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习惯性叛变

2025-03-25 15:32:27

浑说。

金将晚嗔道。

小星星的心思十分浅,那就是她身边年纪相仿的小孩儿的爹都是下巴光滑的青年,唯独她爹是个老头子,因此心里疑惑不解,被嗔说了一句,只能继续疑惑不解。

金将晚一直不曾把毛裤脱去,此时穿着有些热了,就叫金折桂、玉破禅回房歇着去,眼瞅着金折桂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他们玉家还不得好。

再三摇头,只说玉家配不上金折桂。

可不是嘛。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沈氏只觉得有金折桂在省心得很,有她见微知着,早早地叫金将晚、金蟾宫调转舵盘,她也跟着清闲了许多。

心里有些羡慕金折桂的嘴上能耐,心叹若是她劝说金将晚致仕,嘴皮子磨破了,指不定还要被他骂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金将晚打定主意要卸甲归田,心境须臾间就也变了许多。

晚上的洗尘宴设在沈氏院子前厅里,众人听不惯西北的戏,就干脆拿了琴筝笛箫来,一家子在一起凑趣,也无所谓谁是取悦于人的那位。

宴席过后,金将晚留柳四逋说话,虞之洲有意慢走一步,走出前厅的时候,听见了一句举贤不避亲,趁着我还没回京,再提拔你一下。

多在西北呆两年,等以后严邈之……因走出来了,那些话再听不见,又不能当着人面退回去,才进来,又去不得姬妾房中,只能进了金兰桂屋子,也不急着洗漱,先剪了灯芯,然后正襟危坐,不时握拳咳嗽两声。

王爷不睡下?金兰桂对西陵城迎接虞之洲的规格很是不满——因为压根就没迎接,依着她的想法,总要有地方的官员乡绅跪地迎接,然后绞尽脑汁回落孝敬才成。

你跟你二姐姐关系如何?虞之洲问。

金兰桂嗤道:能有个什么关系?若跟她要好,那才是我自轻自贱。

如今她婆婆带着两个孙子还跟着我祖父祖母住呢。

不禁艳羡金洁桂膝下有二子,摸了摸肚子,后悔当初听了虞之洲的话用肚子里的孩儿去抢宅子。

你从明儿个起,跟她要好一些。

这是为何?咱们过两日就去子规城,还不知几年后才能回来。

金兰桂又酸楚起来,眼瞅着玉破禅那边柴米油盐地带齐全了,可见那地方寒酸得很。

我瞧着,你伯父不信赖你大哥、二哥,却是十分器重你二姐夫。

未必不是想扶持你二姐夫,叫他将来帮衬他儿子呢。

虞之洲心知自己皇家的身份什么用都没有,巴结上头的阁老、将军,只会叫人猜忌他,如此不如结交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金兰桂不由地来气了,金朝梧是金家大孙子,金将晚不器重金朝梧,反而器重一个外姓的侄女婿了,一准是个白眼狼,瞧着吧,等伯父不中用了,柳四还能记着他?到时候,还不是有事没事叫我大哥、二哥帮衬着。

就那点见识!虞之洲轻嗤一声,柳四逋的人品他不敢妄言,但柳家寄居金家多年,可见再没有其他亲戚,如此,柳四逋不跟金蟾宫抱成一团,互相扶持,难不成,还要孤家寡人一个,自己在宦海沉浮?叫你去办,你办就是了。

我瞧你二姐夫对你二姐姐也有八分真心。

金兰桂心中不服,虽一心向着虞之洲,但此时不免也腹诽:先前在家时,她何等的金尊玉贵,不说京中的一干女子,只说金家里头,金湘桂、金玉桂哪一个不要让她三分?如今竟然零落要讨好金洁桂,种种一切,都是从嫁给虞之洲开始的。

王爷,是你太和气了,人家才不把你当一回事。

金兰桂想起今日回来后,她跟虞之洲还没走,金洁桂两口子就先被金将晚打发了,认定了金将晚是欺软怕硬,你好歹硬气一些,看看哪个敢不把你放在眼中?况且咱们要去的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你不硬气一些,人家还当你是流放过去的呢。

流放二字,戳疼了虞之洲的心你懂个什么?虞之洲气恼道,金折桂、玉破禅哪一个是他虚张声势两下,就能被他唬住的人?好说歹说,见金兰桂只肯跟金折桂好,只能气咻咻地自己去休息。

金兰桂等虞之洲走了,也气他不争气,叫了丫鬟、奶娘过来,交代道:早先是我身子不爽利,懒怠跟你们计较。

从明儿个起,若是有人怠慢了王爷轻慢了我,我们不说,你们也得替我们出声指正那些个。

万一是将军、夫人他们……奶娘底气不足,毕竟人在屋檐下。

叫你们说,你们说就是了。

要罚你们,还要先问过我呢。

你们一心为我,难不成,我还会当真罚你们不成?金兰桂觉得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就是自家太不把那郡王郡王妃的身份当回事,才叫金将晚等人对他们两口子不够尊重——比如此时住着的屋子,她就不信要是虞之渊两口子来,金将晚还敢叫人这么安排。

第二天,虞之洲来瞧金兰桂的时候,明显地觉察到她身上多了一股子庄严之相,衣衫冠带整齐,好似等着人来给她请安一般。

既然起来了,可曾去见过你伯母?金兰桂道:君臣之礼……一听这话,虞之洲就觉很没意思,他也时常惦记着叫金将晚等人记起君臣之礼,但若是他当真惦记起来了,他敢受吗?若当真叫个封疆大吏对他毕恭毕敬,他哪里还有命活着?当即迈步向厅上,见金将晚打算带玉破禅去军营转转,就随着同去。

