月影想好怎么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他便俯身,绕过她小巧的鼻尖,轻轻印上了唇。
元景行带着怒意。
小皇后忍着不挣脱,一双细腕任由粗粝大掌紧紧攥着。
这样的隐忍不但没换来半分怜惜,他反而增了几分力道捏她的手。
呜--时月影嘤咛了声,今日并非初一。
男人神色骤然停滞,他神思回魂,垂眸看着她微颤的肩,装不下去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他的亲近。
时月影眸光露怯,默认了他的话。
你就只是用甜言蜜语地哄骗朕,别以为朕好糊弄!假装亲近朕,同朕撒娇卖乖,就为了你哥哥去户部的事!他粗鲁地将她扯开,连同她的薄毯一起扔进床榻内侧。
时月影抱起毯子,自己拙劣的手段被他轻易拆穿了。
你白日里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天气转凉要朕来凤榻,你若真的有心,朕进未央宫时,那个枕头怎么还在那木塌上?你就是说谎骗朕的!这......时月影战战兢兢地跪坐在凤榻上听训。
还有什么为朕裁制冬衣,你何曾关心过朕的衣食?朕爱吃什么你知道么?你不知道!朕冻死了,你也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冻死,他这说的是气话呀。
时月影攥紧了双手放到膝盖上。
还有!在御书房,你明明在门后盯着顾书礼看!竟然欺君说是在看朕!你以为你甜言蜜语说是在看朕,朕就会被你诓骗么!......皇帝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她半个时辰,他声声的训斥都直中要害,毫不留情地拆穿时月影的伪装。
子时过后。
时月影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到榻上,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皇帝依旧盛怒,可他到底也没回东墙下的木塌。
临睡前,元景行吹熄床头宫灯,时月影在黑暗中伸手揪住了衣袖。
元景行正要甩开,时月影靠近他,在他怒意横流的眼眸下,轻柔开口,今日臣妾确实说了几句谎话,可有一句话臣妾是真心的。
幔帐中光线暗淡,她仰头隐约看着他含怒的双眸和紧绷的下颚。
不等他开口,她缓缓道,陛下确实比顾书礼好看。
声音轻柔到了极致。
男人喉结微动,半响静谧之后,她才听他开口道,朕才不信你!作者有话说:皇帝:朕就是冻死了你也不知道QAQ!你对我一点也不好!#%¥%#¥#%¥asdfa#¥%#asdf&¥@@&&&巴拉巴拉!皇后懵然听着,啊,冤种。
---皇帝:为什么朕现在只能轻轻滴亲?某人:因为周一有人向晋王爷打了草民的小报告,草民含冤受屈了几日,四处求人鸣冤,终于从大牢里出来了,回家就把所有饭菜给端下去了,连锅碗瓢盆一起收起来了。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