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红了樱桃,绿了芭焦 > 第105章 1995·夏 ◇

第105章 1995·夏 ◇

2025-03-22 06:57:20

◎知了3◎二哥再好, 也是不兜弯绕的直肠子。

青豆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他一道弯都没想到。

青松这辈子没接触过象牙塔思维,没被规训的条框约束。

得知青豆有了,最在意的是名分。

他要他妹子有一切。

他不允许他妹子被人指指点点。

青豆说:学校是不允许结婚的, 你们别闹了。

在青豆看来, 这一切都是如此儿戏。

人生大事, 岂是脑袋一拍就决定了的?青松震怒,看向顾弈, 要他给说法:那怎么办?顾弈很冷静, 他说:没事,男二十二、女二十在婚姻法上是允许的。

登记结婚又不通知学校, 我们登记是合法的。

青豆头脑一片空白,像一片灵魂, 看二哥消失在病房门口,又拿着《常住人口登记簿》出现。

那一刻, 她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简单地被几个男人安排了。

次日早上, 青豆被金津叫醒。

阳台下, 二哥身着白衫西裤, 精神抖擞,她心头那道警铃迟钝地拉响。

不会吧, 他们不会玩真的吧。

只有过家家的游戏里, 妈妈怀孕才一定要嫁给爸爸。

程家户口本上,青豆那页的学历还停留在初中, 顾家户口本因为搬迁, 更替过一次, 学历写的是本科在读。

算算, 初中毕业生和本科毕业生,都到结婚的年纪了。

这一点上,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应该看不出毛病。

六子用店里的章一敲,给他们弄了一份单位结婚证明。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用的在校生身份,而是用的社会身份——个体户门店里两个打工的。

至于生育,没有人敢说打掉这个词。

孩子是意外,所有人都义无反顾,选择面对。

顾弈在翻读完青豆提及的在校生管理规定后,结合内容,慎重考虑,认为以病假停课治疗、休养这点最为稳妥。

她能好好休息,不用担惊受怕。

他们连夜商量大计,把铁了心好好复习的青豆蒙在了鼓里。

这晚,他们连青豆休养的地点都想好了,就在西城,租间好点的房子,到时候孩子生下来,青松出钱请个带孩子的人。

顾弈表示不用,他做假牙有补贴,寒暑假可以去开车,家里也会补贴,没事。

青松问道,你家怎么说。

在这一点上,顾弈预支了一个小谎,他对青松说,没有问题,爸爸妈妈都很喜欢青豆。

青松没有办法提出异议,家里姑娘有身子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挺直腰板谈条件的资格。

这中间但凡有个女人,提出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孩子生下来,以后回南城,别人问起怎么办?比如青豆是否愿意休学一年?就算在不影响毕业的前提下,生下孩子,青豆又是否接受自己和同学们不同步的人生节奏?分配单位一年一个变,这两年一直有风声传出,称分配制度要取消了。

大家恨不得早点毕业,又有谁愿意在这件事上晚一年。

他们这么焦急完全是他们希望生命可以诞生,想要一步步落实孵蛋计划,而青豆不怎么急,是她根本就没考虑过怀孕后续。

在她的计划里,这桩意外会截止在期末考试后。

只是个小失误而已。

-青松一改昨天的火急火燎,温和如慈父,看青豆的眼神都荡漾起不舍。

他揽着青豆的肩,问她这两天还考试吗?青豆失语,昨天下午她急急忙忙赶回来,就是为了考试。

明明跟他说过一遍了,怎么又问。

青豆:大后天还有一门。

行,正好,不耽误。

顾弈的车等待在校门口。

这是男人默认的仪式,哥哥挽着妹妹走出校园,而新郎在门口迎接。

没有商量过,就是到了门口,青松说你别下车,我去接她,顾弈就明白了,站在车旁,安静等青豆。

青豆以为出来说句话,身上只套了条简单的白裙子。

棉布料上布满褶皱睡痕,背心式内衣舒适松垮,十分不精神。

走到门口,青豆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颇为恼火地拍开顾弈伸出的绅士手,你怎么回事啊。

她没法对二哥生气,还不能对顾弈生气吗?就耽误一会功夫,上午能结束。

结束了我就送你回来复习。

顾弈好声好气,今天吐了吗?饿吗?青豆摇头:没有,半夜我太饿了,吃了两块压缩饼干,现在还饱着。

青松打开副驾,把妹子送进去:打情骂俏的后面再说,先把事情办了。

想到没结婚先有了身子,青松夜不能寐。

这事儿就是卡在他喉咙间的鱼刺,只有结婚证能消化。

后座的六子哥也穿了正装。

虽然青松顾弈都说要低调,但架不住他们心里隆重。

压箱底的西装领带都翻了出来。

顾弈简单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伤口。

扶方向盘的骨节,血淋淋一片痂痕。

也不知道他昨晚怎么洗澡的。

青豆特别认真地对他们说,不要闹了。

三个男人看她却像看小孩。

开到熟悉的民政局门口,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这么多年了,栀子花居然还开在这里。

