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骑马,带着随从一溜烟的跑回开封,这会儿也懒得等韩桂花了,让她坐着马车慢慢走吧!谁知到了自家宅子,往招待客人的厅里走去,里头却空荡荡的没个人,一问女使,才知道老孟已经走了,欧温仪回后头了。
李想便朝欧温仪她们住的那个院子走去。
因为家里女孩子太多,所以李想一般不在家里待客,都是直接去酒楼,所以家里伺候的人并不算多,也不像一般的大户人家动辄就有人通报——又没什么客人,自己家这么几个人通报个什么劲儿啊!李想一路走到欧温仪的住处,正想敲门进去,却听到窗户里传出了杜十一娘温和的声音:说来说去,你能给你阿娘的生活,跟你阿爹能给她的,有什么区别呢?你这么费尽心机的把你阿娘接出来做什么呢?还不如让她留在并州呢,就像你说的,欧娘子并不苛待她,你阿爹对她也不错,那地方好歹住惯了呢。
可我是她的亲女儿……欧温仪的声音不像平时那么锋芒毕露,带着一点哭腔儿。
你阿娘还跟欧家有二十年的情分呢!你千里迢迢的而把她接过来,就是为了让她换个地方当笼中鸟?给点吃的给点喝的让一群人伺候,你觉得这就是孝顺了?温仪,你这样,跟我阿娘想要照顾我的想法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
欧温仪哭道:不是,我不是……我只是想着让她过的好一点,她伺候阿爹伺候了一辈子,我想让她过几天快活日子。
杜十一娘柔声道:可你得先搞清楚,对你阿娘来说,什么是快活啊!你得先去问问你阿娘她怎么想的。
像今天这样子,才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一顿吵,把你阿娘吓得都不敢说话了,你想想你这样对么?屋里传来欧温仪的啜泣声,李想悄悄的离开了这里,他觉得这件事儿已经不需要自己操心了,欧温仪会处理好的。
回到自己房里,李想琢磨着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三娘,正准备出去呢,便听见豆苗儿喊着:何舍人,您等一下啊!先让我去通报一下啊!豆苗的话音未落,门便被推开了,一身官服的何栗冲了进来。
正准备去见心上人的李想十分不爽,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何舍人这是怎么了?竟做起强闯民宅的勾当了。
何栗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扭头冲追上来的女使道:我与你们家官人有话说,你们退下!李想险些吐了一口老血出来,擦,有没有搞错,这是谁家啊?豆苗看看李想,李想摆摆手,她乖乖的退了出去。
李想脾气好,但脾气好不等于好欺负,挥退了女使,他立刻嘲讽全开:何舍人这是哪里受了气,跑到我家里耍威风!何栗怒道:被你哄了,过来找你算账,不行么!李想翻了个白眼:我有时间去哄小娘子去,哄你作甚!何栗一向是个谦谦君子,刚才憋着一股气过来,才勉强做出强硬的模样,结果被理想胡搅蛮缠的一句话,噎的脸红脖子粗,伸手指着李想:你你你……你欺人太甚!李想郁闷死了:你的脑袋被驴踢了么?我好好的坐在家里,你冷不丁闯进来,在我家耀武扬威的还说我欺负你?何栗怒道:我什么时候说你欺负我了?李想翻了个白眼:你刚才还说我欺人太甚,难道你说的不是我欺负你而是你欺负我?也对,你这样冲上门来确实是在欺负我。
何栗被他气的没办法,中国的传统教育,讲起大道理绝对都是一套一套的,至于生活中的逻辑——理工帝拍死他没商量啊!连着被堵了几次,何栗越发生气,原本说不出口的话这么给李想这么一刺激,直接就吼了出来:你说我新妇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没有好好跟岳父道歉,我已经认真的去道歉了,岳父也不怪我了,可她还是不理我!你还说你没哄我!李想本就不爽,听了何栗的话越发不爽:我说了你新妇生你的气有因为你没道歉的缘故,可我说了你新妇生你的气只是因为这个缘故了么?你毛病那么多,万里长征走了那么两步半就指望人家原谅你,你做梦呢吧?李想骂的正爽,冷不丁听见何栗问:万里长征是什么?李想暴躁死了:你这个人能不能懂一点怎么抓重点啊!怪不得你新妇受不了你,难道你这会不该认真考虑下自己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新妇原谅你啊!何栗道:所以我来找你了啊!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点事儿到底她要记恨我到什么时候!李想越发暴躁,自己想要娶个新妇觉得难死了,这个二货娶了那么好的一个新妇不知道珍惜,还跑到自己这里不停地聒噪,我想去找三娘啊你烦不烦,打扰人谈恋爱是要被马踢的啊!这么想着,李想的口气越发糟糕:这点事儿,你说是这点事儿?若你新妇把你阿娘气病了,道个歉还振振有词再气老人家一通,你可容得下她?怕早就把人家休回家去了吧,还会给她再次道歉的机会么?谁不知道你何舍人至孝啊!老娘病了,让媳妇住在老娘的床边伺候了两个月,硬是把才怀上的孩子给累掉了,多孝顺啊——不知道你岳丈当初被你气病了,你去看了几眼?人家原谅你,还不是为了自己女儿好过!李想说罢,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何栗:人家养大个女儿,费的心不比你爹娘养大你费的心少……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我看你新妇也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忍了你,不然人家凭啥受这个气?凭她常大娘的名声跟嫁妆,便是离了你回了家,还嫁不出去么?你不说好好哄哄她,还好意思在这里聒噪。
怪不得你家二弟娶不到新妇,有这么个前车之鉴,谁吃饱了撑的往你家嫁!这不是没事儿找罪受么。
李想说罢,甩手就往外走,却不妨被何栗紧紧抓了袖口: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可你总得告诉我我该怎么哄她啊……李想实在忍不住了,大骂道:你个榆木棒槌,这也要人教?你一个有新妇的也好意思跟我这个光棍儿打听怎么哄娘子!我还想搞清楚怎么让三娘开心呢!何栗急道:你还要跟李师师掺和?快快悬崖勒马!李想怒道:闭嘴,先把你自己那摊子烂事儿解决了再来说我吧!甜言蜜语会不会?休沐日带着她去郊外踏青会不会?早上起来亲手给她描个眉毛会不会?何栗道:老夫老妻的,实在不好意思……李想抓狂道:那你就等着你新妇跟你分手了,你再找个不是老夫老妻的新妇从头做起吧!二货!说罢再不管这个神经病,推了门扬长而去,留下何栗傻坐在屋里发愣。
李想出了门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这个时辰清乐坊已经快到营业时间。
除了第一次被李三娘带去清乐坊那次,他从来没有在营业时间去过清乐坊。
李三娘似乎也跟他的想法相近,从来都只在白天约他。
这会儿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也没心思再过去了,越发把何栗恨的牙根痒痒,跑到厨房给下人支了几贯钱让男仆到酒楼给他买两桌席面,毕竟欧温仪的阿娘过来,总要办个接风席。
回到客厅客厅,发现何栗还在那里呆若木鸡的坐着。
你怎么还没走啊,准备在我家吃饭?李想口气不善的说。
何栗还在发愣,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回去讨新妇开心,都要为难死了,听见声音晕乎乎的抬起头,只听清了在我家吃饭几个字,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以继续跟李想打听打听怎么讨新妇的喜欢,便点点头:多谢李兄盛情。
李想嘴角抽了又抽,盛情你妹,脸皮可真厚!我家要开席好不好,一屋子都是小娘子,你个大男人往哪里坐。
李想在心里头疯狂的吐槽,可想起来李念一会儿说不定回来,算了算了,她也好久没见她哥哥了,正好见见。
李念回了家,见到何栗果然很开心。
何栗见到妹妹,也放下了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的跟妹妹谈天说地联络感情。
李念已经十四岁了,何栗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前阵子对妹妹不肯回家的那点儿不满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四娘,与另外几个妹妹越来越不像了,她温柔,却不像大娘那样温柔到有些怯懦;娇俏,却不像二娘娇俏到有些娇蛮;美丽,却不像三娘太过柔媚;端庄,却不像五娘六娘那样端庄到了无趣的地步。
她似乎具备了她的姐妹们所拥有的所有优点,可表现的方式却又完全不同。
这样的李念,不是他的家可以教的出来的。
☆、98第一百章与李三娘挑明了自己的想法,李想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得意感,一有点儿时间就往清乐坊跑,只把李三娘烦的够呛。
你不嫌烦么?天天跑这么远到这里吃早饭!就早上有点时间啊!李想理直气壮地说:我白天要工作,你晚上要工作,每天就早上这点工夫能凑到一起,反正正好在我出城的路上,不麻烦。
李三娘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因为顺路?李想道:当然不止因为这个啊,你这边卖的羊肉汤比我家那边好吃……李三娘:……李三娘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她上辈子一定欠了李想很多钱,绝对是倾家荡产的那么多!喝了一大碗羊肉汤,又看了一回心上人,李想神采奕奕地对李三娘说:娘子,我去上班了!你去睡个回笼觉吧!明天不用这么早起床了,我过来吃早饭,看看你就走,你起不起床没关系的。
李想说罢,整整幞头,精神焕发的走了出去。
留下李三娘在他背后凌乱,随便换一个人,敢这么说话她一定要恼的。
可是李想不一样,她敢用脑袋打赌,他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没有多想!轻薄什么的,这家伙懂不懂都是个问题呢。
李三娘想到此处,纠结地扑到床上捶床板: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被这么个家伙喜欢。
不,她上上辈子一定也没干好事儿,不然怎么会喜欢这么个家伙!李想的心情确实很好,最近好事连连,他的纸甲设计已经完全弄好了,最终真的达到了一石弓五十步穿不透的水平。
他把纸甲拿给岳飞,岳飞十分的感激。
于是旧事重提,跟李想商量是不是借机给他弄个官儿做做。
李想对做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是目前来看,如果可以做官的话,于公于私都是有好处的。
于公,如果能当个官,把纸甲的监工这些活儿接到手上的话,好歹也算为国家尽一份力;于私,哎呀,当官的话家里的产业可以免税啊,而且总是让别人当靠山怎么比得上自己就是棵大树?赵明诚跟李清照对这事儿其实不算热衷,他们俩的概念里李想过得好就行,反倒是赵思诚很激动:你总算想走正路了!放心,我虽然没多大本事,可好歹整天在官家面前露面,说句好话还是做得到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李想琢磨着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设计出纸甲再加上裙带关系啥的,弄个八九品的小官做做还是不成问题的,谁知道岳飞带了纸甲进了宫,第二天他竟等来了一道召他觐见的圣旨。
别说李想傻了,连赵思诚都傻了:别看我,我真的还没干啥呢!等岳飞回来,李想一打听前因后果,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可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什么神展开啊!岳飞原本的计划是趁上班时间给赵佶看纸甲,顺便提提李想的名字,等官家派人审核了纸甲的质量,需要论功行赏的时候,就轮到赵思诚这个中书舍人说话了。
谁知道那天拿出纸甲,正准备细细讲解呢,一群皇子帝姬冲了进来,扯着赵佶要他去看他们的端午节礼。
原来官家赵佶的生日名义上是十月初十,可其实那是为了对外好听,他真正的生日是五月初五,恶日,很让人忌讳。
虽然他对外不情不愿的改了生日,可是他的心里对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很在意的,所以每逢这个时候,皇子帝姬们总要打了端午的旗号聚会,承欢膝下讨他欢心。
几个年幼点的帝姬没那么多忌讳,看到捧着纸甲站在一边的岳飞便过来问东问西,听说是新研制出来的纸甲,好奇的柔福帝姬便笑嘻嘻的提出干脆大家拿纸甲当靶子,比比准头跟臂力,正好也检验出纸甲的质量。
岳飞说到这里,也觉得蹊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正好撞上这个日子……柔福帝姬也就罢了,我看她也就是贪玩罢了。
稀罕的是十二郎,他听我说了大哥你的名字,竟十分认真的问我‘可是开纸坊的李大官人’,我说是,他便跟官家夸奖大哥你店里的纸做得极好,又说大哥你并非普通商人,生的玉面长身,十分不俗……李想大汗,合着玉面长身就不是普通商人了,不过想到传闻中这位官家是个颜控,也就释然了,这位十二郎自己认识么?可能是无意中碰见过自己不知道吧,虽然是皇子,不过为人可真厚道。
不管怎么说,纸甲的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岳飞并没有把纸甲吹的太厉害,所以王子帝姬们纷纷拿了普通的弓箭去射,一百步,竟没有一个穿透的。
官家来了兴致,亲自下场,一百步外,拿了他二石的硬弓,一箭射去,竟没把纸甲穿透——别看官家办事糊涂,可这位在骑射上是下足了功夫的,岳飞在禁卫军里骑射功夫是一流的,拉得三石硬弓,这已经是北宋武士挽弓的最高纪录了,岳飞能够达到这个水平,李想觉得不稀罕,毕竟是岳鹏举啊!可是赵佶这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家伙,竟然也能拉得起两石的弓,真让李想有些意外,可意外完了又觉得正常。
宋朝,还不是后世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横行的年代,君子六艺说的绝对是大六艺,骑射是贵族子弟的基础课程。
皇室的教育更不用说,赵佶如果不当皇帝,那绝对是个风流自在的王爷。
李想跑了一下神,却听岳飞道:大哥,明日打扮的整齐些,对了,还得去赵大哥那里,把礼节学学。
李想顿时萎了,赵佶是昏君明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大宋头号大BOSS!居然一不小心就混到要面圣的层次了,喂,是不是还得磕头啊,他来古代这么久还真没跟谁磕过头,想想就好麻烦……不管怎么纠结,但是能够被最高领袖接见肯定是好事儿。
李想认认真真跑到赵明诚那里学习礼节,被下班回来的赵思诚揪着耳朵吼了一通:主要的意思是面圣的时候,要好好表现不要犯二……对此,十分了解李想的李清照郑重提示:二哥,我估摸着他要是乖乖的不去特意表现,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要是好好表现了,可就难说了。
在一边听着的赵明诚嘴角一抽,顿时想起李想让人头疼的性格,擦,太可怕了,真要他好好表现他准较真,跟官家较真儿——= =++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赵思诚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了,忙清清嗓子:咳,老老实实地,不要胡言乱语,官家问一句你就答一句!李想十分郁闷,什么时候他成了不靠谱的代名词了?明明过去阿兄跟阿姐都很信得过他的,怎么如今都把他当傻子啊!其实这也不奇怪,过去在青州,他干什么都没关系,那个地界儿凭他的后台可以横着走——当然他那么乖,是不会干坏事儿的。
可现在不一样啊!天子脚下,开封城,那次的腰带事件把赵思诚刺激坏了,赵明诚跟李清照一来开封他就告状了,把李想这两年干的事儿都给抖落出来了,比如领着一群女赌棍横扫开封,比如当面叫余老相公小名儿,最可恨的是整天在青楼教坊厮混还不娶新妇……说的李清照咬牙切齿:混账东西,我以为就一个李师师的,感情还有别的小姐!家里那么多标致小娘子你不稀罕,你还就爱这一口儿还是怎么着啊,就不能找个能娶进门的么?于是李想在李清照心里的形象,一路从可靠直滑到了不着调……见皇帝什么的,其实并没有李想想象中的那么麻烦,见面的时候需要磕头,但是貌似只是头回见面麻烦点,日常官员们见皇帝都不需要的,官职高点儿的还有位置坐。
好好表现,搞他一官半职的,以后再见面就不用磕头了!岳老爹拍着李想的肩膀给他鼓劲儿:你是当大哥的,可得比五哥强,他混到现在还得站着呢!从早站到晚,累死人……李想被岳老爹拍得差点儿趴到地上去,苦着脸说:老爹,还有比坐着更省力的动作呢,您觉得我趴着怎么样 ?岳老爹:……岳飞:……李清照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抓狂道:再跟你说一遍,官家说什么你答什么,什么好听说什么,管住你的嘴,不许胡说八道!李想道:阿姐,什么好听说什么不就是胡说八道么……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大半天,李清照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良人,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赵明诚道:我心里也不踏实。
李清照叹道:整日盼他更出息,可真有这个机会了,我却患得患失,放不下心了。
赵明诚道:咱们也是关心则乱,依我看,阿弟当不当官都无所谓,他又不缺钱,也不是当官的料。
我想着等咱们在临安安顿下来,就把阿弟他们接过去,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他毕竟是立了功的,再没有有功的人被罚的道理吧?所以不过就是看他能拿什么赏赐罢了。
李清照叹了口气:也是,阿弟这样子的,估计官家也看不上,十有八九就是赏点财帛,也就是应对的好的话赏赐多一点差的话少一点的问题,这么想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夫妻俩絮絮叨叨了半夜,三更了才睡着。
周围的人紧张的要命,李想却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大天明,在周围一圈人十分紧张的目光里,他跟着岳飞,骑着高头大马,向着大宋的权力中心徐徐行去。
☆、99第一百零一章岳飞把李想带进了皇城,交到了负责接待的宦官手里,便去当值了。
宦官把李想带到一个小房间,让他在这里等着,皇宫的服务还是很人性化的,小桌上摆了一个杯子一壶茶,还有几样小点心,随便扫了一眼,发现屋里居然还有个书架。
李想喝了几杯茶,便踱到书架前翻出本书看。
小点心味道不错,李想一大早被李清照从被子里挖出来,早饭都没吃好,这会儿觉得肚子里空的慌,小点心一口一个,李想没几分钟就给吃光了,吃点心配茶水,小小的杯子小小的壶,倒了几下子,壶就空了,李想抬头撒么了一圈儿,跟门口的小宦官打招呼 这位小哥,麻烦再帮我倒杯水。
那宦官高高兴兴的倒水去了。
李想心说,皇宫也没那么高贵冷艳嘛,服务人员脾气都很好啊!皇帝当然不可能在上朝的时候接见李想,他总要处理完正事儿才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儿,所以当他有空叫李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李想吃了一肚子宫廷点心,喝了两壶茶,中间还上了两次厕所,还跟小宦官聊了一会儿天,一大早的紧张感早就被消化的不剩什么了,听到有人传唤,便整整幞头,稳稳当当的向官家办公的地方走了过去。
巍峨的大殿什么的李想没见到,事实上,他是在官家日常办公的地方被召见的。
进门的时候随便一扫眼,满眼的朱紫,大部分都带着长长的展脚幞头,李想心说,这么多长翅膀的帽子凑在一起,扭头的时候真的不会打到别人的脸么?赵思诚正在起草大家刚刚商议通过的一项新规定,写完了抬头一看,李想这个二货进了门,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好奇的眼睛挨个跟朝廷大员们玩对眼儿,气得够呛,你敢不敢再不靠谱些?好在李想只是随便看了几眼,便老老实实的往里走了。
他随便一扫眼,正好看到站在一旁当壁花的岳飞,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便多看了几眼,看的岳飞恨不得伸手把他的脖子扭回去:你东张西望也就罢了,盯着我干嘛,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表情还能更蠢一点么?实际上皇帝办公的地方还在里头,皇帝虽然是大BOSS,可也还是个人,没兴趣站立行走都让一大群人盯着,所以大家的汇报工作结束,他就跑到里间去处理具体的问题了,谁有事儿谁进来。
也正因为如此,李想才敢东张西望,前面引路的宦官揭开帘子,便有人通报说李想到了。
赵思诚到底不放心,拿着新拟好的文件,打着要拿给皇帝验收的旗号也跟了进去。
宋朝的规矩并不像后世那么等级森严,李想略略抬头一看,别说趴一地的下跪的完全没有,连站着的都很少——伺候的宫女宦官什么的。
李想叩拜之后,便被招呼着站了起来,立刻有宦官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下。
一般的人见到皇帝都会垂着头不敢直视,李想没想那么多,一坐下,就习惯性的抬眼看人,他其实见过官家赵佶的,在送别余老相公的宴会上,可这次一见,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上一次,赵佶只穿着一般的鹤氅,头戴东坡巾,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
可这一次,赵佶戴着通天冠、穿着绛纱袍、佩方心曲领,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身后是一群宫女侍立。
一眼看去,从头到脚都是威严。
果然是人靠衣装么?李想心中暗暗吐槽:所谓的帝王威严,其实是来自于衣服跟这张椅子吧?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这是在吃醋吧?他,根本没有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抢女人的资格,所依仗的,不过是对未来的预知罢了。
这样子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人家的威严?赵佶对李想的印象不坏,或者说,他对一切外形不错的东西都比较宽容。
李想虽然不是什么超级美男,可是个子高,长得端端正正,难得的是有一双清亮的好眼睛。
这双眼睛,比他的同龄人清澈的太多,所以尽管他没有老实的低头保持恭敬的态度,而是好奇的看了赵佶一眼,却让赵佶讨厌不起来。
看李想看了他一眼忽然又严肃起来,以为他是紧张了,便好脾气的说:你不用怕,我叫你过来,就是因为你的纸甲做得好,是要奖励你的。
你怎么会想起造纸甲呢?李想道:不是我想起来的,是岳鹏举托我造,我就造了。
赵佶一听就笑了:你倒是实在!那你造了多久,花了多少钱?李想道:前后试验了几个月,花了多少钱我没仔细算,也没多少,我家是开纸坊的,好多东西都是现成的。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总要把自己费的工夫夸大其词的吹出来,哪有这样回答的?不过显然朴实的人也是有销路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赵佶看李想顺眼,就怎么都顺眼,这家伙从来就是个凭他的好恶办事儿的人,这会儿便兴致勃勃的问李想造纸甲的工艺了。
李想对于涉及到自己专业的东西向来认真,不管问的是多么的外行,他都不急不躁的认真讲解,说不清楚了甚至问一边的赵思诚要了纸笔写写画画:就是这种机器,水一冲,它就接二连三的开始锤了……这笔不行,得用炭笔才能画清楚!赵思诚在一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昨天的突击教学起了作用,这家伙今天表现的还算不错。
赵佶跟李想说了几句话,便发现了这家伙的萌点,实在很认真,问什么都要说个清楚,而且完全不管在场有多少大人物,一投入进去便完全忘了环境。
这时候没有技术宅这个说法,但是在场的人就没有一般人,稍微看几眼,也就把李想的本质看透了:专注于奇技淫巧的痴人。
这种人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危害,善用的话,或许能弄点正经东西出来。
在一边坐着的童贯已经琢磨着让他到自己那边做个小官儿了——好歹他也是带兵的,会造铠甲的技术人才还是很看重的。
赵佶不是理工帝,也不是领兵的将领,对他而言知道可以重新投产纸甲就够了,至于工序什么的他就是随口一问,听李想说着,他便随口赞叹几句罢了——鼓励一下积极性嘛!身为一个国家的大BOSS,再不负责,这点起码的驭下之术还是用的很顺溜的。
这会儿他觉得李想还算有趣,便随口问了他一些别的东西。
听说你是赵德甫的妻弟?过去也在山东住么?是的,我跟阿姐他们在青州住了好一阵儿。
一离开专业话题,李想立刻变得惜字如金了。
哦,你觉得青州如何?赵佶来了兴致。
皇帝是个苦逼的职业,想到别的地方转转,需要走的程序太多了。
虽然宋朝不像后世的几个朝代,皇帝越来越像笼中鸟儿,他没事儿还是可以经常出宫,穿着便服在外头转悠转悠的。
可是那仅限于开封,更远的地方,想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回答这种问题实在需要技巧,不过青州原本就是好地方,吴知州治理的也确实棒,李想夸起来不心虚,于是拿了句比较简单的名言来回答:仓廪足而知礼仪。
他说完这句话,有些忐忑,这种套话他不擅长啊,怎么官家不发表意见,是不是太笼统了啊,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女人比较爱打扮,胭脂铺子的生意比文具铺子好。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对,皇帝还不知道我干嘛的呢!于是又赶紧加了一句:那会儿我开了个纸坊,后来还附带做点儿胭脂生意。
纸铺雇了几十个人,却没有小小的胭脂作坊生意好……怪不得人们都说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
大殿里响起轻微的咳嗽声,还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思诚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就知道,他不该指望这家伙靠谱的!在一边的另一个熟人何栗也想泪奔了,自己的妹妹放在这么个家伙家里头,真的没问题么!这都什么跟什么,赚钱这种话就够庸俗的了,你还专门跟官家说你觉得赚女人的钱最容易!满屋子的人都十分纠结,连童贯也觉得让他到自己那里不靠谱了:这么个财迷,去监工什么的合适么?赵佶却听的兴致勃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女人爱美是天性,你说的不错,仓廪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
日子过得好了才有心情打扮……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听说自己的臣民过得好,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儿,至于李想说的女人爱打扮什么的,他最喜欢爱打扮的漂亮女人了,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李想抬头看了赵佶一眼,有些纠结的说:这样子是不是放心的太早了啊!我还没告诉您,青州的治安有多好,民风有多淳朴啊……喂喂皇帝,节奏不对啊!赵佶:……众大臣……赵思诚泪流满面,怪不得李亲家活着的时候死活不肯让这小子认祖归宗,这忒玛的太不靠谱了!尽管李想的表现很脑抽,很让人崩溃。
但是说实话他真的没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即使是吐槽了赵佶,赵佶也没生气,身为皇帝这点度量还是有的,毕竟人家的初衷是想让他高兴的嘛!又随便问了李想一些在青州的事儿,赵佶便开始论功行赏了。
拿着造出纸甲做由头,赵佶赏了李想一千贯做奖励。
又让吏部的工作人员去查查有什么适合李想的空缺,官员们也不算讨厌李想,说起来这家伙也算名门之后(李格非再次中枪!),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挺可怜的,而且看他跟姐姐弟弟关系都不错,看来为人确实有让人称道之处,想来就是李格非活着,也不会忍心他做一辈子的白丁吧!算了算了,照顾一下旧人之后吧……不一会儿,便有官员整理了资料拿了几个位置出来给皇帝看,各部空缺不少,毕竟这年头儿科技不够发达,人的生命相对脆弱,年纪大点的官员随便一场病搞不好生命也就到头了。
年轻的官员,爹死娘死这类的事儿也难以避免,随时都有因为丁忧而空出来的位置。
不过空缺虽然不少,适合李想的位置却不算多。
京中的几个跟李想的专业能稍微沾一点儿边的实缺集中在工部跟兵部,分别是工部员外郎,水部主事,库部主事……当然之所以选择余地很少是因为赵思诚杵在那里,实在没有人好意思建议皇帝随便给个散官让他做着玩儿……其实赵思诚都要吐血了,你们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大把的宣德郎宣奉郎这类的七品上下的散官,随便扔给这小子做做,让他做生意免个税就很实惠了啊!干嘛这么认真的选实缺啊,这不是添乱么?不过一晚上的功夫,赵思诚已经彻底把让李想走正路的念头给掐了,开什么玩笑,让这样的家伙去做官那不是找麻烦么?后悔死了,就不该撺掇他当官。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话一点儿没错儿,赵思诚心里不停地念叨皇帝啊你可别犯抽,这小子真的干不了什么正事儿,可是等他一脸正气向皇帝建议还是随便给李想个散官,这货实在没经验……反而让皇帝上来拗劲儿了:举贤不避亲,赵卿啊,谁是天生会做官的?刚才我听他说的那些什么滑轮啊水锤子就挺好的,还有玻璃纸这些东西,修建房子都用得上,这样的本事整天调胭脂也太屈才了,嗯,我看他做工部员外郎就挺不错的。
