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2025-03-25 15:33:41

姜玉春闭目小憩,将这事前前后后都琢磨了一通,虽然这件事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姜玉春总觉得不踏实。

毕竟是吃药的事,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

虽说自己不会按照这方子抓药,但那些姨娘们就说不准了。

若是哪个姨娘吃坏了,被人栽赃到自己身上,在二爷跟前,她也未必说得清。

索性就让那个大夫看完方子以后,将方子送到各房去,若要用,自己找大夫配药。

不管将来有事无事,如今先将自己摘出来再说。

正在琢磨着,姜玉春听见有人悄声进来,便睁开了眼睛。

思琴正要退出去了,见姜玉春醒了忙笑道:张姨奶奶屋里的雅诗来了。

姜玉春撑着手肘做了起来,自己拿抿子整了整发髻,才吩咐道:叫她进来罢。

雅诗进来给姜玉春行了礼,将带来的食盒递给思琴,嘴里笑道:我们姨奶奶新得些鲜果,不敢独享,挑了好的叫我给二奶奶送来。

思琴掀开盖子,给姜玉春过目了,又将食盒盖好,递给小丫头拿了出去。

姜玉春估摸了下时辰,觉得大夫差不多来了,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雅诗说话,两人才说了几句,又有丫鬟进来说李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冰梅来了。

姜玉春待冰梅进来,指着她和雅诗笑道:你俩倒是凑一起了,往日一个都不来,今日一来来两个。

冰梅随李姨娘,嘴巧会说话,听姜玉春话里有话忙打圆场道:我们姨奶奶禁了足,虽不能出小院,但还惦记着每日给二奶奶请安。

恨不得我一天叫来两回,好替她伺候二奶奶,以尽孝心。

我听了忙拦着说:知道的是姨奶奶孝敬,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婢要抢思琴姐姐差事呢,别再让思琴姐姐怨了我。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姜玉春也点头说:你好好伺候你家姨奶奶吧,我这里这么些丫头呢,不用她惦记。

几人正说着,有小丫头掀开竹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保和堂的吴大夫来了。

姜玉春整了整衣服,叫人在东次间摆了屏风。

雅诗和冰梅都有心想留下听听关于那药方的事,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这不走。

两人正犹豫的时候,姜玉春似乎看出她们的心思,笑着吩咐道:正巧你俩在这,陪我一同去东次间吧,等忙完了这事,我还有东西让你们带回去呢。

两人听了,心里暗喜,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一个个低头垂手的跟在姜玉春后头去了东次间。

姜玉春在屏风后头的湘竹塌上坐了,思琴、玉棋两个立在塌下,冬梅、雅诗立在思琴、玉棋两人之下。

柳儿端上茶水,思琴接过来放在紫檀边波罗漆炕案上。

姜玉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吩咐道:请吴大夫进来吧。

柳儿撩起湘竹绣帘,卉儿引吴大夫进了东次间,轻轻回了一声:二奶奶,吴大夫来了。

吴大夫隔着屏风给姜玉春行了礼: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轻笑道:吴大夫客气了,这么热的天还劳烦您跑一趟,叫您受累了。

吴大夫忙说不敢不敢。

姜玉春见他恭敬,叫柳儿搬了凳子给他坐,又说道:这次叫您来一是给府里的人把把脉,二是帮我看一个药方。

说着拿出王婆子早上送的药方来,递给思琴。

思琴接了药方,绕过屏风递给吴大夫。

吴大夫见思琴出来,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药方,还未等打开,就听屏风后面有人道:这是一个姨娘得的方子,说是调养身子治血虚的神方。

我们这一大家子也没个懂药的,你替我瞧瞧,这方子有问题没有?适合什么样身子的人吃?吴大夫听了连忙打开方子,仔细读了一遍,才起身笑道:这个方子是去宫寒补血用的,这方子没什么问题,因主要起调养作用。

因此妇人们都适用的。

姜玉春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思琴去将吴大夫手里的药方取了回来,姜玉春吩咐道:思琴,把药方给雅诗,让她和冰梅到西次间去给两个姨娘抄药方。

雅诗、冰梅眼里藏不住的惊喜,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周折,想不到二奶奶并不把药方放在心上,反而主动让她们抄阅。

冰梅两个拿了药方下去了,思琴、玉棋两人将湘竹塌两边的纱幔放下来,柳儿、卉儿抬过一张梨花小桌,待准备妥当,小丫头才进来将屏风移走,请吴大夫上前诊脉。

吴大夫三指搭在姜玉春腕后部分,只觉指下脉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

便收了手,起身回道:二奶奶脉像正常,无甚大碍。

姜玉春收回手,从幔帐里吩咐道:请吴大夫到外间吃茶。

柳儿,先送大夫到王姨娘看瞧脉。

柳儿应了声,请了吴大夫出去。

冰梅、雅诗两人抄完药方进来回话,姜玉春正看着人撤屏风,见她俩过来了,嘱咐了两句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到了下午,张、李两个人都打发人来问配药的事,王姨娘更亲自跑了一趟,姜玉春只说这药府里就不统一配了,若是有想吃的,自己打发人去账房支银子,到外头药方去配去。

王姨娘听了却有些惊愕,只纠缠着说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既然都要配药,又要吃几个月,索性就交给药房一起配了,省好些事呢。

姜玉春只笑着说:我要同二爷回老家,有好几个月不在家里,没工夫盯着配药的事。

你若是有心,这事就交给你,到时候我直接问药房领药就是。

王姨娘听了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只红着脸讪笑道:二奶奶知道婢妾,小门小户长大的,没个见识,又不会说话,以前二奶奶将管家的事分给我们,我只敢捡那种简单的活,还得多半靠李姨娘帮衬。

府里的药房虽然不大,但也是管着一家子吃的药,我怕我干不来,耽误了二奶奶的事。

姜玉春闻言脸上笑意淡去了,冷冷地盯着王姨娘瞧。

王姨娘不明白姜玉春为何忽然变了脸,想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唬的手脚发凉,脸色煞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玉春才将视线收回来,忽又笑道:我还有几天就出去了,家里的事少不得都得交给你们。

思琴,去把张姨娘和李姨娘叫来。

思琴一愣,轻声提醒道:二奶奶,两位姨奶奶还在禁足呢。

姜玉春露出一抹浅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叫来吧,我自有分寸。

思琴听了,把柳儿、卉儿叫到外面,低声嘱咐了两句,看着她们出了院门,才又提着裙子进来。

姜玉春估摸着两人等过来还要有一阵子功夫,叫人拿小杌子给王姨娘坐。

王姨娘一反往日木讷,谄媚的坐在脚踏上,一边帮姜玉春捶腿一边讨好地笑道:婢妾不会说话,惹二奶奶生气了。

姜玉春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王姨娘,轻笑道:瞧着你似乎比往日爽朗不少。

王姨娘笑道:听说二奶奶身子大好了,婢妾打心底里高兴,人看着也就爽朗了。

姜玉春刚要开口,就见蝶儿挑起帘子,笑眯眯地回道:二爷回来了。

周天海略一低头,从门外进来,姜玉春将茶盏搁到一边,起身迎了上去:二爷今日回来的早。

周天海刚想说话,一眼瞅见跟在姜玉春后头低眉顺目的王姨娘,便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点了点头,转身往净室走去。

等周天海换了衣裳,洗了手脸,在榻上正在喝茶的时候,李、张两位姨娘也到了。

周天海见她二人,不禁冷了脸下来,将茶盏重重地放在塌案上。

两人一愣,连忙上前跪下磕头:婢妾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坐在周天海身边,伸出手轻轻覆在周天海的手上,周天海一愣,转头望着姜玉春,只见她柔柔地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天海轻轻咳了一声,将视线收回,看了眼跪在下头的妾室,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姜玉春笑道:你们也许听到信儿了,我同二爷过几天要回老家呆一阵。

咱府虽然不大,但上上小小也好几十口子的人。

这么一堆事我也不能就手就丢开,日子短了有郭嬷嬷帮着看着还行,可这一回我和二爷至少得在安徽呆个两三个月,家里没个做主的也不行。

张雪雁闻言猛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姜玉春只当没有瞧见,继续说道:你们三个虽然只是姨娘,但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这回要你们多费心了。

周天海沉吟片刻,忽然插嘴问道:李氏、张氏的禁足还没到日子吧?姜玉春忙笑道:是呢,正想和二爷商议一下,先解了她们的禁足,让她们帮着管家。

若是这几个月管的好,就免的她们剩下几个月的禁足。

若是在这期间惹事,或是管事不够公正,就让她们继续禁足。

二爷你看如何?周天海知道姜玉春有让三个妾室互相牵制之意,遂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后院的事你看着办就行,等安排好了早点打发她们回去,我还有事和你商议呢。

周天海最近在东大街打听合适的铺子,想买下来改建成会馆,今日这么早回来,估计这事有眉目了。

毕竟会馆的事关系到家里将来的发展,姜玉春也没心情和妾室们过多盘旋,匆匆说道:李氏和王氏以前都管过家,知道套路,所以我不担心她们两个。

张氏进府日子短,也没沾过府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能力如何,能不能管好交给你的事情。

张雪雁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笑道:二奶奶不如先捡个事给我做,若是做好了,二奶奶再挑事情让我管。

姜玉春点了点头说:也罢,今日上午吴大夫不是看了药方,说可行,王氏刚才来说要配药吃,你们两个怎么想?若是也要吃,就一起配了去,这事我就交给雪雁看着。

李氏忙笑道:吴大夫说我的症状适合吃这药,正想打发丫头和二奶奶说呢。

张雪雁本来也打算试试这药方,再者又让自己管这配药的事,她有何不应的,也点头说要吃了试试。

姜玉春就说:既然这样,我一会儿叫人送个信给负责配药的管事,让他去见你。

我听说这药要吃几个月才管用,我这又急着出门,先配四人份三个月的药吧,配好以后叫人把我那份拿瓷坛封好给思琴就是。

张雪雁连忙应了这件差事,姜玉春笑道:行了,其他几件差事等我离走之前再吩咐你们。

二爷有事和我说,你们先回去吧。

三个妾室行了礼,鱼贯而出。

周天海忍耐了半天,见人走了,连忙问道:刚才要配什么药?姜玉春笑道:王氏也不知道从哪里说一个神医配的一个药方治血虚极好,非得撺唆着要方子。

既然是为了身子好,我也不好驳了她,就让给她出主意的婆子去办。

可药方送来以后我不放心,怕吃坏了人该闹不清了,让人请了保和堂的吴大夫来瞧,说方子是调养的,能吃,我这才叫人给她们三个送去。

本来打算着她们若是有想吃的就自己配药吃,谁成想王氏又说一起配划算,正好我也琢磨着瞧瞧张雪雁有没有管事的手段,就将这事交给她了。

周天海对妾室们弯弯肠子没太多兴趣,只皱着眉头看姜玉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你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吗?姜玉春脸上一红,轻轻把周天海的手拍了下去,抿嘴笑道:吴大夫说身子已经无碍了,连血虚宫寒的症状都消了。

我让配了我那份药,不过是想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到。

周天海这才舒了口气,轻笑道:那怀孩子就是早晚的事了,看来我得努力耕耘才是。

姜玉春红着脸啐他一口:没个正型。

忽然想起正事来,连忙推他问道:你今日这么早回来,可是会馆的事有着落了?周天海点头道:隔着东大街两条道拐过去,有一处私人宅院,临街的房子有几个铺面,一个客栈和一个酒楼,总共占地十亩地,都是属于陕西李虎家的产业。

李虎觉得这几个铺子和酒楼不温不火的,想将宅子同铺子一起都卖了转手做别的。

我去瞧了瞧,宅子离繁华的地段很近,关键是地方够大。

姜玉春点头说:那个地段,宅子加铺子一起连着的倒是少的很,若是真能买下来,倒是划算的。

周天海也说:是呢,因此我和少青上午去瞧了地方后,立马就放了定金。

明日取了银子去衙门办过户手续。

我打算把铺子拿过来之后立马就改建。

以前打算盖园子,我存了三年多的木材和石料,后来直接买了现成的园子没用上,这回可有地方使了。

姜玉春讶然道:马上开工?周天海洋洋得意地笑道:这几个月我都让人把图纸画好了,关于会馆的经营我也和少青计划好了。

虽然实施起来可能不会有赢利,但绝对是个积攒人脉的好法子。

55、药丸夫妻两个就着会馆的事说了小半个时辰,前院打发人说莫少青回来了,在书房候着二爷。

周天海换了衣服就往前院去。

姜玉春打发人去厨房传了话,说了几样菜让晚上给莫少青房里送去。

郭嬷嬷听说下午配药的事,忙完手里的活就赶到主院来,见姜玉春正在廊下喂鸟,神情悠闲,这才将心略放了放,请了安,便垂手立在一边。

姜玉春接过思琴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地丢在一边,和郭嬷嬷笑道:我正好有事和嬷嬷说,嬷嬷随我进来吧。

郭嬷嬷应了一声,跟在姜玉春后头进了内室。

思琴搬了个脚踏给郭嬷嬷坐,自己转身出去倒茶。

郭嬷嬷见屋里并无旁人,也不待姜玉春开口,就急急地问道:我听说二奶奶让张姨娘看着配药?不是我说,这药的是可得谨慎,岂不说这方子来的不明不白,就是往常吃药,都是抓了药让丫头在院子的小厨房里看着煮了。

哪能让姨娘看着做成药丸呢?万一她存了什么心,可就……姜玉春见郭嬷嬷满脸焦急,只笑道:嬷嬷放心,吃药这上头我有数。

刚才叫你进来正为说这个事,一会儿你回去,找两个伶俐不显眼的丫头,去给我盯着。

既然制成药丸,肯定是要把药材都磨成粉末的,你想法弄出一份未磨过的药材来。

郭嬷嬷楞然:二奶奶,真的有人动手脚?姜玉春轻笑:这个说不好,如果这药有事,我也得知道是怎么个缘故才行。

郭嬷嬷领命去了,过了一日回来,拿过一份药材,姜玉春仔细辨认了,确实都是药方上开的,连分量也不多不少。

隔天,张姨娘就带着负责配药的管事的,送了刚成的药丸来,一共十粒。

姜玉春托着帕子拿起一个药丸,又闻了闻药味,便搁在一边笑道:倒弄的挺快。

张姨娘笑道:这管事的第一批只采购回一小部分药材,先做了这十丸药,让二奶奶瞅瞅,若是行,就叫人大量配了药,好一起都做成药丸。

姜玉春将药丸搁在一边,淡淡笑道:成,在我出门前赶着把药都配好,我回老家要带着的。

管事的闻言连忙点头应了,姜玉春叫人赏了一块银子,打发他下去了。

张姨娘陪着说了会话,见姜玉春似乎略有倦意,也起身告退了。

过了两日,郭嬷嬷又带回来一包药,姜玉春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包药粉。

郭嬷嬷轻声道:配药房的一个小子出的主意,说买了药材再回来打粉耽误事,说不定会误了二奶奶的行程。

那管事的便让人找药铺子,让人直接按照药方把药材磨成粉再送府里来。

姜玉春用手拨了拨药粉,食指上沾了些粉末,她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脸色冷了下来。

郭嬷嬷见状忙说: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这药粉,我刚拿到药粉的时候闻了闻,倒是似乎有当归和生地的味道,其他的就闻不出是什么了。

姜玉春拿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手,冷声道:有很大的油菜籽味?油菜籽?郭嬷嬷疑惑地问:好好的放什么油菜籽,又不是药……郭嬷嬷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一脸惊恐地看着姜玉春:可是那绝育药?姜玉春扫了眼药粉,点头道:八成是,当初说制成药丸的时候我就奇怪,那方子的药本来就是做成汤剂最合适的,为何偏让做成药丸服用?今日看了这药粉我倒是想明白了。

油菜子20克,生地15克,白芍15克,当归15克,川芎5克。

制成丸剂,连服3个月,可长期避孕。

姜玉春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郭嬷嬷脸色也难看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药粉,恨不得当场把它扬了。

姜玉春也望着着药粉看了半天,也不知琢磨什么,忽然又拿食指沾了一点粉末,放在舌头上一舔。

郭嬷嬷脸色大变,也不顾尊卑,当下起身喝道:二奶奶。

思琴在外间听见郭嬷嬷忽然高喝,声音里又带着慌张,吓的不行,匆匆忙忙地就冲了进来。

郭嬷嬷一转神看到思琴进来,忙指挥道:拿茶过来。

思琴忙要出去倒茶,急的郭嬷嬷又气又恨:把现成的茶端一碗过来。

思琴慌忙倒了碗半温的茶,郭嬷嬷一把抢过茶碗,让姜玉春喝了一口,又让思琴端了漱盂来。

姜玉春不慌不忙地漱了口,拿帕子掩了吐在漱盂里。

郭嬷嬷仍然不放心,让她漱了几次才舒了一口气。

郭嬷嬷被这一吓又一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连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

姜玉春见郭嬷嬷又急又气的神情,忙让思琴扶着她坐下。

二奶奶,既然知道这药粉是那让人不能生育的药,您怎么还能舔呢?姜玉春讪笑道:我刚才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所以想看看还加了什么东西?郭嬷嬷瞪着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姜玉春低头看着药粉冷笑道:估计配药的人担心这药效慢,还磨了柿子蒂粉在里头,这药粉有股柿子的甜味。

郭嬷嬷有气无力的瞪着姜玉春:这柿子蒂吃七天就能终生不孕,你说你,你居然还尝!你要是觉得不对,你告诉我,我老婆子去尝啊,二奶奶,你若是有事,我怎么和夫人交代啊?郭嬷嬷年轻时候就到姜玉春房里做管事妈妈,看着姜玉春从一个蹒跚走路的小孩慢慢长大。

等姜玉春出嫁的时候,郭嬷嬷又主动要求做了陪房,跟着姜玉春从姜家到了周家。

把姜玉春看的和自己命根子一样重要。

她见姜玉春这样轻率,当下红了眼圈,拿起袖子拭泪。

姜玉春对于郭嬷嬷一向很敬重,此时见她气的脸色涨红,浑身是汗,又轻声哭了起来,当下也不敢大意,亲自下榻倒了碗茶放在郭嬷嬷手里,半搂着她胳膊轻声道:嬷嬷不要紧的,我只用舌头沾了沾,不会对身体有害的。

况且我还用漱了那么多遍口呢?郭嬷嬷听了更气了:那药是随便试的吗?万一是毒药呢,沾点你就死了。

姜玉春不禁笑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又不是那种世家大族,哪值得豁出命去下毒啊?小心驶得万年船!郭嬷嬷瞪了她一眼,姜玉春连忙保证以后再也不胡乱试药了,郭嬷嬷这才缓了脸色。

姜玉春本来就没打算吃这药,只不过为了想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才顺势应了这事又主动说配药吃。

郭嬷嬷,去查出主意的那个小子最近和谁联系密切,还有那个送药来的铺子也一并仔细查探。

这事不用着急,等我从老家回来再发落她。

姜玉春坐的笔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二奶奶,那这药?郭嬷嬷试探地问道姜玉春淡淡一笑:配好以后发给各房,让她们好好调养调养。

上回买回来的丫头也调、教的差不离了吧,一个房里送去两个。

郭嬷嬷想了一圈,建议道:这些丫头里最伶俐的当属芙蓉,不如把她给了王姨娘吧。

芙蓉?是哪个?姜玉春微微皱了眉头,仍没想起是哪个丫头。

郭嬷嬷笑道:二奶奶忘了,她娘病了,还是您给瞧的病。

不但送米送柴,连药钱都给付了。

原来是二丫啊。

姜玉春点了点头只是这丫头虽伶俐,就怕心有点高,能靠的住吗?就是因为这丫头眼高心高,人才透彻,不会被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知道忠于谁才能让她活的更好。

好,就让她去吧。

姜玉春微微眯起了眼。

56、回家前夕翌日,三个妾室一早来请安后服侍周天海夫妇用早饭,周天海心里惦记着在回老家之前把会馆开工的事情安排妥当,匆匆忙忙就着粥吃了两个包子就换了衣裳出去了。

姜玉春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那份早饭,漱了口,吩咐那三个妾室:剩下的你们端到外头去吃,吃完了饭我有事交代你们。

三人福了一福,将桌子收拾了,把饭菜端到外屋子窗边的小桌上,两个小丫头伺候着盛了粥,三个人一声不吭的吃了半碗,便放下筷子漱了口。

小丫头们将桌子收拾干净,三人吃了一碗茶,才施施然进了内室。

姜玉春正在看这两日的账本,见她三人进来了,随手将账本递给了思琴。

自己端了茶抿了一口道:前些日子买的那三十几个丫头,先前我留了五个,一个屋里分了两个过去,还剩下二十来个人,本来打算一并送到新园子去,可现在因为回老家把搬家的事耽搁住了,索性一个屋里再分两个给你们使,让大丫头领着做些事,省的她们见天胡闹。

思琴朝门口招了招手,柳儿掀了帘子出去,一会儿带回来六个一样穿着打扮的丫头,姜玉春指了把打头进来的玫瑰、水合给了王姨娘,中间的两个给了李姨娘,末尾的两个给了张姨娘。

如今你们大丫头也不小了,这一两年就要配出去,叫她们多带着些小丫头做事,将来也好有人顶上。

三人福了福身,并不敢多言语。

二爷昨晚说约莫五日后就起程,张氏,你那药什么时候能配得?姜玉春扫了张姨娘一眼,慢慢地道:可别耽误了事。

张雪雁忙上前回道:回二奶奶,还有三四天,保管就能得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你盯着点,入口的东西,可别出什么岔子。

张雪雁忙笑道:二奶奶放心,我一天打发人去瞧三回呢。

姜玉春赞许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张雪雁陪笑道:这是婢妾第一次管事,自然是不敢不用心,婢妾不会辜负了二奶奶的期望的。

姜玉春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转身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心里也不知琢磨什么,半晌才说:中秋送给各府的礼我已看着写好单子了,礼单上头的东西我叫人都一份份收拾出来,放到莲月居的小库房了。

思琴,把莲月居小库房的钥匙拿给李姨娘。

思琴从匣子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了李嫣红。

姜玉春道:三个人里头,你最待人接物最是灵巧,我就把送礼这事分配给你。

除了中秋的礼,日常的回礼我也叫人放到小库房了,单独有个册子。

若是有人上门,你看着送来的礼单估摸着回就是,别比人家送的礼薄了,让人挑了不是。

回头我打发思琴去找你,你按照册子和她把小库房的东西对一遍。

李嫣红恭敬地应了,心里却泛着疑惑:只把装着贺礼的小库房交给她,难道大库房要给别人管不成?姜玉春没理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吩咐道:我和二爷估计着最多两三个月也就回来了,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就王姨娘来发吧。

王秋华脸上一喜,上前行礼道:婢妾定不会辜负二奶奶的期望。

姜玉春看她满脸喜色,淡淡一笑,示意思琴将府里名录册子递给她:府里统共这些人,每个人的月钱是有数的。

回头我叫人送四个月的月钱到你那,每个月一号你按人头发下去。

等我回来,你再把剩下的钱教回来就是了。

王秋华闻言,脸上的喜色僵住了:本来以为姜玉春的意思是将府里的财政大权交到自己手上,却不曾想只是把放月钱这件事交给自己。

按照名册发放,月钱银子都是有数的,剩下的还要交回,这件差事,自己是一个钱都没办法贪的。

张雪雁见状扑哧一笑,姜玉春扫了她一眼,张雪雁立马放下手,将脸转到一边去了。

府里的采买就让嫣红看着办吧,她毕竟有经验。

姜玉春继续吩咐道:府里的大账册我就不交给你了,我回头叫人给你送一千两银子去,你单立一个册子,等我回来只看你这个册子就是了。

李嫣红心里这才明白,二奶奶根本不打算让其他人碰府里的财权。

自己想趁着管事的时候捞钱,可比以前管家的时候困难多了。

配药的事就放张姨娘那,府里的人有个大病小情的,及时清大夫抓药。

我也放五百两银子给雪雁,雪雁也单列个册子,把花销一笔笔记妥当了,等我回来是要看的。

姜玉春看着脸色各异的三个妾室,把剩下的差事均分给三个人,这才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这还一摊子事呢,一会叫人送对牌给你们去领银子。

几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行了礼退了出去。

见三人走远了,姜玉春叫人把郭嬷嬷、杜妈妈请过来,让小丫头搬了脚踏进来给二人坐,又把人打发出去,让思琴守着门不许小丫头们靠近。

郭嬷嬷、杜妈妈见状知道姜玉春有重要的事吩咐,脸色也郑重起来,姜玉春看她俩的样子反而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半年前我刚拿回府里的事的时候,因为自己心腹的人少,所以只对那些管事们婆子们敲打了一番,并没有动她们。

那李氏、王氏都不是省事的,虽然当着我的面没什么动静,可保不齐背地里做些什么。

因此我打算让嬷嬷和妈妈留下,平日里你们也不用管什么事,只帮我盯着这个院子这个家,看哪些人是王氏、李氏、张氏的人。

尤其是我们院的这些丫头婆子,看有哪些和那三个人走的近的都帮我留着神。

再者她们若是趁此机会收买各处奴才,或者把自己人安插到各个位置,你们也不要声张,只装作不知道,随她们去折腾,只把名字给我记下来就是,等我回来再收拾她们!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放心,老奴一定把那些不忠不义的奴才都揪出来,好让二奶奶发落。

郭嬷嬷叹道:也该好好收拾收拾那帮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

只是我和杜妈妈都留下了,谁跟着二奶奶回安徽?姜玉春笑道:有思琴几个呢,嬷嬷若是不放心,我把王嬷嬷也带上,她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体面都有,宅子里的事又都经历过,有她提醒着我,不会出错的。

郭嬷嬷和杜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只得点头道:那只有这样了。

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姜玉春也放了一半的心,玉棋见人都走了,拿着礼单进来,放到姜玉春手边的几案上,转身倒了碗新茶过来递给姜玉春,嘴里笑道:我刚才把带回老家的节礼又点了一便,东西都齐全了。

恩。

姜玉春接过礼单看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我也没在老太太、太太跟前伺候过,不知两位老人家喜欢什么样的物件,我总担心带回去的礼物不合老太太、太太的心思,你帮我想想,还要添什么东西不要?玉棋想了一回方道:我记得上回和二奶奶去新园子点库房的时候,有一尊紫檀木雕底座的金玉观音,当时我特意找了册子出来看,说是纯黄金打造的,佛像上用了数不清的红蓝宝石、祖母绿、珊瑚、松石、珍珠来装饰,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一般老人家都信佛,二奶奶不如把这尊佛像带上,回去孝敬给老太太。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对这物件有印象,那你和周二家的就去趟园子,把佛像取回来。

记得要仔细,别磕了碰了的,回头把佛像单装起来,放到我随身的箱子里头。

玉棋应了声就要往外走,姜玉春忽然又叫住她道:你先让人套车,然后打发人去前院看下,看二爷和莫少青是在书房还是出去了,另外你从新园子的时候,顺便把周华叫回来,我有事吩咐他。

玉棋应了,没一会进来回话道:回二奶奶:二爷和莫爷一大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让大门的小子盯着呢,二爷一回来就打发人送信到二门。

姜玉春点头道:行了,二门我让柳儿盯着,你赶紧去把佛像取回来。

玉棋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就出去了。

姜玉春坐在榻上看了会账本,听着廊下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遂合上账本,隔着纱窗往外瞅。

卉儿、蝶儿在廊下看见了,连忙笑道:二奶奶可是要瞧小苹果?姜玉春瞧着廊下的一排鸟笼子,吩咐道:把鸟儿都挂在阴凉点的地方,别晒病了。

笼子里的水和食儿,勤换着点,太夏天的容易出味道。

王嬷嬷刚进了院子,听着姜玉春隔着窗子吩咐这个说那个,不禁笑着请了安。

姜玉春忙道:快扶着嬷嬷进来。

王嬷嬷朝着来扶她的小丫头摆了摆手,自己笑着进了内室。

姜玉春忙拉着她道:嬷嬷快坐下,你说我这心里总空落落总是发慌。

坐也坐不安稳,躺也躺不住的,正想着找人来说说话,可巧嬷嬷就来了。

王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在脚踏上坐了,安抚地笑道:刚才郭嬷嬷到我那屋坐了会子,说叫我陪着二奶奶回老家又说二奶奶看着有心事。

虽说我才来府里半年,但对二奶奶的心思也是知道一二的,二奶奶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不过是怕夫人拿子嗣的事情发作您。

依我说,竟不用担心此事,二奶奶的身子没有问题,怀孕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夫人顶多数落两句也就算了,毕竟姜大人的面子在那,想必也不会过多苛责您,再者说还有二爷护着呢。

你们在家过个节再走亲访友,没几日闲功夫呆在家里,若是觉得难熬,早些和二爷回扬州就是了,总不会长久住在家里。

姜玉春低头寻思了半天,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放松许多,忍不住也轻笑道:我也是钻牛角尖了,就是再难熬也顶多两三个月的事,又不长长远远地在夫人跟前,有什么可怕的。

王嬷嬷笑道:是呢,二奶奶想明白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话,姜玉春留王嬷嬷吃了午饭就让她回去收拾行李,思琴伺候姜玉春歇了晌,等起来以后,玉棋已经把佛像取回来了,周天海也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前一阵子因为淋雨结果病倒了,发烧,智齿又发炎,加上生理期,请了好几天假,结果更新又落下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来解释了。

对不起大家。

57、路途漫漫(上)路途漫漫(上)思琴上前伺候姜玉春洗漱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姜玉春接过喝了两口,仍旧把茶盏放回她手上,淡淡地问道:佛像取回来了?是的,我呈给二奶奶瞧瞧。

玉棋说着将茶盏递给一边的小丫头,自己则去取了一个檀木匣子来,姜玉春打开盖子,果然见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略看了两眼,仍旧将匣子阖上,递给玉棋,嘱咐道:可仔细放好,别磕了碰了的。

玉棋笑道:奴婢省的。

回二奶奶知道:二爷和莫爷回来了,如今在前院书房说话呢。

周华也来了,因二奶奶歇晌,现在在二门候着呢,正等二奶奶示下。

姜玉春笑道:倒忘了这事,让他进来罢。

玉棋打发个小丫头去传话,姜玉春则挪到东次间去吃茶,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回道:管事周华来了。

姜玉春点头道:叫他进来吧。

小丫头低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小丫头打起帘子,周华低着头进来,行了礼,规矩地站在一边。

姜玉春问道:如今园子里有多少个护院和小厮?周华低头回道:回二奶奶:小厮有二十人,护院有三十人。

姜玉春略一沉吟:略少了些,明儿我打发莫少青找五十个好的护院送去,你分成几组安排巡逻,尤其是晚上时候,巡视不可间断,免得遭了贼。

园子里每个院子放三个婆子两个媳妇,巡夜的婆子也加上几人。

你回去吩咐园子里管事的嬷嬷,可把那些婆子给我看紧了,入了夜就得关上院门,不许吃酒赌钱,若是抓住,只管打一顿卖出去了事。

人手若是不够,你只管打发人问叔叔要,让他调人过去。

你把那园子给我管好了,若是不出岔子,等我从安徽回来提拔你做二等管事。

周华眼睛一亮,连忙回道:小的自当尽心尽力。

姜玉春微微笑了笑,从手边的匣子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示意思琴递给周华:再过一阵就秋天了,园子里花木少不得又要维护,等花谢了又要移一批抗寒的花进去,另外池塘里残败的荷叶也要找人捞一捞。

园子里的事你比我清楚,我放一千两银子给你使,你把园子叫人给我修整好了,别弄得园子里残花败柳的露出落败之相。

是,小人明白。

周华躬身应道。

姜玉春又道:之前说买些唱戏的小丫头放园子里,你抽空买十二个伶俐的小丫头回来,记得要身家清白的,不要那种妖妖娆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周华忙道:依小的看,买十来岁的小丫头正合适,学戏快不说,又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姜玉春点了点头:行,这事你看着办。

买回来抓紧好生调、教,若是银子不够使,你去账上支,等我回来一并把帐笼了就是。

周华忙应声答应。

姜玉春歪了歪身子,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下去罢,若是那边园子有什么事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直接来这边找你叔叔周二,周二这个人做事还是很不错的,你多和他学学。

是!周华不敢多言,见姜玉春不再言语,忙躬身退了出去。

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姜玉春这心才算放下了,出门前一天,张姨娘亲自将做好的药丸装了三个月的量送了过来。

正好周天海也在,姜玉春当着周天海的面将药匣子打开,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来,轻轻的闻了闻,转头和周天海笑道:我闻着倒是有一股子香味,想必是好药。

说着将药丸送到周天海鼻下。

周天海不妨,冷不丁地闻到一股药味,忙不迭的将头转开,皱着眉道:药丸子有什么好闻的,还不快收起来。

姜玉春笑着将手里的药丸放到一边,拿手帕擦了擦手指,吩咐思琴道:把药匣子放到西次间吧,省得熏的这屋一股子药味,二爷不爱闻。

思琴答应着拿了出去。

姜玉春笑着朝张雪雁招了招手,让她在小杌子上坐了,先夸赞道:之前我没瞧出来,倒是个能干的主儿。

张雪雁斜着身子坐了,含羞带怯地看了周天海一眼,才低头回道:二奶□一回交代婢妾事情,婢妾不敢不精心。

姜玉春含笑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你多费费心,拘着家里的婆子管事的们,别趁我和二爷不在家闹出什么事来。

等将来搬到大园子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少不得要靠你帮衬。

张雪雁眼睛一亮,忙起身笑道:婢妾自当尽心尽力。

姜玉春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和二爷明儿一早就要启程,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张雪雁忙道:有没有要婢妾搭把手的?姜玉春回头看了眼周天海,见他眼神游离也不知在想什么,遂笑着推他道:让雪雁陪二爷说会儿话?我下厨安排晚饭去,让厨房做几样二爷爱吃的菜。

周天海闻言回过神来,躲开张雪雁含情脉脉的眼神,伸手在姜玉春手背上捻了一把,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让雪雁去厨房安排吧,我这还有事和你说。

姜玉春转过头笑道:那雪雁去跑趟腿吧,晚上叫嫣红、秋华两人一起过来吃饭。

张雪雁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勉强撑了抹笑容,匆匆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周天海见人走了,才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姜玉春脸上捏了一把,怪笑道:若是我留下她说话,你又该生闷气了。

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又不让爷碰旁人,又爱逗爷的。

姜玉春笑着将他手拍了下来:怎么?二爷心里痒痒了,那我把人叫回来陪你,我躲出去给你们让地方。

周天海在姜玉春脸上瞄了几眼,摇头道:罢了,我怕今天把人叫回来,明儿你就再也不见我了。

姜玉春脸上一红,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眼,纤手在他胸口轻轻地拍了拍,轻笑道:二爷知道就好,我可是个‘妒妇’呦。

夫妻两个笑闹一番,姜玉春捋了捋发髻亲手倒了盏茶递给周天海:不知二爷这次回去,带哪几个人跟着?周天海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除了跟在我身边的小厮以外,莫少青也同我们一起回去。

姜玉春闻言有些讶然,忙问道:如今会馆正在施工,他不是要留下忙会馆的事情?周天海道:周二回来了,会馆修建由他看着就是了。

以后我打算把会馆交给少青打理,这会馆将来的伙计也要让他帮着挑选些才是。

姜玉春点了点头,轻笑道:一起回去也好,我正愁着把哪个丫头许给他呢,趁这回回去的路上,我好好瞧瞧,看哪个和他合得来。

周天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道:你呀,不趁着路上游山玩水,倒又操心这个。

姜玉春一挑眉嗔道:伺候了我那么久的人,又一个个那么贴心,她们一辈子的大事我能不上心嘛。

如果连我都不为她们打算,她们还能指望谁去?周天海轻笑着凑到姜玉春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姜玉春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个不住。

玉棋站在帘子外面,听着里面夫妻两个的声音渐渐消失,想起刚才自己听到的话,不由地红着脸低头笑了起来。

因姜玉春早说坐马车回去太累,不如乘船舒爽,周天海早叫人准备好了船,当天就让人先把行李、衣物等大件箱笼送到船上。

翌日一早,夫妻上了马车,丫头媳妇们带着姜玉春贴身的箱笼上了后头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码头行去。

姜玉春前世今生两辈子坐船的经历说起来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除了跟着扬州的盐商夫人们坐过两回画舫,顶多限于在自家园子里划过一回船,因此对于这次行船回老家,心里别提多期盼了。

姜玉春上了船,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裳,略微躺了小半个时辰,待丫头们都归置好了东西,这才带着众人从船舱里出来。

莫少青正同周天海两人坐在甲板上饮茶,见姜玉春出来连忙起身见礼,姜玉春摆手笑道:这一个船上要呆十来天呢,不必总这样客套,你同你二爷说你们的,我在这边自己坐坐就好。

下人们听到,忙又设了一桌,摆上几样点心,沏了一壶新茶。

姜玉春也没坐下,只伫立在船舷边上,只见两岸绿柳成荫、繁花似锦,往远处望去,看到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的美色,心情顿觉舒爽。

思琴,将我的琴取来。

姜玉春指了一处吩咐道:将琴案、琴凳摆放在那里。

思琴、玉棋两人应声而去,很快带着几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抬着琴桌,摆放到姜玉春指的地方,玉棋则抱了一把鹤鸣秋月琴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琴置于案面之上。

巧书打了水来,姜玉春净手焚香,端坐在琴前,肘舒展,腕悬空,掌略俯……一曲缥缈潆回的《潇湘水云》,让闻得琴音的人仿佛看到了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美景。

周天海和莫少青自第一个琴音响起的时候,就停止了交谈,只端着酒杯,静静的听着琴音,看着山水美景。

一曲终了,姜玉春怔怔地望着琴弦,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爷爷教自己抚琴时的情景。

自己两世为人,恍如一梦,身材面貌名字都变了,有的只剩下关于前世的回忆。

莫少青见姜玉春在发呆,不敢多看,连忙收回视线,轻声赞叹道:我只听说文人雅客爱弹琴,想不到二奶奶也弹了一首好琴。

周天海视线从姜玉春身上滑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小要学琴棋书画的,为的是修身养性。

像我们商贾之家的小姐们,就很少有学这个的了。

周天海说这话,朝站在姜玉春身边的玉棋招了招手。

玉棋快步走到周天海跟前,行了个礼,颔首低眉地叫了声:二爷。

周天海微微点了点头,免了她的礼,这才吩咐道:船舱下面装了几篓子螃蟹,叫人挑些团脐的,蒸上一笼屉,再人热上两壶黄酒,取一半给我来下酒,另一半你们陪着二奶奶喝酒吃蟹,给她解解闷。

玉棋应了一声,微微福身就要退下,莫少青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唤她道:玉棋姑娘!玉棋听到莫少青的声音不觉身形一顿,瞬间想起当初自己摔倒被他揽在胸前的情景,只觉得一股火热的感觉涌到脸上。

玉棋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轻轻的呼吸了几下,极力使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以后,这才微微一福:莫爷。

莫少青见玉棋面上绯红,忽然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将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方才说道:这次我备的好几样黄酒,劳烦玉棋姑娘吩咐他们取那惠泉黄酒来。

是!玉棋朝二人福了一福,这才离去。

58、路途漫漫(下)且说玉棋去吩咐人蒸蟹烫酒,思琴亲自将琴收好后服侍姜玉春净手,小丫头将桌上原本摆的几样吃食撤下,摆上一桌酒菜。

姜玉春笑道:一会吃蟹,你们也陪我吃几个,热热闹闹的才有趣。

思琴听了笑着应了一声,又让小丫头去收拾出一桌酒菜来。

蒸蟹烫酒,不过一刻来钟,鲜美的大闸蟹就送上桌来。

玉棋先捡了十个大的给二爷、莫少青一桌送去,姜玉春另外叫了四个伶俐的小丫头过去伺候着,帮着剥蟹倒酒。

玉棋又捡了十个膏红脂满油黄的螃蟹端到姜玉春桌上,姜玉春笑道:去捡五个大个的螃蟹给王嬷嬷送去。

王嬷嬷本是为了养老才离了京城的官宦人家来咱们家做教养嬷嬷的,结果没让她享到清福不说,这么大年纪还得陪着我去安徽,真是辛苦她了。

路上你们可好生照看着,吃喝多留意,都别偷懒,仔细把嬷嬷折腾病了。

思琴笑道:刚叫人送了酒菜过去,又单拨了个小丫头早晚服侍,二奶奶只管放心便是。

说着叫了个小丫头到跟前来:去厨房取五个螃蟹,再烫上一壶黄酒给王嬷嬷送去。

让嬷嬷不用出来谢二奶奶赏,只管在屋里歇着就是。

二奶奶这里有我们几个伺候着呢,让她老不用担心。

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思琴眉眼含笑,回身到姜玉春身边,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递给她,嘴里笑道:二奶奶看奴婢吩咐的话可合您心意?姜玉春接过酒,一仰脖喝了,将酒杯放回桌上,嘴里笑骂道:坏透了的小蹄子,连我也打趣,还不赶紧坐下吃酒。

你没看玉棋几个都等你入座呢。

思琴笑着将酒给姜玉春满上,才到旁边一桌同玉棋三人坐了。

姜玉春取了一只蟹剔肉吃,思琴几个这边忙着给姜玉春剥了一壳黄送了过去,姜玉春笑道:你们只管吃你们自己的,吃饱了说几个笑话给我解闷就行。

思琴几个这才笑着回去复又坐了。

玉棋取了一只蟹一边剥一边笑道:二奶奶说让讲笑话,我倒想起一个来关于下棋的故事来:某甲是个书呆子。

有一天,他邻居失火,邻居大嫂一边救火,一边对他说:‘好兄弟,快去找找你大哥,就说家里失火了!’书呆子整整衣冠,踱着方步出门去了。

走了不远,看见邻居正在下棋。

他连忙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专心看下棋。

过了大半天,一盘棋下完了,邻居见到了他,忙问:‘兄弟,找我有事吗?’‘哦!小弟有一事相告,——仁兄家中失火。

’ 邻居又惊又气:‘你怎么不早说呢?’众丫头听到这都好奇起来,连姜玉春也忍不住问道:那书呆子是为何不说?玉棋起身,学着书呆子的样子作了一个揖,慢条斯理地说: ‘仁兄息怒,岂不闻古语云:‘观棋不语真君子吗’?(来源于古代笑话)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云画更是将嘴里的酒喷到一边小丫头的身上,巧书本来就笑个不停,一见云画喷了酒出来,更是扶着桌子笑的跌了脚。

姜玉春指着玉棋笑道:这些丫头里就属她牙尖嘴利的,说的笑话也比旁人讲的好笑。

玉棋起身笑道:既然奴婢讲的笑话好听,二奶奶可有赏没有?姜玉春一挑眉,和众人笑道:这丫头疯魔了,居然主动要起赏来了,难道是看中什么好东西了不成?玉棋走到姜玉春跟前倒了一杯酒笑道:奴婢倒没想得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两盅酒觉得困倦了,不如二奶奶放奴婢半天假,叫奴婢也宽泛半天?姜玉春上下看了玉棋两眼,才转过头和思琴几个笑道:看她这点出息,好东西不要,就想找地方歪着。

思琴笑道:昨儿这小蹄子不知捣鼓什么,一个晚上倒有大半宿没睡。

我昨晚就笑她看她今日要怎么熬过困劲,偏生今天又她当值,偷不得懒去。

姜玉春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样。

玉棋你吃了东西只管睡你觉去,叫你思琴姐姐多替你分担些,回头你做两个荷包谢她就是了。

玉棋闻言满脸喜色,朝姜玉春一福身:多谢二奶奶。

又到思琴跟前一矮身,笑道:有劳姐姐了。

思琴啐了她一口,也拿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边笑的热闹,周天海那边也听的真切,听到妻子和丫头们玩的热闹,周天海也没在意,只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刚要说话,就见莫少青有些走神,不由地唤了他两声。

莫少青回过神来,见周天海疑惑的瞅着自己,又想起自己刚才只顾着侧耳倾听玉棋的笑声没注意到主子说的话,不由地两颊微红,掩饰性的咳嗽了声:玉棋姑娘讲的笑话倒是有趣。

周天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个丫头惯会说笑,脾气又直爽,甚得你二奶奶喜欢。

莫少青点了点头,顺势侧头看了眼玉棋,只见她俏脸含笑地站在二奶奶身边,眉目间神采飞扬。

姜玉春吃了两只蟹,便叫人取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小丫头连忙伺候着洗了手,思琴几个也顺势洗了一把,将剩下没吃的蟹赏给二等、三等的小丫头。