金家里头金洁桂倒是想着叫金兰桂出来跟她们姊妹一起帮着沈氏料理西陵城各家送来的帖子,如此也免得闷着了她,去了两回,瞧着金兰桂宝相庄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张口闭嘴皇家的规矩如何、在太后跟前如何,就也懒怠过去。

等晚上虞之洲、金将晚、玉破禅回来了,金兰桂才从房里出来迎接。

金折桂眼瞅着他们两口子又好似闹了什么别扭,就对沈氏道:如今城外景色好得很,母亲不走远,也去外头的草地上看看。

父亲说了,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城外转转。

咳,六小姐,君臣之礼不可废。

您进来了,还没见过王妃呢。

金兰桂的奶娘道。

金兰桂忙嗔道:浑说什么,自家姐妹,要什么见过不见过?金折桂闪了一下神,只记得自己进来后冲金洁桂、金兰桂都笑了笑,父亲挑了一匹温顺的马给母亲,蟾宫不喜打猎……蟾宫说你不喜所以他才不喜。

玉破禅道。

金兰桂脸色有些发白,她说一句浑说什么,金折桂好歹或玩笑地见过她,或生奶娘的气才是,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哦?我可是因为他不喜才不喜呢。

金折桂唯恐沈氏说不去,搂着她的臂膀,又低声在她耳边说:父亲说带你游山玩水呢,这家门边的地方都不去,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沈氏笑道:知道了,去就去吧。

又催着众人去歇息。

金兰桂心里不痛快,回了房窝在床上。

奶娘少不得劝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六小姐素来如此,可自尊自重的人谁不敬着?三姑娘往后头看吧。

这劝说的话漏洞百出,金兰桂听了,就想看明日有没有人请她去城外。

囫囵睡了一夜,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来了个丫鬟来请,她心里稍稍好受一些,推辞不去,只等沈氏或者金折桂亲自来请,等了半天,却听奶娘说:将军、夫人他们都出城了。

原来不光咱们一家去,城里好几家都去。

听说有几家除了男人骑着的马,还有几十个粗壮的仆妇也骑着马,一路上打着彩旗,煞是好看。

好看个什么!要是打着彩旗来迎我们,那才叫好。

金兰桂气道。

天光明媚,好景无限。

城外一座低矮的山丘上,一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绿树,一面连接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在草地上,各家的帐篷搭起来,处处都是酒香、肉香,骑马的贵女身后,跟着数名仆妇。

金将晚叫沈氏、小星星坐在马上,自己在马下牵着,漫步草地,心旷神怡间,更觉趁着还能动卸甲还乡好处多多。

玉破禅、虞之洲替人相马,不时回头,就见金兰桂、金洁桂二人出门还不忘带着针线,此时她们二人手上不停,一群慕名走来的女子们便也围在她们身边。

这是什么织法?跟织布不一样。

一位夫人领着三四个仆妇过来。

金折桂见她问,一时好为人师,就说:这是京城流行的织法。

见那夫人不解,就慢慢地织了两针给她看。

这织法还寻常,这是什么线?那夫人又去摸金折桂手上的狐狸毛,认出是什么,就道:太暴殄天物了,虽说这边不缺这些皮子,但这么浪费了,委实可惜。

……要是不想浪费,可以用羊毛。

金折桂道,见那夫人要试试,当即拿给她试,甚至将自己用不上的织法一一演练一遍给她看。

一堆人慢慢围了过来,不一时,就有人拿着丝绦等物练手。

不光可以这么织,还可以用针勾。

沈氏现拉着小星星过来,叫人瞧她的帽子,用旁的线不成,太死板。

小星星被推出来后,颇有些熟门熟路地向众人展示她的帽子。

城外风大,她帽子并未戴实在,不过是用簪子卡在头上,免得回去后头疼。

这线哪里买的?终于有人问了,甭管多暴殄天物,总有人不在乎那一点碎银子。

京城,九号线铺。

金折桂恍然想起旁人家搓的线都不如玉入禅的好,若是把织毛衣这事发扬光大了,那搓毛线的始祖玉入禅,也能借着搓线赚银子。

金将晚牵着马,看沈氏跟一堆女人婆婆妈妈地炫耀手艺,也不得靠近,只埋怨金折桂煞风景,好景无限,竟然带着一群女人学着织毛衣。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回来后,才进门,金折桂就对玉破禅说:赶紧叫老九把九号线铺开起来。

玉破禅道:你叫他开,他一准开。

跟他七三分吧,咱们这边出铺面、羊毛,叫他把手艺交给旁人。

胡闹什么,九少爷是有正经事干的。

走都走了,还要叫你婆婆背后骂你?沈氏不想金折桂跟玉夫人再生出不快。

母亲,这点子小事,婆婆不会计较。

干脆直接叫她收着线铺里的七分银子,她就没气了。

金折桂道。

沈氏一听,又来了气,只觉金折桂这又太大方了一些,毕竟羊毛是他们从子规城运过去的,谁知道最后玉夫人拿着那七分银子给谁呢。

虞之洲想入股,毕竟他没听说玉破禅做过赔本的买卖,于是笑道:六妹夫借我一千两银子,叫我入股,等线铺赚了银子,我立时还你,可好?玉破禅不禁深深地看向虞之洲,我有股本,为何要你入股?既然要你入股,又借你银子做什么?想不通虞之洲的脑筋,只能不想,随着金折桂回房,见她把三副手套都装在包袱里,一股脑儿地打包叫人送往京城,偷偷看了送给玉入禅的是一副绣着扬州琼花的手套,疑惑地想金折桂怎知道玉入禅喜欢扬州琼花?反复叮嘱送去的人:千万把手套送到夫人面前,把信单独给九少爷送去。