赵思诚抓狂了,一堆的空缺你就能挖出品级最高的一个给他做,脑抽了是吧!可大家都知道,现今这位官家脑抽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他根本不考虑李想的功劳适合赏赐做个几品官,反正他就觉得这人看着挺顺眼,正好干过工程(修路什么的),那去当工部员外郎不是正好么?大臣们嘴角抽抽,这绝对是个混账主意,不过,算了算了,从六品的官儿而已,反正也不用他们发工资,犯不着为这点儿事儿惹官家不高兴。
工部哎,那是什么好地方么?满开封,五品满街走六品多如狗,一个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不就是个泥瓦工匠头子么?平日里要看户部脸色,忙点工作还得被各个部门拿来做政绩,一辈子最露脸的事儿恐怕就是强拆民房给各部门腾地方了(喂!),对了还有修陵墓什么……皇帝脑抽,可要为这么个破职位跟皇帝顶牛儿那才更脑抽呢!再说好多人根本就是认识李想的——余老相公的宴会他可没少参加,上层人士认识了一堆,时间长了私下里也有一些来往:喝了人家的酒,拿了人家的化妆品送新妇送相好,拿了人家的纸去写写画画,哎呦拿人手短——不不,是投桃报李,这事儿就这样吧!于是李想去皇城溜达了一圈儿,穿着一身绿色的官服,头上顶着个长翅膀的乌纱帽,骑着马回家了。
☆、100第一百零二章从六品!这不科学!如此穿越的一句话出自苗玉奴的口中,她的婚期定在了八月份,最近终于被李想忽悠的放弃了在开封买房子的念头,正跟小姊妹们商量是典房还是租房呢,这会儿听说李想居然直接跳到从六品,被惊吓的直接把李想授课的时候用的科学这个词儿都给用出来了。
怎么不科学了,许你的郑大哥做六品,就不许我们阿郎做个从六品啊!韩桂花笑嘻嘻的说。
可以申请免税了……欧温仪淡定的合上账簿:干得好!李想:……他就不该指望这些小娘子会夸他:阿郎好厉害!的。
一年一百四十两的俸禄,还不够阿郎裁两件凉衫呢!做官真没意思……这是家里的小女使豆苗儿,这会儿她正在给李想梳头发,嘴里嘟囔着:我以后一定要嫁个有钱的男人,再不济能吃苦也行啊,当官的真不能要!也就是玉奴姐这样有情有义的,才会乐意倒贴钱养个穷官儿。
李想大汗,感情钻石王老五郑爽在我们家女使眼里是个吃软饭的!不对不对,到底我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啊。
李清照听到消息,快要担心死了:我跟你阿兄马上就要去杭州了,这会儿你却要去当官儿……你万事小心,实在吃不消就干脆辞了官到杭州找我们。
李迒十分纳闷:能当官是好事儿啊,多少人熬一辈子都熬不到六品呢,大哥一上来就是从六品,别人羡慕都来不及,阿姐怎地反倒想让大哥辞官!李清照叹了口气:他与你不一样的,阿迒,有空也教教你大哥在官场里如何为人处世……李迒纠结的说:阿姐,我去年才授官,天天就跟那么几个人打交道,能懂多少东西?工部员外郎干的全是工程上的活儿,我觉得比起做生意,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地方其实更少了呢!这么说着,李迒还是跟李想认认真真的讲起了他所知道的工部的的情况。
所以工部下头还有个工部?我就是这个小工部的副手……李想仔仔细细问了李迒好半天,这才搞清楚了工部的基本编制,搞了半天他印象里的那个工部其实是三省六部里的大配置,而自己的工部员外郎则是工部下头的工部。
没错,工部下头还有一个工部,说的更详细些,就是三省六部里头的工部有尚书,有侍郎,而这个工部下头分了四个部门:分别是工部,屯田,虞部,水部……而这几个部门的一把手叫做郎中,二把手叫做员外郎……李想就是在工部下头分管主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的小工部的二把手。
问了半天,李想算是明白了,工部其实相当于现在的建设部,李想就相当于建设部里头主管城市规划的局级干部。
当然这个局级干部混的比较苦逼,干的全都是城市拆迁建设,管理工匠之类的活儿,大臣们吐槽这个官儿其实就是个泥瓦匠头子的说法其实是挺贴切的……如果说我们礼部的活儿恨不得踩在云彩上,大哥你们工部的活儿就是踩在泥巴里。
李迒有些担心的总结:大哥的工作,怕是挺辛苦的。
李清照叹道:辛苦倒是不怕,你大哥过去,扛石头的活儿也干过,我就是怕他不会跟人打交道。
赵明诚道:良人也不要太担心了,当日咱们不是还担心大郎不会做生意么?后来又担心他一个人来开封不会与人应酬,可你看看,大郎无论在青州还是在开封,还不都把纸坊跟胭脂的生意都做的有声有色?人缘也不错。
放在几年前,让他去当官,我也不放心,可大郎现在好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莫把他当小孩子了!哎呀,恭喜李大官人加官进爵啊!第一天去上班的路上,李想又绕到了李三娘那里蹭早饭,李三娘一边儿洗脸一边笑话他。
笑什么笑,我要是被撤职了你就弄不到诰命了……李想恨恨的说道。
李三娘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等你升到了五品再跟我说诰命的事儿,从六品的员外郎也好意思说诰命这俩字。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李想嘿嘿一笑:你说的啊,等我升到了五品就跟你谈谈婚事……李三娘怒道:又给我瞎打岔,滚!李想放下碗,接过女使端来的漱口水漱了口,赞叹道:还是娘子这边享受啊!我滚了。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李想上辈子在研究院里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对未来的预期也不过是希望把自己的那几个课题做好,早点儿定职。
这会儿一不小心就混成了局级干部,听说官场很复杂,之前当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学习委员的李想压力山大啊!然而事实证明,包括李向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白担心了!官场新丁李想同学,第一天下班便喜笑颜开的回来了。
胡郎中是个很和蔼的人,下头的几个主事也都很客气……大家挺照顾我的,安排我的都是写写算算的这些活儿,太轻松了!李想笑呵呵的跟一大群早早就等在家里等他回来说情况的人们汇报一天的日程。
轻松你妹!众人齐齐吐槽。
你个二货,被人家下马威了都不知道!真是友好的话,谁会给新人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让他整理?还净是写写算算的,开什么玩笑,虽然有算学,可是大部分官员的算数真的都是渣渣,谁都跟你似的觉得这些东西最简单不过啊!赵思诚的嘴角抽了又抽,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算了,他就是知道别人给李想下马威又怎么样?这种后门儿职员哪个上司会喜欢,哪个下属会尊重啊?还不如就像他这样子什么都不知道,抱着良好的心态,老老实实做事儿,日久见人心,做得好了自然就被同僚接受了李清照跟赵明诚也一听就明白,对这种情况这俩人就更不在乎了!这点事儿就不算个事儿,凭阿弟的人品,再没有让人讨厌的道理,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瞎操心没有用的,他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才行,谁还能扶他一辈子?再说得难听些,就算他真不是做官的料,大不了辞官回家,继续做个大富翁啊!胡远安最近很忧郁,他深感自己一定是流年不顺才被分到工部做郎中,哪怕是水部也成啊!就算那个破部门需要满世界跑而且风吹日晒的,好歹不用整天弄这些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儿啊!城墙又需要修缮了,每逢此时杂事儿多也就罢了,光是算数就能把人算死!——百姓税地屋舍几何,需偿款几何,修的城围若干步,高几丈几尺,多少步起一楼橹,用材多少用工多少总花费多少……老天啊想想就暴躁,他手下虽然有一个员外郎两个主事外加一群编外的办事人员,可光是去跟老百姓协商搬家,给搬迁人员安排房子就占用了一大半儿的人力,而正经的预算还没做呢!要命啊。
偏偏这个时候副手员外郎的老爹去世了,人家丁忧去了,我了个大擦,你算了半截子的东西交给我,这不是要命呢!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官家赶紧给他弄个能搭把手的人过来,谁知道盼来个卖胭脂的李大官人!这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就这张脸还凑活能看,连本职工作是什么都要问……胡远安的脑袋嗡嗡的响,老天啊,真要了我的命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胡远安把前任员外郎算了半截子的东西一股脑儿的丢给李想让他先算算看,管它呢,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时间么,让他折腾去吧,有点事儿做免得添乱,实在算不好,等我腾出手来再想办法吧!这么想着的胡远安,这会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手边儿薄薄的几张纸:你说你算完了?这,就算出这么点儿东西?李想点点头:我把计算过程简单的列了一下,还验算了几遍,应该不会出错.。
胡远安胡子直颤:两三天的功夫,你全算完了,还验算了几遍?李想点点头:我的那位前任,算数方法虽然稍稍笨了点儿,但是资料整理的非常清楚,数字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列在一起算一算就行。
胡远安粗粗的把那几张单子看了,虽然其中的大部分的步骤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预算的结果显然跟他估计的差不多——不善数学是一回事儿,对本职工作十分了解又是一回事儿。
最后一页的列表很清楚,城墙的用料,工时,需要的人工成本,甚至连工期跟人员分配,城砖搬运路线都做了简单的标注……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胡远安立刻知道,自己撞上大运了!这是个算学跟工程上的天才,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果然会算账!不对不对,一般人最多算出预算结果,但是工程安排什么的,一个做生意的怎么还懂这些?我在青州修过路,还帮忙修过阿育王舍利塔……李想有点不好意思:时间都不长,但是好歹懂一点儿相关的知识。
胡远安十分的开心,他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是关系户的副手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儿!官家这次很给力啊。
这么想着,顿时觉得一开始对李想不咸不淡的态度有些不厚道,便叫了几个主事一起给李想接风——在李想来到工部任职的第四天。
☆、101第一百零三章接风宴的气氛很不错,李想听了小娘子们的建议,给每个同事都准备了礼物,礼物无非就是纸坊出产的高档制品,还有套装的化妆品。
没什么稀罕的,难得的是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有份。
连官署里临时的抄写员都得了两刀不错的好纸。
李想所在的工部是隶属于工部的小工部,上头一个顶头上司是工部郎中胡远安,下头还有三个主事,分别是钱主事,赵主事,孙主事,跟李想凑到一起正好是赵钱孙李,提起来十分的有趣。
胡远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经常发牢骚说自己的工作实在烦死人,可是办起事情来相当利索!他的基础算学在文人堆里算是牛掰的,所以才能负责这个无数个工程总指挥的集合的工作,也就是李想的数学太凶残,才显得他似乎挺弱的,其实人家真的很厉害。
三位主事里头,孙主事是前科的同进士,名次不好,也没什么钱走动所以暂时蹲在了这个清水衙门做个九品小官儿,赵主事则是从办事人员里破格提拔的,已经五十岁了,这辈子做个九品官就到头了,他自己对目前的状态也觉得挺满意的。
剩下一个钱主事比较苦逼,似乎过去是八品官,做错了事儿被贬到这儿的……总的来说,这就是个正常人不乐意呆的苦逼地方,也就是胡郎中这号就是喜欢工程的家伙才能呆得住!虽然李想不算太会说话,不过在工部这个鬼地方呆着的就没几个会来事儿的——当头子还算不错,当个主事这类的小官那真是各种苦逼,连临时工都比别的部门累:别的部门的临时工干的都是抄抄写写的东西,只有他们这里,居然还得去丈量尺寸,去挨家居民做工作请他们尽快搬家——强拆这种事儿虽然经常发生,可是工部可没兴趣这么做,又不是达官贵人,拆了房子给自家扩建,好歹能得好处,这是给国家办事儿,干好了是应该的,出了乱子是自己的。
所以还是老实办事儿,按市价补偿最保险,所以工部的工作不是一般的繁琐。
李想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烦,理科生啊,计算什么的是日常工作!不过半个月的工夫,他就把部门里计算统计类的活儿全都接到手里了。
工部确实也有算学高手,可这种业余学点儿算学的文科生跟李想这个多了一千年积累外加一二十年魔鬼理科教育的人一比,那就是路边十块钱一个的计算器跟四核处理器家用电脑的差距啊!更不要说李想还懂些统计学这类的古人绝对没接触过的学科,这些知识对于工程之类的东西太实用了!旁人眼里十分繁琐的计算在李想这里显得十分的轻松,也就是一开始忙一点儿,从第八天起,李想的工作就只剩下日常的工作了,前面积累的东西已经全都处理完了,而此时也到了李清照跟赵明诚二人出发的日子了。
李迒哭的稀里哗啦的:阿姐,阿姐,你们要快点回开封啊!李想道:阿姐等我不当官了就去投奔你啊……李清照的离愁别绪被这两个家伙搅和的差不多没了:小弟,我们还没出发呢,你就琢磨着我什么时候回开封。
还有大郎!你也有点出息,才当官就琢磨着卸任的事儿,有你这样的么?这边大人们还没道完别,那边小家伙们又闹开了。
囡囡搂着李想的脖子不肯撒手:呜呜呜,我不要离开舅舅……李想抱着囡囡:呜呜呜我也舍不得囡囡……李清照一脸黑线,跟囡囡商量着让她撒手,哎呀还有一个呢,宝宝平时挺乖的啊,怎么今天也犯驴了,也抱着李想的脖子不撒手。
说起来阿弟最近的力气可真涨了不少,一手一个抱了好一会儿了吧?好了好了,舅舅以后再来找咱们,你们看看,车厢里没地方了啊!那就把舅舅放在箱子里带走啊……一直没吭声的宝宝终于有动静了,却冒出这么一句。
李想的离愁别绪彻底被这两个小东西勾出来了:呜呜呜舅舅也舍不得你们,干脆你们俩留下来吧,舅舅这里多好玩啊!好啊好啊!我们跟着舅舅……两个小东西破涕为笑,李清照被气得够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两个小东西抢了下来:想要孩子就赶紧成亲,不要总惦记着外甥外甥女儿!李想跟李清照他们早就约好了,再过半年,他就派人去杭州开纸坊跟化妆品作坊,稳住脚就带着所有人一起迁过去!当然这事儿估计会被欧温仪她们强烈反对,李想目前还没想出什么说服的办法,他的官职也是个问题,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送走了李清照,城墙的修缮工作也完成了初步的拆迁工作,正式开始了修建。
这会儿胡远安简直想要给他新妇供着的菩萨也烧一把香了!这个李冀飞天生就该是工部的人啊!城墙太高砖石搬运有问题,没关系,几个滑轮组就解决了;石头的开采费工费力还危险,没关系,李冀飞弄出的新型火药,能把山崖上整块儿的石头炸成差不多的碎块儿;新制的城砖跟老城砖颜色不统一,没关系,李冀飞跑去制砖场溜达一圈儿,让人把出炉时间跟烧制方式稍微调整了一下,颜色居然几乎一样了!如果说这些东西只能算得上奇技淫巧,那李冀飞对工人工作的分配统筹就实在太让人叹为观止了!虽然这次的修缮工程不算太大,可毕竟修的是国都的城墙,因此需要的招募的工匠还是相当的多——工期不可以拖太久的。
开封的人工很贵,官府招募工人的报酬实在是不菲,尤其筑城这种需要一定技术的工作,平均每个筑城工一天就要二百多文的开支,搬运工一天也要一百五十文往上,而这次的工程总共招募了五千人!开什么玩笑,光是人工一天就是千把贯啊,拖得太久了,户部的大佬会过来找工部的BOSS拼命的!而李想的统筹能力,起码让大家工作效率提高了五成,再加上他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发明……开工一个月,胡远安略略一算,进度比预期快了一倍!我的天啊,这么下去岂不是能提前三四个月完工,这得省多少钱?对了,李想现在有字了!李冀飞说的就是李想,冀飞是他的字。
李想当了官,被同事提醒了字的问题,你你不取个字儿,我们日常称呼你都不方便,总不能叫你李大郎吧?这话说的没错,这年头,当面叫名字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所以很少会有人直接叫名字。
意识到这个问题,李想便跑去赵府问赵明诚起字的问题,赵思诚正好也在场,一听便来劲儿了,声称这个他最在行,李清照表示这是给他弟弟取字,绝对不可以马虎,她也要起!一群人胡思乱想,起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字,听的李想囧囧有神:我知道你们都是文化人,可是拜托,我真的只想起个人家方便称呼的字,蛛枕这种名字真的叫的出口么?什么,你说这个刺耳的意思是勤奋读书所以不去睡觉枕头上都结了蜘蛛网,我了个去,正常人见了这种枕头都会说这个主人超级懒蛋吧!而且这怎么听也不像个名字吧?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李想一脸黑线的跑去岳飞家求岳老爹给他起个字,老头儿略一沉吟,便写出了冀飞二字,李想一看,李想李冀飞,意思上跟想接的上茬儿,兆头又很好,就这个了!于是简单办了个仪式,然后正式通告大家他有字儿了!虽然字是定下了,可是李想对家里这群人的馊主意心有余悸,说起来蛛枕那个字居然还真不是最奇怪的,还有更糟糕的呢!第二天上班路上李想跑去跟三娘吐槽这个事儿:赵二哥希望天底下的人都是刻苦的读书人,这也就罢了,我阿姐好歹也是个才女啊!怎么就能想出‘来福’这种字儿,还说文章憎命达,起个俗气的字儿一生平安。
她是故意逗我的吧?李三娘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些人都不靠谱,所以你才去求了岳爹爹给你起了现在这个字儿?李想道:是啊,挺不错的吧?冀飞,听着多顺耳啊。
我觉得阿爹虽然没这些人墨水多,可是名字起的真不错,鹏举啊翻云啊都很好啊。
果然求对人了,昨天的客人们都说这个字起的极好!李三娘喃喃道:我总觉得这名字哪里不对……李想啊?啊……你是觉得跟鹏举翻云的名字一个味儿吧?都想上天!李三娘揉揉太阳穴:不是这个问题,你让我想想啊……她低头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冀飞,鸡飞!!人家是大鹏,你是草鸡,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李想:………………我得多自虐才喜欢这个女人的!城墙修到一半儿的时候,工部的大BOSS工部尚书带着其他三个小部的头头过来巡视,看到工程的进度大吃一惊,一问情况,工程进展这么快主要的功劳竟是那个走后门儿的李大官人干的!中国自古以来有功劳由领导领大半儿的习惯,不过这事儿瞒不住人,工程进度提高这么多,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来了能人了,有毛病才贪他的功劳呢,再说胡远安也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工部石尚书见此情景,十分的开心,他的同事户部薄尚书是个老抠儿,每次预算弄到最后都紧紧巴巴的还需要追加,追加又会被各种难为,这回就好了,看这个兆头儿,是绝对不用追加了!好爽快。
大家伙儿正高兴呢,李想忽然问了一句:钱花不完的部分是不是要退回国库呀?听起来挺麻烦的。
!!!你妹,就不能让我们多高兴一会儿啊!可这家伙说得对,这次确实麻烦了!没错,钱花不完也是麻烦。
朝廷是有审计人员的,就算用不完也不能昧下啊?好吧他们当然不准备昧下,可这钱还是不能退,这次的花的钱少了,下次再有什么工程,户部那帮子人一定会以这个为标准想办法减少预算的啊!这可真要了亲命了。
同样的工程,不可能每次都让李冀飞去做吧?开封的还好,别的城市的呢?甚至别的部门的工程预算都会被这个花费极低的例子给拖的变少了啊!当然这东西都是可以追加的,可那是一定会打口水战的,且后面的人就会吃力不讨好,怎么做都是不如这次俭省!哎呀这可要了命了,这事儿必须好好掂对一下,于是工程还没结束,工部的头子们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剩下的钱花光了。
李想对这种事情倒是很习惯,好歹他也是在研究院干过事儿的,项目预算什么的他也明白。
看上司们鸡飞狗跳的想增加开支,便跑到城墙处看了一圈儿,回来就问顶头上司:这次的款子是不是还包括护城河的清理?胡远安道:可不是,要不是你来了,钱是肯定不够的,河工的价儿比筑城工的价儿还高呢!现在汛期刚过,水太多,等天气再冷一些,引水方便的时候才去挖。
这活儿不算麻烦,往下头挖出来三尺的淤泥就成了……李想皱着眉头看着开封城外,开封的护城河是跟黄河以及大运河都有连通的,平时用水闸隔着,汛期的时候可以打开泄洪。
这时候已经入了秋,水位比夏天的时候低很多,也清澈多了,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水底的石头。
李想看了半天,轻声说:这条河,平日里跟死水一般,并不流动,水也太浅了,这样子硬是用麻袋堆,费点功夫也能填的上……胡远安有些吃惊,看了李想一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是我们大宋的国都……自古以来沦陷的国都多着呢!李想走到城垛子跟前,看着城门外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轻声说:能多做一点儿,总是好的。
☆、102第一百零四章把护城河再加深一丈半?石尚书皱皱眉:这也太深了……不够深,算什么护城河呢?李想认真地说:城墙有多高,护城河就该有多深,这是城防上最基本的道理,开封的城墙有三丈高,照理说护城河就该有三丈深的!刻我昨天带人去测了一下,最深的地方才两丈,大部分河道中间也只有丈半深。
我看了过去的图纸,这条河原本确实就有三丈深,只是这一二百年下来,淤泥越来越多,虽然也清淤,可每次都只清那三四尺,十年八年才清那么一次,逐渐的河床就越来越高了……纪侍郎道:冀飞说的是,反正咱们现在钱多的没地方花,既然要挖河,那就痛快点儿,索性挖到原来河道的深度……胡郎中也赞成:虽说这两项款子请款的时候是分开算的,可是拨钱却是在一块儿发下来的的,谁也不会因为这边多花点儿那边少花点儿的找麻烦!石尚书点头道:你们都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定了。
李想纠结的说: 就算加上这个,我估计钱还是花不完,不行,我还得想办法!城防肯定还有办法做得更好的。
众人哭笑不得,这位也太较真了,谁还能攻到开封城还是怎么着?看他最近去现场监工的认真劲儿,就好像敌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谁不喜欢认真做事儿的人呢?在工部工作,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认真的精神。
众人谈完正事儿,便闲聊起来。
李想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当听众的,毕竟大部分话题都是朝廷的政策什么的,这些东西他刚刚开始接触,实在是不太懂。
他从来不是个马虎的人,班门弄斧这种事儿肯定不会做,所以干脆听着,不懂就问。
大家说着说着,就提起了下个月的天宁节(注1),水部的冯郎中冷笑道:苗德阳那个村汉,竟弄了一群鳄鱼送进到开封来,硬说是祥瑞!去了一趟江边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打量咱们都没见过鳄鱼么?说起来土龙肉还是药材呢。
虞部的于郎中叹道:可官家就吃这一套啊!听说还准备专门举办个放生仪式,把这群东西放到金明池里头呢……李想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官家的脑袋被门夹了么?往金明池里放鳄鱼!我擦那是园林好不好,有时候水军还要去那里操练,你弄一群鳄鱼放进去,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屯田员外郎嘿嘿嘿的笑:那玩意儿是南方的东西,放北方还不一定能活呢……屯田郎中哼了一声:就算只活三天,也是祸害。
金明池是什么地方,这群东西放进去,不知道要弄坏多少莲花水草,里头的鱼怕是也要遭殃……更不要说这东西搞不好还会伤人呢!伤人,伤人!!李想忽然站了起来:把他们放到护城河里怎么样?真来了敌寇,也算一道防御啊……管他能不能活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也能拐到护城河的问题上去?也太敬业了吧。
众人十分纠结,这家伙怎么这么缺乏安全感?这,这事儿咱们管不了的……李想的顶头上司胡郎中囧囧有神的说,没关系,这事儿交给我!我去跟跟何栗说去,他最爱多管闲事了,既然是祥瑞,把祥瑞放在护城河里护卫咱们开封不是很好么?而且护城河放起来多方便吗,直接抬到城边扔进去就行了,去金明池肯定要大张旗鼓的花一大笔钱!李想越觉得有道理:正好离天宁节还有一个多月呢,咱们先把护城河清出来一段儿,方便官家放鳄鱼……众人:……算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吧,反正不让我们去干这个不着调儿的事儿就行。
李想说到做到,果然跑去找何栗。
我觉得可以把鳄鱼宣传成护城神兽什么的……李想十分认真地说:文缜兄帮帮忙啦!何栗满头黑线儿:你怎么不去求赵舍人?李想嘴角一抽,低声说:特特的去求赵二哥干这种事儿,一定会被打出门的!何栗抓狂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打出门啊?李想道:你还欠我人情呢!再说这事儿你也明白,还是有点儿好处的,起码不用祸害金明池了!谁会去护城河里游泳啊,是吧?你要是不帮忙,下回我可不给你出主意了……何栗怒道:你也好意思说!我这阵子好话说尽,各种讨好,结果她反倒脾气更大了,没事儿就骂我几句……李想鄙视的看着他:打是亲骂是爱!人家肯骂你了那是好事儿,前阵子连理都不理你呢,你觉得是挨骂好还是不说话好?三娘没事儿就骂我,我开心着呢……何栗再次被李想把话题带到了沟里:你快跟李师师断了来往!李想:叫你一声文缜兄,你还真以为你是我哥啊!狗拿耗子……何栗气的差点蹦起来有你这么求人的么?李想拍桌子:呸,过河拆桥的东西。
两个人说到后来,差点在樊楼里打起来,最后还是其他房间吃饭闻讯而来的相熟的官员给拉开来:哎呀你们两个,见面就吵架,还总往一起凑!文缜你都多大的人了,算年纪快能给冀飞当爹了,也好意思跟人家计较……何栗泪流满面:我才三十四!李想十分抓狂:我明年就三十了!某官员:三十了还不留胡子,岂有此理,我一直以为你才十七八!李想真心跪了:李之远(注2)叫我大哥,他都二十四了……某官员:你逗我玩呢?李之远叫你大哥?叫你大侄子还差不多,他那一脸大胡子,看着没有四十也得有三十八!何栗……李想:……魂淡你不是来劝架而是来找茬的吧,你个全开封出了名的脸盲症儿好意思谈论大家的长相么?众人齐齐抓狂。
一场闹剧让整个樊楼的人都看了场热闹,外加给开封人增加了点谈资。
拉架的大理寺少卿王明声称以后再看到这俩人,就算他们俩打出脑浆子,他都不要管了!太气人了,到最后居然一起嘲讽他这个拉架的,太没良心了。
何栗终于还是跟道君皇帝提了这件事儿,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干的最无厘头的一件事儿了,尽管确实为国库省了点钱,不过为了这点钱去建议这种事儿,实在是太丢人了——祥瑞什么的,本来就是不是他这个正人君子会捣鼓的东西啊!现在居然还要一本正经的建议官家应该把祥瑞放到护城河当护城神兽,太破下限了!何栗从皇帝的书房里出来,看到的是同僚好友们欣慰的笑容。
文缜终于学会了迂回了……是啊是啊,这样子就对了,要像过去那样直接跟官家说他这是祸害金明池,不是打脸么?事情肯定就黄了。
像这样儿,又节省了开支,还省得官家去祸害金明池,便是舍下脸皮附和一下官家的喜好,又如何呢?何栗:……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居然真的要往护城河里放鳄鱼,亏得何舍人这么听你的。
胡郎中顿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可是冀飞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便是他对你再好,这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儿啊……李想???李想!!!反应过来胡郎中说的是什么意思,李想的脸变成了囧字,十分无力的说:郎中,你到底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你看我哪里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啊!胡郎中斩钉截铁的说:年近三十,面白无须,生的细皮嫩肉偏又不喜欢小娘子……你刚来开封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是天下第一风流的,不过这半年风向变了,好多人说你是……打住!李想咬牙切齿的说:明白了,我明天开始留胡子。