姜玉春又小酌一杯,方才回船舱去了,周天海和莫少青只多坐了一会,便也各自回房休息。

姜玉春正歪在床上和思琴说话,周天海推门进来,姜玉春忙起身迎了出去,伸手将他把外衫解了下来。

思琴倒了两杯茶过来,姜玉春先取了一杯递给周天海,自己又拿过剩下的那杯,只漱了漱口就搁在一边了。

思琴忙道:这是昨儿刚送来的福建大红袍,可是茶的味道不合二奶奶的口味?姜玉春摇头道:茶是好茶,只是我想着昨儿不是配得了那调养身子的药嘛。

这茶毕竟是降药性的,我琢磨着今天开始吃药,就喝不得茶了。

思琴道:二奶奶可是预备今儿个开始吃药?那奴婢去将药取来?姜玉春点头道:取来吧。

思琴福了一福,便去隔壁装箱笼的屋子找药去了。

夫妻两个说着家里那些亲戚的事,说了好大会子,壶里的茶都快凉了,也没见思琴回来。

姜玉春奇道:这丫头,找个药也能找两刻钟,难道也偷懒去了不成?周天海笑道:你的丫头倒不是那种偷懒耍滑的人,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姜玉春到门口,把外间屋子候着的小丫头叫进来一个,让她续上茶,又吩咐道:去瞧瞧你思琴姐姐哪里去了,怎么取个药半天也没回来?小丫头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才见思琴脸带泪痕的回来了,姜玉春不禁唬了一跳,还不等多问,就见思琴跪下道:奴婢该死,将二奶奶要吃的药给忘在家里头了。

什么?姜玉春一愣,那调养身子的药没带来?思琴跪在地上,羞愧地低下头:昨儿姨奶奶送了药来,二奶奶说药味大,二爷不爱闻,叫放在西次间。

奴婢便将药搁在西次间的柜子里了,想着今早的时候收到箱子里。

结果今儿一早走的时候太忙乱,奴婢便将药的事给忘到脑后了。

奴婢误了二奶奶的事,耽误了二奶奶调养身子,请二奶奶责罚。

姜玉春叹了口气,起身点了点她额头道:你也是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的大丫头了,往日里我逢人便夸你细心,你怎么连带药的事都能忘到脑后?思琴低了头,垂泪道:是奴婢疏忽了。

罢了,也怪我当时懒得叫你开箱笼,只想着放隔壁屋里,早上走的时候再装上就是了。

姜玉春摇了摇头说:思琴,你是我的大丫头,连你都这样马虎可让我怎么放心?见思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姜玉春便不再多说,只道: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后万事仔细。

思琴磕了个头,轻声道:思琴谢二奶奶责罚。

毕竟思琴是自己的大丫头,苛责的话姜玉春也不想多说,只叫她起来,拍了拍她手道:看你脸上都是泪痕,赶紧打水洗了去吧,重新匀了粉再过来伺候。

思琴行了礼,垂着手退了出去。

姜玉春自己倒了碗茶吃了一口,半晌才道:不吃药也罢,省的吃不到好茶。

周天海见姜玉春脸上带了几分落寞,连笑容都是勉强的,只当她是求子心切,好不容易得到调养身子的方子偏生丫头又忘了带药来,觉得她心里肯定不自在,连忙揽住她哄道:回到家不如在扬州自在,晨昏定省的,你也没办法静心调养。

倒不如等我们回到扬州去,你再吃那药丸,既方便效果又好。

姜玉春听了只得笑着点了点头:二爷说的是。

夫妻两个依偎着小声说了会话,便放下床幔歇晌去了。

思琴回来听屋里没了声音,知道二人睡下了,便嘱咐小丫头在外头屋子听着声音,自己回隔壁房间歇脚。

刚推开门,就见玉棋把什么东西藏在被子下头,思琴忍不住笑她:好容易得了半日假,你不睡觉,闹什么呢?玉棋红着脸道:我哪里闹什么,不过缝几针衣裳,正好缝完刚收起来你便进来了。

思琴听了便有几分好奇,伸脖子往她床上去看,嘴里问道:缝什么衣服呢?给我瞧瞧?玉棋忙道:不过是旧衣裳,我嫌太素净了,往袖口缝一圈花边,没什么好看的。

你好不容易偷个空,还不赶紧眯一会儿?思琴听了这才收了好奇心,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一边放下床幔一边笑道:刚才哭了一会子,眼睛正觉得发酸,我可得睡一会儿,要不然晚上眼睛该和桃似的了。

玉棋奇道:你哭了?为的什么事?思琴看了外头一眼,轻声和玉棋说了个字:药!玉棋虽没听不真切,但看她口型便知道是为何事了,便不再多问,只叫她去睡,自己也放下床幔躺下。

过了半晌,玉棋估摸着思琴睡着了,才慢慢的从被子底下抽出一件衣裳,却是男子穿的青色长衫。

当晚思琴值夜,玉棋下午睡实了,晚上吃的晚了又积了食,躺下了总觉得不舒服,翻来覆去好一会也没睡着,索性便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下了床,推开窗子,望着天空中一轮弯月发呆。

也不知瞅了多久,玉棋越发觉得没了困意,便将衣服穿好,推开房门,想到甲板上走走,透透气。

刚出了门没几步,就见船头处站着一人,天色黑看不清长相,只能恍惚辨认出是男子打扮。

玉棋略一思索:船上的男子除了船工外,只有二爷和莫少青两个男子。

按理说船工是不能到这里来的,难道是莫爷在那里?正在玉棋踌躇着要不要过不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人转身往玉棋所站之处走来。

玉棋索性也不多想了,大方迎了上去,等打了照面才发现,果然是莫少青。

莫爷。

玉棋微微一福。

哦,是玉棋姑娘。

莫少青见到玉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玉棋面上一红,轻声道: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

莫爷刚才在船头那里看什么?莫少青道:我在房间里觉得闷,便随便出来走走,正想回去休息,却不料碰到了玉棋姑娘。

外头风大,吹久了会头疼,玉棋姑娘也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玉棋看着莫少青打算离开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大着胆子叫住了他:莫爷,您等下。

说着转身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莫少青疑惑的看着玉棋的背景,直到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松懈下来,深呼吸的几口,用袖口把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出的汗擦掉。

只略等了一会,就见玉棋捧了一个包袱出来,四下里看看没人,快步走到莫少青跟前,将手里的包袱捧了起来:上回我摔倒的时候,莫爷为了扶住我,身上的衣服被枝条刮破了,害莫爷坏了一身衣裳。

玉棋抬头看了眼莫少青,夜幕中,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玉棋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将包袱塞在莫少青怀里,低声说:当日我曾许诺说赔一件衣服给莫爷,也不知道莫爷的尺寸,只估摸着做的,也不知合身不合身。

这件衣裳算我赔莫爷的,还望莫爷不要嫌弃。

说着转身跑开了。

莫少青回到房间,盯着手里的包袱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袭簇新的青色长衫。

莫少青脱□上的长衫,将玉棋做的新衣换上,只见尺寸刚好,就连肩、袖等处都裁剪的恰到好处。

莫少青低头轻轻抚平衣摆的皱褶,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老宅从新安江行船数天到了徽州境内,一下船就见早有奴仆带着马车和拉行李的车辆在码头静候。

管家周仁见周天海夫妇下船,连忙带着小子们上前行礼:小的给二爷、二奶奶请客。

周天海爽朗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周仁的肩膀道:怎么管家也来了,别耽误你的事。

周仁弓着身子笑道:接二爷、二奶奶回府便是小的今天的头等大事。

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拉过马车来,周天海和姜玉春夫妇坐了一辆车,姜玉春的四个大丫头坐了后面一辆,其余的小丫头婆子媳妇之类的坐了一辆大车。

另有莫少青带着一干小厮或骑马或步行跟随。

那边周天海夫妇的车辆驶出去,这边小厮们忙着将行礼一件件从船上搬到带来的车辆上。

有周天海带来的管事的逐一对数以后,方才往家赶去。

姜玉春虽然保留着这个身子的记忆,但对徽州的印象却不甚清晰,一上了车便从纱窗往外望去,只见粉墙青瓦的马头墙,青石板铺就的小巷,远处的山坳,近处流淌的河水,别有一番趣味。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周府老宅。

马车进了外院便停了下来,有青衣小仆抬了软轿过来,轿子进了八字形大门后方才在回廊又复落下。

周天海独自去了前厅拜见父亲。

姜玉春则带着王嬷嬷、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个到后堂老太太的住处请安。

此时已过晌午,老太太并未在内室歇晌,反而是坐在厅堂上喝茶。

此时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不算冷,加上阳光和煦,透过天井照在人身上,反而有一种比在内室还要暖和的感觉。

姜玉春到后堂门口立住,请门口的丫头通报一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吩咐:进来罢!那小丫头方才打起帘子,请姜玉春进屋。

姜玉春回头略微示意了一眼,巧书同云画两个便立在屋后,只王嬷嬷、思琴、玉棋三个跟着进去请安。

姜玉春进去后,只见后堂上照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轴下方有一黄花梨雕花长案,案中摆着福、禄、寿三吉星,长案左方摆着一宋代的瓷瓶,右边是一木雕底座镜子。

两旁及侧柱上挂有木制楹联。

条案前头是一黄花梨高束腰雕花桌,上头摆着几样水果、点心,桌两边各有一张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

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正位黄花梨壶门牙子官帽椅上。

姜玉春上前行了大礼,脸上端起温柔娴静的笑容:孙媳玉春给老夫人请安。

天海家的回来了,快起来吧。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着,脸上尽显慈爱神色:给你家太太请安吧,她盼你们回来盼了许久呢。

姜玉春略抬起头,见坐在老太太右手边椅子上的正是周天海的母亲,忙过去行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周太太微微点头笑道:起来吧,走了这几日可累了吧?姜玉春忙回道:回母亲:这一路上大半是走的水路,到徽州才换的马车,倒也不觉得累。

周太太听了便点了点头,方才笑道:你们妯娌见礼吧。

姜玉春见周太太下方的绣墩上坐着两个妇人模样打扮的人,第一个鸭蛋脸、柳叶眉,肌肤微丰,看起来温柔可亲,这便是大嫂孙氏了。

姜玉春福了一福:大嫂!孙氏忙起身托起她,笑道:弟妹不必客气,这一路辛苦了。

孙氏下方坐的妇人此时也起身,给姜玉春行了个礼:见过二嫂。

姜玉春忙回了一礼,微笑道:弟妹好。

众人见完了礼,姜玉春方才在孙氏下方坐了。

周天海大哥叫周天城,自幼学做生意,如今家里的生意大半都是他在打理,娶妻孙氏,温柔大度却又有些管家手腕,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这位大少奶奶在管。

三少爷周天宇自幼喜爱读书,如今已是举人身份。

妻子姓于,小名娇娘。

原本她家世不如二少奶奶姜玉春,钱财比不上大少奶奶孙氏,当初在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于氏就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妯娌不好相处,婆婆偏爱大儿媳、二儿媳,会不待见她。

直到成亲前半年,周天宇中了举人,于氏这才放下心来。

俗语说:万般皆下贱,唯有读书高。

自家夫君有了举人身份,她便是举人娘子,纵使大嫂嫁妆丰厚也比不上她尊贵。

至于二嫂,家里虽然是官宦人家,她却嫁为商人妇,说起来也反到不如她。

因此自她嫁入周家来,反而有些瞧不上孙氏及姜玉春的架势,索性孙氏心性宽厚,不和她计较。

姜玉春更是远在扬州,一年也没有几天在家,根本不在意于氏的小心思。

众人见完了礼,便有丫头过来给姜玉春倒茶。

姜玉春只觉得倒茶那丫头看着面善,仔细回想了一番,认出这个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云雾,忙拍着她手和老太太笑道:这个是云雾丫头吧,越长越水灵了,险些就认不出来了。

可不是。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吃什么,身子骨像枝条似的一下子就抽长了许多,模样也越发水灵了。

怎么样,瞅着比你去年回来时候见她的模样俊多了吧?可是呢!姜玉春附和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看这满屋子的丫头,哪个不和水葱儿似的啊,个个都瞧着机灵可人。

老太太听这话越发高兴,和太太笑道:我觉得玉春的气色也瞧着比以前好了,脸上也能看出几分红润来了。

太太闻言,仔细往姜玉春面上看了看,点头附和道:刚才没留神,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瞧到,果然看着气色比往年回来的时候好很多。

老太太朝着姜玉春招了招手,姜玉春忙起身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着她到跟前站着,一面留神看着她面上神色一面轻言细语的问道:你冬天时候滑到小产的事,可让人查一查没有?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摔倒的?你和天海子嗣上本来就艰难,这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就这么没了。

姜玉春一怔,神色也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至今她还能记得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魂魄离体时的黯淡的模样,还记得自己下身被血液染红的惨况。

可若不是这一跤,自己也许也没有机会重生。

姜玉春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声气。

周太太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你呀,连个家都管不好。

姜玉春略带羞愧地低下了头,只作无措样。

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回去坐着。

弟媳于氏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儿女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二嫂许是和孩子没缘,也不必太过伤心。

话音刚落,周太太立马转头瞪了她一眼,于氏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将头低了下去。

老太太只装没听见,低头抿了口茶,随手将茶碗放在手边的桌上。

一抬头瞧见姜玉春身后立着的王嬷嬷,不禁多看了两眼,略带疑惑地笑道:这个嬷嬷看着眼生。

姜玉春忙起身笑道:这位是王嬷嬷,原先在刑部王侍郎家里做事,去年主子恩赐,特赏了金银许她回扬州老家养老。

我幼儿随父上京,同王大人家的小姐是闺阁密友,因此也见过这嬷嬷几面。

听说她回扬州来了,便请她到我家来做个教养嬷嬷,帮着拘束那几个侍妾,免得闹得不像。

王嬷嬷连忙上前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

老太太叫人扶了她起来,侧头和周太太笑道:怪道看着通身的气派不像一般人家的嬷嬷,原来是官家出来的人。

周太太也点头称是。

老太太问了几句闲话,便叫人拿了一封银子赏给王嬷嬷:好好伺候你家二奶奶。

王嬷嬷谢了赏,依旧退回到姜玉春身后。

众人随意闲聊起来,姜玉春又把新安江上的景色说了一说。

就见门口的小丫头通报说:老太太:二爷来了。

老太太这才复又笑了起来:快叫天海进来。

姜玉春也忙从老太太身边站了起来,周家是商贾人家,规矩不似官宦人家严谨,孙氏和于氏也只是在周天海进来时起身,并不忙着躲避出去。

周天海给老太太、太太请了安后,便被老太太拉在身侧说话,一边说他瘦了黑了,一边又问在扬州吃的习惯不习惯。

周天海一一笑着回答了,又问了老太太身体如何之类的话。

祖孙两人寒暄半晌,老太太才松了手,道:你们小两口一路也辛苦了,先回屋子歇歇去,等晚饭时候过来。

这个钟头几个哥儿姐儿都睡午觉呢,等晚上一起见吧。

太太也起身附和道:我头几日就叫人把你们以前住的松涛居拾掇出来了,你们这次回来还是住那里罢。

姜玉春福了一福:让母亲操心了。

太太只笑了笑并未接话,只略微回头叫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大丫头素玉出来: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不熟悉家里的大事小情,那院子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是不经事的,我怕你二奶奶想要个什么物件都找不到人。

我身边的丫头,素来你最体贴,这阵子就由你先去伺候二奶奶吧。

这马上要中秋了,你大奶奶要忙着过节的事,估计一些小事就顾及不上。

你在二奶奶身边,看缺什么少什么,记得叫人去问大奶奶要。

素玉应了一声:是。

又转身给姜玉春行礼。

姜玉春虽然估计到太太会塞人给二爷,却没想到一见面就送了个丫鬟过来,名义上虽是伺候她,可过上一阵就说不定是怎样个情形了。

姜玉春心中惊涛骇浪,暗生警惕,面上却依然温婉的笑着,垂着眉目轻声道:这素玉是母亲的得力之人,媳妇怕母亲离了她会不便。

太太道:我身边还有旁人伺候呢,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姜玉春只得福了一福道:儿媳谢过母亲。

夫妻两个站着又陪着说笑了一会,才和老太太告了罪,退了出来。

周天海的住处要从庭院穿过去,略微靠后的一个二进院子。

首进是为三间二楼的房子,正厅西侧有偏厅、天井还有庭院厢房、厨房,东侧设有书房、偏厅、天井。

二进为三间三层的楼房。

当年周天海成亲时候,夫妻二人就在这院子里守亲的。

往年过年过节回来,也都是在这院子住着。

因此姜玉春对这个院子还算熟悉。

虽然夫妻两个常年不在家住,但是这院子洒扫看屋子的媳妇婆子还是当初伺候周天海的老人儿,平日里就将屋子照看的很仔细。

夫妻两个依旧在一楼住着,旁边一个小屋子给上夜的丫头和白天当值的丫头歇息用。

姜玉春同周天海回内室换了衣裳,又吩咐玉棋带着丫头去偏厅收拾箱笼,把送给老太太、太太及各房的礼物都归置出来。

因素玉在屋里伺候,姜玉春也没方便同周天海说什么,只低头喝茶,努力让心境平静下来。

倒是周天海吩咐素玉,让她打发人送热水进来,又以要洗澡为借口将她支使到外头去。

周天海趴在浴桶里,姜玉春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搓着背,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周天海察觉到姜玉春的心不在焉,一侧身将她手腕握住:二奶奶,你若是再搓那一处,只怕皮都要被你搓掉了。

姜玉春索性将手巾往周天海背上一搭,趴在浴桶边上看着他:二爷,母亲这是打算把素玉给你当妾?周天海顺手将毛巾从背上拽下来,浸湿以后在身上擦着,嘴里回道:许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刚回来,母亲也不好明说,估计等我们走的时候才会提起这个话头呢。

姜玉春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颇为哀怨地瞪了周天海一眼:家里还有三个不消停的呢,这又要带回去一个,二爷又要享艳福了。

周天海讪笑道:二奶奶明鉴,我现在心思都在建会馆上头,刚才给父亲请安的时候,我将这事给父亲提了提,父亲直夸这点子好,做好了不但财源滚滚又能积累人脉,约我明日细谈会馆之事呢。

周天海一边说一边瞄着姜玉春,见她似乎兴趣恹恹的样子,忽的站了起来猛然将姜玉春抱进浴桶里,一层层将她浸湿的衣服剥去。

姜玉春待护住胸口的衣物,奈何早被水打湿,索性也不再矫情,任由周天海褪去自己所有的衣物,只懒懒地靠在他怀里。

周天海一只手臂揽住姜玉春,另一只手帮她往身上撩水,嘴里轻声哄道:母亲不还没将话头挑明嘛,你又何苦生闷气。

姜玉春闷在周天海胸口,半晌才回了一句:我没生闷气,我在算我有多少银票。

周天海微愠,在她后背拍了两下,轻骂道:把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别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姜玉春哼道:我既然敢把心事同二爷说了,就不怕二爷恼我。

周天海不禁挑起眉头:你非这样怄我?姜玉春低声道:我没想怄二爷,二爷知道的!只是……周天海上前吻住姜玉春的唇,将她的话音吞在肚子里,一面摸索着她的胸一面含糊不清的安抚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待两人闹腾完,已过了小半个时辰,洗澡水早已凉了。

思琴早已经习惯这夫妻两个洗澡时便闹到一起的情况,只等着叫人的时候,红着脸进来将干净衣物放下,顺便湿透的衣物收走。

待思琴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姜玉春忽的叫住了她,轻声嘱咐道:湿的衣服别叫素玉看见,你先找个盆泡上,再给浆洗上的媳妇们去洗。

思琴了然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倒是周天海有些不解:何苦那么麻烦?姜玉春睨了他一眼,嗔道:还不是怕那些下人嚼舌根,若是传到母亲耳朵里,就又有我的不是了。

周天海这才想到白日宣淫有些不合时宜,原本两人在扬州时随意惯了,又是少年夫妻,不甚在意这些规矩,如今在家里却不得不收敛些了。

两人换了干净衣服,睡了一个来时辰,思琴便将两人唤醒,姜玉春开始梳洗打扮,准备应付晚上的重头戏:家宴。

家宴周天海自去前厅,姜玉春则到了后堂,此时已是傍晚,略微比白日冷了些许,老太太便没坐在厅堂上,而是在厢房的榻上坐着,云雾拿着一个荷包,和老太太说着上面的花样。

见姜玉春来了,云雾便收了荷包,规规矩矩在旁边站了。

姜玉春给老太太请安后,掩嘴笑道:是什么稀奇的花样,瞧着老太太那个喜欢,云雾姑娘也给我瞧瞧。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这有一年没见,这嘴倒是比以前能说会道了。

你婆婆、妯娌还没到,就你来的早,快坐下吧。

说着转头和云雾道:把那荷包也给你二奶奶也瞅瞅去。

姜玉春在左边的凳子上坐了,云雾将荷包送到姜玉春手上,又亲自洗手奉茶。

姜玉春打量那荷包上的花样,绣的是雨后荷花。

因针脚平稳、颜色鲜活,只见那荷花艳艳,甚是好看。

姜玉春将荷包还给云雾,和老太太笑道:云雾一手好针线,老太太着实会调教丫头。

老太太笑道:我不喜欢针线上的手艺,寻常用的东西都得指望着这几个丫头来做,因此倒让她们都学到一手好针线。

姜玉春笑道:我那些丫头里都针线平平,改日云雾去我那坐坐,给她们指点一下。

老太太笑道:她闲了也是淘气,你得空叫她去便是。

姜玉春刚要接话,就见一丫头打帘子进来笑道:大奶奶带着宁哥儿、成哥儿和大姐来了。

老太太忙笑道:我估摸着也该来了,快叫他们进来,别让风吹着孩子。

那丫头笑着行了一礼,转身出去,没多会儿打起帘子来,就见孙氏带着三个奶娘进来了。

宁哥是孙氏嫡亲的儿子,已经四岁了,生的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成哥儿和大姐是大爷的妾室所生,如今都才二岁出头,皆养在孙氏屋里。

周家的姐儿一共才这一个,因此也没起名,只大姐大妞的混叫着。

孙氏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见宁哥儿从奶娘怀里扭下来,奶娘只得松了手,任由宁哥儿扑到老太太怀里,甜腻腻的喊了句:祖母~软软糯糯的童音登时把老太太的心都喊化了,忙不迭地把宁哥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下,才拍着他指着姜玉春笑道:瞧,那个是你二婶,还认得不?去给你二婶请安。

宁哥儿歪着头打量了姜玉春两眼,才有些羞涩的到她跟前,笑嘻嘻的叫了声:二婶。

姜玉春笑着搂过宁哥儿,轻轻摩挲了他脸蛋几下,才抬头和老太太笑道:宁哥儿生的聪明又一副好相貌,将来必定前途无限,大嫂就等着享福罢。

一番话说的老太太和孙氏都笑了起来,姜玉春从思琴手里接过来早就备好的金项圈给宁哥儿挂在脖子上,又拿了好些玩意给他。

奶娘忙上前接了,又带着宁哥儿行了一礼。

成哥儿既是庶出又为幼,因此姜玉春给他准备的见面礼比宁哥儿略减了一二样。

大姐儿虽是庶出,但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在成哥儿的基础上又加了些给女孩子的小玩意,既讨了老太太欢心,又不会让孙氏介怀。

这边正热闹着,于氏又带着儿子宏哥儿来了,一进门于氏就道:宏哥儿中午贪玩晚睡了会,因此这时辰才起来。

老太太道:他小孩子贪睡也有的,也没什么。

说起来,上次你二嫂回来的时候,宏哥儿刚出生,如今也有一年功夫了,快让你二嫂瞧瞧。

于氏便笑着将宏哥从奶娘怀里接过来,亲自抱给姜玉春看,姜玉春知道于氏性子喜欢攀比又喜欢听好话,便夸了几句,思琴忙将与宁哥儿一样的礼物奉上。

姜玉春一边给宏哥带项圈一边笑道:给老太太、太太、嫂子、弟妹的礼物都在箱笼里呢,丫头们正在往外折腾,明儿一早我亲自给各屋送去。

还望老太太、大嫂子和弟妹不要挑我不懂礼才是。

孙氏笑道:就你想的多,都是一家人,难道谁还挑谁的不是不成?若是让旁人听了,只当是我们眼馋孩子们得的东西了呢。

众人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

屋里多了四个年幼的孩子,顿时就显得吵闹起来。

只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就问孙氏道:晚饭摆在哪里?可都预备齐了?孙氏忙起身回道:因太太说好容易一家团聚,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

因此吩咐把晚饭摆在偏厅,又让人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儿,预备给老太太解闷。

老太太道:在偏厅好,我们在里头坐着,爷们在外头喝酒,又能彼此听见说话,岂不热闹。

女先儿就不要叫来了,这时候没人听她讲那些野话,娘们儿几个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就罢了。

孙氏忙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怕老爷那边也不耐烦听这些,嫌吵闹的慌。

几人说了会话,太太也来了,只略微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快到晚饭时辰了,便请老太太去偏厅用饭。

偏厅离老太太的住处也不太远,因此也没叫人抬软轿,只叫几个丫鬟拿着灯笼近处照着,孙氏和姜玉春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云雾单独拿了个玻璃球的小灯笼,每当走到门槛处,云雾总会停下来,一边提醒着一边将灯笼伸到近前,就怕老太太磕了碰了的。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到了偏厅,此时周老爷及大爷、二爷、三爷都到了,见老太太来了忙起身,等老太太坐了方才依次去见礼。

姜玉春待周老爷坐下以后,也正式去问了安。

周老爷对儿媳妇也没太多话只点了点头便让她起身了。

老太太见此时儿孙满堂只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了几声好,便吩咐人摆饭。

因偏厅用花梨木雕吉祥如意镂空屏风隔成了两处,周老爷带着三个儿子便在屏风外用饭。

老太太带着太太、三个少奶奶及三个哥儿一个姐儿坐在里面。

丫头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火腿炖甲鱼、红烧果子狸、腌鲜鳜鱼、黄山炖鸽、毛峰鸡丝羹、茶笋老鸭煲、红袍炖蹄;又有问政山笋、虎皮毛豆腐、香菇板栗、杨梅丸子、沙炒银杏果……开席后,只有老太太并几个孩子坐了,太太和三个少奶奶并不敢坐,只站在老太太身后布菜。

老太太先吩咐太太坐了,只笑道:让你媳妇她们伺候去,你只管和我坐着。

太太听了只得笑着依了,孙氏带着姜玉春、于氏二人在老太太、太太伺候。

毕竟家里的哥儿和大姐年龄小、身子骨软,坐一回儿便累了,太太便让奶娘抱着回去歇着。

少了孩子们,老太太顿时觉得桌子上空荡荡的,便命孙氏三人坐下。

姜玉春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到徽州,第一次尝到中国八大菜系之一的徽州菜,因这几样菜多半是山珍野味又颇有滋补功效,姜玉春便每样都吃了点,偏生老太太还觉得她一路辛苦,不停地吩咐丫头布菜给她。

等老太太食毕撂下筷子的时候,姜玉春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了。

外头爷们正喝的高兴,夹杂着说商行里的事情,期间又提起在扬州建安徽会馆的事情。

这徽州的男人自幼经商,女人虽只用负责操持家里,但一辈子耳濡目染,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也是颇为了解。

老太太听了几耳朵,总觉得不够详尽,便问姜玉春是怎样个情形,姜玉春便笑道:二爷说建个会馆,方便联络同乡情谊,有同乡遇到困难也有地方求援,通过彼此的相互的联合和帮助,可以增强实力。

再者二爷手里也有很多富余的盐引,转给别人做不如就转给同乡,以后统一在会馆里交易了……姜玉春说的详尽,老太太同太太二人也听的十分仔细,时不时也插一两句嘴。

倒是大少奶奶孙氏见还摆着席面,老太太坐的不自在,趁着话音落了,忙插嘴笑道:二少奶奶一个官家小姐,如今也懂这生意上的事了。

老太太若是爱听,不如到榻上歪着,让二奶奶给您说个够。

老太太听了也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孙氏笑着扶老太太在榻上坐了,姜玉春也取了靠垫帮老太太垫上。

其他人也离了席,各自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丫头们收拾了桌子,换了小几上来,把新鲜的点心果品摆上,又换了新茶来。

姜玉春从托盘里端过茶盏,一边奉给老太太一边笑道: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商贾之家,自然也要学些这上面的东西,纵使帮不上二爷的忙,也好歹多能体谅几分二爷的辛劳。

老太太欣慰地拍了拍她受笑道:你素来是好的,脾气也和善,别说你太太,连我都忍不住多疼你几分。

你也别站在这伺候我了,快去坐下歇歇。

姜玉春略微低头有些羞涩的笑着,于氏撇嘴道:平日三爷也不说这些个经商的事,我也听不懂。

说起体谅,我也心疼我们三爷,这明年就春闱了,三爷整日整夜的都埋在书房里用功,这要不是二爷回来,估计三爷这会还在书房里不出来呢。

于氏话音一落,老太太和太太的心思果然转到了三爷身上,太太忙道:功名虽说重要,但也不能累坏了身子。

这孩子怎么如今连夜间都歇在书房,晚上要茶要水的,那些书童们哪有丫头伺候的精心。

于氏忙道:我也是这么说,这楼上也有小书房,也不是不能看书,只是三爷不听我的,还得太太说他才是。

老太太忙道:太太回头和天宇好生说说,别累坏了身子。

太太忙道:是。

前阵子姜家亲家公还来了信问了天宇的学业,说明年到京城就让天宇住到姜府,姜大人亲自带他拜见老师及同僚。

老太太忙和姜玉春笑道:虽说咱周家几代都是商贾,但从天海他爷爷那辈起,就开始开办学堂、书院、义学。

说即使为商人,也要从小知晓诗书,粗通翰墨,要做一个‘贾而好儒’的商人。

天海三兄弟也是从三岁开始识字,五岁进家学读书。

后老太爷临终时候嘱咐:务必有子孙走上仕途以保家族百年基业。

老太太拭了拭眼角道:那时天城和天海都开始学做生意了,你家老爷便把进学的担子压到了天宇的身上。

幸这孩子聪慧,又是个好学的,没有辜负他爷爷的期望。

姜玉春忙附和了几句,又将周天宇夸了一番,说了些前途远大的话。

老太太复才又笑道:从你爷爷那辈起,他是咱家第一个参加春闱的学子,说不担心是假的。

幸亏有令尊帮衬,这些年又是给天宇介绍好的先生又是帮着他四处引见,待天宇就像亲子侄一样,真是让我同你老爷、太太不知道要怎么和令尊道谢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这话说得,亲戚间哪里用的着那么外道。

前阵子家里捎信和我说,我大弟弟也今年春闱,小叔去了正好同我家弟弟一起探讨下学问,彼此也好有个帮衬。

太太忙笑道:你两个哥哥当年都是高中的,你弟弟定然也不差。

听说你两个哥哥都是今年回京述职的,外放的事可有信了?姜玉春笑道:都有信了,太太说巧不巧,我大哥哥得的差事是两淮盐运司副使,正是当年我父亲的那个职位。

老太太、太太闻言皆面露喜色,连屏风外头的周老爷听见了,也低声问了周天海几句。

太太道:这可是喜事,这次回来前可见到你哥哥了?还没呢。

姜玉春回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哥哥还未到任上,如今许是快到了吧。

太太又问:你二哥哥得了什么差事?姜玉春道:这就更巧了,说不定过几日就见到我二哥哥了。

告诉太太知道,是徽州同知。

众人闻言,都不禁哎呀一声,连声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送礼姜大人共有三子二女,皆是夫人所生。

长子、次子已入朝多年,幼子今年春闱。

长女嫁给顺天府尹家的幼子,次女便是姜玉春。

姜玉春自穿越来,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兄长姐弟的印象都来自本尊的记忆。

印象中,兄弟姊妹关系极好,因她是小妹,两个兄长甚至更偏宠她一些。

当年姜父欲定下姜玉春与周天海的婚事,两个在外为官的兄长得知后连发数封书信意欲劝阻姜父,奈何姜父主意已定,最终还是将幼女下嫁商贾之家。

姜玉春想起过几日就要和身体本尊的兄长见面,虽然有些紧张和忐忑,却也有着隐隐兴奋和期待。

也不知是姜玉春的兄长即将上任徽州同知的原因,还是明年周天宇的春闱要指望姜家照应,不但老太太对姜玉春更加和蔼,连太太对姜玉春似乎都多了几分疼爱之情,一会儿同她说些家里的事情,一会儿又夸她几句孝顺。

大嫂孙氏只是在一边笑着附和,于氏虽然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但毕竟夫婿的前途系在姜家,又是在公婆跟前,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甚至言语间也不自主的对姜玉春多了几分奉承。

姜玉春只淡笑装作浑然不知,在古代,娘家的势力决定着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如何,若不是她有娘家撑腰,光凭进门三年未有所出这一项,她就不知得得到多少婆家的白眼、妯娌的嘲讽。

也许是席间听了几桩喜事,虽说是姜家的喜事,但毕竟和周家息息相关。

不仅外头爷们那桌喝的更起劲了,连内屋这边老太太都多了几分精神,直说到亥时初刻,才一挥手叫都散了。

周天海喝半醉,脚步有些踉跄,姜玉春扶着他胳膊,叫思琴、玉棋左右打着灯照前头的路。

周天海虽未全醉,偏生做出八分醉的样子,借着姜玉春搀扶着他,索性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行走间又多往姜玉春身上靠,但又不真的将重量压倒她身上,只是搅的姜玉春脸红心跳。

听着身后的小丫头吃吃的笑声,姜玉春恼羞成怒的在周天海腰上掐了一般:消停点罢。

周天海腰间净是痒痒肉,被姜玉春一掐不禁躲了一下,连声笑道:二奶奶轻些,痒!痒!这一声更是气的姜玉春竖起了眼睛,把他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恨恨地低声道:你给我等着。

周天海轻笑几声,不在说话。

众丫头见惯了二爷二奶奶夫妻间的调笑,都见怪不怪的抿着嘴偷乐,倒是素玉心中略微震惊了一下:二奶奶嫁入周家三年,虽然统共只回来过五六回,但每回瞧着和二爷之间都客套有礼。

若不是太太担心二爷夫妻两个太过相敬如宾,怕二爷回家没个知冷知热的说的上话的贴心人,也不会将她拨过来。

素玉心里琢磨着,手里不禁拧紧了帕子:自己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原本也能嫁给年轻的管事的,或是求了太太恩准嫁个普通人家做平头夫妻也未尝不可。

只是自己从小在府里长大,虽说是个丫头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夫人又不是苛责的,自己的日子只怕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舒坦。

若说配出去,以后少不得要操心吃穿衣食,哪有如今这么自在的日子。

可若是配了管事的,就是一辈子的下人,将来的子女也跟着做奴才。

虽说跟了二爷是妾,但将来有了子女也是府里的主子,自己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素玉心里想的美好,脸上也不禁带出一丝笑容来,旁边小丫头瞧见了,好奇地低声问道:素玉姐姐想起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说给我也听听。

素玉冷不防被问了一句,似乎心事被看穿了一般,忍不住红了脸,遮掩着说:我能有什么好事,不是过看二爷、二奶奶恩爱,跟着开心罢了。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瞧了瞧前头二爷、二奶奶,只当她是真心,也跟着悄声笑道:姐姐不知,二爷最爱黏着二奶奶了。

在扬州家里的时候,二爷只要在内院,必定在二奶奶屋里。

素玉听了心里一沉,想要多问几句又怕旁人听见,只掩了心事不提。

回到住处,思琴两个将灯笼随手递给小丫头,守门的小丫头撩起门帘子,姜玉春和周天海进了屋,云画、巧书两个早预备好了茶水,待思琴、玉棋两个替主子宽了衣裳,两人忙将茶水奉上。

素玉素来贴身服侍主子的,又是太太赏赐过来的,自然觉得自己是头等丫头,想伸手伺候主子,可是思琴四个行动间无比默契,有条不紊的将事情都做了,倒让素玉没有插手的地方,不禁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姜玉春吃了口茶,瞧了眼立在一边的素玉,随意问道:今年几岁了?素玉忙回道:回二奶奶:奴婢十六了。

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素玉身上一僵,赔笑道:奴婢三四岁死了爹妈,五岁时候婶婶做主卖进府里的。

姜玉春往素玉面上瞧了瞧,轻笑道:太太身边的丫头个个都是好容貌的,你瞧着又比旁人惹人怜,想必小时候也是个可爱的。

要不然怎么你那么小就给你买进来了。

素玉回道:太太最是心善,想必是看奴婢身世可怜,才破例买了奴婢。

姜玉春略微点了点头,转了话题道:既然太太拨了你给我,你就是我屋里的人了。

思琴几个常服侍我的人知道,我平日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我转,没的闹心。

我和二爷不常回府里,思琴几个虽然和府里的丫头婆子认识,到底不熟悉,你既然来了和府里相关的事就劳你操心了。

晚上也不用你值夜,只要白天精心点就成了。

素玉福了一福,应道:是。

周天海看了素玉一眼,忽然道:以前跟着太太倒没人提起这名儿的事,如今既然跟着二奶奶了,也该改个名了。

素玉这名冲了二奶奶的名讳。

姜玉春笑道:哪那么多的讲究,既然是太太起的名,叫着就是了。

素玉心里一紧,忙跪下道:素玉跟了二奶奶就是二奶奶的人,奴婢不敢冲了二奶奶名讳,还望二奶奶给奴婢赐个名字。

姜玉春略微一沉吟,抬眼瞅着周天海笑道:既然是二爷提起的这个事,就劳烦二爷给起个名罢。

周天海道:我头晕涨涨的,哪有心思给她想名字。

索性把玉字去掉,就叫素儿吧。

赶紧叫人打水洗漱是正经。

素儿行了一礼,姜玉春笑道:素儿叫人去打水吧,明儿我把改名儿的事回了太太。

素儿垂手应了,自去看着小丫头打水不提。

翌日一早,思琴几人已将送给各房各院的礼物归整好。

姜玉春命丫头们先抱了给老太太那一份,借着给老太太请安将礼物送到老太太院里。

那些毛皮布料、绫罗绸缎、人参鹿茸的虽然贵重但不稀奇,老太太看了便让云雾都归类收了起来。

唯独那一尊纯金打造,用了红蓝宝石、祖母绿、珊瑚、松石、珍珠来装饰紫檀木雕底座的金玉观音让老太太喜不自禁,亲自上前仔细地瞧了好半晌,才让云雾亲自送到院子里的小佛堂去,自己则拉着姜玉春坐在身边道:这人老了,就爱念个经信个佛的,你送的这尊观音像甚是合我心思,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姜玉春笑道:老太太喜欢就好。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问她昨儿睡的可好,吃的可习惯。

姜玉春笑道:老太太只管放心就好。

我进了周家的门就是周家的人,只有在外头睡不香吃不好的,哪会在家里不习惯的。

况且太太又把素儿给了我,更是让孙媳妇少操了好些的心呢。

老太太听这话,便知素玉改名叫素儿了,随手从炕上的匣子里捡了一块银子,叫小丫头给了素儿,嘴里吩咐道:好生伺候你二爷、二奶奶。

素儿谢了赏依旧站在一边。

倒是老太太忽然来了兴致,等云雾从佛堂回来便叫她把自己的首饰匣子拿过来,亲自挑选了一对翡翠手镯,又选了一整套金玉镶嵌的头面首饰给姜玉春。

云雾笑道:这些可都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疼二奶奶,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姜玉春忙凑趣道:让我偏得了这么些好东西,只怕我晚上睡觉都能乐出声来。

一句话说的老太太笑个不停,指着她道:你要真睡觉都能笑出声来,我见天的给你好东西。

姜玉春道:这可是老太太说的。

云雾,你今晚就跟我过去,好给我听着笑声,明天咱好问老太太要好东西。

话音刚落,连地上伺候的丫头们都忍不住笑了。

云雾怕老太太笑岔了气,一边跪坐在老太太的脚踏上帮老太太揉着肚子,一边也打趣道:那二奶奶得分我一半才成。

姜玉春闻言故作喜悦状:我看这事成。

老太太点了点云雾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也跟着你二奶奶闹我。

云雾抿嘴笑着手里仍然轻柔的揉着老太太的肚子。

老太太笑了一阵渐渐歇下来,方才和姜玉春道:行了,我这也请过安了,去瞧瞧你太太吧。

知道你各房都要去走一遭,我也就不留你了。

等你串过门了,晌午来我这吃饭罢。

姜玉春闻言便起了身,笑道:那孙媳妇晌午再过来陪老太太说话。

又亲自奉了盅茶,才告辞离去。

出了院门,正巧遇到三房的于氏腰肢款款地走过来,见了姜玉春从院里出来,忙上前笑道:今儿又是我迟了,都是宏哥儿给闹得,昨晚闹到半夜了还不肯睡,好容易哄睡下了这早上又不肯起,我这一早上刚伺候他了。

说着从奶嬷嬷手里将宏哥抱过来,哄着他道:宏哥瞧,这是二伯母,昨儿见过的,还认得吗?宏哥从于氏怀里歪头看了看姜玉春,轻声叫了声:二伯母好!又将头埋在于氏怀里了,也不知道是困倦还是害羞。

姜玉春笑着摸了摸宏哥的脑袋,和于氏道:弟妹赶紧进去吧,这门口有风,别吹着孩子。

于氏应了声,眼睛扫过思琴怀里抱的匣子,认识是老太太房里的东西,张嘴想说什么,但似乎又顾忌姜玉春的身份,终究没说出口,只道:回头二嫂到我屋里说话。

姜玉春应了一声,便带着丫头离了老太太院子,往太太的正院去了。

思琴将老太太赏赐的东西让一个靠谱的小丫头送回院去,给太太的礼一早便让王嬷嬷拿着礼单礼物送到太太院了。

姜玉春进来的时候,太太正和坐在小杌子上的王嬷嬷说笑呢。

大房的几个哥儿姐儿安静的坐在太太周围,见姜玉春进来都起身问好。

王嬷嬷也跟着站了起来,姜玉春请了安坐在太太左手边的椅子上,太太又请王嬷嬷坐下。

王嬷嬷告了罪方才又坐了。

太太笑道:你送过来的东西我都看了,有几个摆件不错,我看着喜欢都叫人摆上了。

姜玉春笑道:太太喜欢就好。

又叫素儿到跟前来,和太太笑道:昨晚二爷给素玉改名叫素儿,今天叫我回太太一声,好叫太太知道。

太太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只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这丫头犯了你的讳,早该给她改个名字了。

以往你们不在家,她在我身边伺候,我倒没想起这个茬来。

如今她在你跟前,可不是得改个名字了。

姜玉春忙笑道: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要紧。

本来我也没想到,倒是昨儿二爷提起来说改,便改了。

太太笑了笑,转头和素云道:和各院都说一声,素云改名叫素儿了,以后都不许叫错。

素云答应着出去了。

正说着话,于氏抱着宏哥也到了,刚请了安,有丫头进来回道:太太,饭摆好了。

姜玉春和于氏闻言忙起了身,扶着太太到了隔壁屋子。

大嫂孙氏正在摆碗筷,见太太来了忙笑道:今日有燕窝粥和粳米粥,都熬得稀烂的,太太喝哪种?如今秋天了,容易咳嗽,盛燕窝粥罢。

姜玉春洗了手亲自盛了粥,妯娌三个服侍太太同几个哥儿姐儿吃了早饭。

太太漱了口,吩咐三个媳妇:你们回去吃早饭吧。

又同姜玉春道:你把王嬷嬷留我这陪我说说话罢。

毕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说话很是有些见识。

况且我也没去过京城,听听她说京城的风貌也是有趣的。

姜玉春笑道:那叫她留下就是了。

太太起了身,吩咐大丫头素月道:把剩下的燕窝粥给王嬷嬷端去,早上那几样小菜也很清口,一并给嬷嬷送去罢。

请她吃了饭进来说话。

素月应了一声,指挥着小丫头将饭菜端到外间屋子的小桌上,请王嬷嬷去吃。

姜玉春等人随太太回了屋,待王嬷嬷吃好了过来说话,才起身告退回房去吃早饭了。

大房和三房姜玉春回房,小厨房早备下早饭,思琴洗了手盛了碗山药粥,姜玉春就着几样小菜吃了半碗粥,两个水晶小笼包,吩咐丫头们赶紧吃了饭,又打发素儿去瞧大奶奶孙氏有空没?素儿去瞧了会回来道:大奶奶正在吃早饭呢,还有半个时辰听管事们回事,这会正好有空,请二奶奶去坐着说话呢。

