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回家时, 意外见到一辆奔驰停在自己车库门口,车上下来两个男人,见到她, 愣了会儿神,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明霜模样极其漂亮,很张扬惹眼的美, 她裹着羊绒外衣里,一张尖俏的小脸白生生的, 神情很慵懒, 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人物,就这么站在这幢别墅台阶前,淡淡看着他们。
嫂, 嫂子好。
肖准半晌说, 看她有些看呆了。
怪不得, 这是他们公司内部传纷纷扬扬的那个苏妲己, 能把清心寡欲的江总迷成这样, 昔日的工作狂, 一连两个月乐不思蜀不回公司, 想起来都觉得离谱。
我们有急事来找江总。
肖准说,实在不好意思,打电话联系不上,只能亲自过来了。
明霜倒是也没有纠正他,你们进来。
别墅里头透着昏黄的光晕, 明霜掏出钥匙, 还没插入插孔, 门已经从内部打开了, 是江槐。
江槐打扮很居家, 毛衣长裤,没穿正装,那张脸又生得好,看起来大学生看不出多少区别,甚至细窄的腰上还系着围裙,之前他在厨房,正在调试汤的味道。
就像是一个很贤惠的,家庭主夫。
以往肖准对江槐的印象,是在公司里,上说一不二的清贵男人,冷血,利落又残忍。
而不是这个漂亮柔软,看着毫无攻击性,为人洗手作羹汤的江槐。
江槐在等她。
他见到她背后的人,漂亮的眉立马皱了起来,语气变了变,你们来干什么?江槐从不在家里谈工作,他把工作和家庭划得极开,以前聊工作,谈合同,也从不在私人宅邸。
被那双冷淡的黑眼睛盯着,肖准还是硬着头皮说,江总,是关于随清的事情,他们那边有回音了,我打您电话打不通,只能上门来这一趟了。
出去谈。
江槐看了他一瞬,准备回屋穿外套,和他们一起出门。
寒风凛冽,已经是十二月了,他没走成,衣摆被明霜拽住。
你们进来谈呗。
明霜淡淡说,是不是嫌弃我家屋子太小,配不上你们公司?那当然没有。
肖准立刻说,配得上,完全配得上。
明霜皱眉,一楼书房随你们用。
谢谢嫂子。
肖准立马说,明霜不置可否,随即见江槐在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瞳孔黑漆漆的,她明白江槐是什么意思,别开了眼,装作没看见,径直回了卧室。
书房里。
说吧。
江槐落座。
江总,随清那边今晚有了消息。
肖准说,再加五个亿,我们就能拿下他们的新项目。
随清是做人工智能芯片开发,肖准知道,江槐最近对科技企业极为关注,随清开发的新芯片也是很有前景的项目,肖准和随清的负责人对接了一个月有余,对方显然也明白自家项目是香饽饽,最后今晚还是松了口。
随清的芯片,用在明霜开发的无人机上,能让质量拔高一个档次。
江槐最近为什么格外关注科技企业,他们也明白了,他要最大程度为明霜的事业发展提供便利。
肖准有些紧张。
这事情涉及大笔资金流动,需要江槐拍板,他做不了主。
片刻后,江槐说,可以给他们。
但是要附条件。
他站起身,和他们约,明天下午两点面谈。
好。
肖准立刻说,人一下也轻松了起来。
江槐出面,很少有谈不下来的合同。
这场谈话没持续多久,肖准和黄集离开了,明霜从二楼卧室慢悠悠出来。
她这段时间终于没那么忙了,在卧室敷面膜,还和许端端约了spa,打算去拯救一下自己前段时间被工作摧残的美貌。
她这幢别墅很大,环境清幽,住一个人有些孤寂,两个人,却正好。
江槐从书房出来,就看到明霜,她敷着面膜,趿拉着兔子拖鞋,穿着睡裙,裙下露出一截皎洁如月的小腿,他视线随着她,有些灼热。
明霜也看到了他。
等下来吃药。
明霜朝他勾了勾手指,一指冰箱,两开扇的冰箱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是明霜的字迹,详细地写了他需要吃的药,种类和时间。
江槐盯着那张小小的便笺,看了许久,随后。
霜霜。
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转脸看她。
明霜扯了面膜,洗脸,镜子里映照出的女人面容白皙,水汪汪的眼,她皮肤一直特别好,吹弹可破,明霜甩了甩手上水珠,却已经见江槐从身后抱住了她,埋首在她发间。
他心里很酸涩,却又带着饱胀的甜,哑着嗓子,叫她名字,霜霜。
明霜想推开他,却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她沉默了,江槐却立马察觉到了,他那双湿润的薄薄的唇,落在她的后颈,温柔又缱绻。
明霜没再提起,叫他走的事情。
