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2025-03-25 15:27:38

直到过了两个街口,仍可以看到那家旅舍二楼散出来的黑烟滚滚散在阴云密布的天空里,爆炸来得如此突然并且声势浩大,我想小钱和伊甸园可能无法逃出生天。

这对我来说会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很难说。

伊甸园就像我身边一枚定时炸弹,过去他用我母亲来胁迫我,现在既知我母亲已死,不知道他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以后还会再设法对我做些什么。

而虽然小钱总表现得似乎像个友善的寻求合作者,可今次他在旅舍房间里所施展的手段,让我意识到我对他这人有多么不了解。

两者都非善类,离得越远总归越好。

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从他们身上或许可以挖掘到的线索,就此中断。

想到这点不禁隐隐有种奇特的焦躁感,此时雨是越下越大了,很快路上的行人变得稀少,我感觉到雨水透入衣服后滋生出来的冷意,它令我后背疼痛的状况开始变得渐渐恶劣起来,痛并奇痒的一种感觉。

于是在进过一处小杂货店时我停了下来,摸出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钞票买了两包烟,用最快的速度拆开取出一支,点燃了塞嘴里用力吸了两口。

你不是戒了么。

烟顺着喉咙滚进肺里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斐特拉曼问我。

我拍了下自己的背,没有作声。

他走到我边上从我手里抽走一包烟。

你做什么?看了他一眼我问。

他没回答,只学着我的样子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烟看了看,然后递到我面前:点燃它。

我愣了愣。

以为他也想试试,于是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了,可他拿着那支烟却并没塞进自己嘴里,而是咬破手指在烟头上一淋,再将它朝我面前甩了一把,令那被血液激得滋然而生的烟熏得我一头一脸。

你干什么??不由得后退,他却拉住了我,将烟从头至尾在我身前熏了一遍,然后突兀拈住了我下巴,将我的头转向右前方。

右前方是一栋商务楼,□十年代那种建筑,比较陈旧了,被雨水一淋显出一层暗黄的色泽。

我不知道斐特拉曼这么特意转过我的头是为了让我看什么,正打算开口问,突然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耸动了下,就在前面那栋暗黄色建筑物的墙壁上。

不由得用力眨了下眼睛,再仔细看,后背陡地一阵发麻!那覆盖在建筑上暗黄的色泽,哪里是该建筑的表面,它们是一大片密密麻麻随着雨水朝下缓缓滚动着的沙砾!仿佛有生命似的,它们源源不断从建筑的最顶端往下滚动,一边朝着我们站的方向,以一种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的动作和速度贴着马路涌了过来。

只是快到近前时,却又都慢慢渗入了地表,似乎一瞬间失去了目标似的。

不要动,这么站着就好。

斐特拉曼突兀的话音令我一个激灵。

维持原先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呆看着那些东西不断从对面的大楼上涌下来,又如潮水般消褪在我前不到半米远的马路上,而周围车来人往,在雨里匆匆而过,没有一人留意到此时脚下正发生着的一切。

你得感谢这种气候,雨天它们的感觉会非常迟钝。

片刻后他又道。

那么大的爆炸,这些东西都没被炸死吗?我问。

死?这种东西是死不掉的。

这句话令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它们到底是什么,斐特拉曼?你不是知道的么,咒。

他淡淡应。

咒?既然你们国家的人拥有这么可怕的东西,我不懂为什么最后还会被灭国。

话出口,斐特拉曼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变。

但身上的疼痛和眼前正发生的一切令我无暇顾忌到自己的措辞,所以我没有因此而避开他的视线,反是迎着他那双森冷下来的目光朝他再次看了眼。

我认为我问得没错。

自第一次遇到这些东西至今,它们的行为已经明明白白告之,这简直是一种神或者地狱里的妖怪才可能掌握的力量,它们强大到不生不死,任何先进的现代武器除了对它们暂时延缓外,起不到一点有效的作用。

唯一一次看到它们被毁,那还是借助了非人类的力量,所以,既然三千年前古埃及人就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为什么他们还是在日后的战争里逐渐变成历史里的尘埃,甚至现在连自己的语言都无法保存下来。

他们早就该凭借那样的力量统治全世界了吧!似乎从我眼里读出了我心里所想,斐特拉曼在最初的愠怒之后很快平静下来,移开视线朝那些移动的沙砾看了一眼,道:这咒本身并没有这么强大,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全拜一人所赐。

艾伊塔……他的沉默让我明白自己没有说错。

艾伊塔……又是艾伊塔。

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会那么狠毒,并且又那么强大。

我想起她设在斐特拉曼坟墓里的苍龙压宝鼎,用那么多死人的头颅所做的镇墓用的咒术。

这种咒术之前只在我国的西汉墓里见到过,而两者间相差了整整一千多年时间,莫非身在古埃及的艾伊塔,才是这种咒术的创始人?你在想什么。

愣神见听见斐特拉曼问我。

我想了想,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要去找一个人。

这人能帮你?能。

那就去找。

我把烟叼嘴里用力吸了两口烟,苦笑: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突然间想到要找的那个人,他叫汪炳德。

