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2025-03-22 06:57:18

离开谢府,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胭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还有一丝怔忪。

她就这般被谢留休妻了。

曾经的谢家,是逃离不开的桎梏。

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来,胭脂自嘲,她忘不了当时那么多人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尤其谢留对她表露出来的嫌恶的高姿态。

秉持着同为名门之后的自傲,胭脂不曾对着谢留有一句哭求挽留,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明显低他一等。

她绝不会让人看她一丝一毫的笑话。

绝不。

只当说出那个代表身世的真名起,胭脂就不再是胭脂,而是破开多年伪装的前陈家贵女陈定微,万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摇尾乞怜。

然而,知道她身份谢留会不会去查验,这都不是胭脂所关心的了。

她也不想谢留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只一路向东。

手里的包袱还算有些份量,胭脂并没有自命清高地认为自己不需要盘缠,若要离开就少不了这些身外之物。

谢留不想在京都看见她,那她此刻该去往何处,何处又是她真正的归宿。

胭脂步履匆匆,没有目的,等听到旁人叫她一声娘子水路走不走,她抬头一看,才知自己糊里糊涂走到了京都码头。

面前的船坞停留着许多船舶,周围是同她一样背着包袱等待离开的路人。

胭脂站在岸边举目望去,是千帆如林,漆鸦过境,逆水行舟。

内心苍茫空洞之际,她狠狠心,一咬牙,掏出一颗碎银。

含恨回头看了一眼,走。

……一年后。

雪花飘飘,屋内香炉旺火,人缩窝在榻上还算暖和。

清寒的冬季年年都有,来得不合时宜亦不讨人欢喜,就跟闷热的长嬴一样,惹人厌得很。

这两个季节对从前过着贫困日子的胭脂来说,无论哪个都是一种折磨,而今不受磋磨了,倒是有些闲心喝喝茶赏赏雪了。

只不过物是人非,当年看山看水的心境,与现在大不相同。

今日是大寒呢。

胭脂听见一道娇嫩的声音,这才睁开耷拉着假寐的眼皮。

察觉她醒了,给她捶脚的小丫头看过来,陈娘子今夜跟我们也一块庆祝庆祝吧。

胭脂定睛一看,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郎都凑到火盆边烤火。

还是陈娘子受主家青睐,上面赏下来的炭火都没停过。

要不是陈娘子,这冷飕飕的日子可真难过呀。

胭脂含笑听着,她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中间,半卧在榻上一声不吭,显得老成又稳重。

只有那张白玉般无暇的娇颜脸庞窥探出她尚在青春的年纪,她也比这群小姑娘大不了几岁,不过这些人还得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陈娘子。