第二天,天上下起了牛毛细雨,江如枞滑动着轮椅,推开咖啡馆的门,视线凝在女人身上。
明霜早已经到了。
想不到,还有明大小姐主动找我的一天。
江如枞说。
明霜办事效率很高,很快,想到什么,几乎就会立马去做。
她没和他多贫,径直说,江槐的事情,你们藏了多少。
江承庭当年,和于嫣根本没有结婚。
她推了一张薄薄的纸给江如枞,唇挑起一缕笑,于嫣一直到死,都是未婚身份,江承庭和白晴当年是初婚。
他知道你来问我这个事情吗?江如轻轻一笑。
明霜没做声,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不是最瞧不起了这种人了?江如枞轻笑,不过没事,我知道,你本来就看不上他,是不是。
明大小姐那么骄傲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低贱的私生子。
他说,尤其当这私生子还没恢复身份,一无所有的时候。
明霜缓缓看向他,你什么意思?小槐不该隐瞒你。
江如枞说,但是为什么不对你说,你应该可以猜到原因。
上高中时,十八岁的明霜肆意张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骄傲又璀璨。
当时,是她主动追的江槐。
可是,患得患失的卑微一方,却一直是江槐。
明霜陡然想起,一天晚上,她和江槐在自家露台上,见到江承庭时,她嫌恶地说起他那个传闻里私生子,说恶心死了,都是一堆脏东西。
当时江槐没有说话,她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当时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明霜很少在意别人的情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明霜。
江如枞温温和和说,你不喜欢他,可以彻底拒绝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小槐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他当年被你分手后,大病了一场。
江如枞说,对外说是病了一场,其实,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你记得他手腕上那些伤痕吧。
江如枞说,他原本就不太正常。
当时,我和他说,不是见不到了,你以后肯定会回国,你当年说的只是气话,肯定有隐情。
他唇微微一扬,我也不懂,为什么他就信了我。
后来,他慢慢好了起来,就开始一心一意等你,觉得他配不上你,想努力把事业做起来,能和你匹配,以后可以去明家提亲。
所以,才会需要隐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
江槐也是人,面对自己爱人,自然会有些私心,想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把那些不堪的过去,都隐藏起来,只让她看到淤泥上看出来的漂亮洁白的花,而不是其下已经腐朽的根茎。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明霜从包里掏出那张照片,手指摁在上面。
江如枞只看了一眼,似乎不在意,你想问什么?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不可能去造假这样的照片。
你们为什么不管?明霜单刀直入。
因为不知道。
江如枞说。
小槐的出生日期被改过,你知道吗?明霜记得江槐的生日,比她小几天日期,当年高中,她还拿这事情出来调笑过他,说他们是姐弟恋。
江如枞说,其实,他原本比江千樟大。
他的出生日期被改迟了近一年,为了和江承庭撇清关系,为了让他变成别的男人的孩子。
……明霜回到家,她脱了外套,手指拢了拢自己的一头长发。
室内开着地暖,暖融融的,比起外头的寒潮气温不可同日而语。
江槐在办公,见到她,他停下了打字,把那份文件最后写完,随即,放了电脑。
很少见,江槐没有在书房办公,而是在客厅。
江槐在家,穿着浅灰色,质地柔软的亚麻衬衫,袖口解开了两颗,能看到微微凹下去的清瘦锁骨,袖口也挽上去了一些,明霜盯着他的右手手腕,江槐原本想去抱她,脚步顿住。
把手伸出来。
明霜说,见他伸了左手。
她说,右手。
江槐僵硬了一下。
