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言]娶悦 >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章 秀色可餐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章 秀色可餐

2025-03-22 06:57:37

在竞技场上,被对手放水作弊,其实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也正是如此,我对窦旭有些不满。

在又一次轻松夺球后,我脚带皮鞠绕着他晃了一圈道:你让得这么明显,是看不起我么?窦旭不免一怔,随即他便展眉露笑,横腿一扫,从我脚下将皮鞠掳了回去:我看你也找回些感觉了,就来真的吧!接下来的比赛中,窦旭便不再给我夺球机会。

他高阔的身影铜墙铁壁一般将皮鞠牢牢罩在其中,我很难找到截球的破绽。

观察好一阵后,我发现他习惯左脚带球,右脚有防护盲区,便下定功夫从他右脚破局。

我使出浑身解数,从他右侧突围,虚晃、闪避、勾腿、掠身,样样招数都被用得淋漓尽致,终于成功截球。

漂亮!能从我脚下截球的,这京城里还真没几个!窦旭丢了皮鞠还居然竖指夸赞。

我展颜一笑,带球晃过邓拓和林果之组成的两道拦截阵,随即一个扫腿,将皮鞠传给了我队的黄浩,黄浩抬腿一脚,皮鞠便直直飞入了对方的球门。

流畅的截球、传球、踢射配合,让我队队员精神大振。

经过一番鏖战,最后窦旭队以一球之差,输给了我们队。

在感觉畅快淋漓的同时,我也觉得膝盖发软,疲惫不堪。

好在我只参与了邓训弃局后的半场蹴鞠,否则,定然会体力不支倒在场上。

我被黄浩、吉良等人簇拥着荣耀走下鞠场,却只有窦童在场外鼓掌欢呼。

目光扫过河滩,桦木树荫下摆放的木几木椅前,邓训和窦媛正悠闲品茶。

阳光穿透树荫,将一缕明净的日光投照在邓训眉眼含笑的脸上。

晴光潋滟,竟刺得我眯起了眼帘。

要不要一定坐在这么拉风的位置上?要不要一定作出这幅自在悠闲的模样?我皱皱眉,转过头去,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湿布巾子擦汗。

这么热,要不我们先去河里洗个澡?吉良一边将布巾子往脸上捂一边提议道。

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提议,窦旭便走了过来:马上就开饭了,吃了午饭还要比赛筏子,反正都要出汗的,到时一起洗。

小厮们已经准备好午餐。

靠河的草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七八张矮几拼成的大方桌上。

已经琳琅满目摆满了食物,各类精致的蔬果点心中,摆放着两头烤得喷香流油的猪羊肉。

看得人食欲大增。

没有酒么?一上桌子,马敦便提起了酒水。

马爷,昨晚上的醒酒汤还没喝够么?黄浩拍着桌几,哈哈大笑起来。

马敦的脸顿时黑了起来:你们,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居然默许三墩子把我丢荷池里醒酒。

今晚我一定要灌醉你们,让你们也尝尝那寒凉加身的滋味……我这才知道,原来窦旭家的醒酒汤就是那一池水塘。

难怪昨晚上窦旭一说扶马敦去琴台醒酒,大家就都乖乖告辞回去睡觉了。

我们这边吃得欢快说得闹热,邓训那厮却还在树荫下陪窦媛品茶。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凑过头问一旁的邓拓:你六哥喝茶就能饱肚子么?邓拓抬眼瞥了一眼树荫下的两人。

顿时满眼含笑道:岳弟不知有秀色可餐一说么?是个什么意思?我倒是没在课堂上听周老夫子说起过。

呵呵,那意思呢就是说,看见美景美色。

心向往之,会让人忘却了食欲。

邓拓一本正经解释道。

难道他们坐那位置的景色与我们看到的不同?邓拓笑道:那自然是不同了,青山描黛,秋水若裁……我顿时放下手里的肉骨头,将信将疑站起身来。

转头四顾一番后,抬步便往树荫下走去。

一走到窦媛身边我便道:你起来。

让我坐坐。

这话甫一出口,视线便撞上了邓训疑惑探询的目光。

知道这厮今日在与窦旭置气,我也不准备招惹他,便避开他的视线,抬手拍怕窦媛的肩膀:让让,我就坐一下。

窦媛惊跳起来:喂,你满手的油啊……我翻掌看看,一脸抱歉道:啊,我忘了。

我包袱里还有件干净的襦衫,你去换换吧。

窦媛皱眉看看我,又看看邓训,终于一脸哀怨的抬步往停放马车的林子里走去。

你想说什么?我屁股还没在木椅上落下,对面的邓训便一脸不耐道。

我不想说什么啊。

我倾身坐下后,便抬目四望起来。

你不想说什么,为何要将窦小姐赶走?我没赶她啊。

我在专注看风景,这厮却在一旁聒噪不休,我便不悦道。

顾看一番,我感觉这个位置看到的风景和方才在河滩边看到的没什么大区别,还是一样的青山林绿河流。

纵然春光明媚,让人神清气爽,却也不似邓拓吹嘘的那般富有诗意。

你没赶她?你把油污抹在她肩膀上做什么?!邓训似着了恼,一把扼住我的手腕,突然倾身上前,把脸凑到了我面前。

我,我……咫尺之间,那深黑的眼眸之中怒意翻卷,竟像是有一道无形的漩涡,在卷裹拖拽着我的目光,让我挪不开分毫。

你想和窦旭在一起,我就成全你们,你何必还来纠缠我?我,我何时说过想和窦公子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这厮眼中的漩涡让我头晕,我只感觉自己头脑很不清醒,半点都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出过这么一句话来。

夜里那般急切要和我撇清关系去找他,方才又急着要上场和他一起蹴鞠,此刻到来装模作样……这厮的怒气竟越来越大,扼得我的腕骨生生作痛,我不禁皱眉吸气道:你轻点啊,好痛!你也知道痛?!邓训一把甩开我的手,脸上浮起一丝讥笑。

从树荫中漏下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

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他的笑容竟苍白得象是冰雪堆砌,刺得我心底蓦地一凉。

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抬眉望了他一眼,我站起身来:你还是过去吃些东西吧,风景再好看,也抵不过饿肚子的感觉……邓训仰首望着我,深黑的眼眸中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被他这么一看,我便又有些不知所云:我觉得这里的风景也很普通,未必经饿。

况且。

你之前在场上蹴鞠消耗很大……邓训转首瞥了瞥河滩边欢声笑语的餐席,眸光忽而变轻软了一些:原来,你是来叫我吃饭的?我忙忙摇头:我是过来看风景的!闻言。

邓训一怔,随即便勾唇笑起来:看完了?我点点头。

那你继续去吃吧。

我便转身往河滩走去,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又驻步回头问他:你真不吃么?饱了。

不想吃。

饱了?难道真是邓拓说的秀色可餐?!我不禁几步折还回去,走到他身后一番仔细张望,入眼的却还是同样的山水风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邓训面带诧色站起身来。

看风景啊。

你方才不是看了么?我摇头道:看了,但是没看饱啊。

邓训皱眉道:看风景还能看饱?既然不能看饱,你还说什么‘吃饱了’?邓训脸色顿时一黑:我是被你气饱了。

我慌忙退开两步:你。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邓训定定看着我,眸光深暗难测,好一阵后。

他无奈摇摇头,转身走向河滩的餐席:服了你了,走吧,吃饭去。

跟在他身后,望着这厮高颀清俊的背影。

我一脸黑线:这厮的情绪怎么这么多变?我不过是不小心把油抹在了窦媛肩头,他便生气了。

明明前一刻还说饱了不想吃。

后一刻又改变了注意,这也太难侍候了吧?邓训在我之前坐的位置坐下,我只得将自己的餐具往一旁移动一点,屈身缩肘靠着他坐下身来。

窦旭拿匕首割下一大块烤肉用餐盘递给他,一脸取笑道:邓六爷,你总算是歇够了?歇够了,正饿着呢。

邓训接过烤肉,转头瞥我一眼,笑得春光灿烂。

我不禁怔住:这大爷,翻脸怎么这么快?!前一刻还阴沉着脸,这一刻便突然放晴了。

窦媛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在树荫下张望一番,便主动往餐席这边走来。

眼看她朝我这边走来,我便动手拾整餐盘琢磨着要给她腾点空位,邓训却对他右手边的邓拓道:小八,你靠过来点,你一人占两人的位置怎么行?邓拓以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一番,最后撅嘴端起餐具往邓训这边靠了靠,给窦媛让出了个位置。

窦媛落座前,竟也向我投来了一抹哀怨责备的眼神,看得我莫名其妙。

午餐后,小厮们还在收拾残局,公子哥儿们便相继起身往河边走,说是准备开始赛筏子。

我这才注意到,澄澈的河面上已经停放着好几只新札的竹筏。

筏上的竹排青碧碧的,有的上面还带着几叶翠绿的竹叶,想必是我们蹴鞠时,小厮们在山里伐了青竹现札的。

林果之第一个跳上竹筏,他抓起撑筏的竹竿在河面划了几下,便恹恹道:好不容易出来赛次筏子,难道就在这滩水里划么?不然呢,你准备在旱地上划么?吉良笑着跳上了另一只竹筏。

窦旭忽然道:那就把竹筏扛到上游去,从上面漂下来!【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一章 涧河漂流邓训迟疑道:漂筏?这一段水流很急,滩涂岩石又多,万一……胆小的留下来,胆大的跟我走!不待邓训说完,黄浩便大笑一声,躬身拖了一只筏子就往上游走了。

立在河边的公子哥儿们面面相觑,却终究没人敢承认自己胆小,纷纷抬了竹筏跟着黄浩往上游走去。

我留下来陪你们吧。

邓训转身看看我和窦媛、窦童道。

我胆子不小的,你陪两位窦小姐就好了。

我忙忙搬了根竹篙,跟着吉良他们往上游走。

要知道,漂筏可是竹溪镇夏季最有乐趣的娱乐活动,好多年没感受过那种激流飞舟的感觉了,我怎么舍得错过?!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窦旭的笑语:难得邓六爷这般怜香惜玉,那我的小姑和妹妹就拜托给你了。

你,你们……身后窦童的抗议声,很快便消失在身旁公子们热烈的议论声中。

我们从糊涂林所在的下游滩涂,沿河道一直往上走了将近二十里路,才终于找到一处适合放筏子的水域。

竹筏下水前,窦旭清点了一下人数,除去留在糊涂林的邓训、两位窦家小姐和吃得太撑不想走路上来的马敦外,我们一共是十四人。

搬上来的竹筏一共是四个,综合评估之后,窦旭安排三人为一组驾驶一个筏子,而我和体量相对较轻的吉良则搭配分在两个筏子上。

分配妥当,大家又从林间采了葛藤来,在筏子上绑下固定双足的足套。

准备完毕后,大家便站上筏子,准备撑篙下行。

窦旭却临时与林果之互换了位置,站到了我的前面。

漂筏最紧要的就是站在筏头的人,需要负责整个筏子的行驶方向。

需要敏捷辨识水流方向和水下礁石的位置,稍有疏忽大意,便有触礁翻筏的危险。

三墩子,你掌控筏头没事吧?!林果之心下有些担心。

这段水路我比较熟悉,由我掌筏好一些。

说罢,窦旭便抬头问其他人筏子上的人:大家都准备好了么?早好了!那就出发了!一声吆喝,窦旭费力从筏头取下早先插在水中的竹篙。

筏子微微颤动,很快便在湍急的水流中,被冲刷着急速往下行进。

大家身体重心放低,站稳了哟!窦旭一声提醒。

我便急急俯低了身子,将足背牢牢固定在足套之中。

啊!好猛!片刻后,随着河道的向下落差。

竹筏便在水面层层跌落,一时间水花四溅,水浪扑面,惊得筏上众人惊呼连连。

河道曲折蜿蜒,一路上惊险不断。

接连几个落差之后。

大家的衣裤便都被河水打湿。

清冽的山风沿河道吹拂而来,扫过湿润的衣裤,竟是有些入肤刺骨。

这种湿冷潮润的感觉,却让人格外兴奋激动。

待竹筏行进到相对平缓的河道,林果之便带头唱起了高祖的那首《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清溪漂筏。