不然,只送给玉入禅,指不定他要藏私呢,心里藏不住话,到了晚上终归问金折桂:你怎么知道老九喜欢琼花?满树玲珑雪未干,你家败家子惦记阿五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这个?金折桂漫不经心地道。

玉破禅这才心中释然,也不说破玉入禅的心思。

一夜间,西陵城里多出了许多织针,甚至,没有金折桂提醒,就有了大中小三号的织针。

虽有针,但没线,各家手巧的女儿只能用丝绦等略有些弹性的线来织,织出个荷包、香囊、扇套,也不在话下。

稍稍停留后,金折桂、玉破禅又要向西陵城去,沈氏忍不住在他们临行前对金折桂说:瞧着你三姐姐处处拿着王妃的架子,只怕她不好相处。

母亲放心,我几时想过要跟她相处来着?金折桂在金家的日子少,且从小跟二房不对付,再着,她原就不是知交遍天下的好性子,只觉得金兰桂要拿架子,就由着她去,子规城里王爷、王妃多的是,还怕再塞来一个?沈氏见金折桂不跟金兰桂一般见识,这才略放了心,又将若有孕该如何等细细教导她,到送行那一日,拉着金折桂的手反复叮嘱,这才放心叫她去。

只见一串几百两的车队慢慢地在草原上蜿蜒,惊得天上的鹰鸟不住地盘旋张望。

唯恐被草原上的人偷袭,一路上带来的家丁们小心翼翼,轮流歇息。

眼瞅着进入了草原腹地,前面来了一支兵马,众人立时叫后头的商队跟上,将商队纳入圈子中。

玉破禅眸子如苍鹰般泛着锐利的冷光,先拿手套放入怀中,把一直丢下的缰绳紧紧地握在手中,才先去看来人。

玉八弟!一声清脆的声响,证明来人是蒙战,玉破禅这才挥手令众人放松警惕。

八少爷!蒙战一脸激愤地纵马过来,八少爷,你还记得朱统领吗?投诚的那个?玉破禅记得耿成儒的手下王统领投诚了,诧异蒙战怎么又提起他。

我今日跟姓朱的干了一架。

谁赢了?玉破禅问。

你不先问为什么干了一架?蒙战原本是来告状,此时被玉破禅这么一问,反而说不出委屈的话来。

输赢比较重要。

玉破禅道。

虞之洲连忙点头,看蒙战伸手众随从还不怎样,独有蒙战鼻青脸肿,显然没打群架,那就是不甚要紧的事了,既然不要紧,输赢自然重要了。

姓朱的投靠俟吕邻云了!蒙战咬紧牙关,不信玉破禅听了☆、164买卖-人各有志。

就连秦王都倒霉了,朱统领被皇帝收拾是早晚的事,只能敬佩朱统领能够早料得先机,早早抽身。

玉破禅眯着眼睛道。

哎?蒙战诧异不已,他还以为玉破禅忠孝仁义,必定不喜朱统领那样的出尔反尔的小人。

蒙战?虞之洲料不准蒙战如今的身份,喊了他一声,试探他是否会对他毕恭毕敬。

什么事?蒙战很有些不耐烦,虽不似早年那么见了虞之洲就喊打喊杀,但一想起几位护院的死,就恨上了虞之洲——虽年长了十几岁,也从梁松处得知几位护院的死跟金折桂、瞽目老人有干系,但他又觉金折桂、瞽目老人被他们算计性命,再算计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事,独有虞之洲,这人冷心冷肺又蠢顿多疑,他才是害死几位护院的罪魁祸首。

梁大叔他们还好吗?所料不差的话,那他昔日贩马时的部下应当都被梁松叫来了,还望梁松能够把人还给他。

蒙战冷笑一声,却对玉破禅抱拳道:八少爷,我再带着人巡视一番。

草原上小毛贼多了不少,连子规城的东西也敢抢,当真是找死!说着话,看也不看虞之洲一眼,就转身去了。

虞之洲脸上挂不住,虽他没带兵,待属官还是跟了几个的,咳嗽两声,只得说:这个蒙战,空长了年纪,还是那般鲁莽。

玉破禅淡淡一笑,对虞之洲的话不置可否,带着人又向前走。

再向前,牧羊放马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了子规城十里外,就见帐篷密密麻麻,不少部落在那边安营扎寨。

不少货郎挑着零零碎碎的胭脂、手帕、梳子、面镜过来卖,看着就像是行走乡间的货郎。

虞之洲原以为子规城荒凉得很,瞧见只城外就这么些人,惊叹不已,听说后头马车停下了,就扭头去看。

马车里,金折桂走了出来,然后上了马,跟玉破禅、虞之洲并骑。

折桂,你瞧,这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子规城,我都不大认识了。

玉破禅道。

金折桂连连点头,心说这些部落聚集在这边,是指望着冬日里好来过冬?又听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传来,金折桂、玉破禅看去,见城中出来了两队人,一队是梁松带着的,一队是阿大带着的。