莫名其妙的被人猜疑是同性恋什么的真是太郁闷了!虽然在无节操的大宋官员们眼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但是李想依然很郁闷,连着留了好多天胡子,结果李三娘看烦了:你要顶着这个青下巴到什么时候,不剃胡子的男人看着脏死了……李想立刻顺水推舟的把胡子剃干净了:开什么玩笑,长得这么慢,怕是留上一年才能留成一圈儿短髭,短髭什么的,太丑了啊!神马龙阳之好,爱说啥说啥去,三娘知道我不是就行了。
挖河的事情提前了,李想这几天除了继续督造城墙,还要顺便监督清淤工作,本就忙得脚打后脑勺,偏东作坊又来人跟他打听纸甲制造的事儿,李想头晕目眩,差点脱口而出说让十一娘去就行了,好在总算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平日里别人给打打听装修房子的事儿,只得自己跑去现场看,结果竟然在军械制造的地方发现了猛火油柜(注3)这种神器,李想一看,猛火油,这不就是石油么!擦,居然连火焰喷射器这玩意都出现了,宋朝人也太逆天了吧!东作坊现在正在实验小批量制造纸甲,虽然李想把工序写的很清楚了,但是毕竟经验是李想的不是他们的,真的冷不丁去造,操作上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李想看他们问题实在是多,便提出让自己家的小娘子过来帮忙调整工艺,对方不太高兴了,李想更不高兴:你当我乐意让她过来啊!一群臭烘烘的大男人杵在这里,熏死人,你,撇什么嘴?你以为你多了那二两肉就多金贵?你是认字啊还是会造水力连锤机,还是知道造纸甲的时候里头的树胶怎么加,这些,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都不懂才叫我过来的?而我家的小娘子这些东西都很懂,你们却又不肯学……什么都比不上人家,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爱学不学,我可没这个功夫跟你们聒噪。
李想的心情正差着呢,火焰喷射器都能想出来,偏偏制造个纸甲造的乱七八糟,说要三寸捶成一寸偏要两寸捶一寸,这能结实么?还有那弓,什么玩意儿,随便拎起一个标记是一石的弓一点儿劲儿都没费就拉满了,这是糊弄谁呢?金人造弓箭,每个弓箭上 都要留下制造人员的标记,军队里发现不合格的弓,轻而易举就能找到责任人。
大宋这边呢?反正都是一个制造作坊出来的,想去追究谁造的根本不可能!这完全就是制度的问题,李想到这里溜达一圈儿,特别理解为什么工蒋师傅们没心情好好造军械,这些工匠们被塞到个憋屈的要命的工坊里,轻易不能出门,工坊内部狭小的吓人,迎面走来两个人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过去,一天下来看的天全都是长条形儿的,怪不得前些年工匠要暴动,都要给憋疯了,比坐牢都难受,这样子对待技术人员,谁有心情好好造东西?再看看这些管理人员,什么专业知识都不懂还在那里冷艳高贵,李想暴躁死了,这是什么破地方!怪不得自己的制造流程写的那么清楚还是造不出来东西,非要偷工减料赶时间,能造好才怪!在东坊呆了一圈儿,李想一肚子火气的回了工部,胡郎中看他心情不好,一问情况,叹道:下回再来人请你,我替你挡回去!这事儿不能接,你要是真的去给他们帮忙了,做好了是他们的功劳,弄不好,定有人把责任往你头上推,说你教的不对!像这样子,你不管,到时候出了问题,最多说你的方法不好,可你自己又造出了合格的东西,他们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李想的心情更差了,他还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弯弯绕绕,要不是今天心情不好,没应承下来,搞不好还惹祸上身呢!这帮子混蛋,根本不是想知道纸甲怎么造!跟他们这些管事儿的讲管个屁用?这玩意技术含量又不高,他都写得那么清楚了,下面的工匠们学这个哪里有什么难度?分明就是这些管理人员想偷工减料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的!唯一让李想的心情稍微好一点的是,去转了一圈儿,让他得到了启发,他又想到了一种新的加强开封城防力量顺便把预算花光的办法——猛火油!作者有话要说:注1:宋时定徽宗诞辰为天宁节。
宋 孟元老 《东京梦华录?天宁节》:﹝十月﹞初十日天宁节。
注2:李清照的弟弟李迒在历史上只略略提过一笔,我是在查不到他的字是什么,之远是我给起的字。
注3:度娘说:猛火油柜是中国古代战争中的一种喷火器具。
是中国古代发明的世界上最早的火焰喷射器。
-= =想知道猛火油柜具体长啥样儿去问度娘吧!少女们注4:宋朝的军械制造管理混乱是有史料可查的,比如弓箭制造,神宗曾随意抽取三张成品弓检查,没有一张弓令人满意。
而工匠待遇太差也是很明显的事情,宋朝开封人口本来就多,十分拥挤,工匠们更是住的逼仄无比,而且出入限制非常严格。
工匠们被逼到什么地步呢?手无寸铁却一起往外冲,因为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拥挤压抑的环境了。
而他们的结局是,有一个士官堵在了路中间,他们就出不去,统统被抓住论罪了……一个人就能堵住一条路!还是进出必走的路,大家可以想象工匠们住的地方狭窄到了什么地步。
唉……大宋啊!PS:我猜会有腐女说:混蛋,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想要换CP,何栗滚粗,我要鹏举哥哥!矮油,到底是年上忠犬攻还是年下邪魅攻啊?喂,鹏举什么时候邪魅了,你奏凯!李三娘:你们这群臭男人,想死么?敢跟我抢男人!杜十一娘:奴奴,奴奴还是喜欢阿郎……老蛇:哇卡卡卡你们统统退散吧,我们想想是立志要做大魔法师的人啊!(有你这样的亲妈么……)O(∩_∩)O☆、103第一百零五章没错儿,李想看到猛火油柜便想到了猛火油!李想打听了猛火油的价钱,略略估算了下,又看看城墙的进展,正好好几处豁口还没有合到一起,想要改一下设计并不麻烦。
便跑到胡明远那里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一次胡明远没有立刻表示赞同,反倒是有些担心:冀飞,我知道你是个认真的人,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子有些过头了么?朝廷是要面子的,这是国都,弄得这么小心翼翼的,怕是会被人说道。
李想道:说道便说道去吧!北面都打的乱套了,开封北面就那么几个山包包,连个正经屏障都没有,城防上再怎么谨慎也不过分。
胡明远叹了口气:你整日这么紧张兮兮的,让我都怀疑是不是金人真的会打过来了。
唉,真是引狼入室啊!大家对李想的计划的看法基本上跟胡明远的看法差不多——太过谨慎了。
可是,还是那句话,总得把钱花光啊?尤其李想的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把钱直接花在城墙上,建造成本大部分都可以直接摊到城墙建设费用里,操作性很强。
所以石尚书,纪侍郎等人稍微一商量,便同意了。
李想的计划很简单,在新修的城墙下部建几个大油库,油库下面的地下用石头砌管道直接通到护城河里。
油库全封闭的,只能进油出油,最大限度的保证不会有火灾的可能。
油库里头注满猛火油——原油这个东西没什么变质不变质的,反正放个十年八年照样能点着,这就行了。
护城河深三丈五尺,河道一定要挖的够均匀,既然是护城河,就不该有浅浅的河边儿,全都挖的深深的,放水的时候放三丈就行,河沿儿离水面五尺,也免得鳄鱼爬上来伤人。
放猛火油的石头池子缝儿一定要抹的严实,这东西平日里要是漏出来流到河里头……神兽可就没命了!众人原本认认真真的听李想说计划,结果听到这句一下子都喷了,擦你还惦记那玩意儿呢?谁还指望那东西能活过冬天啊!不过上司们听李想说得来劲儿,也觉得他却是认真。
这阵子正好工部又接了一堆的活儿,大家伙儿一商量,索性把城墙,护城河这块儿统统都丢给他了。
也不算难为他,反正监督分派就好,具体的管理有下面的人呢。
李想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在青州修路的日子了,每天在工地上跑来跑去,分派工作,偶尔遇到技术问题的时候他去给出出主意——充实而简单的生活,除了赚的有点少以外没什么缺点了。
当然考虑到因为做官而给铺子里少交的税钱,嗯,报酬还是很不错的嘛!李三娘这阵子忙死了,重阳节一过,清乐坊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彩排期。
跟后世一样,过年期间绝对是各种文艺表演最频繁的时候。
作为最大的非官方文艺组织,清乐坊的李婆婆早早就让人开始组织各种表演。
我才不耐烦参加这些东西呢!一点新鲜的都没有……演的烦死了。
李三娘一边跟李想念叨,一边冲中间排练的漂亮女人喊道:你演的是红拂,不是西施,你在那里捧什么心!李想差点笑出声来,李三娘白了他一眼:憋回去!在我那里蹭吃蹭喝也就罢了,现在不掏钱看我们清乐坊的台柱子表演,你还敢笑!当心惹恼了小桥小姐,让人把你打出去!李想笑嘻嘻的说:我是你的人,她才不敢打呢!李三娘却难得的压低了声音:隔墙有耳,你也收敛些。
李想轻声道:总有一日,我要光明正大的叫你良人。
李三娘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清乐坊的人都知道李想跟李三娘要好,倒也没人敢到外面乱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到底大家都明白。
满开封的青楼这么多,清乐坊凭什么就独占鳌头?清乐坊的小姐们出门最硬气不过,只要架子端起来,等闲的官员都不敢勉强她们做什么——又不是教坊的官妓,人家凭什么顾忌个普通的女伎?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不愿意招惹李三娘。
所以这种事儿瞒都来不及,抽风才往外头说呢!就这样儿,李婆婆还三令五申的警告手下的人们嘴巴严一点儿,外头爱怎么传怎么传,李师师的花边新闻这些年就没有断过,不怕外人讲,只要他们楼里管好了别有人不小心在官家面前说漏了嘴就成。
郑小桥唱完一曲,笑嘻嘻的走下来,跟李想打招呼:员外郎过来了?今日不当值么?李想笑道:今儿休沐,我就来看看三娘,对了,我还给大家带了些小东西过来,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郑小桥掩嘴一笑:我不敢要,阿姊要生气的……李三娘唾道:少给我装模作样,一会儿去我那里挑挑去,说是新出的专供教坊司的玩意儿,看着都挺艳的,我看很适合表演的时候用……李想点头道:是的,教坊里好多小姐都跟我说,我家东西虽然好用,可是颜色太淡,平日抹抹很不错,可是上台跳舞,尤其是晚上……就托不起来了!所以这次专门做了舞台用化妆品。
一身素衣的于梦荷仙子一般走过来,听到这话冷笑道:整日不是青楼就是教坊,认识的小姐数都数不清,真不知道阿姊怎么就信了你是个有长性的。
郑小桥道:梦荷!李想有点尴尬,李三娘倒是不以为意,扭脸对李想说:哦,梦荷台上台下都不画浓妆的,你下回过来再带几套清淡的,那套春日就很不错。
于梦荷跺脚道:阿姊!李三娘笑眯眯地说:再生个气给我看看呀,才二十出头就一幅看破红尘的模样,这怎么行,我还替你存着赎身钱,巴望你找个好夫婿呢!于梦荷道:男人就没有好东西!说罢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李想挠头:我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啊。
李三娘摇头:在这里呆久了,有几个会喜欢男人?李想贱笑:三娘喜欢就行……李师师……找个锉,把你脸皮蹭薄点儿!郑小桥在一边嘻嘻的笑:我也喜欢我也喜欢,反正婆婆说过,我真想出去,是肯放我的……我就是愁没人嫁,不然早就出去了。
哎呀哪里能找个跟我情投意合的好夫婿啊李三娘道:滚回去练曲子去,你的脸皮应该再贴一层!哪有你这样的,整日把夫婿挂嘴边……郑小桥撒娇道:三娘姐,让我也歇歇吧!这戏实在是无趣的很,谁不知道红拂夜奔是怎么回事儿啊……李三娘道:要不然你去演花木兰?或者还去演西施?郑小桥苦着脸:快别提西施,去年过年排了几个月那个东西,弄得我整日皱眉,生生瘦了一大圈儿。
李三娘怒道:皱眉跟你瘦有什么关系,胡说八道,快去练习!李想挠头道:确实很没意思啊,全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李三娘瞪了他一眼:能编成曲目的,自然都是极好的故事,这才能常演不衰,我也想过编点儿新的,可没有好故事,便是唱词再好也不禁琢磨……喂,李大郎,你有什么新鲜故事么?李想哭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啊,说起能在台子上演的,我最熟悉的也是你们说的这些花木兰啊,红拂女啊,西施,墙头马上啊,王宝钏啊……等等,墙头马上是什么,王宝钏又是什么?李想一愣:咦,你们没听说过!对,你们当然没听说过……算了你们演你们的,这种破故事不听也罢!李三娘怒道:你特特的提出来,又说是破故事!成心逗人玩呢?李想苦着脸道:真的是破故事,就是个穷光蛋勾搭上个叫做王宝钏的千金,王宝钏为了他断绝了跟父亲的关系,陪着他去过苦日子。
然后这个穷光蛋跑去从军,一走就是十八年,千金住在个破窑洞里苦等了他十八年,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成了什么王,娶了个公主还是啥的,有一天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个新妇呢,就跑回去了……回到家里看到王宝钏过的穷兮兮的,十分怀疑她这些年怎么能忍得住没跑掉,于是装作陌生人去勾引勾引,发现王宝钏这个傻蛋居然不被他这个穿绸裹缎的阔佬勾引,一定要等那个穷当兵的自己,觉得还比较满意,就接了王宝钏回他的王宫,王宝钏享受了十八天王宫里当小老婆的日子,给憋屈死了……故事完了。
李三娘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东西你也好意思跟我讲!李想十分郁闷:早说了是破故事了!李三娘怒道 :你给我讲个新鲜点儿的!讲不出新的不许走人。
李想道:正好我还不想走呢……李三娘道:滚去睡柴房!李想泪奔:我讲还不成么?李想真的很愁,他不是文科生,对古典剧目的了解就历史书上那么几个,元以后的剧目许多都变态的很,跟大宋相对开明人性的道德观压根就不匹配……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个合适的。
从前啊,西湖底下住着一群妖精……最厉害的,一个是乌龟精,一个是蛇精。
他们都有五百年的道行,整天领了一群小弟在西湖底下火拼。
有一天,吕洞宾闲着没事儿到西湖玩儿,变成个卖汤圆的,挑着担子喊:‘大汤圆一文钱三只,小汤圆三文钱一只!’大家一看,哪里来的二货,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于是纷纷跑去买他的大汤圆……只有最后来的小男孩儿比较倒霉,大汤圆卖完了只剩下小汤圆,他爷爷没办法只好花三文钱买个小汤圆儿给他吃。
李想一边回忆,一边慢吞吞地讲着,一直讲到最后王八精法海被白娘子追的没地方跑,一头钻进螃蟹壳里,白娘子这才放过他……虽然法海做妖怪很失败,不过做水产的话还是很生猛的,从此螃蟹就是横着走路了!(注1)李想认真的总结道……一群人兴致勃勃的听完,郑小桥大笑:这个故事好,极好!咱们请人编一下唱词,可以做成诸宫调(注2)李三娘皱眉道:时间有些紧……郑小桥道:曲调都是现成的,就是选取要精心些,无非是唱词儿麻烦些,只要花的起大价钱,总有人肯加急的作出来。
我实在是不想演那个什么红拂夜奔了,好阿姊,便让我演个新鲜的吧!李三娘点头:好吧,我去找人配词儿!李想在一边说:诸宫调多没意思啊,加点武打戏怎么样?这玩意根本就应该是仙侠大片啊!抬头抬头看看一群女孩子,嘴角抽抽:算了,还是歌舞剧吧……李三娘的行动力让人叹为观止,半个月后,崭新的一幕《白蛇传诸宫调》被她拿回了清乐坊,众人拿到谱子,热火朝天的排练开了。
听了李想的馊主意,还加上了配舞之类的东西,清乐坊二百多个女伎,这一场剧目就上场了一百多个。
李三娘照例不参演,她是编舞加艺术指导。
这会儿清乐坊大厅的舞台上众人正在进行第一次带妆彩排,需要按照正式演出的要求走一遍,于是她这次没有站在一边作指导,而是干脆的跑到了观众席里看效果。
李想跟着李三娘坐在二楼的包间里,舞台上一片歌舞喧嚣,虽然没有后世的科技做出的舞台效果,可是精致的装扮,华美的背景,还是让李想产生了一种在后世的大剧院里看表演的错觉——只是那会儿他是拿了单位的福利门票,坐在拥挤的普通座位上,身边也没有一个女朋友。
李想扭头看看坐在一边认真看表演的李三娘,伸手拉住她的手,李三娘轻轻抽手,没抽出去,便由他拉着去了。
李想有点后悔,他应该讲个妖魔鬼怪的故事让她们去演,这样三娘一害怕,说不定就扑到他怀里了呢?三娘的手柔软而温暖,李想轻轻的握着,有些失神,就这么拉着她的手,过一辈子,该多好。
三娘李想轻轻地说:在过一两年,我就辞官好不好,我去杭州,盖个大宅子,然后再来接你过去,好不好?李想说完,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李三娘的眼睛,低下头,默默的等着三娘的答案,好半天,才听见李三娘轻轻的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1:关于白蛇传,李想讲的是南宋开始的民间传说的一种,而不是咱们看到的电视剧,嗯,以下资料是琥珀帮我找到的,省的我自己写了。
不过,我在看《西湖民间故事》的时候发现,白娘子故事的更早流传版本其实已经把法海问题讲得非常清楚合理了。
《西湖民间故事》这本书是 1959 年开始搜集整理,因为文革的阻挠,1978 年才得以出版,其反映的故事应该还没受现代媒体流行文化的影响。
我觉得这个版本的白娘子故事在很多细节问题上都非常严谨,情节环环相扣,比后来流行的版本好得多。
这个版本的白娘子故事,概况起来是这样的:三月三,西湖边上非常热闹,游人多,摆摊的人也多。
吕洞宾也来凑热闹,挑个担子卖汤圆。
他喊:大汤圆一文钱三只,小汤圆三文钱一只!大家都笑他,以为他说反了,可是吕洞宾还是这样喊。
大家都围过来买他的大汤圆,一会就卖完了。
这时有个老头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也想吃汤圆,因为大汤圆卖完了,老头就买了一个小汤圆。
(小男孩吃小汤圆是因为大汤圆卖完了,而大汤圆卖完了是因为大汤圆个子大反而比小汤圆便宜。
每件事都有前因后果,丝丝入扣。
)小男孩吃了汤圆之后,三天没吃饭。
老头去找吕洞宾,吕洞宾说,我的汤圆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消受啊。
他倒拎起小男孩,汤圆从小孩嘴里吐了出来,滚下西湖。
断桥下面有一条白蛇和一条乌龟,白蛇脖子长,抢着吃到了汤圆。
乌龟赖白蛇抢了汤圆,跟白蛇打。
两人本来都是五百年道行,但白蛇吃了汤圆,这汤圆其实是仙丹,相当于五百年道行,乌龟打不过白蛇,跑了。
(这乌龟就是后来的法海,他和白蛇的仇就是这时候结下的。
乌龟和白蛇的本领本来差不多的,乌龟打不过白蛇是因为白蛇吞了汤圆,多了五百年道行,而白蛇能抢到汤圆是因为蛇比较长。
每一步都必然而合理。
)白蛇多了这五百年道行,才能变化成人。
她后来遇到许仙,许仙自我介绍说:因为我小时候遇到过神仙,所以取名许仙。
许仙就是当年吃汤圆的小男孩。
(完美解释了许仙名字的由来。
许仙的名字是因为当年的汤圆,白蛇能变成人也是因为当年的汤圆,两人的缘分更是因为当年的汤圆。
)许仙、白娘子两人结婚、到镇江开药房的事就不细说了。
当年被打跑的乌龟,逃到如来座下听经,趁如来打瞌睡的时候偷了如来几件宝贝,到人间化作一个和尚,取名法海。
法海害死了金山寺主持,自己做起了方丈。
他嫌寺里香火不旺,就在城里散布瘟疫,想让人来寺里烧香许愿。
但大家都去许仙那抓药,瘟疫流行不起来。
法海气得要命,跑到许仙店里一看,原来老板娘就是当年的白蛇。
(双方旧恨未解,又添新仇。
许仙的职业也变得重要,他正好是开药店的,才会和法海结上仇。
而法海散布瘟疫的原因,也并非单纯为害人而害人,他是想让人生病,好让他寺里赚香火钱。
)法海趁白娘子不在的时候,约许仙七月十五去金山寺参加盂兰盆会。
那天许仙本想和白娘子一起去,但白娘子已经怀孕,不便爬山,许仙就自己去了。
法海告诉许仙,白娘子是蛇妖,逼许仙拜自己为师,出家当和尚。
许仙开始很惊慌,但后来想:娘子对我情义深重,即使是蛇,她也不会害我。
她如今有了身孕,我怎么能抛下她出家做和尚!法海就把许仙关了起来。
(这一版的许仙很有情有义啊,没有像其他版本那样动摇心性,怀疑白蛇,嫌弃白蛇。
)白娘子去找法海要人,水漫金山,但法海有偷来的宝贝抵抗,白娘子失败,就回西湖练功。
许仙后来自己想办法逃走,回到药店,看到人去楼空,就也回了西湖边。
二人重逢。
后来白娘子生下一个孩子。
摆满月酒的时候,许仙想,娘子要抱孩子出去跟长辈亲友们见面,可惜首饰都丢了。
这时听见外面有货郎叫卖凤冠,他出去一看,很漂亮,就买回来给白娘子戴上。
这凤冠越箍越紧,原来那货郎就是法海,凤冠是他偷的宝贝变的。
(法海之前是打不过白蛇的,能困住白蛇全靠从如来那偷来的宝贝。
白蛇之所以中招是因为戴了宝贝变成的首饰,而她之所以要戴首饰是因为:一,孩子办满月酒,要见长辈亲友;二,原来的首饰,因为之前法海金山寺那一场闹,都丢了。
金山那一场大闹,不仅本身是情节的一个大波折,而且为后来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此外,白蛇的怀孕生子也有多重作用,之前解释了为什么许仙会独自去金山寺,现在又引出了买首饰。
每个细节的设置都有意义。
)法海造了一座雷峰塔,把宝贝砌进去,镇住白蛇。
小青逃走了,她苦练功夫,又回来找法海报仇。
两人打的时候惊动了如来,如来把法海偷走的宝物都收了回去,包括砌在塔里的宝贝,这样白蛇就出来了。
法海没了宝物,打不过白蛇青蛇,只好逃到螃蟹肚脐下面躲起来。
螃蟹原先是直着走路的,因为肚子里钻进了法海,就改成横行了。
至今掀开螃蟹背壳,还能看见秃头和尚呢。
(法海为什么一会儿很厉害能收了白蛇,一会儿又打不过白蛇要躲进螃蟹里,是因为如来宝贝的得失。
这故事甚至还解释了螃蟹为什么会横行。
)这个故事的情节编织得实在是太圆满了,结构实在是太精巧了,每个细节都有作用,每个情节都有铺垫,实在是丝丝入扣、环环相因。
我真心叹服,希望我也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注2:诸宫调,是中国宋、金、元时期的一种大型说唱文学,是从变文和教坊大曲、杂曲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集若干套不同宫调的曲子轮递歌唱而得名。
有说有唱,以唱为主。
又因为它用琵琶等乐器伴奏,故又称弹词或弦索。
诸宫调由韵文和散文两部分组成,演唱时采取歌唱和说白相间的方式,属叙事体,其中唱词有接近代言体的部分。
诸宫调为后世戏曲音乐开辟了道路。
宋代已用诸宫调的曲调来演唱宋杂剧了。
至元代,其曲调对北方杂剧的形成却起了重要的影响,它的重要的艺术手段,都为元杂剧所吸收。
它为中国戏曲艺术的成熟奠定了基础。
最后,关于王宝钏的故事,我真心认为这是相当恶心的一个故事,充分表现了某些中国男人的劣根性。
他们爱的从来不是女人本身,而是女人的奴性与贞洁。
想我离家一十八载,也不知她贞节如何?我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守节,上前相认;她若失节,将她杀死,去见我那代战公主。
好吧,琥珀帮我重温了这句台词,我得说我说错了,有些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还说什么爱呢。
对了,最后表妹科普道:这东西就是写给男吊丝看的……你刺死王宝钏试试看,杀妻是死刑,捉奸成双,你特码自己调戏老婆再杀了老婆,问斩你没商量啊!根据当时的法律,男人失踪三年,女人就可以改嫁了……☆、104第一百零六章李想的心情不错,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心上人的回应,怎么能不开心呢?再加上最近修城墙,他想尽办法为开封的城防力量尽了一份心,心里也不像过去那种总是有很深的愧疚感了。
两件事儿加到一起,李想一下子开朗了不少,话都变多了。
欧温仪十分恼火,好几天都对李想没有好脸色,李想心情好,也没在意,反倒是杜十一娘问了欧温仪:你这几日怎么了?跟阿郎说话没个好气。
欧温仪怒道:你还说怎么了,你看不出来么,他跟那个李师师算是彻底好上了!到最后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好人家的小娘子不稀罕,偏要跟个女伎拉拉扯扯!杜十一娘哭笑不得:阿郎当日雇我们,你怎么不嫌他与许多小娘子拉拉扯扯?欧温仪嘟囔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你又不喜欢他。
说完了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是看看杜十一娘温和的笑脸,顿时又生气了:你还笑!亏你笑得出,阿郎要被人抢走了啊!杜十一娘道:阿郎不是个物件,不是抢得走的。
说完了伸手摸摸欧温仪的头发: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急,就算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要看恩人喜欢不喜欢啊?欧温仪嘟囔道:你又不是为了报恩,你是真的喜欢他。
杜十一娘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罢了……我是真的喜欢他没错,可他也是真的喜欢李行首啊。
你啊,别光是替我着急,你自己呢?你才比我小几个月啊,若是我的事儿这么急的话,你的事儿没道理不急啊!快与我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夫婿,这般挑三拣四。
欧温仪难得的红了脸,说了一声:阿杜姐真是讨厌。
便匆匆的跑了出去。
这会儿脸皮又这么薄!杜十一娘微微一笑,坐到了镜子跟前,抬起头,镜子里的女子眉目如画,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色,却也有十分的美貌了。
果然要年纪大些才更美……杜十一娘有些发愣,她一直知道自己生的不错,可是显然的,二十一岁的她比十六岁的她,美得太多。
可是,阿郎似乎注意不到。
杜十一娘呆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若是因为她变得更美了就对她另眼相看,那还是阿郎么?果然人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
这么想着,杜十一娘走到窗前,坐到绣架前开始绣花,绣架上绷着的是一件深蓝色大氅的外皮,大块的布料上没有任图案,可是边边角角这些不显眼的地方却绣着精细的纹路。
这是给李想年节的礼物,其实前几年她没少给李想做东西,可是自从知道李想跟李师师交往密切,她便不再做那些荷包香囊那类容易引人遐思的东西给李想,只在节日里跟着其他小娘子一起送些大件的东西。
我喜欢阿郎,很喜欢很喜欢,可是阿郎喜欢的不是我,所以我不会说出来让他不舒服。
李想当然知道杜十一娘喜欢他,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杜十一娘很好很好,只是在他意识到她已经成长成为一个很好的女人而不再是小丫头之前,他就已经喜欢上李三娘了。
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他不可能回应杜十一娘的感情,他更不能因为自己没有选择杜十一娘就请人给杜十一娘介绍对象什么的——那种行为是往人心上插刀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求个心安罢了。
李想远远的看着杜十一娘带着银锁襻膊在水井边摇着辘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走到跟前伸手帮忙把辘轳摇上来:大冷的天,你就这么跑出来了,这种粗活给女使做就行了。
杜十一娘微微一笑:快过年了,大家都在忙,豆苗儿他们在后头大扫除呢,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就随便洗几件衣服,犯不着再专门叫人过来。
李想皱皱眉:这么冷的水,洗什么衣服!杜十一娘道:井水是温的。
李想皱眉:不洗了,等他们清扫完了再洗,你的手值钱着呢,不要干这种粗活儿了。
一边说着,一边拎起水桶,走到墙边的大缸里倒了进去。
杜十一娘默默的看着他,这样子,就像一家人一样,若一直这么下去,该多好。
李想好说歹说,总算把杜十一娘哄回了她的闺房,正好欧温仪的阿娘罗娘子正在杜十一娘房里绣花,李想打了个招呼,眼睛一扫,看到她手里绣的是大红的布料,便知道这是她给自己绣的嫁衣了。
欧温仪终于还是松口,同意了罗娘子跟老孟的亲事。
老孟四十出头,比罗娘子大五岁,新妇死了十几年了,有两个儿子,都在村里务农。
他本人因为年纪还不算老,不愿意在家呆子,所以继续在外头做生意,又因为做生意总是东奔西跑,未免万一有什么差错,所以早早就给两个儿子分了家,说好了等他老了再回去让大儿子养活。
虽然田地宅子都分给了儿子,可我这几年也没少赚,足够在开封买个小房子,我以后不用他们养了,他们也不会再伸手要我这点儿东西。
老孟跟欧温仪说得很清楚,他不会让罗娘子受气的,毕竟他儿子媳妇都远着呢!少年夫妻老来伴,对于大部分男性而言,有个老婆在身边陪着比一群儿女孝顺都舒坦。
知道这个情况,欧温仪的态度才松动起来,至少她母亲用不着因为当后妈而不得不看一堆人的脸色,像现在这样儿,只要老罗对她好,那就行了。
再说了,住得这么近,她还可以给她阿娘撑腰呢!两人的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三月,这阵子欧温仪又傲娇起来了,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大家伙儿都知道她这是舍不得阿娘偏又不好意思说,也不跟她计较,返过头来有点时间就去哄欧温仪开心。
唉,二十岁小娘子的妈都要嫁人了,我家里这些几乎全都到了待嫁年纪的小娘子可怎么处理啊,居然没一个有什么花边新闻的,难道全都要砸手里了?李想有些郁闷,可是想起迫在眉睫的大灾难,又觉得这样子也好,一群小娘子,他随时就能给带走,可比拖家带口的逃跑容易多了!就这样吧,反正最大的十一娘也才二十一,晚婚晚育是优生的基础嘛,行了就这样吧,等到了杭州再去琢磨这些事儿好了。