水浪滔滔,两面青山高耸,脚下轻舟飞渡。

此情此景。

本就意气豪迈,众人听得情绪激动,也都纷纷引声相和。

高亢的音律在河道上飘飞,水浪,山风。

飞禽,走兽。

四面和声如潮,更让这歌声激越穿云,震撼心扉,我也忍不住加入其中。

从糊涂林上到放筏处,我们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山路。

可从上游往下游漂流,却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

竹筏漂下一处浅瀑之后,水流变得平缓,河道渐渐加宽,原本前后相接的筏子,此刻都并行于河面。

少了浪逐飞舟的刺激,公子们议论纷纷,都感觉意犹未尽,后悔应该再往上游去一些。

想是为了调剂情绪,窦旭便高声道:大家注意了,真正的赛筏开始了,最先划到糊涂林滩头的筏子获胜,有重奖!什么奖啊?吉良问道。

窦旭笑道:暂时保密。

他话头一落,几个筏子的撑篙人便都开始奋力出击,长长的竹篙没入河中,起起落落,竹筏便在涧河清波上徐徐前行。

比起漂筏时的那种速度,这个速度让我看得着急。

我干脆蹲坐在筏子上,双臂卖力划起水来。

其他几个筏子上的人见了,也都纷纷学着我的模样,俯身用手臂帮着划水。

待我划到手臂酸软,抬头便发现我们的竹筏已经落在其他三个后面了,我便催促窦旭道:窦旭,你午饭没吃饱么,加点油啊!窦旭回头道:你以为这竹篙好撑么?你来试试?!试就试啊,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术!我站起身来,抬步就向他走去,谁知一只脚还套在葛藤足套里,这一步跨出,身体便是一个趔趄,直愣愣就扑向了窦旭。

窦旭正在躬身撑篙,毫无防范之下,竟被我猛的扑倒在竹筏上。

竹篙落了水,筏头猛然一沉,身后的林果之和黄浩都不免一声惊呼。

窦旭挣扎着转过身来,怒道:你怎么回事啊?!对不起啊,我过来替你撑篙,却忘记取足套了。

我解释道。

窦旭撑坐起来,转头望着被河水冲出老远的竹篙,抑郁道:现在竹篙也没了,我们怎么回去?三哥,你们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窦童一声清脆脆的问候。

竹篙被水冲走了。

窦旭站起身来。

我也站起身来,一回转头便对上了邓训那张阴沉着的脸。

我们筏子后边不远处,他正撑篙掌筏前行,他身后立着的正是窦媛和窦童两人。

我心下寻思,这厮和两位小姐呆着,好好的怎么又翻脸了?虽说四月天,河水也不是很冷了,你们两个也还是该注意一下。

莫要伤风了啊。

窦媛在筏子上抚唇笑道。

我埋头看看,刚才筏头下沉的片刻,本来被河风吹得半干的衣服竟又都湿透了。

窦旭捋着自己浑身上下透湿的衣裤埋怨道:要不是你冒冒失失的,这竹篙也不会被冲走。

我明明已经说了对不起了,他还揪着错处不放,我便赌气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大不了我下去拣回来。

那你就去拣啊!窦旭一边拧衣裤上的水一边拿话堵我。

我瞥了他一眼,心下一冲动,转身便噗通一声跃入河中。

一入水中,我全身便是一阵哆嗦。

方才只觉得衣裤被河水打湿很冷,真正入了这河里,才知道什么叫寒冷刺骨。

你疯了啊。

水这么冷,快给我上来!老六,岳弟既然会游泳,就让他去拣回来呗,不然我们怎么回去?!我本来心里后悔。

正想转身游回竹筏去,听了这句话,就觉得自己若不拣了竹篙回去很丢人,便强咬着牙关,一路往下游竹篙飘去的方向游去。

竹溪镇的孩子都是打小会水,我往日也是很擅长凫水的。

只是今日蹴鞠消耗体力太大。

方才又在竹筏上挥臂作桨,此刻全身肌肉都是酸痛的。

我抬眼瞥了一眼,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只随波起伏的竹篙。

我便咬牙继续凫水。

没游多远,我开始感觉乏力,身体像被河水慢慢冻住了,每划一下,都要突破很大的阻力。

十分费力。

再到后来,便感觉脑袋也好像是结冰了。

慢慢的变得一片雪白空旷……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猛的睁开眼睛,便见咫尺之间,邓训那张剑眉紧拧怒目圆瞪的黑脸放大在我眼前:你要再敢闭眼,我就咬断你的胳膊!咬断我的胳膊?!我恍惚的看着这张突然变得狰狞的脸,不明所以。

啊!又一阵痛楚传来,我猛然清醒过来,这厮居然埋首在咬我的肩头。

我抬手朝他推去,却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挣脱不得,便只好虚弱祈求道:那个,我们的恩怨,早已了结,你不能再非礼我了。

闻言,这厮终于松开我的肩头,他抬头看了我好一阵,突然便恨恨道:哪能就那么了结?你最好睁大眼睛清楚看着我是怎么非礼你的,日后你好报仇!说罢,那张脸忽然便倾覆过来,在我错愕愣怔之间,温热柔软的唇瓣便印在了我的额头。

我怎么会做这样荒诞的梦?!我不由得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直到一丝腥甜在舌尖弥漫,我才惊恐发现:这个,居然不是梦!明白这一点后,我那原本慢得快要停摆的心跳,瞬间便象是要蹦出胸腔一般,砰砰跳动起来。

这厮却突然松开手臂,一手揽了我的腰,一手凫水游动起来。

急速的心跳带动我身体的感觉慢慢恢复过来,我也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还在冰冷的河水中,他是跳下竹筏来救我了!要在这冰冷的河水中溯流逆行,依照邓训平日的体力或许勉强能行,但要如他此刻这般揽着我,靠一只手凫水,只怕还到不了岸边,他就累死了。

我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仰首对他道:你两只手游,会快一些。

他埋首狐疑看着我:你不会松手?!不会。

他眼神却仍然有些迟疑。

你放心,我还没报仇呢,不会放你走!闻言,他唇角勾起一丝怪异的笑容,随即便松开揽着我腰的手,挥动双臂奋力游动起来。

河水冰冷刺骨,他的身体是此间唯一的温暖,我怎么舍得放手?!我紧紧抱着他,任他带着我在水中穿梭沉浮。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二章 恍然大悟ps:感谢laura0968亲的打赏和粉红票。

祝好!不知道游了多久,在我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邓训终于攀住了竹筏的边缘,将我推上了筏子。

早已有小厮等在上面,将厚厚的毡毯盖在我身上。

待邓训爬上了筏子,小厮便撑篙往岸边划去。

上来了,上来了!快,擦擦头发!那边生好了火堆,赶紧换了衣服来烤火!热茶准备好了,先喝一杯吧!筏子一靠岸,公子哥儿们便都围聚了过来,递布巾的,送茶水的,无不殷勤侍候。

邓训用毡毯裹着我,扶我走下筏子,我脚下就象是踩了棉花一般,绵软绵软的。

邓训一皱眉,干脆将我连着毡毯一道横抱起来,径直往林子里停放着的马车走去。

邓训边走边问身旁随行的邓拓:三墩子呢?啊,忘了,他还在水里呢!他在水里?你跳下去后,他也跳下去了。

只怕还不知道你找到岳弟了,我赶紧着人去河里通知他!邓训道:不急,先找人送套干净衣服来!衣服我准备好了,我来换吧。

窦童抱着布包已经走到马车边了。

有我六哥呢,你一个女孩子家换什么换?!邓拓一把抢过窦童手里的包袱递给邓训。

邓训将我小心放进车厢,转身接过包袱,看了邓拓一眼,转手又交给窦童:麻烦窦小姐了!隔着半开的车帘,我看见邓拓的脸色极其难看:六哥,这不妥当吧,你要不想帮忙。

我来帮岳弟换。

眼见邓拓要登上马车,邓训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沉色道:她是女孩子。

女,女孩子?!邓拓一脸惊诧:这是怎么一回事?!回头再说。

你在车厢边看着点儿,我去换身衣裳。

说罢,邓训转身离开了。

窦童进了车厢,将车帘密密垂下后,便开始替我更衣。

我冷得直打哆嗦,手脚全然不听使唤。

窦童一边替我穿衣,一边道:我竟不知道苏姐姐还会凫水。

先前可把我吓坏了。

后来看你在水里游得很熟练,我便松了口气,你却怎么突然又沉下去了。

小六哥脸都吓白了,我三哥也被吓得不轻,两人一前一后都跳进河里找你……听窦童絮絮描述我跳河后的场景,我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了不少时间。

邓训和窦旭相继跳入水中搜救,恰好是邓训先从水下找到了我。

换好衣服。

我俯身一看,哆嗦道:怎,怎么,是女装?窦童道:先前多带的那套男装,窦媛换着穿了,只剩你昨日换下的女装在马车上。

其他那些公子的备衣你穿都大了。

想着刚才邓训已经公布了我的身份。

我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窦童帮我重新梳理了发髻后,便掀开车帘道:走吧,先去河滩边烤烤火。

你这身子冷得跟死人似的。

我抬步哆嗦着走下车厢,刚一抬头,视线便撞上了一身水淋淋的窦旭,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愣愣怔怔道:你是岳……岳……窦童叹道:三哥。

阴四爷结婚那日,你们就见过面了啊。

窦旭恍然大悟道:你。

你果然是女的?!昨儿,晚上,我就想,告诉,你的。

我理解他的惊讶震惊,可是牙齿寒战得厉害,好半天才抖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来。

突然见我换了女装,不单窦旭看得愣愣怔怔,一旁的邓拓也是一副难以想象的神情:你居然骗了我们这么久?!难怪你不来辟雍堂上课,难怪你不和我们一起泡温汤……其他的公子哥儿也都纷纷围聚了过来,见我落水后突然从公子变成了小姐,无不膛目结舌。

特别是上午和我一起蹴鞠的那几个,情绪反应格外热烈。

围观了好一阵,大家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看你那蹴技,谁能想到你是个女的啊!阴家的女子太彪悍了!你投壶也那么厉害,我靠,还让我们男人活么?!你们不知道,她的剑术只学了一个时辰,就把三墩子给挑了……你们要冻死她么?!听见众人热议纷纷,换好衣服的邓训走上前来,一把拨开我身旁的吉良和黄浩,拉了我的胳膊便往火堆旁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忙自动让开道路。