一年前,胭脂坐船走水路,没有目的的出发前往他处。

不巧半路遭遇水匪,胭脂死里逃生,侥幸被路过的另一艘船舶搭救,对方是一方大户人家,省亲结束正要前往漯河道。

家中有女眷,有几个女郎年纪尚小,正好缺个教习娘子,胭脂便主动请缨上任。

她孤身一人上路,着实危险,路上在前一条船舶里,就有觊觎之徒扰她清净。

趁此机会找个靠山人家才是最妥善的,跟着大户没有性命之忧,还能挣些安身立命的钱财。

原本是暂时之计,没想到一待就是一年。

教习娘子的用处其实就是教授引领年幼未出嫁的女郎学习各种规矩,一般人当不上,除非是大户家的婢女出身才会接这样的活。

胭脂所在的人家是商贾之徒,家中钱财万贯,就是没有高门身份,但又期盼着能学到高门的礼数。

胭脂是个半吊子,但教授这种人家绰绰有余。

很多规矩她小时候就记得,家破人亡之后,到了谢家,已故的谢伯卿虽然日子过得颓靡,但规矩不少。

那时有一点闲钱,家里还是有一两个仆从的。

人老就喜欢回忆,回忆往昔辉煌,胭脂也跟着听过。

那时觉得谢家跟陈家没什么不同,不过谢家繁盛时人多口杂,一个院子少说能住十几户。

陈家人脉单薄些,好管束,规矩更严苛。

等大了些,有了窈窕之姿,胭脂总会幻想陈家东山再起,亦或是还有其他血脉流落再外,能带她重返名门阶级,于是生怕忘了规矩,会自个儿偷偷在家练习。

有的忘了便会到外头盯着那些出门的贵女看,如此总会想起来。

像这样偷偷摸摸的事迹还被谢留看见过,胭脂嘴边笑意一收,回忆就如涟漪般,轻轻被打散。

总之,她觉得她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错,而且颇为得趣。

作为家中女郎的教习娘子,胭脂从未隐瞒过其他人她是已婚的妇人身份。

她依旧盘着头,只是对外都称她丈夫战死了,她现在是个寡妇。

而且没想到的是,她最近还多了一个任务。

教习新进府的一帮小丫头房中术……商贾人家不似高门那么讲究,家中有适龄的子弟到了知道男女之事的时候,就需要有人侍候,免得等娶妻以后怠慢妻子,到了新婚之夜什么都不懂。

这帮丫头若是被看上,幸运的话会被抬为妾室,也就有了个安身之处。

胭脂因为是府里唯一一个教习娘子,虽然成过亲,但年纪不大,同她们还算玩得来,能打成一片。

她有单独的屋子,主人家待她是不错,炭火充足,比起要挤在一间屋子里的小丫头要强。

而她们总会向她祈求到她屋子里取暖偷闲。

见胭脂没出声,方才的旧话便开始重提,陈娘子还没说,今夜里同不同我们一块庆祝呢。

好几张嘴围拢着她邀请道:这回可不许推脱了,要不是陈娘子教我那一招,我还进不了三郎的门呢。

我也是啊,原以为陈娘子是来同我们争宠的,还吃了娘子好一阵醋呢。

今夜主家在前头载歌载舞,用不上我们,不如我们自个儿摆一桌酒乐呵乐呵。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好几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被连推带搡地撒娇的胭脂不得不顺口答应,接着起身躲开这帮年纪虽小却十分闹腾的丫头。

陈娘子在不在?胭脂刚走到门口躲清闲,迎面就撞见来通传的婢女,对方见到她立马改口,陈娘子你在呀,可找着了,郎主传你说话,快同我过去吧。

郎主便是一家之主,但胭脂往常只归家里的女君管束,对方找她做什么?她回想了遍自己近来的活计,教授家中的千金有规有矩,相互之间高高兴兴,可没得罪谁。

两个字,就是她做得不错。

不是这个的话,难道是那帮十五六岁的郎君,招架不住她教出来的小丫头们?别是太淫浸在里头,出不来了。

主家虽然是商人,却是一方豪族,宅邸颇大,仆从也多。

胭脂拐了两三道弯,进了几扇如意门,通过指引进去,片刻后才到了郎主的书房重地。

周郎主是个不那么市侩的风雅商人,他稍稍抬眸,对从门槛进来的那道身影的风月之姿产生了新的印象。

确实姿色过人,适合拿来招待贵客。

胭脂眨了眨眼,有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周郎主:你好生考量一番吧,我知你是女君带回来的教习,但规矩都教授得差不多,你总该为自己再谋条出路。

周府养个闲人不打紧,可也不能白养。

我还听说,你跟府里签的又不是死契,约定好的年限一到,拿了工钱就能拿走。

你瞧,府上也不曾薄待你,但你要白混日子可以,总要将换个身契跟府里签订吧。

死契就是卖身契,一辈子都得跟周府锁上,彻彻底底成为他家下人。

胭脂的身份名义上来说还算个被聘用的长工罢了。

但她又不傻,好好的自由身做什么周府下人,用八辈子的时日周家都赶不上陈家的门楣,简直是活占她便宜,看她孤身一人没有去处和退路,就觉得好欺负。

不过,人在屋檐下,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胭脂打探着问:郎主这意思,是想将我送人么?她不是下人,不称奴婢也成。

恕我多问一句,什么贵客,须得我来招待,这城中难道找不出其他美人了?胭脂从来不会小觑看低自己的姿色,这是她自傲的本钱,她父母给她的,相当于陈家的脸面,她有什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好看的。

周郎主没错过她骄矜的神色,还有些讶异高门出来的婢女是不是都这么眼高于顶。

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家中女君管教的严,他其实也有想要染指这个教习娘子的意思,只是传出去有些不大好听。