姜玉春遂吩咐道:思琴、素儿,叫人带着东西同我去瞧大奶奶去。

玉棋你带着小丫头先把三奶奶的东西给她送去,说我从大奶奶院出来就去找她说话。

玉棋答应着,遂接了给三奶奶的礼单,自去点礼物不提。

姜玉春带着丫头到了大奶奶院里,孙氏正倚着门指挥着小丫头挪院子里的盆栽,见姜玉春来了,忙迎上去笑道:正琢磨着你什么时候来说话,可巧你就打发人过来了。

姜玉春一边随她进了屋子一边笑道:这不马上中秋了,你事情又多,怕贸然过来耽误你的事,才叫丫头跑了一趟。

孙氏请她坐了,吩咐丫头上茶,这才道:中秋向来有老例可寻,虽然事多又杂,但也不会忙到陪你说话的空都没有。

姜玉春笑道:也就是大嫂子,这一大家子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哪里像我,就家里几口人,还经常绕的我头疼呢。

孙氏忙说:你素来不爱理这些俗物,觉得厌烦也是有的。

只是你同二弟在扬州住着,你便是当家主母,还是将管家的事抓在自己手里好,哪能让侍妾沾手。

姜玉春低头抿了口茶,点头附和了几句,方才笑道:说了半晌话,才想起正事。

我从扬州带了几色礼物给大嫂,不是什么好的,大嫂可别嫌弃。

说着招呼丫头将东西送进来。

孙氏笑道:你也外道了,每次回来还单独给我们带这些,也不嫌麻烦。

难道你不带我们还会说你不成?姜玉春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抿嘴笑道: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缺,但是家里是家里的,这是我对大嫂子的一点心意嘛。

孙氏笑着道了谢,才看向各色礼物:绣五彩缎两匹、织五彩缎两匹、妆缎五匹,几色常用布料各五匹;又有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十二柄,分十二个月份有不同花色;一紫檀长方匣,内盛乌木边骨子画扇二十柄。

姜玉春又单独拿出一对花梨木鎏金边长匣子递给孙氏:宁哥儿今年四岁了,听二爷说明年就要开蒙读书了。

我和二爷特意备了这些东西送给宁哥儿,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有所作为。

孙氏闻言忙接过来,打开匣子一瞧,只见其中一个匣子内盛:内有一件青玉三友图笔筒、一方端砚、一套湖笔、一打宣纸。

另一个匣子里盛的是一套崭新的四书。

孙氏见状大喜,忙叫丫鬟把宁哥儿叫来。

宁哥儿在孙氏院子的抱厦里住着,一会儿工夫就过来了。

先给孙氏行了礼,又给姜玉春请安,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二婶。

喜的姜玉春忙把宁哥儿搂在怀里,和孙氏道:宁哥儿这相貌,一瞧就是可人疼的,怪不得老太太心肝宝贝的宠着,我瞧着我也喜欢。

孙氏笑道:长个好皮囊有什么用,内有乾坤将来才能撑起家业。

说着和宁哥儿招手道:过来看看你二婶送你的东西,赶明儿上学了可得好生学习,不能辜负了这一家子人对你的期望,你可知道?宁哥儿的伸出小手摸摸那青玉笔筒,又拿出《论语》略翻了翻,喜不自禁地给姜玉春行了个大礼道了谢,又抱着那盛书的匣子同孙氏道:母亲,儿子想回房看书去。

孙氏见状笑的合不拢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连声道:好好好,知道上进就是好的,快去罢!又嘱咐宁哥儿奶嬷嬷道:哥儿还小呢,读书时间不要太长,省的累坏了眼睛。

哥儿看小半个时辰,就让他吃回糕点水果,到园子里走一会儿,回来再看。

宁哥儿见孙氏嘱咐完了,便让丫头抱着匣子,自己恭恭敬敬地给孙氏和姜玉春行了礼,方才带着奶嬷嬷和丫头退了出去。

姜玉春不由地又赞了回:有规矩,将来必有有出息之类的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便有管事的婆子陆续来回话。

姜玉春知道孙氏临近中秋,事情多,便起身告辞。

孙氏手头一大摊子的事,也没多留她,只说下半晌再找她说话。

待姜玉春走了,孙氏将绣五彩锻的料子留出来裁衣裳,那几色常用的衣裳料给妾室一人两匹,又将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拿出五柄来,叫人给大姐儿送去,剩下的叫丫头收拾到箱子里,这才叫管事的人进来说话。

姜玉春从孙氏那出来,便带着思琴和素儿到于氏的院去。

姜玉春去的时候,于氏正拿那衣料在身上比划呢,听丫头报说二奶奶来了。

于氏连忙让她进来,一面请她坐了,一面笑道:我正想裁身衣裳穿,想用什么料子好,可巧你就让丫头送来了。

这五彩缎子看着就贵气,家里的绸缎铺子都没有这样的,不会是进上的东西吧?姜玉春抿嘴一笑,只说:我家送来给我裁衣裳的料子,我想着用不了白放着到可惜了,便给你和大嫂一人两匹,裁年节穿的衣裳最好不过了。

这料子虽然难得,但这上头的图案花色并不逾越,弟妹只管放心裁衣裳穿就是。

于氏也不是傻人,自然知道这料子不是寻常人家能得的,不禁心里羡慕了一番:家里有做官的人就是好,等将来自己成了官家娘子,有了诰命,想穿什么样的衣裳没有,到时候也好好显摆一番。

姜玉春见于氏摸着料子愣神,面上表情半羡慕半嫉妒的,也略能猜到她在寻思什么。

于氏的陪嫁丫头喜瑞正好端了茶进来,于氏才醒过神来,忙让姜玉春喝茶,又摆手让丫头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姜玉春刚抿了一口茶,于氏便开口笑道:这是李同知大人卸任前送我们三爷的茶,这样的茶虽然咱家也不缺,但难得的是这份体面和看重。

话音刚了,于氏便想起来新上任的同知是姜玉春的亲哥哥,自己的炫耀倒显得有些可笑了,便收了口,讪讪地笑着。

姜玉春倒不以为意,顺着于氏地话音道:三爷学问好,能得同知看中不也说明咱家三爷未来前途光明嘛。

三爷将来做了官,对家族也是好事,就连大爷和二爷也能跟着沾光呢。

于氏这才又欢喜起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连声道:还是二嫂子会说话,想的也比旁人深远。

一边又端了瓜果盘子让姜玉春吃。

姜玉春拈了粒葡萄吃了,用帕子擦了擦手,于氏也跟着吃了几颗,看见立在一边的素儿,便笑道:早上太太打发人说素玉改名叫素儿了,我还说,早就该改了,那些小门小户都知道丫头的名字不犯主人忌讳,何况咱家呢。

往后咱家也算官宦人家了,也要注意这些事才是。

姜玉春笑道:是二爷说改的,我倒不甚在意这些事。

扬州家里新近买的小丫头起名字,有时候不注意和姨娘们重名了,我都懒怠着改。

于氏冷笑道:妾而已,说起来也是奴才,丫头就是重名了也不算忌讳。

依我说就得踩着她们点,要不然都张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为自己成了姨娘就不是奴才了?也不睁眼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着拿眼瞟了一下站在自己下方妇人打扮的女子。

姜玉春见那妇人虽颜色艳丽,但举止沉稳,被于氏话里有话的挤兑一番也不见脸上有异样颜色,反而低眉顺目地保持着淡淡地微笑。

于氏瞪了那人几眼,见她没反应,便撇过脸去冷哼道:烟翠,把今早做的那几样点心端上来给二奶奶尝尝。

那妾室福了福身子,慢慢地退了出去。

姜玉春冲着烟翠离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轻声问:三爷的妾室?于氏撇了撇嘴道:这不我生了宏哥儿的时候有点伤了身子,如今宏哥都三岁了,我肚子却一直没再有动静。

太太坐不住了,头半年把她身边的素莲同我们屋的烟翠一起开了脸,给了三爷做姨娘。

姜玉春恍然道:我说着那丫头眼熟呢,原来是你屋里的烟翠。

怎么没见素莲?于氏撇了撇嘴冷哼道:那是太太屋的出来的,我哪里敢使唤她?这不刚让太太劝了三爷在院子里的小书房用功,那素莲就跑去帮着压纸磨墨去了,真是懂得眉眼高低啊。

素莲和素玉以前都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听于氏如此说素莲,又想到太太把自己放到二房的用意,倒觉得这番话在影射自己一般,羞愧的脸都红了。

烟翠打帘子端着点心进来,于氏忙让姜玉春吃点心,姜玉春没什么胃口,推让了一番,捏了个荷花糕,咬了一口便递给了思琴去吃。

于氏自己也捏了一个吃,吃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问姜玉春道:听说三爷在扬州买的那个大园子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二爷在扬州的盐运产业,虽说是二爷自己闯的天地,但用了家里的本钱呢,老爷说了这块赚的银子都给你们还是归家里啊?姜玉春尴尬地一笑:我也不太清楚,这外头的事爷们做主,我再不问的。

于氏咂舌道:百万两银子的营生呢,你都不问清楚?二爷买园子那会儿,也没听说从家里支钱,估计是二爷自己的钱买的罢?运盐赚的银子,肯定是归你们二房了。

姜玉春笑道:弟妹还不知道我,内院的事情我都管不明白,何况爷们儿外头的事呢,左右不会饿着我们就是了。

于氏哼道:你自然这么说,你们大房和二房又有铺子又有自己的生意,说起来就我们三房没有赚钱的营生。

姜玉春拍了拍她手道:一家兄弟,难道老爷会亏着谁不成?你看就说过年分红利,哪年亏着三爷的了。

于氏撇嘴道:那是家里产业的,可没见有盐运的红利分。

姜玉春闻言不禁没了笑脸,半晌冷笑道:盐运这一块到底不是家里传下来的生意,是二爷自己辛辛苦苦赚下来的产业,老爷想必自有章程。

这么些年过来也没听大爷和三爷有什么意见,弟妹若是心里不痛快,不妨让三爷和老爷说说,想必能给你分红也未尝可知?于氏到底是有些畏惧姜玉春的,见她冷了脸,瞬间就没了气焰,又想起自家三爷的脾气,最是看中兄弟之间的感情,注重家族责任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话,自己挨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于氏心里琢磨着,脸上也透出心虚来,讪笑着辩解道:我这不是闲话家常嘛,二嫂子可别想歪了。

姜玉春嗤笑一声:我也是闲话而已,弟妹别多心。

于氏讪笑着喝了口茶,见姜玉春的茶盏里只剩半盏茶了,亲手执壶给姜玉春添茶,嘴里笑道:二嫂子还不知道我,最有口无心的。

我这是跟你亲近才有什么说什么,二嫂子可别介意。

姜玉春也掩了脸上怒色,淡淡地笑道: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说道。

行了,我茶也吃了,礼也送到了,弟妹忙你的罢,我回去了。

说着就要起身回去。

于氏哪里敢让姜玉春带着怒气走,忙拉住她手笑道:我这也没什么事,二嫂若是没事多和我说说话罢,我一个人也闷的慌。

姜玉春见状倒不好这就走了,只得依着她又重新坐了。

于氏叫人打了水,自己洗了手,亲自剥了葡萄用帕子托着递给姜玉春,一面果真找些无关紧要的话头来说,姜玉春也随她东扯一句西说一句,气氛倒真的慢慢和谐起来。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三爷打发伺候笔墨的素莲来说中午想吃的菜色,两人才停了话头。

姜玉春估摸着时辰,顺势站起来道:也快到晌午了,老太太早上说让我晌午到她那去吃饭,我也该过去了。

于氏笑道: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我就不留二嫂吃午饭了,等有空我找二嫂说话去。

姜玉春甩了下手里的帕子笑道:你忙你的,回头咱们再聊。

说着带着丫头们出了门。

中秋不过一两日功夫,便到了八月十五。

因中秋节是出嫁女探望母亲家的日子,于氏一早便带着礼物归宁了。

孙氏娘家较远,加上过节一大堆琐事便没回家,只叫人送了礼物回去。

而姜玉春父母远在京城,不仅没办法去,就连送节礼都得有一阵子才能送到,老太太便安慰她说:等姜同知来上任了,你在徽州也有娘家人了,到时候你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去。

姜玉春笑道:还是老太太疼我。

我看园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和二爷商量着想借着家里的园子请老太太吃螃蟹可好?老太太满脸的笑意,和太太笑道:如今正是吃螃蟹的时候,我昨儿还想哪天叫蒸些螃蟹吃,可巧你就提了。

太太道:天海还带了好些惠泉黄酒,老太太今儿也吃两杯。

老太太点头道:吃螃蟹还就得配黄酒,那晌午的饭就让玉春丫头安排罢。

姜玉春笑着应了,一边叫人把带回来的大螃蟹挑活蹦乱跳的洗干净,一边亲自在园子里转了,选了处又背风又能瞧到花的凉亭,和孙氏支了桌子、碗筷等家什,又自掏银子让厨房送来新鲜肉菜,自己带着丫头到花园里摘了好些菊花回来,打算亲手做一桌菊花菜肴。

又让丫头把新鲜样式口味的月饼准备了几盘,另外瓜果等吃食更不必说。

到了晌午,姜玉春亲自去请了老太太,因于氏回娘家还未回来,太太便抱了宏哥儿、孙氏带着宁哥儿、成哥儿和大姐一同来了园子。

姜玉春扶着老太太坐了,又拿了靠垫替她垫好,就张罗着摆箸、上螃蟹,老太太拉住她笑道:快让丫头们忙去罢,你来给我说说,这几样都是什么菜啊?我瞧着都怪好看的。

姜玉春笑着站老太太身边,挨个介绍起自己带着丫头做的菜来:这道菜叫七彩菊花桂鱼柳,将桂鱼过油切丁,选了园子里的黄、白两色蟹爪菊,加上火腿、青椒、黄瓜来配一起炒的。

这道菜是黄酒梅脯菊花浸蟹,用菊花、黄酒、甜梅脯做的蟹,既能去了腥气、泥味,又用黄酒去了寒性,老太太多吃一只也是不妨的。

这个是菊花肴,用菊花同猪肉、蛇肉一起炒的。

这是菊花鸡片,旁边的那道菜是三色菊花丝,还有菊花茄丁、菊花鲈鱼羹、菊香芦笋牛肉、枸杞菊花煲小排、菊花素肉片、菊花熘鸡脯、菊花鲜虾丸、薏米菊花炖乳鸽,另有菊花猪肉饺子、菊花奶卷、菊花糕几样点心,老太太若是想喝稀的还备了两款菊花粥。

老太太听了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这丫头不是请我们赏菊,怎么倒用菊花做上菜了?姜玉春笑道:赏菊不如先品菊,只有尝了菊花知道了菊花的性情、懂得菊花的好处,再赏菊就能比以前多出一番滋味。

老太太夹了一筷子七彩菊花桂鱼柳,慢慢品了,又各色菜都尝了一口,点头和旁边太太笑道:玉春到底是大家闺秀,心思玲珑剔透的,我看了一辈子的花,倒不如尝了这几口菜感触的多。

太太笑道:老太太喜欢就好,尝着那样菜吃着喜欢,改明儿再让她做。

老太太笑着拍姜玉春手道:她好容易回来一回,我哪里舍得老使唤她。

姜玉春笑道:只要老太太吃着高兴,我见天做菜都成。

老太太点头道:你这丫头,我知道你是好的,我虽老了,可心里有数呢。

好了,你快坐下吧,今儿又没外人,咱娘儿几个亲亲热热吃一顿饭。

姜玉春笑着应了,又说:怕酒浸的螃蟹老太太吃不习惯,我又叫人蒸了好些个。

思琴,去盛两盘子上来。

思琴、玉棋几个挑了团脐的螃蟹端了上来,姜玉春洗了手亲自替老太太剥了只蟹,又替太太剥了一只,又照顾那几个小的,不时给他们剥蟹夹菜,自己倒忙的一口没吃。

孙氏见她一会照顾那个一会伺候这个,便抿嘴笑道:有了二奶奶张罗,今儿倒便宜了我。

姜玉春笑着将一壳子肉递给她:今儿我伺候你吃饭,赶明儿你得伺候我一把,要不然我可不干的。

孙氏笑着接过来螃蟹肉,一口吃了,和老太太笑道:我就说二奶奶不是个吃亏的主,刚给我剥了个螃蟹,就开始想着怎么找补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

因蟹属寒凉、菊花也略寒,姜玉春怕老太太吃凉了肚子,就叫人备了苏叶汤来,让众人喝了散寒预防腹泻。

姜玉春虽然光忙着伺候大大小小,没吃着螃蟹也没吃着各色菊花菜,但这苏叶汤倒是跟着喝了一碗,一则此时老太太、太太同几个哥儿、姐儿已经吃饱,用不着她伺候,另一个也是因为苏叶汤应是季应景的东西,又去寒暖胃的,便跟着喝了一碗垫了垫肚子。

众人吃好了饭,丫头们便撤了桌子,又将月饼、瓜果、各色点心摆了一桌子,太太命锅里剩下的螃蟹给各处的丫头散了去吃,又将席上的剩菜给有头脸的丫头分了,这才又回来坐下。

老太太领着赏了会花就觉得有些困倦了,几个哥儿姐儿也小,吃饱了饭被暖暖的阳光一照便都瞌睡起来,姜玉春和孙氏忙提议送老太太回去歇晌。

老太太眯了眯眼点头道:晚上还有家宴呢,倒是得回去歇一会,你们回去能倒也倒一会儿,晚上有的熬呢。

孙氏同姜玉春忙应了,一边命奶嬷嬷们抱了哥儿、姐儿回房睡觉,一边又送了老太太、太太回去。

姜玉春带着思琴、素儿回了院子,见玉棋几个正围在一起吃饭呢,思琴笑骂道:二奶奶还没吃,你们倒先吃上了。

姜玉春探头一看,见有几样菜是中午席上的,便笑道:赏了几样菜?玉棋忙起来洗手跟着进了屋子,嘴里回道:太太赏了四样菜,我去端了回来,加上我们中午的例菜饭一起吃的。

奶奶中午没吃饭?思琴一边替姜玉春换衣裳一边道:二奶奶中午忙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又得照顾那几个哥儿姐儿,自己都没好生吃几口。

我记得早上剩了半吊子燕窝粥叫在炉子上温着,叫人盛一碗给二奶奶吃?姜玉春说:我赏花的时候吃了半个月饼,这时候也不觉得饿。

玉棋笑道:那才多点东西,干巴巴的吃着胃也不舒服,我把粥捡稀的给二奶奶盛一碗,二奶奶吃了肚子舒服也好睡觉。

等晚上又要拜月祭月赏月的,有的折腾呢,二奶奶等那时候吃饭,岂不饿坏了?姜玉春见她说的也是,便由她张罗,玉棋让厨房简单的炒了几样小菜,巧书、云画此时也吃好了饭,换进来服侍,让思琴、素儿去吃午饭。

姜玉春吃了东西,正要睡下,就听前面有说话声,便叫思琴进来问。

思琴回道:二爷刚才回来了,刚进门又有一个什么远房侄子叫周峰的来看二爷,二爷便叫他到小书房说话去了。

姜玉春略微回想下,倒是有些印象,这个叫周峰的和二爷四代前同一个祖宗,只是他家到他爷爷那辈便落魄了,他父亲也没什么能耐,靠着祖宗留的一点薄地度日。

但这叫周峰的倒是能干,当年周天海拿了些银子给他做本钱,让他做些小本生意养家,过年过节也经常帮衬,如今这周峰虽然没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

他心里感激周天海帮衬,每逢周天海回来必来请安问候。

周天海以前也和姜玉春提过几次周峰的事,因为姜玉春也有些印象,此时听说他来了,便吩咐思琴道:把各色月饼、瓜果、冰片、麝香都包一包,燕窝称二两,再开柜子把那茜素青色的缎子拿两匹出来,牙丝编织茜染牙花扇拿两柄,一同给峰哥儿送去,就说是我送给他母亲的,若他母亲得空就来找我说话。

思琴答应着,一会东西就准备齐备了,拿来给姜玉春看了一眼,这才亲自送去。

姜玉春自歪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申时,姜玉春刚略微一动,就有一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姜玉春睁眼看到周天海睡意朦胧的眼睛,不禁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悄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睡下的?我都不知道。

周天海迷迷糊糊地打了下姜玉春作乱的小手,含含糊糊地说:别闹,我才睡下一会儿。

姜玉春闻言老实的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里又睡了一会儿,才推搡他道:该起了,晚上再睡罢。

周天海也知今天事多,虽然困倦到底不敢多睡,脑袋在姜玉春怀里蹭了几下,才睁开了眼,一脸不甘心地嘟囔:你倒是睡舒服了。

姜玉春笑着推他道:谁叫你不早些回来歇晌。

周天海眯着眼睛道:这不是峰哥儿来了,我和他说了好一会儿子话。

姜玉春奇道:他找你说了什么事?周天海叹了口气说:他本钱少,这些年虽然做了点小买卖,但也是小打小闹,他自己有些志向,想跟着我到扬州去做生意。

我想他性格稳重,吃苦耐劳,脑袋瓜子又灵活,把他带身边也算一助力。

只是他如今十八岁了,还未娶亲,他母亲心里总惦记着这个事,不肯放他出去。

姜玉春闻言道:他母亲到底是眼皮子浅了,如今以他家这条件,正经生意家的女儿不愿意嫁,乡下小门小户的姑娘他也未必看得上。

倒不如让他出去闯荡一番,有了自己的家产,到时候找个可心意的姑娘多好。

周天海道:正是这个话。

你今日不是给他母亲捎了好些个东西,他母亲想必这几日也会找你说话,你到时候帮着劝劝,只要他母亲松这个口,我就能带他出去。

姜玉春应了,夫妻两个商议好了,便唤丫头进来打水洗漱唤衣服,各自往前面去了。

姜玉春到老太太屋的时候,于氏已经从娘家回来了,正坐在老太太跟前说娘家的事,见姜玉春来了,忙起身问了好,又笑道:听说二嫂中午请吃螃蟹,可惜我没赶上,我就说我是没口福的。

姜玉春笑道:还有好些个呢,明儿打发人给弟妹送些活的去,你自己在家蒸着吃。

于氏忙福身道:我先谢嫂子了,嫂子可别笑话我要嘴儿吃。

姜玉春忙说:都自己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老太太见这两日于氏说话规矩多了,妯娌又和睦,便高兴起来,叫她们俩坐跟前陪着说话。

周府后园子有专门过八月十五的拜月亭,孙氏早让人设了香案,摆了月饼、苹果、石榴、红枣、葡萄,切成莲花般的牙瓣的西瓜。

又有月神像摆在月亮的方向。

这拜月也有讲究,不同地方不同习俗,有的地方流行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而有的区域却说:中秋列瓜果酒饼,男女望月罗拜,已而欢饮,谓之玩月。

是夜,月亮初升,红烛高燃,老太太领着依次拜祭了月亮,又将绘有月沈和玉兔捣药等图案的月宫纸马等物焚烧。

太太执刀,将特意做的大团圆月饼按家里人头数切了,大小一致,众人分食,吃了团圆饼后,太太便叫人撤了供桌。

虽说也是夜晚,但这拜月亭背风而建,既能赏月,又吹不到凉风,因此夜宴便设在此处。

丫头们抬了三个桌子来,中间用一雕花屏风隔了,老爷带着三个少爷在外头吃酒,老太太、太太领着哥儿姐儿一桌,孙氏、姜玉春、于氏三人一桌,虽摆了位置,但三人却不敢坐,都洗手去摆杯箸酒具,又叫丫头们上菜。

中秋吃螃蟹,老太太等人因中午吃了,因此晚上便不吃那些,只叫人把用蒲包蒸熟的螃蟹给爷们那边送去,几个丫头在亭子下头扇风炉烫好酒送上,这就开席了。

妯娌三个依次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们布了菜,小孩子们一会儿就吃饱了,都不肯安静坐着赏月,一个个要到亭子外面跑着玩,老太太叫人拿了花灯给他们提着,又嘱咐奶嬷嬷丫头们好生看着,这才叫她们去了。

孩子们一下桌,一下子就显得冷清了许多,老太太便叫孙氏妯娌三人坐下,方才觉得热闹。

屏风那头爷四个说些生意经、族里的事,屏风这头老太太领着媳妇、孙媳妇说些中秋的传说故事、名俗事情,倒也其乐融融。

略吃了些东西,就换丫头把席面撤了,摆上瓜果、月饼之类的吃食,又让丫头把在亭子外头跑闹的哥儿叫回来,洗了手,吃了些月饼方又叫他们去玩。

许是怕老爷那边喝多了,坐了约小半个时辰,太太便和老太太笑道:如今已经秋天了,天气凉了风又大,老太太还是早些回屋歇歇,若是有兴致,明晚再出来看看月亮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笑道:这不爷儿们还没喝完酒嘛,我若先走了,扫了他们的兴。

那头老爷和周天海三个兄弟闻言忙笑道:已经喝完酒了,正坐着说闲话呢。

老太太若不困,我们回屋去说话也一样的。

老太太听了这才罢了,叫人扶着回了。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回了屋,又凑了会趣,瞧见老太太面有倦色,便都告退了。

出院门的时候,于氏趁人不备悄悄的拽了拽姜玉春的衣袖,悄声笑道:你们中午吃螃蟹我也没捞着吃,晚上咱们那桌又没螃蟹吃,若是还有生螃蟹,二嫂给我几个,我回头蒸了吃去。

姜玉春笑道:有呢,明儿打发人送去。

说着便各自散了。

第二天姜玉春果然叫素儿挑了十来只大螃蟹送去,又给孙氏送了一些。

于氏拿食盒装了些点心果子送回去,姜玉春正看哪样可吃的时候,周天海打发人和姜玉春说:姜同知到任上了。

64、姜同知到任 四丫鬟论婚 ...姜熹此次赴任携家眷同往,妻子王氏,小妾林氏、贾氏,并有两子三女随其一同从京城来到徽州。

姜熹一行人到徽州后先到府衙住下,王氏打发奴仆收拾屋子,将自家带的被褥窗幔都换上,正忙乱着,丫头来回:二奶奶,周家来人了。

王氏闻言略一皱眉:这些乱糟糟的事还没忙完,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王氏也不好怠慢,毕竟离京前婆母嘱咐徽州周家是二姑奶奶婆家,要好生照应,并带了一份厚礼叫送去。

且王氏嫁到姜家时,姜玉春还未出嫁,王氏对这个性格温顺的小姑也印象颇好,两人相处那几年也没什么口角,后随丈夫到任上,听说公公将这个小姑子许给了商贾之家,还颇为叹息了一番,觉得委屈了她。

王氏叫将来人领到偏厅去吃茶,自己换了衣裳便带着丫头到偏厅去了。

只见偏厅候着两个老嬷嬷,见王氏来了,都上前请安。

王氏笑着让座了,道:今儿刚到徽州,府内乱糟糟的正收拾呢,若是怠慢了,嬷嬷们可别介意。

有一嬷嬷忙站起来道: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折杀奴婢了。

我们家太太听说大人、夫人到了,原本要亲自上门请安,又怕耽误夫人收拾屋子,这才先叫奴婢们先过来。

说等夫人安顿好了,再过来请安。

说着将手里礼单呈上。

王氏接了打开略看了看,便笑着放在手边的黑漆香几上,说了句:太太客气了,我是小辈,原本是该我先打发人请安的。

那嬷嬷忙说了句不敢不敢。

另一嬷嬷也起身笑道:原本我也说等贵府收拾好了再过来请安,只是我们二奶奶听说大人和夫人到了,欣喜的和什么似的,非得打发人过来瞧瞧,又担心夫人带的奴才少,收拾不过来,怕累着夫人,叫我来问问,若是人手不够,只管管她要人来帮着收拾。

王氏闻言惊喜地道:二奶奶?可是我们家姑奶奶?那嬷嬷笑道:回夫人:正是呢。

二奶奶同二爷回徽州过中秋。

自打听说大人要来徽州上任,二奶奶就惦记着回来多住些日子。

说成亲这些年都没见过娘家人,甚是想念。

如今好容易和大人、夫人团聚了,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王氏点头,也笑道:我们在家时常也念叨起姑奶奶,姑奶奶为人你们知道的,待人最是和善亲厚,我们家别说太太,就是我们妯娌两个也常念着姑奶奶的好,想什么时候见她一面。

这回大哥得了两淮盐运司副使的差事,原本大嫂身为当家主母是不跟着去任上的,但太太因惦记着二姑奶奶,便叫大嫂也跟着去任上,以便好就近照顾姑奶奶。

大嫂临走时我还替叫她替我和姑奶奶问好,谁成想我倒比她先见着姑奶奶。

说着又笑了起来。

两个嬷嬷也跟着附和,夸赞了一回姑嫂情谊深厚的话。

王氏又问道:你们二人可是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的?有一嬷嬷站起来回道:回夫人:老奴是在姑奶奶身边伺候的。

那位是周嬷嬷,是我们太太的陪房。

王氏见状问那嬷嬷道:嬷嬷贵姓?看着面熟,又似乎不是我们姑奶奶的陪房?那嬷嬷笑道:老奴姓王,原本是京城刑部的王大人家小姐身边的嬷嬷,后小姐嫁人,主家恩典,放了还乡。

我回了扬州,正巧周府二爷找教养嬷嬷,我便去了,原本是为了调、教妾室,因二奶奶同我原来主家小姐是旧识,又怜我一把年纪,倒时常带我在身边,这回二奶奶回徽州,也带了我回来,一来帮着拘束下丫头,二来亲戚间走动我也方便替二奶奶出面。

王氏笑道:说起刑部王大人,那还是我堂叔呢。

怪道看着嬷嬷面熟,原来是堂妹以前的嬷嬷,看我这记性,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王嬷嬷笑道:夫人每日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王氏道:嬷嬷是堂妹身边的老人,如今又伺候我家姑奶奶,可见合我们家的缘分。

有你在姑奶奶身边,我和家里太太也能放心许多。

我家姑奶奶最是没心机的,以后凡事有劳嬷嬷多操心……王氏待要说下去,猛的想起周家嬷嬷也在,便住了口,只笑道:等改日你同姑奶奶来,我再说罢。

今儿我这忙乱,也没心情说那些个事。

周嬷嬷和王嬷嬷闻言忙站起来笑道:是我们打扰夫人了。

王嬷嬷又道:临来时,二奶奶还嘱咐我,怕夫人带的丫鬟奴才不够。

若是缺少人手,夫人只管开口,二奶奶带来好些个丫头,先借给夫人使,就是不够家里还有丫头呢。

王氏笑道:若是别人我就推了,但是姑奶奶和我不是外人,我便开口说了,我带来的多是身边用的着的丫头管事的,粗使上的人还真不多。

管姑奶奶借几个粗使婆子、小丫头使唤,把屋子好好打扫擦洗擦洗,院子、后院也得拾掇一番。

待我人手补齐了,就将人送回去。

周嬷嬷忙笑道:夫人使着就是,家里的婆子多,她们在家也是闲磕牙的。

王氏笑着也没应声,两个嬷嬷见状便起身告辞。

这时见一丫鬟从屏风后头捧了两个盒子过来。

王氏坐在椅子上笑道:嬷嬷也知我们刚到徽州,行李东西也没收拾出来,此时倒找不出什么东西好回礼。

幸好府宅后院花园的几颗果树都结了果,刚才叫丫头们挑顶尖儿的果子摘了装两匣子,回去拿给太太尝个鲜,只是叫太太别嫌弃简陋。

周嬷嬷、王嬷嬷笑着客套了一番,便随着小丫头从后门出了府宅。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府果然差管事的送来婆子、丫鬟各十人。

王氏忙安排到各院去扫洒,擦拭家具不提。

话说王嬷嬷回来正和姜玉春说去姜同知府上的事情,有一小丫头打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二门上说有一个同族的奶奶来找二奶奶说话。

姜玉春略一回想,估摸着是周峰的娘亲,前几日周峰和周天海说想跟着去扬州闯闯,可他娘亲惦记着他没娶亲,宁可家里生活的艰难点,也不肯叫他去。

那日姜玉春包了好些个礼物让峰哥儿给她娘,还说了改日让她上门说话的话儿,想必这回便是她了。

姜玉春吩咐那丫头请她进来,一面又唤人烹茶。

不多时,小丫头领了一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半旧的衣裳虽然不时兴,但洗的干干净净,头上簪着两只银簪子,手里领着四个点心匣子。

姜玉春见她进来,忙起身问好,又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嫂子。

峰哥儿娘有些拘束,也忙笑着问了好,又将点心匣子递过来,脸上有些微红:这是张家铺子的点心,在徽州也有些名头。

我知道家里的太太、奶奶们都吃家里做的点心,怕外头的不干净坏了肠胃。

我一早便去了点心铺子,看着做的,又挑着好的买回来的,给二奶奶尝个新鲜。

姜玉春忙笑道:嫂子客气了,我也常换个口味吃,又不好叫人去买,倒显得我馋了似的。

回头我可得尝尝嫂子送来的点心。

说着便请峰哥娘落座。

思琴亲自烹了茶端上来,玉棋又端了点心、果子摆了,姜玉春笑道:我屋里的思琴烹的一手好茶,嫂子也尝尝。

峰哥娘闻言忙应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方才将茶盏放下,笑着道:我平日里虽然很少喝好茶,但也知道烹茶的好坏来,思琴姑娘烹的茶难得的香甜。

思琴闻言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福:谢奶奶夸奖。

峰哥儿娘忙笑道:不敢不敢。

姜玉春知道峰哥儿娘这次来,必定是为了周峰的事,只是见她局促,也不好提,便先捡了些闲话说,渐渐地让峰哥儿娘放松下来,才将话题慢慢引到峰哥儿身上来。

峰哥儿也算难得的,也能吃苦,族里像你们家情况的也有,但像峰哥儿这么吃苦的却不多。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也真苦了他。

说起来不怕二奶奶笑话,我刚嫁进周家的时候,也过了两日好日子,但公公不善经营,家里没几年就落魄了。

我家当家的也没什么能耐,守着点田地,能让全家饿不死就算好的了。

庆幸的是,逢年过节族里都会帮衬,你们家老爷早些年又拿钱盖了家塾,只要是族里的孩子到了年龄都能去念书,读书的孩子每月还帮衬一两点心书本钱。

就靠着这些救济,我才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

峰哥儿到了十来岁,他二叔又帮衬银子教他做生意,如今虽然没赚下大钱,但也够家里吃穿用度了。

姜玉春也跟着叹息了一番,又安慰道:峰哥儿知道上进就是好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峰哥儿虽然吃了些苦,但也磨练了他的性子。

昨儿他叔叔还和我说,峰哥儿虽然从小就是好的,可前儿看,比以前竟还好了,又有头脑又能吃苦的。

峰哥儿娘笑道:他二叔向来就疼他。

又道:自打他二叔回来,峰哥儿就琢磨起跟着他二叔去扬州闯荡的心思来。

我说如今咱也能吃饱穿暖,峰哥儿也到娶亲的岁数了,我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几两银子,正琢磨着给他说门亲事呢,谁知他非得想往外跑。

其实他出去我也不反对,我知道他是有志向的,可是他还没娶亲,我就担心出去几年又把这事耽误了,一来二去的年纪大了,更不好说媳妇了。

姜玉春抿了口茶,又拿起块点心递给峰哥儿娘,这才慢慢开口道:其实峰哥儿在家跑营生,想攒起开铺子的钱,没个十来年是不成的,若是娶了亲生了娃,这嚼用花费就更多了。

他若还是在家担着货倒来卖去的,不但比以前更操劳了,攒下的钱肯定也不如以前多。

峰哥儿也是想到这点才要跟着他二叔出去做生意的。

跟着他二叔旁的我不说,又学经验又能学到眉眼高低,况且他叔叔给他的工钱,肯定顶他自己跑生意的几倍。

将来他想自己买铺子做生意,他叔叔也会帮衬银子帮着选铺子。

峰哥儿娘忙附和道:那是,他二叔对他是没说的,就连现在的生意本钱都是他二叔给的。

姜玉春道:族里的孩子也不少,但让他二叔这么上心的也就峰哥儿一个了,一来峰哥儿是他没出五服的亲侄儿,二来也是峰哥儿这孩子确实不错,是个好生意苗子。

可我也知道,峰哥儿也到了该成亲的岁数了,这当爹妈的肯定着急,就连我们也整日想谁家的姑娘合适,好给峰哥儿说个好亲事。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说:也不怕二奶奶笑话,其实这亲事我帮着相看了一年多了,这家境稍微好点的吧,瞧不上俺家,嫌俺家穷,三代没个出息儿人。

乡下穷人家吧,养的姑娘粗,峰哥儿还瞧不上眼。

恨的我常骂他,说你有什么可挑剔的,乡下姑娘又能吃苦又能干活,虽然长的粗了点,可是是踏实过日子的人。

他非不干,想找个合眼缘的人。

他说这一辈子他就娶一个媳妇,将来即使有了钱也不想那些娶小妾的事。

既然要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可不得找个合心意的。

可即使乡下那些长的好的姑娘,不是被爹妈嫁到有钱人家做小,就是自己眼高想嫁个大户人家,也并没有瞧上我们的。

后来我琢磨着要不找个从大户人家做过丫头的姑娘,一来容貌肯定不差,峰哥儿能瞧上。

二来性子规矩什么的都是好的,也有些见识,将来两口子也能有话儿说。

可虽然我想的好,但这样的茬儿也难找。

好些个都是打小就有婚事了的。

不瞒您说,现在我还没相应的辙呢。

姜玉春闻言,心中一动,捏了个点心慢慢地吃了半个,拿着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唇瓣,微微笑道:嫂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和我说说,我也替嫂子想想。

峰哥儿娘道:咱家的家境二奶奶也知道,只要姑娘别嫌家里穷,肯踏实和峰哥儿过日子,两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旁的我也没啥想法。

姜玉春点了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这事我帮嫂子留神。

峰哥儿娘喜的忙谢道:有二奶奶帮着参谋,定能想个好的。

两人说了这么大会儿子话,峰哥儿娘瞅着天估摸着快到晌午了,便起身告辞。

姜玉春忙道:嫂子吃了饭再回去,反正中午也就我一个人吃。

峰哥儿娘道:多谢二奶奶留饭,家里头就我一个女人,也没个闺女帮衬,峰哥儿他爹还等我回家做饭呢。

姜玉春闻言只得罢了,使了个眼色让思琴备礼,自己拉着峰哥儿娘又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思琴带着小丫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抱着几个匣子一块布,自己接过来放到桌上,笑道:这是我们二奶奶送奶奶的吃食。

一面说一面打开一个食盒,里面共三层:整只的肥鸡、肥鸭、肘子。

思琴道:奶奶回去做饭估摸着也得一会儿才得,如今都晌午了,没道理叫家里人饿肚子。

这是小厨房刚做得的,我给奶奶装了一份,奶奶回家只炒两个青菜便可吃饭了,只是奶奶别嫌弃我备的礼粗俗就是。

说着将食盒盖上,又打开一个匣子:八样包好的点心。

这是新做好的点心,我给奶奶一样包了一包,家里吃或者送人都是好的。

只是不知道奶奶口味是什么样的,我甜的咸的各包了四样。

又掀开一个盒子道:这是家里园子摘的果子,倒比外头的甜,奶奶也尝个鲜。

又拿过布来给峰哥儿娘看:刚开柜子看到的五匹蓝布,二爷不爱这个颜色的袍子,因此这布白放了一年没用。

奶奶拿回去给家里人裁袍子或者做门帘子正好能用上。

省的白放着,占地方不说,又浪费了东西。

姜玉春见这几样礼虽然过于朴实,但却比燕窝之类的更适合周峰家。

思琴说的话又漂亮,让人感觉不出是接济,反而更有亲戚家亲密的感觉。

峰哥儿娘自然心里念思琴的好,拉着她的手道:模样好,心地也好,又会说话,怪不得是二奶奶身边的人。

姜玉春笑道:哪有这样备礼的,嫂子可别见笑。

峰哥儿娘拍着思琴手笑道:二奶奶知道我家情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领思琴姑娘的情。

姜玉春笑了笑,让思琴送峰哥儿娘出去,又让两个小丫头帮着拿东西送出去。

思琴送了峰哥儿娘出去,回来就看见姜玉春在那愣神,便笑着唤道:这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倒让二奶奶发起呆来?如今饭得了,摆在哪里?姜玉春笑道:左右也没人,摆炕上出罢。

等吃了饭,喝了茶,想了句话打发素儿去和太太说,独留了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人在屋里。

如今屋里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

你们四个丫头伺候我这些年,最和我贴心,我一直和二爷念叨着要把你们嫁给靠的住的人。

这阵子我冷眼看着,如今倒有两个人颇和我心意:一个是二爷身边的莫少青,你们也知道他,模样性格都好,又是二爷的心腹之人。

二一个便是这峰哥儿了,这峰哥儿家里虽然穷些,可这孩子确实个能吃苦努力的,将来的日子也差不了。

再有一个便是家里的管事的周华,人踏实办事也麻利,也是不错的人。

或者有我没看到的,你们自己可心意的人也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一番话下来,思琴几个面红耳赤,云画低头道:自有二奶奶做主便是,奴婢们不敢有私情。

姜玉春闻言笑道:我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也知道你们不会背着主子做见不得人的事。

你们虽然是丫鬟,但也有自己的感情。

你们觉得哪个合自己心意,只管大着胆子和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是不告诉我知道,错过了好姻缘,将来可要懊恼一辈子的。

玉棋闻言先上前笑道:我心里中意莫少青,但不知莫少青心里的想法。

劳烦二奶奶替我问一问,若是也中意我,我便嫁给他,若是心里没我,我也不强求。

二奶奶将来给我选别人就,我再无怨言的。

玉棋话音一落,还没等姜玉春张口,其他三个丫头都先红了脸了,思琴笑骂着拧了玉棋脸一把,羞道:这也是女孩子当众说的话。

姜玉春忙道:我就喜欢玉棋爽利的性子,这事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喜欢谁只管说就是,回头我就叫二爷替你问。

若是你不放心,我直接叫他进来问也是一样的。

玉棋大大方方福了一福,笑着站在一边看那三人。

三个丫头都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先开口的,再问,都摆手说心里没想法。

姜玉春见状,便停了这个话,叫思琴伺候着换了衣裳歇晌。

待屋里没人时,姜玉春拉着思琴道:如今屋里没人,我便问你:你觉得周峰如何?65、 两少年各有所求 大丫头婚事初定 ...思琴脸上一红,低头不说话。

姜玉春道:那日你周峰来的时候是你将给峰哥娘的礼物送去的,人你也见了,他家情形你也知道,虽然现在穷点,但人确实踏实能干,将来不愁没好日子过的。

况且你也听他娘说□了,将来纵使有银子,也不会纳什么妾,只想娶个可心意的,两口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他娘既然说了这话,便是心里对这话没什么意见,只盼着将来两口子好就是。

我听着不错,只是你心里怎么想的?思琴闻言只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姜玉春笑道:就咱们两个,有什么好害羞的。

怎么你倒不如玉棋大方了,往日我白夸你了。

思琴红着脸看了姜玉春一眼,半晌轻声道:我那日去书房瞧峰大爷,虽然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担生意的,长的却是斯文俊秀,说话举止也像读过书的。

只是虽然他家穷,但也是二爷家正经亲戚,是当主子的,我一个丫头不敢妄想高攀的。

姜玉春眉毛一斜,点了点她额头道:他虽然是主家,但你有什么差的?跟在我身边又识文断字又能算账管家,模样气度又是一等一的好。

满府里打眼瞧,比的上你的能有几人?如果说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把身契给你一消,你也和他一样的人了。