邓训带我刚在火堆边的毡毯上坐下,公子哥儿们又都相继围拢过来,纷纷借着递茶送水的时机,问这问那。

我才发现原来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厉害。

只不过,替他们作答的人不是我。

邓拓是除了邓训和窦旭之外,与我接触最多的公子,此刻他便俨然成了我的代言人,替我回答种种提问。

听邓拓添油加醋说我那次比剑挑了窦旭,猜谜胜了邓训,众人便是啧啧赞叹不已。

我捧着滚烫的茶杯,呆呆望着邓拓给众人绘声绘色描述我是如何如何文才武略,便感觉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厉害的人物了?!想必是烤着火的缘故,我感觉身体像架在火堆上的陶壶里的水,慢慢就开始沸腾起来了,热得难受。

我放下茶杯,不断抬袖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

终究是憋不住了,我准备离火堆远一些,却刚站起身来,便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身子便往火堆栽了去。

……我得马上带她去看大夫!她是我的客人,我送她去找大夫!你今日做东,好意思丢下这一帮人就走了么?只觉得耳边一阵聒噪,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靠在邓训的肩头。

两步之外,正立着脸色铁青的窦旭。

老六,方才你英雄救美。

想必也累坏了,就让三墩子去……少罗嗦!身体一轻,我便被邓训抱上了马背。

上了马,我才留意到众人都立在栓马的桦木林子里。

邓训从邓拓手里接过马缰,猛的一夹马腹,枣红马长嘶一声撒了蹄子便飞奔起来。

桦木林急遽后退,耳畔风声呼啸,靠坐在邓训温热的怀中,我突然便觉得有些犯困,本来想问他句什么。

却还没问出口便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丝罗铺陈的木榻上,身上盖着藕荷色的厚锦被。

床边守着一个身着绿裳的女子。

一见我睁眼,便展颜笑道:阴小姐醒了?这声音,这笑容,我觉得有些面熟,象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却又满脑塞了浆糊一般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棠棣馆。

棠棣馆?我皱眉回想一番,却不记得自己何时来过这么一个地方。

这是我们六公子的寝院。

绿裳女子解释后,又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六公子过来。

邓训这厮居然将我带回他家了?!如今我冒了阴家小姐的名号做出这等逃学落水的出格事来,传出去只怕要给阴家抹黑。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掀了锦被正想下床。

邓训便和一个身背药箱的人走进屋来。

见我想下床,邓训几步走上前来: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我请先生再给你把把脉。

想起在学堂里。

女先生找大夫来给窦童看病时,还用了屏风遮挡,我便开口问道:就这么看么?邓训不明所以的望着我。

我忙补充道:不用屏风隔开么?屏风阻隔,丝线诊脉,那种看法怎么看得真切?你平日不拘小节。

关键时候怎么这般扭捏?说罢,他也不管我的脸色如何尴尬。

转身便对那位大夫道:周先生,有请!那位姓周的大夫走上前来,沉身在床旁的木椅坐下,抬手扣上我的手腕,闭目捋须,一番沉吟。

好一阵后,他才睁开眼站起身来。

邓训忙上前问道:怎么样?睡了一整夜,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按我的方子服药调理两日,便无大碍。

一整夜?!难道现在已是第二日了?我忙忙转首望向窗外,果然便是花木扶疏晨光明媚的新一天了。

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邓训瞥了我一眼,又问道。

周大夫摇头道:六公子放心,这位小姐身子骨结实,这点风寒对她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那就好。

这一夜真是辛苦周先生了。

邓训将大夫送出门去,片刻后又走了回来在木椅上坐下:你先在我这里住两日,待药剂服完我再送你回府,也免得府里担心。

不行,我今日必须回学堂去,我只给周老夫子请了两日的假。

你是在窦家学堂上学?这京城里寄宿制的女子学堂,目前还只有窦家的长青书院一家,我一说要回学堂,邓训自然就明白了。

他扶额道:难怪你和窦家子弟走得亲近,原是这个缘故。

我皱眉道:前日听窦童说他三哥生日要组织划船,我一时心痒就瞒着府里请了假出来。

若不按时回去销假,我私自请假出游的事情就会露馅儿……你一直在窦家学堂上学,三墩子却不知道,还曾和小八到阴府去找过你,窦家的小姐们还真是保密得紧啊。

邓训自动无视了我此刻的满腹愁绪,只在感叹我这些年来身份竟没被揭穿过。

那是窦老夫人特意叮嘱过的。

我再次掀了被子起身,想早些赶回学堂去销假:我真得走了,药方你给我就是了,学堂里有婆子专门负责熬药。

邓训拦道:我可以差人替你去再续两日假……别,别!我就担心你们侯府的人知道了,把这事儿传说出去呢。

你尽管放心,这是夏宅,如今只有我住在里面。

几个丫鬟杂役也都是我的人,不敢乱说。

夏宅是京城里的贵族们为了消暑,专门修建的宅院,一般都建在靠山接水的僻静场所。

这么说来,这里并不是在洛阳城里?【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三章 巫蛊之术这里离洛阳有多远?我询问道。

骑马半个时辰。

比蝉蜕馆离城还近?要远一些。

那半个时辰怎么到得了洛阳?邓训笑道:骑我的朱雀,半个时辰。

你放心,明日长青书院休学前,我一定准时把你送到。

朱雀?!胡说八道,朱雀不过传说中的神鸟,你哪能骑呢?噗,我家六公子的那匹枣红马,叫朱雀。

一声轻笑传来,我转回头,便见绿裳女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邓训起身将药碗递给我:喝药了。

这黑压压的一大碗汤汁,闻着就觉得苦,我皱眉道:我已经好了,方才周大夫说了,我身子骨结实……周大夫也说了,需得按照他的方子调理两日!我别过头,弯腰去拾木榻下的布鞋:我真得回学堂去了,周老夫子的戒尺打得很重的。

你要是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我那日怎么套的兔子。

邓训突然道。

我抬眼望着他,疑惑道:你不是说要报酬么?大家都是朋友了,这次就免了。

邓训将药碗递给我。

不要报酬了?!我抬手接过药碗,闭着眼憋着气几口喝完苦咸咸的药汁,便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套着兔子的?邓训接过药碗递给身后的绿裳女子,拿过托盘上的丝巾给我:擦擦嘴。

我接过丝巾抹了抹嘴,又催促道:你快说啊。

邓训接过丝巾,递给绿裳女子,待她躬身出门后,他才一脸沉静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过是骑着朱雀绕过跑马场后的林子。

折回洛阳去逛了趟东市。

逛了东市?!我惊讶不已:你的意思,那三只野兔其实是……邓训点头笑道:只花了二两银子。

若不是盛夏季节不好捉,说不定一两银子就够了。

回想起那日他提着几只野兔,站在逆照的夕光里宛如英雄凯旋一般的高大形象,我顿时感觉上了当:你,你居然骗了我们!怎么是骗了你们呢?我赶在天黑前,带了野兔回来,顺利完成了任务。

这厮厚颜笑道。

那你还说你是用绳套套住的?我确实是用绳套在兔笼子里套出来的啊。

我鄙夷道:亏我当时那般敬佩你,还以为你是狩猎高手呢。

二两银子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我又何必费神费时去折腾呢?我倒认为。

凡事只要得到那个结果,采取什么方式和途径并不重要。

这厮居然还强词夺理!我站起身来感叹道:难怪你能轻松升入太学。

邓训疑惑道:这和升入太学有什么关系?小恩小惠贿赂辟雍堂的先生们,比如时不时的送块豆腐什么的。

就是你所谓的方式和途径吧。

谁给你说的?!邓训突然站起身来,脸色黑得吓人。

一不小心把话说漏嘴了,总不能就这么不厚道的把窦家兄妹供出来吧,我便推口道:那日大雪天里,我不就是在去往辟雍堂的南北街上遇见你了么。

邓训定定看着我。

神情怪异,就在我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突然道:我若是告诉你,那日我在家里坐卧不宁,总觉得必须出门一趟,却又不知道出门做什么好时。

正巧看见家里厨子新磨了豆腐,就顺手带了块去辟雍堂看望先生,你会信么?这句话好长。

听得我耳朵都有些打结。

理了好半天,大约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后,我便想起当日我曾问过他为什么大雪天出门,他的回答明显不是这个。

我记得你那日不是这么回答我的。

我一脸肯定道。

那日不过是怕吓着你了,简单概述了一下。

我撇唇一笑:不就冒了风雪送豆腐么。

能吓着我?那我若是告诉你,我是因前一夜梦见了你。

才一整日坐卧不宁,才裹了那块莫名其妙的豆腐冒着风雪去辟雍堂,最后终于在回城路上遇见你,你不会被吓着么?邓训突然凑近了来。

那张陡然放大的脸庞上,一双幽光闪烁的双瞳直直盯着我,我不禁后退一步,抬手按住狂跳不已的胸腔,后怕道:果然,果然好吓人!你怕了?我点头道:这事,这事听起来确实有点像是巫蛊之术。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计较我小时候说过的那句话了。

闻言,邓训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我忙忙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从来没修行过这类巫术……邓训突然怔住,随即抬手猛一拍额头道:哎,脑子进水了,我怎么给你说这些。

他这幅模样,到确实有些像脑子进水了。

我同情的看着他:你昨日救我必定是累坏了,你也要多休息。

邓训斜睨我一眼,转身往外走:你回去躺着,我去长青书院给你续假。

躺久了腰酸背痛,我能不能出去参观参观你家院子?随你。

邓训头也不回的抬步走出了屋子。

阴识家的夏宅位于城北的邙山脚下,我曾跟着程素去小住过半月。

那宅子虽然不如侯府宽敞,却景色怡人,精巧舒适。

不知道这高密侯家的夏宅,又是怎样一番景色?我信步推门走出去,院子里果然花木竞芳,翠色葱茏。

春日明丽的日光下,一条沿山石开凿的小溪潺湲流过,溪水清鉴,波光潋滟。

最让我惊奇的是,这浅浅一脉溪流中,居然有无数小青鱼在水中欢游。

小青鱼是我在竹溪镇见得最多的鱼。

秦三妹的奶奶患有眼疾,听人说青鱼胆可以明目,秦三妹就常和我一起去镇后的竹溪下钓。

青鱼最喜欢小虾和蚯蚓,蹲在溪石上,布好鱼饵,片刻功夫就能钓上好几条来。

我蹲在溪边观望一阵,看溪水清浅,往来欢游的鱼儿似触手可及,我便俯身探手去捞,不料岸边青苔滑腻,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我便栽进了水里。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捞着湿漉漉的衣裳,从水中尴尬站起。

四望一番,我庆幸无人看见,便几步从溪水里爬起来,急慌慌往早先休息的屋子里走,却不留神撞到迎面而来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忙忙点头赔礼,埋低了头就往前面跑。

阴小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我转回头来,便对上了那个绿裳丫环一张惊讶的脸。

刚才在溪边散步,不小心滑进了溪里。

啊?!你还养着病呢,得赶紧把衣服换了,不然风寒要加重的。

她急急走了过来。

走回早先休息的卧室,绿裳女子顺手从床旁的柜子里扯出张干巾子递给我:你先擦擦头发,我去给你找衣服。

她走进内室的更衣间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套月白的长袍递给我道:这是六公子前几年的衣裳,你将就穿一下。