他肤色极为白皙,手腕上,那陈年的,交错的疤痕,这么多年过去了,完全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明霜瞥了他一眼,怎么弄的,你自己应该也不记得了吧,你不是失忆了吗?他抿着唇,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明霜却忽然伸出手,女人纤秀柔软的小手,轻轻抚摸而过他那处的皮肤,偶尔停下来,激起一阵酥麻。
她记得,江槐以前,受不了别人和他有肌肤接触,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明霜只是垂着眼,没有嫌恶,她如新雪般纤秀洁净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腕丑陋的伤痕上,轻轻抚了抚。
不用多言,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人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他微微喘了一下,眸光水润地看着她,他受不了,明霜这么对他。
霜霜。
他轻声反复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含着一点点沙哑,含而不露的尾音。
别在那勾引我。
明霜说,晚上的药吃了吗?吃了。
他说。
头疼好点了吗?江槐说,不疼了。
便见明霜眯起那双娇贵漂亮的猫儿眼,江槐,你自己失忆,是不是就觉得我也是傻子,很好糊弄了?他摇头,亲了一下她的耳朵,把自己朝她送了送。
暗示她可以继续抚摸他的手腕。
霜霜,我不用你担心。
他说,很快都会好。
和她在一起,有她的爱滋润,他枯槁的心,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泉水,什么都会好。
江槐喜欢照顾她,喜欢对她好。
他也喜欢明霜爱她,但是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她顾累。
明霜第二天早早起来了,八点半,江槐还在睡,实在太少见了,明霜站在他床边,看到他的睡颜,表情有些复杂。
这么多年,似乎还是第一次。
她见到江槐的睡颜,因为他永远会在她之前起来,把一切都收拾妥当。
晨曦从窗户里钻了出来。
男人睫毛修长深浓,在苍白的肤色上落下一排整齐的阴影,比起醒着时,没有那么冰冷,反而显得更为柔软清丽一些。
唇上被她咬破的创口还没愈合,一点点,在那薄薄的淡红的唇上格外明显。
明霜给他把窗帘拉好。
江槐很少能睡足一个安稳的觉,昨天,他吃过药,却迟迟不走,明霜最后把自己电脑搬到了他卧室,在他的书桌旁工作,后来,一转眼,见到江槐已经睡着了。
他吃下的药里原本就有助眠的成分。
她撕了一张便笺,提笔写了几个字,黏在了江槐床边上。
我工作去了,晚上会回来吃饭,记得吃药。
抬头是她画的一只小兔子。
明霜午饭是和檀州欢茄电视台的制作人一起,带着陈鹤轩和卢思佳。
唐晨是《神州记录》的制作人,这档节目是欢茄最出名的当家节目,主要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里头有大量航拍远景镜头,他们制作的无人机,极为适合这个节目。
而且《神州记录》名气极其大,堪称业界风向标,作为他们第一个用户,能起到很好的广告效果。
明小姐,您好,幸会。
唐晨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收拾得很利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那种很精明强干的事业型男人。
明霜和他握手,随即落座。
听到明霜即将过去京大念博,唐晨呵呵直笑,那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小师妹。
原来唐晨是京大新闻系的毕业生,他和她感慨,当年我同学大部分还是留了京州,不过,我们在檀城也有京大的校友会,以后小师妹想过来参加聚餐的话,随时欢迎。
我们在檀城的校友会圈子还是不错的。
唐晨说,做各行各业的都有,而且都做得很不错。
明霜深谙谈生意之道,第一顿饭,只和唐晨大概聊了聊产品情况,给他看了他们样机拍出来的视频。
唐晨显然显得很是满意,尤其知道是明霜亲自参加开发之后,更是连连夸赞。
这顿饭吃得还算满意,唐晨走前,问了问价格,明霜报了价。
他们约了下次见面时间,明霜邀请唐晨过来亲自看看无人机试飞。
好顺利啊。
卢思佳拍了拍自己胸口,很兴奋,应该是差不多成了吧。
却见明霜脸色笑意缓缓没了。
明霜从小耳濡目染,对商场这一套一点不陌生,老狐狸。
他嫌贵呢,在这。