他能娶到你,我还说他高攀了呢。

思琴闻言忍不住笑道:奶奶这是哄我笑呢。

姜玉春撇了她一眼,哼道:谁哄你呢,我这是说真的。

那日二爷和我说起周峰的好来,你也不是没听到。

等将来有了自己的铺子,也不比旁人过的差。

况且你跟了他,咱俩可就是正经亲戚了。

思琴闻言一扭身从脚踏上起身,给姜玉春掖了掖被角,红着脸道:二奶奶又拿我打趣了,我可不敢想的。

姜玉春刚要说话,玉棋撩起帘子进来,笑眯眯地故作悄声地说:二奶奶,那峰大爷又来了,在小书房和二爷说话呢。

一面说一面故意拿眼瞅思琴。

思琴知道玉棋猜到二奶奶和她说的话了,不禁红着脸啐道:不知道二奶奶躺下歇晌了,又拿这些小事来扰人。

姜玉春忙撑起胳膊笑道:这有什么。

思琴,你去小书房伺候茶水去,峰哥儿是咱家正经亲戚,小书房的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又没伺候过人,若是打翻了茶碗,看叫亲戚笑话。

想了想又说:王嬷嬷拿回来的果子盛一盘子去,我叫送去的。

玉棋闻言捂着嘴偷笑,思琴白了玉棋一眼,自去洗果子送去小书房不提。

姜玉春躺下,玉棋坐在窗下编络子,时不时抿嘴微笑。

姜玉春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起来洗漱,见伺候穿衣的仍是玉棋,满屋瞧没看见思琴,讶然道:思琴还没回来?玉棋笑道:也不知二爷同峰大爷在说什么,二人说的可热闹了,思琴姐姐既然去伺候茶水了,客人没走她自然不好先回来。

又抿嘴笑道:她也好些年没这样伺候过茶水了,不知站的受得了受不了。

姜玉春也笑道:我这是为了让她自己去瞧瞧,看看说话气度到底如何,看不看得上眼。

姜玉春停了话头,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和玉棋道:你到小书房和二爷说,晚上留峰哥儿吃饭。

都是自己家人也不用外道,叫峰哥儿万不许推辞。

玉棋应了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折回来,和姜玉春笑道:不如我把思琴也叫回来罢,听这小半个时辰也估摸了解了性情了。

姜玉春也笑,说:可是呢。

就和思琴说,我找个东西找不到,估计锁箱子里了,叫她拿钥匙来开。

你把柳儿带去倒茶罢。

玉棋笑着打了帘子出去唤柳儿去了,巧书和云画见玉棋出去了,怕屋里没人伺候便都进来了。

倒是素儿,见今日姜玉春老支开她,便知道她和几个丫头有话说,也有那眼力介的不讨那个嫌,找个借口自己出去躲清闲去了,姜玉春也乐的她不在自己跟前晃悠,随她爱逛哪儿就逛哪儿去。

姜玉春见巧书两个进来不禁又笑了起来,说:咱中午说的话你俩好生琢磨琢磨。

虽说你两个比思琴、玉棋小一岁两岁,但也是我的一等大丫头,我待你俩也不比她俩差。

云画笑道:我俩还想多伺候二奶奶两年呢。

况且,四个大丫头一起都放出去二奶奶身边就没可使唤的人了。

倒不如再多留我俩两年,也能帮着带几个丫头来。

姜玉春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不过我话放这,若是瞧见可心意的人,可得告诉我。

两人嘻嘻哈哈应了声,转了话头不提。

过了小半晌,思琴同玉棋两人回来了。

一进屋儿,巧书和云画都捂着嘴朝思琴笑,倒把思琴笑了个红脸,啐了她俩一口,转身往姜玉春身边去了。

姜玉春使了个眼色,巧书、云画两个很有眼力介儿的转身出去了,玉棋却兴致勃勃地站在一边不肯走,思琴瞪了她两眼她也装作看不见。

倒是姜玉春被玉棋眼巴巴等着听八卦的样子逗笑了,掩着嘴笑道:罢了,你就让她听听吧。

思琴啐了玉棋一口,姜玉春笑着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思琴这才开口道:峰大爷说话倒是有些见识的,二爷同他说起会馆儿的事,他也能说到点儿上,二爷对他也是赞了又赞的。

我送果子去的时候,他知道我是二奶奶身边伺候的,每次我倒茶倒水都起身道谢,眼睛也不乱瞄,可见是个守规矩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巧书在门帘外头唤了声:二奶奶。

姜玉春冲玉棋努了努嘴,玉棋过去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

巧书笑着朝她做了个鬼脸,这才到姜玉春跟前笑道:刚才二爷打发柳儿回来和二奶奶说:晚上多备几样菜,要和峰大爷好好说说会馆的事。

又说莫爷也在呢,二爷也留饭了。

姜玉春拍手笑道:这下可巧了。

巧书,多备几样酒菜,摆在咱自己院子的东边偏厅罢。

又亲自去小厨房看了下预备的菜色,估摸着时候,先打发人去请二爷到偏厅说话,自己带着思琴、玉棋几个摆碗筷。

周天海带着周峰、莫少青从小书房过来,见姜玉春亲自忙碌,不禁愣了一下,笑道:倒劳烦你亲自忙碌。

莫少青、周峰见状连忙上前请安:给二奶奶(二婶)请安。

姜玉春笑着问了好,说:菜还要等一会儿才好,不如先到那屋坐着喝会茶儿。

周天海点头说好,便领了周峰、莫少青先过去吃茶,姜玉春洗了手,也跟过去说话。

莫少青、周峰见姜玉春进来,连忙起身,待她坐了方才又坐下。

姜玉春先和周峰笑道:上午你母亲来寻我说话,我还同她提到你。

周峰闻言忙起身拱手道:劳烦二婶多替我美言几句,好叫母亲放我同二叔出去学做生意。

姜玉春笑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心事。

别说你母亲,就连我同你二叔也时常记挂着这件事。

周峰摇头叹道:不怕二叔、二婶笑话,我也有些自己小心思的。

虽不期望能寻个如花美眷,但也希望找个行为不粗鄙,说话做事大大方方的女子为妻。

而我家情况二叔、二婶也了解,寻一个那样的女子又不是我这样家境配的上的,因此便耽误了。

母亲虽然着急,但我也不想胡乱娶一个应付了事,定要娶一个可心意的才是。

姜玉春道:这可心意的最是难得。

我问峰哥儿一句,什么样的女子可你心意。

若说容貌俊秀,行为大方,家里夫人奶奶们的贴身丫头倒都符合。

只是你是个哥儿,又未必愿意只娶个丫头为妻。

周峰心里一动,脸上也有些微红,轻声道:我算什么哥儿。

家里没铺子没银子的,不过是看二叔家的份上,这么唤我一声罢了,我哪就这么不知轻重了。

若能娶个奶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是可心意了,但哪家夫人奶奶愿意将自己贴心之人许配给我这样一个外人呢。

姜玉春笑道:只先说这个话罢了。

说着便转了话头。

姜玉春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但周峰脸上微红,就连莫少青心里都转了一圈。

而周天海自打姜玉春让自己大丫头到书房伺候茶水,就明白她的想法,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个远房堂侄是个可造之材,配个丫头可惜了。

可到底峰哥儿家过于穷苦了些,若想娶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还真就得从大户人家女主人的贴身丫头选。

旁人不说,就自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打小和主子一起长大的,吃穿用度也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了。

说话做事更不必说,毕竟是官宦人家,对丫头的规矩要求严着呢,更何况小姐贴身伺候的,言行举止略微差一点就被换下去了,剩下又陪嫁出来的,个个是顶尖的。

姜玉春点了话里的意思,便不多说了,只嘱咐了句:今儿有句要紧话忘和你母亲说了,明儿叫你母亲得空叫她来一趟。

周峰应了一声,柳儿撩帘子进来道:二爷、二奶奶,饭摆得了。

姜玉春先起身笑道:你们先用饭,改日再说话。

周天海自去领着二人吃酒不提。

姜玉春回房吃了晚饭,带着丫头围着小院子溜了一圈,略微歇了会,便打发人到前院去瞧,看他三人吃完了没有。

没一会儿小丫头回来,道:二爷已经用完饭了,峰大爷回去有一会子了。

莫爷还没走,和二爷在偏厅边上的屋子说话呢。

姜玉春闻言便先去老太太、太太屋转了一圈说了会话,回来后又打发小丫头先打了水进来洗澡,刚沐浴过后换了衣裳出来,就听门帘子外面丫头给周天海请安的声音,接着有丫头打起帘子,周天海进来了。

姜玉春也不顾头发滴水,和周天海打了招呼,便伺候他去换衣裳。

周天海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先去擦头发罢。

如今天凉了,当心头疼。

思琴连忙拿了大手巾替姜玉春绞干了头发,又松松地替她编了个辫子。

周天海见姜玉春都收拾好了,挥了挥手,几个丫头见状都退了下去,姜玉春半靠在坐塌上,睨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背着丫头。

周天海靠在另一边,探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轻笑道:是好事。

姜玉春撇了他一眼,故意气他,说谁的好事?难道你看我想将丫头许出去,又舍不得了,想问我要哪个丫头不成?哪呀!周天海摇头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嘛。

好男儿得将精力放在生意上,哪有天天琢磨自家老婆丫头的。

姜玉春嗔笑了下,伸手捏了他脸一把,道:这不是和你说笑呢嘛。

快说吧,什么好事?可是峰哥儿和你说想娶思琴为妻了?周天海正捏了个葡萄吃,闻言连忙吐了葡萄皮,说:不是不是,不是峰哥儿思琴的事?是少青,他和我说看上玉棋了。

姜玉春闻言精神一震,忙笑道:怎么回事?你细和我说说。

周天海又吃了个葡萄,说:少青说原本想回扬州说这事的,又担心峰哥儿明儿个说看上了玉棋,就赶紧和我说了这话,想向你求个恩典,将玉棋许了她。

姜玉春闻言不禁捂嘴一笑,朝周天海招了招手,让他递过耳朵来。

待周天海探过头来,姜玉春轻声道:可巧了,今儿我问这几个丫头心里头的到底有中意的人没有。

这玉棋就说看上莫少青了,倒让思琴几个笑了一回。

我倒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看对眼了。

周天海琢磨了一回儿,笑道:原先在家时候,我和少青在书房说话,你每次送东西或者递话,多半是使唤玉棋来,想必是那时候瞧上玉棋了。

姜玉春依言想了一回,也点头笑,说:是呢!那回去庄子上,我怕少青在前头住东西不齐全,还打发玉棋去问了一会儿,那时候互相有意的也说不定。

既然他俩都有这个心思,人品长相又般配,索性就成全了他们。

只是思琴那事,你觉得如何?周天海点头说:也罢了。

峰哥儿回去定和他父母商议,明儿他母亲来就知道了。

若是成呢,喜事一桩,早点成了亲同我去做生意。

若是不愿意呢,再帮他瞧别家女孩罢。

夫妻两个商议定了,姜玉春亲自伺候周天海洗漱了,两人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姜玉春刚请了安回来刚吃了早饭,便有丫头来说:瑜大奶奶来了。

姜玉春忙道:是峰哥儿娘来了,快请进来。

柳儿引着峰哥儿娘进来,姜玉春忙请她坐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峰哥儿娘趁着接茶的功夫,拿眼仔细瞧了思琴几眼,方才含笑坐下。

66、两家商议婚事 思琴喜脱奴籍 ...姜玉春见峰哥儿娘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是满意的,故意笑道:嫂子早上吃了东西没有?思琴一早蒸的水晶饺味道很是不错。

还未等峰哥儿娘搭话,就吩咐思琴道:把你早上做的那几样点心端过来,给你瑜大奶奶尝尝。

思琴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出去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回来在等峰哥儿娘手边的高几上摆上了四样点心:丹桂花糕、水晶饺、糖蒸酥酪、虾饼。

峰哥儿娘因惦记着来和姜玉春说儿子的亲事,一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说辞,直到天明才打了个盹儿。

早上起来发现睡的有些迟了,又匆匆忙忙洗漱了,早饭也没好生吃两口便赶来了。

原本心里装着事,也没觉出饿来,直到思琴将热腾腾的点心摆上来,她肚中似乎察觉一般,竟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姜玉春只装没听见,笑着劝道:这些小吃食刚蒸出来,味道正好,平常你忙里忙外的也没功夫做,今儿趁着热多吃两个,纵便是早上吃了饭也不怕,这点心才多大点东西,吃了也不占地方。

峰哥儿娘听了道了谢,也说尝尝思琴手艺。

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水晶饺到小碗里,慢慢地咬了一口,只觉得口干爽滑,入口香气四溢,忙嚼了两下将口里的食物咽了,连声说好。

姜玉春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好吃呢。

嫂子喜欢吃多吃两个。

说着又给思琴使了个眼色,思琴会意,待峰哥儿娘刚吃完那个水晶饺,又给她夹了一个。

峰哥儿娘每样都吃了大半盘子,这才觉得饱了,放下筷子用手帕拭了下嘴角,方才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笑道:这思琴做一手的好点心,我这吃了就住不下嘴了,倒叫二奶奶笑话了。

姜玉春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吃的香甜我才高兴呢,说明没把我当外人。

说话间,思琴指挥着小丫头撤了吃食,又摆了果子上来,自己将峰哥儿娘手边半凉的茶换上新的,这才又立到姜玉春身边。

峰哥儿娘吃了半盏茶,将茶盏放下,脸上略带了两分尴尬,犹豫了许久方才道:有件事想和二奶奶商量,就是不太好说。

姜玉春笑道:呦,自己家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只管说便是。

峰哥儿娘虽见她这么说,却依然没开口。

姜玉春看了眼思琴,吩咐道:昨儿想起来那一匣子手帕子还没找出来,你开箱子找找出,若是找到了,拿几个送瑜大嫂子。

思琴知道这是叫她回避,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带着小丫头都下去了。

峰哥儿娘见屋里没旁人了,这才开口道:论理我是不该张这个口的,峰哥儿瞧上奶奶屋里的思琴了。

昨儿他一说我就骂他,哪有侄子张口要婶子屋里的人的。

峰哥儿说,他也没旁的心思,是想一心一意求娶思琴为妻。

我想思琴是二奶奶的大丫头,一般大户人家奶奶的大丫头主子都是有安排的,我怕贸然张口惹了二奶奶不高兴。

可峰哥儿这孩子二奶奶也知道,是个实心眼的。

这两年为了他的亲事我操碎了心,如今好容易看上一个,我只得来帮他问一问,只求二奶奶别怪罪就是。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半晌说:嫂子不是旁人,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就直说了:思琴是打小就服侍我的,容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些年服侍我也十分尽心。

原本她年龄也大了,我也正琢磨她的亲事呢。

且不和你说我原先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把她许给峰哥儿当正妻,我愿意的。

只是瑜大哥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咱们是正经亲戚,峰哥儿在咱家也算一个哥儿,但思琴却是丫头,我可不想她受委屈。

峰哥儿娘叹道:也就是二奶奶拿我当正经亲戚走,旁人自打他爷爷那辈就疏远了。

我们家什么底子您知道,我家当家的也是个老实的,对这事也没什么意见。

说起来,思琴虽是个丫头,但跟着二奶奶长大,也是娇生惯养的,又识字会算账,能给我们峰哥儿,还是委屈了她呢。

姜玉春笑道: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两人以后恩恩爱爱我看着也高兴。

峰哥儿是个吃辛苦的孩子,他二叔也说他将来必有出息。

只是若是他年峰哥儿得意了,嫂子可别又嫌弃我们思琴是丫头出身才好。

峰哥儿娘忙起誓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若是那样,只管让老天拿雷打我。

姜玉春忙拦着:您看,咱这好生说着话,起什么誓啊。

倒让我臊得慌。

峰哥儿娘叹道:我虽是一辈子苦过来的,但也不是那等踩低捧高的人。

思琴进了门就是我正经媳妇,将来若是峰哥儿有二心,别说旁人,我头一个就不依他。

姜玉春点了点头,笑道:有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我也不能亏了峰哥儿,回头我叫人销了思琴奴籍,收她做干女儿,正正经经让她嫁入你家。

峰哥儿娘原本只以为思琴能销了奴籍,没想到姜玉春倒愿意收她做干女儿,当下喜出望外:虽然二奶奶同思琴年龄相当,但有这个名头儿在这,便是代表着思琴后头有二奶奶撑腰,她那些妯娌间就想挤兑她娘两个儿,也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子。

两人商议定了,姜玉春扬声喊了句:思琴。

思琴正在外头屋子炕上坐着绣花,听见屋里头叫她,忙放下绣架子穿了鞋过去。

姜玉春见她,笑着将她拉到跟前,和她说道:和你说个喜事。

思琴一愣,抬头见峰哥儿娘也喜吟吟地看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刚要夺手出去,姜玉春就拽紧了她的手说:瑜大奶奶儿想让你做她儿媳妇,你怎么想的?思琴闻言,红了脸低头不语,姜玉春拍着她手笑道:是正经儿媳妇,你若是没意见,我便替你应了?思琴脸越发地红,低着头,半晌才声音轻如蚊喃地说:愿凭二奶奶做主。

她这话一落,姜玉春还好,倒是先把峰哥儿娘乐坏了。

姜玉春见状笑着推思琴道:去给你婆婆行礼去。

思琴红着脸,在峰哥儿娘面前福了一福,峰哥儿娘忙拉住她,拍着她手背,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两人虽私下应了婚事,但该有程序还是得有,这边瑜大奶奶告辞回了家,姜玉春就带着思琴、素儿几个丫头往老太太房去了。

此时正是上午时候,大奶奶孙氏忙着操持家务,三奶奶于氏在自己院子里哄儿子玩,老太太屋里并无旁人,因此见她来了,丫头都笑道:老太太正说闷了,可巧二奶奶就来了。

老太太在屋里坐着,听丫头外面笑着说:二奶奶来了,也欢喜起来,忙叫进来,见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笑着招手道:你早上请了安,在家里吃了饭也不好好歇歇,怎么又过来了?姜玉春行了礼,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说道:上午后街上的瑜大嫂子过来了,我同她说了会话,她家去了,我想着也没别的事,便来找老太太来说话。

老太太靠着垫子,听她说瑜大奶奶,想了一回儿笑道:是后街北面瑜儿家的媳妇?你乍一说我还没想起来是她。

姜玉春点头道:是那户,这不二爷想带着她家峰哥儿做生意嘛,当娘的惦记,多来我这儿问问,顺便说说话。

老太太笑道:亲戚家能帮衬就帮衬,那峰哥儿也是吃辛苦的孩子,当初那么小年纪,靠着天海给的几两银子担着货去卖,我听了也挺不落忍的。

可这过日子讲究救急不救穷,平日里能帮衬就帮衬,可是真正能过上好日子还得靠他们自己家努力才成。

姜玉春点头道:正是老太太说这话。

二爷看好峰哥儿,时常叫峰哥儿来家里吃饭,这瑜大嫂子得空也常来找我说话,这不上午刚和我说了个事,我想着和老太太说一说。

老太太听了笑道:什么事啊?那瑜儿的媳妇,逢年过节也来给我磕头,我有印象的,不是那种不知礼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求你,你应了就是。

姜玉春笑道:瑜嫂子看上我身边的思琴了,想求了去给他家峰哥儿当媳妇,说待成了亲,就叫两口儿跟着二爷到扬州做生意去。

老太太闻言一愣,先抬头去看思琴,只见她红着脸微低着头,倒真是一副好颜色。

又想起她平日里看着也稳重,对待小丫头也和善,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只是……老太太寻思了半晌,到底叹了口气,和姜玉春道:说起来我和瑜儿他奶奶还是正经的叔辈妯娌呢,就他爷爷是个败家的,你看到如今……老太太看了眼思琴,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道:那边到底是个亲戚,你打算怎么把思琴嫁过去呢。

姜玉春忙说:我想着给思琴脱了籍,收做干女儿。

到时候让瑜嫂子打发媒人来提亲,正正经经地将思琴嫁过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问:她那卖身文书,你带着呢?姜玉春看了思琴一眼,笑道:可不是嘛。

说起来这事还巧了,这次回老家,想那常用箱子里头都是经常使的东西,也没拾掇,直接上锁带着来了,可巧那身契匣子就在那里放着。

老太太说:合该着的缘分。

回头你收了思琴当干女儿,我拿钱摆两桌,也叫家里人都知道知道,等思琴嫁出去的时候,瑜儿他两口子也有脸面。

回头再我打发人给瑜儿家送一百两银子去,置办些东西好办亲事,你给思琴的嫁妆也好生准备,若是银子不够,只管问我要就是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说的,我连这几个钱还没有嘛?况且思琴服侍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亏待她不成?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老太太听了这才罢了,又叫思琴到跟前,从匣子里拿了个金镯子套她手腕上,拍着她手背道:你是个有福的,有个好主子替你打算。

将来嫁过去以后好好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思琴谢了赏,行了个礼又退到一边。

老太太叹了口气,和姜玉春说:说起来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想起他们家来,我心里也不好受。

姜玉春忙劝道:我听二爷说,咱家没出五服的亲戚里,落魄的竟有二十来户,老太太若是为他们担忧,还不得愁坏了身子。

你看瑜大嫂子家以前穷成什么样,可现在靠着峰哥儿的努力,也好歹让家里衣食无忧了。

等娶了媳妇,跟着二爷好好做生意,出不了两年就能盖起大房子雇的了丫鬟小厮了,这好日子不就又来了。

若是家里子孙只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活,不肯出去赚钱,那肯定日子越过越穷,就是我们家再怎么富裕,也只能逢年过节的帮衬,平常的日子不还得靠他们自己过。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带思琴去和你家太太说一声。

姜玉春听了便起身,辞了老太太带着思琴等人出来。

这众丫头听闻思琴的事,个个心里都有思量,有的觉得靠思琴的容貌和姜玉春的宠信,若是跟了二爷不就是现成的主子,何苦还受两年罪。

有的觉得思琴好运,这眼看着脱了奴籍,嫁了人就是正经夫妻,那峰哥儿听说也是努力的,将来有了钱不就是正经的主子奶奶。

且不管其他怎么想,玉棋、巧书、云画个个都是欣喜不已,都私下里和思琴道喜,几个人嘻嘻哈哈也不知嘀咕什么。

素儿一边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太太的意思她是知道的,想把她给二爷当身边人,可如今也没什么由头,二奶奶的亲哥哥又来徽州上任,太太也不敢这个时候招二奶奶不痛快。

可等二奶奶自己提这个茬?素儿看着二奶奶又不像有你那个意思的。

若是她想给二爷身边放人,那思琴、玉棋几个不比她强。

可看二奶奶意思,竟是要将她们都嫁出去。

等二爷揣摩太太意思和二奶奶提这事,素儿觉得希望更渺茫,平时在屋里,二爷的眼睛除了在二奶奶身上,旁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到二房里这些日子,虽然大丫头们不说,但她也能看出来二爷、二奶奶如何恩爱的。

有时候小丫头嘴碎,听那话头,似乎在扬州宅子里,那几个姨娘也都是不得二爷的宠,二爷是一心扑在二奶奶身上的。

姜玉春纵着几个丫头嘻嘻哈哈说完了,才笑道:这还在外头呢,幸亏没人瞧见,要不然还不得说你们没规矩。

好了,赶紧到太太那去,说完了话咱好回家吃饭去。

几个丫头这才住了嘴,又扶着姜玉春往太太屋去了。

太太听了这事,倒没老太太感伤那么多,只说:既然瑜儿他们两口同意便成。

又赏了二十两银子给思琴,听姜玉春说老太太让摆酒席,便翻了翻黄历:定在三日以后。

姜玉春回房以后,便拿了思琴的身契,打发人去府衙备案销奴籍。

如今姜玉春亲哥哥是徽州同知,这等销奴籍的事,只花了半天时间就给办好了。

虽然这几日思琴还在姜玉春身边伺候,但却不再是奴婢了。

67 姜夫人登门拜访 老太太怒骂于氏思琴的亲事有了着落,玉棋和莫少青也相互倾心,姜玉春许了回扬州后叫玉棋和莫少青完婚。

两个大丫头的亲事都有了着落,这大丫头的人选就要空出两个,姜玉春这两年冷眼看着,觉得二等丫头里柳儿和卉儿倒是稳重的,便有意叫思琴、玉棋几个多带带她俩,平日里日常伺候也多使唤她俩。

巧书、云画两个也时常告诉她俩如何行事。

刚过两日,姜玉春正拿着新衣裳给思琴比划,看明日穿哪件衣服好看。

就有小丫头进来回,说:二奶奶,姜夫人来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那说话呢,太太叫请您过去。

姜玉春忙起身笑道:二嫂来了,我也估摸着这两天该上门了。

思琴和玉棋忙找了衣裳给姜玉春换了,一行人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笑声,立在门口的丫头忙打起帘子,禀道:二奶奶来了。

里面一叠声的:快请进来。

姜玉春忙带着丫头进了屋,先和老太太、太太行了礼,老太太拉着她笑道:你瞧谁来了。

姜玉春见客位坐着一美貌妇人,头上戴着桃尖顶髻,绾着金绞丝灯笼簪,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撒花纯面百褶裙。

眉似柳叶,面若桃花,未语先笑,温柔可亲,和姜玉春记忆里的二嫂分毫不差。

姜玉春忙笑着上前福了一福:二嫂。

姜夫人忙起身扶住她,嘴里叫了声:妹妹。

先上下仔细打量了姜玉春一番,见她脸颊红润、气色饱满,这才略放了放心,张了张口,眼圈竟红了。

姜玉春见状,心里莫名发酸,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握着姜夫人的手竟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忙劝慰了一番,姜夫人先收了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和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别笑我,这好几年没见到妹妹了,一见到她我这泪就止不住了。

当初她成亲,我随她哥哥在任上,都没能回来送送妹妹。

这几年每每想起这事来,心里都不是滋味。

她一进来,我见她依稀还有小时候那模样,心里一激动就有些失态了。

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笑话的,你们姑嫂情深,我们看着也高兴。

玉春,快扶姜夫人坐下。

姜玉春同姜夫人分别落座了,姜玉春问道:宅子可都打扫好了?我这两日总惦记着去瞧瞧你,又怕你没收拾好屋子,去了倒耽误你的事。

姜夫人笑道:都收拾妥当了。

说起来还得感谢贵府借我那些丫鬟婆子,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我昨儿打发人和人牙子说有干净利索的婆子丫头带几个来给我瞧瞧,那牙子说得等几日呢。

这些天我还得借那些丫头婆子们使,等我买了人,再将贵府的丫鬟婆子送回来。

太太忙笑道:看夫人这话说的,您肯使唤她们,是她们的造化。

这从人牙子买了人也不知道是否老实本分,还得教规矩学分寸,用着也不上手。

夫人若不嫌弃,那几个丫头婆子就让她们在府上伺候着,回头我叫人把身契送到府上。

姜夫人忙推辞,姜玉春笑道:依我说二嫂也不必推辞,哥哥在这边任上也就几年,等将来卸任回京述职,再将人还回来就是了。

省的这回买了,等走的时候还得卖,没的折腾呢。

众人也忙附和,姜夫人这才罢了,转头和老太太笑道:我也随我们家爷去了几处任上,只在这里一来就觉得心里踏实,丫头下人也凑手,说起来都是有亲家在的缘故,旁的地儿再没这样好处。

老太太笑道:这是两府的缘分,要不然怎么您们来这里,春儿她大哥大嫂又去了扬州呢。

姜夫人也笑道:也没想到这么巧,当初旨意下来,家里也欣喜非常。

尤其是母亲,又张罗着给亲家备礼,又张罗着许多药材让大嫂给妹妹带去。

没成想妹妹回徽州过中秋,我倒比大嫂先见到妹妹了。

我们家二爷知道了,也高兴的不行,只可惜刚上任,好些事情要忙,说让妹妹、妹夫晚些走,要请妹夫喝酒呢。

太太笑道:我们也说让多住些日子再回去。

成亲这几年也没好好在家住住,我们也成日挂心。

姜夫人闻言和姜玉春笑笑,说:如今我宅子已经收拾妥了,明日到我府上去坐坐吧。

你哥哥从家里带了厨子来,你也尝尝家里菜肴的味道。

姜玉春笑道:说起来也好些年没吃了,被嫂子一说倒馋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姜玉春又说:只是明日不行,明日我要摆酒,收思琴做干女儿,嫂子若是有空,也来凑个趣儿。

姜夫人闻言一挑眉,略有些惊奇地看了眼低头红脸的思琴,笑道:我那日恍惚听谁说了一句,你叫人给思琴脱奴籍,当时我手头上事正多,也没细问。

今日你又说要收思琴做干女儿,可是思琴有什么故事不成?姜玉春笑道:没什么故事,倒有一宗喜事。

我们家族里有个侄子,想娶思琴为妻。

我想思琴打小服侍我的,跟我感情不同旁人,她如今有了好亲事,我自然要表示表示,因此便做主脱了她的籍。

又想着她打小没爹没妈的,除了我就竟无旁的亲近之人了。

索性就收了她做干女儿,等办亲事的时候也好有说辞。

姜夫人细一琢磨便猜到缘故了,忙笑着和思琴说:当日伺候我们姑奶奶的时候,我就说你是不错的。

如今有了好亲事,也是你的造化。

说着从头上摘下来个红珊瑚番莲花钗戴到思琴头上,又拍着她手道:我活了二十多年,见到各家各户的丫头,竟没一个像你这么有福气的,有个如此疼你的好主子。

将来成了亲,别忘了你家二奶奶就是。

思琴福身谢了赏,又笑道:夫人放心,二奶奶对思琴的大恩大德,思琴一辈子不敢忘的。

不管将来如何,在我心里二奶奶永远都是我的主子。

众人闻言都笑着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姜夫人也和姜玉春笑道:那明日我也来凑个趣儿。

这屋里说的热闹,孙氏和于氏却有些插不上嘴。

孙氏倒无所谓,她自知身份,虽是当家少奶奶,但人家却是为了二奶奶姜玉春来的。

否则以周家的身份,哪能奢望让同知夫人登门拜访呢。

因此她知趣地坐在太太下首,时不时附和地说一两句,又或是谁说了有趣的话,捧场地笑笑。

相比孙氏的无所谓,于氏却有些不是滋味,自打姜玉春回来,她什么事都拔不上尖。

家里老太太、太太明显更宠爱姜玉春,即使她入门三年无子,也不见太太说什么。

而自己都有了嫡子,太太还以自己两年无出为借口,给三爷塞了两个妾室。

原本前任同知李大人看重三爷学问,连带自己偶尔也能参加李夫人的宴席。

回来不仅可以在大嫂孙氏面前显摆显摆,连老太太、太太每次都一问再问。

如今新来的同知却是姜玉春的亲哥哥,同知夫人都为了她上门拜访了,一进门先呈了厚厚地礼单,言语中也多是说到姜玉春,老太太和太太也不停地附和,直夸她好。

自己就是有意将话题引过来,说自家三爷是举人,读书用功的话,姜夫人也不过赞一两句便又说起别的来,似乎将举人压根不上在眼里似的。

对于于氏的愤愤不平,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只有老太太在她故意摆起脸色的时候眼含警告地瞪了她两眼,又有意无意地提了句:我们家老三还得劳亲家费心的话,于氏这才想起自家夫婿明年进京赶考还得住在姜府,姜父还要给引荐名师的事,忙转了笑脸,态度亲热地连老太太都有些起鸡皮疙瘩,看着这个没头脑的孙媳妇过于谄媚的脸,老太太不禁有些埋怨起太太:怎么当初就给说了这门亲事。

众人说了一会话,老太太估摸着她们姑嫂肯定有些私话要续,便让姜玉春带姜夫人到她房里去说话,又再三邀请了姜夫人中午留饭。

待她们姑嫂一走,孙氏忙着去安排宴席,告了罪便走了。

于氏也想回家歪会儿,正要走被老太太喝住了:你给我留下。

于氏见老太太脸色不虞,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太太见状也不敢走,亲手斟了茶递给老太太,又安抚道:她有什么不好的,老太太只管骂就是,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指着于氏,和太太怒道:看看你的好儿媳妇,还敢当着姜夫人的面儿摆脸子。

太太闻言愣然,忙赔笑道:我倒是没注意,若是真这样,可却是她的不对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见于氏在低着头偷偷撇嘴,气的顺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蹭着于氏的衣服摔在她的脚边。

于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跪下,哭道:老祖宗……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老太太喝道,吓得于氏忙止住了哭,捂着嘴不敢出声。

老太太指着她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给人摆脸子,不就是没顺着你的话头夸你嘛,你那点小心思我都不好意思说。

往常在家里妯娌们让着你,亲戚们捧着你,倒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一个小小的举人夫人就让你张狂成这样,等将来天宇真做了官,你还不知道怎么蹦跶呢。

孙媳妇不敢。

老太太的怒骂把于氏唬的不成,忙低头诺诺地辩解了一句。

太太怕老太太气坏了,也一味劝道:我看她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后来说话不也挺好的吗?挺好?老太太冷哼一声:我为了提醒她,故意说天宇将来得靠人家姜家帮衬,她才想起这茬来,你看她谄媚的,我都起了鸡皮疙瘩。

也就是姜夫人涵养好,没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咱家呢。

姜夫人不会笑咱家的,她家姑奶奶也是咱家媳妇呢。

太太赔笑道。

哼,你少替她说话。

老太太不耐地打断她,你看看她,待客不知礼、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前倨后恭,心里又没个成算。

只一个举人夫人她就这样,将来天宇做了官,她指不定怎么给天宇拖后腿呢!天宇那么斯文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见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为人谦逊礼貌,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媳妇!她若一直这个德行,将来天宇的仕途定得毁在她手里。

于氏被骂的面红耳赤,满眼泪水不敢吭声,太太对于氏也有些恼怒了。

对于这个儿媳妇,太太不是不知道她品行,只是家里几辈经商,就出了天宇这么一个举人,因此她对这个小儿子是有些偏心的。

爱屋及乌,平日里小儿媳妇纵使言行有些过火,对大嫂不甚礼貌,她也没多言语过。

可老太太今天这一番说辞宛如当头一棒将太太喝醒,一想到于氏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将来对天宇仕途有影响,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禁骂道:往日言行就是略过些,我不说你就罢了。

今日来了贵客怎么也不知收敛?说话做事连个基本的眉眼高低都没有。

都是你纵的。

老太太看了太太一眼,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三奶奶于氏:还不回你的屋子去。

于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伸出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站起身行了礼,刚要出去,老太太又喝了一句:看你蓬头垢面的,到后头屋子洗了脸匀了粉再回去,路上仔细着别冲撞了人。

于氏忙应了是,带着自己的丫头转身往后屋去了,云雾朝丫头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忙跟上,到后屋里打发人打了水,看着她洗了脸,又找出了粉给她匀上。

于氏重新挽了发髻,照着铜镜,看妆容发式都是好的,只一双眼睛红彤彤地,一瞧就是哭过的。

于氏回到前面小厅,和老太太、太太行礼,老太太瞧了她两眼,抿了抿嘴,道:中午宴席你不用出来了。

于氏应了声是,告了罪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于氏人走远了,老太太看了眼站在一边地太太,半晌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你坐罢。

又说:那时候我就说过,这于家小生意家,养的女儿也小里小气的,不好。

你不听,非要聘给天宇做媳妇。

你以为我是贪财呢?嫌弃于家穷?不是这个理儿!我那时候就看她说话做事不大方,过于小家子气了。

可你们夫妻两个自有主意,非要做这门亲事。

你们的儿子婚事,我不好说话,就随你们去了。

可今日看怎么样?可是我看错人了?太太忙起身笑道:老太太看了一辈子人,自然是不会看错的。

当时我和老爷也不是不知道于氏小家子气儿。

只是那时候天宇只是个秀才身份,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一门心思只认准了要进学。

可进学有多难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咱家几辈子也没出过举人,我和老爷心里没谱。

想着给天宇娶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将来纵是天宇一辈子秀才身份,只看书作画不经商,那媳妇也能安安分分的陪着。

谁承想,这媳妇刚进门瞧着还挺老实本分,等天宇中了举人,她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张狂地不知自己姓什么。

和她大嫂、二嫂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幸亏她大嫂性格敦厚,不和她计较。

她二嫂又不常在家,就是在一起时候她说一两句,她二嫂也不搭理。

我看着好歹家宅和睦,时常也不说她。

谁知竟纵的她越发胡闹起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你两口的心思。

如今这样也没法子,以后你多管教她。

不指望她将来能帮衬到天宇,起码不拉后腿便是好的。

太太应了一声,老太太发了一通火也乏了,面带疲惫之色,闭了眼道:你回去罢,我也躺下略歪歪,中午还得陪客人吃酒呢。

太太答应着,扶着老太太去房里躺下了,看着她闭眼睡了,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68 老祖宗大摆宴席 俏思琴认亲备嫁话说姜玉春领姜夫人到自己院来,柳儿、卉儿几个忙烹水煮茶,思琴、玉棋又将新鲜瓜果点心摆上,姑嫂慢慢叙说离别之情,姜夫人又将家里的事一一诉说。

姜玉春亲手给姜夫人斟了茶,笑道:父亲、母亲身体好,我就放心了。

姜夫人闻言嗔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倒是放心了,可没想母亲心里多惦记你。

年前好容易听闻你有了身子,还未等将给你的药材补品准备好,就听说你小产了,当时母亲急的险些昏厥过去。

当时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在冰上滑倒了?哪个黑心的蹄子做下的事,可查清楚了没有?姜玉春黯然道:我醒来已经几日后了,等身子好了想查那事,早被人收拾干净了手脚,哪里还查的到。

自打那以后,我也打起了精神,将管家的权利都收了回来。

过去的事不说,起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就成了。

姜夫人叹了口气,也说道:那黑心的人做事早晚会抓住把柄的,等以后查出来一起算。

说起你身子,确实可养好了?母亲叫你哥哥四处打听些,若是有好的大夫,叫请来给你把把脉呢。

姜玉春忙道:我身子已经大好了。

做小月子的时候我自己又留意,保养身子的药也吃了不少。

如今不仅身子养好了,连以往身子里的寒气都没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

姜夫人笑道:只是母亲交代了,你哥哥也不敢不听。

等他寻来了好大夫,给你好好瞧瞧,让我们也跟着放心。

姜玉春只得应了。

到了晌午,老太太差人请姜夫人、二奶奶到卷棚吃茶。

两人这才停了话头携手去了。

卷棚里安放了两席,摆了各色瓜果点心、糕、酥、饼、卷、新鲜菜蔬,打眼瞧去,竟有四十余碟。

待吃了菜,喝了茶,老太太又请姜夫人到厅里递酒上席。

那厅里已经摆好了两案桌席。

头一桌老太太、太太、姜夫人分主客坐了。

旁边那桌只虚设位置,孙氏和姜玉春并不敢坐。

只在老太太、太太身后站着服侍。

老太太笑道:今儿有客,也不叫你们伺候,坐下来一起吃饭说话,才热闹。

姜夫人忙附和道:老太太这话很是,我们竟不需那些俗套,一起亲亲热热地吃了饭才有趣儿。

纵是这样说,孙氏和姜玉春仍先斟酒摆筷,方才去坐了。

宾客既已坐定,丫头们鱼贯而入,捧献珍肴。

老太太递酒给姜夫人,笑道:姜夫人尝尝这酒,是自家酿的木樨荷花酒。

众人随着姜夫人一口将酒吃了,姜夫人随即赞道:贵府的酿酒方子确实不错,这荷花酒尝着十分特别。

老太太笑道:应景酿了一些,夫人要是喜欢,叫人送几坛子到府上。

姜玉春接言道:小时候记得家里也酿荷花酒的,味道比这个略重些。

姜夫人笑说:家里娘酿的是透瓶香荷花酒,这次来任上也带了几坛子,明儿我打发人送一些让老太太尝尝我家的酒。

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此时五割三汤早已端上,第一道是水晶鹅,接着烧花猪、烧鹿,烧羊、烧熊掌,皆是整只上来,随着五道大菜夹杂着上了三道汤。

来了一打扮干净的厨娘,将五道大菜都分割好了才行礼退下。

众人每样都动了一点,又吃了口酒,其他水陆珍馐陆续端了上来,有蒸的新鲜鲥鱼、捶熘凤尾虾、绣球燕窝、山药肉圆、虾爆鳝段、五彩乳鸽等三十来道菜。

姜玉春虽然回府的次数不多,但家里大小的席面也吃过不少,这么隆重奢侈的却是头一回儿见。

趁老太太那桌说话,姜玉春低声和孙氏道:不过才一个多时辰,嫂子竟备了两席这么奢侈的席面,叫您费心了。

孙氏微微一笑,也轻声说:老太太早吩咐下的,各色东西我早都备好了,今儿一早收到帖子就叫人准备了,好在没出差错。

不瞒二奶奶说,这样的席面,除了那年老太太六十大寿,招待族长、族里的老人那一桌,也就是这一回了。

虽说是姜夫人年轻,但毕竟官家身份在那呢,又加上是头一回儿来家里做客,老太太嘱咐了好几遍叫按最好的席面布置。

厅门口一些装扮好的小戏子,笙箫笛管地吹啦弹唱,厅内众人说笑吃喝,估摸半个时辰的功夫,姜夫人脸便有些春色了,摆手笑道:这酒虽味浅,却也是醉人的,我却是不敢喝。

在座几人都是妇人,也没那么大酒量,虽然又拦着递了回酒,便也罢了。

姜夫人叫人拿了些碎银子赏了那些戏子,便要回去。

老太太苦留了一会,又叫喝了会茶,才将人送至二门处,看着姜夫人上车远去,才转头回来。

且说于氏,自己在屋里哭了一回,又觉得眼睛酸痛,倒在榻上眯了一觉,醒来就觉得肚中有些饿了。

院子里没事的小丫头有好奇往前面去瞅的,回来说又有唱曲儿的又有弹琴的好不热闹。

那大厨房端出去的菜,好些都没听说过。

听厨房的小丫头说连熊掌驼峰都有呢。

小丫头在院子里说的热闹,于氏隔着窗子在屋里听的肚疼,吞了吞口水叫了声:金杏。

一大丫头打扮的女孩闻声进来,忙问道:三奶奶唤我。

于氏怒道:都晌午了,怎么还不摆饭。

金杏忙说:小厨房已将饭菜送来了,摆在哪里?于氏懒得动弹,挪了挪屁股道:就摆这吧。

金杏答应着下去,一会几个小丫头拎着两个食盒过来,金杏掀了盖子,将菜饭摆上。

于氏看了,桌上摆着:一碟头鱼、一碟糟鸭、一碟烧鹅、炖烂鸽子雏、银苗豆芽菜、一份八宝攒汤。

于氏叫盛了碗饭,就着菜刚吃了半碗,忽然停了碗筷道:前头摆的什么席面,我怎么听小丫头说又有熊掌又有驼峰的呢。

金杏盛了碗汤递给她,一面笑道:听说是那年老太太生辰,族长和几位老人儿来道贺,给他们准备的那种席面。

在卷棚的点心菜蔬就有四十道,正经的席面又有四十品菜。

本来吃的香甜的于氏顿时觉得没了胃口,想那熊掌、驼峰的只听人家说了,却是从没吃过的。

再看看桌子上这几样菜,到底有些不甘心,和金杏努嘴道:去前面瞅瞅,若是席散了,给我端回来几样吃。

金杏有些尴尬,忙说:三奶奶,这样的席面剩下的菜都是有数的。

若上头不发话,我不敢私自端回来的。

于氏闻言有些恼羞成怒,当下踢了金杏一脚,嘴里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

难道我不是主子,难道我在府里说的话不算。

金杏被踢的生疼,也不敢叫嚷,红着眼圈低着头出去了。

且说金杏奔前面来,前面正好已经散了席,老太太、太太已经回屋歇着了,孙氏正看着她们收家伙。

金杏在门口在探头探脑地往里望,正好听见孙氏和一个丫头说:把柳蒸勒鲞鱼、烧鹿肉、炸螃蟹、干蒸劈晒鸡、还有这盘子羊角葱火川炒的核桃肉给思琴送去,另外把香茶桂花饼、玫瑰八仙糕、菊花烧卖每碟子也给她送一份去。

待那丫头把东西装食盒里拎着走了。

孙氏又点了几样菜叫给老太太屋里的云雾、太太屋里的素梅等人送去。

金杏眼见着一盘盘字菜都被端走了,也不敢再藏了,赔笑着进来,给孙氏请了安。

孙氏眼角早瞄见她在门外头探头探脑的,也猜到她用意,故意不叫她,只问: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金杏讪笑道:我们奶奶身子不适,中午躺下倒了一觉,这时候刚醒错过了饭点儿。