穿邓训的衣衫怎么好?我接过袍子,犹豫道:能不能借穿你的?她笑道:我的?我都是昨儿夜里被公子急急叫来的,换洗衣服都还在侯府呢。

这宅子往日没住人么?邓训不是说他住在这里面么,怎么这丫环却是昨夜才从侯府出来的?这里是夏宅,每年都是入了伏,侯爷和夫人才会搬进来,平日只有几个小厮在看门守宅。

好吧,那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换就好了。

我在门口等你。

绿裳女子躬身退向门口。

我摆手道:不用等,你忙你的去吧。

前厅有位女客在等你,你换好衣裳我就带你过去。

知道我在这里的,不外乎是窦童他们几个,想必是她赶来探望病情的。

我忙忙脱下湿衣,换上了那套月白长袍。

好在这是他的旧衣,除了肩膀过于宽松,长短到也合适。

换好衣衫,我重新梳了发髻,便跟着绿裳女子去了前厅。

一走进前厅,我便大吃一惊,厅中立着的竟是春娟。

小姐,你果然在这里!一见了我,春娟便迎了上来。

你,你怎么来了?我心下顿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夫人让我来接你回去。

我惊诧道: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不是你告诉夫人的?春娟也十分诧异。

我傻了我才告诉程素我要逃学呢。

程素居然这么快就知道我在邓家的夏宅里,莫非是她安排了人监视我在学堂里的举动?!一想到这个,我便有些心慌:她只让你来这里接我,没说别的么?春娟摇头道:没说啊,只是让我坐了丁叔的马车来接你回府。

阴小姐,你这就要走了?绿裳女子听了我和春娟对话,便上前问道。

我无奈点点头,我还能有其他选择么?!莫若等我家六公子回来了,你们再……可能没法等了,麻烦你替我谢谢你家六公子。

这身衣裳,我过些日子再还给他。

道别绿裳女子,一走出邓宅,便看见丁叔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树荫下。

我心底竟荒唐的想:这马车要是再坏一次就好了。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四章 汝州之行马车终究没有坏掉,两个时辰后,我便低眉垂睑的站在了程素面前。

身子好些了没有?程素合拢手里的账本,抬头看我的第一眼,便说出了这句让我有些诧异的话。

看来,我逃学出游落水受寒的事都被她知悉了,可她开口却问的是我的身体情况,全然不是我早先想象的那般黑着脸训人。

好多了。

我抬眉瞥了她一眼,心下忐忑不安。

你一贯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这次却让我操心了。

若不是今儿一早显亲侯家的七小姐赶来探病,我还不知道你离开了学堂……竟是窦媛一早来探病?我还猜测是程素在学堂里安插了眼线,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露馅儿是因为窦媛。

她明明知道我是背着程素请的假,她也明明知道是邓训带走了我,却一早赶来侯府探病?!你去参加窦家公子的生辰会,也当事先告诉我一声。

这礼物都没准备,真是丢了阴家的脸面,失了礼仪!我诧异的望着程素,她的脸色明显带着怒色,但我有些不敢相信,她责备我的不是逃学参加男子聚会的失德失仪,而是没有准备礼物这件小事!我道窦家家教甚好,既是有小姐们参与的聚会,定然准备周全,却不知你居然还坠河受寒了。

我看往后,这窦家的聚会你得少去了。

嗯。

我只得点头答应。

听说你是被高密侯家的一位公子救起,你可曾向他道过谢?我摇摇头。

心里却想:邓训白白一大早出门去学堂替我续假了。

他要是晚走一阵,或许就能遇到春娟和丁叔了。

程素又问:那位公子可知道你的姓名?邓训虽然知道我叫悦儿,却只当我是阴家小姐,不知道我姓苏。

想到这里,我便再次摇头。

程素的脸色似乎晴朗了一些,她再次翻开手中账本边看边道:不知道最好。

闺中女子如此冒失与陌生公子接触。

传出去有损清誉。

我会差人去登门致谢,你只需记得,你从没参加过窦家的生辰会。

从来没参加过窦家的生辰会?!我不明所以的望着程素。

去参加聚会的,是阴家的小姐。

而你,是我程家的侄女。

我不免怔住:听程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要让侯府里的某位小姐替我背黑锅?程素却突然抬起头来,我一对上她的那双眼睛,便慌忙埋下了头。

眼前一道黑影罩来,却是程素起身走到我面前来了,她双手放上我肩头。

语调重了许多:悦儿,你要知道,自打你六岁那年用鱼缸碎片救下明珠。

我便看出你是个巧致灵慧的人儿。

这些年来,我一直铭记着你们母女对明珠的那份恩情。

我费在你身上的心思,比当年教育明珠可多了去了。

所有这些,不过是我希望你们母女今后有个好的将来……程素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与我谈话。

只是。

我始终不太明白好的将来是指什么,这个好的将来与让阴家某位小姐替我背黑锅有什么必然联系。

我只是明白了一点,程素这些年来对我的好,是因为我曾经灵机一动救下了阴明珠。

这么一想,我心里反倒踏实了一些。

我和我娘救下了程素与阴识的宝贝女儿,所以这些年来她因感激才对我好。

我们之间没有那种我原来担忧的亏欠。

你落水受了寒,就在府里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我会着人去学堂替你告假。

说罢。

程素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宽慰。

一阵刺痛却从右肩传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记起是邓训那厮在涧河里咬了我的肩头,只是却不知道究竟咬成了什么样子。

程素却道:总归是身体要紧,学堂里那些东西。

我看你也学得不差了。

之后,程素便让人去学堂替我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

最初几日。

程素请了大夫来替我开了驱寒除湿的药方调养身体,之后的漫长日子里,我便是跟她待在一起,看她怎么处理家务,怎么待客接物。

打理侯府这么大的家,并不是件轻巧的事。

府里一应的收支、饮食、衣物、出行样样都需要她操心,每日看她抱着厚厚的账本,耐着性子听丫鬟仆从们的各种禀告,再依据事件轻重缓急分配财物和人力,我便觉得繁杂无比,直庆幸我娘没来帮她管事。

阴四爷婚礼结束后,我娘便和其他参与礼仪的婆子们一道搬出了侯府客房。

前几日,春娥从广阳门探亲回来说,春夏季节是城里的婚嫁旺季,我娘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她还聘请了在阴四爷婚礼上结识的几个婆子来帮忙,如今我家院子里人员进进出出,可热闹了。

听得热切,我便想回去看看。

可我给程素提起时,她却没有同意,只说等她忙空闲了,着人去接我娘进府里来住几日。

却不知道,四月竟是最忙的一个月。

光武帝泰山封禅回宫后,下诏大赦天下,一时间各种优厚抚恤的政令相继下达,一些监禁多年的囚犯刑徒都被开监释放。

为确保京城平安,担任执金吾的原鹿侯阴识便忙了起来,每日早晚都要亲自带着北军将士巡防城邦。

侯爷一忙碌起来,侯府自然也就被带动着忙了起来。

侯爷及家臣们早晚的餐食、衣物、用品、车马都要安排妥当,遇到北军将士赶来侯府汇报工作,少不得又是一番宴请接待。

整个四月里,程素便在忙碌之中度过,我也不敢再提我想见我娘的小小请求。

五月中旬,我的病假终于到期,就在我准备重返学堂时,岳平夫子带来的消息让我黯然了好几天。

说是光武帝刚刚下了一道旨意,安排担任将作大臣的安丰侯窦融着手翻建明堂、辟雍等大型堂倌设施。

而窦家的长青学院,这次也被列入了翻建修葺的范围,因此要停课三个月。

于是,我便只能继续每日跟着程素做跟班,百无聊奈的度日如年。

直到六月末程辄六十大寿,程素带我回了一趟汝州,我才有了点小乐趣。

几年不见,程明瑞已经长成和窦旭一般高魁的身材了,程冬雪更是出落得静美娴雅,楚楚动人。

一见面,便让我想起阴皇后说的汝州出美人那句话来,直教我看得目不转睛。

原本,在去汝州的途中,想着大家小时一起尽兴玩耍的情形,我便兴奋不已。

却没料到再见面时,竟没有了小时那般的亲热,都显得客客气气的。

在客堂坐着,大家彼此客套了几句后,竟没有了话题。

倒是主座上的程素和程辄谈论起夏季温汤淡季的营运话题,说得十分热络。

悦儿?!我正看着程冬雪耳坠上晃晃悠悠的那枚珊瑚珠出神,便见她朝我笑道:妹妹,姑姑叫你呢!我忙忙转头看向程素,程素便笑道:看什么这么出神啊?我道:看冬雪姐姐啊,长的真好看。

妹妹说笑呢,你才长得好看呢。

一旁的程冬雪竟红了脸。

你们两个都好看,一个娴静若花,一个灵动似水。

程素顿了一下道:只是,若冬雪再多一丝活跃,悦儿再多一些静雅,就更完美了。

客堂里的众人闻言便都笑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听程素夸我好看,若不是此刻在客堂里坐着,我真想找面镜子,看看灵动似水是个什么模样。

悦儿,去年我就提说过,空了请你那些朋友们来汝州泡泡温汤。

我看这段时间正好你们学堂休学,莫若回去后,你就给她们发个帖子?程素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温汤之上。

若早先没听她和程辄说起夏季温汤经营惨淡,我心里一定会很激动。

此刻,我只觉得自己象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无可奈何的由她摆布。

见我没有回答,程素又道:有明瑞和汝州这边的一帮公子作陪,便是窦家那些公子也可以顺道邀请来的……好啊,我早听说洛阳那些公子们蹴鞠厉害,来了正好办一场蹴鞠赛啊!一旁的程明瑞当即兴奋起来。

听程素提起窦旭他们,我便也有些心动了。

自从窦旭生辰会之后,我便有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们了。

这次若能请了他们来汝州,到也正好给邓训道声谢。

我答应回了洛阳后就手书请柬。

程素含笑点头,当即就定下让程冬雪和程明瑞负责这帮小姐公子的接待事宜。

从汝州回洛阳后,程素果然叫春娥给我送来了印有侯府徽记的请柬。

我数了数,足足有二十五张。

心下默了一番,这个数量竟差不多就是窦旭生辰会那日邀请宾客的数量。

明白程素有心为汝州温汤作推广,便是黄浩、林果之、吉良这些我仅相识一日的朋友,我也都写了请柬。

请柬写好之后,程素派了接替宁婆子任管事的郭先生亲自去各家呈送。

时逢辟雍翻修停学,这帮公子哥儿又本就是喜好游乐的人,在郭先生将请柬送达的同时,他们竟全都答应要去汝州作客。

而窦童和窦媛她们,一听说是我出面请客,更是忙不迭的写了应邀回执。

二十五张请柬没有一张浪费掉,程素对此事十分满意。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五章 纳采问名七月初五,按照请柬上定下的日子,公子小姐们的车马便陆续抵达了汝州程家大院,却唯独没见到邓训。

询问邓拓之后,才知道太学正常行课,邓训没能请到假。

看着公子们在廊院之中拴马下鞍,我便有些失落,总觉得没能当面和他致谢,心有欠欠。

程明瑞和程冬雪果然早就做好了一应接待安排。

不单将公子小姐们照顾得十分周到,便是公子小姐们的随侍也都有专人照应。

食宿没得挑剔,日间的各项活动也做了精心安排。

第二日上午,程家为公子们安排了蹴鞠、马术比赛,小姐则是赏花、品茶,下午是去温汤池沐浴,晚上则请了汝州当地的一家戏班表演皮影戏。

程家后院的临风亭里,程冬雪端坐在茶几前,极为用心的把汝州最近流行的几种花茶沏好,用紫砂陶杯斟了一一传给大家品评。

窦媛和其他几位小姐喝过后,都是好评连连,纷纷赞程冬雪沏茶功夫好,茶香花香融洽和美。

唯独窦童喝了后道:喝来喝去还不都是那个味儿。

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尴尬。

程冬雪赔笑道:窦家妹妹是不是觉得坐着无聊?要不大家一起去看看院子里最近培植的翠荷?窦童无味道:莫非就是看那种绿颜色的荷花?原来窦家妹妹早见过了?程冬雪温婉的笑容中有了几分尴尬。