今天虽然是休沐日,可是清乐坊有大型演出,所以李想也没法儿去看李三娘,在家里绕了一圈儿发现没有用的上他的地方,又听说十一娘,欧温仪还有欧暖暖她们全都跑到到胭脂铺子视察去了,索性也骑马跑到了自家的胭脂铺子。
李想这阵子工作很忙,一旦闲下来就又赶紧往清乐坊跑,心里一估算,居然有一个月没来胭脂铺子了。
骑着马走到铺子门口,发现门口挤满了各类的轿子马车,一阵子不见,生意更好了!李想看了半天,实在没找到谁能有时间帮他把马收一下,于是索性往前又走了一段,把马放到一家车马行里让人代管。
步行到自家门口,李想听到一个带着怒气的女声:柳掌柜,你快快把你你家那个伙计辞了去吧,他在你店里纯粹就是个惹祸的坯子,简直气死人了!柳昭娘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徐娘子,消消气,他本就是干粗活的人,这几日点太忙了才让他到前头帮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生他的气了,气到自己可不值了!李想没有插嘴,从柳昭娘身后溜了进去,店铺里人不少,大多是中产阶级的模样,一部分带了一两个女使,一部分是单独前来的。
李想知道,真正的大客户都在后院的小会议室呢!李想直接顺着小门走到了后院儿,院子里果然站着许多女使,有些看到李想,警惕的瞪了过来。
李想微微一笑,指指库房的方向,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那些贵妇千金的跟班儿们看他这样子,知道是这家店里的人,也就不吭声了。
走到库房跟前,李想推门进去,正想叫人给他拿几套化妆品,却听见里头传来冯三郎委屈的声音:我没说错啊,她确实不适合那个颜色啊。
接着便是欧温仪怒气冲天的声音:放屁!你就不会说别的颜色更好么?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行啊,哪有跟客人说她涂上这个眼睛跟肿了似的,你简直气死我了!冯三郎更加委屈了:那么一条缝儿似的眼睛,再涂上粉色的眼影儿,本来就难看啊!紧接着是杜十一娘柔和的声音:温仪,你别生气了,其实我也觉得那位娘子涂上哪个颜色,眼睛就跟肿了似的……是啊是啊,阿杜姐果然跟我看法一样!欧掌柜你就不觉得么?她那一条缝的眼睛,本来就跟肿的差不多,还非要弄那个颜色,肿的更厉害了!好了,别蹬鼻子上脸了!你手上拿的眼影,是暖暖新调出来的……杜十一娘不急不缓的说。
李想听的险些笑出声来,真是服了冯三郎,怪不得平日里柳昭娘只让他在仓库里蹲着不许他到前头,这家伙太得罪人了!其实也可以理解,冯三郎从小养尊处优,最爱漂亮不过,审美是肯定好的,但挑剔也是一定的。
让他干粗活他或许能忍着,让他招待客人介绍这种非常需要审美的东西,哎呀,他能管住这张嘴才怪呢!欧温仪说的没错,把他塞到这个店里真是难为了柳昭娘。
李想想着,便有些走神,屋里似乎传来了争执声,他也没仔细听,不妨门帘子一响,欧温仪走了出来,一边拽着欧暖暖,边走边怒骂道:再敢跟暖暖献殷勤,我叫人打断你的腿!李想一愣,这又是怎么了?冯三郎追了出来:你又凭什么叫人打断我的腿?男未婚女未嫁,我又不是随便的人,真心喜欢暖暖我才跟他献殷勤,让我跟你献殷勤我还不乐意呢!欧温仪气坏了,扭头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没房子没地,一月赚那几贯钱!这般没本事的东西,居然也有脸跟我说想跟暖暖成亲,你也配!冯三郎也火了: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的!我是没本事,可我会对暖暖好。
你到底想给暖暖找什么样儿的?又要才高八斗又要家财万贯么!可你又非得让她招上门女婿,你倒是给我说说,谁才高八斗家财万贯了还跑来当上门女婿,便是暖暖是个天仙,早晚也被你坑的跟你一样找不到夫婿!欧温仪气的发抖,指着冯三郎的鼻子:你你你,你这个泼皮!冯三郎不甘示弱:你这个泼妇!欧温仪怒道:只要我活着,你这泼皮就休想进我家的门!说着身子晃了晃,显然是被气坏了。
一起出来的杜十一娘一把扶住欧温仪,十分头疼的说道: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几句吧!冯三郎道:要说就说个痛快!阿杜姐,我知道你脾气好,暖暖的脾气也是很好的,你们都是好相处的人。
可暖暖这个阿姊,恨不得身边的人都像傀儡戏似的她指哪里走哪里,说什么做什么!我是没本事,可我若是有本事我就买个大宅子,请了冰人上门,八抬大轿的娶暖暖进门了!我干嘛巴巴的求她让她允我做暖暖的上门女婿!冯三郎说到这里,又转向欧温仪,冷笑道说我最会装模作样,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嘴上说什么上门女婿不要本事,只要人好脾气好听话就行……可你看看你真挑起来是这么做的么?挑三拣四恨不得弄个面如潘安上无父母爹娘下无兄弟姐妹家财万贯的状元给你做上门女婿,做梦去吧!杜十一娘头疼死了:好了,你们两个,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暖暖就在这里,你们这样子不是让她为难么?欧暖暖站在一旁,一声不吭,谁也搞不清她在想什么。
冯三郎顾不得许多,直直的吼道:暖暖,你莫要劝我,我今天非要说清楚不可。
你到底要听她摆布到什么时候?若听她的,这辈子别说咱俩没戏,你跟谁都没戏!这么个大姨子谁受得了,也就是我这样胆子大的敢跟她掰扯,换了别人早给吓跑了。
欧温仪!我平日敬着你让着你,不是因为你是掌柜的,而是因为你是暖暖的姐姐,我不想她作难,所以你说的再难听我都忍了。
可一天两天你这样 ,三天五天你还是这样,我百般忍让,结果一年了你还是一点儿都没有改!说什么为暖暖好,呸!我对暖暖的真心你是真看不出还是假你看不出来?暖暖这阵子笑容都少了许多你看不出来?说来说去,不过是你自己势利眼罢了。
☆、105第一百零七章啪!清脆的耳光声传来,却是欧温仪狠狠一耳光打在冯三郎脸上,再抬手,被冯三郎反手抓住:欧温仪!我不打女人,可你也别太过分!李想见势头不对,急忙凑到跟前准备劝架,欧温仪被冯三郎拽住手,气得要命,又觉得十分委屈:冯三郎,你的脸上戴了什么,打我的手这般的疼!岂有此理,你打了我还嫌我脸皮厚硌到你的手不成!冯三郎甩开欧温仪的手,气的要命:暖暖,你这次再劝我也没用!我……我没有劝你啦,你放心的说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欧暖暖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我是想着,你们吵了这么久,口渴不渴?我想去给你们煮茶喝来着,阿姊喜欢喝普洱,你想喝点儿什么?欧暖暖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菊花吧,降火……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了劲儿,李想嘴角狂抽,正想说话,欧暖暖却已经看到了他:阿郎,你来了啊!这儿好挤,要不先到屋里坐坐,他们俩估计还要吵一会儿。
李想囧着一张脸:他俩吵成这样,你就不管管?欧暖暖奇道:有什么好管的?真理越辩越明晰,这不是阿郎你说的么?吵够了吵累了,他们就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们的了。
李想看着欧暖暖一脸认真的样子,脑海里忽然有一部武侠剧乱入,于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暖暖,我给你介绍一位师太吧!要是三郎吵输了被赶出去,你还可以去恒山派当掌门……众人:……大家伙儿对李想时不时的抽风行径早就习惯了,杜十一娘笑咪咪地引了大家回屋子:都堆在这里干什么呢?把昭娘的生意都搅和了,回房回房……一群人又呼啦啦的挤回库房的外间儿里,李想的精神受到很大打击,半晌儿没缓过劲儿来,这不科学!他还一直看好欧欧跟三郎呢,觉得这俩人的性格很互补……现在看来他错了,不对,他没错,还是互补!把其中一个炖了给另一个吃,一定很补!这简直就是天生对头的两个人啊。
欧暖暖果然端了一大壶菊花茶过来,挨个给沏上,还专门跟欧温仪解释道:阿姊也去去火吧……欧温仪简直气得要命,偏偏暖暖又一脸认真,索性跟李想揭底儿:阿郎!你听到没有,你引狼入室了,这个冯三,对暖暖心怀不轨!李想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咳嗽了起来:我听见了,听见了……可是欧欧啊,虽然人家叫三郎,也不能说他就是狼啊。
坚韧狡猾,阴暗潜伏,苦苦隐忍就是为了把暖暖骗到手!他怎么就不是狼!欧温仪的冷笑道。
冯三郎也跟着冷笑:我跟暖暖两情相悦,有什么骗不骗的!欧温仪怒道:你哪里配的上暖暖,不是骗的,她怎么会看上你!说说哪里配不上?快一年了,你翻来覆去就是我没钱没本事!你倒是给我讲点儿别的……欧温仪怒道:这还不够么!一个男人,养家糊口都做不到,让我怎么会答应把妹妹嫁给你!冯三郎道:怎么是嫁了?不是说上门女婿么?嫁也是我嫁好不好……欧温仪撇撇嘴:说了半天,就是没本事,看暖暖有钱,便想当个上门女婿过来吃软饭!你敢说你不是存了想要取巧的心?你敢说你能赚的比暖暖多?还不是想要要靠她养,废物!冯三郎的好歹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小郎君,虽然刚才豁出去了去跟欧温仪针锋相对,可这会儿被欧温仪说到这个份上,也僵住了,脸涨得通红,好半天,说了一句:我喜欢暖暖,我没本事,可我觉得我能让她开心。
欧暖暖正好给冯三郎倒水,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嗯,他确实让我挺开心的。
欧温仪怒道:你懂什么!还没听出来么?这家伙就是看上你有钱了!你想落到你玉奴姐姐当年的下场么?过几年人老珠黄,钱也被骗光了,哭都来不及。
欧暖暖想了想:要不,我提前把一半儿的钱给你管,阿姊,这样你就放心了吧死……欧温仪愣了一下,紧接着抓狂道:混账东西,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就想着把一半儿的钱给这家伙花!欧暖暖奇道:阿郎常说,好男人就要把钱都教给新妇管,自己留些零花钱就行……我想着我招上门女婿的话,也算半个男人了吧?那给他一半儿的钱不是应该的么?要不然别人凭什么嫁我呀。
众人顿时全傻了,连冯三郎的脸都挂不住了,小声说:你不用给我钱,给我个地方住就行……欧暖暖摇摇头:那不行,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漂亮的东西么,衣服鞋帽高头大马什么的,以后你可以随便买了……虽然我赚的不多,不过只要你不像过去似的没事儿就养一群女使,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众人:……李想:……我错了,我还以为暖暖是个传统的小娘子呢……大错特错,女汉子,什么是女汉子,这就是,活的!这家伙是真的认为招婿的家庭就是男女义务全部对换吧?对了,生孩子这个没法换。
想到这里,李想忍不住问欧暖暖:那以后有了孩子,就让三郎在家啊带孩子么?欧暖暖点点头:当然了,我那么忙,哪有时间带孩子呢……只能委屈三郎辞工回家带孩子了,三郎你不用担心,不会真的让你带的,我会多请几个乳母帮忙的,你只要穿着漂亮衣服哄我开心就行了 。
欧暖暖说到这里把头转向欧温仪:阿姊,这个标准就行了吧?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那岂不是要喂它燕窝?我喂不起燕窝,就让他又跑又吃草吧。
我觉得这样子,招个上门女婿确实挺挺划得来的……欧温仪:……她早就被欧暖暖砸晕了。
欧暖暖看欧温仪不说话了,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阿姊总算不反对了!三郎,这样子安排,你不会觉得委屈吧?放在阿姊那里一半儿的钱,全当替咱们儿子存着了……冯三郎已经听傻了,他虽然有做上门女婿的觉悟,可是他真的没准备完全去过性别置换的生活啊?当然,尽管虽然这种安排他并不算喜欢,可也还能够接受,问题是当着这么一大群人的面,他能说这样子安排很好他很满意么?可是他也不能说委屈啊,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说委屈就好像他不满意暖暖没把钱全给他一样,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欧暖暖看冯三郎一会儿,发现他脸都涨红了,想了想,恍然大悟:哎呀,是我粗心了,三媒六证都没有,就这么直冲冲的说起结婚以后的事儿,难怪你不好意思……你家谁做主啊?还要去你舅舅家提亲么?众人:……欧温仪抚着额头:你们继续,我头有点晕,出去走走。
说罢踉踉跄跄的走出去了。
别说欧温仪受刺激了,李想也很想泪奔,这种奇怪的发展是怎么回事儿?天地良心,他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暖暖是十一娘以外最正常的一个啊,为什么他随便到店里巡视一圈儿就会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啊,太考验他的人生观了。
不管怎么说,欧暖暖已经打定主意娶冯三郎进门了,大家伙儿纠结的意识到,居然从来没有人跟暖暖科普过上门女婿的概念,她一直以为上门女婿就跟人家的新妇差不多,所以她一直就用欧温仪当初说的:长得好,听话,会讨人喜欢的标准来找夫婿……然后,居然还真就被她找到了!欧温仪决定不管欧暖暖了,这个妹子,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就暖暖这样儿的,招谁当上门女婿都准备把一半儿的钱给对方随便花,那与其找个很厉害的不好对付的,还不如就这个没出息的冯三呢,起码想要捏死比较容易!这么想着,欧温仪破罐子破摔,索性建议欧暖暖去用轿子接冯三郎进门好了,当然这个建议被杜十一娘等人统统否决:开玩笑呢,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对方留,这是想让人家好好过日子的节奏么?不管欧温仪怎么不爽,她阿娘罗娘子的婚期还是越来越近,而欧暖暖跟冯三郎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欧温仪这阵子的情绪十分暴躁,谁都不敢惹,也就是杜十一娘跟韩桂花还敢说她几句。
好了好了,要你这么说,我家钱奎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也是瞎了眼睛才嫁他的吧?赚的还没有我一半儿。
韩桂花忍不住吐槽欧温仪:你到底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没有?你想找个在你面前像条狗一样听话的男人,而且这男人还得十全十美,出了门就立刻变得威风八面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温仪,觉得你想的这种男人是一个人么?这不是阿郎说的精分是什么啊?欧温仪这阵子其实想了很多,那日的争吵,冯三郎的话,暖暖的话,她听到了,并没有听过了就忘记,而是时不时就会想起来,这会儿韩桂花又说这个事儿,她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
我不是贪心,我就想着嫁人总要嫁个有本事的人吧?可我又信不过男人,所以我想着能招个听话的上门女婿最好了……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苛刻了,可是那些人,我真的看不上啊……杜十一娘叹了口气:那你就想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写出来,然后把里头互相矛盾的要求挑出来,去掉你不那么看重的一边儿,这样子层层剔除下去,留下的就是你需要的东西了。
欧温仪道:我不招上门女婿了,我自己过行不行……杜十一娘道:别说傻话,你要是不想招,为什么总喜欢操心这些事儿?听我的,好好想清楚吧。
欧温仪回到自己的房里,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她红着眼睛跑到杜十一娘那里,认认真真的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了,第一,长得好;第二,脾气好;第三,人好。
没了!杜十一娘想了想,觉得前两条还算合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自己也还挺喜欢阿郎那张脸呢!脾气更不用说,谁不喜欢脾气好的夫婿啊……只是最后这条,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还是韩桂花发现了问题所在,她十分无语的吐槽道:什么叫做人好啊,你这说的也太笼统了吧?说起来,阿郎人好吧?岳五哥人好吧?岳六哥你也不能说人不好吧……就是何栗,那人也好呢!喂,这位可真的是长得好脾气好人也好,可是给你这么个男人你乐意要么?欧温仪的太阳穴直突突,咬牙道:让我说想要什么样儿的,我就说了,你现在又挑毛病,我又没成过亲,怎么知道该找什么样儿的?杜十一娘道:好了,桂花你别打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温仪,你想找个好人,就是心善的那种人是吧?欧温仪轻轻点头:我嘴上说不恨我阿爹,可是心里头,还是计较的。
我怨他,怨他狠心,整日只计较钱……我费尽心机的想要离他远一点儿,可是,不知不觉的,自己却越来越像他。
欧暖暖说对了,她放任欧温仪跟冯三郎大吵一架,当时虽然显得有些难堪,可是过后,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反省自己。
欧温仪是个女孩子,心思格外的重,她认认真真把冯三郎说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害怕,不知不觉间,她越来越像自己一直努力远离的父亲。
她绝对不愿意这样,所以她想努力改变,可怎么改变呢?很明显,一个心肠好的丈夫或许是最有可能把她从悬崖边上拽回来的人了。
欧温仪想起这些,顿了一下,自嘲的一笑:我跟阿爹一样,长了一颗硬心肠。
我想着,找个心善点的,心软点儿的,是不是能让我改改这个脾气?我怕他会让你咬牙切齿啊!韩桂花忍不住道:听人说,成亲前看中的优点就会变成成亲以后改不掉的缺点,成亲前是俭省成亲后就是抠门儿,成亲前是大方成亲后就是后大手大脚 ,成亲前是开朗大度成亲后就是没心没肺,成亲前是普渡众生,成亲以后就是勾搭众生了……其他人:…………吐槽帝什么,实在是太讨厌了!☆、106第一百零八章李想原本想去找欧温仪谈谈,可是后来看她似乎自己调整过来了,居然还主动跑来跟他商量欧暖暖招婿上门的住所问题 ,就觉得没必要了。
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女孩子的事儿不是很懂,他发现的欧温仪的一些问题,那天冯三郎也都说了,想来欧欧自己也会去思考的,他就非要趁热乎再给人家烤一烤了。
一转眼又到了腊月,李想真是讨厌腊月,三娘忙的要死,都没时间陪他了。
可这也没办法,三娘虽然很牛,可是再牛,也不能可着劲儿的得罪朝中大佬啊!该给面子的必须给面子,所以演出是少不了的,顺便大大的刮一笔过年钱。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大年初一,李想一大早就窜到了李三娘家里,却发现她还没起床,一问女使,原来是前一晚上守岁来着……李三娘这阵子太累了,白蛇传诸宫调演出了名气,腊月里演了整整二十六场,郑小桥跟于梦荷全都累趴了,别的人出演的话顾客有意见,整个清乐坊的信用摆在那里,不得已,到年根儿那几天李师师只得亲自上场演了几场。
平时带着大家排演就很累了,便是郑行首跟于行首,也只管自己的戏份就行,唯独咱们娘子,什么事儿都要操心……唉,李婆婆年纪大了,早想着让娘子接替她呢。
子美向来口无遮拦,端个茶的工夫就唠叨了一大通,当然,敢这么多嘴也是因为知道她们娘子把李想当自己人。
接替她,接替她帮她管清乐坊?李想问。
李婆婆没孩子,把娘子当女儿养的……娘子的年纪不小了,其实早想退下来了。
李想不禁纠结了,他以为等到局势不好,他偷偷把李三娘带走就行,怎么还有这么一出?李三娘真的接管清乐坊的话,总不能到时候他把整个清乐坊都搬走吧,这根本不可能啊!可是三娘的脾气,到了那个时候,会放下这些人自己走么?就像让他放下家里的那群小娘子一样,根本不可能啊。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忽然又想起,原本想要娶个退休女伎,难道要升级到娶退休的妈妈桑么?这,这听起来也太奇怪了。
过了年,我就三十一岁了,退下来有什么奇怪的?李三娘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又倒了下去:不行我还得躺一会儿,年纪大了,真的折腾不起了。
赶紧退下来,以后再忙也轮不到我上场,只管些零碎事情就好……李想十分委屈:三娘,你答应我要给我做新妇的,这会儿又想接清乐坊……我怎么办啊?李三娘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能娶我么?李想有些理亏,期期艾艾的说:现在不行,三娘,你再等我一下,我,我把手头的事儿忙完就辞官……李三娘摆摆手:那就等你辞官了再说。
要不然,你干脆也别说娶啊什么的,就跟我做个相好儿,省得你为难!可你若咬死了想要娶我,到时候当官当上瘾不肯辞官,我可连个相好儿都不会让你做的!李想急道:我不要做相好儿啊,我一定要娶你的。
李三娘点头:姑且相信你了……李想道:什么叫姑且,你就不能完全信我啊!李三娘哼了一声:等别人都叫我李妈妈,一群娇花围着我个霜打过的老茄子,你还肯辞了官娶我的时候……李想道:霜打过的茄子最好吃呢……喂,你就喜欢戳人肺管子还是怎么着啊?一个月没见,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李三娘道:你说我听。
李想被噎的没办法,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抖M,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到李三娘身边跟她闲聊:三娘啊,你都三十一了,比我还大一岁呢,真看不出来啊。
李师师嘴角抽了抽,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第一天了,不理他。
李想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得叫你姐姐啊?李师师猛的坐了起来,怒道:我有那么老么!还有,你有出息点儿行不行啊,这么想做小老婆生的!李想大囧:我那块儿姐姐就是对比自己大的女性的称呼,跟阿姊一个意思……一时间忘了。
你别生气啊三娘,哎呀轻点儿,肉要被掐下来了。
李三娘把手放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过去在什么山沟沟里,风俗习惯跟我们这里差这么多。
说着重又躺了下来,好半天不吭声儿,直到李想以为她真的生气了的时候,才忽然轻声说:婆婆年纪大了,身边也没有个靠得住的,原本十年前她就准备养老的,偏娇容阿姊又走了……只得把所有心思都用在我身上,婆婆如今眼睛都花了,这会儿我不帮她,谁帮她呢?过个两三年,小桥跟梦荷,不管哪一个,能挑得起大梁了,我走也走的安心啊。
李想听的有些安心,又有些难过,伸手抓住李三娘的手道:三娘,你等我,我也等你,咱们互相等着,等到能够放开这些东西的时候,咱们就一起去南边好好过日子……李三娘轻声道:好。
李想伸了手到李三娘面前:给拧红了,帮我吹吹……李三娘:……魂淡,好容易感动一把的,气氛全没了!李想跟李三娘腻歪了一会儿,亲手给他画了个桃花妆,然后被子美说成是标准猴屁股。
李三娘罚了子美一个时辰不许说话,接着追着李想暴打了一顿,然后两人神清气爽的跑出去扑了一堆东西回来,照例相互送了礼品,然后把其他的东西拿回家显派……对此,子美评价:果然是臭味相投的两个人,大过年的,又跑去横扫开封,整的一群人不开心,他俩就开心了……李想家里头,苗玉奴也在拿着李想赢回来的发髻吐槽:首饰也就罢了,居然连义髻都赢回来了!这是赢的人家什么都不剩了啊。
阿郎还嫌弃咱们弄了女赌棍的称号回来,他这算什么啊?韩桂花:人性沦丧啊……过了元宵节,李想就又开始上班了,趁着天冷,李想指挥着工匠,开始了猛火油的灌注工作。
城墙跟护城河的工作年前就收尾了,只是腊月里不好让人出工,所以还剩下些扫尾的工程,比如往密封池子里灌猛火油什么的。
李想真的怀疑那群护城神兽已经在目前没没有完全过去的冬天里给冻成了冷鲜肉,护城河里厚厚的一层冰啊!不过这真的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这件事儿上他努力过了,活下来很好,活不下来也没关系——扬子鳄那玩意儿就是看着吓人,杀伤力真不怎么着,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反正他还有猛火油这个大杀器呢!石油毕竟是易燃品,冬天运输,起码安全一些,李想看着几乎半凝固的黑色液体缓缓的顺着铁槽灌进去,心里头非常不是滋味,如果可能,他真的希望这些东西永远派不上用场。
当需要护城河变成一条燃烧的火墙的时候,开封,一定到了最后关头,这场大火,也许能阻止敌人,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城破国灭前最后的挣扎。
石油被注入到开封城墙下头十个大油库里,油库全都是密封的,贴着外墙而建——考虑到开封城内密集的建筑,这东西一定要贴着外头才保险,免得一个小火灾烧过来就酿成大祸。
油库全封闭,把石油注入后就把入口完全封死,通向河道是长长的石头砌的管子,在地下三尺深,李想其实很想用铁管什么的,方便简单,阀门也更容易设计,可是这年月的铁制品防锈是个大问题,所以只好还是用了石头铺设,包括油库也是,当然,李想找到了合适的防渗漏的东西厚厚的涂抹在了油库的内层。
总不能还没等烧到金人,就提前几年漏出来把护城河污染了吧!阀门要千斤的力气才能拉起来。
李想跟跑来看他弄油库的岳飞和何栗解释,心里十分疑惑这俩人怎么凑一起的:所以不用担心平日里谁手欠了把阀门弄开,需要一群人才拉得开!每个油库的阀门都是两道,全都拉开,油才能流出来,之后只需要两刻钟,库里的油就会全都流到护城河里。
十个油库,足够让护城河上头全都漂满猛火油……同时起火的话,大概能烧一个时辰,猛火油燃尽的话,我估计护城河的水也成开水了!吊桥也好攻城的东西也好肯定都会烧没了,谁敢游过开水河?所以总共,大概能争取到半天到一天的时间。
何栗听罢,皱眉道:你是在防金人?情况不会这么糟糕吧?不等李想答话,岳飞便开口了:别自欺欺人了,那一天一定会到的。
他远远地望着远处官道上的车队:引狼入室的下场一定是被狼生吞活剥。
可怜百姓无辜,却要给他们做陪葬!何栗怒道:鹏举,你说的什么话!忠君爱国,是臣子的本分,说什么陪葬?别说还没到那个份上,便真有那么一天,做臣子的,也该……岳飞慢慢扭过头,打断了他的话:自然,你是心甘情愿给他们做陪葬的,我,却是不肯的!岳飞说罢,再不理何栗,直直的看向李想:大哥,你肯做陪葬么?为这样的官家!李想的脑袋都混乱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岳飞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希望能够把岳飞带走,远离战争远离危险。
但他更知道,会逃的,就不是岳飞了!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种态度,这种态度……李想正发愣,却听岳飞又说了一句:该做的,你都做了,大哥,你走吧!辞官,去南边儿。
李想呆呆的抬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呢,也走么?岳飞摇头:我不会走,我的职责在这里。
你把阿爹阿娘他们带走吧,也好让我安心。
李想急道:你说你不想做陪葬的!岳飞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想做陪葬而已,这跟我留下来有什么冲突?李想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拽住岳飞的衣领,怒道:所以你不做陪葬,你自己找死对吧!你脑袋被小雪踩过了是不是,这有区别么?何栗简直被这俩人气死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一会儿怕这个怕那个又放鳄鱼又弄猛火油的,一会儿又想干脆跑了,还没到国破家亡的时候呢,你们就这样子,也配做朝廷命官?岳飞却压根没有理他,只是反手抓住李想的手腕:大哥,你原本就准备走的,若不是因为我让你弄纸甲,你早就走了,对吧?可惜我白费了心思,更是白白麻烦了你一遭……新发下来的补给,我看到了,大哥!你可知道你千辛万苦弄出来的东西,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给官家的那个报价九十贯,你私下跟我说成本六十贯,这样的纸甲,五十步一石弓穿不透,可他们造的,报了八十贯的价儿,一百步外,一石的弓能把两层纸甲设个对穿!八十的价钱,他们怕是连二十贯的本钱都不舍得花!岳飞抓着李想的手离开他的衣领,缓缓的松开:我本想求大哥把炸石头的那种□给我,可后来想想,死活没敢要。
让这些人造,天知道能造出什么东西来!我位卑力薄,实在管不了这些事儿,非得有一天,有一天我说的算了,才敢来求大哥……这种事儿,官家会不知道么?他当然知道!只是几处制造作坊,积弊已久,管起来太麻烦,他觉得麻烦了,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岳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色越发的不好,缓缓走到城垛跟前,向下看,便是才封口的油库……城墙很高,只有他们三个站在城垛上,并没有人听得见他们说什么。
岳飞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来问何栗:何舍人,你当真觉得应该为这样的官家死?何栗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觉得岳飞有些话说得有理,却又不能忍受他最后做出的结论,想来想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挥拳冲上前去:岳鹏举,你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107第一百零九章何栗又一次出了名,上次是在樊楼跟李想打架,这次是不自量力的去揍内殿直的岳副都事,他积累多年的形象这几个月算是败坏光了。
