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喜欢看我的眼睛◎无形中陷入一种对峙状态。
曲懿抬手, 欲盖弥彰地去拨头发,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扎的是马尾,碎发用发夹夹住,没摸到头发, 食指与耳廓有了短暂的触碰, 烧出一片滚烫的温度。
无所适从的状态让她音调不自觉高了几度, 是你自己非要把手放在我门上的。
是我自己非要把手放在你门上的。
温北砚一板一眼地重复她的话。
地板收口处的扣条硌得曲懿脚底有些不舒服,但比不上他怪里怪气的回答。
盯住他手看了会,反应过来,你这伤口是不是太长了些?不是现在伤的吧?这伤口看上去还挺深, 刚才那一下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她不信。
叶淮临走前告诫温北砚要学会在曲懿面前泄露自己不存在的柔弱, 再配上一副好皮囊,没有人不会心软。
不需要叶淮提醒, 温北砚也知道该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 但凡事总有例外。
曲懿就是那个例外, 在她面前, 撒谎成了一个世纪难题。
不是,用刀割的。
他放弃珍贵的卖惨机会,实话实说。
听他这么说,曲懿反倒开始怀疑了,难不成真是刚才伤的?说不上愧疚, 最多有点心虚,为扭转这种处于下风的境地,她只好拎出前几天他不近人情的所作所为,让我去你家喝粥?你是不是忘了, 前几天你也是这么邀请的, 最后也是你把我赶走的。
没忘。
没有下文了, 并不打算跟她道歉的意思。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曲懿被气笑,说出来的话习惯性地带刺,报复般地想把他扎伤,所以呢,你今天心情很好?好到又要发疯了?再邀请她一次,然后不留情面地赶她走?以为这阴阳怪气的一句会把人气走,没想到对方朝她点了点头。
如此直白坦荡,曲懿又被噎了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顾盯住他的脸看。
他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刘海柔软自然地塌下,脸色发白,收敛了无意识展露出的攻讦性,看上去像只被拔了爪牙、肆意凌虐后失去战斗力的猛兽,微颤的睫羽带点脆弱的无害。
曲懿是个颜值至上主义者,她得承认,对着这样一张脸,硬气只能短暂地维持一段时间,赶在缴械投降前,她先一步别开眼,正好看见大壮和宋吟从电梯里出来。
几个人齐齐一愣。
大壮左看看右看看,姐,我们来给你送明天慈善晚宴的礼服和首饰。
曲懿哦了声,让大壮把衣服挂好,然后瞥了温北砚一眼,示意话题到此为止,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
刚转身,门都没来得及带上,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擦了下自己的衣袖,她下意识扭头去寻对方的脸,他平淡无奇的神色没有泄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紧接着,她看见他抬起手,眼尾一垂,精准地对上自己掌心的伤口。
曲懿:……心虚劲又上来了。
见她盯着自己手心看,温北砚用极淡的口吻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伤,我会自己处理。
……你今天刷牙用的绿茶是吧?温北砚微微抬了下眉稍,他是真没听懂。
曲懿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打算,但最后也妥协了,站在门边,看着大壮和宋吟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情况不对,大壮放下衣服就准备走,那懿姐,我们先走了啊,明天早上八点见。
曲懿点了点头。
宋吟目光在两人身上辗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走出一段路后,压低音量问大壮,他们会不会吵架?那架势,谁看了都觉得剑拔弩张。
大壮知道曲懿的脾气,她要真看不惯一个人,又或者和这人产生了什么不可消除的隔阂,别说一句话,一个眼神也不会分给他,估计是和185闹了点小矛盾,才会出现现在这番状似对峙的场面。
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宋吟有点不相信,又回头看了眼。
等电梯门合上,大壮说:真不会有事,你别看咱懿姐现在这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其实是在给自己和18——对方一个台阶下呢。
她就这臭脾气,有些时候傲得很,不会当先低头的那个。
曲懿确实没打算先低头,既然你说了你的伤跟我没关系,你自己也能处理,那你赶紧处理去吧。
不急。
话题拐回一开始,来我家喝粥吗?喝完再处理。
我不喝你就不打算处理了?他轻轻一点头。
台阶够多了,她打算下。
行吧,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微扬的下巴表现出刻意的冷傲,不过先说好,我这是怕你失血过多才答应的。
温北砚眉眼松了松,转身走回自己家门口,等曲懿跟上后,轻声说:122526。
什么?曲懿有些懵。
你来摁。
他是没手吗?话到嘴边,瞥见他还在流血的手,生生憋了回去。
-公寓还是单调的灰黑白,但好像比之前有了些人气,电视机柜和茶几上都放着小盆栽,客厅和厨房间多出一个方形鱼缸。
温北砚开口打破沉默:你先坐会。
曲懿哦了声,去客厅坐下。
温北砚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从冰箱里拿出食材,他今天穿的衬衫版型偏修身,衬出清晰的骨骼走向,袖口挽上几层,肌肉纹理匀实紧致,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
哗哗的水声将曲懿的注意力吸走,对着他背影看了会,温北砚,你是——她迟疑了下,只会做粥吗?吃人嘴软,反客为主的气势不强,反倒因为心虚说话瓮声瓮气的。
温北砚转过身,手上还拿着刀,不紧不慢地反问:你刚才说什么?……曲懿被这场面震慑到一时没话说了。
对面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不说话,拿出了非得听到她回答的执拗。
这反应让曲懿觉得他刚才是真的没听见,自动屏蔽了他手上的刀,第一次好声好气地重复了遍,你除了粥,还会做别的吗?长达十秒的沉默后,温北砚面无表情地问:你喝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曲懿擦了擦嘴,似笑非笑的:随便问问。
还想吃什么?又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次交流。
曲懿一愣,随口报了串菜名,有几道菜工序复杂,是为了故意刁难他才带上的。