童儿,你是不是想去看公子们蹴鞠?窦媛突然侧身问道。

在洛阳城里,小姐们的休闲娱乐多是赏花品茶,来了汝州,能赏的花不外也是这个季节常开的那几种,能喝的茶,也未必就比京城里的好。

也难怪窦童觉得无趣。

方才看公子们个个兴高采烈的骑马赶往鞠场,窦童脸上便是说不出的羡慕,我也猜测出了她此时的心思。

果然,她一听窦媛的问话就兴奋起来: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洛阳的公子厉害,还是汝州的公子厉害!这,这不妥吧?程冬雪面带犹豫。

我们换了男装悄悄跟去看,没人发现的。

女扮男装混出去玩,对窦童来说很是得心应手。

程冬雪皱眉道:可是。

若是被公子们发现了,只怕失却礼数……他们忙着蹴鞠,哪里发现得了?说着。

窦童便站起身来:麻烦程姐姐帮我们找几套男装,最好是家丁穿的那种,他们不容易看穿。

程冬雪迟疑的望着我:妹妹,这,这能行么?其实。

我也觉得枯坐着赏花品茶很无聊。

如今窦童把话都说出来了,我便顺水推舟道:既是童儿妹妹想去看看,我们便悄悄的去看一会儿吧。

汝州的蹴鞠场在城外五里的簸箕湾里,离广成苑已经不远。

这一带历来是皇家沐浴狩猎的禁地,寻常人等根本进不去。

我们一行五六人换了程家家丁的装束,坐着程家马车混进了蹴鞠场。

下了马车。

我便被这依山傍水精心养护的鞠场震住了。

鞠场上仿佛剪刀裁过的草皮平整而宽阔,鞠场四周不但有竹篱围栏防止林中野兽窜出,还用竹木搭建了一整圈观赏台。

没想到汝州的鞠场居然比洛阳城里的都好!窦童也是感叹不已。

以前这里是一片小山林。

四五年前才伐了林木建的鞠场。

鞠场建好后,皇上还曾亲自来观看过蹴鞠赛。

程冬雪提及这鞠场的来历,我便想起了程家宗堂里供着的那个皮鞠。

说起来,这处鞠场的修建,其实和我那日在辟雍堂顶替邓训多少还有些关系的。

场上分着黄绿紧身衣袍的两队公子。

早已开始了比赛。

我们几人在看台上坐下来后,窦童便向竹篱边一个负责捡拾皮鞠的家丁打听:喂。

现在是哪个队领先?那名家丁回头瞥了一眼,却道:你们几个都躲在这里偷懒?仔细二爷回头揭你们的皮!东北角那边还没人捡球呢,你们赶紧过去两人。

这家丁也太没眼光了,误会我和窦童到也罢了,象程冬雪和窦媛这般娇嫩白皙的小姐,就是穿着家仆衣服,看起来也明显不是家丁啊。

程冬雪正想上前解释一番,窦媛便阻止道:我和童儿去捡球吧,免得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让公子们发现了。

目送窦媛和窦童往东北角走去,我不免有些诧异:窦媛怎么会自降身份,放下侯府小姐的架子去做家丁们的活儿?目光转回场上,视线一追上那只满场飞滚的皮鞠,便看见了窦旭和程明瑞两人奔逐争抢的身影。

还是第一次看程明瑞蹴鞠,他的身法速度与窦旭还真是不相上下,皮鞠轮番在两人脚下游窜滚跑,竟是谁都没有踢射的机会。

三哥,加油啊!守在东北角等候捡球的窦童突然高呼一声。

这脆滴滴的声音让场中的公子们都是一怔,随即纷纷侧目望向东北角。

窦旭也是一惊,脚下顿时失控,程明瑞乘机扫腿掠了皮鞠,转身一记踢射就进了球。

你个死丫头,害死我了!窦旭气恼不已,转身便朝窦童喝道。

汝州队进了球,队员们兴奋不已,纷纷在场上奔跑呼号,击掌庆贺。

洛阳队的公子们则面面相觑,情绪低沉。

看,是老六来了!场中的吉良突然兴奋吆喝起来。

呵呵,三墩子,你今天状态不佳啊!一声轻笑后,一道明黄的身影便跃过半人高的竹篱,跳进了鞠场,却正是春风满面的邓训。

窦旭上前砸了他一掌道:你来了正好!这程家公子蹴技很是了得,你和他切磋切磋!我去歇口气儿。

放心,怎么也不能丢了我们洛阳的脸!邓训一拳又砸了回去。

这厮不是没请到假么!他什么时候赶到的?从洛阳到汝州,一百八十多里路,莫非天没亮就出发了?目光扫过邓训跃出的那片竹篱,我很快便瞥见了竹篱后立着的窦媛。

窦媛俯身在竹篱上,对着场中说了句什么。

邓训便转回头,笑着点了点头。

那位公子也是窦家的么?身旁的程冬雪突然问道。

哪位公子?程冬雪抬手指向邓训:就是方才与窦小姐有说有笑的那位。

那是高密侯家的邓公子。

他们之前就认识么?认识。

难怪,我觉得窦小姐好像很喜欢那位公子。

程冬雪轻轻笑道。

窦媛喜欢邓训?!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妹妹没留意她看邓公子的眼神么?程冬雪停顿一下,忽然悠悠叹息道:我到有些羡慕她,身为侯府小姐,也敢这么无拘无束……我眯缝起眼帘,看清晨光下窦媛专注望着邓训的含笑脸庞,忽然便觉得心下有些堵得慌:窦媛怎么能喜欢邓训,这厮可是个眦睚必报的小人!我忽然觉得自己作为她的好朋友,很有必要将邓训的真面目告诉她。

心下一浮出这个念头。

我便站起身来,沿着鞠场的竹篱向窦媛走去。

却刚走了不到一半,窦旭便越过竹篱。

拦在了面前。

岳……,岳……妹?窦旭结巴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面肌,埋怨道:好,好别扭。

都是被你害的。

做了好几年的兄弟,突然之间变了,还真不适应……我满心歉意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知道。

见窦旭这么大度的谅解了我,我就寻思替他做件什么事情来弥补一下自己的歉意,便问道:对了,你生辰会那日。

究竟是要我帮你什么忙?那个忙,不,不用帮了。

窦旭摆手道。

不用帮了?我对这个忙反倒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事啊。

让你这般吞吞吐吐的。

窦旭看着我,犹豫一阵,终于道:我那时以为你有个双胞胎妹妹,就想让你帮忙引荐一下。

引荐一下做什么?窦旭的脸色便有些窘迫:想先认识一下,然后再去禀告父亲……为何要禀告你父亲?我越听越觉得好奇。

纳采问名这些。

总得需要长辈出面……纳采问名?这不是婚仪七礼中的订婚环节么?不会吧,窦旭居然想娶那个窦媛随口虚构出来的我的妹妹?!这事要是让窦童知道。

她一定会笑得直不起腰吧。

难怪他自己也说不用帮忙了,这个忙我还真是帮不上呢。

我满脸歉意道:哎,可惜我没有妹妹,这事还真帮不上你呢。

窦旭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你,你……砰!的一声巨响突然在耳边炸响,我被吓得连退了两步,才发现是场上的皮鞠猛然砸在窦旭身旁的竹篱之上,又弹进了观赏台内。

我靠!老六,你昏头了么,球门在那边呢!场中传来黄浩的咒骂。

我转身向鞠场望去,便见邓训立在中场,上齿咬着下唇,冷冷的盯着我。

我记得上次在棠棣馆里,我们处得还算融洽,怎么几月不见,他见我又是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六爷,我看你今天状态也不佳啊!窦旭弯腰捡起观赏台内的皮鞠,笑着向他扔去。

邓训并无表情,直到皮鞠飞近身旁,他便突然抬腿,身子猛然后仰,脚背一勾,那皮鞠便直刷刷朝着球门飞去。

他站的位置离球门足足有半个场子的距离,皮鞠却居然准确灌入门中。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如此漂亮的倒钩劲射入门,我却是第一次目睹。

顾不得他那冷得结冰的眼神,我击掌连连赞叹:好身手,霸气!动作倒是漂亮,就是这么踢进去又不能计分,浪费!窦旭连连摇头。

邓训瞪了他一眼,转身对黄浩道:让小八替我上场,我脚扭了。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六章 友情提醒ps:感谢平安梅的粉红票,感谢书友110114081248254、苏西、彼岸蝶、蒙格格、康康、如初、laura、梅爷、寞寞、望月、妃妃、鹿儿、慕慕、端雅、宇侯、碧云等朋友的打赏,祝亲们周末愉快!在黄浩诧异的目光下,邓训转身跑向场外,一个轻敏跨步便跃出了竹篱。

我就没见过扭了脚还能这么跑的人!黄浩大喊一声。

邓训扬声道:我脚趾头扭了,不行么?!他方才那样的倒钩踢射,出力过猛确实很容扭伤脚拇指。

我急急追上前去:扭了脚趾头,不能走这么快!邓训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

你得赶紧坐下来把脚抬高,否则扭伤部位会肿得很厉害!不劳阴小姐费心。

邓训眉头一皱,斜睨我一眼,脚步依然不曾减缓。

哪有这样固执不听好劝的人?!我心下有些生气,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他诧异转过头来,我一把便将他推坐在身后的看台上。

邓训脸色遽变:你……无视他脸上痛怒交加的混乱表情,我蹲下身问道:是哪只脚扭了?我没事。

邓训瞥我一眼,手臂往后撑着看台台阶,咬着嘴唇想站起身来。

我糊涂了,你方才用的是右脚。

我一把捞起他的右脚,抬起放在高一阶的台阶上:必须得抬高制动,才能减轻肿痛。

我说了,我没事!这厮突然加重了语气,随即便抬腿收脚。

不许动!我一把摁住他的右腿,牢牢固定在台阶上:不及时制动消肿,明日你就爬不了箕山!汝州除了温汤池。

最有意思的就是登箕山观汝河。

你……你放开,我不动。

这才对嘛。

若是来汝州不登顶箕山,你就亏了。

我满意抬起头来,却发现邓训这厮满面通红。

正有些好奇,窦旭便走了过来,他蹲下打量一番,疑惑道:老六,你真受了伤?邓训尴尬道:算是吧。

想起程家夏日一般都准备有冰块侍奉茶饮,我便站起身,朝立在竹篱边负责拾皮鞠的小厮喊道:小哥。

麻烦你去帮忙找点冰块来。

那小厮回我一个白眼:你没看见我在等着拾球么,你自己拿不得么?窦旭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次怎么穿了家丁的衣服啊,若不是童儿叫我那声三哥。

我还真没认出你们来。

还不就是想低调点儿么。

我恼道。

邓公子的伤很严重么?窦媛也已经赶了过来,一脸焦急模样。

没什么严重的,不过就是扭了脚趾头,找点冰块敷一阵就好了。

窦旭道。

哦,那我去找人拿些冰块来。

说罢。

窦媛便急急退出鞠场去找冰块了。

窦小姐,我没事,不用去拿。

邓训突然撑了台阶站起身来,朝着窦媛的背影呼道。

只是窦媛走得太快,没听见他的话便转出鞠场了。

我道你为什么这般逞强好面子,原来是怕窦小姐见了你这狼狈样啊。

想起这厮方才疼得皱眉咬唇的模样。

这阵却又这般逞强,我便心下有气。

邓训惊讶看着我,脸上表情十分怪异:我何时逞强了?你明明伤了脚趾头。

方才还疼得呲牙咧嘴的,这窦小姐一来,你到没事了?呲牙咧嘴?那还不是被你猛的一下推倒,脊骨磕在了台阶上!邓训一脸恼怒:本来没受伤也被你推得受伤了,真怀疑你不是女人。