这事儿传到李三娘耳朵里已经完全变了样儿,第二天便嘲笑李想:听闻何舍人与岳都事为了你争风吃醋,在城头上打了起来?一脚踩空摔断了胳膊。
啧啧,果然色是刮骨刀。
李想:……毒舌妈妈桑神马的,太讨厌了啊。
喂,我是你男朋友,这么幸灾乐祸的真的好么?连着受了几次刺激,李想把辞官的事儿提上了日程,他跟岳飞商量,想着把手头的活儿做一下最后的总结就辞官,然后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杭州投奔赵明诚李清照夫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正月底,李想的上司胡郎中拿到了一纸调令,让他去户部做郎中——虽然是平调,可是户部的工作比工部强太多了,一个管钱一个管泥瓦匠,想也知道哪个更有前途。
同胡郎中的调令一起来的,是李想这个副手升正职的升职令,另外又通知他们将有一个叫做耿德阳的人过来做员外郎。
这实在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居然还真的给接住了!李想被砸的有点晕,从五品啊,从五品!赵明诚混到现在也就是个正五品,他怎么一不小心就从五品了?李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差点泪流满面,终于不用穿绿色的官服了!他真的太讨厌那个颜色了,那哪里是男人穿的颜色啊,红色虽然也艳丽,可是好歹庄重啊,那个绿色太挑人了,整天在外头跑,晒的黑漆漆的,配上个绿瓦瓦的官服,矮油实在太惨不忍睹了……所以升到了从五品,你可以换身好看点儿的官服,外加一年多拿五十两俸禄……听起来似乎也挺不错的。
李三娘慢悠悠的说:红色确实顺眼些,只是你过阵子说不准又喜欢紫色呢!李想忙举手发誓:我要是想穿紫色,就让我娶不到新妇!李三娘撇了他一眼:哼,你若真穿上紫,多少好人家的小娘子哭着喊着要嫁你呢!李想嘿嘿一笑:我不喜欢小娘子,我就喜欢李妈妈……李三娘:滚!李想嘿嘿一笑,端起碗把剩下的羊肉汤喝光,李三娘实在忍不住了:天天喝羊肉汤,你也不嫌腻!李想抬头冲她笑:你天天见我,腻不腻?反正我喜欢羊肉汤就跟我喜欢你一样,不会腻的。
说罢起身,漱口净面带上官帽,带着随从出了门。
见李想出门,太白实在忍不住了:别人讨好娘子,是说娘子像鲜花像月亮……到了李郎中这里,就成羊肉汤了。
子美道: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娘子也没好哪里去,人家升了两级官,娘子却只说衣服好看了。
瞧瞧,被人说成羊肉汤,她高兴着呢!太白看看正对着镜子笑眯眯的左看右看的李三娘,无力道:果然天生一对儿,娘子只怕就在意人家说的‘不会腻’这三个字吧?李想升了官,回到家里通知大家,依然没有一个小娘子露出阿郎好厉害的表情,李念问李想能不能弄来别的部门的书给她看,最近她觉得国家政策什么的挺有意思,李桃表示这事儿应该赶紧告诉岳老爹,老爷子肯定会开心……至于别人……真小气,才涨五十两!这是苗玉奴够买好几身衣服了,好歹没白干。
这是韩桂花。
一个员外郎就忙成那样儿,升了官岂不是更忙!这也太耽误事儿了。
欧温仪最不满意:阿杜姐她们弄那个不怕水的口红,折腾两个月了也没弄好……本来还想着阿郎你忙完了城墙的事儿,能帮忙弄弄呢。
谁知道居然升官了!李想:……李想又跑去赵府报喜,当然赵思诚未必觉得这事喜事儿,果然,赵思诚愁死了:当个副手还好,好歹有个主官给你把着方向,惹祸也是有限的……怎么就升官了呢?唯一对这个消息表示激动的是岳老爹:还是大哥有出息!五哥混了两年才勉强混到六品,还是个武职,大哥半年就升到从五品了!这身官服看着真体面!李想泪流满面,到底谁更有出息啊?岳飞半年前久升到了六品内殿直副都事,前阵子一直都比李想的从六品高一级的,岳飞几岁,他几岁?人家才二十出头,他都三十了啊!再说了,谁要跟岳鹏举比有出息啊,太自虐了。
岳飞的心情不算好,他希望李想赶紧辞官走人,可是哪有刚升官就辞官的?没这个道理,也太刻意了些。
算了,再撑一二年吧!形势还没有紧张到这个份上。
升官再怎么说也是好事儿,岳飞虽然闹心,但还是诚心诚意的恭喜了李想。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显然李想没必要烧什么火,又不是外来户,他本来就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
送走了胡远安,下属们就准备凑份子请客恭贺李想升职,李想财大气粗,主事们一提出请客他就表示由他来办了,毕竟不止是庆贺他升职,也要欢迎新的员外郎就任。
耿德阳过去是个地方官,从南方调回来,官职由六品降到了从六品,这不是降级,而是京官本就比地方官值钱。
对许多被分派到穷乡僻壤的官员来说,能回京就不错了,谁在乎降的这一级啊!巧的是,耿德阳与李想同岁,他少年得志,当初考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二岁。
他考中进士只在开封呆了两年,就外放了,他就职的地方穷山恶水,水灾旱灾一波接着一波快把他整疯了,后来兴修水利,有了些政绩,被主官上奏章请功,这才被调回开封进入工部。
在外头当了六年主管水利的辅官,整天风吹日晒耿德阳给折腾的跟小老头儿似的,再配上因为缺水而显得干巴巴的山羊胡,跟最近因为城墙工程结束而重新捂白了的李想一比,简直像是两辈儿人。
樊楼的热闹景象让耿德阳有些局促:昔日少年得志,鲜衣怒马,现在再看看自己,两鬓斑白,满脸的皱纹……重又坐在这里,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滋味。
李想看他的样子,也有些感慨,就这个外形儿,李想就相信这是个干实事儿的人,要不然,好歹一个六品官,但凡顾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就是当官的地方条件再差,也不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儿。
有同样感觉的不止李想一个人,显然大家对耿德阳的接受度都是比较高的。
相对于别的部门,更偏向技术工种的工部人员关系也比较简单,他这个样子其实是最符合工部官员形象的,大家伙儿看着就觉得亲切。
反倒是冬天里整天裹得跟粽子似的李想,又恢复了细皮嫩肉的模样,看着与一桌子的黑脸红脸十分不配。
这场酒喝的挺痛快,十个人花了八贯钱,档次挺不错了,有李想这么个财大气粗的主官,下属们确实过得会比较舒服。
他们这个小部门的人不算富裕——没错儿,大宋官员俸禄确实是历代最高,可那是因为其他的一些朝代俸禄根本不合理啊,便是在大宋,真正能靠俸禄过得滋润的有几个?从五品郎中一年一百九十两,从六品员外郎一年一百四十两,这是两位头目的工资,而几个九品主事一年才五十两,更不要说临时工了。
这个价钱,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说可能很不错,但是对于应酬多多的官员来说,真不怎么样!开封什么都贵,河工一天的工资都能赚三百文呢!几位主事也就是收入稳定些看着体面些,其实工资不比有活儿干的河工高。
耿德阳说自己酒量不好,大家伙儿也就没逼着他多喝,可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糟糕起来,没一会儿就白成了一张纸,李想见势头不对,忙喊人备车带他去看医生。
诊断的结果让大家又惊讶又难受,病因很简单,耿德阳常年的饮食都是没什么油水的,冷不丁又是酒又是大鱼大肉的下肚,肠胃受不了了。
大夫给开了几服药,李想问了耿德阳的随从,才知道他住在官舍里,这就不好了,官舍的条件真的不怎么样,一个月一贯钱的补贴价,能住到什么好房子?耿德阳老婆死了,也没孩子,穷的叮当响,从外地回来,身边只带了几个箱子跟两个当地的买的小男仆。
正生病呢,这样的条件如何照顾的好?虽然才认识,但李想对耿德阳的印象很不错,稍微想了一下,便让人去雇了车,带着耿德阳回了自己家安顿了下来。
耿德阳这场病折腾了七八天才好,不止是吃坏肚子的缘故,也有这些年不注意身体,疏于调养的问题。
住了几天,耿德阳就呆不住了,这地方实在太别扭了,满院子都是小娘子,他虽然长了一幅爷爷脸,可是内在跟李想的岁数一样啊!于是便跟李想提出要住回官舍去,结果过来串门的何栗给拦下了:你看你瘦成了什么样子了?还是再住一阵子,把身体彻底调养好再说吧!你们郎中有钱着呢,必不会让你掏房钱的。
何栗跟耿德阳是同年,都是耿直的脾气,当初赶考的时候还住在一个旅店里,所以虽然一个是状元,一个只是个同进士,交情还不错。
李想看到何栗就有气,这家伙前阵子莫名其妙的去揍岳飞,结果人没揍到,自己跌下了台阶摔伤了左胳膊。
自己丢人也就罢了,偏把他也扯进了八卦里头,还让阿念担心了好几天——以为他胳膊断了,结果后来才知道,看着上着夹板儿挺吓人,其实只是轻微骨裂,一阵子不要乱动就行了。
何舍人既然受了伤,就不要到处乱跑了!李想干巴巴的说。
何栗瞅瞅他:我来探望正通兄。
李想嗤道:自己还是个半残呢,还顾得看别人。
何栗怒道:你以为这是谁害的,你那个台阶修的也太陡了!李想真心觉得何栗的老婆没跟他闹离婚实在是有涵养,这货太胡搅蛮缠了:我那是城楼,不是跳舞台子!你想多缓多宽敞?明明自己笨手笨脚。
哦,我知道了,你新妇又骂你了吧?一定骂你笨手笨脚打人,人没打到反倒摔断胳膊……耿德阳瞅瞅何栗,再看看李想,决定还是闭嘴的好,这俩家伙见面就吵架,他在李想家里带了八天,何栗过来跟李想吵了五次,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争执起来,这还是好的,要是岳鹏举过来,那就更乱套了!这三个人在外头都是好脾气的样子,怎么凑一起就这么火爆。
二月下旬的时候工部接到了几项大工作:开封城内的好几处重要建筑群的重建。
开封是个人口十分稠密的城市,在建筑方式落后,大部分房屋都是单层或者二层的条件下,城区人口将近百万,其拥挤程度可以想象。
拥挤也就罢了,偏还大多都是木质建筑,这才是最要命的!拥挤,易燃,这直接导致了开封是宋朝的国都,同时也是全国火灾最频发的城市。
年前一场大火烧了几千户民居,外加两所官学还有大宗正司的后院儿,还有两座王府。
照理说莘王的王府可以由内侍省那些人找人修建的,祁王的王府就是这么办的。
偏偏莘王说盖房子什么的工部的人一定更擅长,结果就把活儿丢给你们了!赵思诚带来了小道消息。
李想也纳闷的不行,修个王府,关我们工部个毛事儿啊?我们要管的是城建好不好,你那个是私事儿,私事儿找你爹啊!我们都忙死了,大宗正司的后院儿还得修呢,还有两个官学,你说你添什么乱啊!我们更擅长石头,你那个雕梁画柱不在行呀。
心里吐槽,李想嘴上倒是不敢说,反正工部忙着呢,莘王不着急的话,就先等着,我分配完大宗正司的事儿再去管你的,对了还有官学。
李想看着图纸愁死了,开封也太挤了,大宗正司的后院儿边上紧贴着的就是一大片儿的民居,离得最近的民居甚至连院墙都没修,就把宗正司的外墙当院墙了……李想可算知道为什么当初仁宗想要扩建皇宫大家伙儿都不同意了,太挤了啊!官家觉得挤,老百姓更挤啊,我们都这么挤了,你这个全国最大的大地主你还要扩院子,开什么玩笑……李想一边吐槽一边发愁,因为这场大火,大宗正司后院挨着的住户也都遭了灾,现在搭了一大片儿窝棚住在那儿呢……动工的话还得先给这些人找地方住下才行。
李想越看越头大,果然城市内部建设比修城墙麻烦多了!唉,又要跑断腿了。
让李想意外的是,他接到任务的第二天,莘王便跑到他家里拜访了。
这是个脸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少年,长得不太像官家,笑起来嘴边还有个酒窝,有点儿腼腆,猛地一看似乎是胆子很小的类型,可是举手投足间有着同龄的少年无法比拟的威势,一个王,即使是只有十六岁的王,也不可能真的腼腆胆小。
我希望我的王府修的精心些,还请李郎中多多为我把关。
小少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莘王殿下想要什么样儿的房子,可有图纸?其实王府什么的,都有一定的规制的,并不是想怎么修就怎么修,可惜李想不知道。
莘王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跟原来差不多就行……哦,对了烧光了看不到原来的样子,那就随便了,能住人就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扫了扫李想这个客厅,客厅不大,布置的倒是很雅致,哎呀,屏风上的字好眼熟,一定是念念写的!他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笑来。
李想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得这孩子脑子有点儿问题,傻笑也就罢了,一会儿说要修的精心些,一会儿说要跟原来一样,一会儿又说随便了能住人就行……擦,知不知道我们最怕的就是随便啊!没要求比要求多还麻烦呀。
☆、108第一百一十章第一百一十章李想并没有把莘王的到来当做一回事儿,事情总要一样一样的来,火灾的时候在十一月,火灾后就是连着几场暴雪,天寒地冻,把救火的水冰,冰块儿裹着断壁残垣,把整个过了火的莘王府冻得就跟铁桶似的。
想要拿出来点儿什么都费劲儿,施工重建,别开玩笑了!滴水成冰的季节你盖房子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悲催的莘王只能先回皇宫住着,幸好王府的仓库盖的结实,砖石结构加上厚厚的土夹墙,成为整个王府唯一没有被火烧过的地方……不然这位莘王可真要成为大宋最穷的王爷了。
趁着冰雪还没有消融,李想跟自己的一群部下开始了紧张的测绘工作。
这一次的工作无疑是相当麻烦的,官学,大宗正寺外加一座王府,以为这就是全部么?当然不是,这地方是比较繁华的地段儿,光修这些建筑怎么成,还有几千户焚毁的民居呢!当然,重建民居这类的事儿跟修王府一样,本不是工部的责任,这里又要提起何栗了,这家伙到受灾片区溜达了一圈儿,深感百姓们损失惨重,许多百姓在自家房子的原址处搭着个窝棚凑活着住,问起来,许多人所有的财产都在这场大火里烧光了,统共就剩下地皮还值点钱,可要是卖了地皮,有了钱又住哪儿呢?大部分的平民,原本就只有那三两间的房子,开封地价奇高是没错的,可是那么小的地皮不可能卖一半儿留一半儿,谁肯买那样小的地皮啊?卖了地,怕是这辈子都别想有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处了。
何栗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性格,看着百姓们大冷天的在窝棚里呆着,便向官家打报告,由国家资助这些遭灾的市民重建房屋。
受灾市民可以选择两种方案,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管,过阵子老老实实去难民收容的寺庙之类的地方呆着,或者投亲靠友,国家会按照他们过去的房屋间数建成新的——当然,红瓦砖房什么的别想了,户部给工部的拨款只有每间五贯钱,何栗的想法就是好歹给弄个遮风避雨的木板房。
如果家中还有其他财产,想自己动手,把房子建的更体面点儿,按照房屋间数领取补贴,一间房子四贯钱。
因为这事儿,何栗跟户部打了好几天的嘴仗,总算争取了十五万贯救济款出来,转手塞给工部:冀飞,我替你把钱要来了,剩下的事儿就全靠你了!李想崩溃死了,我可没想要这个钱啊!我都忙死了啊,让他们自己盖房子不行么?我擦一间房子五贯钱,开封坑爹的物价之下这点儿钱也只能盖木板房啊!这玩意一把火还不得又烧光了,李想的概念里这就是黑心建筑商才盖的东西,居然让他主持!喂,何栗你脑抽了么,就把钱发给他们自己去盖不行么?这个节骨眼儿上,让百姓自己去买材料,那些商户必然会借机抬价,到最后怕是二十贯也盖不出一间房来。
官府出面,统一采购材料,那些商人不敢太放肆。
何栗说到这里,向李想深施一礼:冀飞,若是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敢这样做,十官九贪,五贯钱层层盘剥下去,去盖房子的时候怕只够盖草房子了。
幸好如今有冀飞你在,你一向忧国忧民,必能把钱用在刀刃上。
李想原本一肚子气,可是听了何栗的解释,顿时什么火儿都没了,说来说去,何栗还不是为了老百姓?他为了要来这十五万贯,差点儿跟户部的薄尚书掀了桌子,得罪人的事儿何栗都做尽了,到了他这里,无非是忙活一下而已,有什么呢?几个事情全都堆到了眼前,李想的头都大了!他虽然懂得统筹管理,可毕竟也只是学了个皮毛,他是化学专业的不是统计专业也不是建筑专业更不是商业的啊!也就是仗着做了十几年的学霸,凡是学过的学科就一定要学精,所以才显得无所不知。
可这会儿一堆的建筑任务摆在眼前,这可不是修城墙啊!简直要麻烦死了。
大宗正司是比较好修的,只是个后院儿罢了,只是知大宗正事是官家的兄弟燕王赵俣,,这可真是麻烦事儿,这位龟毛的性格实在是让人头疼,两万贯的预算他非要李想给他盖出来十分雅致且不怕火烧的后院儿……李想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设计图都是现成的,预算也是根据这个来的,你让我怎么给你加功能啊?你跟你那个侄子的要求也太两极分化了吧?学校那边也十分苦逼,时不时有学生过来骚扰李想。
李郎中,我觉得我们院子后头应该种些竹子,比较雅致……李郎中,宿舍的隔墙无比盖的厚一些,起码要一尺,现在的木隔板儿,隔壁念书吵得我睡不着啊……顺便盖个书院如何?大宋朝的风气开放,官府什么的也不像后世那么难进,说起来小贩都敢反对官家扩皇宫呢,事关自己的利益,学生们跑来跟李想碎碎念也没什么稀罕的了。
李想忍了两日,终于暴躁了:想种竹子,等搬进去,自己去花木市场买去!爱买多少买多少!一间房子二十贯钱,你想让我给你弄一尺的隔墙?老子读书的时候六个人一间宿舍也没嫌吵呢!还隔壁吵得你睡不着,那是你不刻苦,睡的太早了。
出了门,往东走,五里地之内三个书院……赶走了学生们,耿德阳擦擦汗:早该这样了,郎中越是脾气好,他们越是上脸,真挨了骂,反倒没脸到外头说了……李想看着耿德阳就有气:你什么时候搬走啊!病都好了还不走人,我告诉你啊,别打我家里小娘子的主意,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又不能做上门女婿,这么穷,我才不许我家小娘子倒贴呢。
耿德阳郁闷死了,他早想搬走了好不好,是你不许啊,说病要全好了才能走,这会儿又撵人,不就是跟那个不怎么露面的小娘子说了几句话么?满院子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厉害,他不敢理,脾气好一点儿的要么是喜欢郎中的,要么是许了人家的,他更不敢理。
那日忽然冒出个平日里不在李府住的小娘子,头次见到她便打听他是谁,是不是得叫他老伯,听说耿德阳只有三十岁,十分惊讶的跟他打听怎么把自己捯饬成这样儿的,他很郁闷的好不好!简直想以头抢地好不好,偏那个小娘子还是个粗枝大叶的,没盐没醋的话听的还挺来劲儿,听说他是在穷乡僻壤修水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儿的便一脸崇敬的仰头看他,还笑嘻嘻的拍他马屁,结果被郎中看到……结果,从那天起郎中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耿德阳默默的抹了一把辛酸泪,他真的对十几岁的小娘子不感兴趣啊!再婚什么的他也考虑过,开封的大龄剩女有的是,总能找到个合适的吧。
他是个清水官儿,整天忙的要死,也没精力娶个要哄着的小新妇,还是年纪大些的靠谱。
不过显然这话不能跟李郎中解释,这些日子耿德阳是发现了,这位李郎中,胡搅蛮缠起来简直太可怕了,他要是敢这么解释,李郎中一定会说:你还敢嫌弃我家的小娘子!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李想没工夫去琢磨耿德阳在想什么,他不讨厌耿德阳,前提是这货不准备勾搭他家小娘子……耿德阳实在太穷了,没有恒产,全靠一年一百四十两的俸禄过日子,在开封,这只能维持一个官员的最低生活标准——官舍一年租金十二两,自己带上两个随从吃饭,官舍交费十二两,一个月出去吃几顿一年就不少于二十两,三个人一年做几套最基本的日常衣服衣服总要二三十两吧,最低标准的每月请同僚吃一次饭,一年下来又要至少十两二十两吧?零零碎碎的算下来,没有其他收入,靠俸禄能攒下钱的绝对是奇葩啊!郑爽也就算了,那家伙脑子活,偶尔还收点润笔钱什么的,手头还有点余钱,而且人家毕竟跟苗玉奴青梅竹马……耿德阳可不成!好官跟好丈夫绝对是两个概念,穷也就罢了——这真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李想也就是吐槽一下,还真不把这个事情切实的当回事儿,家里的小娘子谁缺钱呢?关键是这种人太尽职尽责了,心思全用在工作上,他对工作的态度上简直是加强版的何栗,做他的新妇会累死的,这不成,绝对不成!于是耿德阳这个倒霉蛋儿才上任就被自己的主官看着不爽,不得不搬回了官舍,当然他原本就准备搬回去的,不过,官舍的饭可真难吃啊!过去还不觉得,跑到李郎中家住了大半个月,再回来觉得这儿的饭简直是猪食。
住在隔壁的李迒一脸的幸灾乐祸:觉得食堂的饭没法吃了吧?而且没人洗衣服没人刷靴子了是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啧啧,真是可怜啊……耿德阳虽然是好脾气,这会儿也想把李迒摁下去暴打一顿了,不就是回哥哥家去过休沐日发现自己的房间被他占了么?这幅开心的样子到底在气谁啊?他自己不也是由奢入俭难,对官舍的猪食意见极大么?学校宿舍是没有固定图纸的,石尚书交代李想说,因为这几年读书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宿舍实在有些挤,希望李想设计宿舍的时候充分考虑到容积问题,最好能把现在的床位数量增加一倍——好吧,太困难的话百分之五十也行。
这个要求太坑爹了,李想头疼死了,就这么大一点点的地方你让我增加一倍的床铺,难道要盖楼么?同样的面积上,盖楼跟平层的建筑成本完全是两个概念好不好?想起那些神经兮兮跑来跟他提各种不着调的建议的书生,李想更抓狂了,这些书生,不通实务,想一出是一出,偏偏代表了大宋的未来……我擦这些人还不够居然还要扩招,我恨扩招啊!昨日我去现场,又有书生建议我房子一定要多用木材,床铺最好做成矮榻,接地气……钱主事带来了书生们的最新动态……接地气!接他娘的地气!李想抓狂的吐槽道:平日里住逆旅,掏钱被人安排到二楼还要说此处风光独好,这会儿不掏钱的住宿舍,就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再有人跟我嘟囔这个,我立刻去弄二层床,凡是想要接地气的统统住上铺!☆、109第一百一十一章二层床什么的,李想说的其实是气话,可是冷静下来,觉得其实主意蛮不错的。
大学宿舍不都这样儿?上头床下头书桌儿衣柜什么的,标准配置啊!又省地方还有独立空间,多好啊。
仔细一想,不行,还有采光问题,古代的采光太坑爹了,房檐遮光,窗户透光性差,上头弄个床铺下头的书桌啥也看不清,偏偏用的又是油灯,放在床板底下不小心烧到了怎么办?难道为了个床还去设计个弄个油灯的玻璃罩子不成?哪里有那个美国时间,李想有些郁闷,再一想,嗨,关他什么事儿,他的预算里哪有家具啊?只有建筑费用好不好,这不是瞎操心么。
百姓的房屋实在是个问题,五贯钱一间的预算,按照一般人的思维似乎只能盖木板房了,可这东西李想真的不想弄,冬冷夏热还易燃!舒适性还不如盖窑洞咧。
窑洞?好主意,这个似乎不错……你要在官家面前盖土窑洞!?石尚书按按太阳穴:冀飞,我知道你是不忍心随便盖一片儿房子给百姓们住……可是窑洞的话,还是算了,我是并州人,自然之道窑洞的好处,可是官家最爱面子不过,你弄一堆土洞摆在那里,别人参你,一参一个准儿!李想十分无奈,窑洞怎么了,总比点火就着的木板儿房好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叫来下属们商议,还是耿德阳出了主意:窑洞确实难看了些,可这个价钱,多费点人工,建出来结实的土坯房还是没问题的。
土坯房?这听起来真是好主意,这东西虽然也不算好看,可好歹有个房子的样式——普通的木板房也很丑的。
雕梁画柱的古建筑什么的,那是富贵人家,就算是在凤城龙袖的开封,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是以遮风避雨为首要目的,美感,那是什么?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工部的一群工作人员凑到一起一商量,都觉得可以试试土坯房。
土坯房的建造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小户人家随便建个土坯房,可能用版筑方式:就是即在夹版中填入泥土,用杵夯实,傅说年轻的时候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当然泥土不可能是简单的泥土,要粘土啊里头还得加点草啊什么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种建造方式都太麻烦了,而且开封城哪里有那么多土?全都运到城里头再和泥再弄板子夯实什么的,又费人力又脏,还慢!所以大家一商量,决定在城外买片儿没人要的土山什么的,就地做好一块儿一块儿的土坯然后把土坯运到开封盖房子……土坯可比砖头便宜太多了,一间房子弄个石头砖头的防水墙根儿,五贯钱绰绰有余,说不准还能有点余钱,给每家都弄个夹窗,冬天往夹窗(注1)里添上稻草,暖和的很!李想估算了一下,知道他来安排的话还能省不少,想起开封过几年要面临的劫难,真想说干脆咱们挖条出城的地道吧!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想法实在天马行空,需要多长多宽多少人工且不必说,就开封这个多水的城市,你弄个地道,想要挖深一点儿绕过护城河这一点就根本不可能——那个深度一定会挖出地下水的!事情要一件一件的来,买地皮是一定的,需要的土太多了,反正这种盖房子的土不适合种地,地皮便宜得很。
没几天,小吏出身的赵主事就在开封城郊找到了合适的地皮:四十多亩粘土坡地,什么都种不成,可以说放到谁家都没啥价值,统共二十贯,搞定!李想的嘴角都抽抽了,什么是人才,这就是啊!夸夸其谈不算本事,事情摆在那里,能做好的才是本事!那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个开封周边罕见的粘土山包儿,就被他发现了,用最快的速度协议买下了,还很便宜!从定下来要找地到他拿了地契回来,一共花了四天的时间。
这效率,怪不得工部临时工那么多,能定职的只有赵主事,人家是真的能干啊。
李想让人去跟等待重建的市民们商议建房的事儿,绝大部分人愿意让工部帮忙盖房。
自己盖房的弊端,何栗明白,这些百姓更明白,再说了,家都烧光了,开春了赶紧赚钱啊,哪有时间自己盖房子?管它盖得如何,大不了过几年条件好了重新盖,现在哪里有钱讲究这些啊。
只有少部分家庭条件优越的,决定自己盖。
原本李想很担心,比如一排房子,一起规划建造的话很方便,但是如果中间有两家要自己盖,那就讨厌了。
结果一统计,李想发现贫民区跟富人区的划分神马的,宋朝就很明显了,决定自己盖房的人家集中在靠近大宗正司附近,而散布在家境一般的平民区的几户想要自己盖房的人家,发现邻居们都让官府盖了,索性也随大流了——中国人,自古以来从众心理都很强的。
看看图纸上大块儿空地,李想觉得非常满意,这样子整整齐齐的多容易规划啊!说是容易规划,也是相对而言,这不是后世,比如一些富裕的农村统一盖小楼,整整齐齐一般大小,这在开封绝对不可能啊!每家的地皮都不一样大,那里可能一模一样?李想想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几年后的大难,于是便跟大家伙商量是不是给每家都挖个地窖。
山东那边天气冷,许多人在屋里都挖个地窖,放个莱菔什么的不容易坏——值钱的东西也可以放在里头,再遇到火灾,也省的一下子就烧的什么都不剩了了!倘若那场灾难不能避免,一个地窖,起码能藏的下家中的女人孩子吧?别人当然不知道李想挖地窖的真实目的,赵主管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家中的财物都放在地窖里,就算不为了防火,日常也不容易被贼惦记啊!李想忙道:既然是防贼的,就不要都挖在一处……也不要大肆宣扬,盖到了谁家,与那家主人商议了选好地方给挖出来就是了!对了,施工的时候可以在这些居民中招人,给自己家盖房子,总会精心些。
最大限度的保证这些地窖的秘密性……真到了那一天,也只能听天由命,但愿知情者不要把这些事儿传的谁都知道才好。
民居的事儿基本定下来了,冰雪初融。
钱主事带了人到民居那里开始了清理工作。
这场火灾真是把这些市民坑惨了,虽然有一部分人投亲靠友先住到了别人家,还有一些人住到了寺院以及国家的救助点儿,但是火灾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尽管挤了又挤,还是有不少人只能原地搭了窝棚暂住。
幸好开封有钱人多,捐了不少衣物被子,再加上政府优先收容老弱病残,住在窝棚里的以青壮年为主,总算没有出现火灾后又冻死人的惨剧……李想到现场视察了一下,看到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也就放下了心,于是又跑到了大宗正司那边看情况。
大宗正司这边的清理工作由孙主事主持,基本上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比较幸运的事燕王殿下被官家加封了太傅,心情不错,正好是比较容易讲道理的时候,好说歹说,总算让他放弃了让后院儿变得更雅致的想法,但是,关于防火这一点却更执着了。
一定要不怕火烧,好不好看先放一边!燕王被这场大火烧怕了:幸好这次烧到后院的时候赶上下大雪,还没烧到库房……李郎中务必想办法把库房弄得保险些。
图纸什么的不要管它了,修的再漂亮,一把火全烧了什么用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燕王绝对想不到因为他去掉了对外形的要求,他的大宗正司的后院变成了什么德行。
只要去掉对美观的要求,其他东西对李想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问题,李想痛快的应下来,决定回去好好研究什么材料最防火。