小厨房叫人送去的几样菜色三奶奶不和口味,打发人叫我来前边瞅瞅,若是有相应的叫给她送去几样。

孙氏笑道:都是剩菜,且又凉了,怕是不好。

金杏忙道:不妨碍,就是平常吃饭,老太太吃着好的菜也常分给各房的。

今日除了姜夫人也没外人,倒不怕的。

孙氏笑了笑,叫人拿了食盒来,选了几样略微动过的,品相完好的菜装食盒里。

她也知道于氏的心思,又让把几样昂贵难得的菜分了一份出来也装里了,使了个小丫头叫拎着跟金杏送去。

金杏刚出了前厅,正好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金杏和小丫头行了个礼匆匆地走了。

孙氏见姜玉春来了,上前迎了几步,嘴里笑道:你不回屋躺着去,又过来做什么?姜玉春笑道:累了嫂子一天,我给嫂子道谢来了。

孙氏忙拉着她,说:你看你这话说得,见外了不是。

姜夫人不仅你嫂子,也是咱府里的贵客,再者又有老太太的吩咐在那呢。

姜玉春拉着她手说:旁的不管,先谢你就是了。

孙氏笑着拉着她后头屋子喝茶,丫头又端了点心酥卷上来,姜玉春喝了口茶,朝三房方向努了努嘴,悄声问道:三奶奶怎么了?上午说话时候还好端端的,中午吃饭时候没瞧见人了。

有客在,我没也敢问。

孙氏见左右也没外人,便轻声笑道:被老太太骂了,我本来有件事要回来和老太太说,丫头摆手说老太太生气呢,我在廊下听了两句,也不好进去,便走了。

你猜老太太、太太骂三奶奶什么?姜玉春奇道:骂什么?孙氏扑哧一笑,轻声道:烂泥扶不上墙,张狂地没个样子,说话做事不懂个眉眼高低……好些个话呢,我都不好意思学。

姜玉春闻言有些惊讶,忙说:是为了什么骂的?竟然骂的这样狠。

三奶奶恐怕得哭一阵子呢,连你都听见了,别说那些伺候的丫头们了。

孙氏微微撇了下嘴,又说:我也不知,恍惚是上午三奶奶对客人怠慢了的事。

只是你说她伤心我却是不信的。

你没瞧,孙氏朝门外努了努嘴:刚才还打发金杏管我要吃食呢。

可见……孙氏只说到这就不吭声了,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姜玉春心里接道:可见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眼皮子太浅了。

两人转了话题又说了些别的,直到孙氏的大丫头来回说:外头都收拾好了,桌椅器皿也都交回了,都挨样对了,并没有打碎毁损的。

姜玉春见状起身说:行了,我回去歇晌了,大嫂也早点回去倒一倒。

孙氏客套了几句,看着她走了,又自己忙去了。

姜玉春回去略倒了倒便起来了,毕竟明日自己认女儿请客吃酒,这家里外头也会来些亲戚朋友。

打听到孙氏那也起来了,便又过去商议了明日之事。

翌日一早,玉棋等人就将思琴装扮起来了,先给姜玉春磕了头,姜玉春又领她到老太太处请安,又给太太见礼。

老太太、太太皆有赏赐,孙氏、于氏也都送了礼,各房丫头也有送荷包也有送针线的,都给思琴道喜。

中午搁花厅里摆酒席,有亲戚们来凑趣儿的,都叫孙氏、姜玉春、于氏在花厅陪着。

姜夫人中午到了,送了礼和在上房和老太太喝了几杯酒便走了。

待亲戚们都走了,姜玉春又在自己院里的偏厅摆了几桌席面,叫各房的丫头来吃酒,思琴、玉棋等人陪着,倒热闹了一天。

隔了几日,峰哥儿娘打发媒人来说合,换了庚帖,接着纳彩、纳征、请期。

两户各备聘礼和妆奁。

除了老太太、太太及自己赏的头面首饰,姜玉春又叫人打了金珠梳妆全副、手镯、金钗、戒指耳环各四对。

又有不同布料做的裙、袄、卦、衫三十套;不同花色样式鞋子四十只。

因婚期赶的紧,箱柜之类的来不及打,姜玉春叫人量了尺寸买现成的。

玉棋几个帮做荷包、打络子、绣手帕,思琴赶着缝了嫁衣。

周峰家也将房子修葺了一番,新刷了墙、糊了窗户,挂了新的门帘子。

待一切准备齐妥,只待吉期。

☆、思琴出嫁成新妇 玉春诊脉得喜讯婚前一日,周峰家带一桌酒席、雄鸡两只、鱼二尾、布二匹以及一些杂物送到周家二爷院里催妆。

此时思琴的嫁妆摆在二房院子里的厅堂内,家具器皿都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箱底放了银子,谓之压箱钱。

打发小厮携带妆奁、帷帐、卧具、枕席等嫁妆送到周峰家,两边鼓乐吹打,姜玉春坐了轿子也随着去了,给思琴送妆。

因为峰哥儿家就在周府后头,姜玉春特意叫人绕了一圈才将嫁妆送去。

峰哥儿娘早打发好了屋子,将姜玉春、王嬷嬷等人迎了进去,亲自泡了茶又拿了上好的果子点心招待。

嫁资搬到峰哥儿家,也摆在前院的小厅上,峰哥儿娘问姜玉春取了钥匙开了箱子,族里亲戚本家听了风声都跑来瞧嫁妆。

姜玉春给思琴备的嫁妆原本就丰厚,加上老太太、太太、孙氏、于氏给的添妆又都是好金银首饰,嬷嬷丫鬟们送的多是精致针线,那些不富裕的看院子里摆的像模像样的嫁妆都有眼馋,有那家境富裕的又都夸姜玉春大方。

待亲戚邻居的都看过了嫁妆,就有嬷嬷出来,指挥着婆子将家具摆设都抬了进去,又铺了新被褥挂了新帷帐。

铺床已毕,姜玉春便带着众嬷嬷婆子们告辞了。

翌日便是十月初八,思琴成亲的日子,待思琴梳洗完毕便有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思琴绞去脸上汗毛,口里念叨着吉祥话。

待梳妆完毕,姜玉春拉着思琴手,说:往后和峰哥儿好生过日子,只要你过的好了,就不枉我为你辛苦一场。

思琴闻言,瞬间泪如雨下,拉着姜玉春的手,哽咽地叫了声:二奶奶。

就再也说不出话。

姜玉春忙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干,笑道:快别哭了,漂亮的妆都花了。

说完自己心底也感觉到有些心酸。

从打自己穿越来,伺候在身边的人就是思琴。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个人的情谊虽是主仆但和姐妹也差不多。

想着以后她出嫁,也不能日日见到了,心里不免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玉棋等丫头见姜玉春脸上带着落寞,思琴又哭的和个泪人似的,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屋里正乱着,外面花轿已经临门,角门已经放炮仗迎轿了。

姜玉春又忙叫喜娘给思琴补了补妆,又叮嘱了一两句,打发了个人去听外头的消息。

角门处的小厮见轿子来,故意虚掩大门拦轿门,峰哥儿家的喜娘忙塞入红包收了好些吉祥话,那些小厮们才笑嘻嘻地开了门。

花轿停下,轿门朝外,莫少青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才让峰哥儿家喜娘进了院子。

因思琴并无父母兄长,姜玉春认了她做干女儿,给她喂了饭按照规矩嘱咐了一些话,又让莫少青行兄长之责,在峰哥儿家喜娘催妆三次后,抱着思琴上轿。

门口小厮燃起炮仗,又用茶叶、米粒撒在轿顶上,喜娘才让起轿,莫少青也骑马跟随送轿。

直到送嫁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小厮们才关上角门,兴致勃勃地取了刚才塞的红包分银子。

大红花轿绕了一圈抬到周峰家门前院,待轿落下,周家将马鞍放在轿前,有一盛装打扮的幼女开轿门轻轻拽了思琴衣袖三下,思琴扶着的幼女手出了花轿,迈过马鞍,意味着平平安安。

喜娘快步上前扶住思琴,走过红毡,站在喜堂右边,新郎在喜堂左侧站定。

自有主香公公按照规矩让新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二人拜完了天地,思琴被送去洞房。

徽州人有弄新妇的风俗,思琴早听人说了这事,成亲这日穿的衣服鞋子都特意缝的结结实实的,就怕被亲戚们给扯烂了。

有昨日早眼馋那嫁妆的,故意戏弄侮辱思琴,思琴只低着头不吭声,有那和周峰家要好的,虽然凑趣却时不时拦着,不叫那些人拉扯思琴,好容易闹了小半个时辰才都去前边吃酒去了。

思琴成亲在峰哥家另有一番热闹。

且说姜玉春待思琴走了,又叫人重新拾掇了屋子,一个人靠在榻上发呆。

玉棋斟茶递给姜玉春,笑道:思琴刚走一回,二奶奶就不适应了,可叫我们吃醋了。

姜玉春回过神来,笑着拧了一把玉棋的脸,啐道:赶明儿你出嫁了,我也发呆,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话说。

巧书、云画闻言都笑了,握着嘴道:明儿就替玉棋缝嫁妆。

小丫头在帘子外面听着都笑起来,倒让玉棋红透了脸,撩起帘子打发小丫头去干活。

姜玉春抻了个懒腰,看了眼屋里的包裹箱笼,和巧书道:咱们的东西也该归置归置了。

为思琴这婚事,推迟了一个月回扬州,等明儿我问问爷什么时候走,若再不走,天就冷了,河上也该结冰了。

玉棋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忙问:不等思琴两口子守完亲一起走吗?姜玉春道:二爷说叫他俩搭船自己去就是了,若是等他俩倒耽误二爷的事了。

云画说:前几天姜夫人还叫人捎话来,说姜大人找了个好大夫,说给二奶奶把脉瞧瞧身子。

因忙思琴这事也没得出功夫叫来瞧瞧,若是要回扬州,得先让大夫来瞧瞧身子才是。

姜玉春听了笑道:我也是略懂医术的,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早都养好了。

玉棋听了忙道:二奶奶平日里看些医书就说自己懂医术,岂不是让那些行医之人羞愧死?即使姜大人费心找的,医术必定有过人之处。

即使二奶奶身子好了,叫大夫瞧一瞧,也让人放心不是,也不辜负了姜大人、姜夫人对二奶奶的一片心。

姜玉春见玉棋絮叨开了,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不瞧呀。

打发人去送帖子,说我明日过去。

玉棋应了一声,自去张罗。

姜玉春听丫头们絮叨起身子的事,也状似无意地将手指搭在自己腕部,然后愣住了。

喜脉?姜玉春换了个手,自己又摸向脉搏,心里有些拿不准。

琢磨了片刻,也不吱声,仍旧看着丫头们收拾箱笼。

翌日,姜玉春刚请了安吃了早饭,便换了衣服备了些礼物带着玉棋、巧书两个大丫头,卉儿、蝶儿几个小丫头坐轿去了姜同知府邸。

姜大人听说妹妹来府里把脉,昨晚就将大夫接家里来了。

姑嫂两个说了会话,吃了两盅茶。

姜夫人才叫人去前院请大夫,几个嬷嬷将屏风挡了,又搬了桌子,放下帷帐,请了那大夫进来。

姜玉春早将小丫头都遣出去了,单留玉棋、巧书两个,又有王嬷嬷在身边。

那大夫进来也不敢多瞄,弓着身子在桌子前坐了,将手指搭在姜玉春脉上,只感觉:应指圆滑,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

又叫姜玉春换了另一只手来诊。

片刻后起身,隔着帷帐拱手道:恭喜夫人,是喜脉,将将到一个月,脉象还不太显。

夫人身子养的好,胎也稳,也不用开什么药,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姜夫人闻言大喜,忙叫人赏了大夫,领了出去。

又同姜玉春道:妹妹可谓苦尽甘来,回去只管养好身子,生个儿子将来便不愁了。

又要打发人去周府报喜。

姜玉春忙拦住,因屋里也没外人,便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依我说,竟不用告诉府里。

我同二爷本打算再有几日回扬州去,若是让家里太太知道我有了喜,定要将我留下的。

姜夫人捂嘴笑道:难道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夫婿,留下来也不过夫妻分开几个月。

说这话也不怕丫头们笑话。

姜玉春笑道:也不是什么舍不得。

我只是想,这一有孕要九月才能生子,刚有了身子家里太太肯定不叫回去,怕坐不稳胎。

等出了三四个月,肚子又显怀加上又到过年,更是不让回去。

等生了子坐了月子,又要等孩子大些才肯让出门。

这样算来,我要在这边住一两年才能回扬州。

我们二爷是做官盐生意的,哪能老陪我在徽州,这一两年也就年节时能见到了。

等我那时候回去,扬州家里指不定被那三个妾室闹成什么样。

就是不说那边,单说这里,二爷即便几个月来一回陪我些日子,我大腹便便的,也不能伺候,夫人早想将素儿开脸给他放屋里,这回更有说辞了。

说句实话不怕嫂子笑话,我是不想再往家里添新人了。

因此我想悄不声息地,不叫府里人知道,等回了扬州,或是孕吐或是身子不适找个借口请大夫,再往家里送喜讯。

姜夫人闻言倒有些不赞同,连连摇头道:上一胎你滑倒小产,母亲闻言心急如焚。

如今刚好了身子怀了胎,你又要一路颠簸回扬州,若是掉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好好在这呆着,等生了个哥儿再回扬州。

就是这段日子妹婿宠了那些妾室,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哪个能越了你去?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有娘家哥哥撑腰,将来周家谁敢为难了你?若是这个孩子再有什么意外,一时半会你又怀不上,周家到时候说什么话,就是你哥哥也没辙。

姜玉春听了低头琢磨了一会,方抬头笑道:嫂子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着呢。

如今好歹还有几天才启程,到时再来你这叫大夫把把脉,若是胎不稳,我保证安安生生地呆在老家等孩子落地再回去。

若是孩子和我都不碍事,我还是想回去。

嫂子不知,我打成亲守完了亲就同二爷在外头住,上没公婆下无妯娌,一个人自在惯了,再这虽有长辈照看着身子,但终究还是不习惯。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这有了身子,我只想心里舒舒坦坦地回家养胎。

况且这从徽州到扬州,一路都是水路,不比马车颠簸,平稳地很呢。

若是闷了就到船舱上透透风,若是累了只管回屋里躺着就是,比在这还自在呢。

姜夫人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只嘱咐王嬷嬷多照看她,又打发人去和大夫说把孕妇忌讳的药物食物列了个单子给姜玉春。

姜玉春自己虽然也知道这些忌讳,但感动于姜夫人的一份心,将单子收了。

姜玉春回府,将那忌讳的吃食给玉棋、巧书、云画三人看了,王嬷嬷之前在京城虽做的是小姐的管教嬷嬷,但小姐出嫁前有关这方面的事也是她教给的,因此也格外清楚。

她虽有些不赞同姜玉春瞒下有孕之事,但觉得她说的理由也是有道理的。

因此打起精神来,每日看管院里的小厨房,和玉棋两个一日三餐亲手做羹。

莫少青此次回来是为了招些同族同村落能干的少年去扬州,已经有二十来个人愿意去。

周天海挨家挨户去了,和少年们的长辈签了协议,又给了银子。

如今人手齐备了,只待预备好船,就叫莫少青带着这些人先行回扬州。

周天海晚上回来说了这事,姜玉春趁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因为峰哥儿和思琴的事,已经拖到这时候了,再不回去天就更冷了,若水都冻上,船可就不好走了。

周天海闻言笑道:我这两天寻思这事呢,如今天已经有些冷了,怕你随船回去再冻着。

要不然你就留这里罢,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我也就回来过年了。

省的你来回折腾,再冻坏了你。

姜玉春一撅嘴,转身坐下,道:家里一大摊子事,我哪里有那个心思住下。

再者说,大哥上任,我们还一面没见,等年下各个总商家年礼也得预备,年前来往还得应酬那些夫人。

我若在这里躲了清闲,等回去闹心的事就更多了。

周天海道:罢了,你说的也是。

那赶紧收拾收拾,五日后我们就出发回扬州。

话音一落,姜玉春不禁笑了起来,满屋子丫头也面带喜意,只有一个人茫然了。

☆、老太太家训子孙 三奶奶来访玉春翌日一早,趁着请安的时候,周天海、姜玉春将五日后回扬州的话和老太太、太太说了。

老太太虽是女流之辈,但从小精读经史,也有些丈夫气概。

听闻夫妻两个不日便回扬州,旁的也没多说,只将家训一字一顿地给两人背了一遍,方才道:扬州盐商行事奢侈无度,吾孙应谨记家训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话,万不可过度奢靡,纵于享乐,应将心思放于经营事业、研读经书上头。

多携带族里贫困努力的子孙,族人、亲戚、世交、同乡、朋友并重,广善良缘。

周天海起身应了声: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老太太又道:你家中有娇妻美妾,切不可在外留恋美色,忘了章法。

妾已有三人也足矣,婢美妾娇的,非闺房之福。

要尊重嫡妻,夫妻和睦才是正理。

周天海毕恭毕敬地又低头应:是。

老太太示意他坐了,看了看姜玉春,示意她抬头看木雕的门罩、窗户等物,上面的图案多是花卉果木。

因古语有:石榴多结子,丹桂广生枝的话,老太太这屋的各种雕花多是石榴、丹桂、葡萄等样式,意味着子孙繁衍。

老太太看着姜玉春道:我如今这么大年纪,旁的念想也没有,就希望子孙繁衍,你们多子多福。

为此我特意叫人在我院子的小厅堂梁枋上雕了一幅‘百子图’也是有替你们祈福之意。

你们夫妻两人要举案齐眉、互敬互重,早日生个嫡子。

切勿再闹那些妻妾争斗的事来,以免祸延子孙。

姜玉春和周天海忙起身应:是。

老太太这时才缓了颜面,笑道:行了,我也不拿规矩都压你们。

你们要回去了,想必你们太太有好些话和你们说,送你们太太回去吧。

太太闻言也起身,又给老太太斟了碗茶,才带着他二人出来。

回到太太院,姜玉春扶太太坐了,又洗了手亲手斟茶摆果子,太太接了茶抿了一口,将茶水放在手边的高几上,让他夫妻二人坐了,方才道:刚才老太太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回去后不许再淘气闹出故事来。

姜氏,你小产至今也休养个大半年了,身子到底怎么样?我一会打发人叫个大夫给你瞧瞧吧,若是身子没事,我和老太太也能放心,只等听你的喜讯。

若是身子还有亏损,还得继续瞧病才是。

姜玉春闻言心里一突,很不想自己的计划被太太改变,忙起身笑道:媳妇在扬州时候一直是个挺有名气的老大夫给瞧,来之前还特意请他给瞧的脉,说如今已经调理的差不离了,回去再看回脉就成了,很不必再费心从家里找个大夫。

媳妇琢磨着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开药调理的习惯,若是再请个大夫调理的方式不一样,反而麻烦。

太太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也罢了,不再提这事,只是瞧见姜玉春身后站着小脸煞白的素儿,这头就有些大了。

当初周天海成亲之前,太太便想将自己身边的丫头给周天海做妾室,一个是自己身边的丫头自己心里放心,二个也是有点小私心,有这样一个人能帮自己了解儿子的后院之事。

可当初老爷说儿媳没进门,长辈又不在身边,有这样一个出身的妾室只怕将来儿媳进门时妾室已经掌握了后院,若儿媳是那种绵软的,怕会被妾室吃拿住;若是厉害的,又是一番争斗,反而不美。

太太也顾忌着儿媳出身太高,因此才将这念头歇了,从外头买了个贫家女调、教了十来日给儿子当了通房。

可那样一个人,容貌一般,行为举止透着小家子气,别说儿子了,就她瞧着也不喜欢。

另外两个妾室,一个瘦马出身,一个戏子进府,倒真的妖娆妩媚柔弱艳丽。

可在老人儿眼里,这样出身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倒怕把儿子带坏了。

因此听闻周天海不常去她们屋里,反而觉得心里踏实放心。

可后院数起来,除了姜玉春一个正妻,就是这三个小妾了。

一个容貌不佳儿子不喜,两个出身不好,太太不喜。

因此太太便有了将素儿给周天海做妾的心思。

平心而论,素儿容貌、性子都不差,又打小服侍自己的,十分忠心。

况且她老子娘也在府里服侍,就是素儿将来做了妾,得了宠,也能被自己拿捏住,不怕她张狂。

因此这回周天海一回来,太太便把素儿拨去给姜玉春使唤,想着也不好儿子、儿媳刚一回来就塞妾,先将人打发过去,过一阵再将这事提了,也就成了。

谁成想,姜玉春的两个兄长一个到了徽州做同知,一个到了扬州做了两淮盐运司副使。

这下无论家里族里就是儿子盐运生意都要多靠这两个舅爷。

再加上幼子明年春闱,又要靠姜父领着拜师,因此太太又将这话咽了下去。

只想着等他俩回扬州的时候,顺势让素儿跟着去,示意下夫妻二人,这事也就成了。

不成想早上请安,老太太又说了婢美妾娇的,非闺房之福,又说妾室三人如今已足矣,不可贪恋美色的话,这下可将太太想的法子给堵死了。

老太太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她当儿媳的也不敢违背。

可是就将素儿收回来,她也不甘心。

这天海成亲三年,却还尚无子嗣,这当娘的如何不急。

这媳妇身子弱,怕子嗣单薄,还得选两个身子好性子好的丫头送去,多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太太这里胡思乱想,姜玉春见她一会皱眉一会努嘴,眼睛又时不时瞧向自己和素儿,哪里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

她又怕太太想出什么话来,让自己带了素儿回去,因此先开口道:还有一事想请母亲示下。

太太只得先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和颜悦色地看着姜玉春,笑道:有什么话你说就是。

姜玉春回头看了眼素儿,笑道:我们夫妻二人回家,蒙太太宠爱,将大丫头素儿拨给我们使唤。

这两个来月,家里上下有素儿帮忙打点,可是省了我不少事,因此媳妇自私不想将素儿还给母亲了,想留在身边伺候。

太太、素儿闻言都面露喜色,姜玉春不待太太开口,又笑道:我听说素儿在家里有老子娘的,我也不忍心她们骨肉分离。

二爷盐运生意也有徽州这一块,时常运了盐回来带了货品回扬州,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来月。

回家里吃住都有太太操心,可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到底差点,因此我想把素儿留在家里,依旧帮我们照看着屋子,等二爷回来的时候,有个稳妥的人伺候,太太也能放心。

太太,你瞧这事如何?太太闻言犹豫了片刻:依姜玉春的主意,这倒是个好法子。

虽然依旧当丫头这边看屋子,可等来年天海运了盐回来,家里又无妻妾伺候,到时候素儿近身伺候,只怕不等她说,天海就将素儿收房了,水到渠成倒比她硬塞人好的多,也避免了婆媳有间隙。

太太想罢,笑道:还是你想的稳妥,就让素儿在你院里罢。

你们不回来的时候帮着拘束小丫头,等你们回来也有稳妥的人伺候。

周天海知道姜玉春的小心思,因此只笑着不语,待他们婆媳商议定了才起身告退。

太太见状笑道:我知道你好些事呢,你忙你的去罢,我留你媳妇说会话再走。

周天海侧头见姜玉春似乎面有疲惫之色,也不说旁的,只笑着嘱咐道:别多扰了母亲,呆一会就回去收拾箱笼罢,让母亲也能歪会。

姜玉春笑着应了,送了他出去又回来坐下。

姜夫人叫人拿了垫子自己歪着,又让人上了各色瓜果点心给姜玉春吃,姜玉春只挑两样孕妇能吃的吃了两口,太太和她闲话了一会,又问道:昨日你去同知府上,姜夫人可好?姜玉春笑道:嫂子一切都好,还说要请母亲有空多去坐坐,亲戚家都走动走动才亲热。

太太笑道:很是这话。

你这就要回扬州了,后日我摆两桌席面,请你嫂子也来罢。

姜玉春忙道:又让母亲操劳了,很不必这样麻烦。

这马上要过年了,很快又回来了。

等明日或后日,我打发人下个帖子,请嫂子来说几句话见一面就好了。

太太听了,觉得这样更亲近,便依了她。

姜玉春从太太院子回来,便换了家常宽松的衣裳,歪在榻上歇腿儿。

玉棋见状忙拿了个薄被来盖着,不满道:二奶奶也太不小心了,如今天已经冷了,怎么就这么躺在榻上,若是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玉春睁眼瞧她一眼,笑道:好聒噪的丫头。

巧书笑道:二奶奶,您若是困了还是到床上躺着罢,这榻上虽垫了褥子,终究还是薄,别冻着了。

姜玉春坐了起来,由着巧书替自己穿了鞋,嘴里笑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往常我也爱在那躺的。

巧书嘴快,说:这不一样,如今……玉棋忽然插口道:如今天可冷了,往常可没这么冷。

巧书眼角扫了眼立在门口的素儿,也附和道:可不是,早上我穿着薄褂子出门,都觉得有些哆嗦。

姜玉春依着丫头坐了起来笑道:如今我也不困,倒觉得有些饿了,有温着的汤端上些来吃。

玉棋忙应了声,出去将自己亲手熬的淮山瘦肉煲乳鸽端了上来,又有几样清淡菜色,姜玉春见是姜夫人昨儿让人抄写的孕妇适合吃的汤品膳食里的菜,含笑看了眼玉棋,坐在榻上将东西都吃了。

玉棋、巧书几个见姜玉春食欲好,吃的东西也多,都面带喜色,待她吃完了饭,也不肯让她出去溜食,只叫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叫她躺下歇着。

姜玉春也知道丫头好意,便都依着她们。

玉棋原本还怕素儿看出破绽,可素儿如今满脑子都是早上太太和二奶奶关于自己那段话,哪有心思想别的,姜玉春见她魂不守舍的,也放她去休息,只让巧书几个伺候。

歇了有小半个时辰,姜玉春起来,命人准备了纸墨,写了数十样药材,递给玉棋,吩咐道:找个可信的人选上好的药材采买来,我们回去时候备着,若是有什么事也有个对策。

玉棋拿了单子,巧书在旁边笑道:若说可信的人还是莫爷,二奶奶何不打发他去买?若是二爷问起来,就是回程备的药材,想必二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姜玉春想了想也笑道:巧书说的是,既然这样也不必打发人叫莫少青进来,等二爷回来我给二爷就是了,让二爷找人买去。

几个人正说着,小丫头撩起门帘子,道:二奶奶,三奶奶来了。

姜玉春挑了挑眉头,和玉棋几个笑道:倒是少见,快请进来。

玉棋转身将单子收起来,三奶奶于氏进来了,见姜玉春慵懒地坐在榻上,嘴里笑道:二嫂真是舒服,这会儿子就歪着了,也不出去转转?姜玉春坐直了身子请她坐了,也笑道:外头天怪冷的,懒怠着出去。

说话间,柳儿端茶上来。

于氏笑着将茶接了,上下打量了柳儿一番,和姜玉春笑道:这是提上来的大丫头,看着怪俊俏的。

姜玉春道:俊俏倒是其次,主要是行事稳妥,待人也和气。

于氏笑着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炕几上,又道:我早上到母亲那请安,听说你们过几日就要回扬州了,怎么不在家住到出正月再走呢?姜玉春笑道:你不知道家里也一摊子事呢,这回去就年下了,各处官员、官员都得备礼打点,又有往来应酬,一样也不敢懈怠,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才好。

于氏闻言奇道:如今你哥哥就是两淮盐运司副使,还用给旁的官员送礼吗?别的盐商不得都追着你们送礼啊?姜玉春笑道:哥哥在那位置上,只能说我们运盐买盐引更便利了,其他该打点的地方还得打点,要不然随便一个地方使个绊子,就够我们糟心的了。

再者盐商有总商管理,扬州八大总商不容小窥,每年都得由他们将花名引数送盐政衙门备案,另外纳课杜私、承办报效、摊派杂费、参弹疲商都由总商说的算,因此更要打点的好了才成。

别说年节了,就是往常我们也三五日宴请,又是游船又是宴席的,可不敢怠慢了。

于氏闻言不禁咂舌道:按你这么说岂不是那总商岂不是比盐政官员还难伺候?姜玉春笑道:倒不是难伺候,总商也得依仗下面盐商支撑,咱家二爷也是有名的大盐商了,他们也不敢随便为难,双方互相牵制而已。

只是该做到的我们都得做到,让那些总商挑不出理来才是。

在某些时候,总商甚至凌驾于盐政官员之上呢。

于氏笑道:听你说的这个热闹,我也不懂这些。

既然这样,你回去可有的辛苦了。

不过回去也自在,自己当家作主的,岂不快活。

姜玉春含笑不语,于氏也察觉自己话说的不对,讪讪地笑道:我的意思是自己住自在些。

话音刚落,于氏琢磨着自己的话还有歧义,又想解释,姜玉春打断她,笑道:还是在家里住着舒坦,只是那边实在忙不开,要不然我也不爱走的,在家住着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于氏忙笑着应了几句,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四周看了一圈,放下茶盏问道:怎么没瞧见素儿?她和你们回去不?姜玉春拿了个苹果削了皮递给她,笑道:我看她身子不太自在,让她去歇着了。

早上回了太太要回去的事,太太说让她留这看屋子,等我们年节回来也有个稳妥的人服侍。

于氏啃了口苹果,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嘟囔道:也就是你,要是搁我那,太太早给她开了脸送屋去了。

姜玉春笑着摇头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日太太拨素儿过来,也是因为我屋里的丫头都是从扬州带回来的,家里各色人都不认识各色事都不知道的,怕我们夫妻二人不便,才叫素儿过来服侍,按照这话也没有带她回扬州的道理。

于氏咽了口苹果,轻笑两声:就哄我罢。

姜玉春闻言笑了笑,便没接话。

于氏吃完苹果,拿帕子擦了擦手,又提起周天宇的事来,只说:明年春闱,三爷只怕要在京城呆好些日子呢,到时候得劳嫂子家照看了。

姜玉春奇道她能说出这样知书达理的话来,不禁挑了挑眉,笑道:小叔读书做官也是为了家族兴旺,我们身为一家人只有鼎力帮忙的,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

于氏脸红了一下,笑道:太太让说的,我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姜玉春一听这话,倒乐了,这于氏虽然眼光短浅,又有些贪念,但真是没什么心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喜怒形于色而被太太、老太太怒斥,今日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姜玉春摇头笑了笑,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见外的话。

于氏见姜玉春说了这话,便放心了,下了塌穿鞋要回去。

姜玉春忙留饭,说:二爷中午在外头吃,我一个人在家,不如就在这吃饭罢。

于氏忙道:不了不了,还得去太太那回话去,我家去吃去了,我得空再来找你说话。

姜玉春见状便罢了,打发柳儿送了于氏出去。

蝶儿见人走了,抿嘴和姜玉春悄声笑道:这三奶奶也挺有趣儿的。

玉棋闻言呵斥了一句:主子的闲话也是你说的。

唬的蝶儿不敢言语了,姜玉春抿嘴笑了笑,叫人摆饭。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更新咱启程回扬州~~~另外备注下: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出自《朱子家训》☆、众人进府话离别 夫妻乘船抵扬州晚上周天海回来,姜玉春替他换了衣裳,就将要采买的中药名单递给了他。

周天海略扫了一眼笑道:二奶奶可是舍不得空船回去,想让我贩些药材回去卖?姜玉春嗔了他一眼笑道:二爷来往扬州徽州之间,哪次是空船来回了?做什么样的生意还用我插言?每每从徽州回扬州,不都载着满船的货品,或竹或木或是石料,有时候带药材、纸和茶叶,都是赚钱的营生。

只不过我列的单子不是让你贩卖的药材,而是我们回程要备的药材,如今天气冷了,预备着万一有人着凉,我们在船上有药先扛着,也免得误了病情。

周天海闻言摇头笑道:我们又没有随性的大夫,买了这些药材也没大有用处。

若是担心有人病了,我让人配些药丸随着带着,岂不比这便宜?姜玉春要这些药材明里是说怕有人受寒生病,可暗里确实怕自己万一动了胎气,好有药材配安胎的药。

因此故意瞪了周天海一眼,嗔道:丸药也要配,药材也要备。

若是谁真有个急症还得熬药才对症。

再者说怎么没有随行大夫,我不就会诊脉吗?上回在那庄子上,大夫不说我开的药方对症吗?周天海闻言略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随手翻了几本医书就说自己会开方子了,也不人家正经的大夫笑话你。

又见姜玉春不甘地瞪他,连连摆手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按这单子上的药材多备上一些。

只是该备的药丸我也一并准备了,可不准再乱给人家开方子吃药。

若是吃坏了,可是大事。

姜玉春只得乖乖地点头,末了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可得把我要的药材备好了呀,不许忘了。

知道了。

周天海捏了姜玉春鼻子一下,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姜玉春怕他毛手毛脚碰了自己肚子,一转身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顺势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嗔道:人家和你说正事,你还闹?周天海松了手,自己转身在榻上坐了,拿过茶来吃了几口,笑道:那二奶奶给小生说说,还有什么要紧的正经事。

姜玉春笑着躲到一边去,说道:其实也没甚么要紧事,不过是如今天气冷了,我们来时候没带那么多大毛衣裳,这些天叫针线上紧赶慢赶做了一些,我得看着她们收起来。

周天海斜了她一眼,道:你也是无事忙,这时候弄它做什么。

若是没什么事,叫人做些汤来吃。

晚上同爹说买新祭田的事,也没捞着好生吃。

姜玉春听了忙让玉棋去准备,玉棋亲自看着小厨房做了菜,带着丫头端了上来,又将炉子上温着的汤给姜玉春盛了一碗,姜玉春陪着周天海喝了半碗汤。

吃罢了东西,夫妻两个洗漱了躺在床上,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话。

周天海自打回家来也没好生歇着,家里的生意,回程船上带的货物,加上族里的大小事忙的不可开交。

只见周天海没说两句话,就渐渐没了声响,过了片刻,呼声传来,姜玉春知道,他就是又累的睡着了。

转眼四天过去,周天海各色东西都置办齐了,给姜玉春采买的药材品质更是上好的。

因明天要启程了,姜夫人、思琴、峰哥儿娘等人都来府里看她。

姜夫人趁着到姜玉春屋里说话,将厚厚一叠册子塞在她手里,悄声道:上回让大夫给你写的孕期忌讳的吃食物件,毕竟那时时间仓促,许多吃穿的忌讳都没写全,我又让大夫补全了。

又让几个懂医术的嬷嬷瞧了该添补的都添补了,订了册子给你拿来。

回扬州后,吃食务必小心,行动间也多带些丫头嬷嬷,可不能再让那等黑心的小人算计了你。

自打那日得知你有喜的事,我就叫人回京城母亲那送了信了,让母亲也替你欢喜欢喜。

姜玉春感激地拉着姜夫人,言语中有些哽咽:有劳嫂子替我费心了。

姜夫人摩挲了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嫂子,我能不替你操心嘛。

姜玉春闻言心中一暖,眼圈也红了,轻声道:若不是有父亲哥哥撑腰,就冲我进门三年未生子嗣,还不知道怎么被婆家人为难呢。

姜夫人忙安慰说:这不是怀了孩子嘛?这孩子来的多及时,就冲这可心劲儿,一定是个哥儿。

姜玉春笑道:无论哥儿姐儿,我都喜欢。

姑嫂两个说笑了一番,姜夫人又将想到的话嘱咐了几回,才放心回去了。

待姜夫人走了,姜玉春把帮着收拾箱笼的思琴叫过来,见她眉目间带着笑容,脸色红润,一身红衣还逗着刚成亲的喜庆,忙笑道:刚才光顾着和嫂子说话,也没顾上你,瞧你这模样,就知道过的不错。

思琴笑着递了蜂蜜水给她:知道婶娘如今喝不得茶,刚才冲的蜂蜜,婶娘尝尝。

姜玉春笑着接过来喝了,思琴又递过一杯白水服侍漱了口。

玉棋拿过靠垫给姜玉春后头垫上,又笑思琴说:如今你也是少奶奶了,还抢我们的活计。

思琴白了她一眼,笑道:刚才不知谁在那偷懒,求着我收拾这个又拾掇那个的,偏生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赶明儿看我不在跟前儿,你怎么办?巧书端着一盘果子进来,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她,平时最是能干的一个人,偏生在姐姐跟前就爱撒娇。

自打姐姐出嫁,玉棋伺候二奶奶生活起居细说不说,各色东西也都理的样样清楚,昨儿二奶奶还夸她,说她稳重起来了,俨然又是一个思琴。

可今儿你一来,她又懒惫上了,要我说,都是姐姐纵的。

思琴笑道:也不是纵她,当时咱从家里来徽州的时候,各色东西都是我整理的,如今二奶奶回去,我怕你们遗落什么不知道,我帮着看着,也放心。

玉棋闻言和巧书挤了挤眼,道:你瞧思琴,还真有点少奶奶的架势。

姜玉春闻言握着帕子掩着嘴笑道:你就编派思琴吧,看等你出嫁了,巧书几个怎么编派你。

玉棋脸一红,嘟着嘴道:二奶奶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怪臊人的。

思琴笑道:你现在知道臊人了,当初扯着脖子喊要嫁给莫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臊得慌。

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玉棋红着脸拧了思琴一把掀开帘子跑出去了,巧书伸脖子在后头喊:别乱跑了,得空赶紧绣你的嫁妆去。

众人又是一片笑声。

姜玉春叫思琴坐下吃茶,思琴便在姜玉春脚底下坐了,巧书拿了条毯子给姜玉春把腿盖上,思琴上前帮着掖了掖被角,姜玉春笑道:你先别忙活,我还有话嘱咐你。

思琴道:婶娘有什么话嘱咐我?姜玉春说:原本你二叔说让你们小两口守完亲就去扬州,昨晚我们俩商议了几句,这眼瞅着还有两三个月就过年了,索性你们在家过完年再去扬州得了。

思琴笑道:就是怕峰哥儿呆的心慌。

姜玉春道:如今这月份,即使去了扬州也没什么大的生意做了,咱家也要筹备年货年礼了。

你二叔要建的会馆得等明年开春才能营业,你就劝峰哥儿踏实在家过年吧,成亲头一年,正要在家里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年。

思琴笑道:成,我听婶娘的,回头我和峰哥儿说。

姜玉春又道:等回扬州我和你二叔就搬新宅子去住。

那里房子多,园子大,可家里统共就这几个人。

你们去了扬州也不用另外赁房子了,我叫人在前院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给你们小俩口住。

得了空他们叔侄也好探讨下生意上的事,你每日也能进来陪陪我。

思琴红着脸笑道:婶娘疼爱,只是我得回家问下峰哥儿。

姜玉春笑道:行,你回头和他说,就说我说的:先在家里住着,等将来峰哥儿攒够了银子,自己开了铺子,你们再搬出去住。

跟着你二叔学生意的时候,只管住家里就是。

思琴满脸喜色,起身福了一福,盈盈笑道:多谢婶娘怜爱。

姜玉春叹道:就将来玉棋嫁人后,也还是住府里的。

有你们陪着,我心里也觉得踏实些。

说着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

思琴刚才在里头收拾东西,也听见了二奶奶和姜夫人的话,知道她如今又有了身子。

听她这话,怕是想起上回小产的事来,忙轻声安慰道:如今二奶奶管家,那些奸猾的都差不多都撵走了,剩下的也都知道如今是二奶奶当家,料想谁也不敢豁出性命去替不相干的人害二奶奶。

如今院子里的丫头都长进了,况且又有王嬷嬷帮着杜妈妈、郭嬷嬷照料您的起居,二奶奶定会平安生下麟子的。

姜玉春脸色这才柔和起来,轻声笑道:借你吉言,我也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撩起帘子笑道:瑜大奶奶过来了。

巧书笑着推思琴道:你婆婆来接你了。

思琴也顾不上和巧书斗嘴,忙笑着站了起来。

峰哥儿娘从外头进来,姜玉春坐了起来,嘴里笑道:嫂子好。

忙让座,又吩咐碧儿倒了茶,峰哥儿娘笑道:刚才见你屋里人多,我就到老太太那去说了会儿话。

又见塌上有条毯子丢在一边,知道她刚才必是躺着的,又笑道:你依旧躺着罢,拿毯子盖上点。

你们在扬州习惯了,受不了这的冷。

思琴虽不好明说,也劝道:婶娘还是盖上些,这马上就要启程了,别再冻着耽误了行程。

姜玉春笑着告了罪,顺势又在榻上歪着,思琴帮她盖好了毯子。

三人说了些闲话,思琴又将姜玉春让他们夫妻二人过了年再去的话说了一遍,峰哥儿娘听了大喜,忙道:前儿你瑜大哥还说:峰哥儿和他媳妇下个月去扬州,呆不了一个多月又得回来过年,可有的折腾呢。

偏生峰哥儿不听,就怕耽误了他叔叔的事。

姜玉春笑着夸了峰哥儿几句,思琴见姜玉春这屋人来人去闹腾了大半天了,有心想让她躺着歇会,便就着话头顺势要告辞。

姜玉春也觉得有些困倦了,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让巧书送思琴两个出去。

玉棋不知道哪里转了一圈回来,姜玉春已经眯了一小觉,醒来见她在跟前伺候着,便闭着眼睛问道:东西可都收拾齐整了?玉棋笑道:二奶奶放心,都收拾好了。

刚才我出去,叫人传话给莫爷,叫他船上多备几日的新鲜蔬果。

怕二奶奶在船上害喜,好有清淡的东西吃。

姜玉春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便让玉棋替自己换了衣裳,重新梳洗过,往上房去了。

临别前的家宴,气氛不似刚回来时那样热闹,好在有于氏凑趣,又有老爷时不时宽慰老太太,氛围才稍微好些。

徽州的女人,从年轻时就已习惯了家里的男人外出经商,虽舍不得但也没说挽留的话,只嘱咐周天海要争气,老爷也说了明日要带走的族里少年要好生培养的话,又同周天海吃了几杯酒,便叫散了席。

翌日一早,周天海夫妻两个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了安道别后,便乘着马车去了码头,换乘船数日后,夫妻二人顺利回到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这几年来一直没好好玩玩,离职在家趁着订婚前赶紧陪妈妈出去玩了一圈,身心放松。

☆、回府诊脉得喜讯 三房姨娘各算计府中三个姨娘一大早打发人到大门去探听消息,郭嬷嬷得了信,只冷笑一声,叫人不用管她们,自己同杜妈妈将从二门到正房的路仔细检查了一回,看地面扫的干不干净?有没有落叶?有没有泼上水。

又到正房看了预备的新鲜点心和吃食,又叫人把煮好的燕窝粥放火上温着;杜妈妈和烹水预备煮茶的丫头嘱咐了几句,郭嬷嬷又亲自去看沐浴的水烧的如何。

两人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从大门传来信: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郭嬷嬷闻言连忙叫杜妈妈去二门候着,自己又将准备的各样东西看了一遍,就听见说笑声从院门传来。

郭嬷嬷忙撩起帘子去瞧,只见三个姨娘带着一堆丫鬟媳妇簇拥着二爷、二奶奶进了院门。

郭嬷嬷忙笑着上前请安,姜玉春忙吩咐玉棋:快扶嬷嬷起来,天气凉了,可不好跪在地上的。

玉棋笑着将郭嬷嬷托起,趁机小声在郭嬷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郭嬷嬷一愣,回头去瞧玉棋,只见玉棋满脸笑容地朝她眨了眨眼,顿时脸上笑出花来了。

夫妻二人进了屋子,郭嬷嬷、杜妈妈亲自帮姜玉春解去大衣裳,周天海则被三个姨娘团团围住,不仅张雪雁、李嫣红打扮的花枝招展,连一直以老实面貌示人的王秋华王姨娘也画了精致的妆容。

三个妾室原本就有大半年没近周天海的身,这一回老家又去了两三个月,此时三人看周天海的眼神都仿佛恨不得立马将他揉在怀里一般。

张雪雁三人原本这段日子为了管家安插人手的事就已经挣破脸了,又见到二爷回来,各个都想先得到二爷的怜爱,因此一个个都抢着替他更衣,又互不相让。

姜玉春自打小产穿越过来就不再用熏香,周天海已经习惯姜玉春身上淡淡的体香,又许久不见几个姨娘,已经有些不习惯熏香的味道。

一进门闻到她们身上的浓重熏香味道就有些皱眉,偏生三人还三个香味,没一会儿功夫周天海就觉得被熏得有些头晕。

再加上三个人争来扯去,半天也没将他外衫脱下,周天海正觉得有些烦气,此时也不知是谁力道大了一点,呲拉一声,就将周天海的半个袖子都扯了下来。

这下子不仅三个妾室愣了,在一边刚换好衣服的姜玉春也不明所以的望了过来。

周天海一甩胳膊,将三个妾室都推开,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王姨娘被唬的白了脸,忙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