顾弈锁好车,拉了拉车门,顺手摘了朵栀子花给她:豆儿,栀子花,能闻吗?青豆没心思闻香。

知道跟青松没法说,便要跟顾弈说:我上学怎么办?你疯了吗?去西城,谁要跟你去那里!我不要休学!我要上学!什么回去再说!谁跟你回去!我自己有家的。

什么以后跟你!谁要跟你!你谁啊?笑什么笑!嘴咧这么大疼不死你!青松拿着单子排号、问手续流程。

六子站在这对即将领证的夫妻跟前,笑得跟聋了似的。

在他眼里,豆子怀孕,肯定要气,此刻的剑拔弩张都是郎情妾意。

要说这几人想得开呢。

他们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连记录人生重大时刻的相机都记得带上,却没有人提醒青豆要穿漂亮点,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

顾弈替她将头发挽至耳后,细细抚平额角睡皱的发丝:等会要拍照。

青豆窒息,眼见跟他们说不通,气得跺脚:顾弈,你到底想干吗?你不会真的想结婚吧。

他蹲下身,拽平她的裙摆,仰头不解:不结婚吗?为什么要结婚?青豆脑袋跟蒸笼似的,不停出汗。

顾弈迟疑:不结婚……那怎么生孩子?青豆怕弄伤他,只敢伸出手揪牢他的衣角:你疯了吗?我们?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怎么可能结婚!怎么可以结婚!顾弈正要说话,那边青松出来了。

他欣喜若狂地伸出左右手,一手抓顾弈一手抓青豆,往登记大厅走:靠边窗口那阿姨挺好的,快点,空着。

青豆脚下跟着碎步走,手上不着痕迹地挣扎,哥,我上学呢,真不行。

青松拍拍她的手,安抚她,豆子,学校的事,顾弈家会弄好的。

你只管放心。

你在他爸单位念书,还担心什么。

我不要!明明可以顺顺利利毕业的,为什么要整这些事。

青豆压低声音,我不要结婚。

六子错意,哎了一声:不办不办,不让学校知道。

单位证明我们用的自己店里的章。

后面酒席的事儿,等你毕业了,顾弈会操办的。

他们要的是顾弈对青豆在法律上的一个承诺。

青松点头:对。

没事儿的。

青豆真想一人给一拳头,这帮人是疯了吗,为什么要急着结婚生孩子。

她还没有踏入社会,没有体验过人生,就算喜欢顾弈喜欢孩子,也不代表要结婚生孩子。

她不管不顾,掐上顾弈,你说话呀!他们两个没读书的人不懂,难道顾弈还不懂吗?哪有大学生生孩子的?疯了吗?刀尖舔血的事是二哥他们做的,青豆从来都是那个乖乖按部就班的人。

她没有办法接受人生突如其来的身份跨越。

新痂牵拉刺人的疼痛。

顾弈没动声色,任她掐着。

他认真看向青豆:你不想?我?怎么可能想!青豆急死了。

左右两个架着她的男人,完全是把她带离人间的黑白无常。

顾弈眼神一黯,语调不如刚才气力足:那你要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不管怎么办,证都是要领的。

