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胭脂挣扎也没用,谢留的怀抱固若金汤,是一把铁锁,他整个人连个笑脸都无,瞧着阴森森的,浑身煞气。
一路无人阻挠,到门口胭脂才发现,谢留带来的亲兵将瞿翠微的小宅子团团围住,围得密不透风。
而瞿翠微隔着如人墙一般阻挡在跟前的亲兵,愤怒而呆滞地望着这一切。
在孙长风赶来时,谢留正命人给瞿翠微的仆人打赏,抬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过来,这是搭救本将妇人的酬劳。
谢留视线在孙长风跟瞿翠微之间转了一圈,嘴唇微抿,像笑又像轻嘲。
嗓音很低,话声控制在他们都能听得见的程度,什么时候二位喜结连理,本将再让人送来一份大礼。
这话冷不丁让孙长风怔愣。
同时也叫瞿翠微闹了个大红脸,不满中充斥着羞恼之意,无措地寻求孙长风的帮助。
谢留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当着他们的面告诫,还有一事。
我妇认生,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她,自然是将她娇养到后宅里。
你们殊途陌路,各有活法,本将的意思是——以后不要再见了。
谢留!你凭什么……呜……胭脂被他摁到胸膛上,杜绝了她反抗时尽说些惹人不快的话。
谢留不管是语气还是作态,都表明他方才的决策都是认真的。
无论是孙长风还是瞿翠微,都收到了他眼神中的警告,他寻回的不像是他单纯丢失的妻子,而是一只飞燕。
他可能回去后,立马要将这只飞燕关起来。
不许人碰,不许人见。
在马车中时,面对胭脂数次想要离开的举动,谢留终究忍无可忍。
遇到颠簸后将胭脂扣进怀里,抬着她秀气的下巴质问: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谢留低声道:躲我呢?胭脂对瞿翠微的那个小院已经住出感情了。
自然舍不得走,至于不去找谢留,大概还是因为喉咙里卡着一口气。
心里怄着。
为自个儿的遭遇,也为他的态度。
这样想着,体内里的滋味便开始觉得酸楚了。
看怀中人偃旗息鼓,焉了吧唧的样子,谢留却没轻易放过她,我有机会救你的,可你为什么不耐心等等我?就那么不信任我?还有你以死相逼,跳给谁看?河水的滋味怎么样?知不知那里有多冷?想死还不容易……那你杀了我。
胭脂冷不丁嘴硬,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要跟你回去,我就是不想见你了。
在她挑衅下,谢留的手如她所愿地缓缓放到她的脖子上。
胭脂心如死灰般地闭上眼。
而那只手五指收拢后紧紧使出半刻的力道,便如同卸力似的松了手,箍紧了胭脂的肩膀。
谢留炽热的呼吸同风一样,轻拂在胭脂脖颈皮肤处,固执而可恶地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你是陈家的遗孤,是我家害得你不能做贵女。
是我父连累你父在朱雀门赴死,是你我两家还有昨日辉煌的话,你瞧都不会瞧我一眼。
可那是我之过吗?是我想那样的吗?胭脂倏地吃痛哀叫一声。
原来谢留说到气急伤心处,无处发泄便咬了她的嫩颈上的皮肉一口,紧跟着露出快意的神色,说:你不是很恨我么?何必寻死呢。
跟我回去,当我谢家的妇,做我谢家的主,来日把控府里上下,荣华富贵都是你的,你想怎么闹都行。
若是有了子孙,是打是骂也是你一句话的事……胭脂横眉冷嘲热讽: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还想二女侍一夫?也不怕榻上拧折了你的子孙根。
猖狂的笑意盛满那张棱俊的脸。
你记着那个?谢留直接抓起胭脂的手,大胆地就要往自己身下摸去。
胭脂吓了一跳,闪躲地往后倒。
直到谢留停在半路,对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哂笑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不过是在逗弄她。
恶劣之极。
双方气息吞吐一瞬,气氛静默。
谢留直勾勾地盯着胭脂,道:你走以后,我不曾另娶。
胭脂不屑问:休我,赐婚,难道是假?休你是真。
谢留语气肃正说:婚,我进宫告罪,退掉了。
胭脂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无奈。
这人的这张嘴,还不如不开口。
当日一幕,可憎可恨。
难道都是他为了哄骗自己做的假戏?有些承认的话,听起来倒真气认胭脂久病身子弱,应付一番已然累了,不必说,与我无关,反正我已是你瓮中之鳖,要杀要剐,随你的意吧。
总之,我是不会再与你有更多纠缠的。
