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穿着一身灰色的制服,从上面的字样来看应该是五角大楼保洁员的工作服。
身后背着只巨大的登山包,看起来已经在我头顶上方那根巨大的横梁上潜伏了很久,他一边将包丢到地上,一边拍着身上的灰。
我则用我那双被水泡得有点刺痛的眼睛恍恍惚惚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着个鬼影,因为我一直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在长沙那家旅馆的大爆炸中。
自从长沙那家旅店发生爆炸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伊甸园的出现,但直到小钱出现后,我才敢确定他已经死了,因为对于伊甸园这样的人来说,只有死,才可以阻止他杀死猎物的脚步。
却没想到他此时会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随身带着的包里鼓鼓囊囊,显然是有备而来。
网上的信息帮我找到了你的下落,所以你不用很惊讶。
瞥见我的目光,他朝我笑笑:但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你带到这里来,也没想到你会跟国防部的人扯上这么直接的关系。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他用匕首撬开那些锁在我身上的镣铐时我对他道。
失望了?你活着还是死了对我并没什么太大影响。
大实话。
不过那场爆炸确实差点要了我的命,虽然……说到这里他似乎犹豫了下,然后转口道:刚才拷问你的那个男人,你是不是以前对他做过些什么。
什么?我怔了怔。
他看上去似乎对你怀有某种私人上的恶意情绪。
不知道,也许他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另一个人?他抬头朝我看了眼:艾伊塔么?我听你们谈起这个名字。
我点头。
如果他同那个人恩怨很深的话,那么你和我可能会有相当程度的麻烦。
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是谁么。
国防部的。
希琉斯?佩德罗中将,欧洲佩德罗家族第八代继承人,参加过伊拉克战争,参与过科威特维和,国际反恐组织联盟中心的第二把交椅,其他头衔还有一大堆。
……听上去身份显赫。
这个人你惹不起,A。
我没有惹过他,是他找上了我。
我的回答令他轻轻一笑: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是的。
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对于你这样一个小角色,他实在是无需亲自出手的。
是为了那个他想找的人,斐特拉曼么。
对。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迟疑了下。
正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却似乎并不在乎我回答与否,头一低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最后那把锁上,一阵用力后撬开,将全身麻得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的我从轮椅上拖了起来:好了,比我预算的多了两分钟,我们还有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什么?湿透的身体同空气大面积的接触令我全身一阵颤抖,他拉开包,从里头取出件同他身上一样的工作服丢到我身上,道:我对监视器所做的设置并不能维持太多时间,而且也不排除一些不确定因素出现,所以如果你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从现在开始跟好我,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从这里出去?我将衣服穿上,然后将头发拢了拢,收进他丢来的帽子里。
帽子的帽檐很长,阴影刚好盖住我红肿的眼睛。
不是,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先躲起来。
躲?我怔,一边下意识看向他那只巨大的包。
我还以为你带这些东西来是为了……他了然,微微一笑:为了从这里直接闯出去?没错。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仿若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看来你把我想象成了一个超人。
可惜我不是超人,而这地方却是实实在在的五角大楼。
如果我们此时是在它的外面,也许我会试着用些比较直接的方式,但在里面,将包拎起,他朝我抬了抬下巴:在里面我们必须先像只老鼠一样忍耐着。
说完,人已提着包快步朝门口走去,我赶紧跟上,一边轻声追问:从这里出去?外面有人看守的吧?没有看守,这地方是地下四层,最早时期的军械库,现在只作为仓库用,所以监视器都很老式,正因为老式,所以比较难控制。
这么说这里不是专门用来关人的地方……是的。
一边漫不经心回答着我的话,他一边在门口处站停脚步朝我打了个站定的手势:你对希琉斯而言似乎很特殊,他把你弄到这个地方,一则为了确保没人能把你弄出去,二则是不希望你的存在被那些生活在五角大楼上层的人看见。
边说边在门前蹲了下来,从衣袋里摸出样细小的东西从门缝处塞出去,轻轻转动着它。
是么……我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朝墙边站了站:但既然说是仓库,那为什么能确保没人把我弄出去?它的戒备程度显然是根本不能和其它地方相比了……话音未落,他将那根细长的东西收了进来,又从衣袋里取出样手机似的东西,同它接驳上,随后打开屏幕看了看。
这是什么?我不由凑近了问。