你是自由身,又不是府里家生的,哪能随意送人。

周郎主自诩风雅之人,还要向那些有贤明的人士学习,当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面说这种如同龟公一样的勾当,还有些面薄的咳了咳。

假装不经意地道:倒不是针对你,是与周家有生意来往的贵客,有那个方面的癖好……不喜青涩不懂风月的女子,若是没了丈夫的……咳……当然于你来说不是没好处,过了一夜,赏赐也会如流水般到你那。

……胭脂还没做过这种勾当,她刚想一口拒绝,但看到周郎主眼里的野心后,又换了种说法,那劳郎主让我再思量思量,我夫死刚一年,之前曾在他墓前发过誓,要为他守孝七年绝不让旁的碰我身子,若有违背,就叫这早死鬼夜里也找我索命。

周郎主眼皮一跳胭脂一脸娇笑,艳丽中透着煞气,郎主别怕,就算那死鬼真的夜里来索命,我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只说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周郎主:……你。

不是听不出来这教习娘子话里的抗拒之意,周郎主脸色一变,紧跟着威胁式的瞪眼。

胭脂正想着怎么应对,就见对方忽然换了个态度,一下变得好说话起来,也不逼她了,那成,你好生考量。

胭脂先前婉拒,就是防备她立马说不,拂了周郎主的面子,引得场面难堪。

她还在人家屋檐下,稍微找几个仆从把她绑走胁迫一番,何愁她不会答应。

但还好,周郎主自称是有良心有礼教的,没真的突然撕破脸皮,还是虚伪的先礼后兵一番。

胭脂觉着周家兴许是不好再多留了,她看得出来那位癖好特别的贵客对周郎主应当很重要,不然不会做这种老鸨子的缺德事。

该是收拾收拾包袱,向周家的女君请辞了。

胭脂挺直的脊背化作一道缩影,消失在书房门前,周郎主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还是太嫩了些。

大寒夜当晚,想要离开周家的胭脂从迷.药中被人拍醒。

她晌午回去屋子后没多久,喝了一点下人送来的吃食就中招了,醒来两眼一睁,才发觉叫她的人是周郎主的妾室。

陈娘子就别强了,有享福的机会何必不知足呢,郎主这么做都是一片好心……镜子中,胭脂被打扮得不同于往日。

说真的,恢复了陈定微的身份后,胭脂为了约束自己,不堕陈家的门风,穿着打扮都尽量往高雅之上靠拢。

但胭脂还是那个胭脂,被人换上一身海棠红的裙裳后,就如回到从前那个娇艳妖娆,心思繁冗的女子一般。

她对镜子中的人有一丝恍惚怔忪。

在决心告别过去那个胭脂后,她多久没穿过这样妩媚而娇嫩的颜色了。

胭脂嘲弄道:没想到周郎主也会趁人之危,女君知道吗?妾室是来奉命行事,在她们来看这是个固宠的好机会,能攀附权贵,搞不懂陈娘子怎么这么抗拒,明明她也不过是个高门出身的婢女不是吗。

怎么弄得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陈娘子还想什么呢,招待好了贵客,你我都有赏,周家也跟着添光,女君高兴还来不及呢。

胭脂无话可说,妾室的道理没什么不对,不管周家的女君是不是个好人,她跟周郎主是夫妻,肯定会站在周家角度着想。

而她不过是女教习罢了。

胭脂嗤哼一声,当我什么人都行?不是她假清高,像玩弄把戏,捣鼓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现在披着陈定微的皮的胭脂,很久没使过心眼了。

她内心想着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来着。

换以前,要玩弄个把男子,对她来说还不容易?只不过是她眼光可高得很。

长得丑的不行,身份不高的也不行。

没想到今日着了周郎主的道,胭脂暗自气地捶腿,看来是她做个大度的闲人太久了,让人以为她好欺负。

给我拿个面纱来。

胭脂吩咐。

妾室奇怪地打量她,方才还不肯屈服的模样,现在怎么就接受了?妾室问:陈娘子要面纱做什么。

胭脂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不是要勾引你们郎主的贵客?当我这张脸白白给人看呢,还不快拿来。