李嫣红有些不甘心,但她入府也有三年了,知道周天海的性子,也不敢硬撑着,只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了他一眼,才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轻扭着腰肢,慢慢地出了屋子。

张雪雁见她二人走了,心里有些得意。

她年纪本来就小,又被捧惯了,刚进府那阵子着实得了一阵子宠,后来虽被斥责了几次,但以得宠那段日子的经历,她总觉得二爷心里最爱的是她。

周天海见张雪雁不但没出去,反而一脸娇羞地靠到自己怀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偏生张雪雁闭着眼睛享受周天海温暖宽阔的胸膛,没瞧见他面上的表情,娇声道:二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想死雪雁了。

姜玉春被这娇滴滴地一句话雷到了,轻咳了一声唤郭嬷嬷道:嬷嬷,我要沐浴,热水备好了吗?郭嬷嬷忙道:已经备好了,只是空腹沐浴怕是不妥,二奶奶不如先喝碗粥垫垫肚子。

姜玉春点了点头:也好。

周天海在姜玉春主仆说话时就将张雪雁推开了,张雪雁只当是这屋子人太多,二爷不自在,也不强求,又娇笑着去替他更衣。

周天海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把:出去出去,身上什么味,熏得爷头疼。

张雪雁闻言顿时脸上一白,眼泪就下来了:二爷,我身上熏得可是您最爱的牡丹香啊,您再闻闻?话音刚落,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拿着帕子掩住嘴唇,朝着张雪雁挥手道:你先出去,我闻着那香味恶心。

张雪雁嘴巴一撅,刚要开口,周天海忙喝道:还不赶紧出去,打发人去喊大夫来。

姜玉春干呕了几下,王嬷嬷拿温水服侍她漱了口,又捡了个酸梅子给她含口里压了一压,这才觉得好些。

周天海这时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塌边拉住她的手,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怎么了这是?可是在船上晃的恶心?姜玉春拿帕子拭了下嘴角,轻轻摇头道: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不太舒服。

郭嬷嬷道:许是肚子空的,我端燕窝粥喂奶奶吃两口。

姜玉春点了点头,郭嬷嬷亲自去端了粥,看着玉棋喂着姜玉春吃了大半碗,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功夫,二门就有小丫头来院门口回话说:大夫来了。

玉棋忙伺候姜玉春漱了口,又将姜玉春扶到床上躺好,将镯子都摘了下来,放下床幔。

原本廊下立着的三个姨娘也被请到厢房去避了,让柳儿带着卉儿、蝶儿去看着,不叫她们乱翻东西。

一会儿功夫,保和堂的吴大夫来了,丫头进来通报,周天海忙让进来。

吴大夫常替周家人瞧病,也知道些内情。

待姜玉春将手搁在脉枕上,先告了罪,方才坐下诊脉。

周天海紧张地盯着大夫的面色,就怕看到凝重皱眉之类的表情。

吴大夫两个腕都诊过脉,方才站了起来,拱手笑道:恭喜二爷,二奶奶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半月了。

周天海一愣,瞬间只觉得一阵狂喜:喜脉!这么说自己要当爹了!吴大夫见他笑的合不拢嘴,又笑着道了几声恭喜。

好在周天海没被喜悦完全冲昏头脑,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刚走过数日的水路,忙问道:我们刚从老家回来,虽不经车马颠簸,但数日水路走的也不舒坦。

再者年初的时候,我家夫人刚小产过,不知这胎有没有什么妨碍?吴大夫捋着胡子笑道:夫人脉象平稳,胎儿稳健,没甚妨碍。

周天海又问道:不知可要喝安胎的药?吴大夫道:我一会儿写个安胎的方子,二爷、二奶奶若是不放心吃上一剂便是。

周天海忙同吴大夫到外间屋子坐了,看着他写了方子,拿起来念了两遍,吩咐人拿了十两银子重谢吴大夫。

吴大夫喜滋滋的揣着银子走了,得了信的三个姨娘都有些愣神。

姜玉春脸上挂着恬静地微笑轻轻摸着尚未鼓起的肚子,满屋的嬷嬷丫鬟都笑着给她道喜。

姜玉春笑着谢了,又吩咐郭嬷嬷道:这个月所有下人双份月例,每人一套新衣裳。

我院子里的丫头媳妇婆子赏三个月月例银子,两套新衣裳。

郭嬷嬷笑着传出话去,又拿出来了好多铜板叫给各处的小丫头分。

三个姨娘从厢房过来,都给姜玉春道喜。

姜玉春笑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这熏香味我闻不得,明儿你们再过来,身上的衣裳都不许熏香了。

三人忙应了声是。

姜玉春又道:你们先回去罢,换了衣裳等吃晚饭时候再来。

三人闻言只得福了福身,就要告退。

张雪雁有些不甘地看了眼二爷,只见他眼里只看着姜玉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自己这边连瞧都没瞧一眼,这才泄了气,低着头退了出去。

张雪雁回了屋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发现是半冷的,一怒之下摔在地上,骂留屋子的丫头:连你们也糟践我。

说着又要打又要骂的,雅诗见状忙拦住劝道:好姨奶奶,快消消气罢。

这二奶奶刚传出喜讯,你这边又打人又骂人的,要是被二爷知道该生气了。

张雪雁冷笑道:生气?他还记得我是谁吗?你看今日在那屋里,他可瞧过我?连二奶奶也……还说我身上的香味恶心。

佳词见她落了泪,忙上前道:奴婢要给姨奶奶道喜。

张雪雁瞟了她一眼,哼道:我又没怀孩子,给我道什么喜?佳词笑道:自打二奶奶小产,二爷就一直守着那屋子,不但姨奶奶受了冷落,那两个也都不再得宠,二爷一颗心只放在了二奶奶那。

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孕,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二爷都是看重的。

姨奶奶您想,二爷还能歇在二奶你屋子吗?张雪雁闻言转怒为喜,得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说不定二爷今晚就能歇我屋来,你们赶紧叫人预备着。

雅诗忙道:我瞧二爷心疼二奶奶的样子,怕是今日不会过来的。

不等张雪雁开口,佳词先冷哼道:这大户人家,哪家正经奶奶有了身孕,还留爷在屋宿的?雅诗轻声道:当初二奶奶小产的时候,二爷不也是在正房歇的?况且……雅诗还要继续说,张雪雁不耐地打断她,冷笑道:也不知道你是谁的丫鬟,自打我进这个家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唱反调,我看你对二奶奶比对我忠心,不如我把你送给二奶奶去使唤?雅诗看佳词站在张雪雁旁边对自己得意的笑,连忙跪下,道:我打小就服侍姨奶奶,对姨奶奶从无二心。

我只是担心姨奶奶做的太过了,反而不入二爷的眼。

佳词插嘴道:我们姨奶奶不入二爷的眼还有谁入?王姨娘吗?不是我说她,就她那相貌,虽说是有几分姿色,但看着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别说二爷,连我都瞧不上。

李姨娘倒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可她进门多久了,二爷怕是早腻了。

张雪雁点了点头,得意地笑道:佳词,你姨奶奶我又要得宠了。

李嫣红回屋倒是没哭也没笑,只平静地打发人提了桶热水进来,将身上的香气都洗净了,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件颜色淡雅的衣裳,脸上也只淡淡地涂了一层胭脂,并没擦太多香粉。

冰梅、兰枝、妙竹原本面上有几分忧色,但等李嫣红打扮完,反而眼前一亮,只觉得除了代表已婚身份的发髻,身材容貌皆如少女般清纯曼妙。

而王秋华回到屋里,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从药罐子里取出一丸药,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布满了疑惑。

姜玉春吃了晌午饭,趁着日头好,沐浴洗头。

郭嬷嬷亲自进去伺候,一边帮她擦洗后背,一边将家里这两个多月的事捡重要的都说了。

姜玉春听见三个姨娘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只轻声道:先别言语,也别动,我自有安排。

郭嬷嬷点了点头,又道:浆洗上的王妈妈、针线上的李嫂子、厨房的张嫂子,二管事朱妈妈和王姨娘来往过密。

李姨娘虽这两个月没叫人去说话,但她的丫头妙竹经常趁人不注意和咱们院的小丫头黄莺接触,这黄莺性格好、嘴巴甜,二等丫鬟都喜欢她,怕是能知道不少屋里的事。

另外李姨娘还派人去过厨房管事的王嫂子家里。

张姨娘虽各处安插人手,但做的太明显,怕是那两位姨奶奶也都知道。

她也拿钱买通过几个婆子,但瞧那架势并没有人对她死心塌地。

姜玉春点了点头,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玉棋和郭嬷嬷连忙拿大毛巾给她擦干,换上干净的中衣。

巧书拿毯子将她裹上,扶着她坐下,玉棋又拿大毛巾替她擦头发。

杜妈妈倒了杯温水递姜玉春手里,姜玉春喝了半杯,将杯子放下,问道:新院子收拾的怎么样了?杜妈妈道:周华倒是个能干的,园子被他收拾的极其利索,二奶奶走之前叫买的唱戏的小丫头也买好了,在靠西角门的一个院子里住着,请了两个稳妥安生的师傅教唱戏。

姜玉春点了点头:收拾妥了就好,趁早搬过去,将她们几个远远地分在园子里,省的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心。

巧书将姜玉春头发擦拭的一点水珠都不见,才松松的替她挽了个髻,扶着她到床上歇着。

姜玉春睡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过来,见周天海躺在外侧,正撑着胳膊看着她笑呢。

姜玉春脸一红,捏了捏他脸道:回来也不好生歇着,又跑哪去了?周天海握住她的手,道:同少青到会馆瞧了瞧,房子建的不错,屋子也都拾掇妥了。

前头大厅能容数十桌,又搭了个大戏台。

楼上还有后头楼里的雅间修的十分别致,风格各不相同。

我同少青说了,从老家带回来的孩子,甭管是族人还是买来的小子,都一视同仁,提拔的时候择贤录用。

姜玉春笑道:少青做事稳当,二爷只管放手叫他去做。

上回我找人拾掇那个园子,今儿我问郭嬷嬷了,说周华料理的不错。

我想着趁着天气还不太冷,早些搬过去才好。

周天海犹豫了一下,道:你如今有了身子,现在搬过去怕累着你了。

姜玉春道:我这还没显怀呢,这时候搬过去正好,等肚子大了,或者生了孩子再搬过去且有的等呢。

再者说有丫头们收拾东西,也累不着我。

周天海闻言只得点头应了,又嘱咐道:虽说如今不冷,但那边屋子一直没怎么入过人,只怕屋子冷冰冰的,先打发人去烧几日炭盆,把屋子烘暖了再搬过去。

姜玉春应了,夫妻两个说了会话便起来了。

当晚家宴,三个妾室都来了,因逢喜事,姜玉春也没叫她们伺候,都让坐了。

张雪雁虽然想争宠,但又顾虑着上午被训斥的事情,也不敢太张扬,只时不时替二爷布菜。

李嫣红笑吟吟地说着吉祥话,王姨娘凑了两句趣儿,方才大着胆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二奶奶这么快有了喜讯,想是上回的方子有效。

姜玉春含笑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说起那个方子啊,当时雪雁配了药给各屋送去,我出门方才发觉发现把那装药的坛子落在家里了。

王姨娘一愣,心道:原来如此。

又一寻思,二奶奶屋里的人都是稳妥不够的,怎么单把这个调养身子的药丸给落下了,难道二奶奶知道了什么?王姨娘一惊,抬头望向姜玉春,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睨了自己一眼,王姨娘瞬间心里一凉。

☆、大夫人入府探小姑 古嬷嬷来家管食膳因姜玉春有孕在身,周天海怕她坐久了累着身子,吃了饭就打发妾室们散了。

趁着周天海沐浴,姜玉春悄声把郭嬷嬷叫来,耳语道:盯紧了王姨娘。

郭嬷嬷应了一声,忽然又道:说起王姨娘,倒有件奇事。

二奶奶可记得王姨娘有个弟弟?姜玉春道:记得,前几个月不是还来过,从他姐姐那拿了许多银子,记得思琴说王姨娘还把自己的毛斗篷都包了给她弟弟,许是让他去变卖。

就是往年,她那后娘同弟弟也常来打饥荒。

郭嬷嬷轻声道:可前个月,她弟弟来瞧她,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她使。

二奶奶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姜玉春略微一迟疑,说:上回不是说拿银子给她兄弟做生意?也许是做买卖赚到钱了?郭嬷嬷冷笑道:二奶奶还不知,就是把那些东西变卖了,再加上二奶奶赏的、王姨娘给的,还有家里攒的银子统共也就能有个百十两的样子。

可做什么样的生意能这么几个月的功夫赚这么多银子?二奶奶还不知道她兄弟那德行,若不是赚到钱了,怎可能送回来二十两银子呢。

姜玉春点了点头,轻声道:安排个人去打听打听,看他做的什么营生。

郭嬷嬷点了点头,见姜玉春没什么其他吩咐,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有二门的人递帖子进来,说是两淮盐运司副使府打发人送来的。

姜玉春刚用罢早饭,闻言起身笑道:可是大嫂的帖子?玉棋将帖子呈上,姜玉春仔细一瞧,笑道:果然是,大嫂也太心急了。

我这昨天刚回来,今天就给我下帖子。

原本我还打算这两日去瞧她呢,倒让她抢了个先。

玉棋见二爷不在屋里,悄声笑道:当初二奶奶在姜同知府上被大夫把出喜脉,姜二夫人就打发人回京城报喜去了,我估摸着扬州姜副使府上也给送了信儿了。

姜玉春笑道:快差人回帖子去,我请大嫂来吃茶。

卉儿应着去了。

柳儿赶紧去大厨房安排茶点、又去安排午饭的菜色。

不到半个时辰,全府上下都得了信,说二奶奶的长嫂要来府上。

姜玉春又特意打发人去和三个姨娘说,今日不必到上房伺候。

巳时初刻,扬州姜副使府的轿子就上门了。

门房上的人早打开大门将马车迎进来,换了轿子抬到二门后,粗使婆子将软轿抬到正房附近的廊下,才停了下来。

姜玉春早带了丫头媳妇们在那等着,见轿子里出来一个端庄美貌妇人,嘴角带着笑容,显得十分和气。

姜玉春便知道是自己的大嫂,忙上前去见礼。

姜大夫人回了礼,方才拉住姜玉春手,笑道:我和你哥哥来扬州以后就打发人到你府上,方才知道你们回徽州老家了。

我左等右等,没等来你,倒等来了你二嫂报的喜讯。

姜玉春笑道:我也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到任上。

我和二爷回老家,正巧赶上二哥哥上任,我想着好几年没瞧见二嫂了,舍不得她,便多留了几日。

姜大夫人故意嗔怒道:你舍不得她就忘了我了,可苦了我,天天盼着你回来。

说着又拉着她手笑。

姜玉春忙道:我这不是想着以后可以长长远远地陪着大嫂,倒是二嫂,也只有回老家才能在一起聚聚。

姜大夫人道:罢了罢了,我不过逗你罢了,谁真和你计较这些。

姜玉春笑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嫂子说话了,却忘了礼数,叫大嫂在门口站了这么久。

说着就拉着姜大夫人的手回屋去说话。

姜玉春怀有身孕,不敢吃茶,只拿红枣泡了水喝,陪着应景。

姜大夫人叙了离别之情,拉过来身边一个嬷嬷笑道:这是古嬷嬷。

古嬷嬷朝姜玉春一拜,姜玉春忙叫起了,看着姜大夫人却不知她何意。

姜大夫人笑道:前两年母亲身子不大好,想请个药膳嬷嬷回家来调养身子。

后来是大理寺卿于夫人推荐,聘了这个古嬷嬷来。

这古嬷嬷原是郡王府负责老太妃药膳的嬷嬷,早年专门学过医学药理,又会把脉。

后来老太妃仙去,郡王妃体恤,将服侍老太妃的人放出府去。

这古嬷嬷早年丧夫,身旁并无子女傍身,母亲便将她请回家来。

这两年多亏古嬷嬷帮着调养,母亲身子已大好了。

因你成亲三年未有身孕,母亲担心你身体过于虚寒。

后好容易听到喜讯,又听闻你小产之事,心里担心不已。

又怕你年轻不知道调养,难免亏了身子。

因此特意叫我带了古嬷嬷到任上送到你府里,专门帮你调养身子的。

如今听闻你又有身孕,乃一大喜事,吃食尤其要慎重仔细,有古嬷嬷在你身边,想必母亲也能更放心。

姜玉春心里一暖,有感慈母爱子之心、长嫂关切之情,忙起身郑重谢了姜大夫人,让玉棋请嬷嬷到西次间去坐,又让王嬷嬷陪着说话。

王嬷嬷原本出身大理寺少卿谢大人府上,以前跟着小姐夫人到郡王府也做过客,两人又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嬷嬷,很快就聊的投机起来。

当初这古嬷嬷听说老夫人要让自己服侍出嫁的姑奶奶,原本是有些不愿意的。

她本是郡王府的药膳嬷嬷,愿意到姜府来当差本就是屈就了,因打听到姜府待人谦和,内宅安稳才去的,为的是找个舒服的养老地方。

哪知刚服侍了两年多,这老夫人想让她帮着出嫁的姑奶奶调养身子。

听说那姑奶奶嫁的是商贾之家,她便有些不情愿了。

后还是老夫人好说歹说,她又想着扬州到底比京城适合颐养天年,才勉强跟着来的。

到这府上,见这二奶奶举止大方有礼,心里感叹到底是官家小姐,之前那不悦之心便去了两分。

又到内室叙话,见这嬷嬷也是官宦人家放出来养老的嬷嬷,心里仿佛见故人般喜悦,那不悦之心又去了两分。

等那王嬷嬷说二奶奶如何和善,待人如何宽厚,这不悦之心又去了一分。

待说了一会儿话,古嬷嬷借着喝茶的空,打量了下屋里的摆设,但见那墙角的小书架摆了满满的书,打眼一瞅,竟大半是医书。

这古嬷嬷心里一喜,叫随身的小丫头拿出眼镜戴上,细细一看,竟有几本难见的孤本。

此时古嬷嬷的心里哪里还有不悦,净是满满的兴奋和惊喜。

王嬷嬷见古嬷嬷神色激动,忙笑着唤了她一声。

古嬷嬷将眼镜摘了下来,问王嬷嬷道:我瞧这屋子竟摆了许多医书,难道二奶奶也会医术不成?王嬷嬷道:我也不知,不过听说二奶奶时常闷了就拿医书瞧。

也听几个小丫头说过二奶奶在庄子上避暑的时候给一个农妇开过个方子,连后请去的大夫都说好的。

古嬷嬷道:既这么说,必定是好的。

只是我在姜府的时候怎么没听老太太提过二奶奶学过医术呢?一般官宦家的小姐,哪有让学这个的?王嬷嬷道:我听说以前二奶奶也不会这些,还是打那回小产,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看起医书来。

二爷见二奶奶喜欢,也花了好多钱淘换了些孤本回来。

二奶奶时常说不过是看着解闷罢了,谁真要学那些呢。

二爷也说看些医书也不值什么,难道还能真去给人把脉不成?于是就随她喜欢了。

古嬷嬷啧啧赞了一番,又叹道:我打小跟着父亲学医,进府后老太妃又专门请了宫里的太医教我们医术、请御厨教我们做菜。

我一辈子针线女红都没碰过,唯一让学的东西就是医术和厨艺。

小时候学医的时候只是觉得稀奇,后来也不耐烦,常常不专心看书,被发现了就或打或骂。

直到大了,才学出了兴趣。

只是身为女子,就是学的再好也只能呆在后院里做些药膳,帮着夫人奶奶们调理身子。

自打我学做药膳后,正经的医书就没瞧过几本,这一晃几十年,这一瞧见二奶奶一书架的医书,倒让我惊奇的有些失态了,让老姐姐见笑了。

王嬷嬷笑道:你打小学这个的,喜欢这些也正常。

我有好话告诉你,二爷买了个宅子,这几日就要搬过去,里头带着好大一园子。

二奶奶早就吩咐要开辟出一快地方种药材,你若喜欢这东西,不妨同二奶奶说,让你去照看药圃好了。

古嬷嬷刚面露喜色,但很快又迟疑起来:老夫人叫我来是让我帮二奶奶调养身子的,况且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孕,这孕期各种汤汁补药的都少不了,各色入口的东西也要严格防范。

我既领了这件差事,照顾药圃的事自然也就落不到我头上了。

王嬷嬷见她神色沮丧,忙安慰她道:二奶奶是打算自己照料的,有了身孕虽说不能天天守着药圃,但隔三差五来看一回肯定是有的。

老姐姐在二奶奶身旁伺候着,若是得空问二奶奶借那些书看,二奶奶又不是小气的,难道还会不给你看不成?得了空陪着二奶奶去药圃转两圈,指导下小丫头如何照料草药不更有趣。

古嬷嬷闻言面露喜意,言语间对王嬷嬷更亲热起来。

小厅里,姜玉春姑嫂也聊起闲话,姜大夫人随丈夫来扬州后,各大盐商家里时常有送帖子来,或是赏花或是听戏的。

姜大夫人捡那总商家递的帖子应了两回,那些总商夫人也能对上名姓了。

姜玉春两三个月没在扬州,便向姜大夫人打听这期间发生的事,姜大夫人把自己都知道的说了。

两人一会说些家里的事情,一会说些扬州盐商的闲话,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柳儿请了姜玉春示下,将宴席摆在小厅里。

姜玉春又叫摆一席上等的席面,让郭嬷嬷、杜妈妈、王嬷嬷陪着古嬷嬷吃酒。

古嬷嬷来谢了赏,又瞧了瞧姜玉春前面的菜色,点出了两样不适合孕妇吃的菜色,方才退下。

姜大夫人面带欣慰之色,悄声和姜玉春说道:这古嬷嬷很有些本事的,她出郡王府的时候就被消了奴籍,并不是咱家下人。

她只想有个舒坦的地方养老,其他的钱啊利啊,她都没那心思搀和,你只管放心用她。

但有一条,你得好生待她才是,若是留不住人,再想请个这样的来家里,可就难了。

姜玉春笑道:嫂子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是那种会苛责下人的嘛?说起来,我家那个王嬷嬷也是同她一样的,官宦人家出来的嬷嬷。

如今在我府里养着,平常只要略微帮衬着我些,我就能省不少的心。

姜大夫人道:古嬷嬷刚来的时候其实有些不情愿的,我瞧着她这会似乎欢喜了好多,想必你那王嬷嬷帮你分辩了不少好话呢。

姜玉春叹道:官宦人家出来的人,难免会瞧不上商贾之家。

我也不强求,只以诚相待就是。

姜大夫人想到小姑原本堂堂的官家小姐成了今日的商贾之妇,未免又觉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叹气起来。

姜玉春忙笑道:嫂子何苦叹气,你看我如今过的多好,我心里知足着呢。

姜大夫人也不便说公婆的是非,只轻声道:你觉得过得好就好。

吃罢了午饭,姜大夫人便回去了。

姜玉春叫人给古嬷嬷收拾了屋子,又亲自选了棵人参拿盒子装了给古嬷嬷当见面礼。

古嬷嬷谢了礼,又笑道:我瞧见二奶奶屋里好多医书,不知可能借我一本瞧瞧解闷。

嬷嬷只管挑喜欢的去看,看完了来换就是。

姜玉春笑道:还有不少的医书我放在院子里的小书房里,嬷嬷也可以借去看看。

古嬷嬷闻言不禁喜笑颜开,再三和姜玉春道了谢,又上前给姜玉春把了脉,方道:胎儿稳健,我晚上做几样汤水给二奶奶吃。

姜玉春忙道:不忙不忙,嬷嬷歇两天再忙活。

古嬷嬷笑道:我在大太太府上已经歇了好些日子了,往后二奶奶的膳食只管交给我便是。

姜玉春这才罢了,亲自选了个干净的屋子给她,又叫人送了舒服的被褥,又加了各色摆设,方才回屋去歇着。

郭嬷嬷替姜玉春换家常衣裳,见屋里除了两个大丫头并无外人,才悄声道:今日王姨娘趁着大夫人来做客,府里忙乱的时候,打发小丫头出了府。

我派人跟着,那小丫头去了王姨娘的娘家,呆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回来的。

姜玉春轻声笑了笑:她这是慌了。

☆、细访王氏兄弟生意事 暗查三位姨娘养身丸姜玉春依然让放在王姨娘院里的心腹盯紧了她,自己则不紧不慢地看着丫头收拾箱笼,待都收拾利索了,带着府里众人搬到新宅子里去。

姜玉春夫妇在主院住下,主院附近的院落都不叫住人,说是给未来的小主子留着,单在园子里选了三处连着的院落叫她三人搬了进去。

三个妾室虽有满腹怨言,却不敢明说。

就连素来有些张狂的张雪雁,也因自己并未像自己想当然那样重得周天海的宠爱而老实了许多。

好在姜玉春也在园子里选了几处院落做为给周天海消暑用的住所,让三个妾室多少也有了些盼头。

待姜玉春在新房子里歇了两日,休养的精神头好些了,郭嬷嬷才将调查出来的事情禀给姜玉春:这王中平和王姨娘是一奶同胞的兄弟,王姨娘的亲娘去世后,她爹又娶回来一个。

这后娘一直没有生养,指望着王中平养老送终,加上王姨娘每年都送银子回家,因此对王姨娘这个弟弟倒是不差。

上回王中平来找王姨娘要银子说做生意,当时二奶奶赏了五十两银子,王姨娘那时刚被罚了月例银子,只给了些首饰衣裳,估摸着也值个五六十两银子。

王中平还打着二爷的旗号,问一些在二爷手底下过活的几个小盐商那又借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这前后加起来就有将近有五百两的银子了。

姜玉春闻言冷笑道:看他这敛财本事,还没等做生意,就先弄出这些钱来,比那些做生意的一年还赚的多呢。

问那些小盐商借的钱,只怕二爷都不知道呢,他还真有胆子,真以为自己是舅爷呢?郭嬷嬷轻声道:就是打着这个旗号借的银子,外头小盐商摸不清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咱家姨娘的亲弟弟,又都不知道咱家里的姨娘不得宠,因此谁不敢得罪他。

姜玉春点了点头,冷哼道:二爷素来厌恶这样的行径,若是二爷知道了,只怕能扒了他的皮。

你且往下说,他拿了那么多银子到底做的什么生意?郭嬷嬷道:扬州多为盐商,他看惯了盐商的富庶,自然打的是行盐的主意。

姜玉春闻言不禁笑道:呦,他也打起做盐商的主意了,那五百两银子够做什么的啊?买上船,雇上船工,还剩多少钱买引窝的。

况且各处的盐引都有人领了,那些附在大盐商下头的小盐商也都有些资本的,早在大盐商底下挂了号的,为了拿多余的盐引。

就他这百十两银子的,哪个大盐商愿意卖给他呀。

郭嬷嬷赔笑道:二奶奶说的是。

这五百两银子虽然多,但是在盐商圈子里,根本不够看的,自然没有大盐商肯卖引窝给他。

他在扬州转了十来日,也没寻到门路,便揣着银子去了浙江。

二奶奶也知道,如今煎盐都用的是铁盘,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银子,小门小户就能置办,因此这盐的产量也比以前多了。

虽说江浙相邻,但浙商的资本却不如扬州盐商资本雄厚,这灶户产的盐往往盐商没有资金全部收购,因此便剩下不少余盐卖不出去。

王中平到了浙江,花了十来两银子请几个灶户吃了半个月的酒,私下里协商了拿银子买那些剩下的余盐。

二奶奶不知,这盐场的灶户都是些穷人,他又请吃酒又给银子的,那些灶户哪有不依的,恨不得他将余盐都买了去,好解家中穷困之急呢。

姜玉春缓缓地喝了口水,慢慢地说:他是做私盐买卖了?郭嬷嬷道:正是。

二爷做的是官盐生意,二奶奶也知道,这场价只怕就比灶户私下出售的价格就高了,再加上高额税负、卤价、驳船、载运、燃料这些费用,成本就翻上几番了。

而贩卖私盐的,成本少又没有税负,高价卖到少盐的地区哪有不赚的。

姜玉春问道:可查到他卖到什么地界去了吗?郭嬷嬷冷笑道:说是卖到了安徽凤阳、寿州这些小地方去了。

那些偏僻穷困的地方运去的盐是有限的,历来都是缺盐吃的地方。

王中平带了私盐去,卖的盐价竟然是官盐价格的五倍,那里的百姓要吃盐,也没法子,只能向他买了。

我打听说,他这几个月来回几趟,净赚了几百两银子呢。

姜玉春诧异道:竟然赚了这么多,怪不得那么多人冒死贩卖私盐呢。

郭嬷嬷道:他那时只偷偷给王姨娘送来二十两银子,我还琢磨着这小子挺孝顺呢,知道心疼他姐姐,谁知道这二十两还不到他赚的零头呢。

姜玉春若有所思,半晌道:贩卖私盐本是重罪。

他本金又多,短短数月又赚了那么多银子,只怕贩卖的数量不是少数。

若是查出来,可不是杖责一百,流放三年就能解决的,只怕杀头都有可能。

我且问你,你查的这些可属实吗?郭嬷嬷忙道:回二奶奶,事情属实。

这百姓素来都知道有私盐这回事,虽知道官府不许,但是贩卖私盐是怎样的重罪,这些市井百姓并不知晓的。

这王中平买卖私盐并未刻意避人,因买的私盐量大,他买了船,还叫了从小玩的好的十来个人帮衬着,每次来回都有几两银子相赠。

这王中平的后娘嘴也不把门,四下里说儿子贩盐赚了钱,要买房子云云。

这些事只要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我怕王婆子言语不实,还花钱买通了几个跟着去贩盐的小子,那些小子喝了酒,都尽数说了,我将他们的话都对起来了,方才敢和二奶奶说。

姜玉春半晌也没言语,郭嬷嬷见状悄悄地走到门口,掀起帘子朝守着门的玉棋招了招手,玉棋心中领会,将火上温着的鸽子汤盛了一碗端了上来。

郭嬷嬷笑道:二奶奶喝口汤。

姜玉春回过神,见郭嬷嬷手里端的汤碗,不禁笑道:这不早不晚的,喝什么汤,还不到饭点儿呢。

郭嬷嬷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不赞同:二奶奶如今怀着身子,要多补些汤水才好。

这古嬷嬷做的汤即滋补又不油腻,二奶奶喝上两口罢。

姜玉春听了只得将一碗汤都喝尽了,郭嬷嬷这才笑了。

玉棋上前伺候着漱了口,姜玉春又问道:那药丸子的事可查清楚了?郭嬷嬷忙道:因二奶奶不叫声张,并未敢大张旗鼓的查,只差了人悄悄打探,如今只是有些线索。

姜玉春道:你如今只盯着王姨娘,见她的人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你都一一记下来,顺着去查,八成就能查到了。

郭嬷嬷笑道:原来我只当是张姨娘,叫人盯了一阵子,可是没瞧见张姨娘跟外头的人有什么来往。

后来我想个辙,打听到张姨娘每日都吃那丸药,便让咱的人去偷一丸药出来,看是不是那绝育药。

若真是,换药的凶手自然不是张姨娘了。

可这事说是容易,办起来却有些麻烦。

张姨娘屋里旁的丫头倒罢了,大丫头雅诗却把屋子守的紧。

咱的人虽说是二等丫头,却从没进过张姨娘的卧房。

好几回刚找借口进去就被雅诗给撵出来了。

还好那个丫头聪明,见这阵子佳词跟雅诗争权已经闹到明面上了,便趁机抱了佳词的大腿,趁着雅诗被佳词挤兑的回屋哭去,劝着佳词伺候张姨娘去园子逛的机会,偷偷溜进去摸了张姨娘吃的一丸药回来。

那药我叫人拿出去找个陌生的大夫瞧了,正是绝育的药,里面的成分和当日二奶奶说的差不离。

姜玉春冷笑道:这张雪雁虽然有些张狂,但心机却没那么深。

她若是聪明的人,就不会让自己眼前的两个大丫头闹成那样。

当日的方子是王姨娘说的,咱也找大夫瞧了,确实是个补养气血调养身子的方子。

可配药的时候她建议府里一起配了吃,即便宜又方便。

可配药这事偏生她又推了出去,让给了张姨娘。

这李姨娘当年是从总商府里出来的,也是有些陪嫁的,前几年又是她管家,捞的银子可不少。

张姨娘是名角出身,身家银子只怕比李姨娘还丰厚些。

只有这王姨娘,小门小户的出身,只怕当年的卖身银子都没得一分。

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多半都送回家去。

全府里只怕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都比她手头宽裕。

府里但凡一件差事,中间能得的银子都不少。

按说她手头紧张,这件事应该争着抢着应下才是,偏生她给推了。

当日我心里就有些怀疑了,因想看看有什么故事,便佯装不知,顺着她的意思教给了张姨娘,想必是王姨娘怕事情败露先找了个替罪羊。

郭嬷嬷点头道:若是李姨娘得了这个差事,怕王姨娘想耍些手段也不容易。

论心思缜密,这王姨娘比李姨娘可差了些。

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这药若是王姨娘替换的,那她自然是不肯吃的了。

李姨娘和张姨娘没有防备,若是吃了这药再不能生育,将来这事闹出来,大夫查那药自然知道不妥。

给众人都把回脉,身子无碍的自然就是下药之人了。

想她的计策,是想让二奶奶一并服用的。

姜玉春疑惑地点了点头,思索了半晌,和郭嬷嬷道:你让人把三个姨娘叫来,就说我闷了,让她们陪我说说话。

我再使人把她们院里留守的大丫头调开,你趁机让三个姨娘院里的人各偷一丸药出来。

郭嬷嬷领命去了。

三个妾室在园子正闷的慌,张姨娘素来和人相处不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睡觉。

王姨娘拿了针线到李姨娘屋里说话,俩人正说着花样,就见二奶奶院里的两个二等丫头来了,笑着道:二奶奶今日精神好,叫请姨奶奶们去说话。

两位好姨奶奶快换了衣裳跟我去罢。

李姨娘闻言放下针线匣子,起身笑道:二奶奶好兴致,我们这就过去。

王姨娘抚摸了下鬓角,笑道:刚才去了园子里,怕衣裳沾了花粉,我去换身衣裳,这就过去。

那丫头笑嘻嘻道:那劳烦王姨奶奶快些,我在院门口候着您。

王姨娘点了点头,和李姨娘打了声招呼便走了,李姨娘也转身回卧房换衣裳,自有李姨娘屋里的二等丫头拉了那两个丫头出来到外头屋子吃茶。

三位姨娘都去了身上的香囊,换了干净无味的衣裳,各带着两个大丫头出了园子往二奶奶屋里去了。

等三人请了安,姜玉春方才笑道:我今日闷了,就想起你们来了。

那园子你们可细逛了,有什么景致好看,和我说说。

三人笑着都说了一段,姜玉春又说张姨娘手上的镯子精巧,叫她到跟前,把手指搭在她腕上瞧了一回镯子。

又让李姨娘、王姨娘也到跟前来,也搭上手去拨弄那镯子,夸了几句。

等说完了首饰,姜玉春又提议打牌,张雪雁笑道:我们身上的荷包素来不装钱的,二奶奶一人借我们一串钱吧。

姜玉春笑道:好小气,借你们有什么意思,只管先玩着,我打发人去让你们丫头送钱来。

三个妾室见姜玉春难得好兴致,都不敢推辞,围着桌子坐了,身边的大丫头替着洗牌。

郭嬷嬷见玩了一圈,又笑着提议道:今日二爷说不回来吃晚饭,二奶奶一个人吃也怪闷的,不如留三个姨娘晚饭吧。

姜玉春笑道:这个主意好,能玩到尽兴,晚上你们就在这吃罢。

张雪雁玩瘾重,听说玩到尽兴,旁的都不顾了,只连声叫好。

倒是李姨娘眼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二奶奶有了身孕,若是闷了玩一会牌也就罢了,时间久了怕是会累着身子。

怎么二奶奶身旁的老嬷嬷不但不劝着,反而纵着她玩呢。

而王姨娘没什么表情,只无意间打错了几张牌,让姜玉春暗暗地冷笑了一声。

不多时,各姨娘留在屋里的丫头都出来送钱了,她们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二奶奶打发的人到了,说晚上二奶奶留饭,叫姨奶奶身边伺候的人到厨房去点几样姨奶奶们爱吃的菜。

这各屋剩下唯一剩下大丫头虽不放心,但也不敢违了二奶奶的话,只能把二等丫头叫过来,好生嘱咐了一番,才从匆匆跟着去了。

姜玉春带着三个姨娘打了两圈牌,就见古嬷嬷带着个小丫头拎着食盒进来。

郭嬷嬷,忙回道:二奶奶,古嬷嬷来了。

姜玉春搁在手里的牌,忙笑道:请嬷嬷在小杌子上坐。

古嬷嬷笑着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端出两份点心,一份汤来,说道:二奶奶进些汤水,也不必吃的太多,时不时吃一点就是。

姜玉春借着这个话头,离了牌桌,洗了手去吃汤。

古嬷嬷叫了玉棋在跟前问:二奶奶牌玩了多久了,可不许久坐。

又问了问吃汤水的情况。

姜玉春喝了汤,吃了半块点心,笑道:不过打了两圈牌解闷罢了,好嬷嬷,我今儿不玩了还不成。

古嬷嬷这才佯装息怒,赞许地夸了几句。

因说了留饭,三位妾室都没走,陪着说了会话,待晚上在姜玉春这吃了晚饭才各自回去。

待人都走了,郭嬷嬷呈上三个纸包,纸上写着姨娘的姓氏,里面包的正是要寻的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家里网络问题,所以一直没更新,今天更三章☆、二奶奶用计诈姨娘 周二爷情暖妻子心姜玉春让郭嬷嬷把古嬷嬷请了进来,先请她坐了,方才笑道:我请嬷嬷替我看几丸药。

古嬷嬷忙笑道:不知是什么药?姜玉春笑而不语,先将一个纸包打开,自己轻轻闻了闻,将药丸递给了古嬷嬷。

古嬷嬷接过药,也先闻了半晌,又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嚼了两下,方才将嘴里的药渣吐到玉棋捧过来的漱盂里。

巧书奉上清水供古嬷嬷漱了口,姜玉春又将第二包药丸递了过去。

古嬷嬷依然像刚才那样行事,待三包药丸都尝过以后,古嬷嬷漱了口,道:三个药丸是一样的,都是滋补身子的药,女人吃了补养气血的。

姜玉春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玉棋道:把罐子里药取一丸拿来。

玉棋依言行事,取了一丸药递给了古嬷嬷,古嬷嬷只略微一闻,便皱紧了眉头,又略微舔了舔,冷声道:这是让女人不孕的药。

只要吃上七天,只怕这辈子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将来不管吃多少补药怎么调养怕都无济于事。

姜玉春将药递给玉棋,吩咐道:仔细收好。

方才和古嬷嬷、郭嬷嬷道:下午郭嬷嬷问我,这王姨娘将补药替换成绝育药,若是大夫把脉查出来,再一查这药,不就露馅了?当时我也想这个问题,后来才琢磨明白。

郭嬷嬷忙道:二奶奶给我们细说说。

姜玉春道:当日我吩咐让张姨娘配三个月的药来,因为急着回老家,张姨娘只盯着药方的人配了一个月量的丸药。

我和二爷回老家,本来打算在老家至少住上一个月的。

若是我带了那药去,只怕回来药丸早就吃光了,家里的其他两位姨娘肯定也是如此。

张姨娘后续让药房的人配的药,估计就是现在我们看的真的补药了。

古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道:王姨娘肯定打着这样的主意:就算是请了大夫把脉,察觉身子有些不妥,但也不能肯定是吃了药的缘故,毕竟女人不孕的因素有很多,即使大夫也说不清具体原因。

即便二奶奶怀疑到那药上,把药拿给大夫一瞧,已经都是没问题的补药了,自然不会有什么纰漏。

姜玉春冷哼:古嬷嬷说的没错。

下午的时候,我借故看她们的镯子,轻轻地摸了她们的脉。

李姨娘和张姨娘身子都有些不妥,宫寒之症尤为明显。

只有王姨娘身子无碍,甚至比上回给她把脉还强了不少。

脉象上的问题,想必王姨娘早就打探清楚了,只是只是她不知道,我拿回那药就发现是绝育药,根本没带去徽州,因此她慌了。

郭嬷嬷道:怪不得自打二奶奶回来,她屋里的大丫头越来越频繁的私下里接触咱院里的小丫头。

那日二奶奶说忘了带药去的那句话,王姨娘隔天就派人家去了,她那后娘这阵子常去咱院子二等丫头明儿家里,又是带花布又是带酒菜的。

前两天我派去盯她的人回来说,她后娘还买了银镯子送明儿家去了。

二奶奶您说,她是不是打着让明儿来偷药的主意啊?姜玉春点头道:只怕是想让明儿把那绝育药换上补药吧。

我们只装不知道,看那明儿是不是忠心的。

若真有偷药的举动,你们再来回我,这事我另有主意。

郭嬷嬷忙应了一声:是。

古嬷嬷道:府里自己配药,那药材采购的人、制药的人、打下手的人,二奶奶都派人去查查,看哪个家里和王姨娘家里有牵扯。

再者说绝育药里头几种成分都是其他药不常用的,府里配了四人份一个月的量,那采买的药材也不是少数。

二奶奶打发人在城里各家药方都打听打听去。

药方掌柜的定有印象,看是什么人买的,且不更方便?姜玉春点了点头,玉棋在一边冷哼道:要我说,明摆着就是王姨娘,可有什么查的?二奶奶直接将药丸给二爷看,就说古嬷嬷说这药不妥。

然后请大夫来给三个姨娘把脉,自然这事就清楚了。

到时候让二爷把王姨娘打出去,不就轻松了。

姜玉春笑道:你说的倒是简单,但我想的不止是把王姨娘赶走这么简单。

否则当日我发现药丸不对的时候就声张了,何苦等到现在?玉棋听了这才罢了,又咬了咬牙道:这明儿我盯着,若是这小蹄子背主,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姜玉春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只管盯紧了,别露出来。

你且看着罢,这事好玩着呢。

郭嬷嬷也跟着嘱咐了玉棋几句,玉棋才愤愤不平地应了,保证一定不让人看出异常。

几个人商议定了,就听院子里有说话声,姜玉春估摸着周天海回来了,停了话头,改说些闲话。

小丫头打起帘子,周天海带着笑意进来,郭嬷嬷等人行了礼轻轻地退了出去。

姜玉春上前替他换了衣裳,问会馆的情形。

周天海道:今日我让买回来的戏班子唱了几出戏,倒真是不错。

那扮花旦的孩子长的极为美貌,声音又好,我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买了个女孩子回来唱花旦呢。

就冲这孩子的天分,估计不出一年定成名角。

姜玉春拿热手巾给他擦了擦手脸,笑着问道:如今房子建妥了,伙计也都有了,戏班子也得了。

二爷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呢?周天海笑道:找了先生算了,说十二月初一是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开业。

如今还有些日子,让少青好生操练那些伙计,务必要能说会道有眼色。

再者徽州老家我也请了几个名厨过来,做的一手好徽州菜。

如今先让他们熟悉熟悉,看厨房里缺什么,好找人置办去。

姜玉春闻言喜笑颜开,笑道:如今二爷是万事俱备只欠开业了。

周天海点头道:那是。

打明天我就叫人写帖子,开业那天把在扬州的安徽人都请来吃酒。

无论是徽商,还是小手艺人,或是安徽学子,甚至是跑堂的街头买菜的,只要是安徽人,都请来一聚。

姜玉春道:那我提前祝二爷开业大吉。

周天海扬声大笑,将姜玉春搂在怀里,大手搭上她的小腹,轻轻抚摸:今儿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呕吐?吃了多少东西?姜玉春将手覆在周天海手上,轻声道:宝宝很乖,没有闹腾我。

古嬷嬷做的汤水极好,每个时辰给我吃一回,即使吐了些东西也不妨碍,二爷只管放心就是。

姜玉春说完,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我很好,只是不知道二爷好不好?周天海一愣,抬眼往姜玉春看去,只见她眼中似乎含着泪,瞬间明白她的心思,忙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好。

