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最光荣4◎这巴掌大的字给虎子免了活。
他在屋子里躺了一下午, 打开黑白电视优哉游哉。
青豆回来,灰头土脸加面如死灰,给虎子递了个噩耗。
他以为青豆跟素素提了,素素拒绝了, 摆摆手称没事儿, 好女怕缠郎, 他不会轻言放弃的。
素素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青豆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掰扯, 骂他:活该!虎子这边表白计划箭在弦上, 那边杀出个程咬金。
下午,刚子冲了凉, 片刻不耽误地跑去割麦。
见素素手生,姿势不对, 手把手教她。
刚子像二哥程青松,或者说, 程家村这片的男的都这样, 性格爽朗, 还带点好拿捏的憨傻, 一点不拿别人当外人。
素素割了两天麦也没人教她。
吴会萍当她来玩的, 没给她任务,有了刚子的指导后, 她每一镰刀都铆足劲道, 几镰刀下去,就有清脆割麦声回应。
非常有成就感。
在刚子的吆喝下, 两人齐头并进, 于麦田里杀出两条笔直的沦陷。
顺便沦陷的, 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
素素割完两条沟子, 汗如水洗,对青豆说:刚子报了哪所大学,你知道吗?青豆:啊?刚子多大?他说家里穷,耽误了好几年读书,是不是挺大了?青豆:啊?素素:啊什么啊?你个孔夫子!青豆真觉得虎子就是活该。
换她选,她也选即将奔赴远大前程还勤劳肯干乐于助人的王刚,而不是全身烂嘴不烂还好吃懒做逃避农活的初中生王虎。
活该!活该!活大该!-程家村这片男丁流失不大,没有全数涌向城里,所以麦子割得快。
歇的也比十总村早。
素素提议去散步,没人答应,全累散架了,虎子说他去,素素假装没听见,又问了一遍,谁去遛弯啊。
青豆举手,说她去。
她想素素想出去走走,那她陪着吧。
素素装聋作哑,坐到刚子旁边,还没说话,顾弈噗嗤一笑,拆了她的台。
刚子是个愣子,等到素素面对面来问自己,才笨嘴笨舌地搭腔应好:啊?啊!哦!一项集体活动以他们各自单独活动告终。
吴会萍没想到家里来这么多人,也没有饭菜,分两次蒸了二十个馒头,就着点腌酱瓜凑合了一顿。
她问青豆他们明天还在吗?青豆想了想,点了头,吴会萍马上到对面订肉去了。
过了会,扬声喊青豆,问要不要凉皮。
青豆正在田里抱大西瓜,跟着扯嗓:要——说着不放心,你多买点——宁城西瓜像冬瓜,青绿的皮,又大又长。
顾弈和青豆一人一个搬到井边。
她将一个小点的瓜搓净泥土,搁到桶里,指导顾弈小心放下井绳,仔细卡住绳子,将西瓜浸在井水里冰镇。
她抠着脚丫,笑嘻嘻地说:晚上我们就有冰西瓜吃了。
顾弈望进洞深的井水,觉着画面熟悉: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啊?顾弈笑:你带我到井边给我讲故事。
哦。
哈哈哈哈哈。
青豆跟着笑,我记得。
当时顾弈干干净净斯斯文文,是她没接触过的男孩,她腹内空空又想扒着人家,所以臭显摆吧。
还记得讲的什么吗?他问。
讲的希腊神话。
你知道那是希腊神话!后来知道了。
青豆当时知道的故事全没有具体书名,都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又来一个男的又来一个女的。
等她渐渐有了自己的书,才慢慢把当年的故事对上号。
亏得她记性好。
?他舔舔唇,深深看她一眼:再给我讲一遍?青豆没明白顾弈为什么这么说,随口说:好,你等等哦。
新房的花砖地上,躺着两个虚弱的人。
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为农活所累。
她切了另一个没凉的瓜,喊他们来吃。
没人回应。
青豆只能一个个去喊。
她踢了踢虎子,让他去吃瓜。
他问,甜吗?青豆说废话。
这厮鲤鱼打挺,跑得贼快,刚刚的咿咿呀呀像装的。
傅安洲蹬三轮车蹬伤了,走不动道儿,青豆将西瓜片成小块,给他拿了双筷子,让他夹着吃:疼得厉害吗?他本来就拉胯,现在又拉伤,别废了。
傅安洲摇摇头,掏出枕下那本缺页的唐诗集,这本里面有很多你的画。
一些三角、圆形和笔画极少的字,除了大、小,还有豆。
看看纸张,算算年纪,应该是青豆。
是吗?我不知道呢。
青豆又问他,疼得厉害吗,要是厉害就回去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就是用力不当,我明天可以下地,不会偷懒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青豆解释。
明天就复活了,我很强壮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没事。
怕她不信,傅安洲勾出一根手指,真的,我保证!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她没有怀疑他干不动活,只是怕他伤着了。
哎......拉钩不是这么用的。
说是这么说,青豆仍是乖乖勾上了手指。
两根小指缠成个小麻花。
傅安洲看着她那对酒窝,一时迷瞪,等她念完幼稚的一百年不许变也忘了松手。
青豆抽了抽手指,惊讶于他的大力,正要说话,一抬眼,心跳乱了。
他正含笑看她,眼里桃花盛开。
