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25-03-25 15:27:38

到达浦东机场已经是晚上十点,隔了好些年回到这地方,我已经认不出这座曾经居住了十多年的城市,它繁华喧闹得令我异样陌生。

拖着行李在路边徘徊的时候一辆出租停了下来,问我要去哪里,我报了个地名,他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道:没听说过啊,小姐。

说着,和前面几辆的司机一样,他重新发动了车。

我记得那地方附近有个叫红房子的咖啡店。

见他年纪不算轻,我试着补充了一句。

他笑笑,朝后点了下头:上来吧,真叫碰到我,现在只有老上海才晓得那地方的喽。

车子经过枫林路后,一切变得熟悉了起来。

很多老建筑都还没拆掉,只是变更了不少街道的名字,外头装修一新的老房子看起来比过去整洁了很多,不过也生冷了很多。

一路经过很少能看到过去小孩子一大串满街跑的景象,弄堂边一些古老的胭脂店也早被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条条狭窄而空落的小道,傍着弄堂口修整干净的门牌,看上去有点冷清。

就在这里停吧。

过红房子再往前两条街,我指着不远处那家店招牌对司机道。

招牌是簇新的,店面也是,同我记忆中的那家已经完全不同。

唯一没变的是它仍几十年如一日卖着中式点心,店名改得很现代,叫狸宝专卖。

下车后我在店门口那扇刷得干干净净的落地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店还没打烊,不过客人已经都走光了,一个头发很长的男人在里头弯着腰拖着地板,许是被我盯得久了,他抬起头,朝我的方向冲着嫣然一笑。

我被他笑得脸一阵发烫,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男人,美丽似乎只有妩媚和妖娆才能形容,但却又不能因此说他娘。

过了会儿他拎着拖把推门走了出来,见我仍在原地站着,他一边用力抖了抖拖把,一边对我道:关门了,小姐,明天赶早。

我是来找人的。

我对他说。

我找你们老板。

老板?听我这么一说,他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阵,回头朝里抬高了声道:宝珠,有美女找!片刻里头踢踢踏踏一阵拖鞋声,一个满手都是湿面粉的女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女人的脸看起来很熟,似乎从小到大变化不太大,每次我跟着爸爸来这里吃点心的时候,常会看到她在店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写作业,印象里她有点神经质,因为我曾见过好几次,她一个人边写作业边自言自语。

你找我?走到我边上见我不肯声,女人甩了甩手问我。

你是老板?对。

我从长沙来的,想问问你,认不认一个叫庄秀英的人。

她怔了怔。

有点茫然地朝我看看,又很快将目光转向边上那个男人,他在一旁看着我,不知为什么忽然嘴角一扬,对我道:你是那女人的什么人。

……朋友。

我怎么不记得她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

听他这一说,我朝他多看了一眼。

听语气他似乎同娭毑很熟,这倒有点怪。

确切的说,她是我爸爸生前的朋友。

哦呀……眉头轻轻一跳,他再次笑了笑:那个女人叫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让我找这里一位名叫胡离的老板。

话刚说完,那女人伸手朝男人头上推了一把,转身踢踢踏踏朝里屋走进去。

男人那头漂亮的长发因此粘上了一层黏糊糊的白霜,他倒并不在意,依旧乐呵呵的,弯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然后挠了挠头:她让你找我干吗。

我一愣。

原来他就是胡离?之前,听娭毑称他为先生,我还以为该是个一大把年纪的老人。

没想到却是这样年轻,并且是个小小的店伙计。

她说你见到我找过来,自然就会明白她让我来是为了什么。

这么一回答,胡离脸上的笑意更深,媚媚柔柔的,像只狡黠的狐狸。

随后手朝我方向一伸,他道:那么拿来。

看来没错,因为他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替娭毑把一样东西交给他。

于是从口袋里摸出只小锦袋,我放进了他的掌心。

她现在怎么样了。

收回手的时候,他问我。

去世了。

是么。

敛了笑,他将锦袋打开朝里看了看,然后重新握进手心:是在那个时候把她埋下的么。

是的。

那就好。

淡淡三个字,他手朝上一翻,掌心里蓦地腾起一团亮绿色的火来。

我被这情形惊得朝后一退。

不一会儿那只锦袋就在他手掌心那团绿火里烧成了灰烬,手朝下轻轻一撒,那些灰转眼在风里消散无踪。

咱两清了。

随后抬起头,他对我道。

说完收起了拖把转身朝店里走,我忙把他叫住:胡先生,娭毑说你会治病。

他脚步一顿,回头朝我看看:治病?是的,她说她不行的,也许你行。

哦呀……嘴唇微微一抿,胡离脸上瞬间闪现而过一丝笑,笑得有点诡异,像他那双眼睛与众不同的颜色。

我只是个做点心的,美女,要找医生打120。

说着再次朝里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再道:多少钱。

你出不起。

不开价怎么知道别人出不起。

因为没必要开价。

为什么?眼看他身影就要消失在厨房门口,我跟着朝里走了进去。

谁知刚进门步子就挪不动了,仿佛一道无形的网扯住了我整个身体,眼看着前面一大片空地,我硬是没办法继续朝里跨进一步。

没来得及感到惊讶,见他站在厨房门口再次朝我嫣然一笑,继而手轻轻一抬,打了个响指:因为我从来不跟活死人做交易。

话音落,我整个人突然间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把,头一仰朝后斜飞了出去。

直到店门外落地,那扇门砰的声无人自关。

而里头的灯也一瞬间熄了,只留街边的路灯清冷冷撒在我身上,像街头一扫而过的风。

路上有人走过,在我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自己衣服的时候,他们回头朝我看了几眼。

我没有理会,径自走到那扇门前抬起手,想再将那扇门推开,但脑子里一闪而过刚才那男人的举动,于是我又迅速放弃了这打算。

很显然,这男人的能力强过娭毑不是一点点,从他之前随心所欲使的那一些小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这样的人,如果存了心不打算理会我,那么我说再多做再多都是多余的。

但他说的活死人会是什么意思。

是仅仅不过随口一句戏言,还是他在明确对我指明,我身上的伤已经很根本地告诉他,我差不多就是个死人了?所以他很干脆地拒绝了我,因为就连他,也拿我身上的伤没有办法。

想着,远远看到一辆出租开过来,我招招手拦住了它。

小姐要去哪里?进车司机问我。

我摸了下又开始刺痒起来的背,对他道:第三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