李想觉得很累,这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感觉太差了,感觉把自己劈成八瓣儿都不够用。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新官上任,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做的缘故。
换了他的前任胡明远,哪里会一件一件事必躬亲?民居跟学校的宿舍的重建直接下放给下属去做就行了!原本他主管的这个小工部就是分管城防建造,土木修缮跟工匠管理的……一年到头工程不断,如果都像他这样儿但凡有个工程就自己上,确实得累死。
要说这个道理,李想也不是不懂,可他总有一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感,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是一定要逃的,可是走前,他总要为这座美丽的城市做点什么……城市整个片儿区的重建,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他心里头隐隐的有许多想法,只是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李想又跑到城墙上,这会儿城墙的工程已经收尾了,只有一些工匠在收拾零碎的砖石,还有些人在清理挖出来的淤泥,前阵子太冷了,一部分没来得及挖走的淤泥冻成了冰坨坨,只得先放在那里。
李想皱着眉苦思冥想,拼命回忆着自己对于靖康之难的印象……历史书上,对于这些事情向来都是淡化处理的,涉及到民族问题嘛。
身为理科生的李想,对于靖康之变的印象,大多数都是从课本以外得来的。
这也是最让他无奈的一件事儿,如果是历史书上东西,那么年代之类的一定写的很清楚……而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让李想牢记了靖康之难中,徽宗父子是如何无耻的自毁长城不许民众抵抗,然后奴颜媚骨的向金人祈和,为了让金人退兵,送出了大批无辜女性作为赔偿,但依然挡不住金人的铁蹄,最终开封城破开封城内的赵氏宗亲,以及大批妇女被掳……权力越大,责任越重,李想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曾经的他,刚刚知道这是什么年代的时候,最远大的理想不过是多赚点钱,带着阿姐她们逃到南方去……可现在,光是家里,就有几十口子人了。
更不要说他做了官,想要做的就更多了。
李想闭上眼睛,他无法想象如果他不带着纸坊里的小娘子们离开,在几年后,她们将会遭遇到怎样可怕的事情。
他无力救天下,最起码的,要带着身边的人逃离地狱……可是愧疚感无时无刻的纠缠着他,让他不愿立刻逃走,让他总想尽可能多的在临走前为这座城市做点什么。
护城河上的火油,如果烧起来的话,可以抵挡一天半天,可是一天半天能起什么作用呢?金人还不是会入城?就算他能修一条通往几十里外的地道,那地道要多宽才能让这么多人逃走——更不要说有护城河的存在,挖地道根本不可能!到底还能做什么,还能……慢着,地道!李想忽然眼前一亮,就算不能通向城外,城内多几条地道也是很好的啊!小时候看过的地道战是多么的有趣?当然开封的地理条件,不可能肆无忌惮的把地道打的哪儿都是,毕竟土质不同……但是,把地窖扩大成为类似于防空洞的大型地道是绝对没问题的!做好通气,防水工作,挖的深一些,里面的声音传不出来,一个地道藏几百人甚至上千人都没问题……入口做的隐秘些的话,在空中打击力量几乎可以忽略的宋朝,这样子的地道几乎是绝对安全的!李想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对,地道,就是它了,可能的话,在开封的各个角落多建几个大型地下避难所,入口隐秘一些,只要没人出卖,金人绝对想不到地下藏着人!慢着,出卖?李想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忽然想到,历史上,靖康之难时,投敌的大宋官员实在太多了,如果地下真的藏人,再被出卖的话,那可真的是瓮中捉鳖了。
这不像每家每户的小地窖,小地窖的话,盖房子顺便就挖出来了,一个地窖几个人挖,一天都用不了,挖的那点儿土谁能注意到?可是这种大型地道不一样,这样大的工程,一旦开工,人员的调配,土石的运输,根本不可能瞒了人去,保密性太难得到保证了。
李想的脸色忽明忽暗,不停的在各种想法中纠结,正纠结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大哥,你果然又来这里了。
李想扭头一看,岳飞顺着台阶走上了城墙,他穿着一身的轻甲,看样子是才下班:大哥这阵子,经常来这里,怎么脸色不好?对于岳飞,李想向来是坦诚的,听他问,便十分自然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最后无奈的叹息:我有自信建得出通风透气,地面上绝对发现不了的地道……可是却没办法保证这样的东西不被自己人出卖。
岳飞略一思忖,慢慢说道:金人残暴,若真的城破,满城男女皆不可得幸免。
有地道,里头的人起码有一线生机,如果没有地道……聪明人一点就透,李想一下子就明白了岳飞的意思。
是啊,他在纠结什么?果真城破的话,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女人们,对她们来说,如果钻进了地道,好歹还有一半儿的可能逃过一劫,如果不进地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有什么好纠结的,有一定比没有强!李想转过身,夕阳西下,晚霞照在城内一座座的鳞次栉比的房子上,越发映衬的这座古城十分的美丽,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没钱租店面的小贩逐渐走上街头,开始为晚市做准备……这座城市的居民,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幸福的居民。
他们生孩子有补助,上学有免费的学堂,遇到灾祸政府会救济,真的老无所依,还可以去善堂读过残年……五哥,我救不了这个国家。
我觉得我懂得不少东西,可是站在这里我才发现,我只能像只老鼠一样,到处挖洞……老鼠就老鼠吧!至少,我不是祸国殃民的硕鼠,我挖洞,大洞也好,小洞也好,总能救几条人命……五哥,以后说不准有人笑话你有个老鼠大哥呢!李想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可笑,直捣黄龙的岳鹏举,居然有个到处打洞的大哥,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岳飞扭头看看他,轻声道:大哥不怕做老鼠,我这个鼠弟有什么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1:夹窗,这个东西我不知道在宋朝叫什么,只能按照现在某些地方的叫法叫了。
在过去,漫长而寒冷的冬季里,穷人家是没有钱弄太多的取暖设备的,所以密封性很重要。
许多人家的窗户弄成了双层的,两层之间有一尺的距离,冬天的时候,便往里头填满稻草锯末之类的东西……在我们现代人看来,这简直太可怕了,这样子做,屋子里岂不是黑死?可是这就是真实的古代,采光什么的是奢侈的想法,能少漏一点儿风才是真的。
而且,不要以为这是很古老的时候才采取的办法,实际上,我爸爸小时候跟着我爷爷东北西走,在那个年代,北方许多农村的家庭还是这样子呢………这里又要说到北方的地窖,可能南方同学会认为地窖是凉快的,而实际上,北方农村许多人把地窖挖在了室内——为了保温,因为室外的话,太冷了,地窖会变成天然冰柜,土豆都会被冻的没法吃,更不要说别的东西。
所以许多人家堂屋中间就是地道口儿……好了背景交代完毕,现在说说为毛我爹会给我讲这些事儿……那是他经历过的一件超级悲催的事儿,那会儿他才十来岁,去同学家玩儿,冬天,那家是夹窗,夹窗里填满了锯末保暖,屋里没什么光亮,只靠床边的小油灯,他一进门就一脚踩空掉地窖里了……原来同学妈妈拿完菜忘了盖地窖。
所以穿越真不是咱们现代人受得了的,不要说古代了,就穿到四十年前的中国农村,估计大部分人都会疯掉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靖康之耻从靖康元年(1126)十一月金兵第二次包围京城到靖康二年四月张邦昌伪政权建立前,宋徽宗、宋钦宗及北宋官员一直幻想不惜任何代价、通过斡旋方式保留政权。
靖康二年正月二十二日,双方达成协议,该协议规定:(金国)准免道宗(宋徽宗)北行,以太子康王、宰相等六人为质,应宋宫廷器物充贡;准免割河(黄河)以南地及汴京,以帝姬(公主)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每岁增银绢五百万匹两贡大金;原定亲王、宰相各一人,河外守臣血属,全速遣送,准俟交割后放还;原定犒军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须于十日内输解无缺。
附加条件是: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从正月二十八日起,北宋政府开始履行以上协议,按照金人的要求向金军营寨输送女性,最早送去的是蔡京、童贯、王黼家的歌妓各24人,其中福金帝姬(公主)作为蔡京家中的女眷也在遣送之列,被送往皇子(斡离不)寨。
史载,福金帝姬见到斡离不后,战栗无人色,斡离不下令奴婢李氏将福金帝姬灌醉,乘机对其实施强暴。
福金帝姬是靖康之难中第一个被金军统帅蹂躏的宋朝公主。
尽管开封府官员刮地三尺,却无法满足金人的索求。
为苟延残喘,宋徽宗、宋钦宗开始拿妇女抵债。
开封府官员除对照玉牒将宫廷、宗室妇女全部押往金营外,还搜括京城民女甚至已经嫁人的宫女充数。
这些被强行抓来的女性皆蓬头垢面,不食,作羸病状,觊得免,而开封府尹徐秉哲为了邀功,竟自置钗衫、冠插、鲜衣,将上自嫔御、下及乐户的5000名妇女盛装打扮送出京城,交付金军。
以胜利者自居的金军从选送的5000名女性中选收处女三千,余汰入城,当然,被淘汰的2000名女性应属于被金兵糟蹋后由于身体虚弱等原因不便带走而已。
由于无法满足金军索要的金银数目,宋徽宗和皇室成员也没能逃脱这场噩运:二月初七日中午,在金军元帅粘罕、斡离不和上万名骑兵的严密监视下,宋徽宗率妻妾、子婿妇、女奴婢从皇城络绎而出,经内侍指认点验后,太上后妃、诸王、帝姬皆乘车轿前进;后宫以下,骑卒背负疾驰。
在交接过程中,金兵对其行李也进行了严格检查,凡金银玉帛不许带往南熏门交割。
随后一些躲藏在民间的宫廷、宗室女性也被金兵陆续搜出,除了死去的女性需要特别注明外,任何与皇室有直接血缘关系哪怕是年仅一岁的儿童都在被掳之列。
据《靖康稗史》之三《开封府状》所保存的少量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女性资料统计,这些女性的平均年龄在20岁左右。
根据《开封府状》记载,北宋妃嫔83人,王妃24人,帝姬、公主22人,嫔御98人,王妾28人,宗姬52人,御女78人,近支宗姬195人,族姬1241人,宫女479人,采女604人,宗妇2,091人,族妇2,007人,歌女1,314人,贵戚、官民女3,319人,共记11,635人被以不同的价格抵押折价统计。
另据《南征录汇》记载,靖康元年12月初10,宋臣吴开、莫俦传宋主意,允以亲王、宰执、宗女各二人,衮冕、车辂及宝器2,000具,民女、女乐各500人入贡。
以上妇女共折合金60万7千7百锭、白银258万3千1百锭。
即便如此,除去已经缴纳的金银数目,北宋政府还欠金人金三十四万二千七百八十锭、银八十七万一千三百锭。
这个事情更悲惨的后续,我不想提了,想知道的,可以点击下面这个链接,剩下的内容,里头有介绍,靖康耻的后续请注意,这个链接里的东西,史料或许是对的,但是某些相关评价绝对是岂有此理,可以当他是放屁。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靖康耻,绝对不止是被外敌欺凌的问题。
面对侵略者,为了苟延残喘,北宋的两任帝王,竟然亲手把自己的妻女送给金人凌辱……但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没有因此逃过这场劫难,他们拉上了整个开封从上到下的人,做了他们昏庸的陪葬。
金人的浣衣院里,塞满了大宋的皇室女子与普通的良家女子——不要以为浣衣院是干粗活的地方,在那个年代,浣衣院,就是金人军士的大妓院。
公主,皇妃,还有多少个无辜的平民女性统统成了娼妓……自古以来王朝覆灭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唯有靖康之变用了耻这个字,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自南宋起,男人们越来越在意女人的贞操……提起这个,表妹跟我都赞成一个观点,靖康耻绝对是一个推手。
这些男人,他们的祖宗,那些混账男人亲手把妻女送给了敌人凌辱,许多男人对这种耻辱无法释怀,他们不敢表达对君父的不满,就把罪责推到了女人的身上:为什么你们不去死?用死来保卫你们的贞操,我们就用不着这么羞辱了!事实上,钦宗的皇后在被俘后立刻自杀了……是啊,死了干净。
可是活下去的人有错么?百度百科的那些资料收集者居然说她们的死是对那些苟延残喘的女人的最大嘲讽!笑话,最该被嘲讽的是谁,最该死的是谁!简直岂有此理!那些被她们的君父亲手送到敌人手里的女人有错么?那些开封城破被掳走的女人们有错么?她们是最无辜的。
整个大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最该为国家覆灭负责的两个人,在金人面前俯首称臣,苟延残喘了无数年,南宋的卫道士们谁又敢责怪他们?不去责怪男人们的软骨头,却责怪女人不肯用死来保卫贞洁……从古至今,无论男女莫不如是。
☆、110第一百一十二章第一百一十二章岳飞是来找李想商量小桃跟岳翻的婚事的,一转眼的功夫,岳翻虚岁已经十八岁了,小桃都二十了,确实不适合再拖了。
李清照夫妇前一年的五月去了杭州,岳翻一路护送过去,然后就留在了杭州跟着赵明诚读书,过年回来之后没有再过去,因为这一年又是秋闱的年份了,秋闱还要去汤阴老家,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再来回折腾了。
赵明诚去年走前就放出话来,这次不比上次纯粹撞运气,又经过了这么久的学习 ,岳翻的学业已经相当扎实了,只要不出意外,岳翻这次秋闱一定考得上举人!便是进士,也可放手一搏了……李想原本想让岳翻专心学习,成亲什么的挺分心的,结果岳老爹忧心忡忡的提了个现实的问题:听说开封如今流行榜下捉婿?万一翻云不小心考中了进士,放榜那日被谁家给抓了去可怎么办?岳飞一脸黑线:阿爹,翻云千斤的力气,别人抓不走……岳老爹道:双拳难敌四手啊,万一人家来了一群人把他捉走怎么办?不行不行,还是赶紧成亲吧,成了亲就不会被别人家小娘子抢走了,我跟你阿娘都习惯小桃这个新妇了,一点儿也不想换人啊……李想很想多留小桃几年,但是榜下捉婿这种事儿的莫名其妙之处他也早有耳闻,虽然发榜那天去看热闹据说很好玩儿,但是自己家摊上这种事儿可就不好玩了。
虽大宋的法律规定的很明确,合法的婚姻需要各种程序,但是榜下捉婿这种事儿基本上也是约定俗成的一种民俗,,没人会去质疑这种行为的合法性,甚至说这种婚姻的稳固性比一般婚姻还强呢!被捉的女婿,谁敢休妻?对方不是高官就是巨贾,敢闹离婚绝对啥啥都没了!真宗皇帝都专门说了:富家不用卖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难道考上进士凭俸禄就能得到这一切?开什么玩笑,这其实就是在告诉大家伙儿,好好读书,考上进士,被人捉去当女婿你房子车子仆人田产什么都有了。
皇帝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这玩意不合法啊!当然,榜下捉婿毕竟不是真的抢亲,进士本人死活不同意的话,对方也不敢把人逼急了,但即使如此,李想还是觉得岳老爹的担心其实是有道理的,既然能把意外的可能性完全杜绝,干嘛还要去撞运气,遇到个不讲理的阔佬儿非要压着岳翻拜堂怎么办?好吧李想是不担心岳翻被别人抓走的,问题是这家伙一身蛮力,万一一生气大打出手伤人一堆可怎么办?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算了,嫁就嫁吧,小桃嫁出去,顺便也去去家里小娘子找不到丈夫的晦气。
小桃的婚事安排在了九月份,正好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同样要出嫁的还有苗玉奴,她的婚事的时间在春天。
郑爽过了年便搬出了官舍,住到了租住的一个小宅子里,那真是个小宅子,三明两暗配上丈半见方的小院儿……寒酸?不不不,开封坑爹的物价摆在那里,这么个院子月租四贯!郑爽薪水的三成就花在这玩意上头了,要不是为了娶苗玉奴,他绝对不干这种不经济的事儿。
苗玉奴出嫁,李想一下子砸了三百两黄金与她做压箱银,苗玉奴自己这几年零零碎碎的也攒了两千多贯,其中的一半儿被她兑成银子,剩下的铜钱置办嫁妆之后还剩了几百贯,统统作为嫁妆带过去。
郑爽的同僚蛮羡慕他的,虽有榜下捉婿之说,但是说实话,想得到就要有付出,女方出大价钱陪送,那你起码得有半个上门女婿的态度才成——富商们不是傻的,想要白得人家女儿跟一大笔钱财还装大爷那是做梦啊!要端正态度的。
再看看郑爽,虽娘子家不见得是富商巨贾,可也很富裕啊,瞧郑爽自从跟那个苗娘子谈恋爱,常服的料子不知道升了几个台阶,最幸福的是,没有岳父,没有丈母娘!这是白得个有钱新妇啊,这新妇嫁妆多也就罢了,还会赚钱……苗玉奴出嫁之前,在众人面前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我选错了一次,这次必不会走回头路!说起来,这些小娘子谁没有一段辛酸往事?如果没有被岳飞发现,这些好女孩儿估计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与人为妾了,而没有李想的话,即使得到了自由,她们中的大部分恐怕也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悲观一点儿的话,搞不好就跟那个悬梁的贞娘走上同一条道路了。
此时此刻,李想目送着乘着苗玉奴的轿子走出了李家的小院儿,感慨万千,这些小娘子们,当日红着眼圈仓皇无措的坐在破旧的马车跟着他去乡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已经都成长为独当一面,能够为自己负责的独立的女性了。
转念一想,太有独立性也够受的的,他身边这些小娘子,除去韩桂花,苗玉奴竟是唯二嫁人的小娘子,还嫁了两次,其他这些,可真是愁死人了!李想唉声叹气的回了房,杜十一娘奇道:阿郎愁什么,怕玉奴过不好?李想纠结:我愁你们都嫁不出去!杜十一娘微微一笑:我们这些人,有谁是真的嫁不出去的?不过是不想凑活罢了!许多事情都是经不起念叨,李想这边儿才念叨了小娘子们嫁不出去,紧接着的一个休沐日,燕王就来到了他的家——不是商量怎么修建大宗正司后院儿,而是作为大宗正司的一把手带来了官家的圣旨——圣旨的大意是,朕的十二子莘王赵植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听说工部郎中李想的幼妹贤良淑德,特赐婚,她将是未来的莘王妃……燕王颁完圣旨,一脸轻松的过来恭喜李想,并表示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了,不用太拘束。
李想的都听得傻眼,他是发愁家里小娘子的婚事没错儿,可他没准备让妹妹去做王妃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燕王,官家怎么就想起把我的妹妹许给莘王殿下了?我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吧后头这句说的真心虚。
燕王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想一眼,这才慢吞吞的告诉他,这门婚事是莘王亲自跟官家求来的。
因官家要为适龄的儿子们选新妇,所以便问问儿子们的意见,莘王就说他听闻工部郎中的妹妹很不错,官家就答应了。
李想听完了更愣了,他家的交际圈儿,哪里会接触什么皇室成员,莘王怎么就知道李念好呢?他不该认识李念啊。
慢着!真的不认识么?李想的脑子转的极快,好端端的莘王为什么非要工部给他盖房子?再往前想一想,当日岳飞去进献纸甲,也是莘王为他说话的……见鬼的臭小子,感情你早就盯上我家念念了!实在是太可恨了。
燕王看李想的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想到莘王的婚事是所有这些小祖宗的婚事里解决的最轻松的了,顿时对李想的态度也柔和了起来,好歹以后也是要做亲戚的。
这阵子因为他哥哥几个儿子的婚事,弄得他焦头烂额,如今对李想有些同情:谁不知道他对这个妹子爱惜的很,好几次有人提亲都给推了,只说要多留几年。
甚至放出话来说不求对方家里高官显贵,只求真心真意,别的不说,有蓄养姬妾传统的人家绝对不要!因为这个,李郎中把吏部侍郎都给得罪了,这会儿却不得不把妹妹嫁入皇家……虽然燕王本人也属于皇家,但是他从他儿子的婚事上他得到了惨痛的教训:官宦人家在嫁女儿的时候真的不稀罕皇家啊,尤其非嫡非长的没什么前途的宗室子弟,人家吃饱了撑的把女儿嫁过来,又没实惠还一堆的规矩,闺女被欺负了娘家都没法出来给撑腰……好吧,莘王比他的儿子们的情况强一点儿好一点儿,可是谁不知道莘王府都给烧了,官家虽然出了重建费用,可是比起其他的王,啧啧,家底儿被烧空的莘王绝对是个穷光蛋!这种没权没钱娘死爹不疼,没实权还穷的叮当响的王爷,嫁他还不如嫁个高官子弟呢。
想到这里,燕王心里嘀咕,我这个侄儿不会穷疯了,所以看上了人家妹妹嫁妆多吧?这孩子简直笨的没边儿了。
一个才发家的卖胭脂的,再有钱能有钱到什么地步,开封的富商巨贾多得是,怎么挑中了这么个小财主?这事儿也难怪燕王嘀咕,李想的妹妹在开封也有点名气,可都是关于她遇事不慌,心地善良的……这种优点,当母亲的选儿媳妇是会认真考虑的,但是青春少年郎,有哪个在意这些?其实别说李想觉得突然,这婚事订的,连燕王都觉得突然。
因康王赵构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其生母韦婉容便向官家请求,为他择一名门淑女做王妃。
官家听罢觉得有理,又想起还有好几个孩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十一皇子祁王赵模,十二皇子莘王赵植,还有两个仍住在宫中没有封王的十三皇子赵朴,十四皇子赵棣,这四个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虽然成亲还有点早,但也到了定亲的时候了。
比较悲催的是出了赵构,另外几个人全都是没娘的孩儿!官家本来就是不爱操心的,除了赵构那里因为母亲还活着所以有个把关的,别的几个,官家想想就觉得麻烦。
所以便交代大宗正司去操心这个事儿……燕王郁闷死了,我自己一沓儿儿子还愁新妇的问题呢,你居然还让我给你儿子找新妇?你多操点儿心会死么?正好宫中有宴会,身为官家弟弟的燕王参加了,便半开玩笑的问几个适龄的的皇子们,叔叔要给你们选新妇,你们好歹也说说自个儿想要什么样儿的新妇我才好给你们挑啊!赵朴跟赵棣的生母都是品级比较低的女子,去世的也早,连带着这俩人在宫里也比较像小透明,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只说父亲做主就是。
祁王赵模比较牛掰一些,虽然他的母亲也不在了,可是人家好歹追封了个皇后,一个女使出身的女子,生前做到贵妃死后追封皇后,可见其在官家眼中的重要性了。
而且毕竟小刘皇后才死了两年,官家还没有忘光对她的情义,所以平日里对赵模很不错。
赵模嘻嘻哈哈的跟官家说想要娶个绝色的,且一定要性子活泼,官家听了哈哈一笑便答应了,并且嘱咐燕王务必找个生的貌美的。
燕王的嘴角都抽抽了,我擦貌美的,貌美你妹啊,出身名门的闺秀们有几个生的丑的?问题是貌美跟貌美能一样么?环肥燕瘦,鬼知道你喜欢哪一款?难道把人家小娘子召集到一起让你看脸?别开玩笑了。
要求提的还不如不提呢,更头疼了好不好。
当爹的也不靠谱,貌美还活泼,儿子这种要求分明不像话,居然就嘻嘻哈哈的答应了。
燕王瞅瞅一直没说话的赵植,决定不给他为自己添麻烦的机会,便直接问赵植:十二郎在外头住的年头儿更久,可听说过谁家的小娘子,觉得有谁合你的意?赵植是个腼腆少年,被叔叔这么一问,脸就有点红,想了半天,小声说:我前阵子,我听说工部的李郎中家有两位妹妹,在宴会上遇到有人犯了心痛病,便上前帮忙,救了一条性命。
父皇,我想着,才情什么的都在其次,娶妻,一定要娶个这样子心善且处乱不惊的,这样子相处这放心,平日里她还能多替我操心家里的事儿……官家一听就乐了:感情你娶新妇是为了省事儿啊!既然如此,十二郎便去打听下那个李郎中家里的妹妹们有人家没有,若没有人家,便选个长相才情都好的给十二哥做新妇吧!又来了!!燕王嘴角一抽,叔侄俩排行一样实在是太虐心了!官家嘴里十二郎十二哥的,从来都是乱叫一通!参加个宴会什么的都不敢走神,就怕不小心没听清,不知道这位皇兄叫的是谁!我都三十了你就叫我个名字不行么不行么不行么?郁闷归郁闷,事情还得办,燕王一打听,李郎中俩妹妹,一个已经许了人,另一个据说挑挑拣拣还没找好人家,趁着修房子的功夫与李想接触除了一下,发现这人挺实在,又装作不经意的打听了一下他家妹妹的婚事,发现他扣着妹妹不嫁确实不是为了攀高枝儿,而是为了挑个如意郎君,越发放心,便跑去问莘王,李家的大女儿已经有人家了,小女儿他可满意。
莘王红了脸,连连点头说不拘哪一个都是极好的,他不挑。
于是燕王就跟官家汇报,给李家小娘子赐了婚。
燕王看看接旨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儿的李念,小娘子岁数不大,但已经能看得出端庄秀美的模样了了,从得到消息就一直不慌不乱,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惊讶的样子,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的模样,果然是个处乱不惊的性子。
再看看李想,他的脸色不太好,燕王有点不好意思,他早就知道这事儿,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干脆就没跟李想说,人家就这么俩妹子,摊上这种事儿可真够郁闷的。
李想确实郁闷死了,送走燕王,看李念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儿,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个莘王?李念点点头:认识,就是当初那个输了顾恺之画儿的小郎君……李想看她这么干脆的承认了,反而被噎的不知道再问什么好,想起李念这一年来三五不时的去书店,有时候一出去大半天,说是去朋友家玩儿……可她却从来没有带过哪个朋友回来。
李想原以为她是不喜欢请人来家,现在看来,什么不喜欢,压根是不敢吧?这熊孩子根本就是在早恋吧!那个输了顾恺之的画儿的小郎君,哼,怪不得拿得出顾恺之的画儿,简直气死我了!寻思了好一会儿,最后闷闷的说了句: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呗,干嘛对我也瞒的死死的。
李念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一点怒气:谁跟他谈恋爱来着?他乳母有心痛病,我每隔一阵子得给她带药,顺便就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平日里在我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动不动就脸红,我以为他是天性腼腆,谁知道竟打的这个主意!作者有话要说:莘王植:徽宗第十二子、有辩才,他的事迹最着名的是在金国为他爹洗脱谋反罪名。
绍兴三年,赵佶另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沂王(他的名字是木咢——那字敲不出,只好这样表示,初名炤)在五国城伙同驸马刘彦文诬告赵佶谋反,金人欲令其父子对质,莘王植就与茂德帝姬的驸马、蔡京的儿子蔡鞗挺身而出,与沂王及刘彦文对辩三日三夜,有理有据地逐一驳回指控,力斥二人不良居心。
最后驳得沂王与刘彦文气折,金主终于把这事件定性为诬告,把告密的两人诛杀了。
赵植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仅凭这么一点点资料,没法作出具体的评价,不过至少,不是软蛋,才思敏捷,品质应该比较端正。
至于另一位沂王,我得说,他才更像徽宗的亲儿子,为了自己过得舒服,亲爹都可以诬陷出卖,跟他卖老婆卖姐妹卖女儿的父亲和大哥真是一家人……☆、111第一百一十三章被李念的婚事刺激到的还有何栗,这边李想才接了旨,那边何栗便杀过来了:冀飞,这是怎么回事儿?四娘怎么就成了莘王妃了!李想翻了个白眼,先纠正了一句:她是我们李家的三娘……说到这里囧了一下,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搞大排行了,弄什么男女平等,结果自己是大郎,小桃是二娘,李念就成了家里的三娘……女朋友跟妹妹的称呼一个样儿真是太纠结了!李想心里吐槽完毕,有端正了态度问道:请问何台长到我家有事儿么?何栗拉出椅子坐了下来,纳闷道: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从我升了御史中丞就叫我何台长,对了你上次还叫际慧兄方丈!李想挠挠头:鸿胪寺听起来不像个庙么?鸿胪寺卿可不就是方丈么?我们那块儿电视剧都这么演的,什么鸿胪寺方丈啊,御史台台长啊,中书省省长啊,对,还有翰林院院长。
该死的这些电视剧怎么通过审核的……一见李想又开始胡说八道,何栗立刻闭嘴,天知道继续说下去,又要被他把话题带到哪里去!强忍着想要抽李想一顿的欲望,何栗好声好气的说:阿念的婚事定下来,也该备嫁妆了,我别的没有,古籍倒是有几本,回头给你送过来……李想翻了个白眼:吝啬鬼。
何栗头上的青筋差点跳起来:全是古籍,万金难买的。
李想撇了他一眼:又不能卖……算了算了你别瞪眼睛,直接给阿念拿去吧,她喜欢就好。
何栗现在是彻底怕了李想,这货的脑子跟正常人就不是一样的转动方式,顺着他的思维方式说话早晚得给带沟里去,偏偏每次都见好就收,让人没法发脾气,算了,我忍。
李想看看何栗的胡子,忽然嘿嘿的笑了:胡子变短了啊,我听说有人跟新妇吵架,被拽了一把胡子下来……何栗一听这话,忍不住又想摸胡子,好好的一部美髯,如今修剪的跟山羊胡似的,太悲催了。