梁松、阿大对了金折桂、玉破禅跟前,俱是激动不已。

总算回来了。

梁松向后看,见后面先是玉家的东西,后是商队,冲玉破禅一点头,也不急着叙旧,就要带着人向商队去,走了两步,看见了虞之洲,脚步顿住,公子。

不需多问,已经猜到虞之洲当是在京城不安分,于是被发落到子规城了。

梁大叔。

虞之洲心里才是真的激动,如玉的面庞泛出微红,一别多年,梁大叔可还好?是男孩还是女孩?玉破禅问。

梁松一怔,随后在自己身上闻了闻,知道玉破禅闻到了奶臭味,就笑道:是个蒙战家的黄毛丫头,我跟月娘每常念叨,还望她长大了能像阿五多一些。

提到月娘,虞之洲少不得要记起他曾狐假虎威,想仗着太上皇的势叫梁松另娶他人,因此神色不禁有些淡淡的。

先忙公事吧,回头咱们再叙旧。

金折桂道。

梁松闻言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地去了。

虞之洲不禁怅然,只觉得世事无常,原本他们极亲密的关系,如今也疏远了。

金折桂、玉破禅二人哪里去管黯然神伤的虞之洲,只好奇地打量着子规城的变化,穿过部落密集的地方,就见前头出现了一处土地庙。

在那土地庙前停下,瞧着小庙里只供着一尊泥胚的土地爷,香火却鼎盛得很,土地爷跟前摆着许多铜制的香炉,看香炉有的精致有的粗糙,甚至有的损坏了一角,可见是早先进来的人自己带的香炉。

阿大瞧见金折桂、玉破禅要拜,才出声笑道:哪有自己拜自己的?小前辈仔细看看那土地爷长的像谁。

金折桂经阿大这么一说,才抬头去看,只见那土地爷下巴上没有胡须,但从头到脚圆滚滚的,哪里能看出一丝女孩子的模样,这是我?当真不是有人跟她有仇,才塑了这么一尊泥人出来?正是,这庙里供着你的长生牌位呢。

阿大笑了。

应当不是个正经的手艺人塑的,罢了,叫人一眼就认出你来,那才麻烦。

玉破禅捉摸着应当几金折桂风雪夜带着人来躲避风雪的时候被人瞧去了,那会子她裹着厚重的衣物,身量又不太长,所以显得又胖又矮,于是隔了几年,再有人给她塑像,就把像弄得越发矮小。

出了土地庙,再向前去,只听见子规城城门外架起了台子,台子下,一群人或举旗吼叫、或鼓掌喝彩,台子上两个人卖力地摔跤。

小前辈走时留的这主意好得很,果然你们一走,城里几拨人就开始互相不服气。

我们在城外建了戏台子,叫他们有了争执就来摔跤,谁赢了,输的那一边就要给赢了的让步。

阿大看向戏台子上的铁血男儿,声音越发地爽朗。

怎能如此儿戏?该好生劝和才是。

至少,要问一问谁理亏谁得理不饶人。

虞之洲心想这就是不受教化的弊端了,出了事,只会用这野蛮的法子来处置。

来这边的都是不讲理的人,跟他们讲理不亚于登天,何必费那闲事?况且,你瞧,连赌博这一行都被带起来了。

金折桂呶了呶嘴,示意虞之洲向台子下头看。

果然一声铜锣响起后,在戏台子上决斗的两边人把自己人搀扶下来,随后戏台上跳上一个人,却是一堆人伸手向那人讨要赢了的银子。

有辱斯文四个字在虞之洲心中浮现,看见金折桂、玉破禅等不以为忤,就忍住了心里话。

这戏台子左边,不时传来一阵阵牛羊粪便的味道,那边更是人头攒动。

随着人再向前,只觉一座城池平地出现。

城门算不得十分高,但城墙上隔了百步,就有一处哨塔,哨塔上站着两个兵卒向外看。

城门里出来一队镖局的旗帜,旗帜后,百余人押送着皮毛、药材等货物,显然是要回中原去。

两条队伍遇上,玉破禅先叫人让开路,跟押镖的镖师点头示意一番,就慢慢等他们先过去。

待人走过了,才领着自己的队伍进城。

此次进城,只见早先只打好地基的牌楼、屋舍已经建造起来。

大街上人头攒动,个个围着玉破禅带来的队伍转。

把带来的麦芽糖还有拨浪鼓那些小玩意送出去吧。

金折桂只觉自己如同回到故乡一般,那熟悉的面孔叫自己心安了许多,还有戒指、头花、头巾,也都散出去吧。

反正那些个也不值钱,买来的时候,就盘算着送给城里人,毕竟物以稀为贵,那些个东西拿到塞外,瞧着还算好。

一群人赶着道谢,声音里一大半都是中原话。

先回山寨吧。

阿大眼见金折桂成亲后,气度没什变化,只是眉眼瞧着更显得温柔,心想这么瞧着,她应当在京城没受什么委屈。

山寨里的人都还在吗?玉破禅问。

阿大道:郁观音、秦王爷都搬出来了,其他原本带进山寨的难民,有乐意在黑风寨做工的,就留下帮着煮饭洗衣打扫;愿意出来的,都得了屋子,另谋生路去了。

秦王爷?虞之洲一震,皇祖父、皇上知道吗?知道,三姐夫是要住在山寨外头,还是住在山寨里?黑风寨三个字依稀可见,玉破禅扭头问虞之洲的意见。

山寨里头吧。

虞之洲料到梁松、蒙战等住在山寨里头,就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兴许梁松会再效忠于他也不一定,况且城里人野蛮得很,住在城外未必安全。

黑风寨上依旧站着岗哨,玉破禅叫人把他们自己的东西搬进山寨里,先搬进来了鸡鸭,这一路上鸡鸭死掉大半,剩下不到一百只鸡鸭,就干脆叫人把鸡鸭放在寨子里散养;再搬进来的,就是黄家姐夫给的陈粮,陈粮已经筛过,一半极其差的充作饲料,勉强能入口的,叫人拿去放在粮仓里,等冬日里缺衣少食的人多了,再拿出来放粮;再抬进来的,则是各色肉干、菜干、酸豆角、甜蒜头等;最后则是各种等级的衣料。