玉春,我们成亲快四年了,虽然四年跟一辈子比起来不长,但这四年足以让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成亲头三年,我虽有美妾环绕,跟你却一直有着隔阂,外人赞我们相敬如宾,我却无奈于我们生疏的感情。

那样的日子纵使身边的女人再多,可总觉得心里缺着什么。

而今年,自打你小产,我看着你身下都是血,我第一次觉得慌了,也明白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

我照顾你陪伴你,你安慰我劝慰我,我第一次觉得我们走进了彼此的心里,打那以后的日子,我们更是有说有笑有喜有怒的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玉春,如果说这辈子我会爱上一个女人,这个人不会是雪雁不会是嫣红,只会是你。

我爱上你,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而是因为我只有在你身上才能感觉到那种夫妻间甜蜜的恩爱,只有你让能让我松懈下来,忘记一切心烦的事情。

周天海顿了顿,轻抚着姜玉春的头发,叹道:上次你说了两个人一辈子的话,我应了你。

自打那以后,无论是家里的姬妾还是外头逢场作戏的女人,我一概都没再碰过,因为我对你承诺过!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有些不信的,因此今天才拿这话试探我。

对于我来说,她们不过是奴才玩物,而你是我的相爱的妻子,再没有为了奴才而伤了妻子的心的道理。

扬州城里,叱咤风云的大盐商有不少,可有几个能像我们这样夫妻恩爱的?还不都是家里姬妾成群的伤了妻子的心,夫妻俩没有恩爱不说,反而成日算计起来。

再者妻妾争斗祸延子孙的事也不在少数,这哪门哪户妻妾小产、孩子夭折的事都时有发生,我们在外头吃酒,说起这种事来也都唏嘘不已。

但那有什么办法,男人本来就不管后院之事,即便查清楚了是什么缘故,估计寒心的还是自己。

因此打上回你说了如果我宿在妾室屋里你便自求下堂的话,我细细想了,我宁愿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人,让家里没有那些肮脏的争斗,让我们的孩子能健康平安的出生、长大,我便知足了。

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自求下堂的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会让你下堂而去?姜玉春泪水溢出眼眶,她哽咽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在周天海的怀里,小声的啜泣。

周天海忙扶起她,擦拭她脸上的泪,轻声道: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快擦了泪罢,你怀着孩子,可哭不得。

姜玉春含泪笑着点了点头,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又靠在周天海怀里。

是夜,两人相拥而卧,姜玉春虽然动情,但顾忌着身子,不敢肆意妄为,只用别法替周天海纾解了一番,此处不再细说。

夫妻俩经过这一番谈话,心比以往更贴近了许多。

一早,周天海吃罢了早饭,神清气爽地出门了,姜玉春依旧按着时辰吃汤水,又不时地在院子里转上两圈。

接连几日,府里看似一片平和。

某一日下午,姜玉春歇晌,玉棋、巧书两个不敢走远,只在外头的屋子里绣花,云画这两日头上有些发昏,古嬷嬷给她把了脉,说是着了凉,叫她在屋里歇着,怕过了病气儿给旁人。

柳儿正带着几个二等丫头,擦拭小厅、西次间的瓷器、桌椅。

巧书竖着耳朵轻轻听那屋的动静,许是知道二奶奶在睡觉,丫头们并不敢说话,连手脚都放轻了许多。

玉棋嗤笑道:这能听到什么,不如你在这坐着,我去那屋瞧瞧去。

巧书忙悄悄摆手说:别去,就怕你去了明儿不敢动手了。

玉棋冷笑道:她都敢接那些银子,还怕这些?若不是蝶儿机灵,听到王姨娘屋里的红叶嘱咐明儿打碎二奶奶的那个药坛子,再故意泼上水去,只怕我们还以为她拿补药回来换那绝育药呢。

巧书悄声道:院子里这么些人,她又不是自己一个屋,那药也有个几十丸呢,她就是拿回来放哪呢,一不小心只怕就被当成贼了。

就是没被人发现,想拿那药去换出绝育药来,也不是那容易的。

咱这屋里,无论什么时候都留着人呢。

俩人正说着话,就听隔壁哐啷一声,俩人对视了一眼,玉棋刚要起身,巧书就按住她,轻声道:你这火爆的脾气再忍不住,我去。

玉棋只得抿嘴又坐下了,巧书下炕穿上鞋,掀了帘子往那屋去了。

西次间一片狼藉,满地地瓷器碎片不说,还有几十个药丸滚落在地上的污水里。

巧书一见这情景,便竖起了眉毛,压力声音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二奶奶在歇晌吗?柳儿瞪了眼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明儿说:也不知道这小蹄子怎么回事,让她挪花盆她非跑来擦柜子,擦柜子也不好生擦,把二奶奶的药罐子给打翻了。

我还没等说她,她倒唬的什么似的,一脚把地上放的涮抹布的水盆给踢翻了,你看看这屋里被她糟践的。

巧书冷着脸,瞪了明儿一眼,转头和柳儿说:先让人把这地扫了,别扎着人。

剩下的事回头再说。

明儿听了赶紧上前说:姐姐我错了,我这就扫。

柳儿一把推开她,冷哼道:你别搅和了,先到一边跪着去。

说着亲自扫了,将地上的药丸、碎片倒在脏水桶里,卉儿和蝶儿一起把脏水桶拎了出去不知往什么地方倒去了。

屋里几个二等丫头手脚麻利的将屋里都收拾干净后退了出去,巧书见明儿仍然跪在一边,便到她前面,围着她转了两圈,嘴里冷笑道:本来看你勤快又机灵,才把你提拔上来补了这二等的缺,怎么才一两个月功夫就越活越回去了。

从今儿起,你依旧降为三等,给我扫院子去。

明儿闻言,浑身抖如筛糠,满眼的不可置信:这院子无论是二奶奶还是一等的大丫头,都是出了名的和气好心。

即便是脾气火爆的玉棋,也是十分心软的,真有什么急事求她一求,八成就成了。

以往小丫头们打碎东西的事也不在少数,不过是说上一嘴,骂上一顿就罢了,怎么倒降了她的级去。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想到家里收到的五两银子,想到自己枕头下面的金簪子,她咽了咽口水,终于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

巧书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转身朝柳儿走去,只甩下一句话:还不赶快起来。

明儿撑着地刚要站起来,忽然试到手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她抬眼望向巧书和柳儿,只见她们说着什么,并没注意这边。

她轻轻低下头,见自己手心里压着的正是一丸药,眼里闪过一丝喜色:王姨奶奶特意吩咐要拿回来一丸药给她瞧,她正愁着药丸都被扫走扔了,自己没有东西交差。

谁知这药还滚到这边一丸,可是帮了她的忙了。

明儿将药丸轻轻拢进袖子里,柳儿转过头来,斥了她一句:还不赶紧滚出去?明儿忙低着头跑了出去,巧书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王中平散尽家财买私盐 王姨娘自掏箱底助娘家东次间,姜玉春正枕着胳膊闭目眼神,巧书掀了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明儿拿到那丸药了。

姜玉春睁开眼睛,巧书忙扶着她坐了起来,嘴里问道:二奶奶不再睡一会?姜玉春摆了摆手道:心里有事,也睡不着?我大嫂子那边可有信送来了?巧书道:二奶奶睡下的时候,姜府派人请了郭嬷嬷去,估计已经准备妥了。

姜玉春点了点头。

王中平最近可算意气风发,贩了几个月私盐,赚回来不少家当,如今在他家那片,谁见了不叫声王爷啊,就连他嫁进周大盐商家里当小妾的姐姐也指望着他做事了。

这日王中平中午吃了酒回家,就见他后娘正喋喋不休地和他爹说姐姐的事:这大丫头最近越发不晓事,上回我去给我十两银子,倒为她自己的事花了七八两,我还为她的事赔着笑话费着口舌,又赚不下什么东西。

王中平皱了皱眉头,随手将门关了,和他后娘道:你说话时好歹把门关上,看让人听了去。

说着自己在桌前坐了,倒了杯茶,都喝了,又和他后娘道:姐姐原本打的好盘算,指望着把人家老婆小妾的肚子都绝了种,自己好生下周家长子继承家业。

当日爹和娘都是赞同的,如今这算计差一筹,她们家奶奶偏生忘了带药去,如今不但怀了孩子,那绝育药还在屋里放着呢,你说姐姐能不急吗?若是那二奶奶察觉到什么,只要让大夫看下那药,不但连姐姐,就咱们一家都跑不了。

王老娘吐了口唾沫,哼道:我这不是为了这事跑了好几回明儿家了嘛,她家银子也收了,事情也应下了,就不知道能办的怎么样。

王中平摆了摆手说:府里姐姐盯着呢,差不了。

王老娘冷哼了几声,骂道:当初我脑子拿屎尿糊住了才信了她的话。

如今可好,不但怀孩子没抢上先,前前后后还为这事费上了十几两银子,如今还拿钱擦屁股呢。

还指望生周家的长子,也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王老爹本来就气不顺,听见老婆这么说,不禁喝道:行了行了,她也不是为了家里好嘛。

当日你也为了吃香的喝辣的才跟着搅合的,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中平也能赚钱了,咱也不指望周家了,这事了了再不管她就是了。

王老娘这才罢了,又和王中平道:她在府里买通下人,也少不了银子,我觉得她月钱未必够花,你可别往她那搭钱去。

有那钱还做生意的,不许填那个无底洞。

王中平听了不耐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说着又不耐烦在家呆了,抬脚又出去了。

这刚出胡同口,就见这附近一个小混子李全福凑上前来,谄笑道:王爷,正要找你去呢,可巧就碰上你了,走走走,跟我去聚福楼喝酒去。

王中平瞅了瞅他,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呦,你请我吃酒啊?怎么发财了?李全福忙赔笑道:是有个发财的路子,不过还得指望您王爷搭把手,咱俩酒楼里说去。

王中平正闲的发慌,就顺着话跟他往聚福楼里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道,王中平剔着牙抖着脚,斜着眼瞅李全福:我这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怎么着,该和我说说发财的事了吧。

李全福忙道:前几天我在城里吃酒,碰到一旧时朋友,许多年没见了。

我问他忙什么呢,他说跟着主人做走盐的买卖。

我知道这是发财的事啊,忙问能不能带我一个,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他说哎,发财也得看命,主家刚买了两万斤私盐,一高兴喝多了酒,脚下打滑摔坏了腿。

他主家的哥哥闻讯来了,打算带他主家回老家养病去,可他全部身家都压在盐上呢,因此兄弟俩商议着要将船带着私盐都低价卖了。

我打听说,比从灶户收购的价格还便宜呢。

我那朋友托我找买主,说事成了给我赏银,我想到王爷您了,就应下这事了。

这事成了,王爷您怎么也得赏我一两二两的是不?王中平冷笑道:你倒贪财,不过这货怎么样还得看看再说。

今儿你先过去递个话,明天我去看船验盐谈价。

李全福忙应了,又倒酒给他吃。

王中平摆了摆手,只说:今日已经吃醉了,不吃了。

又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笑道:你平日又没有买卖营生的,我怎好意思吃你的酒,这顿算我请了。

李全福见那块碎银子怎么也有一二两重,喜得都不见眼睛了,一个劲哈腰点头的,奉承的话一串一串的从嘴里出来。

王中平得意地大笑,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家去了。

闲话少叙,且说翌日上午,李全福果然来寻王中平了,说去邹老板家吃茶,谈好价格再去验货看船。

王中平收拾利索了,随着李全福到了城南一个一进小院子里。

这小院的主人姓邹,如今摔断腿在床上歇着,他兄长邹言出面,俩人商议了价格,最后以两文钱一斤盐的价格谈妥。

邹言又带他去码头看了船,五艘八成新的大船,市价怎么也得七八十两银子,王中平以总计两百六十两的价格谈妥。

俩人又去仓库看了盐,皆属上等食盐。

王中平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自己每斤盐比从灶户那里还便宜一文,虽说买船要花上自己大部分积蓄,但只要有了这些船,自己能运出的盐量就更为可观了。

估计不出几个月,就能赚回本来了。

俩人回了邹府,签了契约,王中平从贴身的衣裳里取出三百两银票付清了船和银子的钱。

邹言另请他吃了酒,到晚上方才散了席。

王中平醉醺醺地回了家,王老爹听说他把银子都换成了船和盐,不住的皱眉,连声道:如今已经冬天了,哪里那么好走船的?王老娘也不禁咂舌埋怨:刚赚了些银子就都花进去了,我都和街坊说了咱家要买房子了,你都买船了,咱家拿啥买房子?王中平不耐地道:趁着还不太冷,我还能走一遭船,过年就能回来,这年前只怕盐价会更高。

等赚回来了银子,给你们置办新衣裳,再给娘打两个金镯子带。

说着晃晃悠悠地进屋睡觉去了。

王老娘听说给她打金镯子这才觉得稍微舒坦了些,但一想着三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又觉得肉疼的紧。

王老爹看他老婆抽动的嘴角,自然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只说:儿子也是去赚钱的,有了船将来能赚大钱呢,家里剩下的银子都给中平带着罢,等拿回钱来再置办年货。

王老娘一听心里更疼,忙道:家里原本也没剩下许多,这阵子为了大丫头的事已经糟蹋了不少银子了。

王老爹喝道:少给儿子拉后腿,他赚回来银子有你花的。

若是没钱,问闺女要去。

她们家二奶奶好几个月没在家,她管家还能摸不到银子?再者说她月例银子就够咱家活大半年的了。

你顺便问问丫头,那事了了吗?王老娘应了,自去厨下收拾了饭,两人吃了也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王中平出门去找旧日跟着自己出门贩盐的小子,王老娘换了身半新的衣裳,雇了辆车往周府去了。

周府新宅园子里有个角门离几个姨娘院落最近,王姨娘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将角门上的人打点了,叫有家人上门时行个方便。

王老娘坐着车直奔那个角门,敲开了门,先塞了四五百钱请那些人吃酒。

门房的管事掂了掂钱,随手搁在桌上,请她进来,打发了个人到二门去通传。

王老娘吃了两杯茶,那人方才回来,和王老娘道:和二门的人说了,老娘只管坐着等就是。

王老娘只得又坐了,管事的拿了些瓜子果脯请她吃,略坐了两刻钟,便有个婆子来请她。

王老娘谢了门房的人,跟那婆子到了二门,有个小丫头在那候着,见王老娘笑盈盈地行了个礼,扶着她胳膊一边走一边道:王姨奶奶刚去二奶奶那请安回来,这会儿正吃早饭呢。

老娘可吃早饭了?跟着姨奶奶一起吃罢。

姨奶奶最近食欲不好,您老陪着姨奶奶吃着也香甜。

王老娘笑着拍那小丫头手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挺伶俐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那小丫头笑道:我是扫院子的,里头姐姐伺候姨奶奶吃饭呢,便打发我来接老娘了。

王老娘哼道:她们是嫌接我没赏钱,不爱动腿罢。

那小丫头笑道:老娘想差了。

王老娘哼了哼,又问那小丫头名姓,一路说着话往王姨娘院子去了。

王姨奶奶刚撂下筷子王老娘就到了,王姨娘笑着将她迎在屋里,请她坐了。

又问她吃饭了没有,说早上厨房送来几笼新鲜点心,还热腾着,若是没吃饭就吃两块。

王老娘心里有事,没心思吃这个,只说:都包起来,我拿家去吃去。

你先和我到屋里,我有话问你。

王姨娘闻言只得让人包了点心,扶着王老娘到了内室,王老娘见屋里没人,才悄声问道:那事怎么样了?王姨娘道:老娘放心,明儿将那药罐子打碎了,那绝育药已经扫了扔了。

王老娘追问:确定是那药无疑?王姨娘笑道:明儿偷偷藏了一丸药在袖子里,我闻那药丸的味应该是那药。

说着把药丸递给王老娘:要不老娘拿回去找个郎中验一验?王老娘冷哼:闻着是那味就错不了,我没那闲钱给你找郎中。

你兄弟昨儿拿了全部家当都买了船和盐,我和你爹家里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王老娘想了想,又缓了语气,道:你兄弟身上的银子也不多,你若是有闲钱,拿些出来,帮衬下你兄弟。

再者你爹年龄也大了,做不了什么活计,家里没有额外的进项,你兄弟一出去就几个月,我和你爹也得吃饭不是。

王姨娘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她老娘说:昨儿刚送来的月例银子,老娘拿回去给我兄弟使。

又打开柜子里一个小匣子,取出来几个荷包,倒出来五六个银裸子,都是一两重的,也一并给了她老娘:这搬了新家,二奶奶特意叫人打的银裸子,赏了几个。

王老娘将银子都收了,脸上又有了笑意。

王姨娘问了问王中平衣裳行礼可备妥了?又问可寻到帮手了?什么时候出发?王老娘一一说了。

王姨娘又压低声音问:上回我让老娘把我那罐子药拿回去,老娘可都扔了?王老娘眼神飘忽了下,嘴里说:你放心,都扔了。

又道:费了好些银子的,其实不必扔,私下里卖给那些想寻这药的人,还能得不少银子哩。

王姨娘脸上现出一丝焦急,忙道:若是缺银子,我给老娘便是,请务必将药扔了,若是被人得了风声可是不得了的事。

王老娘胡乱点了点头,说:我早都扔了,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

王姨娘这才舒了一口气。

窗外,一个站在窗户一边,看着小丫头打扫庭院的二等丫头嘴角也露了一丝笑意。

王中平寻好了人,置办好了东西,雇了些干苦力的,将一袋袋的盐背到船上。

王中平在一旁吆喝着,不时催促一声,又让自己兄弟在库房守着,怕人偷窃了去。

才运了几十袋,就见一队官兵吆喝地走来,见这些人搬运着麻袋,就喝了一声:麻袋里头是什么?一苦力忙道:说是面粉。

面粉?领头的嘴角撇过一丝冷笑,喝道:这是谁的船?王中平忙低头哈腰地过来,一边拱手作揖叫道:官爷官爷。

一边从袖子里摸出来一绽银子,约莫五两重,暗自咬了咬牙,偷偷塞到为首的官爷手里,轻声笑道:运了点面粉到乡下卖,还请官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领队的官爷收了银子,笑容大了些,只摆手道: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说着回身使了个眼色。

一官兵抽出腰刀往一个麻袋上扎去,还未等王中平喊出声,就见白花花的食盐撒了出来。

领队的官兵瞬间冷了脸,冷笑道:不知这位爷怎么从这个码头运盐,难不成是私盐?来人,把他带回衙门。

众官兵喝了一声,将王中平绑了起来,那些苦力又将麻袋背回库房,王中平眼睁睁地看着官兵在库房的大门上贴上封条。

☆、王中平贩私盐进大牢 姜夫人凑牌局唬姨娘王中平那些狐朋狗友见官兵绑了人,都唬的四下散了,有的外头躲了,有的回家藏了,有的还记得去王中平家告诉了一声。

王中平老爹听说儿子被衙门抓了,唬的身子都软了,跌在地上。

王老娘还撑着,问了个仔细,忙往周府赶去。

到了角门,也来不及喘气,就请门房去帮忙通报,那门房笑吟吟地去了,过一会儿回来说姨奶奶不舒服,正躺着呢,这回怕是见不着,改天再来罢。

王老娘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忙拿出几百钱塞他手里,道:他兄弟出了事,麻烦兄弟通报给姨奶奶知道。

门房掂了掂钱出去了,过一会回来,说传话给里头了,让等信儿。

王老娘这一坐就是三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黑了,里头还没传来信,恨得牙都咬碎了,又央求那门房:大哥,再去帮我问问,什么时候能接我进去?门房的人挑了挑眉:都帮你问了五回了,姨奶奶不接你进去我们有什么法子。

这马上就掌灯了,就是姨奶奶请您进去,只怕你走不到院子就被人请回来了王老娘中午饭都没吃上,空着肚子等了一下午,最后被请了出去。

王老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进屋就坐在了炕沿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王老爹见她回来了,旁的没说,先问她:大丫头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把中平救出来?王老娘冷哼一声,沙哑着嗓子道:就知道你闺女儿子,没瞧见老娘我要干渴死了,等了一天功夫没见到你闺女不说,连晌午饭都没吃上。

王老爹忙去厨下把剩的面条盛了一碗,王老娘此时也顾不上不嫌那面条都粘在一起了,三口两口就将已经冷却的面条吃下了肚,王老爹又端来一杯茶,她也一仰脖都喝了,这才开口道:大闺女也不知什么缘故,一会儿推说身上不爽一会没功夫,连二门都不让我进。

我瞧着她也是没良心的,前脚把做药的事抹干净了,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老爹急道:她打小疼她那兄弟,知道她兄弟犯了事,还能不理会?王老娘冷哼道:我特意请人传话说:她兄弟出事了,也没见请我进去。

我冷眼瞧着,她只怕还没有我对中平那么上心呢。

平时说的像花似的有什么用,一遇见事就瞧出来这人了。

王老爹焦躁地围着屋子转了两圈,道:今天她们府里许是有什么事,她不方便接你进去,明日你再瞧瞧去罢。

王老娘冷哼道:为了你儿子,老娘辛辛苦苦去求你闺女,还吃了闭门羹。

既然她都不心疼她兄弟,我也犯不着费那力气。

明儿我不去了,你爱去自己去。

王老爹一听也急了,上去就打了一巴掌:你敢不去,儿子若是死牢里,看将来你指望谁去。

成亲这些年,别说挨巴掌了,王老爹在家里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当年王老娘做主卖闺女,王老爹也由着她去了,如今敢对她动手了。

王老娘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发泄出来,光着脚跳下地,顺手抄起地上的鞋就往王老爹身上招呼,一边怒骂道:你前头那个短命的婆娘生的儿子闺女,我辛辛苦苦帮你拉扯大,一点福没享到不说,整天净跟着收拾烂摊子了。

王老爹气的直拍自己大腿,骂道: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闺女哪个月不给家里拿银子回来,就说小子前几个月赚了银子,不还给你置办衣裳打收拾什么的嘛,你怎么就翻脸不认呢你。

王老娘听了也气的回嘴道:这些年你就没个正经营生,大闺女不拿钱回来,家里靠什么吃喝,小子又是个嘴馋的,隔三差五要吃肉,你天天又喝个酒,难道指望我挣去?小子刚赚回来那么些银子,还没等捂热就都买了船、换成了私盐,没给家里剩几两银子不说,还把自己折了进去,指望我们两个老的捞他出来。

你闺女让我在门房等三个时辰,没给我一茶一饭吃,她还真当自己是姨奶奶啊?别忘了,年前她们二奶奶小产的事,前个月配绝育药的事,都是谁帮她操心的?行了,行了!王老爹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去,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想法子把儿子弄出来再说吧。

给我点银子,明日我去衙门口打点打点,你再去周府里找闺女,务必这事告诉她。

只要她和二爷说了这事,二爷和衙门里打个招呼,中平就能给放出来了。

王老娘想了想,只道:既然这么着,明日我仍往周府去找大闺女,你去衙门口问问就行,也别拿银子了。

咱家剩那点银子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白打了水漂。

王老爹闻言只得罢了,又嘱咐她明儿务必和闺女交代仔细了,别耽误了让中平在牢里遭罪。

王老娘到底也指望着王中平养老送终,把满肚子的怨气也忍了,胡乱应了王老爹。

翌日一早,王老爹起来去厨下烧饭,王老娘趁机把前儿王姨娘给王中平的二十两盘缠还有那几个银裸子都找了出来,又翻出家里还剩下的五两银子一并藏起来了,嘴里嘟囔道:幸亏把银子藏了没给他,要不然如今这银子早进了官差的荷包里了。

一会儿王老爹做好了饭,老两口吃了,王老娘换了出门的衣裳,拿头油拢了拢头,打开一个小布包,从里头数了二百个子给王老爹,自己也揣了两百个,各自出门不提。

姜玉春用罢早饭,玉棋轻声回道:王姨娘的后娘又来了。

姜玉春轻轻笑道:先晾着她,一会儿你拿我帖子请大嫂来说话。

玉棋答应下去了,姜大夫人接了帖子果然来了,姜玉春叫了三个妾室来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姜大夫人要打牌,姜玉春让三个妾室陪着打,自己坐在姜大夫人身后瞧牌,又趁人不注意朝玉棋使了个眼色,玉棋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王老娘在门房坐了有半日,终于见一小丫头来了,一进门先笑着问了好。

王老娘见是那日接她进去的小丫头,方才舒了口气,却也笑不出来,上前先骂道:怎么叫我等了这些功夫,还不赶紧领我进去,我找你们姨奶奶有事呢。

那小丫头忙上前赔礼,又道:我哪敢怠慢老娘,只是上头姐姐不吩咐我不敢出来。

王老娘只哼了一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撇了撇嘴道:还不赶紧带路。

小丫头扬起笑脸,殷勤地扶着王老娘往二门走。

王老娘见她言语恭敬,心中怨气便去了两分,只问她:昨儿我来,你们姨奶奶为什么没派人接我进去?那小丫头巧儿道:我也不清楚,见人进去通报了,但没听姨奶奶派人接您。

我只在院子里伺候,也不知什么缘故。

许是姨奶奶身子不适,懒怠着见客罢。

王老娘闻言怒气又上来了,冷哼道:我可是她娘,居然这样不把我放眼里。

小丫头只点头哈腰道:老娘别气。

二人到了王姨娘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地,屋里也不见有大丫头的身影,那小丫头拽过来一个打扮体面些的丫头,问:上头的姐姐们呢?姨奶奶的娘来了。

那小丫头不耐烦地甩开袖子,道:刚才姨奶奶带着上头的姐姐们到二奶奶院子打牌去了。

王老娘闻言上前拽住那丫头的袖子,道:她不知道我来?还去打牌?那小丫头脸上虽有些不屑,但言语上还是不敢冒犯王老娘,只笑道:姨奶奶若不知道怎会打发人请您老人家进来。

王老娘怒道:知道我来还去打牌,你去请她回来,说我有要紧事和她说。

那丫头听了,笑道:成,我替老娘走一趟。

说着转身出了院子。

小丫头巧儿请老娘在小厅里坐了,摆上各色茶点吃食,也退了下去。

王老娘早上没好生吃饭,见那茶点精致,一顿都吃了。

待吃饱了肚子,喝好了茶,才发现已经过去两三刻钟了,也没见王姨娘回来。

转眼到了晌午,小丫头提来食盒,在小桌上摆了六样菜,一份面食一份米饭。

老娘叫那小丫头道:巧儿,先前去请王姨娘丫头回来没?巧儿笑道:回来了,说姨奶奶手气正好,玩的起兴,让老娘先吃了饭,她一会儿就回来。

王老娘见那几碗菜,有鱼有肉有山珍有海味的,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自己拿碗拨了碗饭,夹了块鹿肉吃了,才同巧儿道:我先吃着,你去和你们姨奶奶说:他兄弟被官差抓了,让她赶紧回来,别打什么劳什子牌了。

巧儿忙道:姨奶奶应是知道这事,我昨儿听人说了。

老娘别急,我这就请去。

说着抽身走了。

王老娘将各盘子菜都扫了大半进肚,巧儿才回来了,一见老娘便为难道:我同姨奶奶跟前的姐姐说了,姐姐回了姨奶奶,只说今日有事,让老娘先家去,改日再来。

王老娘听了忍不住怒上心头,当场骂道:为了打牌都不顾她兄弟性命了,也不管娘家人死活了,当真是好姨奶奶。

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来少指望我替她做那些断子绝孙的事。

巧儿见她话里有话,忙递过一盘糕点,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姨奶奶最是慈善的,还能做损阴德的事不成?王老娘冷哼一声:这里头的事你不知道,我且等着瞧她管不管她兄弟这事。

若是她指望不上,我也豁出去把她的事也抖一抖,看我们两个到底谁她娘的狠。

说着也不看那点心,甩袖子走了。

巧儿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转瞬又换上亲热地笑脸,扶着王老娘送她出去。

话说这王姨娘一早来二奶奶屋里请安,刚回了屋吃罢了早饭,就被丫头请到二奶奶屋子陪姜大夫人打牌。

姜夫人不过玩了一把,就叫自己大丫头上牌桌顶着,她歪在一边同二奶奶说着闲话话,偶尔瞧一眼牌,说一句打哪张好,就撒手不管了。

几人玩到中午,三个姨娘刚伺候完午饭,估摸着主子们该歇晌了,自己也能回去倒一倒,打了一个多时辰的牌,肩膀脖子都僵了。

哪知二奶奶赏了菜,叫吃完了继续玩,她也凑两把趣儿。

主子发话,三个姨娘只得应了,退到外头屋子去吃饭。

春桃瞧见王姨娘从二奶奶屋子出来了,忙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娘来了,问姨奶奶什么时候家去。

王姨娘琢磨着绝育药的事了了,他兄弟又贩盐去了,估计家里没什么事了老娘找她来说闲话,便不以为意,只道:二奶奶这要玩牌,我走不开,你给老娘要几个菜,让她吃了家去,说改日再来罢。

春桃应了声,挑帘子出去自去吩咐来报信的小丫头。

吃罢了饭,二奶奶那边又在叫,几人又上了牌桌,只是姜夫人的大丫头换了下来,玉棋上桌说玩两把。

姜夫人侧着头瞧了几眼牌,笑着说玉棋手气好,又和姜玉春闲话道:小姑可听说如今在查私盐的事?王姨娘闻言手里一抖,刚摸的牌掉了出去,玉棋见是个肆条忙笑道:正差一张,我和了。

姜玉春闻言探头看了一眼,笑道:你也没趣,这么小的和也要。

这才摸了两圈,依我说自己摸和才好玩呢。

姜李夫人笑道:她手气好,一上手牌就齐整,也怪不得她和的这么快。

玉棋笑道:管她大小,有的赢就好。

姜夫人笑道:很是,难道你还怪玉棋给你赢的少不成。

姜玉春笑了笑,喝了口水,在王姨娘眼巴巴地期待下,终于拾起了刚才的话题。

昨儿我听二爷说了,说抓了好些个人呢。

姜玉春微微一笑。

可不是,这私盐历来是重罪。

前头不是有个总商因夹带私盐数量过大,不但罚没了家产,人也都发配了。

姜夫人拿帕子沾了沾嘴唇,抿了一口茶。

李姨娘听她们讨论自己原先的主家,也不禁恍惚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悲哀。

汤总商当初把自己送给二爷,一来是为了收买人心,二来也暗示了自己要随时为汤府打探消息。

如今汤家没了,自己在周府的地位也越发尴尬了。

自己虽是瘦马出身,身材妖娆容貌美丽,但没有二爷的宠爱没有二奶奶的信任,自己在这家里不过是一尊美丽的花瓶,摆设起来给外人看的而已。

这回为什么缘故严查私盐的?姜玉春又问。

谁知道。

姜夫人道:恍惚听说是巡盐御史下了令。

你家二爷下头也附着不少小盐商,保不齐就有走私盐的。

若是谁家犯了事求到你们头上,可记得别应。

上头要严查的,犯不着为了旁人的事连累了自己,不得好不说,指不定也会受牵连呢。

姜玉春笑道:昨儿二爷也吩咐了,说不论是谁来求,都不能应。

嫂子也知道我这人不好言辞,我怕应对不好,耽误了二爷的吩咐,借着害喜的缘故叫他们闭了府门,谁来都不见。

道:这就对了。

我冷眼瞧着这两日的动静,估摸着这回主要是针对那些大盐商的,那些小打小闹的不过是顺带,估计罚些银子就能了事了。

王姨娘闻言稍微舒了口气,脸上的焦虑淡了几分,只是眉目间仍有些担忧。

姜玉春和姜夫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姜夫人打了个哈欠,掩嘴道:如今日头短了,吃了饭就困。

小姑你有孕,没事也多歪着才好。

姜玉春笑道:成日歪着呢,嫂子放心。

姜夫人道:我这说困就睁不开眼了,我家去睡觉,你也眯一会儿。

姜玉春道:我叫人收拾客房,嫂子随便倒一会儿,等醒了再家去罢。

姜夫人摆手道:我坐轿子里也能闭眼歇会,不碍事。

说着起身就要走了。

姜玉春带着众人送到院门处,方才回了,三位姨娘收拾了牌桌,服侍姜玉春睡下了,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一出了房门,王姨娘也不顾旁人,急匆匆就走了。

张姨娘撇了撇嘴:和李姨娘道:她比姐姐还后抬的姨娘,眼里没我就算了,怎么也没姐姐?李嫣红轻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吗?她那弟弟就是贩私盐的。

张雪雁一愣,随即也掩嘴笑了:这么说,有好戏瞧了。

☆、王姨娘挑拨离间王姨娘回到院子,忙叫守院子的丫头到跟前问:老娘这次来可有说什么事?巧儿回道:老娘说姨娘的兄弟被官差抓了,叫姨娘拿主意呢。

王姨娘心里正担心的事被证实了,不禁唬的腿脚发软,两色苍白。

春桃和夏菡忙将王姨娘扶到坐塌上,红叶端了热茶上来喂了王姨娘两口,王姨娘似乎才缓过神来,可刚喘匀了气,又想起自己兄弟刚出息了,就被抓进大牢,这心里就像针扎似的疼,又想起刚才二奶奶说二爷不叫管这样的事,不禁又悲从心来,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春桃忙使了个眼色给二等丫头石竹,石竹忙打了盆温水进来,夏菡劝王姨娘道:刚才姜夫人不是说主要是针对大盐商的嘛?王大爷才走了几趟盐,不过是被殃及罢了。

等风头过去,姨奶奶求求二奶奶,再往衙门里送些钱,大爷就被放出来了。

王姨娘渐渐息了哭泣,石竹忙端着脸盆过来,春桃拿了手巾帮王姨娘在颈处围好了,又服侍她洗了脸。

王姨娘将脸上哭花的妆容都洗净了,素着一张脸,也不涂胭脂水粉,靠着引枕发呆。

红叶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如今大爷到底是什么情形,姨奶奶也不知道,不如将老娘请来,细问问,姨奶奶也好有应对之策。

王姨娘闻言点头道:幸好有你提醒,我这脑袋里乱的和浆糊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石竹,你收拾个包袱家去,说你娘病了,和我告了假,回家看看老子娘就回来。

你出了府往我家去,给老娘传个话,说我请她过来。

石竹轻声道:姨奶奶怎么忘了,我们这些以花草命名的丫头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二奶奶那回去庄子上将我们带回来的。

我回家得出城的,一个人背着包袱又没个家里人来接,那门房上的人定是不信的。

姨奶奶不如叫巧儿家去,她家离姨奶奶娘家并不远的。

王姨娘点了点头,忙让守门的栀子叫巧儿进来,嘱咐她家去的事。

王姨娘刚说了几句,张姨娘就嗑着瓜子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听见王姨娘正吩咐的话,不禁吐了瓜子皮笑道:王姐姐难道不知,这几日外头乱的很,二奶奶下了令没有她的允许不许下人擅自离府的。

姐姐急着打发巧儿家去有什么事要做啊?不如姐姐说给我听听,我替姐姐想个法子。

王姨娘见张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屋里,当场就唬白了脸,一面起身请她坐了,一面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外头怎么也没个人通传一声,也没人打帘子,就让客人自己进来,一点礼数都没有。

张姨娘笑吟吟地摆手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客人,难道我还会笑话姐姐这屋里大丫头小丫头挤一堆没规矩不成?王姨娘屋里今日当值的二等丫头只有石竹和栀子两人,而石竹正收拾水盆,栀子刚替自己传了话此时正在屋里,王姨娘脸上不禁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一来怪自己唬没了神,连守门的丫头都给使唤了,一面又瞪了春桃几个一眼,心里怪她们太懒,什么事都支使下面的丫头,自己除了会说几句好话,什么事都不动手。

张姨娘在坐塌上坐了,见王姨娘脸上没有妆容,素黄着脸,不禁笑道:姐姐怎么也如病西施一般素着脸了,只是姐姐姿色过于清秀,素着脸倒显着老成,怕二爷见了不喜呢。

王姨娘见张姨娘话里指自己容貌平常,心里大怒,刚要发火,又想起自己平常温婉的性子,到底把那股怒气压了下去,只淡淡地说:我姿色本就不如妹妹,我见妹妹这两日画的妆容倒和平常有些不同,看起来更为俏丽,只是不知道二爷喜不喜?张姨娘闻言,正往嘴里塞瓜子的手一顿,脸上似笑非笑地露出了几分怒色:二爷不待见妾室已经是府里公开的秘密了,自己因仗着容貌好又会唱戏,便经常和二爷偶遇,可每回二爷都不拿正眼瞧她,从不为她停留一步。

这几日府里因为这事都暗暗嘲笑起她来,说她当众邀宠的偏又没入二爷的眼。

张姨娘见王姨娘都敢话中带话的讽刺自己,脸上也带了几分怒色,将手指捏的那颗瓜子送到嘴里,轻轻嗑了,将皮吐在地上,冷哼道:二爷就是看在吴总商的面上也不会对我不喜,听说姐姐的兄弟如今也长能耐了,姐姐有亲兄弟撑腰,想必二爷看在姐姐兄弟的面上,也会对姐姐‘另眼相待的’。

张雪雁说完,又细想了一番,越发觉得这样的情景好笑,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姨娘被张雪雁一番话气的又羞又怒,可她心里记挂着兄弟的事,又见张姨娘话里总是已有所指,也不敢再惹她了。

张姨娘的脾气又直又爆,是府里众所周知的,万一自己真气着她,她将自己兄弟的事告发到二爷、二奶奶那,自己的处境就很被动了。

王姨娘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张雪雁瞧见她端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不禁心满意足地笑了,又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地嗑着。

王姨娘慢慢地喝了半盏茶,算是平静下来了,放下茶盏,脸上带着笑意,言语中又透着几分讨好,道:如今这家里,除了二奶奶,哪个比的上妹妹。

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那伶俐的性子,妹妹都是头一份,况且妹妹身后可有总商做靠山的,姐姐小门小户出身的,兄弟又是不成才的,哪里敢和妹妹攀比呀。

王姨娘笑了笑,又道:妹妹还不知道我,眼界最是狭窄的,以前妹妹没进门时候,我瞧着李妹妹的的容貌身材,心里还琢磨着说她是‘天下第一人’估计也当得。

等后来妹妹进了门,我才知道自己眼界浅了,原来世上还有更好看的人,最难得是那嗓音,宛如黄鹂出谷一般轻灵,别说是二爷,就是我见了妹妹心里也忍不住喜欢呢。

张雪雁虽知道她是在奉承,但听着心里也不住地高兴,忍不住道:原先我唱戏的时候,二爷每场必到的。

忽然又想到自己如今并不得二爷喜,又把那笑意去了几分。

王姨娘最会察言观色,忙道:如今……王姨娘住了嘴,拿手指轻轻比了个二,接着道二爷看中子嗣,难免疏忽了妹妹。

我是不指望什么了,我本就年长你们,姿色又是最差的,以前就是有那份争的心思,如今也没了,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就算了。

而妹妹不同,有才有貌,又是一等一的伶俐人,等二爷会馆的事上了正轨了,这心思又放在后院上了,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定是妹妹。

王姨娘观张雪雁神色,又道:虽说李妹妹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又是瘦马出身,惯会做股妖娆劲,又学过那百般淫巧懂得如何讨好男人,可她毕竟不如妹妹气质浑然天成,性格又爽朗可爱,我想二爷心里也偏向妹妹的。

张雪雁颦了眉头,冷笑道:惯会做那种下流样子,有什么好,我是不喜的。

☆、王老娘入府怒骂姨娘爆过往 罪姨娘入狱恨后娘祸殃全家王姨娘一夜未眠,想着如何救弟弟出狱。

平日里二爷的面她是见不着的,也不敢贸然去书房找,况且听说二爷近日早出晚归的,怕是去了书房也见不到二爷,还白担了风险。

如今唯有求二奶奶一路了。

想到去求二奶奶一事,王姨娘又踌躇起来,二奶奶昨天话里话外都表示府里不会掺和私盐的事,甚至为了躲避有人求上门来,特意以养胎为由闭了府门谢绝访客。

自己去求二奶奶,二奶奶会同二爷说这事吗?若是一年前,王姨娘根本不会顾虑这些,二奶奶在她眼里懦弱而没有主见,可今年二奶奶自打那回小产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手腕强硬起来,对妾室也时有拿捏。

可若是不求二奶奶,她又没别的门路救弟弟出狱。

王姨娘正琢磨着,石竹提了食盒进来,递给春桃,甜甜地笑着:今早厨房新做了点心,我多拿了一些回来,一会儿给老娘捎回去。

春桃接了,白了她一眼,道:就你会讨巧。

石竹笑道:姐姐们伺候姨奶奶辛苦,这些小事自然不敢劳烦姐姐们烦心。

王姨娘在一旁听了点头道:石竹倒是个机灵孩子。

春桃笑了笑,掀开食盒给王姨娘瞧了眼里头的点心样式,王姨娘道:这点心看着平常,春桃,你那日做的点心很好,再做些来。

春桃答应着去了,石竹见屋里没有旁人,殷勤地倒了杯茶递给王姨娘:我看姨奶奶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再倒下眯一会?王姨娘摆手道:我是想着娘家的事,一晚上没睡好,等午后倒一会儿就是了。

看时辰,估摸着老娘就要来了,我睡下倒不好。

石竹道:有什么不好的,老娘见姨奶奶面色不好,也是会心疼的,哪有不疼闺女的妈。

姨奶奶还是睡一会儿罢,等老娘来,我叫姨奶奶起来。

说着拿过引枕给王姨娘垫在后面,王姨娘顺势半歪在上面,叹道:你哪里知道我家的事,这刚过了两天消停日子,我弟弟这又出了事,偏生二奶奶昨日发了话,说二爷说了不管私盐的事,我这愁着到哪里求人帮忙,哪还有心情打盹。

石竹见引出王姨娘这句话来,忙凑近轻声道:虽说二奶奶说了这样的话,但为了这事姨奶奶没有越过二奶奶去求旁人家的道理。

见王姨娘叹了一口气,石竹顿了顿,才继续道: 姨奶奶,虽说这事必然得求二奶奶操心,但却是不能贸然去求。

姨奶奶也说了,二奶奶昨日才发下这个话来,今日姨奶奶就去求这事,若是被其他两个姨娘一撺掇,二奶奶只怕认为姨奶奶是有意去打二奶奶的脸面呢。

依奴婢看,姨奶奶不如每日常去请安,看哪日二奶奶心情好,屋里又没旁人,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

二奶奶娘家哥哥是官府的人,就是不通过二爷,直接往娘家递一句话,小舅爷就放出来了。

王姨娘闻言半喜半忧,忙道:你这法子可行?石竹笑道:姨奶奶想想,怎么不可行?二奶奶说不管私盐的事,不过是二爷怕下面盐商有贩私盐进去的都来咱家找门路,所以才放出这样的话来。

姨奶奶私下里求二奶奶,又是走二奶奶娘家的路子,并不连累二爷什么事的,就是二爷事后知道了,不过是说上姨娘两句也就完了。

王姨娘略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儿,我只担心二奶奶不帮这事,我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石竹忙道:姨奶奶您想,二奶奶若是不管这事,那您肯定也得去寻别的路子救小舅爷出来,若是传到外头去,反而对二爷的名声不好。

那些夫人最喜欢议论这样的事,只怕也会说二奶奶的不是。

二奶奶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想到这些,只是碍于自己刚说了这样的话不好行事就是了,所以我才建议姨奶奶寻着二奶奶心情好时,私下里求一求。

既不让旁人知道,又能救小舅爷出来,岂不两全其美。

王姨娘闻言,细细把石竹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笑容满面地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倒不知道你是这么聪明的。

只是有句话我嘱咐你,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在这屋里叫声小舅爷就算了,别在外头叫出去。

若被人知道了,笑我轻狂不说,若是被二爷、二奶奶知道了,连我也不得好。

唬的石竹忙说:姨奶奶吩咐的是,是奴婢疏忽了。

王姨娘摇头道:唉,我毕竟是个姨娘,上不得台面的,兄弟也是不成器的,哪比的上二奶奶的兄弟。

算了,不说这个。

昨儿二奶奶免了今日的请安,你一会儿去瞧瞧,二奶奶吃了早饭在做什么?石竹一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头揉着衣角,嘟囔道:我怕那院的姐姐打我出来。