咬牙切齿的冲李想道:托你的福!打是亲骂是爱,我现在可真相信她十分的爱我了……李想微微一笑:这世上,真正比男人力气大的女人有几个?敢对男人动手的女人,要么是天生彪悍力大无比,要么,是知道丈夫爱她,不会对她下狠手……何栗道:歪理邪说!她过去何等温文的一个人……李想道:温文的下场是差点被你折腾死,我看常大娘是想开了,曲意奉承被欺负,干脆厉害到底。
好了,别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了!还是那句话,女人是知道男人爱她才敢折腾的……换了过去,管你脑子怎么犯抽,她有兴致理你么?何栗道:说也奇怪,她这么闹腾,阿娘也居然没生气。
李想奇道:你阿娘为什么要生气?再说怎么就是你新妇闹腾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感情还成的两口子偶尔打架,哪个聪明的婆婆去偏帮儿子,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李想心里暗暗补充道,你妈又没傻掉,你岳父才升了从二品的观文殿大学士,好容易忘了翁婿间的那点儿嫌隙,你那是亲妈啊,怎么因为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给儿子添乱!何栗本就是个大度的人,也就是在李想面前吐吐槽,吐完了也就忘了,准备去后院儿找李念。
李想伸手把他拦下:不用找,阿念出去了。
何栗道:去书店了?我到书店找她。
李想摇摇头:我看你还是别去掺和了,莘王肯定也在那里呢。
我估摸着,阿念是莫名其妙成了莘王的未婚妻,心里有气,找他算账去了。
何栗:……该死的李大郎,还我温温柔柔的四妹,还我贤良淑德的新妇!跟你沾边儿的女人全都变成河东狮,太可恶了。
李想是听不到他的心声,不然一定会吐槽:阿念变厉害关我个屁事儿,是欧欧的功劳好不好!说话间到了哺食的时间,李想便随口问了何栗要不要一起吃,何栗点头道:正好有些饿了,你家今天吃什么,什么?…………啊?爆炒羊肉,五香鸡肝儿,辣子鸡,醋溜菘菜,干菜炖豆腐,凉拌皮蛋……这都谁起的名字,这般不雅致。
李想道:我起的,怎么了?名字起的花团锦簇,做出的东西没法下咽,有个毛的用处。
我家的菜不用听人讲解,看菜名就知道是什么,多好。
自家吃饭,又不是开酒楼,吃饱了撑的才把名字起的自家人都不知道是什么。
何栗:……管姜丝儿拌皮冻儿叫做红丝水晶脍的人中枪。
两人一人一个小案,桌上各自摆了七八个碗碟,吃的很是爽快。
何栗忍不住吐槽:我不来,你一个人也吃这么多个菜?太过奢侈了……李想怒道:有你这样的么?吃完了嘴都没抹呢就找我的麻烦。
谁说我一个人的?家里一二十口子人呢,这么多人,做七八个菜有什么稀罕的,你就是矫情!专得罪亲近的人。
何栗听罢,轻轻点头:受教了!李想奇道:你居然不跟我拗了?何栗苦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矫情,前日良人与我绣了一双鞋,上好的料子,精致的很。
我不但不领情还说她奢侈过分浪费东西,她一生气便拿了剪子把鞋全剪了,我去拦,拉扯间才被拽了胡子。
后来才知道她用的缎子都是给阿娘做衣服剩下的边角废料,绣了半个月才绣好……李想简直无语了:所以你就是自以为是!就像你不知道我家是所有人都吃一样的菜一样,你也不知道女人做鞋子用什么材料……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
你这样子,幸好不用去判案子,否则老百姓还不得被你冤死。
何栗点头:三人行,必有我师……李想一头黑线儿:别没事儿就引用圣人言成不,我胃疼。
送走了何栗,李想返回自己屋子,却发现冯暖暖在门口等着,招呼她进了门,问她什么事儿,冯暖暖想了想,认真的说:阿郎,我也想秋天结婚。
李想正喝茶,一口水喷了出来:你才十六!冯暖暖道:十七啊,阿郎你记错了。
李想道:急什么啊,你小桃姐都二十才嫁人。
冯暖暖道:那是六哥年纪小,三郎都二十七了,我算了算,深秋结婚,顺利的话明年瓜果丰盛的时候生孩子……李想十分无力的扶额道:暖暖,你想这个太早了,你得先订婚……暖暖道:哦,对,阿郎帮我写通婚书。
原本应该让阿姊写的,不过我估计她会发脾气,还是算了。
李想泪流满面,你这样子绕过欧欧,她日后就不发脾气了么?喂倒霉的是我好不好,虽然这么想着,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帮冯暖暖写通婚书。
通婚书写好,冯暖暖接过来点点头:我去给三郎拿去……李想十分无力:暖暖,咱们得先找个媒人,这东西需要媒人来传递。
暖暖皱皱眉:这么麻烦啊……说着把通婚书赛回给李想:那就麻烦阿郎帮我找个冰人吧!李想:暖暖你到底在急什么啊?暖暖幽幽叹道:我再不把他娶进来,姐姐就要欺负死他了……说罢叹道:阿郎你想,他孤身一人寄人篱下,还要抚养哥嫂的孩子,还得抛头露面去赚钱,肯定有许多人欺负他,多不容易……李想道:欺负他,暖暖你听谁说的?欧暖暖道:戏文不都这么讲的?小娘子至情至孝,独自抚养哥嫂的孩子,被恶霸欺负,最后终于有个英雄从天而降,娶她进门,过上幸福的生活什么的……李想一脸黑线儿:你还真是把三郎当小娘子了。
暖暖认真的说:三郎是家里的幼子,他爹娘在时,娇惯他怕是比娇惯小娘子更甚呢!可他现在却这么能吃苦。
他不肯用我的钱给他侄儿买东西,阿姊总欺负他,他又说不过……总这么下去再好的情分都要耗光了,还不如赶紧成亲。
李想道:你就这么喜欢三郎?为了他愿意惹你阿姊生气。
暖暖道:阿郎你说过,独立的小娘子是最可爱的。
他过去那个样子,比小娘子都不如。
可现在却能做到这个地步,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我觉得他挺独立的……挺可爱的。
阿姊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我找谁,她都会看不顺眼的,说穿了还不是因为疼我么?真成了亲,她定是希望我们好好地,也就不会再欺负三郎了。
暖暖说罢,冲李想微微福身: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请冰人,走程序的事儿就麻烦阿郎了,我先出去了。
李想:……到底谁结婚啊,喂暖暖你就真的这么什么放心的走了?李想是真拿暖暖没办法了,她跟欧温仪简直是地球的两极,一个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一个是能省事儿就省事儿什么都不在乎……欧温仪当初不放心暖暖的性格,所以才让她做自己的妹妹户籍落到她那里。
可现在看来,还不知道谁的性格更让人不放心呢?起码暖暖知道抓住最重要的东西。
☆、112第一百一十四章李想揉揉太阳穴,才因为她们的婚事犯愁来着,结果就一口气定下了好几个。
算一算,今年居然要一口气嫁出去三个么?还有一个被人家订走的念念!四个,居然一下子出去四个,果然这种事儿不能念叨,一念叨准坏事儿。
李想心里不爽,决定去清乐坊看望三娘。
他这阵子忙的脚打后脑勺儿,连着几天都没去清乐坊蹭饭。
本想趁着休沐日去看看三娘,结果被各种事儿一搅和,居然拖到了天黑。
李想向来不喜欢晚上去清乐坊,可是好多天不见,明天又要正常上班了,这些天天天都是早出晚归,不舍得天没亮就去把她吵醒,今天不去,谁知道又得多久见不到面?不想来想去,还是骑上马过去了。
李想走到清乐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整个清乐坊灯火通明,门口车马聚集。
李想走到大门,门房认出了李想,忙让人引了他进去。
李想其实是有些害怕撞上什么人的,可是一路走过去,到了李三娘的住处,才发现院子的光线很暗,跟清乐坊其它地方灯火通明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想心中纳闷,慢慢的走进去,进了院子,院子里只点了几个灯笼,安安静静的。
走到屋门前正要敲门,却听见李三娘的声音:别东张西望了,进来吧!李想走进门,看见李三娘正拿着帕子擦琴,觉得挺纳闷儿:你平日不是弹琵琶么,怎么今天擦起琴来了?李三娘并不抬头,只拿帕子慢慢擦琴,轻声说:琴不比琵琶,不是给别人听的东西,非要自己静下心来才弹得好,又或有一二知己在侧……用它来讨他人欢喜,便玷辱了它。
李想默默地看着李三娘,却发现她与平日装扮不同:怎么梳了牡丹髻,好生老气!李三娘微微一笑:做妈妈的人,自然要老气些才好。
李想一愣:你真的退下来了?虽然李三娘说过要退下来,可李想一直以为会是很久以后的事儿,毕竟她还那么年轻貌美,她的舞蹈跟琵琶在开封依然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条件,当什么妈妈呢?李三娘叹道:还不是你闹得我心烦,都答应了等你,我再到处的抛头露面,就对不住你了。
喂!我可是算金盆洗手了一大半儿,你以后要是敢说话不算数,我就……话音未落,她已经被李想一把搂在怀里:三娘,你放心,我必不负你的。
李三娘愣了一会儿,也慢慢伸出手来搂住了李想的腰。
两人相拥了好一阵儿,李想慢慢松开了手,再看李三娘,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三娘道:我给你弹琴,好不好?李想连连点头:好,好,可我要是听不懂,不会夸,你可别生我的气。
李三娘微微一笑,果然坐下来开始弹琴,李想确实是不懂琴的人,可是李三娘的琴弹的太好了,即使他不懂琴,也听得出里头蕴含的感情。
听你弹琴,就好像是个隐士一般,超脱于世外……李想绞尽脑汁的相处形容的语句,听的李三娘跟着笑了:曲子的名字就是《卧龙吟》,没出仕的卧龙先生,不是隐士是什么?你倒不全是草包嘛!李想万分委屈:我怎么就是草包了!我只是不懂这些玩意儿罢了,我是技术宅不是艺术家啊……李三娘忍不住拿琴谱打了他肩膀一下:什么技术宅艺术家,总说些人家不懂的话,讨打!李想嘿嘿一笑,反手抓住她的手:李妈妈,既然你已金盆洗手,可否留小生在此借住一夜……李三娘哼了一声:你是想做相好儿了?李想赶紧端正的坐好:咳咳,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李三娘嗤道:没胆儿的东西……李想抓狂道:喂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正我要么是禽兽要么是禽兽不如对不对?李三娘奇道:这又是什么典故?李想只得苦着脸把禽兽不如的故事跟李三娘讲了一遍,直笑的李三娘直不起腰来:果然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以后我就叫你禽兽不如李大郎好不好?李想一肚子火儿没地方发,摊上这么个粗枝大叶的女汉子做女朋友,真是各种的憋屈。
实在忍不住了,伸了手把李三娘按在榻上咯吱了一番,直笑的她喘不过气来才松手。
跟李三娘闹了好一会儿,李想心情好多了,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子时,便与李三娘告别,出门上马回家,毕竟第二天又该上班了,他还有一堆的工作等着做呢!想来想去,李想还是准备把学校的宿舍盖成二层了,看看雪化后潮湿的地面,李想默默地吐槽:接你妹的地气!人家都是老太太老头儿才喜欢一楼呢,年纪轻轻的接地气,潮死你算了!说起来这些酸文人到底有多懒啊!看火场的痕迹,大火烧到这儿势头已经很小了,而且那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雪,火势被压下了大半,宿舍里那么多水桶,满院子都是蓄水的大缸,可是宿舍的还是几乎都烧光了,后来才知道这帮子人全都抱着自己的书本往外跑,眼睁睁的看着小火儿慢慢的烧,最后把宿舍烧光了。
不过也难怪,书本铺盖是自己的,房子是公家的啊!火再小也有危险,熏坏了衣服也可惜啊,还是赶紧逃走比较好……一想起这群酸文人,李想就觉得胃疼,太忒玛难伺候了。
绝对不能给这些人盖木质结构的房子,绝对不行,还是得该砖房……李想忽然想起那苦逼的预算,一间房子二十贯什么的太虐心了!这可不是民居啊,官学宿舍,对质量还是有相当要求的,这个预算太可恶了,都是何栗闹得,没事儿让工部修民居,费尽心机从户部弄来十五万贯,结果薄尚书心疼得要死,给工部的其他预算一再克扣!要知道这个房子当初盖的时候一见的预算是三十贯啊那还是三十年前,通货膨胀虽然不算厉害,可是里外里也差了两倍了,见鬼的!李想思来想去,决定放弃一切没必要的装饰,就盖光板楼,对,就是楼。
反正这学校基本就跟后世大学似的,那就盖大学里头的筒子楼宿舍好了!上下两层,中间走廊两边是一个挨一个的宿舍,标准宿舍格局,省去了回廊这类的设施,省地方又省钱,当然,筒子楼的类似通风不畅之类的缺点必须要避免。
风道?又不是小娘子,一群大男人做什么风道!难道害怕谁破门而入么?麻烦死了。
李想嘿嘿一笑:每个屋子都做两道门,一道是实心的,一道是栅栏的,夏天每间房子都把实心的门打开只留栅栏的,绝对比风道还通风……九十年代的居民楼那种钢条纱窗防盗门不就是这个原理?那会儿谁家有空调啊,都是自己请人焊个钢条条的防盗门覆盖上纱,夏天直接只把这道门关上,有安全又通风……里外镶砖,中间是一尺厚的泥墙,我不信这样的房子夏天会不凉快,冬天也比较保暖……朝向,采光?这些都没问题的!泥墙成本相对比较低,省出钱来,都用玻璃纸糊窗户,这样就算朝北的房间也亮堂的很。
屋檐不用那么宽,有那么二尺就行了,反正只是防止潲雨的,屋檐窄一些,屋里也亮堂些。
李想指着设计图纸,滔滔不绝的讲完,发现下属们的表情都有些犹豫。
耿德阳道:郎中,这房子实在不算好看。
李想道:管他好看不好看,反正实用就行!这么点钱,我还能给他们雕花儿还是怎么着啊?耿德阳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预算有限,就是不盖这样子的东西,也休想盖出雕梁画柱的效果啊!砖头要从窑厂买,而夹墙里头泥土,李想则决定就地取材,在院里挖了个大洞出来,挖出的土正好填到墙里头做保暖层。
一点儿都不显眼。
工人们对李想就地取材这一点是在纠结,这位也太能省钱了吧?可是挖这么个大洞难道还能不添上么?这不还是麻烦么?而且这房子用不了多少土啊,怎么挖这么大的洞?李想当然不会去添死这个洞,他请了窑工,把挖出的洞的墙面磨的平整了,还拿大木头上了几个大梁,让这个地下掩体有了支撑变得结实了许多。
有人问李想在干什么,李想便说地下不容易发生火灾,可以藏书……这话听的人只翻白眼儿,你挖个大坑藏书?你准备藏多少书啊,关键是这底下这么潮,放书的话也太糟蹋东西了吧?这个李郎中,实在太不靠谱了。
工人们自然管不了那么多,有钱领就行,很快就挖出了一条挖个三十几丈那么长,一丈见方粗细的地道。
运出的土实在是多,李想便让人直接送去民居盖房的地方——土坯房虽然最好用黏土,但是这种普通的黄土掺上点别的粘合剂,弄个院墙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二层楼的建造没什么难的,但是抗震级别估计不超过五级——考虑到开封这鬼地方地震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视,李想也就不执着于房子非要多结实,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每每看到这些工匠施工,李想总有一种感慨:不能小瞧古代人民的智慧啊!石灰加上一定浓度的糯米浆,就造出了比水泥更结实的粘合剂,隶属工部的职业工匠们坚持一天只能砌十层砖(据说讲究的建筑一天只能砌三层),正好给了糯米浆与石灰充分反应,粘合砖石的时间,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施工质量。
而古代工匠的手工操作能力,比现代习惯了机械操作,人工施工粗枝大叶的现代建筑工人强的太多了。
砖缝极细,那是砖缝都插不进去的厚度,墙面也被多次打磨,变得光滑平整。
而对于李想的夸奖,砌墙的工匠头子表示,毕竟只是个宿舍,不需要太精细,再加上赶时间……这活儿做的实在是粗糙的很!这房子看着实在不怎么好看。
孙主事有些犹豫:郎中,读书人都要个风雅,这光秃秃的,连窗框都是横平竖直的房子,只怕他们闹腾。
李想皱皱眉:秋闱就在八月了,要什么风雅,有学习氛围才是真的!孙主事一头雾水:学习氛围,这是房子能盖的出来么?李想嘿嘿一笑:放心,我准给他们弄出学习氛围来!☆、113第一百一十五章学习氛围什么的,李想有一肚子的馊点子!开什么玩笑,说这玩意儿,又比经历了前世 奋斗一百天苦战一个月之类的全校总动员的苦逼高考生更了解的么?李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便跑去跟何栗商量,问他会写大字不会。
何栗道:多大的字算是大字?李想说,就是那种半人高,刷在墙上,百步外就看的清清楚楚的字。
算了算了,不用你写了,太累人了。
我叫工匠们直接刷墙上好了!何栗道:你到底要往哪里写字?李想道:官学的墙上啊!写点儿激励人奋发向上的词儿什么的……何栗一脸黑线:你准备让泥瓦匠直接往墙上刷字儿么?想被那些学生骂死吧?算了,还是我帮你去写吧……李想道:很多字啊,我估计起码几百字,那种大字很难写,会累死人的。
何栗脸上青筋都要跳出来了:几百个大字写墙上?!李想点头:这样才有氛围嘛!干脆这样,我再叫几个人,赵二哥啊,我家五哥啊……大家都过来往墙上写字!也省的你一个人写的太累。
何栗:……现在反水还来不来得及,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何栗的预感很快成了现实,一个月后,他抓狂的看着李想分配给他的要写的标语:这是什么东西!!李想道:刷在墙上的口号儿啊!转眼就要秋闱了,大家住进来就得六月份了,哪还有多少时间耽误,当然要激励一下啊!说着低头念道:快马加鞭君为先,自古英雄出少年。
这不是挺好的么?何栗道:太直白了,粗俗!李想道:口号就是要直白啊,浅显易懂容易引发共鸣啊!何栗指着工地外正踮着脚往里头看的一群人:看见没有,那个一把花白胡子的……李想嘴角一抽,低头看看自己的便签上少年二字,默默地把这页撕掉:从下一页写吧!何栗道:好,然后一低头,又囧了:六月不读书,七月徒伤悲,八月徒伤悲,九月徒伤悲,十一月徒伤悲…………这是什么东西!李想道:别这么较真了,反正是我设计的,你照着写就行了。
何栗决定罢工:我不要写这种东西,太丢人了!说话间岳飞也过来了,看到两人僵持,伸手拿过来便签,看了几张之后问李想:大哥,这些都是准备写墙上的么?李想道:是啊,你手里拿的是分配给文缜的那份,何文缜说话不算数,又不肯帮我写了!岳飞安慰道:没关系,我全都写了就行了。
何栗崩溃了:你就不觉得里头的东西不对劲儿么?岳飞道:我就是过来帮忙写字的,内容是什么关我什么事儿?说着便喊人去调墨汁。
何栗看岳飞露胳膊挽袖子准备开写,只得也忍了心里的郁闷,跟着去捡了一支拖把大的笔,虎着脸问李想:写哪里?校舍这边的房子还没盖好,没有写标语之前,李想就已经开始弄大宗正司的后院儿了。
他终于见识到了工匠头子口中的精细的做法!人家真没说错,造宿舍的手法确实太粗糙了……大宗正司的后院被烧了,而后边的院墙也被熏的乌漆麻黑,军巡铺救火的时候,还把后面的门给拆了个七零八散,如今冻雪李想以为这墙需要推倒重盖了,结果工匠头子过去溜达了一圈儿,做出结论:把砖头磨磨,再收拾一下就成!李想惊了,磨砖头?开什么玩笑啊,这得多大工作量?李想细细询问了,才知道,在这个年代,磨砖对缝是高档建筑常用的建筑工艺,建筑用的砖头,用之前就要细细打磨,使其规格大小完全合用。
砌墙的过程中要求灰浆完全不露出缝隙,整个墙面干净整洁,严丝合缝——这还没完!整体墙面还需要再次打磨,把砖与砖头接缝处磨平,填补砖面上的小洞眼儿,让整个表面十分光洁……大宗正司是非常重要的皇室宗族事务场所,所以它的墙面标准甚至不比一部分的宫墙差——整个墙面竟是上过桐油灰油抛过光的!李想听得目瞪口呆,怪不得熏得不成样子的墙稍微磨一磨就露出了青砖本色,感情人家外头有防护层啊!磨掉发黑的地方,重新抛光,崭新崭新的一道墙就出来了!而且这玩意也太结实了吧,那砖缝真的用薄刃插不进去,缝衣针都不行!李想看看大宗正司前院的雕梁画柱,又看看后院高墙的已经磨出来的那段甑明瓦亮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干这个绝对是外行指挥内行,人家的工艺绝对比他想象的厉害多了!还是专心防火的事儿吧。
防火的事儿李想仔细瞅瞅,发现纯粹是院子里那些大树闹的!大宗正司的墙很高,本身就有具备防火墙的功能,可是因为院子里的树太高,结果沾了外面过来的可燃物品——发生超级大火的时候空气蒸腾,好多燃烧的东西都会上天的……这才把后院儿给烧了,幸好后院前院之间的墙也很高,而且墙边都是矮树,这才没有烧到前院儿。
罪魁祸首就是这种太高的树!李想认真的做出总结:房子的墙壁本身就设计得很厚,又有宽宽的飞檐儿跟回廊,晒不到人的,所以没必要弄那么多遮阴的树了。
原本砖石结构的房子就不太容易着火,房梁的木材运过来先不要动,我想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处理一下,让它不容易烧着,这样子问题就基本都解决了!化学专业出来的李想,对于各种化学药剂的使用轻车熟路,很快就被他弄出来了可以给木材做防火处理的药剂,当然,原始的防火处理用的材料没有后世那么讲究,处理完以后也就是比一般的木头不容易燃烧而已,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起码有火灾的时候足够人们逃出去并且及时的灭火。
李想对地道的执念依然在继续,他又让人在大宗正司后院里挖了个地道,因为这个地方挖出来的土就堆在后院正中,形成一座大土山……燕王偶尔过来看看,被土山的丑陋震撼到,咬牙切齿的要求李想立刻把这个土山处理掉。
为什么要处理掉?李想慢吞吞地说:你这院子够大,过去中间都是树,现在不能种高输了,弄座假山也不错啊!燕王怒道:哪有这么大的假山?都占了大半个院子了!而且这光秃秃的,太难看了。
李想道:燕王殿下不要着急,我这不是还没做装饰么?!燕王最近已经对李想的抽风行径有些麻木了,无力的摆手:反正我过阵子要去外地,大宗正司这边换了别人来管,你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吧,我眼不见心不烦。
若不是这样子,他怎么可能任由李想又是挖地道又是堆土山的折腾啊。
大宗正司的后院的修缮是花费最大的,也是工期最慢的,但李想在里头投入的精力却并不算多,毕竟这种古典建筑,他又不懂,干脆就让工匠们照着图纸修,孙主事主管,他只管挖他的地道。
完全不管也是不可能的,至少绿化园艺这方面,为了防火不能再种大树,原本的景致设计全报废了,只能重来。
孙主事很头疼:不能种大树,光秃秃的太难看了。
而且你弄那么个大土堆放在那里,坑爹啊,怎么做装饰?满山要种多少花草啊!李想道:干嘛非得种大树啊,我看好多人家的园子里种些花木什么的不也挺好的?孙主事道:郎中有所不知,那些花木虽然小,但是却比遮阳的树贵很多……一颗大树的地方,要种多少梅花兰草的才能填满?咱们没那么多钱啊!李想想了想,道:干嘛非种梅花兰草什么的,就弄点便宜的呗。
孙主事郁闷了,哪里这么容易找便宜的,便宜的不好看啊!李想倒一点都不为难: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一朵一朵一枝一枝单看了好看,其实大可以弄些便宜的东西大片大片的种上去,调配好颜色,也是很好看的。
孙主事:?李想看他实在是不明白,也不非要讲了,摆手道:你去忙盖房子的事儿吧!庭院美化这些事儿我去弄,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想说道做到,带着人跑到郊区林子里,灌木丛挨个看了一圈儿,选定了几种枝叶繁茂容易修建的灌木,令人挖了回去——此时三月中旬,天气还不是非常的热,寒气也早就走了,正是适合移栽的时候,李想让人照着他选的样子,在无主的林子里挖了许多灌木回去,移栽到大宗正司的后院儿。
移栽的过程中李想又觉得地面□的实在难看,便挖了不少看着质感比较好不是很高的草皮过来……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挖起来也不用小心翼翼,民夫们不费力气就挖了许多回来,听了李想的指挥,把草种上,又把灌木整整齐齐的一排一排的弄上。
野生的东西就是生命力旺盛,三月底下旬种上,四月初的时候,这些东西已经乱七八糟的长成了一片了。
这次连孙主事都忍不住了:郎中,你把这后院弄成荒山的模样了!李想嘿嘿一笑:你别急啊,我总要等这些东西活起来才好收拾嘛!☆、114第一百一十六章时间很快到了五月份,几个工程相继到了收尾的阶段。
四月份的时候,李想又拿到了新任务,在汛期到来之前,给几条去年积水严重的街道重修一下排水管道。
这项工作难度不大,开封有现成的排水沟,宽宽大大,大部分积水的地方是因为淤泥塞住了,只要清清淤泥就行了。
排水沟又宽又深,一点儿都不偷工减料……不过即使如此,开封也无法逃开水灾的困扰,以一二层建筑为主的百万人口的平原城市,周围河流湖泊环绕——此时黄河还没有改道,这是一个地势极低偏又多水的城市,建国一百年,开封经历了二十多次成规模的水灾……李想叹了口气,这个城市其实是不适合做国都的,很容易被攻下来,也很容易被水淹……可是没办法啊,宋朝因为太祖上位的方式不是很光彩,对武将很防备,国都四周大量屯兵,大量屯兵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军需物资,在生产力低下且交通不便的古代,只有选择田地肥沃本身就有一定农产品出产能力且水运方便,能够大量从南方运量的开封了……可扭过头想,宋朝开国已经快二百年了,前头那么一大半儿的时间还不是安安宁宁的,偶有外敌,离开封千里之外就给打回去了!可见之所以亡国,跟国都在哪里关系不大,说来说起还是官家混账,把国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完全的君主制国家里,国家怎么样,很大程度上真的是拼运气。
遇到明君就多兴盛几年,遇到昏君……当然,这么大的城市,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是把排水沟清了淤泥就行了,还是有有几处地方需要新挖排水沟的,那是因为城市规划而不得不重建的地方。
这些地方的工程量相对较大,开封的排水沟要求是很高的。
李想一看施工的地方分散在城区的各个角落,老毛病又犯了,又组织了人挖地道。
对此,他的顶头上司石尚书忧心忡忡:冀飞,你是魔障了不成?百姓家的地窖是为了放东西,可是官学的还有大宗正司的又算怎么回事儿?什么仓库啊书库啊,你这借口太牵强了。
还有,你这几天挖排水沟挖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看运出来的土方多的过分了?你又偷偷挖地道了是不是!这次居然做的如此隐秘。
李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跟工匠们说这是官家的旨意,秘密在城里挖几处御敌的地道……所以他们口风才这么严。
尚书您不用担心,不会出事儿的,他们的多出工的工钱,我自己垫上了。
石尚书脸色大变: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假传圣旨……李想摇摇头:我只是跟那两个管事这么说的,没凭没据谁敢说我假传圣旨……这次用的工匠都是咱们部里直属的人,应该不会乱说的。
石尚书脸色十分难看: 你虽然来工部不久,但是这样子,早晚要闹出事儿的!李想咬咬牙:出事儿就出事儿吧,尚书,您的女婿不就在边境么,金人是什么样子,您不是都听说了么!如今我们对金人步步退让,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退无可退的。
如今石尚书颓然地坐到椅子上:知道了又如何,大家都知道金人早晚会打过来,金人肆虐,北面已经乱作一团了!听说宗汝霖等人在山东广集粮饷,为了招集抗金的勇士倾家荡产。
偏官家却……石尚书说到此处,心里也十分的难过,国之将倾,哪里是一夜变天的事儿?分明很早就有预兆了,明明可以避免,可是有这样的官家,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宋一步一步向泥潭滑去。
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花的自己的钱,我还能说什么?石尚书眼圈发红:我尽量替你瞒着,也去告诫一下旁人不要乱传……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冀飞,你好自为之!这些日子,李想偷偷摸摸的修地道,之前一直都是他自己找了各种借口去修,此刻石尚书虽然只说帮他瞒着,他心里却像放下了一块儿千斤巨石一般!前几个工程还好说,有借口有理由,可修排水设施的时候弄了好几个能容千把人的大地道,这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了!最后只得打了施工过程中灰尘过多的旗号,把施工现场围住,又骗了工匠说这是上头的旨意,拿了自己的钱补贴工匠,就为了能把这个事情的保密性做到最好,也是为了施工过程中尽量不要被外界打断。
为了修这几个地道,李想手上的铜钱几乎花光了——他最近一两年赚的钱还没来得及全部兑换成金银,还剩下一小半儿的铜钱,这一下子全都给花了,整整五万贯砸了进去,砸出了四个大型地道……跟前头几个最多放几百人的地道不同,这几个大型地道,最小的一个都在一丈深以下,面积达到了几千平方米,有通风口,还选了地方下挖开出了水井,还在分叉的巷道中修了更深的可以通往排水沟的厕所……工程修了半截子,不知道修完到底要多少钱,估计还得再掏三四万贯。
开封的人工成本太高了!换了青州,五分之一的钱都花不了。
李想的压力很大,花钱他不在乎,他知道他就算变成穷光蛋,李三娘也不会不要他,况且这些钱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他还赚的回来,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这是欺上瞒下的活儿,明知道是在做好事,可是却要偷偷摸摸,更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派上用场……此刻有了石尚书的理解与支持,李想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民居在五月份全部竣工了。
百姓们陆陆续续搬进了新居,当然,任何东西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更不要说李想建的这批房子外形实在不怎么样。
许多百姓一看到房子外形就皱眉:这也太丑了吧?开封是千年的古城,后晋后梁后汉后周,接二连三的选择开封作为国都,自大宋建国以来,它又做了一百多年的国都,在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大都市里,大部分开封市民都是几辈子的城市人口,从来没下过乡,土坯房这种东西都是泥土不值钱的乡下才常用的,这么一个拥挤的大都市,寸土寸金,哪有地方让你挖泥巴盖房?故此开封的平民跟穷人住的大多是木板房。