话毕,她软下身子歇息,对谢留是不理不回应的态度。
重逢之际,谢留说的也算够多了,他没有丝毫被胭脂冷落的不快,只是安静下来后,一脸深思地凝视着她。
等到胭脂呼吸平稳,偶尔才用手背轻轻碰一碰她。
朱门豪府,绿瓦新窗。
一夜过后,枝头嫩芽上的雨珠颤抖落下,卧榻处一只手猛然伸出帐外。
细指如白玉,指尖却泛红,手背因用力而绷紧,后又被不知名的缘由被扯回帐子里。
床摇衾晃,一通混乱纠缠后,帐中接连响起既是痛苦又是欢愉的娇鸣,似潮海般起伏下落。
过不久,这场耗时到天亮的私斗逐渐风平浪静。
回到谢家的胭脂,就如笼中鸟被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牢牢困住,她不光耳朵清晰可闻谢留呼吸的粗重,更能感受到对方胸膛起伏的力度。
胭脂被谢留关在屋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刚回来那时,府里的人看见她,纷纷面如菜色。
震惊中透着些许畏惧,惶恐之色在伺候她的时候都表露得小心翼翼。
怕谢留带回来的她不是真人,而是河里的淹死鬼。
毕竟运河水深,胭脂能活着就是一种奇迹,私下有流言传出,因大郎君始终不肯放弃搜寻,死要见尸,于是请了高人悄悄做法。
是以回来的胭脂其实是她的魂魄。
这种危言耸听的无稽之谈偶然被胭脂听见,她自个儿还没感到被冒犯的不悦,当日那几个嚼舌的下人就被管家处置发卖了。
谢留知晓后反应波澜不惊,手按着胭脂的肩膀,颇为闲情逸致地立在她身后,对着妆台上的镜子在胭脂头上比划他挑的玉簪珠花。
他当真变得有所不同。
胭脂爱美的时候,战场上回来的谢留就如一个陌生的武将,根本没有以前那些习惯,无论胭脂怎么装扮,他都是淡淡一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如今倒有了几分傻子时候的举动。
谢留道:做了鬼,还会记得生前事么?做了鬼,你会记得来见我么?胭脂看着他手上颇得她欢心,样式又精巧漂亮僵持着被谢留要簪不簪的珠花,忍无可忍说:我立刻下到黄泉地府,投入十八层地狱受刑,也不想被你招魂重现人世行了吧?谢留低沉地嗤嗤一笑。
他把珠花扎进她的青丝中,镜子里的二人紧密相依,谢留躬身贴着胭脂的脸,乌黑眼珠让对视的人越发渗意浓稠,不行。
我不答应,你就休想见阎王去。
有了那样的意外,胭脂是否还会有惊天的好运气?人不管是富贵权人还是贫民子弟,性命都薄如蝉翼脆弱如杂草,谢留如今即使不在胭脂身边,都会命人将她看紧。
除了满足她的一切需求,胭脂想要外出的决定一律需要禀告给他知晓才行。
即便如此,谢留也没有让胭脂再出过谢府的门半步,他们当初成亲居住的正院就成了她的囚笼,府里上下都是监视她的眼线。
谢愠知道她还活着,却始终不得机会见她。
因为谢留不许,如果不是为了不将胭脂逼到绝境,身边伺候她的人都只会变得孤单伶仃,令她只能依靠他感受一丝丝温暖的人气。
但不得不说胭脂对此境地,居然耐受得很。
那么多难处她都过来了,区区一个囚.禁,既然没短缺她吃穿,她有什么不好过的?胭脂不愿跟自己过不去。
她差点死过一回了,便想过得通透些。
唯一不安的是,这种日子她又能过多久,她可不想再被谢留休个第二次。
胭脂别开脸,不与咄咄逼视的谢留对上目光,说:我前年离开时,来不及带上我的银钱,想想亏了,我要在京都置办些家业。
我要银子,要更多的银子,拿来买铺子买宅子……等日后,再有那种事,我不会再像丧家犬离开这。
我就要留在京都,若是狭路相逢,大不了有你在的地方,我心甘情愿躲着!好女不与男斗,胭脂心中盘算如拨珠,越发明晰响亮。
就算日后谢留真的又为难她了,那这些财宝家业就是她该得的,他得补偿她。
不然,就让他遭报应,她会日日请人使巫术诅咒他。
谢留三两句话就明白她的意图,眼都不眨地道:都给你。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需你我恢复婚契,谢家今后也有你的一半。
复婚。
对,是这样,胭脂眯眼微笑着点头,但……痴心做梦!胭脂变脸如翻书,一下尖酸刻薄地道:想都别想,再提这茬子糟心烂事,那这府里我也不想待了,明日我就走。
她不过满身抗拒地侧了个身,手腕就被谢留紧紧捉住,狠劲叫她轻轻张嘴抽气,片刻后,谢留似乎态度软化下来,那就日后再议。
胭脂强脾气地说:日后也不议了!谢留恍若未闻,垂眸拉开屉子,拿出又一盒首饰,里面珠宝璀璨,照得人面堂仿佛都多了一道光辉。
他漫不经心挑选着,对胭脂的怒视不搭不理,迳自拨弄开了问:这支镶金红宝石多籽石榴钗怎么样?不喜欢?那换这支玉制……胭脂眉心狠狠跳动,胸腔积攒的郁气刚刚到顶,就随着谢留烦人的举止,顷刻间一泻千里。
胭脂闷闷道:要金的。
金子才值钱。
臭傻子,到底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