王姨娘闻言,顿时又气笑了,点她额头道:刚夸了你聪明,你偏又愚笨起来。

哪有让你直接去问的,一会儿我拿几个花样子给你,你去那院里,说我想孝敬二奶奶衣裳,又不知二奶奶喜欢什么花样,因此特意让人在外头找了几个新鲜样式的,请二奶奶瞧瞧。

石竹这才又欢喜起来,忙连声应了这个差事。

王姨娘道:若是二奶奶叫你进去瞧花样子,你细细留心二奶奶神色如何。

若是她心情尚好,我一会儿好求她去。

石竹应了,拿了花样一路往二奶奶院去了,到了院子,只见几个小丫头在洒水,门口立着一个丫头正是她同庄的小伙伴,如今唤作海棠的在守门。

石竹忙过去,笑道:海棠姐姐。

海棠笑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石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道:姨奶奶想做件衣裳孝敬二奶奶,叫我拿花样子给二奶奶瞧,看二奶奶喜欢什么花样儿。

海棠看了几眼那花样子,进屋和外屋伺候的水绿说了一声。

没一会儿水绿出来笑道:二奶奶叫你进去呢。

石竹应了一声,进了屋子,水绿只送到内室门口就止住了脚,轻轻回了一句:二奶奶,王姨奶奶屋的石竹来了。

柳儿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

石竹笑道:有劳姐姐了。

说着进了屋。

玉棋见她进来,朝柳儿努了努嘴,柳儿会意,出了内室,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绣花。

石竹见二奶奶坐在榻上看书,忙上前行礼道:石竹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将书放在榻上,嘴角带了一抹笑意:起来罢,你们姨奶奶叫你来有什么事说?石竹将花样子呈上,回道:姨奶奶说趁着最近得闲想做件衣裳孝敬二奶奶,又不知二奶奶喜欢什么样花色,叫奴婢拿样子给二奶奶瞧。

姜玉春点了点头,仔细瞧了瞧那几个花样,冷笑道:她倒是有心的,还真找了些时兴的花样子。

石竹笑道:孝敬二奶奶的衣裳,姨奶奶不敢不用心。

姜玉春略点了点头,随意拣出一个花样子给石竹道:就这个罢,也不指望她有空做出衣裳来。

石竹道:二奶奶说的是,如今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吃睡不香的,哪还有心思缝衣裳。

姜玉春问道:王姨娘那头怎么样了?她老娘今日又来了吗?石竹道:这两日王老娘来都被挡在外头,昨日因姨奶奶在二奶奶这边打牌,巧儿便领了王老娘进来了,坐了一上午又被撵家去了。

二奶奶放心,巧儿这两日煽风点火,把那王老娘的火气已经惹出来七分了,只要今日姨奶奶再一推脱,只怕那王老娘的火气就能发出十成来。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你和巧儿都是个机灵的,该怎么拱火不用我教。

王老娘估摸着也该到了,你赶紧回去罢。

石竹行了礼,拿了花样轻轻地退了出去。

石竹回王姨娘的院子时留了个心眼,故意慢了几步,远远地瞧见巧儿和王老娘过了二门,才笑着迎了上去。

巧儿见她手上拿着一些花样子,问道:姐姐往哪里去了?拿这些花样子做什么?石竹道:姨奶奶说近日闲的腻歪,想做几件衣裳孝敬二奶奶,让我拿了花样子给二奶奶瞧。

巧儿笑道:姨奶奶真是有心的,昨儿陪二奶奶打牌,今日又说给二奶奶做衣裳。

我瞧三个姨娘中,没一个像咱们姨奶奶这么有心的。

石竹笑道:正是这话,今日还有个姐姐笑姨奶奶,说她这心里除了二爷、二奶奶,旁的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王老娘在一旁听了,冷哼道:捡了高枝飞去,旁的可不是入不了她的眼。

石竹忙笑道:姨奶奶就是府里的主子,哪有什么捡高枝的话。

王老娘撇嘴冷笑道:她倒打了想当正经主子的盘算。

巧儿抿嘴一笑:这话可说不得,老娘想偏了。

石竹瞅了巧儿一眼,巧儿会意,引着老娘往一小路走去。

石竹故意问道:怎么从这走?这条路虽然近一半,但不算好走。

巧儿忙道:我是瞧着老娘心里着急上火,也顾不上什么好走不好走了,从这条路过去,转个弯就到了。

王老娘说:我打小什么路没走过,这条路不过是没铺石头罢了,也算不上难走。

少说闲话,赶紧带我去见你们姨奶奶要紧。

俩人闻言不再言语,只笑着带路。

约莫走了一半,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俩人对视一眼,故意走近。

只见一座假山后头有人道:这姨奶奶明知自己兄弟有难,为何故意不救?另一人道: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别同旁人说:咱们姨奶奶好几宗针对二奶奶的阴私事都是她后娘和兄弟帮着做的,如今二爷专宠二奶奶,即便二奶奶有孕在身,二爷也不愿去几个姨娘房里歇息,可见二奶奶在二爷心中的分量。

姨奶奶见无望压过二奶奶,便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做的事被揭发出来,二爷不饶她。

因此有意将经手的人都除掉,将来即便查到她身上,也死无对证了。

另一人吓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旁人除掉倒还罢了,那可是他亲兄弟啊,姨奶奶怎么下得了手。

那人又道:上回她兄弟来,姨奶奶还和他吵了一架,不满她兄弟赚的银子不给她,都送回家去,还说什么将他贩卖私盐的事告诉官府。

她兄弟听了当即恼了,威胁姨奶奶说将她做的事告诉二爷,姨奶奶这才消停了。

我猜着姨奶奶还是顾虑着将来她兄弟为了什么事告发她,所以想趁机将他兄弟远远发配了,自己以除后患。

说到底,兄弟姊妹什么的,远不如自己重要。

另一人道:这么说她后娘岂不是也……那人冷笑道:亲兄弟都如此,何况当日对她非打即骂的后娘。

姨奶奶是个隐忍的人,表面上看着对她后娘恭敬,心里指不定多恨她呢。

不止这些,就连当日替她打翻二奶奶药丸的明儿一家,不都莫名的消失了。

王老娘闻言心里一寒:明儿母女是她亲自拿钱收买的,前几日去她家都不见有人在,当时还听邻居说了一嘴,不知道一家人哪儿去了,当时她也没在意,今日一听这话,却是对上了。

石头后面又道:那我们知道这些事,会不会……我是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姨奶奶好些事都指望我去做呢,她自然是不会动我的。

而你,姨奶奶又不知道你晓得这些,你只管放心就是。

只是有一条,不许将这话同旁人讲去。

巧儿和石竹脸色都有些难看,拉着王老娘就要走,王老娘气的脸色发黑,却也知道不能出声,只得跟着走了。

三人走出百米远,王老娘才甩开石竹的手,怒道:你们姨奶奶竟打的如此好主意,算我白养了她一场。

石竹忙道:老娘息怒,姨奶奶万不会如此做的,不知是哪里的小蹄子诬陷姨奶奶,老娘可千万不要信。

巧儿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石竹,小声道:我听那声音像是春桃姐姐。

石竹挑眉道:胡说,只是声音像罢了,春桃姐姐素来稳妥,自然不会在外头胡乱嚼这些舌根的。

王老娘冷笑道:我也常来你们家,难道春桃的声音我听不出来?刚才那人必是春桃无疑,连春桃都这么说,我可算知道你们姨奶奶打什么主意了。

怪不得我三番两次来都被她堵回去,明摆着不愿意救她兄弟,只怕她兄弟进大牢这事也是她背后做的。

石竹慌道:老娘万不可乱说。

姨奶奶只有这一个兄弟,她哪里舍得将兄弟送入大牢。

若是让姨奶奶知道我俩引你来的路上听到这些话,不仅对老娘不好,连我们俩也脱不了干系。

巧儿也求道:许是有人故意害姨奶奶乱说呢,老娘千万别当真,只求老娘一会儿见姨奶奶时候别露出这些话来,只冷眼瞧着姨奶奶说话行事,再下结论。

老娘沉默片刻,冷笑道:也好,我倒要瞧瞧她怎么做戏。

石竹和巧儿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一路说着好话忙引着老娘往姨奶奶屋里去了。

二奶奶房里,姜玉春歪在榻上看一本书,郭嬷嬷杜妈妈两人坐在小杌子上看花样子。

郭嬷嬷选了几样好的,递给杜妈妈瞧,只见杜妈妈似乎有些不安,自己忍不住和姜玉春道:老奴还是有些担心,若是王老娘不信那话,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姜玉春纤纤玉指翻动着书页,心不在焉地道:故意挡了王老娘几日,她心里早已经又慌又恨又怒了,听了那话,自然把话往自己心里的事上靠,石竹和巧儿越是劝她不信她就越相信是真的。

说到底,这事若是放在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身上,只怕多有疑惑。

而这王老娘,本就是市井粗人,哪里知道宅门里头的事情。

纵使被王姨娘带着做了几宗事,到底心里也是个没主意的。

她原和王姨娘有些龌龊,俩人以前合谋,本就不真心,不过是一个为了银子,一个没有帮手只能找她,王老娘之前对王姨娘就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况且连吃几日闭门羹,她已经怨恨上王姨娘,今日又听这话,哪有不信的。

郭嬷嬷闻言点头道:是我多虑了。

姜玉春笑道:嬷嬷也是为我操心罢了。

估摸着时辰,王老娘已经快到王姨娘院子了。

打发人去前院请二爷回来,就说是备大舅老爷寿礼的事。

且说王老娘到王姨娘屋子,只见门口守着个二等的丫鬟在做针线,见她们来了,忙上前问好。

石竹朝里努了努嘴道:老娘来了,姐姐回一声。

那丫头为难道:姨奶奶睡着还没醒,刚才春桃回来了一趟,见姨奶奶睡着又出去了,只叫我守着屋子,不让吵醒姨奶奶。

还未等石竹开口,王老娘就冷笑道:真有姨奶奶的谱,日上三竿了还睡着,把她老娘晾外头。

说着也不等那丫头回话,自己打帘子就进去了。

那丫头见状,顿时急了,也跟了上去道:老娘轻声些。

此时王老娘已经几步到了床前,上前两下就撩起帐子,一把拽起王姨娘就骂道:多早晚了还在挺尸,还不赶紧给老娘起来。

王姨娘刚睡沉,冷不妨被人拽起来,又听见铺头盖脸的骂,顿时也怒了,甩来她老娘的手道:老娘有没有规矩,这是我的屋子,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由你打骂的小丫头呢。

老娘上前往她脸上拧了一把道:好呀,长本事了,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吧?老娘怕你怎么着?王姨娘被掐的有些疼,加上听着话不对这才清醒了,忙拢了拢头发起身道:老娘别气,我刚才睡糊涂了。

春桃,给老娘上茶。

守门的丫头忙上前道:姨奶奶忘了,您打发春桃去给老娘做点心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王姨娘道:石竹,你去倒茶来。

自己整理好衣裳,又和王老娘赔笑道:刚才我是睡糊涂了,老娘别生气。

春桃新会做一样点心,我尝着味好,叫她给老娘做来尝尝。

王老娘在椅子上坐了,石竹上了茶了,老娘喝了几口,将茶碗放在一边,问道:我也没那功夫给你打谜语,我只问你一句,你救不救你兄弟?王姨娘忙笑道:怎么能不救,我就这一个兄弟,他进了大牢,我听了急的和什么似的,哪能不救他?王老娘上下看了她几眼,道:又是打牌又是睡觉,我怎么瞧不出你是怎么急的?王姨娘闻言脸上多有不自在,忙辩驳道:因是昨晚没睡好,今早才打了个盹。

说起来,中平的事如今是怎么个情形?王老娘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已被抓进去几日了,你爹天天去衙门口,也没能进去瞧一瞧。

听官府说,贩私盐是大罪,你去求一求二爷,救救你兄弟罢。

说着就站起来拉着王姨娘往外走,唬的王姨娘忙叫道:老娘慢点慢点,你听我说?王老娘心中一冷,松开手看着她道:你不肯去?王姨娘别过脸,摇头道:老娘不知道府里的情形,这事不能让二爷知道。

王老娘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跟我去求二奶奶。

王姨娘想起昨日二奶奶说的话,心里更乱了,一把甩开王老娘的手,道:这事急不得,不能贸然去求二奶奶,且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王老娘冷笑道,这府里能救你兄弟的除了二爷就是二奶奶,我问你你怎么个从长计议?王姨娘道:昨日二爷刚说近日官府追查私盐案件,叫府里不许参与进去。

这时候我拿这事去求二爷、二奶奶,岂不是故意打二爷、二奶奶的脸。

我想着,等哪日趁着二奶奶高兴,我私下里求一求,这事就成了。

王老娘顿时大怒,顺手将茶碗摔在王姨娘身上:你们二奶奶哪日高兴?只怕等你们二奶奶高兴,你兄弟已经死在牢里头了。

王姨娘心中对自己兄弟的事情也着急上火,但府里的情形她比谁都清楚,如果直接去求二爷,只怕不但兄弟救不出来,二爷也会彻底厌烦了自己,到那时自己未来真是彻底没了指望。

王老娘见她眼神飘移,神情躲闪,立马想起了刚才在路上的话,当下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故意让你弟弟死在大牢里头吧。

王姨娘立马喝道:老娘胡说什么。

见老娘冷着脸,王姨娘也叹了口气,转头朝石竹等人喝道:还不出去瞧瞧你春桃姐姐点心做好了没有,人死到哪里去了。

石竹答应着下去了,刚到外间屋子门口,正巧春桃端着点心进来,石竹忙接过点心递给巧儿,自己拉着春桃到一边轻声道:老娘和姨奶奶为了她兄弟的事吵起来了,刚才老娘对姨奶奶又掐又打的,还将茶碗泼在姨奶奶身上。

不如一会儿我陪老娘在外头坐坐让老娘消消气,姐姐伺候姨奶奶洗漱换上干净衣裳。

春桃听了忙道:这老娘也太不知事,为她兄弟的事姨奶奶整夜没睡,早上好不容易眯一会,她又打又闹的成什么样。

石竹忙道:可不是,但那是姨奶奶的娘,又有什么法子,只先将老娘拽出来劝劝,等消了气好想法子。

说着又接过巧儿手里的点心递给春桃道:我同姐姐进去。

春桃点了点头,巧儿忙上前打了帘子。

俩人一进去,见老娘正坐在骂娘,王姨娘身上狼狈,头发蓬乱,春桃忙放下点心,到王姨娘跟前道:姨奶奶没事吧?我服侍姨奶奶换身衣裳罢。

石竹上前扶起王老娘道:老娘别生气,姨奶奶就是同您去求二奶奶,也得换身衣裳才能去,我先扶老娘出去吃点心。

王老娘听这话只得起身,石竹端着点心扶着她往外走,刚出了门,就听里头春桃说:姨奶奶,您何苦受她的气。

王老娘大怒,刚要回去大骂,就被巧儿捂住了嘴,只低声道:老娘息怒,救小舅爷要紧。

说着半推半扶着王老娘坐下了。

石竹见王老娘气不顺,忙倒了茶请她喝,又亲手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道:新做的点心,还热着,姨奶奶吃一块。

王老娘接过来顺嘴咬了一口,骂道:春桃那死蹄子不是好东西,她一进屋我就听她说话,果然和假山后头一个声音。

正说着,老娘忽然顿了下,似乎是想起春桃在假山后头说的话,忙将嘴里的点心渣子吐了出来,从头上拔下个银簪子就插在点心上,果然银簪子慢慢变黑了。

屋里的几个人脸都黑了,巧儿喃喃地道:怎么会儿,春桃姐姐亲手做的点心怎么会有毒?王老娘一扬手,将点心碟子掀翻在地上,大骂:王大妞你个狗娘养的,居然害了兄弟还想害老娘。

周天海小心翼翼地揽着姜玉春在园子里散步,姜玉春一边说自己大哥月底生辰需要备的礼,一边将他引到姨娘们的住处。

俩人走近了那几座院落,就见张姨娘在王姨娘院门口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看什么,又听见有吵嚷声传来。

姜玉春皱眉道:这些姨奶奶们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周天海也冷了脸,俩人往王姨娘院子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又哭又闹地喊道:黑心肝的玩意,过河拆桥的东西,你也不想想,这些年你在府里干的那些事都是指望的谁。

当初你说你有孕了,要先二奶奶生下长子,就让我趁着进府瞧你的时候,从外头带了个小丫头进来,背人在二奶奶院门口洒水结冰。

你说要将补身子的药替换成不孕的药,是你兄弟替你一家一家的跑药行,收买你府里头管药的管事。

你说二奶奶没吃药,让我收买明儿府外头的家人让明儿将二奶奶的药打翻,好无对证……但凡你说的,这种损阴德的阴私事我和你兄弟都替你做了,谁知你翻脸不认人,你兄弟入大牢你故意不救,又让春桃给我下毒,我的好姨奶奶,你好盘算啊。

若不是我来时候听到春桃背人的话,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王姨娘忙不迭地怒喝: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害我兄弟,春桃怎么会给你下毒。

来人,还不赶紧将老娘的嘴给我堵上!只听里头传来砸桌子摔瓷器的声音,王老娘又骂道:堵上,我看谁敢堵我嘴?今日我豁出去了,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活。

我倒要闹一闹,看看二爷怎么处置给自己身边的妻妾下毒,害他子嗣的恶人。

姜玉春闻言身子都软了,周天海一把将她抱住,只见姜玉春满脸泪水道:原来那日害我小产的人竟然是王姨娘。

原本看热闹的张雪雁听了这些也惊了,几步进了屋子揪起王老娘道:不孕的药是怎么回事?王老娘冷笑道:这位姨奶奶你还不知道吧,当日各屋都吃的补身子的药,早让你们的王姨奶奶换成绝育药了。

那药丸只吃上七日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唬的张雪雁跌坐在地上,半晌没声音,吓得佳词忙伸手去扶她,刚一碰到她胳膊,就见张姨娘嚎的一声哭出来,撑着地爬起来揪着王姨娘头发就打,嘴里也不住地骂道:王秋华,你个贱人,居然敢给我下药!王姨娘一边躲着张雪雁的手,一边招呼旁边吓傻的丫鬟:赶紧把院门关上,别让人进来。

又回头安抚张雪雁道:我老娘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她说的话你也信,我是最老实不过的,怎会害妹妹?张雪雁哭道:谁是你妹妹?你连二奶奶孩子都敢害,何况我一个没依没靠的姨娘。

今日咱就到二爷、二奶奶跟前去评理去。

说着拖着王姨娘就要往外走,王姨娘一听要闹到二爷、二奶奶跟前,顿时慌了,再三拉不住张雪雁,顺手从梨花桌上抄起一前朝瓷瓶,朝张雪雁额头砸去。

周天海刚安抚好怀里哭泣不住的娇妻,就听王姨娘屋里传来尖叫声,有丫头喊:杀人了,来人呢,杀人了!郭嬷嬷忙道:二爷,听声音似乎是张姨娘旁边的佳词。

周天海一顿,吩咐郭嬷嬷道:扶你二奶奶回去歇着,我自去处理。

姜玉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用帕子将泪水拭去:事关我之前的孩儿,我不能回去。

二爷,你就让玉春任性这一回,让我明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天海回头见姜玉春执拗的眼神,只得妥协了,吩咐跟着的人道:照顾好二奶奶,别让那些小人碰着。

郭嬷嬷、杜妈妈、玉棋等人忙福身应是。

周天海一甩袍子就进了王姨娘院子,只见里头挤满了丫头,伴随着尖叫声,哭泣声和咒骂声。

周天海皱眉喝道:都给我滚出来。

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二三等的丫头们一个个低着头从屋里溜了出来,周天海也没功夫管她们,扶着姜玉春进了屋子。

只见张雪雁倒在一片血泊中,白皙的脸颊枕着一些碎瓷片昏厥在地上。

佳词正拉着王姨娘拼命,王老娘也一身一脸的狼狈。

见周天海进来,王姨娘瞬间跌倒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恐惧。

周天海皱眉看了眼血泊里的张雪雁,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软榻上。

郭嬷嬷忙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

又问:谁将张姨娘伤成这样?佳词闻言忙跪在地上哭道:二爷、二奶奶,要为我们姨奶奶做主啊。

我们姨奶奶听说张姨奶奶给她下了绝育药,便要找二爷告发此事,谁知王姨奶奶急了,拿着花瓶就朝我们姨奶奶额头砸了上去。

周天海黑了脸,刚要开口,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杜妈妈忙道:二奶奶有身孕,哪里见得了血腥,还不赶紧收拾出干净屋子让二奶奶歇着。

姜玉春摆手道:就去张姨娘屋子罢,我略歪歪,也将张姨娘抬回去,等大夫瞧了病再说。

周天海虽恨王姨娘,但更担心姜玉春的身子,听她这么说,忙点头允了。

姜玉春在暖阁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好些了,便问玉棋:大夫来了吗?玉棋道:大夫还没到呢,郭嬷嬷用药粉先帮张姨奶奶止了血。

姜玉春点了点头道:把王秋华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周天海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你身子要紧,别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劳了神。

姜玉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二爷,我有些问题想问她。

周天海见她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坚定,只得吩咐人带王秋华来,自己拿了引枕替她在后头垫了。

没一会儿功夫,王秋华被带来了。

此时她身上被五花大绑,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上头的首饰早都不知被谁顺走了,面上因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暗黄,眼皮红肿,脸上还有一些耳光的痕迹。

周天海看了她一眼,就厌恶地别开了眼,王秋华眼神一暗,不禁有几分绝望。

姜玉春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才轻轻问道:你将给府里配的调养身子的药换成了绝育药?王秋华一愣,她以为二奶奶会先问去年小产之事,却不想二奶奶似乎更关心绝育药的事。

王秋华眼珠一转,以为二奶奶没有听到前头的话,心里不禁冒出了些许希望,忙道:二奶奶明鉴,是我老娘和我俩人在屋里说的玩笑话,不想张妹妹信以为真,跑进来拉着我喊打喊杀的,我一着急才误伤了她。

婢妾在府里做人一向谨小慎微不争不抢的,哪里能做出那些黑心肝的事来。

是吗?姜玉春冷笑一声,依红,将我那药罐子取来,一会儿给大夫瞧瞧那药到底是什么成分。

依红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王秋华见状有些茫然,姜玉春冷笑道:当初因二爷不爱那药味,我让思琴将药放旁的屋去了,谁知第二天去徽州就忘了带药回去。

等两三个月回府后,我已经怀有身孕,便让人将那药罐收起来了,明儿打碎的那罐子药是新制的人参养荣丸。

不可能。

王姨娘尖叫起来,明儿还偷了一丸药回来,明明是绝育药,怎么可能是人参养荣丸。

王姨娘话音刚落,就明白自己中计了。

姜玉春冷笑道: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做这种黑心肝的事,才一会儿工夫就露馅了。

来人,将王姨娘给我拖出去,先关到小柴房里,找几个婆子看着她,不许她给我寻死。

杜妈妈忙叫了婆子来,将王姨娘拖了出去。

玉棋在一旁轻声道:好险,若是当初思琴带了那药,那二奶奶岂不是……住口。

周天海喝道:不许胡说。

姜玉春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玉棋这也是后怕,我何尝不是如此。

若是我真吃了那药,那我这腹中的胎儿,岂不是又没了?就和去年他哥哥那样,还没见天日就被人害了命去。

周天海忙给她擦泪,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她残害我子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暖阁内,周天海好容易将姜玉春哄好了,大夫也来了。

大夫先给姜玉春看了脉,开了两副安胎药,又去瞧了张雪雁的伤。

姜玉春隔着帘子问道:大夫,我家姨奶奶脉象上可有什么不妥?大夫闻言忙躬身道:回奶奶话:这位姨奶奶之前不知吃了什么药,身子损伤极深,已再无怀孕可能。

姜玉春又道:大夫,帮我瞧瞧这罐子是什么药?杜妈妈将依红取来的药送了出去,大夫开了罐子,取了几粒丸药逐一查验,半晌方道:回奶奶,是掺了柿子粉的绝育药。

姜玉春点了点头,又让人请了李嫣红来,大夫隔着帘子也给把了脉,道:这位姨奶奶同刚才那位一样,已经伤了身子,以后不可能再有孕了。

李嫣红闻言身上一抖,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也不顾二爷、二奶奶在场,忙问道:若是吃药可否能调养好?那大夫问:那药丸只要吃上七天,就会终生不孕。

李嫣红一听,眼白一番,当场昏了过去。

王姨娘被婆子们同王老娘塞进一个柴房里,王姨娘见四下无人不禁哭骂道:都是你作的,如今不但我兄弟救不了,连我也完了。

王老娘见自己也被牵扯进来,正懊恼呢,听见王姨娘骂她,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说的好听,本就想让你兄弟死在牢里,我都听春桃说了。

王姨娘哭道:春桃一直忠心耿耿,言语又谨慎,她怎么会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你在何处听见她说的?王老娘道:来的路上,听见假山后头有人说,虽没看见人,但却是春桃的声音无疑。

王姨娘疑惑不解,半晌才轻轻地道:二奶奶身边的连翘善仿人音,别说是春桃,连我的声音都学的极像。

原来这事二奶奶早就知道,我早该想到,思琴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忘了带药去徽州。

原来二奶奶从那时就设了一个局……两人在柴房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两日,期间也无人送水送饭。

过了两天,周天海想起这对母女来,命人打了王姨娘五十大板,又让人拿了名帖,将这对母女送到衙门。

衙门接了案子,一开堂先让打了三十大板,王老娘招架不住都招了,王秋华被判了斩立决,只是还未到行刑日子,王姨娘就因前后连着挨了八十大板高烧不断,没几日就去了。

王老爹同王老娘一同被发配两千里,王中平因贩私盐罪,被判了仗一百,徒三年,流放两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章大章节☆、网络版大结局周天海的会馆开业了,徽派的房屋样式,高高的马头墙,正殿奉了朱熹像。

在扬州的有点名头的徽州人都收到了请帖,有那不知名的徽州小商小贩看了告示也来了,都被请入堂内吃酒畅谈,一时间周天海风头高涨,没多久在扬州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转眼春节将至,徽州老家收到了周天海夫妇送回来的年礼,送年礼的林管事道:二奶奶身子沉重,二爷不敢让二奶奶远行劳累,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

周太太闻言脸色有些不愉:她若不便只管歇着就是,那几房姨奶奶也可陪着回来。

林管事低头回道:王姨娘被查出给其他两个姨奶奶下了绝育药,去年又害了二奶奶小产,已被二爷送到衙门去了,关在牢里没几日就去了。

张姨奶奶因被王姨娘打伤,又被花瓶碎片伤了颜面,落下几条疤痕,成日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李姨娘因绝育药之事也受了打击,病了一场,如今仍有些见不得风。

周老太太一听,也顾不得念佛,忙问道:怎么回事?给我细说说。

林管事将事情经过说了,周太太不禁唾骂道:该死的小蹄子,当初买她进府里,只当是个好的,谁知竟是披着人皮的狼。

周老太太也道:她如今死在牢里,也算恶有恶报了。

只是你们二奶奶身子怎么样?没被连累着吧?林管事道:当日受了些惊吓,吃了安胎药已经大好了。

二爷也是为了二奶奶肚里的哥儿,不敢让她远行。

周老太太道:孩子要紧,就是她要回来我也是不依的。

周太太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一回头端茶时候瞧见身后立着的素云,倒想起一桩心事来。

待林管事退了出去,周太太同老太太商议道:当日我想着将素云给了天海,因顾忌着儿媳兄长刚来任上,不便提及此事,只将素云拨到他屋里使唤,并未明说。

如今天海三个妾室,一个去了,一个脸上落了疤,剩下那个好的也不能生养。

依我说,不如将素云开了脸,给天海放屋里。

老太太想了半晌,轻轻摇头道:我冷眼瞧着,天海似乎不喜欢素云。

我也知道你的心事,将素云留到这么大为的是什么。

如果你想给天海,我也不拦你,你就将素云送到扬州去。

咱们且看天海如何安置她罢。

周太太见老太太不阻拦,欢天喜地的替素云置办了几身皮毛衣裳,让林管事回扬州时候带了素云回去。

林管事带了素云回来,姜玉春虽有些不悦,但也不能打发了她回去,思索了片刻便让她顶了大丫头的名号。

如今不在徽州老家,姜玉春也少了顾忌,不再做表面功夫,只白养着她,平日里内室是不许素云进的。

素云有时候闷得慌会往两个姨娘的院子里走走,张雪雁面上依然有狰狞的疤痕,她把能看见的镜子都砸碎了,成日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一日三餐都让三个丫头送进房去吃。

素云来了几回,院子里的大小丫头没理她的,她也不好进去,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回来了。

李姨娘病了一场,身子比以往更为娇弱了,素云来瞧过她几回,都叫进去了,只是说话时候李姨娘经常心不在焉,面上也没有什么笑容。

这日素云领了个给李姨娘送皮毛的差事,又往李姨娘屋里来了。

李嫣红摸着新送来的皮毛,忽然问道:素云,你为何来我们府里?素云一愣,瞬间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嘴唇轻轻动了两下,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李嫣红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是为了当姨娘来的?见李姨娘说的如此直接,素云不禁涨红了脸,小声辩解道:是太太吩咐素云来伺候二爷的。

李姨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也是个有野心的,只是心思用错了地方。

素云一凛,忙问道:姨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姨娘恹恹地摆了摆手,道:我且问你,我容貌比你如何?素云仔细打量着李嫣红的脸,虽面带病容,眉头微微蹙起,但更显她的风流袅娜,宛如病西施一般惹人怜爱。

素云脸色一白,轻声咬唇道:姨奶奶比奴婢美上数倍。

李嫣红轻笑两声:这是实话。

你见过张姨娘吗?素云摇了摇头:张姨奶奶自打伤了脸,便不见人了。

李嫣红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才说:她容貌还胜我些,又有一副好喉咙,可惜了……素云见她不言语了,只得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姨奶奶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李姨娘将落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道:你知道二爷多久没进过我的屋子?素云一愣,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刚想羞涩地说些什么,就听李姨娘道:十一个月。

你知道二爷多久没进张姨娘的屋子?素云不知她想说什么,顿时愣住了,李姨娘也不管她,只看着窗外,静静地说:十个半月。

二爷的心都在二奶奶身上,后院的妾室形同摆设,即便二奶奶怀有身孕,二爷也仍宿在二奶奶屋子。

连我们都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李姨娘直白地话刺的素云又羞又愧,忙起身道:素云从未敢奢求二爷怜爱,只盼能长长久久服侍二爷、二奶奶,素云就知足了。

李嫣红撇了撇嘴,冷笑道:你若是个聪明的,就不该存了做姨娘的心思。

姨娘有什么好,处处低人一等的,哪有那些市井上的普通夫妻过的自在,他们纵然是贫苦了些,但却有个贴心的人知冷知热地疼你,不比我们强上数倍?素云低头细细地想了一番,仍旧低声道:我不求二爷宠爱,只愿长长久久地服侍二爷一辈子。

傻子,真是个傻子。

李嫣红咯咯地笑了起来: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劝你,你若是想守一辈子活寡,就嫁进来做姨娘吧。

素云脸上虽然含羞带怯,但眼神里却带了几分期待,只道:我又不是那种轻狂的人,只尽心尽力地服侍二爷、二奶奶,难道二奶奶会容不下我?我……我可是太太送来的……李嫣红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你回去罢,我累了。

素云只得起身福了一福,轻轻地退了出去。

素云回了屋子,细想了一番李姨娘的话,心道:李姨娘倒比二奶奶还爱吃醋,二奶奶尚未说什么,李姨娘倒想先绝了我当姨娘的念头。

还说什么不如外头平头夫妻好,那贫民小户虽然一夫一妻,但连吃住都艰难,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姨娘虽说也算半个奴才,但总归是锦衣玉食,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若是将来有一男半女的,不就混出来了?如今王姨娘死了,张姨娘又毁了容貌,二奶奶又有身孕,府里只有李姨娘一人可以伺候二爷,想必李姨娘是怕我分了她的宠,才借故说这些话罢。

她却是个可笑的,难道以为我会信这些不成?素云兀自在屋里琢磨这些,却不知二爷、二奶奶私下商议了,准备将素云嫁出府去。

正巧那日周天海同几个朋友吃酒,其中一个有个于姓的盐商说,他家金银铺子的掌柜的去年丧了妻子,亡妻留了两子一女,想娶个续弦照顾孩儿。

周天海心里一动,忙道:我府里有个丫头,正想将她嫁出府去,若是同你掌柜八字相合,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一李姓盐商笑道:周爷府里丫鬟无数,怎么偏生这个要嫁出府来?可是做了什么事被嫂夫人撞见了,不得不割心头之爱了?周天海忙道:李兄说笑了,我又不是毛头小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于姓盐商笑道:是不是处子倒无妨,我那掌柜的原还打算娶一寡妇做续弦,只是没遇到相应的。

若是周爷真愿割爱,回头给我个话,我同我家掌柜的说。

周天海忙应了,几人又吃了些酒,方才各自散了。

周天海带着一身酒气回府,姜玉春忙煮了浓茶给他醒酒,又替他换了衣裳,周天海吃了两杯茶,吩咐丫头叫了素云来。

素云闻言二爷叫她,忙欢天喜地扑了些胭脂,又拢了拢头发,柳儿在一边看着,不耐烦地催道:二爷又不是叫你侍寝,你有什么好收拾的?赶紧过去回话去,难道还让主子等你不成?素云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不敢得罪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只得放下梳子,同柳儿去了二奶奶的屋子。

周天海见素云来了,也不等她福身行礼,直接就道:如今你年龄也大了,又是母亲身边的得意人,也该到说婚事的时候了。

素云面上一红,福身道:素云愿凭二爷做主。

周天海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于盐商家里有个金银铺子,那金银铺子掌柜的原配去年病故了,留下两子一女,想娶个续弦。

你是母亲身边的得意人,若是胡乱把你配了小厮母亲也是不答应的,那掌柜的虽然年纪大几岁又有子女,但在扬州城还是挺有名头的,把你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你。

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素云听到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登时跪下哭道:太太把我送到扬州,是让我服侍二爷的,奴婢不敢违了太太的意,求二奶奶不要将奴婢嫁出去。

姜玉春见她忽然扯上自己,轻轻笑了一声,道:这原是二爷的主意,我也是刚知道的。

说起来,二爷也是看重你,才费心亲自替你选了个夫婿,你也不要辜负了二爷的一片心。

素玉摇头哭道:太太已将奴婢给了二爷,奴婢就是二爷的人。

求二奶奶发发慈悲,让奴婢留在二爷身边,奴婢一定老老实实地伺候二爷、二奶奶,绝不同二奶奶争宠。

姜玉春正在喝水,听了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玉棋忙上前拿帕子替她擦拭,姜玉春也拿了手绢拭了嘴角,忍不住笑道:你也在太太跟前伺候了近十年,怎么还会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素云一想自己的话,才发现实在是不妥,她原是想打消二奶奶对自己的猜忌,却不料情急之下说出如此惹人耻笑的话来,登时脸上涨的通红,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滴到了地上。

姜玉春道:二爷也是为你好,你回去仔细想想,明儿来回我。

周天海冷声道:这事我已经应了,没什么好商量的,你回去准备吧。

素云听了,只得磕了个头,掩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素云回到屋里大哭了一场,擦了泪却想不出什么法子。

若是往徽州送信,只怕信送到了,她人早都出嫁了,更何况她一个丫头而已,家里的管事哪里会肯给她送信。

可若是真嫁给那掌柜的,自己的往日的野心不都成了笑话?素云左思右想,终于被她想起一人来。

且说李姨娘正歪在塌上看书,就见冰梅进来回道:姨奶奶,素云来了。

李姨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罢。

冰梅犹豫了片刻,轻轻走进了几步,凑近李姨娘悄声道:我听正院传来的信儿说,二爷要将素云嫁出府去,素云不应躲在屋里哭了一下午,这会儿来,许是求姨奶奶说情来了。

李嫣红撇嘴道:她真是一个傻子,我不过是一个妾室,能为她求什么情。

罢了,她既然来了,你让她进来吧,我且听听她怎么说。

冰梅应了声,撩起帘子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素云进来,先恭恭敬敬请了安,又跪在地上哭道:姨奶奶救我,二爷要将我许人呢。

李嫣红只瞧着手上的书,连看都没看素云一眼,直到素云跪的腿都快酸了,才听李嫣红慢悠悠地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啊?素云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地上,抽噎着说:说是个金银铺子的掌柜的,原配去年亡故了,留下两子一女,要娶个续弦打理家事。

李嫣红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不错的亲事,配你也算妥当,你有什么好哭的。

姨奶奶,您知道奴婢的心事。

求求您,同二爷说说,让我留下来吧。

素云爬到李嫣红脚底下,连着磕了几个头:姨奶奶若是为我求情,将来太太知道了,也会厚待姨奶奶的。

李嫣红将书阖上,看了素云几眼,缓缓地说:你先回去我细想想。

素云还要说什么,而李姨娘已经起身往内室去了,素云绝望地看了李嫣红背影一眼,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翌日寅时,李嫣红便起来了,她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一点点精心描画着自己的容颜,又换了新鲜颜色的衣裳,待到卯时初刻,便去上房请安了。

姜玉春见李嫣红盛装前来,不免有些惊讶,李嫣红仿佛不知,只认认真真地伺候姜玉春穿衣洗脸,待姜玉春穿戴好了,李嫣红上前行了个大礼:婢妾给二奶奶请安。

姜玉春心里诧异不已,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让她起了。

李嫣红行了礼后,垂手站在一边,轻声问道:听说二爷、二奶奶有意将素云嫁出府去。

周天海正吃着茶,听闻这话,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是来替她说话的?这事我已经应了于大爷,没得商量。

婢妾是为这事来的,却不是为素云求情。

李嫣红昂头道。

姜玉春微微眯着眼看着李嫣红,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妹妹此话怎讲?李嫣红缓缓跪在周天海夫妇前,磕了个头,道:婢妾愿意替素云出嫁。

荒唐!还未等姜玉春开口,周天海先黑了脸,一甩袖子将桌子上的茶盏打翻在地。

李嫣红见那茶盏跌在地上摔的粉碎,面上却不带惊慌,只静静地道:二爷二奶奶伉俪情深,婢妾心虽羡慕却不敢妄想。

婢妾伺候二爷三年,也了解二爷的性子。

如今二爷心里只有二奶奶,我们当妾室的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摆设。

婢妾虽出身卑贱,但也不愿一辈子呆在一个小院子里孤独一生。

素云既愿意当姨娘,二爷、二奶奶何不成全了她?一来不得罪夫人,二来后院有位姨娘在外人也不会说二奶奶善妒容不得人。

周天海闻言勃然大怒:你即是我的妾室,如何能改嫁别人?纵使我一辈子不碰你,你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姨娘,不该有这些大逆不道的想头。

说着竟拂袖离去。

李嫣红跪在地上无动于衷,直到听到周天海的脚步声消失了,李嫣红才抬头道:二奶奶,婢妾打不记事的时候就被拐子拐了,六岁就被汤家买去,因容貌姣好,从七岁起就当瘦马来调习,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学习歌舞诗词,学习琴棋书画,为了身子柔弱,婢妾从进汤府起就没吃过饱饭,为了将来不被卖进窑子,婢妾比别人更加努力的练习举止投足,让自己的一颦一笑都带着媚骨。

因婢妾容貌出众,自身又十分努力,因此婢妾成了汤家数一数二的瘦马。

在十五岁那年,汤总商为了笼络二爷,将婢妾送给了二爷当小妾。

婢妾虽是瘦马出身,但对男女之情也有着自己的幻想,刚入府那两年也得了二爷的宠,加上二奶奶让婢妾帮着管家,一时间府里数婢妾风头最盛。

自打二奶奶上回小产后,二爷和二奶奶都有些变了,二奶奶掌府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二爷的心也都放在了二奶奶身上。

婢妾曾因这事惶恐过担忧过嫉妒过,就连上个月婢妾还在想如何趁二奶奶有孕在身将二爷拢过来,直到婢妾知道了王秋华给婢妾下了绝育药。

李嫣红轻轻低下了头,一行清泪从脸上滑落:当婢妾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时候,觉得人生都无望了。

婢妾为此大病了一场,每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过了好些日子,忽然间就想明白许多事。

在这府里,即便婢妾没被下绝育药,婢妾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二爷除了二奶奶之外根本不会再碰别的女人了。

二爷原是无情之人,无情之人动情便是最痴情的人,婢妾不愿意一生都在等待中。

李嫣红重重地磕了个头,坚定地道:打婢妾记事起,婢妾的人生就是被人操纵的,如今汤家已经没了,二爷心里也只有二奶奶一人,婢妾留在府里也没什么意义。

请二奶奶容奴婢放肆一回,让婢妾另嫁他人吧。

姜玉春轻轻叹了口气,下了软榻,亲自将李嫣红扶起,道:你的话虽有些惊世骇俗,但我却能理解你的苦衷,也欣赏你不顾世俗的胆大。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守着空房孤独一生也是委屈了你。

你放心,我自会说服二爷成全你,让你也能为自己活一回。

李嫣红闻言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她轻轻抽回手,给姜玉春行了个大礼,方才退了出去。

两个月后,二月十六那天,李嫣红以素云的名义嫁给金银铺子的掌柜做填房。

素云改姓李,以李姨娘的身份住进了李嫣红原来的院子,成了梅苑的新主人。

素云开脸那日,特意换了粉嫩的裙袄,描绘了精致的容颜,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二爷。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枯坐到天明,也没等来二爷。

天刚破晓,素云便换了衣裳,准备去给二奶奶敬茶,还未等出门,柳儿就来传信道:因李姨娘冲撞了二爷,二爷责令李姨娘禁足梅苑,没有吩咐不得出院。

素云只得又回到屋子,每天次痴痴地等待二爷解了她的禁足,等待二爷踏入她的屋子,这一等就是三十年,直到素云老去闭上了双眼,也没能再见二爷一面。

思琴和峰哥儿过了正月就坐船来了扬州,姜玉春从前院指了个二进的小院给峰哥儿夫妻住着,另派了几个小丫头过去伺候。

周天海带峰哥儿熟悉了下扬州城,便让他到会馆做了二管事,思琴虽脱了籍,但仍每日都来姜玉春屋里伺候,顺便调教主院的小丫头。

二月二十六这日,玉棋嫁给了莫少青,俩人也在周府前院单独住了一个小院,同峰哥儿夫妇比邻而居。

玉棋换了妇人发式,在姜玉春的院子做了管事媳妇。

姜玉春给巧书和云画也订了亲事,一个许是个自家铺子的掌柜的,另一个配给了府里的管事,婚期都订在了年底。

炎炎夏日来临,姜玉春临盆,两个时辰后,生下一男婴,周天海忙差人回徽州老家报喜,又在洗三那日大排筵席,庆贺麟儿诞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天海、姜玉春感情越来越融洽,夫妻恩爱无比。

此后五年,姜玉春又生下一儿两女,太太也终于熄了往儿子房里塞妾室的想法。

而嫁出府去的李嫣红,虽自己不能生养,但对待丈夫亡妻的子女十分疼爱,视为己出。

她在家里有丫鬟婆子伺候,出去旁人也都客气的称呼声奶奶,过的好不惬意。

周天海自打开了会馆,自己手中富裕的盐引都在会馆里交易,渐渐地也形成了一种风气,若是有想买卖盐引的,都往徽州会馆里来,周天海也成了扬州名噪一时的大盐商。

七年后,吴总商病逝,吴家长子继承总商一位,因他资质驽钝,又不善经营,手里的生意逐渐呈现衰败之像。

他听从小人谗言,从盐场夹带私盐避税。

莫少青查到线索,一举将吴家击败。

因吴家倒了,总商一位又有空缺,因周天海家大业大,名下附着的小盐商十分众多,又因徽州会馆交易盐引已成惯例,周天海名正言顺地拿下总商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历时一年多终于完结了,当初开这个文的时候,我还是独身一人在北京做编辑,没有爱情却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

随着小说故事的进展,我经历了调换岗位,外派长期出差,以及离职回家等一系列的事情,而感情世界也从单身到了现在已经订婚待嫁的新娘。

这个文陪伴我经历了人生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我也感谢各位读者不离不弃的支持,在我因各种私事断更的情况下,还能坚持陪我到最后这本书完结,我十分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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