看着人搬运东西的空当,金兰桂已经带着虞之洲的七个姬妾从马车上下来了,果然七人打扮得香气熏人,惹得一众粗汉瞩目。

虞之洲一边不甘心自己的女人被人瞧去了,一边又暗暗得意,眼瞅着金折桂叫人小心地抬着上百坛子陈年佳酿向山寨里去,赶紧紧跟过去。

玉破禅叮嘱人把东西放好后,也龙行虎步地跟上去,一群人沿着台阶一直向上,足足走得金兰桂等一干女子腿酸脚软,才到了最上面一间屋子前。

那屋子前的大片平地上,已经被人悉心地种上了紫茉莉,此时一大片花盛开,瞧着兴盛得很。

花前,戚珑雪、月娘二人双双立在瞽目老人左右,眼瞅见一坛坛好酒送上来。

戚珑雪笑道:花爷爷前儿还说这边的酒水不好,如今就有人送酒来了。

戚珑雪才生子不久,脸颊带着一抹霞光,珠圆玉润,原发显得风韵十足。

爷爷。

金折桂喊了一声,快步跃上台阶,拉着瞽目老人看,爷爷瞧着还跟我们走的时候一样。

我都老到这地步了,再老就成妖精了。

瞽目老人握着金折桂的手,因方才听她说脚步,料到她是快步跳上来的,又叮嘱道:成了亲的人了,还得仔细一些,若是还这么行动莽撞,仔细我罚你。

爷爷该好生教训教训她,我说的,她都不听。

玉破禅笑了,既然回来了,就不必再用那些个阻挡之物,能好生努力繁衍子孙了。

随着瞽目老人回到屋子里,只见有戚珑雪在,瞽目老人的屋子里也雅致得很,处处摆着盆栽盆景。

虽盆子里种着的不是什么稀罕金贵的树木,但因戚珑雪心思巧,那些个盆栽盆景就以一个奇字夺人眼球。

见过花老前辈。

虞之洲郑重地见过瞽目老人。

金兰桂自从下了马车,就有些发晕,毕竟习惯了一层层的深宅大院,她哪里看得惯这一眼看到底的山寨,见过花爷爷。

爷爷,皇长孙跟我三姐来了。

金折桂说着,赶紧叫人把给月娘儿子、阿五闺女的见面礼拿出来。

瞽目老人只笑着说好。

三姐夫、三姐先去歇着,等晚上开了宴席,再请你们来。

金折桂道。

月娘道:我带着他们去吧,就连你的东西,也该叫丫头去帮着收拾了。

瞥向虞之洲,只觉天助她也,如今虞之洲落到黑风寨里,还想毫发无伤地出去?月娘沧桑了不少,微微一笑,眼角就有几根淡淡的细纹。

虞之洲一凛,随后又想,怕个什么,若是月娘敢对他动手,梁松对他就更愧疚,如此,他重新拉拢梁松的把握也就更大。

多谢梁婶子。

金折桂、玉破禅一左一右地坐在瞽目老人身边,先问了戚珑雪瞽目老人新近的胃口,才把京中的事告诉瞽目老人。

该叫你父亲急流勇退。

瞽目老人点头,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皇帝二人关系看似和睦,但迟早有一日,这父子二人必要撕破脸。

看瞽目老人也赞同自己,金折桂深呼出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爷爷明白我。

一扭头,不见玉妙彤在,疑惑道:妙彤姐姐哪里去了?该叫妹妹才是,她在娘娘家打麻将呢。

只怕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

戚珑雪一哂,谁叫山寨里的人都走了,没人跟她打麻将呢。

玉破禅眉头皱紧,年后山寨里应当给京城送够信,可惜他们赶向西陵城错过了,忙问:妙彤生的是男是女?孩子可是叫接回柔然皇宫了?戚珑雪脸色不大好,妙彤到了八个月的时候,输了银子,她不服气,跟人斗了几句嘴,到半夜里,就发作了。

生了个男孩,孩子哭了两声就去了。

之所以身子这么不好,原因之一,也是因玉妙彤鲜少走动,一直坐在牌桌前动也不动,俟吕邻云听了消息,就一直没来过子规城,只叫人送来银子、衣裳。

听说宫里头妃嫔给俟吕邻云新添了两个小王子。

玉破禅也不由地心疼起来,毕竟那孩子算是他们兄妹三人头一个下一代,这么着,她还不戒赌?早先放任她,是想叫她纾解心中愁苦,谁知她竟然一点节制也没有。

戚珑雪面有难色,我们也劝说不得她。

哼,我这就把她抓来。

玉破禅走的时候就对玉妙彤十分恼火,此时越发生气。

先别去了,总要给她留两分颜面。

金折桂赶紧拉住玉破禅,要是玉妙彤破罐子破摔,那才了不得呢。

对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我闻见几坛子好酒的味,莫不是有一坛子搁了几十年的女儿红?瞽目老人嗅了嗅。

爷爷鼻子真尖,是祖母给的。

金折桂笑了,见瞽目老人忍不住要尝尝,就叫戚珑雪劝着他少喝一些,从这屋子出来,恰见月娘笑容满面地过来,忍不住问:梁婶子,有什么喜事?月娘道:咱们的屋子没有院子,悯郡王妃不喜欢呢;谁知道他们带来了那么多姬妾,住不下,还不知道晚上他们要如何安置。

一准是我那三姐姐又抱怨了。

金折桂道。

抱怨还是轻的,过几日,恐怕悯郡王就养不起那七个天仙,琢磨着把人或送或卖了。

月娘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地为那七个姬妾忧心——虽忧心,却还不到为她们筹谋的地步,怕就怕悯郡王要用七个天仙笼络人呢,瞧着吧,咱们山寨里的美人计,一准是一个连着一个了。