汪炳德是我爸爸的老师,我一直叫他汪爷爷。

记得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七八十岁的样子,所以我不确定现在他是不是还活着。

不过他住的地方我倒是还有印象,因为那地方比较容易记住,他退休后一直住在湘潭县第一中学附近,如果那地方改变不大的话,我想我应该还能找到他的住处。

记得我生病之前,一度爸爸常带着我去找汪爷爷,到了他家就把我交给保姆,两人关上门谈话。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现在想起来,或许同他们新挖掘的西汉古墓有关,因为虽然汪老爷子早已退休,却是西汉文物研究上的权威,爸爸如此频繁地去找他,应该是有所请教的。

所以,也许他会知道那块锦帛的事情。

于是存着那样一份侥幸,在确定那些移动的沙砾已全部消失在马路上之后,我带着斐特拉曼一同前往湘潭。

坐车到湘潭县要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安全起见,我和斐特拉曼上了一辆直达那地方的私家小巴士,很脏很拥挤,不过拥挤嘈杂的环境让人比较安心。

安心后人就松弛了下来,加上上车后困倦已极,几下晃悠,就此睡了过去。

那样迷迷糊糊了半个多钟头的样子,醒来睁开眼,车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雨也已经停住,只有风带着透骨的寒意从窗外时不时卷进来,吹散一车厢浑浊的空气。

那些东西还会追来么。

看到斐特拉曼在安静看着窗外,我问他。

他透过窗玻璃反光瞥了我一眼,摇摇头。

我看了看手表:再过会儿我们就要到了。

你找的是你什么人。

我爸爸的老师。

他能怎么帮到你。

他是一名学术上的权威,那时候我爸爸经常会去找他,所以,我想他可能会知道那块锦帛的下落。

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不然我能怎么办。

我的反问令他沉默,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对了,能和我说说她么。

片刻后我再问。

谁。

艾伊塔。

透过窗玻璃反光,我看到他朝我瞥了一眼,除此没有任何表示,似乎那个名字对他来说已经起不到任何反应。

于是我不再继续追问,把头重新靠回到椅背上,打算在到达目的地前再稍微小憩片刻。

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却在这时听见斐特拉曼开口。

话音很平静,似乎谈的不是那个活埋了他的女人,而是同他毫不相干的一个陌生人。

了不起?他的目光依旧对着窗外。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无所有,她在路上拦住我的坐骑,要我把她买下来。

而我让人把她撵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这么淡淡一句话让我突然很想笑,如果不是因为周围那么多人,我想我真的会笑出来。

我想他应该是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我的情绪,于是话音顿了顿,他朝我回过头:有意思么。

我不置可否,只问:后来呢。

他看了看我,接着道:第二次遇到她,她已经成了卡隆的女人,全身戴满了黄金,被绑在送往库什王行宫的军舰上。

这段我发觉我好像似曾相识,似乎从什么地方听到过……或者见到过。

片刻后想起来,是在斐特拉曼的脑子里。

那段存在于他脑子里的记忆。

这么说,艾伊塔第一次见到斐特拉曼,并不是如她所说,是在那艘捆绑着她的船上。

而是在斐特拉曼的国家。

但为什么她同希琉斯交谈的时候会忽略了后者。

是记错了,还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

这时发现斐特拉曼在看着我,湛蓝色的眼睛微微闪烁,似乎在试图感觉出我的思维。

后来呢。

没有回答,我问。

他目光再次微微一闪,继而道:后来我把她带了回去。

也是在那时,我渐渐发现了她身上一些特殊的,了不起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沉默了一阵,似乎有那么瞬间的迟疑,继而淡淡一笑,道她很贪婪,对金钱和权力极其的贪婪。

这话一出,令我不由自主地一愣:这……很了不起么?很了不起,与我来说。

我极需要这样一个人,女人,祭司,一个对欲望索求无度的追随者。

为什么……他看向我,目光有些似有若无的古怪。

我心跳突然没来由地快了起来,一种不太确定的忐忑感。

而他不等我对此作出任何反应,突然低头凑近了我的耳朵,轻声道:因为她可以替我处理掉很多我不方便亲自出手的东西。

我喉咙蓦地一紧,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他说的这番话。

然后听见他继续开口,用一种听来有点遥远,并且有点陌生的声音,慢慢道:我把她辗转赠予了很多人,让她成为他们的妾,他们的女奴。

最终她会再次回到我身边,带着我所期望的东西,而同时,我亦给予她那些她所想要的。

她所想要的……她要的是什么……干巴巴问出这句话,我再次望向他那双眼睛。

也就在此时,忽然有些明白那些人为什么称这双眼睛为美杜莎之瞳,因为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脚有点不听使唤,就在他刚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直白地说起这些。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他的那个她,我很好奇,好奇地想知道有多恨可以让一个女人这样狠心地折磨死一个男人,有多爱,可以让这个男人在被她害死之后仍对她念念不忘爱恨交加。

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东西。

真的没想到。

你手很冷。

呆坐着等他回答的时候,他却握起了我的手,放在他胸口处的地方,对我的问话只字不提。

她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我强迫症发作般再次清楚地问了一遍。

他没回答,此时车却突然停了,嘎的下轻晃,伴着卖票员的大声叫嚷:终点站到了终点站到了!行李都别忘记!行李都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