青豆误入桃花岛的大迷阵,心跳加剧,手忙脚乱,左手一软,一大碗西瓜倾斜,摔在席子上。
清红汁水就这么泼在了傅安洲的裤子上。
这回不错,正正好好,正中靶心。
青豆惊叫地伸手去擦,又惊叫地收回笨手,撒腿去拿毛巾。
堂屋传声,呼吸如有扩音。
里头不小的动静哐啷啷往外传。
外面两人恍如未闻,蹲在廊檐下安静吃瓜,一点没有管里面是死是活的打算。
傍晚蚊子心思活络,开启围剿攻势。
虎子拿左后脚跟擦右脚脚背,摇动着身体跟顾弈唠嗑,昨晚我睡在房顶,真舒服,晚上还挺凉快的。
要不今晚我们一起睡上去。
哦。
还能看看星星。
要说还是乡下好,城里躺大马路上也没有这么大片的星星啊。
嗯。
那个,你报华西没?嗯。
那你怎么不跟青豆说啊。
这妮子刚还来问他,确定顾弈报华西了吗?合着顾弈跟青豆还遮遮掩掩。
啊?顾弈,不是我说你,里头那小子不好小觑。
他朝里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女人呐,不收拾不服帖!你给她自由她就飞给你看。
顾弈回神,翻了个大白眼:你tm管好你自己。
傅安洲没裤子,别说房门,连卧室门都出不了。
只能顾弈帮他搓短裤,青豆跑出去叔伯家借男裤。
她把握不住尺寸,借回来两条,隔着门缝递进去,又被他失笑递了出来:豆儿......小了。
哪儿小?是松紧太紧还是裤腿窄?短的话没办法,我们乡里没有什么大高个儿呢。
她还非要问个详细。
唔......不是短......他迟疑,不知要怎么形容,你看看,能不能换条整体大一点的。
啊?哦!见傅安洲吱唔,她便知不好。
完了,又问傻话了。
为什么她最近总是笨笨的。
顾弈在后面喊,帮虎子也借一条。
虎子摇头,称没事儿,不换也没事。
顾弈虚晃他一腿:不换别跟我睡!太味儿了!爱睡不睡,反正我睡房顶。
味儿才好,熏跑蚊子。
连蚊子能都熏跑,那得多味儿啊!顾弈嫌弃地避开他半米。
虎子骂骂咧咧,少爷病。
进村了还有少爷病!顾弈懒得理他,晾裤子时遥望了眼夕阳,问虎子,北京好玩吗?他挺久没去了。
虎子本来想笑话他,还帮对家晾裤子,听顾弈这么一问,也叹了口气:要是跟你们应该挺好玩的。
但跟素素她前相好......不怎么好玩。
他在北京也露天铺张席子睡,挺舒服的。
那里最近进出管理严,招待所学生要有学生证,男女住要有结婚证,各个景区都把着人,他哪儿也去不了,想留尊严避开他们也不行,只能跟着素素看表演。
虎子听她那前相好喊个什么摇滚,喊了几天。
耳朵都快聋了。
就那破音响,全是噪音,就那破锣嗓门,全是鬼吼,好听个屁。
不过那男人人不错,兜里半个子没有,跑去老娘家偷拿几十块钱,就为了请他们吃顿饭。
听虎子说有朋友在海南,还留了个联系方式。
素素走前跟他说清楚了,表示再见就是朋友,虎子莫名其妙,跟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交了个北京的铁瓷。
顾弈:你怎么就想到要跟着素素去了?我不放心她啊。
当时小海四处传播素素不要脸的事,素素气绝,流了两滴鳄鱼泪。
虎子心疼,安慰她,她不是那种姑娘,好着呢,是小海不识货。
素素说想去北京,她以前的男人比小海好多了。
虎子就好奇,什么男人啊?多好啊?他也想看看。
叙及此处,虎子又摇摇头,跟她出趟门,我算看出来了,她比我牛,我不放心个屁。
她也用不着他不放心。
去tm的。
-恢宏的夕阳疯狂蔓延,赖皮许久,不肯落幕。
这个傍晚特别长,长到一个冬瓜大的西瓜在空气中蒸发,长到虎子讲完北京的五日游,长到素素跟刚子进展到你推我搡,眼里没有别人,这银辉才姗姗来迟,泄了一地。
男人在这事上无师自通。
有素素这个精灵人眉眼点拨,刚子很难不开窍。
她得知刚子第一志愿是南城大学,兴高采烈。
刚子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笑得傻乎乎的,人都交待出去了。
仿佛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顺便还领了结婚证。
虎子旁观良久,把在别家田里摘菜的青豆叫来,让她给他雪上加霜,死了这条心。
你拿钢笔水来,帮我把忍字刺完。
上次只刺了个形,还要再上两遍色。
青豆放下菜篮,看也不看他,伸手摸了摸傅安洲半干的裤脚,又抖落了一下,拉平整。
程青豆!滚!青豆跑去洗菜,掐了香菜根,一点点切碎。
程青豆!我不想理你了。
程青豆!我不不不不不!程青豆!鬼才理你!想一出是一出!有病!程青豆!最后一次!半小时后,莲花灯绽开全盛灯光。
顾弈站在桌前给虎子扇风赶蚊子,青豆两腿一盘,烧针蘸墨,嘴里念念叨叨:上辈子欠你的!虎子:这辈子嫁我还。
青豆:......傅安洲坐在条凳上撑着头,看他们这工程不小,也不敢大声说话,小声地抿着气儿:怎么?你们有婚约?青豆与虎子异口不同声——当然啊,青豆是我媳妇儿。
你看他那张猪脸,像吗?青豆听虎子败她名声,更气了,给他高频扎针:让你乱说!我扎死你!你以前都不反驳的!以前是懒得理你,现在你得寸进尺。
一边为素素鞍前马后,一边把她当备胎,不要脸!就这张猪脸配上个猪脑,也好意思天天想这想那,美得你。
虎子疼得直冒汗,偏偏手边的扇子还停了,顾弈扇风啊!小顾子!干吗呢!顾弈与傅安洲对视一眼。
他说:我一直以为是你呢。
什么?豆儿许的对象啊。
怎么?他笑了,半真半假:我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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