力气怎么这么大!这厮方才没受伤?!我,我……我陡然语结。

抬眉瞥见他一副气咻咻的神情。

我心有不甘道:你,你之前不是说脚趾头扭了么?邓训拧眉道:我那是气话,你听不懂?我看你进场的时候,还对窦小姐笑得春光灿烂呢。

好好的,你又生谁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行吧?就为方才皮鞠射歪了?其实么,再好的蹴技,也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你不用这么耿耿于怀……你,……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我也觉得!喂,你们,你们能不能小声点啊?一旁的窦旭突然出声道:小厮都过来看热闹了。

果然,方才甩我白眼的那个小厮,已经一脸好奇的走过来,他直直盯着我问道:你是新来的吧?新来的怎么了?这小哥方才拿话堵了我,我脸色便没那么友好了。

小厮顿时板起脸来,嗓门也大了几分:我就说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做事懒懒散散的,拿个冰块这半天都没动身,还敢跟人顶嘴!两位爷都是洛阳来的贵客,你开罪得起么?!你赶紧的赔礼道歉!赔礼道歉?!我转头看向邓训,这厮的脸上哪里还有怒气,亮闪闪的眸子里突然就多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转头望向窦旭,他脸上也是暗藏笑意:赔礼道歉什么的,就不必了吧,我们不计较。

小厮一脸正经道:那怎么成?!早几天老爷和夫人就一再叮嘱,说一定要侍奉好洛阳来的贵客,大家就算是受点气挨点骂,那也是做下人的本分……陆七,怎么了?想是这小厮嗓门太敞亮了,场上的程明瑞听见了竟丢下比赛几步赶了过来。

二爷,新来的这位小哥不懂事儿,居然出言顶撞两位贵客……叫陆七的小厮忙忙躬身告我的状。

明瑞哥哥,你快回去,仔细中了调虎离山计!我朝程明瑞眨眨眼睛。

悦妹?程明瑞看清是我,顿时一脸惊诧:你怎么进来的?就这样进来的。

我理了理身上的家丁布袍笑道。

你啊你……程明瑞无奈摇摇头,转身便对邓训和窦旭躬身拱手抱歉道:家妹太过调皮,让两位见笑了。

早就习惯了。

程公子不必见外,先去照顾场子吧。

邓训拱手回礼道。

程明瑞点点头。

转身又对陆七道:你什么眼神,连主子也认不出来,还惊扰了两位公子,赶紧的赔礼道歉!陆七早就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这阵便忙忙点头:二爷教训得是,都怪小的老眼昏花,糊里糊涂的,小的这就赔礼。

说罢,他果然便朝我鞠躬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姐大人大量。

多多海涵……我本来在汝州呆的时间就不多,且不说我还故意穿了一身家丁的衣服,他能认出我来才怪呢。

我原本也没为他置过气。

这阵见他这般认真的道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忙忙摆手道:小哥莫要道歉了,你也是尽了职责。

程明瑞处理了这事,便快步赶回了鞠场上。

我们这边刚打发了小厮陆七。

那边窦媛便带着小厮端着冰块和绢布急急赶来了。

邓公子,你怎么不坐下歇着?窦媛一走过来便诧异问道。

他之前是装病来着,根本没受伤!我瞥了邓训一眼,讪讪笑道。

装病?!窦媛望向邓训,一脸错愕。

我,我方才……邓训也觉得有些尴尬。

竟口吃起来。

我伸手从小厮端着的陶壶中拣了块冰块放进嘴里,一边咂舌吮吸悠悠凉意一边兴致高昂的打量邓训的窘态。

这暑天里,就是冰块吃着才解暑。

仿佛为了打破尴尬局面。

窦旭也拣了块冰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咬得脆响。

我突然想起先前来寻窦媛的初衷,抬手便拉了窦媛往一旁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正有些悄悄话要告诉你呢。

窦媛疑惑道:什么话?你是不是喜欢邓训?窦媛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悦儿胡说什么啊。

你不喜欢他?我……窦媛犹豫着抬头瞥了邓训一眼,随即便埋下了头道:悦儿想说什么?管她喜不喜欢。

我还是要尽到我做闺蜜的责任。

我攀住她的肩膀,推心置腹道:邓训这人。

我打小就结识了,特别小心眼,特别爱记仇,脾气又怪异,动不动就生气,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你就不知道他为什么怒气冲冲……悦儿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窦媛打断我的话,一脸警惕问道。

想了想,邓训的缺点我好像也说得差不多了,便归纳总结道:我就是提醒你,象邓训这种人,你千万不能喜欢上!悦儿,是你喜欢上了他吧?窦媛抬起头来,直直问道。

我蓦地怔住:我喜欢他,怎么可能?!我转头回望了邓训一眼,他和窦旭并肩靠在竹篱上,似乎正谈论着鞠场上的比赛。

晨光投照在他的侧脸,将俊挺的鼻梁和如削的下巴勾勒得异常生动。

这厮,其实长得还真好看。

只是,我怎么会喜欢他……悦儿,那日在糊涂林,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他!窦媛的这句话其实说得极轻,却不知为何邓训突然转过身来,目光与他交织的一刹那,我慌忙低头避开道:胡说,我才不会喜欢他呢!窦媛却径直道:其实,象邓公子这般出色的男子,又有几个女子不喜欢?悦儿,你若真不喜欢他,就放开他吧。

放开谁啊?窦童突然从后面窜出,吓了我一跳。

窦媛却平静笑道:童儿,场上现在哪个队领先?你们方才都没看么?小八哥今日可威风了,起先是程公子带领的汝州队领先,小八哥虽是中局上场,但他沉着冷静,带领我们洛阳队,一路激战,力挽狂澜……我和窦媛耐着性子,倾听窦童添油加醋的描述场上的比赛,目光不期而遇,却又慌忙避开。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七章 今夕何夕午后,公子小姐们分作两处,在程明瑞和程冬雪陪伴下进入广成苑沐浴温汤。

夏日炎热,看着水汽蒸腾的温汤池馆,我便失却了沐浴的兴致。

推说身体不适,我在池边的软榻上恹恹躺下。

程冬雪带着小姐们换了浴袍,在丫环的侍奉下缓缓沉入用花瓣和香薰调制过的温汤。

小姐们的秀发伴着花瓣在水面飘摇纠缠,窦媛的那番话便又浮上我的脑海。

悦儿,你若真不喜欢他,就放开他吧。

窦媛为何要我放开邓训?!我又没有拴着他,要从何放开?我思来想去,觉得脑子里象塞了一团乱麻麻的丝线,半天都理不清楚。

林间风过,带来池中花瓣的暖香,我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四周寒凉刺骨,睁开眼便发现自己陷在一片黑沉沉冷冰冰的水流中,身体正一点一点往下沉。

茫然无助间,手臂触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我便竭力攀附其上,牢牢抱住不放。

你放开!不放。

你不喜欢我,何必还来纠缠我?不喜欢,就一定得放手么?我心中犹豫不定。

你放开我!我不放,我喜欢你……一团黑影突然倾覆而下,柔软温热的唇瓣便落在我的额头。

象是烙铁一般,在我额间烙下了一道滚烫的印记。

我仰起头来,想看清面前的人,手臂却突然乏力松开,身体在水中急遽沉落。

闷窒感重重袭来,压得我心痛不已,我不禁抬手连连捶胸。

咳咳……一阵急促的呛咳之中,我惊醒了过来。

林荫笼罩下。

夏日的艳阳也变得疏离了许多,清冽的山风一阵阵拂过,池馆四周悬着的丝帘便起起伏伏,柔软飞舞。

我端过旁边木几上的茶水,猛喝了几口才平静下来。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的场景,和那日在涧河中的场景十分相似,可居然多了一段对话。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苏姐姐,你也下去泡泡啊,很舒服的。

窦童从温汤池里起身。

走到木几前来找茶水。

我点点头,去旁边的更衣室换了浴袍,沉入了温汤之中。

身体被温热的池水包裹。

梦里余落下的冰冷感渐渐消失。

原来,夏日的温泉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煎熬肌肤。

傍晚,我们沐浴结束返回程家大院时,便有皮影戏班的师傅们在院子里拉了白绸布抬建戏台。

洛阳城里最流行的是看角抵戏,这皮影戏班因规模小。

剧目短,反倒很少进入大户人家。

公子小姐们见了反倒十分稀罕,都是匆匆用罢晚餐,就赶到院子里围观。

戏台搭好了,皮影师傅们却拎着陶壶靠坐在戏台后面,悠闲的喝起茶水来。

看了一阵。

窦童便上前问道:师傅,什么时候才开演啊?皮影师傅笑道:勿要急躁,要投显这皮影儿。

须得天幕黑定了才能开始。

窦童抬头望了望西天的晚霞,焦躁道:那还莫如找间屋子,闭门遮窗,直接开演。

呵呵,我这剧目。

却不能在室内演出,非得这幕天席地的场景里。

才有意境。

什么剧目这么挑场子?呵呵,暂时保密。

这皮影师傅吊足了胃口,让大家欲罢不能。

小姐们在院子里逗了鸟,看了锦鲤,赏了荷花,逛过好几圈后,天色才终于黑定了。

一阵鼓乐喧场后,灯火骤然闪亮,那白绸布之上便依稀投照出隐隐约约的亭台楼阁来。

光影移动,那楼阁渐渐移近,幕布上便出现一个红裳女子,手扶机杼,臻首微垂,躬身纺织。

此时,幕后便响起皮影师傅低沉缓慢的说辞: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原来是《鹊桥仙》!窦童惊喜道。

果然,皮影师傅娓娓讲述的,正是那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在竹溪镇时,就听我爹爹讲过。

后来在学堂里,周老夫子讲授《诗经?大东》时,也曾顺带提起过这个故事。

只是,我爹爹和周老夫子都没有这皮影师傅说得生动好听。

看着织女被王母强行带回天庭,与夫君天各一方,坐中小姐们无不愤慨难平,议论纷纷。

此时,幕后便传来一阵缠绵悱恻的笛音,笛音之中,有人低唱: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好生悲戚!我身旁的窦媛一阵哽咽,竟抬袖拭起泪来。

只是看戏罢了,你不必这么当真。

我安慰她道:他们最后总会在一起的。

场景不断变幻,牛郎开始了他艰辛的寻妻之旅。

历经万难,最后牛郎终于感动王母,得到了与织女七夕相会的机会。

彼时,星月皎洁,晚风清幽,莹白的绸布之上,织女与牛郎在鹊桥上欢喜重逢,大家便都纷纷鼓起掌来。

看来,两个人要想在一起,总得有一方要付出努力。

窦媛边鼓掌边感叹。

皮影戏结束,大家意犹未尽,纷纷涌向幕布后,要皮影师傅教教怎么玩皮偶。

我和窦童也急急凑上前去,惊奇的看皮影师傅两手十指分别操控两个皮偶,还能做出躬身、点头、挥袖、行走的姿势来。

看了一阵,我们便从皮偶箱里拿了人偶出来玩。

一时间,幕布上的场景搞笑连连:王母和老黄牛打起架来,牛郎和玉帝跳起了双人舞,天兵天将们居然踢起了蹴鞠……大家玩得乐此不彼,不肯离场,两位皮影师傅在一旁连连叮嘱:轻点,轻点。