明霜说。
啊?卢思佳说,我觉得我们定价很合理啊。
明霜不做声。
皎月是全新的公司,背后没有人背书,唐晨虽然对他们拍摄效果很满意,但是愿不愿意承担产品质量风险,掏出那么多钱来买,就很值得商榷了。
不过还有下次见面,事情也不一定没有转机。
路上,她接到江槐电话,问她要不要他来接,说他下班了。
他等不及她回家吃晚饭,要过来见她。
不知不觉,已经十二月底了,到了圣诞,街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明霜和江槐并肩走着,原本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江槐忽然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明霜由着他拉着了,没甩掉他。
他眸底含了一点浅淡的笑,越发显得漂亮。
明霜心不在焉地想,她和江槐这么出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了?路过一家品牌店时,明霜瞧了一眼他,带他进去。
这是一家奢牌,明霜日常惠顾的地方,店员和她相熟,她进门,立马有三四个店员过来围着。
这是您男朋友啊?店员瞧着江槐,真心实意夸奖,真帅。
明霜是这里的svip老客户,她们一直给她存着每季新品,倒是第一次见明霜带男人过来。
江槐很惹眼,他个子高,气质又出挑,瞧着如芝兰玉树般清俊挺拔。
明霜没做声,她拿了一条围巾,对着江槐比划了一下,又换了一条,她觉得第二条颜色更适合江槐一些,他适合冷色调。
她给他扎好围巾,男人原本穿着笔挺的深色大衣,内搭衬衫和西裤,配上这条围巾——显得更加斯文败类了点,他清凌凌的一双眸子低低扫过她,薄唇微微抿着,上面被她咬伤的创口还没愈合。
挺合适的。
她皱着眉说。
江槐全程由着她摆弄,他问店员,有女款的没有?有的有的。
店员立马说,又去拿了三四款,这几款都很适合明小姐,也和这款很搭配,都可以试一试。
都装起来。
江槐略微看了看。
明霜靠在柜台,懒洋洋的,听不出多少情绪,江总真大方。
江槐去刷卡,被明霜拦住了,语气平平地问,江槐,你就那么喜欢出钱吗?以前高中也是这样。
江槐摇头,轻声说,没花多少。
那时的他,经济状况并不好,他也一直耿耿于怀,很窘迫,他一直觉得明霜只能用最好的,包括她的男人。
因此,那么久,他才会一直这样低微,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过往。
明明是她给他买礼物,最后,又变成江槐结账了,和以前似乎一模一样。
明霜心不在焉的,想着江槐的事情。
她想起他那个小学,想起那张照片,想起于嫣的日记。
这个人,他是怎么能长成这样一副模样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飞旋起了雪花,两人回了家。
露台上,远远能看到一汪清澈的月亮,和夜色里深湛的江水,明霜站在阳台,眺望远方。
身后门被推开,江槐过来了,明霜闻到他发梢和身上淡淡的香味,是独属江槐的味道,这么多年,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阳台上放着一个小吧台,几面上摆着酒和酒杯,明霜有小酌的习惯,晚上偶尔会对着雪光和群山喝一小点。
江槐在她对面坐下,明霜给他倒了一些,是清酒,度数不是很高。
江槐不能喝度数太高的酒。
江槐酒量这些年似乎长了一点,但是,几杯酒下肚,明霜毫无变化,却见他白皙如雪的肤色,已经悄悄蔓延上了深深浅浅的淡红。
江槐,你到底骗了我多少?她轻轻啃噬着他的喉结,江槐受不了,轻声讨好叫她,霜霜。
我最讨厌男人骗我。
她轻声说,被我发现了,你会很惨。
他声音喑哑,再也不会了。
他脖颈微微扬起,绷得极紧,喉结滚动,骗你。
倒映着背后的群山和江水,他眸子里倒映着月色和雪色,一张清绝的脸,染了欲念,像是从瑶台坠下的堕仙,被她拽入这万丈红尘,完完全全染上了她的颜色。
和我结婚好吗?霜霜。
他凝着她,眸子漆黑又迷蒙,得寸进尺,一声声叫她名字,霜霜。
他喝了一些小酒,似乎不清醒了,似乎又是清醒的,吐息里含着清冽的酒意,和他身上的香混在一起,他吐息是热的,指尖又是冷的,紧紧扣着她的腰,把她缓缓压在自己怀里。
他就是在蓄意勾引她。
暗示,和他结婚了,以后怎么对他都可以。
他要明霜能再像这样爱他,再爱他一点。
像是一场易碎的美梦,即使如此,他也想让这场美梦持续得更长一些,给他更多一些。
作者有话说:么么,二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