玉破禅诧异道:他自己的姬妾,还能送人不成?月娘微微抿唇,都把人当玩意呢,老子送儿子、儿子送老子的都有,送给外人算什么?玉破禅冷笑道:好,且叫他送,但看他人都送完了,还能干什么?遥遥地看见玉妙彤快步过来,望过去,见玉妙彤耽于赌博、鲜少走动,风华正茂的人已经开始有些发福,但她的胖又跟戚珑雪那紧致的珠圆玉润不同,因此很显得老,远远瞧过去,还不如半老徐娘的月娘风姿妖娆,暗叹难怪俟吕邻云都不来了。

金妹妹回来的正好,我正三缺一呢。

l3l4☆、165小脚-玉妙彤一句话,当即激得玉破禅心气不已。

玉破禅眼瞅着脚下发白的台阶,冷笑道:若是不叫你改了这毛病,我就不姓玉。

再看玉妙彤只比金折桂大一点的人,看上去却显得足足比金折桂大上十几岁,心又软了下来,母亲捎带了许多东西给你,你若还记着母亲,就把那赌博的毛病改了吧。

八哥?玉妙彤瞅见玉破禅怜惜地看着她臃肿的小腹,不禁握着双手看向金折桂纤细的腰肢,双手挡在自己肚子上,八哥,母亲还好吗?母亲还好……折桂,你带着妙彤做点小本买卖可好?好歹叫她有点事情做。

金折桂被玉夫人为难,多数是因为玉妙彤,玉破禅知道自己这话难免叫金折桂为难,但一看玉妙彤那萎靡不振的模样,只能对金折桂开了口。

好,咱们先织毛线,织好了,就说是京城里的东西,拿去柔然皇宫里头卖。

金折桂爽快地答应。

八哥,先借我三百两,我还了人家银子,再来跟嫂子织毛线。

玉妙彤堆笑道。

你根本没想跟你嫂子一起织。

不然,你应当问什么是毛线。

玉破禅戳破玉妙彤的小心思,你老实回房细细脸梳梳头去,瞧见母亲的东西,好歹动动手指头,给母亲做一件衣裳叫人捎过去。

玉妙彤应了,猛地转身,迎面瞧见了虞之洲,脸上立时发起烧来。

虽跟虞之洲没什么瓜葛,但一别几年,如今虞之洲还是旧时模样,她却落魄至此……心觉惭愧,又恨虞之洲当初害她,于是笑着回头问玉破禅:悯郡王来了?悯郡王妃也来了。

月娘不咸不淡地插嘴,然后好心地指点玉妙彤金兰桂在哪里。

玉妙彤瞬时放下赌博的瘾头,立时冲金兰桂的屋子快步走去,看她走动时不时地扭动肩膀,想来是久坐不动,肩胛骨刺痛难忍。

六妹夫,领着我在山寨里转一转可好?虞之洲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得好生研究研究这山寨里到底有多少人还知道朝廷二字。

也好。

折桂你去收拾东西吧。

玉破禅领着虞之洲向山寨里那一重重的屋舍走去。

金折桂带着月娘一起去看她收拾东西,过去了才瞧见他们原本的屋子已经扩成了两层小楼,此时衣裳等东西已经送到了一楼外间里,满满地堆了大半间屋子,被东西挡住的楼梯散发出松木的香气。

半斤八两、大盘小盘四人并初翠、初丹都忙着拾掇包袱,依着包袱上的名字,把给月娘、戚珑雪、郁观音的东西都拿出来,见还有她们的,立时围着金折桂道谢。

有几个拴着鹅黄穗子的,是太上皇、皇上给秦王、秦王妃的,半斤,你带着人送去。

朝廷给乱贼送礼,自然是敲打的意思。

金折桂丝毫不觉得奇怪。

月娘笑道:你从不是爱给人送礼的人,怎么这次回来,礼数做的那么足?这是我母亲还有婆婆给准备的。

金折桂瞧见两包写着范康、郁观音的名字,就说:这两包一包给范神仙送去,一包给郁贵妃送去。

冷不丁地想起范康一直没露面,就问:范神仙呢?月娘道:柔然皇宫宴请,花爷爷说年纪大了,不好动弹,就没去。

范神仙去了。

金折桂哦了一声,小半个时辰,把要送人的包袱都拿出去送人,这才得了功夫去二楼瞧瞧,瞧见二楼楼上床铺、桌椅、梳妆台都有,上头大红喜字贴着还没摘掉,窗户边更是摆着一盆开着红花的野花,喜道:一瞧就是婶子跟阿五替我们收拾的屋子。

站在窗户边眺望,只见山脚下的家丁还在搬运东西,因一下子来了许多商人,黑风寨门前汇聚了不少人,或做买卖、或看热闹,人声鼎沸,就好似赶庙会一般。

如今城里说中原话的多了,而且,不少人虽还游牧,但在城里修建了一个住所。

想来,到了天冷的时候就回回来了。

等天冷了,这城里才更热闹呢。

月娘也向下看,瞧见山寨里一群奔跑放风筝的孩子中中原、鲜卑的孩子都有,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