别扯坏了,这皮偶娇贵着呢……玩了好一阵后,便有丫环来引我们去客房休息。

我转身叫窦媛,才发现不见了她的人影。

我让丫环先带窦童和其他几位小姐回去,我去找找窦媛是不是在茅房里。

穿过游廊,我正要拐进侧院,迎头便撞上了两个人影。

风灯映照下,邓训和窦媛正携手同行,和方才皮影戏中的牛郎织女相会一般,亲密无间。

你。

你们……我看得目瞪口呆。

悦儿?邓训抬起头来,一脸惊诧。

原来你们……我却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胸口象搁了一块石头。

堵得十分难受。

悦儿,你是来找我么?窦媛笑问。

我,我上茅房。

我仓惶侧身绕过邓训,急步冲向侧院的茅房。

几步进了茅房,我却又蓦地怔住。

我本来就是来寻窦媛的。

此刻却跑到茅房来做什么呢?!可是此刻出去,看着他们那般亲密携手的模样,我又觉得难受。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难受得恨不得根本不认识他们两个,难受得恨不得把这堵在胸口的石头剜掉!我颓然靠在墙壁之上,竟不知如何自处。

也不知在茅房里立了多久,直到感觉四周寂静无比。

才猛然想起已是夜深人静时刻,该回房休息了。

你终于肯出来了,待那么久。

就不怕被熏死?!我一出茅房,便被廊柱下立着的邓训吓了一跳。

你,你没事守在茅房外装什么鬼?!惊怒交加之下,我冲上前去,挥腿便是一脚。

啊!邓训突然闪身躲开。

我的右脚便扎扎实实的踹到了廊柱之上,我痛得眼泪花花。

顿时蹲坐在地。

邓训也蹲下身来,伸手替我揉脚:我怎么这么倒霉,先前窦小姐在这里崴了脚,我才把她扶回去,你又伤了脚……她是崴了脚?我抬头诧异道。

你以为是什么?你们不是,不是……莫非,你……吃醋了?邓训突然笑道,深黑的眼眸中光彩熠熠。

吃醋?你才吃醋呢!我脸一红,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身来,右脚却痛得不敢着地,只得抬手扶住廊柱。

恩,我吃了。

邓训也站起身来,看着我正色道。

知道这厮是在取笑我,我便也佯装镇定道:你吃的哪家的醋?也是窦家的。

窦家什么时候开了醋坊?邓训笑道:不记得了,有些年了吧。

这厮笑得好无赖,我咬牙道:你干嘛留在这里吓我?我怕你急怒交加栽进茅坑,等在这里英雄救美呢。

你……邓训却突然敛了笑容,抬手拉了我的手道:走吧,我背你回去。

我摇头道:院子里人多,我自己走。

怕什么,你早晚是我邓家的人。

你,你胡说什么……你小时就说过要嫁给我了。

不由分说,邓训转身便将我拉上他的肩背,抬步往院子里走去。

庭院静寂,夜雾轻柔,我伏在邓训的肩头,望着浩瀚夜空里的璀璨群星,心底忽然多了一种静谧安稳的感觉。

悦儿,我明日恐怕不能陪你登顶箕山了。

走了一段,邓训忽然说道。

为什么啊?你脚都受伤了,还能爬么?邓训笑道。

我那一脚本来也没用全力,休息一晚,明早就好了。

早知道你不舍得踢我,我就不躲了。

你……走了几步,邓训又道:太学明日夏考,先生不准假,我今日是偷跑出来的。

总不能明日考试还缺席吧?我不禁愣住:你明日要考试?嗯,辰时开考。

我惊道:你怎么赶得及回去?!把你送回客房,我就准备走了。

这么晚了,路上黑黢黢的,你怎么走?邓训失声笑道:你终于学会担心我了么?谁担心你?我就是担心朱雀一日之内披星戴月的奔袭几百里,太辛苦了……邓训突然打断道:悦儿,……嗯?等我!邓训的声音格外郑重,我听得心下猛的一跳。

已经到了客房院子门口,邓训停下脚步,将我放下来,扶坐在游廊的木栏上道:里面都是女客的房间,我就不进去了。

你先坐着,我去叫个丫环来扶你进去。

我点点头,目送他皓月般清朗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游廊之中。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八章 箕山之行PS:感谢喵喵金吉拉书友的粉红票!第二日,载着公子小姐的程家车马一行浩浩荡荡开往箕山。

车马行到山脚下的洗耳河边,便改为步行上山。

虽是夏日,但一路林木幽深,溪流潺湲,甚是清爽。

公子们却似无心赏景,几声吆喝之后,便开始了登山比赛。

没有公子们在旁,小姐们也无需装得那般淑静文雅,一路玩笑嬉闹反倒自在了许多。

只是沿溪上行,没走多远,窦媛便称脚痛,大家便找了处背阴临水的溪石歇下了。

我在溪边站了一阵,觉得与这些文弱小姐们同行甚是恼火,这般走走停停,只怕日落时分也到不了山顶。

寻思一番,我决定去追窦旭他们。

窦童听说我要参加登山比赛,顿时也来了兴致,非要和我同行。

于是我们两人便沿了山道,一路赶往山顶。

走山路对我来说,不算困难,困难的却是穿着一身留仙裙,缠缠裹裹,走起路来很是拘束。

走了不到三五里路,我们两人便气喘吁吁了。

我们在山道边找了处平坦山石,刚坐下身来歇息,便有一个身着赭色衣袍的男子从山上冲下来喝道:此处不能歇息,你们回避一下!又不是你家的山,我们凭什么要回避?咱家也是为你们好啊,马上有仪仗下山来,你们两个小姑娘还是回避一下的好……我们偏不!窦童撅嘴盘膝坐在山石上,倔强摇头。

两位小姐,给咱家一个面子,你们还是回避一下吧?那人和缓了声音,赔笑恳求道。

出来游山玩水还带仪仗,是个什么人物这么牛气啊?我顿时生了好奇心,瞥了那人一眼。

便凑近窦童耳畔道:汝州既然还有这么牛的人,我们去瞧瞧看。

窦童诧异望着我,见我一直朝她眨眼睛,便站起身来对那人道:好吧,既是遇到路霸了,本小姐就暂且移驾别处了。

我们相携走进了路边的林子。

躲在树后见那人转身继续往下去清路了,我们便穿过林子往山道上走。

一路上便看见了不少穿赭袍的男子立在路边,根本上不去山道。

这十步一岗的阵势让我越发好了奇,在树林子里转了转几圈,忽然发现前边有一株大树正好有枝条横过山道。

顿时便来了主意。

窦童不会爬树,我便让她等在树下,我抱着树干蹭蹭几下爬了上去。

踮足小心越过树干,攀住树枝在山道上方的树杈上坐了下来,专等那山上的仪仗下来。

我在树上坐了足足有一刻钟功夫,正要失去耐心之时,便听得前面有脚步和人声传来。

很快。

茂密的枝叶间便隐约出现了一队衣着锦绣的人马。

为首的是一位着玄色锦袍子的男子,方脸阔口,浓眉大眼,目光炯炯,甚是英武。

他边走便和旁边一位着褐色锦袍的长髯老者说话,态度甚是谦恭。

他们身后。

便是长达几十人的仪仗,学堂里教过怎么通过组绶辨认官阶,我便特别留意这些人的腰间。

那玄衣男子的腰间只有一条同色缠蟒镶玉腰带。

并没有佩戴组绶,而那褐袍长者腰间是朱色组绶悬墨玉,应是公侯一类的官阶。

往日我在侯府见多了佩墨玉组绶的官员,也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得的官员,便小声对树下的窦童道:我看了。

里面只有一人着朱绶墨玉,顶多是个侯爷。

窦童仰头愤愤道:侯爷?我爷爷平时出门从来不带仪仗的。

这人爬个山还带这么多人,我们不如教训教训他?怎么教训?扔他一块石头!窦童说罢,果然就弯腰捡了块石头扔给我。

只不过我没接住,那石头便顺着山道骨碌碌滚走了。

窦童心有不甘,继续在树下四周寻找石块。

眼看那行人就要走到树下了,我便忙忙朝窦童摆手,警告她不要扔石头了。

却不知我这一摆手,就碰到了头上的树杈,那树丫上的一窝鸟巢便被摇落了下来。

我急忙伸手接住,奈何稍有倾斜,其中一枚鸟蛋便直直落了下去。

眼见那枚鸟蛋就要落在山道上摔碎,那玄色男子却有所察觉,侧身抬手,那枚鸟蛋就被他抓握在手中。

这般警觉敏锐的身手,若我不是手里捧着鸟巢,定然要为他鼓掌叫好。

有暗器!护驾!我的叫好声还没喊出来,四周便突然响起一阵齐刷刷的兵刃之声,一时间便有十几张扣弦满拉的重弓对准了我栖身的树冠。

我被吓得手脚发软,手里的鸟巢便失控掉了下去。

唰唰唰唰……十几只雕羽长箭便朝着坠落的鸟巢激射而来。

那可怜的鸟巢还没落在地上,便被长箭贯穿得面目全非,破碎的蛋壳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箭射出,护卫手里的重弓很快便又按上了箭镞。

我看得心惊肉跳,只后悔起初没听那赭衣人的规劝回避一旁。

慢着!玄衣男子突然摆了摆手,上前一步,抬头望向树上。

茂密的枝叶下,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只好对着那张冷峻的方脸挤出一丝尴尬笑容:方才惊扰了公子,十分抱歉。

下来!玄衣男子突然出声。

我埋首看看树干与地面的距离,摇了摇头:我还是坐在上面比较好。

下来!玄衣男子再次重复这句话,语气中竟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我只得扶着树枝颤颤悠悠站起身来,准备沿着树干溜下去。

一转身,却发现方才窦童藏身的树干下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心下一惊,脚下一滑,我便失足栽了下去。

我命休矣!想起方才被纷来的箭镞射得分崩离析的鸟巢,我顿时绝望至极,吓得竟连声惊叫都发不出来。

过了很久。

也没有被长箭穿身的痛感传来,我便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不料那张冷峻的方脸,正在咫尺之间圆睁睁的瞪着我,我竟是被他接在怀里,顿时吓得啊的一声惊叫。

我长得很恐怖?玄衣男子唇线紧绷,表情严肃道:你从树上跌下都没惊叫,见了我却这般惊恐?我生怕惹恼了他,便忙忙摇头:不是,公子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我,我不过是反应迟钝,此刻的惊叫就是补的方才那一声……呵呵。

你这小丫头甚是有趣。

玄衣男子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容,他将我放下地来,摊开掌心将他先前抓住的那枚鸟蛋递给我:你爬上树冠就是为了这个?我爬树不过是为了看看是谁这么蛮不讲理霸山占道,可此刻又怎敢实话实说?我便只好接过鸟蛋屈膝点头致谢:嗯。