青松把他们往窗口一推,递交了材料。

办事窗口墙上贴着的名人语录,像青松的一颗心一样,赤诚光明。

窗口的阿姨问问题,顾弈没答,都是青松答的。

她对着免冠照片朝顾弈青豆瞥了一眼,谁结婚啊,怎么不说话?青松叹气:就是说,这么大了,还不敢跟人说话。

办事阿姨边翻户口本边笑:现在年轻人就是这样,不像我们那会走南闯北……行,三代没有血缘吧。

青松摆手:没有没有,都不是一个地方的。

阿姨说:户口本上不都南城人吗?青松嗐了一声:我们是后来来的。

阿姨了然,一双梨涡亲和熟络:哦,新南城人是吧。

现在蛮多的。

好多分配来的学生分到房子......青豆努力组织思路,想着走出这个窗口,怎么跟二哥说。

这个窗口的阿姨人是很好,话也很多。

撕张拍照的号码条,撕了十几句话的功夫。

青松接过写着0712-29的号码条,被着急的青豆拽出去两步。

顾弈伏至窗口问了句,阿姨,好了吗?好了好了。

拍照去吧。

七个工作来拿证。

说着又笑盈盈补充,其实五天也能拿到的,你空的话可以提前来看看。

登记大厅里面有个照相室,门口站着好几对等候的新人。

大家无不精心打扮,扎领结、戴头花、抹红唇。

没有人穿的睡裙,更没有人额头上贴着纱布。

青豆恨恨看向顾弈,眉头一皱:你头上的纱布呢?怎么忽然没了?青松抬眼,也才发现:唉?哦!是不是要拍照?顾弈垂首,没有应声。

他怕窗口的人问,去之前,便拿手揭掉了。

青豆翻了个白眼,没再管他,拽着青松出了登记大厅:刚刚当着人家的面,我不好说,现在我一定要说。

哥,这个孩子我要拿掉的。

三十四度的大白天,蝉鸣燥响。

民政登记大厅侧面的枇杷树下,三人耳畔拉响一阵漫长的死寂。

六子抽了根烟,回头扫见他们仨,登记完了吗?青松这才抬眼,与等待的青豆对视上。

他咽了小口唾沫,清清嗓:嗯。

照片拍了吗?六子奇怪,这么快吗?他刚刚看拍照的人排挺多的。

青松:还没。

青豆干巴巴地问:登记了吗?刚刚那个是登记?六子嘿嘿一笑,像看傻闺女似的,拍拍她脑袋:都结婚了,还像个小孩。

青豆眼前划过晴天霹雳,两行清泪终于急了下来。

太突然了,她没领过证,这这这……算领完了?她只是去窗口走了一圈,就结束了?骗人。

她不信。

青松叹了口气。

听青豆说要拿掉孩子,心里有点难受,但想想也对:算了,没事,孩子的事回去再说,先去拍照吧。

今日事今日毕。

这个证儿,还是要领的。

啊?那算领证了?青豆头顶晕开一圈星星。

她眼前抹黑,没站稳,眼见要往后仰,顾弈一把托住她:不舒服?顾弈……她一阵恶心,身体一抽,也不知嘴巴对的哪儿,张嘴就是一通呕。

青豆吐得失控,边吐边哭,边哭边打顾弈。

知道怀孕的时候,她都没有后悔跟他一起开心,只当是个意外。

但今日被逼结婚,青豆第一次生出不该跟他一起胡闹的后悔。

她后悔了。

她不该跟他在一起。

他毁了她的人生。

学校不允许结婚,他们怎么可以毁掉这一切。

她那么辛辛苦苦搭的桥梁,他们一张证就断送了。

顾弈抱着她,一个劲儿给她顺气:别哭别哭。

没事的没事的。

青松给她买了块毛巾,打井水沾湿,递给顾弈:帮她擦擦。

青豆哭坐在花圃边,打开顾弈的手:我不要。

她完了。

六子哥拿出相机,对准青豆:来来,哭鼻子的新娘子,来拍照片。

六子太高兴了,一点也没觉得豆子这是痛不欲生,还当喜极而泣,想拍照留念呢。

青豆这边刚缓过气,听见新娘子三个字,豆大的泪珠子又开始滚。

她完了。

顾弈隔开半米距离,伸手小心翼翼给她掖泪,豆儿,别哭了。

我就哭。

青豆苦脸,脸胡乱揩过裙子,迷茫地看向顾弈,除非你跟我说刚刚那个不是领证。

青松和顾弈对视一眼,束手无策地回避掉视线。

青豆一抽一噎。

没听到他们说话,心中那道绝望叫得越发大声。

她完了。

顾弈从六子手里拿过海鸥,递到她手边,开玩笑地哄她:豆儿,三大件还没准备,等我上班了,挣的都给你。

这个,先当定金?谁要你的三大件了!青豆手一扬,挥掉了海鸥。

顾弈松手是以为她想接,青豆抬手是想抽他。

结果两个动作隔空一撞,伤及了无辜的海鸥。

沉重的金属相机砰的落地,终于吓到了青松和六子。

青豆脾气太好了,刚刚她急疯了的样子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生气。

她无法表达她的愤怒和着急,一路被操控,终于,随相机落地,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想结婚。

顾弈更了解青豆。

他在进登记大厅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所以相机落地,他没有意外。

无辜的海鸥躺在地上,镜头机身擦花,两角不知名零件险险地滚到地缝边缘。

远处传来男女的尖叫,他们幸福的欢呼声丝毫没有鼓动到在场的四人,反让他们更为尴尬。

半晌,顾弈牵起唇角,用力攥住青豆的手:当真了?青豆绝望地偏过头,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现在跟我去拍照。

……不拍拉倒,谁稀罕你。

……哭哭哭,搞得跟我强抢民女似的。

他不悦地眯起眼睛。

青豆怒极,挺直身板,燃起跟他干架的战斗力:不是吗!行行行,不结不结。

顾弈拽起她,走。

青豆警惕地回头,看看海鸥,又看看六子青松:什么意思?顾弈:不结了,回去。

青豆:不结那刚刚那个?顾弈:我们又没拍照。

青豆眼睛一亮,抽抽鼻子,快步贴上顾弈的手臂:没拍照就还没领证!他冷眼:对啊,不然呢?一对对新人排队等着站在公证词前捧塑料假花拍照。

没有结婚合照,怎么算结婚呢!青豆酒窝淡淡浮出,不信似的连连回头,看向青松:真的吗?青松也不知道,皱眉思索起来。

顾弈把她往登记大厅方向一转,不信你进去问工作人员。

青豆才不嘞。

她额头抵上顾弈的肩头,虚惊一场地松了口大气:吓死我了。

又意识到自己过激反应,还打掉了相机,低下声示弱,孩子都差点吓掉了。

顾弈没理她的玩笑,沉着脸坐上车,很久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