说起来惭愧,虽是我们起的头要修建,但细说起来,子规城能有今日,全靠梁大叔了。

虽阿大等人功劳也不小,但若没有梁松主持,这子规城难有今日的规矩。

月娘忙谦虚道:若没你们,他哪里有那气魄修建城池?望见梁松、蒙战才进来,就被人一群孩子围住,也不知梁松从怀里掏出一把什么来,把东西一撒,那群孩子去捡,就走开了。

我教梁婶子织毛衣吧。

金折桂忽地来了兴致,见月娘不解,就把玉入禅搓线,她发现那线能用来织衣裳的事说了,又拿出织针来叫月娘看。

月娘瞧见了,就笑道:这样子跟织麻差不离。

才说着,又见金折桂变了花样,手上的花纹立时跟早先不同了。

咱们叫人从京城去买毛线,然后再把子规城织造的围巾、手套、帽子、毛衣、卖过去。

这样能赚两下子的钱,婶子说好不好?金折桂问。

月娘笑道:这样自然是好。

可是如今从哪里去买线?仔细瞧了瞧金折桂用的线,我瞧着能不能纺出这样的线来。

说罢,当真研究去了。

须臾,陪着瞽目老人的戚珑雪把瞽目老人交给蒙战、梁松二人后,就也过来了。

戚珑雪在针线上更是独具匠心,研究一番,不过小半日,就已经青出于蓝,把金折桂比下去了,只有那袖子连接处,因没见到,还不大明白。

天然皮毛的颜色好,自然不用再上颜色去染,可是羊毛白白的,不吉利,谁肯穿那样的衣裳。

如此,不如开间染料作坊,专门去染色,然后再叫人试着纺线,想那棉花、蚕丝都能纺线,这羊毛、骆驼毛纺线也容易一些。

戚珑雪道。

戚珑雪是针线上的行家,金折桂自然听她的,当即也不自己织了,只将各色花样、指法教给月娘、戚珑雪二人。

这么着,城里的女人们也有事做了。

除了黑风寨、郁观音几个地方需要女人照应着,其他地方都是男人做的事,因此城里女人闲下来的不少。

金折桂边想边说:先把织坊、染坊弄起来,然后叫城里的女人愿意织的,过来领了针线走,织好了送回来。

然后一起运到外地卖去,如此也不耽误她们在家带孩子。

戚珑雪、月娘连连点头,这几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把染坊、织坊的位置拟定下来,又把要用的水缸、水池等一一写下来,等楼下阿四过来跟金折桂打招呼,就把单子拿给阿四,交托他去办。

因这事算不得山寨里的大事,只是几个女人要赚些碎银子,阿四也不用跟其他人商议,就叫人去办了。

晚上山寨里设宴,秦王、郁观音乃至朱统领都来了,至于瞽目老人、梁松、阿大、蒙战等,更是一早就在瞽目老人屋子前的平地里按身份坐下了。

金兰桂没露面,虞之洲不知是什么心思,倒是叫他那七个姬妾出来给众人斟酒。

场面很有些尴尬,尤其是朱统领看着玉破禅、虞之洲看着秦王、玉妙彤看向虞之洲,酒过三巡,场面才热络一些。

先是一群小孩儿玩笑地过来讨点心吃,得了点心后,童言无忌地说些颠三倒四的吉祥话,就嘻嘻哈哈地散开了。

随后提到瓜州、乐水、扬州,朱统领抚摸着自己的臂膀,心有余悸道:那些日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真真是——摇了摇头,很是为那段心惊胆战的日子胆寒。

大家有缘再相逢,那就一笑泯恩仇吧。

瞽目老人举起杯酒,冲席上众人说。

且慢,花爷爷,我想问一问悯郡王到底为什么害我?玉妙彤紧紧地盯着虞之洲,今日见了金兰桂,少不得要因容貌被金兰桂羞辱一番,但她想不通虞之洲得了冷氏什么好处,竟是那样害她。

虞之洲嘴角微微牵动,早料到玉妙彤会发难与他,于是不说自己得了冷氏许下的银钱,只故作吃惊地说:我何曾害过你?那一日,我正吃宴席,听说有人想见我,这才去见。

我还当玉姑娘对我芳心暗许呢。

朱统领细品美酒,琢磨着要不要把这话告诉俟吕邻云。

你胡说,你媳妇不是那样说的。

同是王妃,但虞之洲的身份跟俟吕邻云有天壤之别,是以玉妙彤恐吓了金兰桂一番,到底从金兰桂嘴里挖出了真话。

比之被人陷害更叫她难受的,是自己竟然遭了池鱼之殃。

她糊涂透顶的人,哪里懂得什么事?虞之洲看朱统领一双眼睛离不开他那七个姬妾,心想玉妙彤都不肯回柔然皇宫了,那自己送给俟吕邻云两个女人,算不算得罪了玉破禅?统领看上哪个,只管领回去吧。

众女神色一变,纷纷看向虞之洲。

朱统领却是大喜过望,悯郡王客气了,悯郡王过来了,没两日,王上定也会过来跟你说话。

一时间挑花了眼,心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七个哪一个都好,到底挑哪一个呢?瞧见一人虽惶恐,但对他轻轻抿嘴儿一笑,就觉那女子有眼光,当即指着那女子,把那女子要来。

秦叔祖父,您老……虞之洲见朱统领被迷得七荤八素,就转向秦王。

不必了,说来,你小子也不安分,怎地你祖父还封你个郡王?秦王也是知道虞之洲老底的人,开门见山地问虞之洲。

虞之洲忙笑道:祖父大抵是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放我一马。

心叹子规城里果然卧虎藏龙,心知自己送女人给了朱统领,朱统领总会在俟吕邻云跟前替他说两句好话——毕竟是柔然地头上,跟俟吕邻云交好总不是坏事——再看众人口中的郁贵妃,见她头发灰白,眼角皱纹藏不住,但的一双眼睛锐利非常,五官依稀可分辨出昔日的姣美,只觉得郁观音不俗,待要跟她亲近,又看她市侩得很,只肯跟金折桂、月娘、阿五说染坊织坊的事,竟是不肯搭理他。