多谢公子帮忙。

一时间,周围那些剑拔弩张的护卫都松了口气。

纷纷收起手中的武器。

你几岁了?玄衣男子突然问道。

十三。

叫什么名字?方才随口答了年龄我就有些后悔了,此刻听他问起名字,我便警惕起来。

可不能让人抓了小辫子,我寻思后道:我家先生说,贸然打听女子名字,不合礼数。

呵呵。

到是我失礼了。

玄衣男子面带笑意,微微欠身,随即他便转身对身后的褐袍长者道:先生。

我们走吧。

是,殿下。

四周的护卫和仪仗便都随着这两人往山下走去。

目送玄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我突然怔住:方才,那长者分明叫的是殿下,这玄衣男子竟是皇室的人?!握着那枚浅褐色的鸟蛋。

我只觉得掌心发烫,忙忙蹲下身将鸟蛋搁在山道边的一丛茅草上。

苏姐姐。

你没事吧?!我刚站起身来,身后便传来窦童急切的呼叫。

我转回头去,便看见窦童和程冬雪带着程家数十名家丁急匆匆跑上山来。

我没事,你们都上来了?妹妹,还好……你没事,听窦小姐说……方才有人向你射箭,可把我吓坏了……程冬雪一手抚胸,气喘吁吁道。

是个误会,他们起先把我当成发暗器的刺客了。

我大致解释了一番过程,众人听了便长吁一口气,放心下来。

刚才真是好险,若不是我躲得快,手臂都会被射穿。

你瞧瞧,那箭就是从这里穿过去的……窦童捋着破损的衣袖,惊魂甫定。

想想也确实惊险,方才她躲在树下,那些激射而出的箭镞射穿鸟巢后,都扎在了树干上,躲在树后的她没被射中,简直是万幸。

而在受了这般惊吓的情况下,她还能跑下山去替我向众人呼救,也着实让我感动。

那帮人真是好恐怖啊,二话不说就动兵器,蛮不讲理……我出声道:他们是皇室的人。

皇室的?!众人都是一惊。

你说里面有侯爷陪着,难道是皇上?窦童问道。

是位年近而立的公子,应该是位王爷。

虽然我没见过光武帝,但从阴丽华的年纪可以推断出,那位玄衣公子不是光武帝本人。

难怪那么牛气哼哼的。

这么说来,那些护卫,都是羽林卫?说到这里,窦童突然惊道:我的奶奶嘞,我居然从羽林卫手下逃出生天,真是命大啊!我也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掉下去的还只是鸟蛋和鸟巢。

若是按照窦童先前的馊主意,我真要扔了石头下去,只怕我此时已经尸横箕山了。

受了方才那一阵惊吓,我们都没了登顶箕山的热忱了。

在山道上略作歇息,大家便相约着下山了。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六十九章 提亲被拒从箕山回来,公子小姐们辞别了程家主仆,便陆续返程。

回洛阳后,离学堂复学也足足还有一月的时间要熬,但却因了这次汝州之行,我心底竟不那么烦闷了。

七月底的一天,我随程素去马夫人家做客,在侯府正门正要上车时,突然被人叫住。

咿,这小丫头不是在箕山见过的那个么?我错愕转回头,便看见了那日陪同玄衣男子的长髯老者。

桓大人?!已经上了马车的程素当即走下来,对我道:悦儿,还不赶快拜见桓大人?!虽不认识这人,我见程素态度这般恭敬,便赶忙屈膝行礼:见过桓大人!老者便捋须笑道:这小丫头伶俐得很,原来竟是阴侯爷家的闺女,不错,不错!刚寒暄了两句,阴识便从门楼内迎了出来,桓大人便随阴识谈笑着走进侯府去了。

上了马车,程素便问道:你何时与这桓大人见过面?已被这桓老大人当面认了出来,知道这事瞒不过去,我只能老老实实将那日在箕山山道上相遇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我原本还等着程素教训我女子爬树有违礼法什么的,她却一脸喜色:看来,这次的汝州之行真是天赐良机。

我诧异的望着她,她便笑道:你可知这桓大人是谁?我摇摇头。

他就是当今太子的老师桓荣桓大人啊。

程素抬手摸摸我的头:那日你在山道上见到的,应该就是太子殿下。

那玄衣男子竟是太子殿下?!想起那张目光炯炯的方脸,我心下便有些惶恐。

太子殿下可有和你说话?他问了我的年龄和名字。

可能是当日惊吓过度,我回想一番,除了这个,还真不记得自己和他说过些什么。

你是怎么回答的?程素对这个问题颇有兴致。

我只说了年龄,名字没告诉他。

那太子殿下当时怎么说的?看着眼眸含笑的程素。

我心下不安道:他只说了句‘到是我失礼了’,然后就和方才那位桓大人一起离开了。

明明是你惊了驾,他却还说自己失礼了?程素寻思一番,随即便夸赞我道:悦儿此事处理得极好。

我一阵庆幸:看来,没告诉太子自己的名字是对了的。

后两日,程素精心准备了礼物,去宫里拜见了一回阴皇后。

回来后,她兴致勃勃的说起阴皇后每日都用我送的那只碧玉壶儿在喝茶。

提起那只壶儿,我便觉得亏欠了小缺哥哥。

中秋前,窦家学堂终于修葺完工。

正式开学了。

开学这一日,我特意将邓训的玉扳指和那套旧衣打包带上。

回洛阳那日,我便让窦童托窦旭给他传个话。

让他在长青书院开学后的第一个休学日来学堂门口取东西,我也正好当面给他道个谢。

往日觉得倏忽即逝的五个学习日,如今却漫长得十分难熬。

我反复询问窦童是否把话带给他三哥,随后又担心窦旭如今和邓训不在一处上学,他会不会把这事给忘了。

终于熬到第五日放学。

侯府的轿子早早停在了学堂门口。

我抱着装了玉扳指和旧衣的包袱,立在大树下迟迟不肯上轿。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却只见到匆忙赶来的窦旭。

窦公子,我请你转的话,邓公子知道了吧?一见窦旭,我便问道。

窦旭点头道:前几日我专门着人去太学找了他。

他应该知道的。

谢谢你。

得知他确实已经转告邓训,我便屈礼致谢。

对话完毕,窦旭却没离开。

我便提醒道:窦公子,童儿那边已经上轿了。

窦旭脸露尴尬,摇头道:我不是来接童儿的。

你是来找学堂里的先生?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我却有些就惊讶了,请他给邓训传了个话。

他竟还亲自来学堂走一遭表示把话传到了?似犹豫了一番,窦旭才又道:我是想知道。

上次在汝州提的那件事,你愿意么?哪件事?就是,鞠场上,我们提到的那件……我回想一番,突然反应过来:就是你要禀告你父亲的事?你愿意么?窦旭眼眸一亮,当即追问道。

我无奈笑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妹妹啊。

上次在宁馨苑,是窦媛随口编来骗你的,再说,你那日也说了不用帮了啊……窦旭抬手抹额,愣了许久,才又沉声道:悦妹,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我想娶的那个人,是你!我惊得目瞪口呆:怎,怎么会是我?!怎么不能是你?窦旭反问道。

我,我们是好兄弟啊……窦旭摇头道:往日我当你是好兄弟,可如今我没办法再继续当你是兄弟了。

我只担心再不说清,就来不及了。

为何来不及了?如今虽逢盛世,皇上奉行偃武修文的政令,但这些年来,边境却屡屡遭遇匈奴、鲜卑、西羌这些蛮族进犯,一直未曾太平过。

我爷爷希望我入军营去历练一番,我若真进了营地,再过几年回来,你只怕就嫁人了……从来都是在游乐欢宴中交往,如今第一次听窦旭正色说到国政大事,我忽然感觉自己脑袋里乱纷纷一片,半天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悦妹,你不讨厌我吧?窦旭突然问道。

讨厌?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把他当做重情重义的好朋友,怎么可能讨厌?我忙忙摇头。

可能是你还小,有些事还不太懂得,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以后会让你慢慢明白的。

说罢,窦旭竟似松了口气般。

转而问道:对了,你传话是要让老六来拿什么?见他不再提方才的话题,我也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中的包袱道:一直忘记还给他的玉扳指和衣服。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我帮你转交给他。

我有些犹豫,可看着不远处频频张望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轿夫,终究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他:谢谢窦公子。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窦旭接了包袱,将我送到轿子旁。

替我掀开了轿帘。

我上轿后,他替我放下轿帘道:我知道阴夫人治家严厉,你不便出来。

往后有什么话,你可以让童儿转告我。

轿夫起轿后,我还一路掀了轿侧的帘子打望四周,总担心我这一走,便与赶来赴约的邓训错过。

一直走到侯府门口。

我才满心失落的放下轿帘。

他终究没来,是有事,还是把我忘了?转眼,便已是中秋节。

侯府里照例举办了中秋会,将嫁出去的小姐们都请了回来,热闹欢聚了一场。

中秋后第三日。

我去程素房里请安,她将我留了下来:你且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见她一脸严肃。

我心下便有些忐忑。

想必是往日你与窦家往来密切,中秋那日,窦老夫人竟托喜婆子送了张庚帖来……程素注目看着我,顿了片刻,又道:她送的是安丰侯世子爷窦穆与前妻柳氏所生的三公子的庚帖。

名叫窦旭,你认识吧?我听得心下一紧。

窦旭果然让长辈来提亲了!难道你不认识?程素皱眉问道。

有过涧河落水那日的事,我没办法装着不认识,只好点头道:认识。

程素便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认识。

你背了我去参加他的生辰会,想必你们之前也有过往来……嗯,因为窦童的缘故,见过面。

我含糊道。

悦儿,你在学堂里念了这么几年的书,该当知道,这私相授受之事,犯了男女大防之忌!程素突然猛的一拍桌子,吓得我一惊。

你实话告诉姑姑,你和他之间,究竟有无逾规之事?我假扮男子,和窦旭他们一道蹴鞠游乐,样样都是犯忌之事,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怎么不回话?你们之间有没有肌肤之亲?!我吱唔道:好像,好像蹴鞠时,身体有过接触。

蹴鞠?你是说在辟雍堂你替人上场那次?我忙忙点头。

不能让程素继续追问下去,尤其不能让她知道我还给窦旭送了字画。

那时你们都还小,他也不知道你是女子,倒也无妨。

程素眉间的神色和缓了一些,她叹了口气道:那却是我最糊涂的一件事,就不该答应那宋先生让你上场。

我只愣愣看着她,不敢接话。

程素又道:那你告诉姑姑,你可愿意嫁给他?我忙忙摇头。

且不说程素这句话是不是套我话的陷阱,只要一想起邓训那晚说过的话,我便断然不可能点头同意。

那我就放心了。

程素端起桌上的茶盏,细细抿了口茶,恢复了惯常神色:我已经替你辞谢了这门亲事。

原本我还担心你和你娘知道后怨我擅自做主,现在知道你也不愿意,我就心安了。

我心下不免一惊:原来程素一早就回绝了窦家的提亲,却还设了那么多话套子来打探我和他的关系。

搁下茶盏,程素缓缓道:虽说窦家是望族,显赫尊贵不输我阴家,可这门亲事,我却并不看好。

若那世子爷窦穆未休妻再娶内黄公主,窦旭作为窦穆的长子,到能承继安丰侯的爵位。

可如今,内黄公主已经诞下两子,这爵位就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窦旭身上了。

窦老侯爷到是很疼这个孙子,可是老侯爷一走,又有谁来替他撑腰?你若是嫁给他,进了窦家就是遭排挤的份儿,那内黄公主最见不得柳氏生出的几个儿女……我听得愣住:没想到程素回绝这门亲事,竟是基于这么深远的考虑。

见我发愣,程素便笑道:悦儿,凭你的条件,姑姑以后一定会替你寻一门光宗耀祖的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