胭脂被下了药,才迫不得已留在周家,此时心绪不佳,索性懒得遮掩她的本性,以前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便自然地回来了。

妾室被她使唤的一愣一愣的,有气竟也不好发,只当胭脂是为了完成周郎主的任务,才想着调子伪装的神神秘秘的。

寒夜前院果然如之前的小丫头们所说,载歌载舞,只不过不是单纯为了过节,而是为了迎接贵客。

胭脂觉得奇怪,她在府里不说消息灵通,该知道的也是清楚的。

怎么周家有客人上门,居然没有提前传出风声来?她教习周家千金们的时候,她们都不见议论……回廊涌进寒意刺骨的穿堂风,胭脂与妾室们路过此处,随手掐了把庭院里伸展到走廊的枝丫。

盯着她防备胭脂逃走的下人见她没有其他突兀的举动,倒也没说什么,只叫她们动作快些,别让贵客们等急了。

哟呵。

胭脂轻哼,看来来的还不止一位呢。

当她踏入前院的宴客厅时,屋内的舞乐正巧退下。

那该死的周郎主正招待今日的宾客,胭脂同其他人垂眉低眼地上前。

来了。

周郎主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一排中身姿最曼妙的人身上,当看到胭脂脸上的面纱后,周郎主皱着的眉倏地展开,露出欣慰的笑。

这个陈娘子,果然有些讨人欢心的小手段。

其他人都没蒙面,就她罩了层面纱,演绎了什么叫灯下看美人,美人似天仙。

他感觉今日应当十拿九稳了,只要胭脂能讨好他们当中最有份量那一位……周郎主当即迫不及待地要让胭脂见客:陈娘子,你过来,替我陪谢将军饮一杯。

胭脂勾唇,正要过去。

刚踏出一步,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眸,什么将军?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一张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冷漠俊脸。

久违的故人正在默默饮酒,姿态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疏离莫测,根本不屑于理会一个小小豪族之家安排上来陪酒侍候的女子,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也就不曾留意到她的吃惊动作和异常。

刹那认出座上宾的人是谢留的胭脂,脚步如灌了泥水一般,寸步难移。

她死死咬着唇,以免发出诧异的惊呼。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谢留就是周郎主口中所说,对已婚妇人和寡妇有特殊癖好的那个贵客?若真是……他什么时候嗜好变得这么下作无耻。

一时间,胭脂行举和想法摇摆不定,她应该想办法走人,不然迟早会被谢留发现她是谁。

可是周郎主的声音阴魂不散,甚至用上命令的语气,怎么闹上脾气了,还不快过来!啧。

这一动静,倒让一旁对他们视若无睹的谢将军投来淡漠的一眼。

胭脂顷刻,掩人耳目似的,更加垂低她的脖颈。

就是那一低头的姿态,露出窝藏了一个清寒冬季的细白肤色。

谢留随意的一瞥没想到会瞥见这样的春.光,微微充盈到透着淡粉的耳根,以及那一片细腻的肌肤,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野。