宴席上,比之男人间的暗潮汹涌,女人们和谐多了,就算是郁观音要在金折桂三人的染坊、织坊上插一手,金折桂三人也欣然答应了。

借着洗手,郁观音紧紧地跟着金折桂从宴席上出来,走出了一些,就笑道:好个孩子,你这是觉得你一直管着大事,定会跟破八起了争执,才贤良淑德地要去管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吗?对于玉破禅没从武,她很是失望。

只觉得除了玉破禅,不管是谁领兵过来征讨草原,都会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最后只给南山留下一些渣滓。

又想挑拨离间呢。

金折桂解手出来,一边洗手,一边打量郁观音,不过,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管那些事了。

郁观音鼻子里轻轻一哼,没志气,你原本的名望就比玉破八高,何必屈居在他之下?挑拨我们对你有好处吗?金折桂问。

郁观音坦然道:破八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这丫头却是正邪不分,对本宫最是有利。

玉破禅的忠义是深入骨髓里的,金折桂,却多数都是为金家为他人考量,才会忠义。

好好筹划咱们的毛衣买卖吧,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指不定朝廷雄心万丈,要一统天下呢。

金折桂心疼南山,又把南山如何细细说给郁观音听,回到宴席上,见玉妙彤已经退下,吃醉了的秦王正拉着虞之洲说先太子的事。

虞之洲还有些清醒,暗暗观察,见梁松不大提起先太子的事了,不禁灰心地想人走茶凉,梁松应当已经忘了先太子对他的恩情了。

过了二更,宴席便散了,秦王、虞之洲二人还不尽兴,二人出了山寨,去秦王府上说话。

剩下的其他人也都散了。

玉破禅、金折桂送了瞽目老人回房睡觉,进了小楼,看半斤、八两、初翠、初丹都还在,就叫这几人各自回房去睡觉。

金折桂上楼把窗户关了,对着镜子拆掉头上的簪子,拿着梳子慢慢把头发梳顺,破八?喊了一声,不见人答应,当即又推开窗户去看,瞧见玉破禅提着水桶出去,便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裙快步下楼跟上。

破八,你哪里去?金折桂问。

没有井水,我去打泉水。

玉破禅看月光下金折桂的脸白生生的,换了手提水桶,空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

去打泉水做什么?半夜你要烹茶?金折桂问。

给你擦脚,在家的时候怕母亲又听到什么风声,献捷院里又没水井,只能作罢。

如今去打了泉水试试。

金折桂只记得揉脚二字,不记得是否要用井水,路过金兰桂的屋子,听见屋子里金兰桂在训斥丫鬟,心知她心气不顺,当即也不言语,等过了她的屋子,才说:泉水不冷吗?兴许就是要它冷得骨头木了,才好用力地揉。

玉破禅微微侧头挨近金折桂:如今不用顾忌了,我瞧着阿五的女儿很好,要是咱们快一些,兴许能跟阿五做了亲家。

万一阿菲脑筋像蒙战呢?金折桂自然是极喜欢戚珑雪的女儿,但凡事不还有个万一吗?那有什么,脸庞像阿五就够了。

玉破禅心潮澎,虽才成亲,但已经能够想见自家儿子惹得山寨里一众女子争风吃醋的模样。

天上冷月高悬,草地上的露水已经凝聚起来。

越走越偏,到了数目遮挡的泉水源头,可见一块用卵石铺垫的池子里装满了泉水,泉水溢出水池,慢慢地流向小溪,在月光下,好似一片片碎玉琉璃玉破禅拿着水桶在泉口放下,水花冲在木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甭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小名一定得姓花。

得叫他知道花子规这名字。

起小名还得改姓?金折桂失笑道。

玉破禅道:好歹叫花爷爷高兴高兴。

打满了水,又握着金折桂的手回去,听路上虫鸣阵阵,满心里盘算着他儿子叫什么女儿又叫什么,回房后叫金折桂上楼,然后先去端了盆热水上楼,随后又端了冷水来。

先泡泡脚。

玉破禅坐在凳子上,因凳子比床矮了一些,看着金折桂的时候就有些仰视。

金折桂脱了鞋子,伸手按了按脚踝,其实大可以不管它,已经没事了。

玉破禅也脱了鞋子,两只脚把金折桂的脚按在水中,看她两只脚白生生的,上面浮现出淡淡的血管,自己两只脚踩上去,就如踩在玉石上仿佛稍不留心就被滑下来。

看她脚踝处已经烫出粉色的一圈,就把她的脚拿出来,拿了帕子去擦,好生好玩一番,接过她递过来的香膏仔细地在她脚上抹匀。

要我帮你抹上?金折桂看向玉破禅的大脚。

玉破禅瞅了眼自己那脚丫子,叹道:我那双臭脚就免了。

心里纳罕她不在意自己那双手,反而把一双脚保养得比旁人的脸皮还细嫩,拿着帕子用冷水擦过那块突出的脚踝骨,然后用力地揉了揉,听见她低声地呼疼,因那声音的细柔隐忍,先心疼不已,但慢慢地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坐在床上,时不时地向她脚上磨蹭。

桂花,有没有……有。

玉破禅一愣,狐疑地想: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了?有什么?玉破禅问。

有你问的东西。

温泉一战后,金折桂觉得她高估了玉破禅,他是正人君子,可又不全然是正人君子。

玉破禅嘴角高高翘起,有就好。

低头看一眼,瞧见那香喷喷白生生的小脚,心想生孩子的事明儿个再说,反正女大三抱金砖,蒙战家闺女还在襁褓中,生儿子的事不急在一时,当即吹灯放帐子,细细地跟金折桂研究这小脚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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