屏幕里是一条走廊,同这间房间一样,幽暗而陈旧。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辆清洁用收纳车停在门口。
微型摄影机。
走,我们出去。
话音落打开门,伊甸园率先走了出去,并把手里的包扔进那只收纳车里。
它怎么会刚好停在这里,你做的?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只推着车自顾着朝前走。
我忙跟上,跟得有点吃力,因为被捆绑和浸泡得浮肿了的腿脚实在很难跟上他那看似悠闲但实则迅速的步伐。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迎面走来两名穿制服的。
见到我俩随即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没下班?这同时伊甸园放缓了脚步对他们道。
他俩下意识看了看表,并耸耸肩:还早,你们已经清理完了?完了。
说着话,两人已从我们身旁擦肩而过,头也不回朝我们身后走去。
伊甸园的脚步再次加快,到转弯处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快走,还有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我尽我最大的努力跟上他脚步:两分钟后会怎么样?他们会在监视器里看到我们。
这地方的监视装置无处不在。
SHIT……只有两分钟我们能跑去哪里?跟我来。
话音落,在又一次转过一条走廊之后,他突然提起车里的包一把抓住我朝前飞奔起来。
伊甸园?!我惊,踉踉跄跄被他拖着朝前跑,也不知在这弯道遍布的地下世界里究竟跑了多少路,他在一扇装有密码锁的小门前兀地停住,随后取出张磁卡在锁上划了下,锁滴地声开启,他一脚踢开门将我推了进去,随后迅速闪入,关门,朝手表看了一眼:一分钟。
我跌倒在地上喘得几乎透不过气。
可是没等我缓过劲,他再次将我拉了起来,并用极快的速度拖着我朝房间另一扇门走过去,重复用磁卡打开门,将我带入一间全封闭的小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我以为总算是到达目的地了,他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拖着我朝前走,到房间边缘处将我一把抱起,提到天花板处:打开那扇门。
我抬头看到一扇铁丝网的小门,排气通道入口的门。
伸手向上一推,门竟然没被钉死,是活动的,它被我轻易顶开,我将它迅速推到边上。
这时伊甸园的手再次朝上一提,我接着这股力搭住通道边缘朝里钻了进去,刚爬到一边,伊甸园已轻轻跃了进来,随即将门重新合上,抬腕看表:两分钟。
我用力喘了口气:安全了?他点头,朝周围看了看:相对安全了。
一边说一边继续朝通道深处爬行,这次速度慢了很多,所以我勉强能继续跟着。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四个小时左右。
然后呢?然后是那把锁换码的时候。
什么锁?出口的锁。
再然后呢?运气好的话我就可以不浪费一枪一弹把你从这里弄出去。
是么。
用力吞了口唾沫,突然脑子里一阵晕眩,我不由自主躺倒在他身后。
嘎然而止的声音令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停下:休息会儿。
好的。
我求之不得:我觉得全身都快散架了。
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一支肾上腺素。
你还带着这种东西……这是必不可少的,为了防止你被拷问得连路也走不了。
我苦笑:你想得很周到。
他笑笑,坐在一旁沉默了下来。
四周也因此而沉默了,除了通道里不停响动的排风声,嗡嗡地单调重复,这令我全身的疼痛变得透彻起来,异常渴望能抽上支烟,但仅仅只能念想一下而已。
渴了?喉咙吞咽的动作令伊甸园望向我。
我点点头。
他从包里取出瓶水丢给我:少喝点,这地方没有厕所。
这话令人不由得想笑,却牵扯得脸上的伤一阵刺痛。
脑子倒因此变得有点清醒起来,我喝了两口水,问他:你在这地方不是一个人对么。
他目光微微闪了闪:什么意思。
既然连你都无法在这里轻举妄动,很显然如果没有内应的话你很难进来。
审问室门口那辆车也是,必然有人在确定了周围状况安全后给你安置在了那里,以及包括,你进到这里用的磁卡。
他笑笑:没错。
那个人是当初雇佣你杀我的人么。
不是。
那么雇佣你杀我的人是谁。
你猜猜看。
我看了他一眼,又朝嘴里灌了两口水,然后道:希琉斯。
他不置可否,但我想我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你说这个人我惹不起,那么你没有遵照他的要求杀掉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背叛了他。
对我来说无所谓背叛与否,我的概念里没有背叛,也没有忠诚。
因为相比于他,找到那座墓更重要是么。
是的,斐特拉曼的墓。
说着,忽然将目光再次望向我:那位法老王,也叫斐特拉曼。
巧合么?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随后再问:你为什么要找那座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所以我并不就此停住,只略略沉默了阵,然后道:知道么,我曾在一名联邦特工手里见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1939年时拍摄的,在当时36号坑墓的挖掘现场。
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我所料,他目光再次瞥向我:说下去。
照片上是所有当时在场的考古队员,而其中有一个人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几乎’一模一样,而是完全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