一年里,京都局势大变。

谢留的封赏板上钉钉,他的将军军衔名至所归,正式进入朝堂,兵权在握,成了圣人身边青睐的红人,自此有了坚实与其他势力叫板的根基。

京中暂时有事,不方便他停留,正好圣人有任务交代他办,谢留这才领命带着随行的官员和下属来到漯河道附近的城郡。

而周家与其中一位同僚有着亲缘关系,谢留作为领头人必不可少地受邀到周府做客。

像这种宴请,他大大少少参加过许多,宴席上更缺不了阿谀谄媚的奉承讨好。

见主人家安排了姬妾出来侍奉宾客左右,谢留对此种情况更是见怪不怪,往常他都是独饮,对周围人事漠不关心。

唯独今夜,莫名被方才那片莹白如玉的脖颈上的皮肤吸引了注意力。

无他,概因那张雪白的皮肉上,自耳根和下颔的地方,再到肩颈那一片有三两颗小痣颇为眼熟。

等他在专注地去打量时,那道身影十分避讳他似的,整个人都要背对着他。

其结果自然是没过多久,就被这家的主人家训斥命令不许遮掩,让那个女子上前。

主人家误以为他对那女子有兴趣,十分慇勤地跟他当面道:将军瞧上了?将军好眼光,这女子便是我专门安排用来孝敬将军的。

她可是那个……谢留表现的冷情的很,以至于周郎主内心忐忑,这样薄情寡欲般的人,一个教习娘子到底能不能够打动他。

哪个?兀地一道回声响起。

好不容易得到答应的周郎主登时精神振奋,往日像谢将军这种身份的大官根本轮不到他认识,他好不容易才打探到这位的嗜好,于是安排府里容色独一无二的陈娘子出来。

就是因为听说,这位将军喜好经验丰富,懂风月手段的女子。

陈娘子作为教习,风月之事必然当仁不让,周郎主几分下流地笑着暗示道:就是那个……就在谢留冷着脸要蹙眉时。

周郎主:……小寡妇,她是个颇有姿色的寡妇!躲什么,过来!那道娇红的身影被周郎主拽着手拉扯到跟前,被迫抬起头面对谢留,面纱可以遮挡半张脸,却挡不住熟悉的轮廓和双眼。

人和人能生分,感觉永远不会。

谢留瞳孔收缩,本是无情无欲的姿态,瞬间因胭脂的出现而改变。

四目相对,谢留还在一眨不眨地瞪视眼前的人,胭脂已经因为被谢留认出来是她,而心生恹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惆怅挫败。

流年不利!她怎么会在这?寻了一年多踪迹的人没回去祖地,竟然出现在漯河道附近的城郡,还做了别人家的姬妾?!谢留的专注被周郎主更加误认为是对胭脂起了色.欲,嘴里念念有词,据这妇人自个儿说,她丈夫去年战死,她做寡才一年,别看她成过亲,年纪却不大。

这种经过事,又年轻姝丽的小寡妇伺候人起来,那是最会了!谢留紧盯着眼神闪躲的胭脂不放,眸色微冷,嗓音低沉不悦:寡妇?周郎主推搡胭脂一把,想让她跟谢留有个交谈的机会,将军问你话呢,说啊。

胭脂心里将这蠢主人家记恨上了,一面碰上谢留灼灼幽深的目光一面厌烦嫌弃,还想她侍候好贵客,这回周郎主怕是要失望了。

对面这人,与她是相看两厌才对。

见胭脂迟迟不肯说话,谢留迫切地想要确认到底是不是她,压低语气,气势冷凌地质问:你是哪里的寡妇,丈夫是谁?什么时候死的?怎么他还活着,这妇人就到处宣扬他死了。

胭脂轻嗤一声,觉得谢留这是在自取其辱,明明已经把她休了,怎么还作出一副薄怒的姿态。

他难道还想她当场说出,他是她前夫的事?胭脂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陌生随意的态度,语气娇滴滴回答谢留:大将军怎的这般多话?我一个寡妇难道还骗人不成,将军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这是件伤心事,能不能别老往人心肝上戳呀?伤心事?她有什么可伤心,她可是造谣自己死了!谢留还没开腔,胭脂神色就变了,她扯下面纱朝谢留露出一道挑衅的冷艳微笑,眸子没有感情地睇着他,我丈夫,一年前就入土了,下黄泉了。

葬在哪,我不记得了。

至于他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说得极为轻飘,仿佛捏造的那个死人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眼见谢留脸色一变,胭脂轻笑出声。

接着就听谢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克制地沉声寻问:是吗?不是说你丈夫战死,那他身前又是哪个军营哪个属下的。

不知道呢将军。

胭脂抬起秀气的下巴:将军要有什么事想知道,就给我丈夫烧点纸,说不好午夜梦里时,他会出来见你。

这种毛骨悚然的暗示让谢留和周郎主登时神情十分难看。

胭脂投射出来的抗拒厌恶,谢留并不是没有半分感觉。

却从未想过再见会是这种局面,谢留以为她应是跟在京都一样,在她的祖地开了间糕点铺子过活,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出现在别人府上,还以这种身份出现。

还是众所皆知的寡妇!今晚要不是他来,要是换成了别人,她也会打扮得妖妖艳艳上前侍候?一股邪火从脚心顷刻蹿到头顶。

谢留此时心绪如锅里熬制的热油沾上水珠,开始翻炸冒烟,声音滋滋作响。

折磨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