应该在思考,他这次隔了很久才开口,不会。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可以学。
语调难得有了起伏,听上去像承诺。
曲懿不着痕迹地顿了下,什么也没说,安静喝完粥,走到厨房,捋了捋袖子。
随即被人制止,你干什么?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那种光吃不干活的。
温北砚看着她打开水龙头,挤了些洗洁精在抹布上,白皙的手背沾上些泡沫,动作不温柔,碗筷噼里啪啦地敲在一起。
这几声动静让他思绪回笼,他攥住她的手腕,很快又松开,不用。
见他这么说,曲懿也不勉强,擦干手背上的水渍,转身准备离开,一个不经意,瞥见他右耳的疤。
你这耳朵上的疤怎么来的?被人打了,脑袋撞到护栏上,划开一道口子。
不带情绪的回答,省去各种琐碎的过程。
曲懿稍愣,想起半小时前他的问题,你是不是听力不太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温北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也是被人打的?他还是点头。
你以前经常被人打?曲懿又问,她对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一直挺好奇的。
不算被人打,你来我往的事。
曲懿没听明白。
温北砚解释:跟人□□拳。
你还打过黑拳?那时候需要钱。
温北砚补充,□□拳赚钱快。
……他那会还是学生,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这问题曲懿没忍住问了出来,难以启齿似的,温北砚没有回答,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一寸未挪。
像在透过这张脸,回忆着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曲懿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挑起一个没头没尾的话题,温北砚,你好像很喜欢看我的眼睛。
不给对方回应的时间,她昂着下巴,毫不心虚地自夸道,确实,很多人都说我全身上下眼睛最漂亮。
温北砚只承认了一半,隐忍克制的声线:我喜欢看你的眼睛,不是因为你眼睛漂亮。
……这人是不是过分实诚了?曲懿不爱听这种大实话,凑过去,踮起脚,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再仔细欣赏一下。
非要让他承认她的眼睛有多漂亮。
无声的氛围最容易引起人的无限遐想,仿佛欲念被人刻意留了白,又像有块磁铁,勾住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一处。
灯光下,他琥珀色的眼眸晕开了一圈弧光,身上不见烟酒味,干净清爽,同他冷郁的气质截然相反。
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着,曲懿脑子不由开始放空,在他毫无征兆的俯身后,半口气息卡在嗓子眼,心跳频率跟着不受控地加快。
明明是她先调戏的他,怎么反倒自己先乱了阵脚?不到三秒,温北砚直起腰,漂亮。
无波无澜的话音,听上去不像夸奖,倒像在敷衍了事。
曲懿浑然不知,心脏打鼓的后遗症有些厉害,后撤的脚步都变得不稳,一个踉跄,仰面快要栽倒前,条件反射地揪住他衣领。
突如其来的力量迫使温北砚低下头,呼出的气息瞬间乱了节奏。
曲懿感受到一阵微弱的气流反复拨弄着自己的耳垂,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一时间忘了松开手。
冗长的沉默里,温北砚回过神,垂下眼皮,盯住自己皱成一团的领口,手掌传递过来的温热蔓延进心脏,触感如此真实,仿佛她抓住的不是单薄的衣衫,而是他那颗岌岌可危的心。
看不见的高压电流在胸腔内横窜,心脏无声地打着鼓,温北砚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脖颈处的青筋脉络崩出明显的凸起。
他猛地推开她。
曲懿愣了下。
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他?洁癖还是什么?疑惑被随即涌上的尴尬占据,站稳后又一次切了话题,我还能喝到你的粥吗?她补充了句:你放心,也不是经常来打扰你,下周我就要进剧组拍戏,估计得有三个月不回来住。
话音刚落,听见他用又沙又哑的嗓音回了两个字:可以。
-曲懿走后,温北砚开了瓶酒,拿着酒杯坐在她待过的地方。
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气息,类似柑橘的味道,甜而涩,和空气中的酒味密密匝匝地纠缠在一起,他不觉得难闻。
他放下酒杯,抬起手,食指内侧的纹身嵌进灰色的背景墙里,花体线条清晰流畅,沉寂无言的环境放大内心深处的瘾。
他忽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安静。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的性子不太安分,称不上喋喋不休,但很少会让气氛冷却,就像刚才,基本是她一个人主导着话题。
温北砚仔细回忆着从她口中蹦出的所有字音,突地停下——温北砚,你好像很喜欢看我的眼睛。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只知道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地去寻她的眼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目光吸引过来。
然后,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自己的存在。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从前见惯了她追逐别人的背影,现在光让她看见自己就觉得异常珍贵,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叶淮告诉他这叫满足。
为了记下这种感觉,他将这些日子同她的对视,一帧帧一幕幕全刻在心里,可再满足好像都比不上六年前的那场欢爱。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下,眼睛里沁着水,直勾勾的,写满清醒和堕落。
欲望同克制搏斗,最后只能藏进他的脸。
呼吸不受控制地重了些,胸腔的鼓噪没完没了地响起,他扯了扯领口,燥意并未得到疏解,转瞬即逝的停顿后,手掌往下挪动,搭在冰冷的腰带方扣上。
空气不再安静,包裹进深深的欲。
作者有话说:这辈子连男人头发丝都没碰过,不太会写感情推拉,真尽力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