土坯房哪里会好看得了?外面看灰黄的一片,一看就是贫民窟的模样,简直丑毙了!许多市民看着房子,脸色就难看了——施工期间为了防止灰尘到处飞,也不想被人干扰,所以拿板子遮挡了,只有一些报名参与修房子的市民知道房子盖成了啥样儿。
好在这些让官府造房的百姓大多经济能力一般,虽不太高兴,可也没怎么吵闹,安安静静的拎着简单的行李陆陆续续的进了家门,很快便有人高高兴兴的又窜出来叫其他人赶紧进屋了:别发呆了快进来,屋里头有现成的床!这又是李想的主意,土坯房花费不多,开封冬天也挺冷——没有全球性气候变暖的影响,北宋的开封的温度估计跟后世的内蒙差不多。
索性建房子的时候顺便给每家垒了土灶,土灶挨着卧室的墙面,下头打通同乡卧室的土炕……反正都是土的,只有炕边儿用了点砖,统一弄土坯盖房子的时候顺便盖,一套三四百文的成本,正好把预算花光。
当然夏天用的灶他们得自己另外搭一个,要不然烧起来,睡在炕上得热死……老百姓还是比较容易满足的,发现屋里居然多送个能睡觉的抗,又看到房子里头用白灰草草涂过,看起来挺亮堂,一开始的不满全都没了!投亲靠友或者在外头的窝棚里呆了半年了,如今有个能住的地方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呢?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最基本的优点,等到冬天,这些市民就会发现,这厚厚墙壁的土坯房有多么的保暖了!把夹窗封上,火炕烧上,屋里头随便穿个羊皮坎肩就暖和的冒汗了!知道那时候,这些市民才意识到,整天被他们调笑叫做土鳖村汉的李郎中,为他们考虑的到底有多周到了……相比之下,给学生们盖的宿舍可就不那么容易让人满意了。
赵思诚一脸便秘状的看着眼前直棱直角的几座楼,再看看墙上乱七八糟的口号,艰难的扭过头,问李想:都写的这么乱了,你还想让我写什么?李想不好意思的挠头:二哥前阵子才升翰林学士,太忙,我就没好意思请您过来写字,只请了文缜等人帮我写……如今想起还有个重要的牌子没有准备,我估摸着再让文缜跑一趟他得发脾气的,所以只能麻烦二哥了!赵思诚嘴角一抽:原来是不好意思再让人家跑一趟,所以就叫我了?李想赶紧摇头:绝对不是!我请您是因为我认识的人里头您的官儿最大了,写这个最重要的标语,对大家比较有激励性!赵思诚一脸黑线,算了算了,不跟他纠结,跟他纠结得被气死,看看李想让他写的东西,脸更黑了:这就是你说的最重要的标语!李想理所应当的点头:是啊!当然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那些都是劝告大家好好学习的,这个可不一样,跟催命符似的,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多重要啊!赵思诚:……算了,燕王可以写,何文缜可以写,凭什么我不能写,写就写!离秋闱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被烧毁的官学终于重新开放了,这一天官学的山长请了三品翰林学士赵思诚为首的一堆官员过来参加开学典礼,对了,典礼开始之前路过的燕王也过来看热闹……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把官学的大门关的死死的,让一群人在大门口先弄个开门典礼再进去……一堆大小官员在门前新搭的临时讲台跟大家讲了半天的话,直晒的没有遮阳伞的学生们头晕目眩,李想在大遮阳棚底下一边儿喝茶一边儿偷笑:我叫你们多事,我叫你们接地气,好好的接地气吧……快中午的时候终于开了,大门慢慢的打开,学生们十分兴奋的准备冲进去赶紧找地方歇歇,却被迎面的几个大字刺激的差点当场扑倒。
离秋闱还有六十九天!!☆、115第一百一十七章赵明诚嘴角直抽,怪不得李想说这句话重要,一人高半人多宽的九个大牌子,一拉溜的挂在进门的影壁墙上,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每次进门都要受一次刺激……果然很重要!前来观礼的大小官员统统囧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直棱直角房檐极短层高也不高的房子……可真够难看的!再看看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的各种字体龙凤凤舞的标语,书生们简直想以头抢地。
六月不努力,七月徒伤悲,八月徒伤悲,九月徒伤悲,十月徒伤悲……这一手行书写的好漂亮,可这是什么狗屁行文?岳飞在大殿里打了个喷嚏。
天才是一成的天资再加上九成汗水……好吧话糙理不糙,而且这字忒漂亮了!可是为什么转过牌子,后头被人用鸡爪爬的字用炭笔写了一句:没有那一成的天资,还是回家种地吧……何栗头上青筋直跳,扭过头怒视李想,李想擦擦汗:咳咳,那天觉得好玩儿随便写的,写完忘了擦掉了。
太可恨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写的东西,被这家伙搅和成什么了?到处都是人,何栗也不敢骂李想,让别人听见更麻烦了,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看别的字。
最让大家崩溃的是大讲堂的前头一个龙飞凤舞的忒大牌子上写着惊心动魄的一句话:未能金榜题名,尔等敢与王孙公子把酒言欢?这是什么东西,内容太低俗了,而且这字儿比前头几个写的差远了,凭啥把它挂在大讲堂上头!李想在一边笑的快抽抽了,酸秀才,你声音大点儿,再大点儿,燕王就在你背后,这种话能随便让人写么?只有真正的皇室宗亲才好意思写这种话啊!当然李想不是希望人家倒霉,只是纯粹穷开心罢了!宋朝政治开明,谁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找人麻烦啊!燕王又是出名的好脾气,要不然李想也不敢求他写字。
家中父母妻儿吃糠咽菜,考不上就回家种地!这个,不押韵也就罢了,还有这破字谁写的?又是回家种地,这货成心的吧?何栗又看看李想:这是你新添的?李想点头,小声说:好多人考了一年又一年,正当壮年的人,不但不能养家糊口,反而让妻儿老小全都辛辛苦苦干活儿给他买笔墨……梦想这个东西,自己努力是一回事儿,拖了全家一起吃苦,就太自私了。
考个两次考不上,就该回去赚钱养家了,不然算什么男人。
何栗无可奈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别在外面乱说,免得得罪人,尤其你又不是科举上来的。
还好你这个写的不那么清楚,别人看到了只当你是激励人向上。
李想嘿嘿的笑:文缜兄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何栗的脸顿时黑了:你又在拐弯抹角的讽刺我。
李想:你想多了……两个人在一边儿嘀嘀咕咕,别人知道他俩熟,也不过来掺和,只是路过的时候打个招呼,李想对这些人都不太熟,他从当官就忙着工程,跟别的部门的人打交道很少。
何栗看他一脸呆像,就挨个给他介绍。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宿舍里头走。
那个是祠部员外郎贺新航,喜欢喝酒……那几个穿绿衣的都是太学博士,具体是谁我也不熟,只认识那个长胡子的姓白。
说话间进了宿舍,官学山长给大家喜笑颜开的过来跟李想道谢。
王山长对李想是真心感激的,一个多月前宿舍的工程收尾,他过来看房子,惊讶的发现一楼有一间装修好的宿舍。
一丈二尺宽三丈两丈深的房间,被装修成可以住四人的宿舍,靠着门,两边对称,从门到窗依次排布着到顶的大柜子跟一个双层床,再往里离窗户最近的地方是两个三尺长的桌子,桌子上头的墙上镶着书架。
李想十分遗憾地表示,要不是为了防火问题,这样的屋子设计成六人间不成问题,随后拿了上头是床下头是衣柜书桌的设计图给王山长看,叹气说床铺底下点油灯或者蜡烛太不安全了,这样的六人间其实比他装修好的四人间住着还舒服的!王山长到开封几家木器店一下子定了五百套这样的全套家具,原本只能住几百人人的一层宿舍一下子变成了如今这片能塞进去两千人都不成问题的规整的宿舍群,他们这所官学本来就挤得不行了了,奈何开封地价逆天实在没法扩建,这样是正常的扩建买地盖房子,拿得多少钱啊?李想真的帮了大忙了。
王山长对李想的帮助十分感激,连连道谢,说的李想听不好意思,人家王山长也是厚道人呢!见他提供了设计图纸,便从他的纸坊里进了一大批的玻璃纸给宿舍换上,说这样子采光更好,省油钱。
这话明显是托词,油钱都是学生自己掏的,他这个山长这样做明显就是投桃报李——几百间宿舍也就罢了,他还让人把教室的窗户纸也统统换成了李想的纸坊里出产的中档玻璃纸。
中档玻璃纸不比最透的那种暴利,可也不便宜了,毕竟不是必需品啊,一笔生意李想赚了一千多贯。
这会儿人家又过来谢他,弄得李想十分的不好意思,连连谦让。
王山长不单感谢李想给盖房子设计家具,还要感谢一下别的东西:还要谢郎中给我们撑场面,如若不然,这儿不过是个官学复课,我哪里哪里请的到赵学士跟何中丞?怕也就是这几个熟人过来走走了。
说的李想脸都要红了。
等王山长走了,何栗笑道:果然会说话……他好歹也是王家人,在开封也有些面子的,便是不靠你,也能请不少人过来,你可别太得意了!李想道:谁为这种事儿得意啊!说话间,一个容长脸的三十上下的男人过来与何栗打招呼,两个人文缜兄会之兄的说个不停,等人走了,李想奇道:少见你对别人这么亲切的,他叫秦会之?这名字好熟。
何栗微微一笑:会之与我是同年,现任正四品秘书监……李想咋舌道:这山长果然厉害,随便扒拉一个观礼的就是四品的高官。
何栗笑道:哪里是随便扒拉的,秦会之的良人正是这山长的堂妹,他还在这里讲过课呢,过来观礼再平常不过了。
难怪同僚们都说秦会之最务实,他这人确实没架子。
李想还在纠结这个名字哪里熟悉,听何栗连名带姓的又叫了一遍,脑中忽然一下子通透了,猛地站住,扭脸问何栗:秦会之?他的名字该不会是单字一个‘桧’字吧?何栗点头道:你也听说过他啊!秦桧的出现让李想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对于秦桧,他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正如何栗所言,这个人很务实,官声不错……如果不是那场灾难,或许他会成为一代名臣而不是一代奸臣。
可是让李想完全放下成见来看这个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是会害死岳飞的人啊,不管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由他主刀这个事实摆在那里……五哥,五哥,那样一心为国的五哥,这让李想怎么能够用平常心来看他!秦桧的出现让李想对未来越来越焦急,到底什么时候会改年号,到底靖康还有几年?内心的焦急表现在行动上,就是让李想把自家最近三个月的利润又拿了出来,多修了一条地道……如果可能,他愿意倾家荡产把开封的底下全修成底下堡垒,但这明显是不现实的,动静太大,一定会被追究的,而且没有了保密性,谁都知道开封到处是地道,还有什么作用?等修完地道,就辞官吧!李想暗暗的下了决心。
莘王府早就开始重建了,李想不可能傻到底,不可能一直不知道王府重建是咋回事儿,意识到这玩意儿根本不用动脑子,按照规定照原样重新建好就行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把工程交给了耿德明,让他主持着去修建。
他到现在也没法面对莘王与李念的这场婚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阿念逃离那场灾难?耿德明苦逼死了,如果可能的话,他真宁愿带人去挖水渠,建王府什么的,他真的不在行啊。
幸好他做过工程,好歹管理上预算上这些还算得清,每天就是监督着工匠们不要偷工减料就好——当然这压根不可能,谁也不会修王府的时候耍滑头啊,这玩意的讲究程度不比大宗正司差啊!天气凉快了一些,耿德明中午找地方添补了些吃食,回到王府的工地上。
远远的看到很少过来的莘王在已经盖得差不多的大屋前站着,身边还有个窈窕的小娘子。
两个人背对着他,偶尔能看到莘王侧过的脸上一脸笑容,不知道在跟那小娘子着什么,那小娘子却理都不理。
耿德明心里一忽悠,这是谁?他在李想的家里住过,跟李家的小娘子们都打过照面儿,虽然不熟,可是心理上觉得还算比较亲近的,毕竟李想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又非常够意思,他还吃过李家三娘做的果子呢!可是现在,李家三娘的未婚夫却带了别的小娘子到他的王府来,还亲亲热热的,他心里实在舒服不起来。
莘王听到背后的动静,扭头看到耿德明,便招呼他:员外郎,我正好有事儿麻烦你!耿德明走到跟前,只听莘王说:后头的浴室,帮我弄个太阳能晒热的吧,就跟你们郎中家的一样……耿德阳一愣,莘王身边小娘子转过身对他说:别难为耿员外了!你以为那东西谁想修得就修得?便是我家里,也只有阿兄跟阿杜姐懂这些,天越来越冷了,现在弄好也用不上了,就别折腾人了!莘王小心翼翼地说:我就想这里尽量更像你家一些……那小娘子顿了一下,道:你用不着这样儿,难道我还能跑了么?整天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看了也难受。
莘王猛地抓住那小娘子的手:阿念,你不生我的气了?小娘子道:都好几个月了,再大的气也消了,难道还记恨一辈子不成?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莘王高兴地无论伦次,红着脸道:你放心,我定会对你好的!耿德阳在一边看的一头黑线,他操的是哪门子的心啊!这小两口感情好着呢,他虽然只见过李念几面,不是非常熟悉,也不至于认错人,再加上话中的内容,嗨,没跑了。
感情人家莘王是带了未来的莘王妃来熟悉环境外加拍马屁啊……☆、116第一百一十八章大宗正司的后院儿建筑在官学宿舍竣工的时候也修的差不多了,大土山上头的灌木丛也长得郁郁葱葱了,燕王的忍耐到了极限:我们后院儿现在成了荒草坡子,你就准备这样子放这么不管了么?李想一瞅,可不是,大宗正司的后院,周围是整整齐齐雕梁画柱的房子,院儿中间一个大土包,上头杂草横生,还有一片儿一片儿的灌木丛,果然好丑!李想急忙表示自己马上就让人修正,绝对会变得整整齐齐的。
燕王对整整齐齐这个形容十分无语,尽管对这个后院儿变成啥样儿已经绝望了,但还是建议李想再改进一下:全是灌木跟草,太单调了,你怎么没弄点儿花儿过来?李想一听,有道理!忙又让人去找各种花苗花种儿,同样不用名贵的,只要花的颜色绚丽,容易繁育就好。
他自己则拿了自制的大卷尺,跑到土山上量来量去,又让人拿了钎子插着做记号。
这边忙着去弄花儿,那边儿则召集了工部的懂园艺的工匠,要求他们把这些灌木修理整齐。
整齐,整齐你妹!工部的园林工匠们看着李想拿来的图纸,齐齐在心里吐槽,长这么大就没接过这么没品的活儿啊!人家修园林,要的是个各种格调,这位李郎中呢?弄一堆杂草灌木,让他们把草剪平整,把灌木修成,修成一颗一颗的的大方块儿!!这什么品位啊!干嘛叫我们来啊,随便叫几个农夫好不好,做出这样子的工程来很丢人的。
任务派下去才一天多,工匠们就选了代表跟李想协商,大体的意思是这种活儿太简单了……他们不想昧着良心赚这种钱。
李想头上青筋直跳,我脾气太好了是吧?居然说我设计的太简单,不愿意赚这个钱?简单是吧,我这就给你们弄出点复杂的!工匠们真的很后悔,后悔不该去要求改花样儿,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一群工匠苦着脸看着手上的图纸,他们会成为同行的笑柄啊,会吧会吧?我我我我们实在没剪过这种东西啊!据说是园艺大师的徐师傅期期艾艾的说。
李想道:没剪过才要试试嘛!反正这里灌木很多,野外也有的是,你们随便剪,剪坏了我让人到城外再挖几棵回来……众工匠:……燕王看到一群工匠拿了大剪子对灌木修修剪剪,不知道在弄什么,不管怎么说不可能再差了不是?好歹修剪完了会整齐一些吧!施工的地方照例有帷幕,毕竟大宗正司是处理宗室事务的地方,光住在开封的宗室就要多少人了?乌烟瘴气的太糟糕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倒是没人跑去跟李想指手画脚。
当然,他们也看不到帷幕内工匠们纠结的工作状态。
此时李想正举着一只猫给负责园林雕塑的徐师傅看:就照着这个东西雕,脑袋比例小一点儿就成啊……徐师傅简直要泪流满面了,人家是照猫画虎,我这是照猫剪虎,这忒玛太不容易了!爱德华能做到,我相信你们一定也能做到!李想信心满满的给大家鼓劲儿。
工匠们:……很想反驳,不过爱德华是谁啊!等快到八月的时候,大宗正司的后院儿终于基本修缮完毕,燕王殿下也快要离京了,离京前燕王表示要看看后院儿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才肯走,李想十分自信地表示一定会让他眼前一亮!于是挂了几个月的防尘帷幕被摘了下来,整个后院儿露出了真容。
李想的愿望是美好的,不过实际上,眼前一亮什么的只是他的YY,通往后院儿的大门徐徐打开之后,燕王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完全不是燕王的审美可以了解的东西!翠绿翠绿的大土包,沿着土包往上是蜿蜒而上的几排灌木,灌木被修建的整整齐齐,每一棵灌木都是正方体的样子,排成一溜儿就是整整齐齐的方条儿,问题是,为什么这些灌木要螺旋式的缓缓的缠上去?更要命的是山上的翠绿的草大概有一尺高,上头还点缀这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远远看去,跟原本的翠绿色掺和在一起,显现出一种不太美妙的黄绿色。
大部分花的花期都没到呢,所以显不出效果,估计明年春天就能看到色彩绚丽的大片儿的花儿了。
我本来想让这个小山包显得更加柔和,造型上更加趋近于一个半球儿……李想解释道:不过似乎效果不太好,这儿的草的茎儿太高了,没法子做出毯子一样的效果,剪的太短就都是硬梗儿了,只能控制在这个高度上。
不过换个思路,如果把形状的要求改改呢?用灌木丛来加强立体感,把关注点集中在灌木上头……这样一来立体感不错吧?本来是很塌的一个土包,这样子一来就有点像圆锥形了,很具立体感是吧?李想越说越兴奋,燕王在一边听得一脸菜色,这到底是怎样扭曲的审美啊!球形,锥形,到底这些形状好看在哪里啊?燕王当然不会知道,作为一个理科生,立体几何这门课曾经是高中时期的李想的最爱,那阵子他把家里花盆里的文竹都修成了整齐的圆锥体跟正方体!气的他妈妈追着他揍了一顿。
燕王冷静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立体感我没看出来,我就是觉得这东西很像一坨屎!李想定睛一看,可不是?山包的坡度本来就不大,再加上螺旋上去的纹路,还是黄绿色的,不说不觉得,燕王一提醒,他顿时也觉得这玩意很像一坨屎了,顿时十分尴尬: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不然这样吧,等天冷一点儿适合移栽的时候我把这些灌木挪到下面一部分做造型好了!燕王无力的摆手:不用了,就这样儿吧……鬼知道你再改一改,又会改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再说了,我马上就要到外地了,眼不见心不烦,就让新来的人郁闷去吧:在一坨屎旁边办公什么的……当然,让燕王眼前一黑的绝对不只是这么个山包包的功劳,山下一拉溜的灌木被修剪成各种东西,张牙舞爪的摆了一排,这才是让燕王崩溃的主因: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足有四尺高的老鼠,比老鼠矮一头的牛——好吧牛比较长。
还有笑眯眯的老虎(慢着我到底怎么从这一堆的绿叶子里看出笑容的?),门牙露在嘴外头的兔子,长着两只爪子的——那是龙吧是龙吧是龙吧?谁能告诉我这种浑身光秃秃像个大壁虎的东西为什么会顺着十二生肖的排列摆在龙的位置上啊?还有盘成一坨屎的样子的蛇,圆头圆脑的矮马(园艺师:嘤嘤嘤我很想弄个高头大马的,问题是那天李郎中心血来潮过来剪了两剪子,我实在没法把剪下来的叶子接回去啊);等等,谁能告诉我这个羊角为什么又是螺旋形的,够了啊为什么到处都是这样一坨屎的造型啊!燕王坚持着看完了穿着短裙的猴子(这是孙悟空),明显是母鸡的鸡(= =好吧这个最写实了,可是你为什么用母鸡啊,还这么肥!),脸上的肉打着褶儿的狗(沙皮狗),圆的像个球的猪……对了,后面的草地上,这边零零碎碎的散落的小棵灌木雕刻出来的林檎,梨子,海棠果,那边儿则是圆锥体,三棱锥,正方体,球形……李想顺着燕王的眼神看过去,急忙解释道:这是师傅们练手儿的时候雕出来的东西,我觉得也不错,就没有挖走……燕王嘴角抽了抽,跟那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和那坨屎粑比,这些东西有什么?看完这满院子的东西,燕王觉得自己的涵养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强忍着把李想的脑袋撬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东的欲望,他挤出一丝微笑:很好,就这样儿吧,不用改了!李想见燕王不让他挖了那些正方体什么的,也松了口气,他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些规规矩矩的形状了,这是对立体几何无比热爱导致的执念……想起植物旺盛的生命力,又向燕王推荐了那位手最巧居然能把他十分抽象的沙皮狗图案凭着自己的理解给修剪出来的徐师傅给这堆东西做定期修建,燕王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并且表示李郎中想的真周到。
燕王一边跟李想说话,一边努力做出和煦的表情,心里却在不停的吐槽:没关系,我不急,我不急,这个形状一定要好好的维持住!反正你未来的妹夫马上就要被来这里当副手了,就让他对着这些东西哭吧,大舅哥做的造型你有种就给拆了就给拆了!哼,恐怕不但不能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还得拦着十四郎不许他拆掉这些东西吧?熊孩子,敢诳我,要不是那天在街上看到你跟个摇尾巴狗儿似的追着李郎中家的小妹道歉,我还真以为你是随便谁都肯娶呢!居然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臭小子你以为事情过了我就会放过你么?还有十四郎,混账玩意儿你居然把我选好的儿媳妇给截胡了,我要给那么多儿子选新妇我容易么?你跟我是一个妈生的啊,居然这么坑我。
很好,你不是臭美么?你不是喜欢雅致的东西么?你马上就要跟一坨屎做伴了,你们叔侄两个就为着这堆东西掐吧,我是要走了,死活都不跟你们玩儿了。
李想当然不知道燕王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位王爷的笑容很扭曲,考虑到老赵家的精神病史,默默的退后了几步。
说起来官家这个胡闹的样子是不是就是精神病时不时发作啊?紧接着李想忽然又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擦精神病史!!盛产精神病的大宋皇室……?该死的赵植你很可能携带着精神病的基因居然还敢觊觎我妹妹!太混蛋了。
两个人心怀鬼胎,燕王YY着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天下第一臭美的赵偲跟他的十二侄儿赵植因为要不要把这坨屎铲了而吵作一团的样子,李想在心中纠结怎么能让自己妹子不用嫁进这个神经病家庭(是精神病啊不要乱讲啊,等等精神病什么的也是你道听途说的吧?),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胡思乱想,明显做不到的事儿……虽然两人的脑电波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最终还是契合到了一起,这个工程,很好,就这样儿了!☆、117第一百一十九章燕王马上就要离京,接任他的是官家的十四弟,燕王的同母弟弟越王赵偲,而莘王赵植则作为越王赵偲的副手也来大宗正司任职。
燕王临走前把工作做了汇总,上报了大宗正司已经修缮完毕的奏折,并表示工程质量不错,很防火。
官家挺高兴的,还额外赐了工部几位官员一些小礼物。
李想觉得燕王真是厚道人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与人为善……官家赐的东西是可以日用的,这年月皇权还没有被捧上神坛,东西就是用的,不管谁送的,用不着摆在香案子上再点一把香来供着。
于是李想把官家赐的两只官窑大花瓶儿送给了小桃当嫁妆——岳翻回汤阴考试了,成绩出来往回赶,正好赶上九月底的婚礼,反倒是后定亲的欧暖暖的婚礼安排在了前头。
欧温仪发了一通脾气,但还是操办起暖暖的婚事,亲自出面租了个一进半的小院子,雇了几个女使男仆,带着暖暖提前住了进去。
是的,欧温仪也搬出去了!户籍上欧温仪跟冯暖暖是亲姐妹,所以出去住也是一起的,冯三郎看着欧温仪就头大,可是看看暖暖温温柔柔的模样,算了算了,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自己是要跟暖暖过一辈子的,又不是跟大姨子过一辈子,等她有了丈夫就好了,让她折磨自己男人去吧!这个大姨子日后的上门女婿才是要痛苦一辈子呢。
想到有人将比自己悲催十倍百倍,冯三郎觉得是不是被欧温仪冷嘲热讽几句真不算啥。
对于阿姊与未婚夫之间的暗潮涌动,欧暖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们就是想吵也没时间的,阿姊整天早出晚归,等她回来,三郎早就回房休息了,哪里能碰到一块儿?白天各忙各的,最多凑在一起吃个早饭……阿郎说的没错,没事儿窝里斗的,都是闲的。
李想现在对暖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认识暖暖这么多年,知道她不是什么女强人,只不过比较看得开外加容易满足罢了,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子么?你越是斤斤计较,越是会把各种不愉快放大了越发难过;越是东一把西一把什么都想握在手里,到头来可能是熊瞎子掰苞米,什么也剩不下。
暖暖,确实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小娘子。
八月份,欧暖暖招了上门女婿冯三郎进门,婚礼挺简单的,大家伙儿齐齐跑去那个不算大的院子热闹了一番。
欧暖暖婚后没几天就让人把冯三郎的侄儿冯大郎接回家里住了,理由是学校的饭太难吃,这孩子太瘦了。
他们两口子带了侄儿过来见李想,李想虽然没结过婚,可也看的出两人之间那浓浓的情谊。
冯三郎的侄儿长得很端正,也非常懂事,看起来跟婶婶相处的很愉快。
李想看他们这个样子,也就放心了。
九月初,岳翻回来了,他果然考上了举人,有了参加下一年春闱的资格。
对于岳家来说,这真是双喜临门,一个月里,小儿子先是考上举人,接着就要娶新妇,真是太开心了。
李想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鞭炮声中,把小桃送上了轿子,当天十分忙乱还不觉得什么,等第二天早上起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走到回廊边儿的台阶上呆呆的坐了半天,也没听见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小桃嫁出去了,欧温仪跟欧暖暖搬了出去,韩桂花跟苗玉奴因为结婚早就不在这里住了,而甘九娘的爹娘则在纸坊那边盖了房子,带着女儿在郑村安居乐业,只偶尔到开封来看看……李想环视着院子,觉得院子一下子变大了好多,明明那时候大家都说这院子住的好满好挤,撺掇着让他买个大宅子呢!到如今,除了他,这院子里竟然只剩下阿念跟十一娘了,可阿念也马上就要嫁了,官家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明年二月完婚。
李想难受极了,他想带着阿念逃得远远的,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皇权的威严,更因为,他看得出,阿念,是喜欢那个十二郎的。
他看得出李念眼中的的情谊。
九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李想坐在回廊下头久了,一阵风刮过来,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忽然肩膀一沉,一条披风搭在了他的肩头。
前日就霜降了!阿郎本就怕冷,只穿着夹衣坐在这里,当心受凉。
李想慢慢的扭过头,正看到杜十一娘微笑的面庞。
李想心里愧疚,十一娘是所有小娘子里年纪最大的,大家都有了归宿,偏把她剩下了!想想十一娘一直不肯嫁人的缘故,李想心里越发难受,他很想劝十一娘另寻他人,可涉及到感情的问题,他的嘴就不好使了,硬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犹豫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一句话。
你也穿的不多,快进屋吧!天气确实冷了,李想真的很想赶紧离开开封,可是阿念的婚事临近了,他不得不耐下心来给李念准备嫁妆。
阿兄,不要给我太多的东西!李念微微皱着眉:再多也未必保得住啊……李想正在写单子的手一顿,僵硬的抬起头:阿念,你在说什么?李想这阵子一直想找机会跟李念谈谈,想跟她说就算结婚了也要想办法离开开封,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此刻她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让李想不知道作何表情才好。
阿兄,事已至此,你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跟我讲清楚吧,我也好有个防备!李念轻声说:咱们认识难道是一天两天么?你的特殊之处,小桃姐看得出,难道我就看不出么?在青州的时候,你就不对头了,把钱全都兑换成金子,哪怕多费一成的钱你都愿意!别人钻尖了脑袋往开封挤,临想尽办法也要在开封弄座宅院,可你多少次有机会在这里置产,却总是推来推去的,而且还想尽办法,撺掇大家伙儿租房子……你还满城的挖地道,我再想不到以后要出什么事儿,那就是傻子了!李想那诡异的来历,李桃猜得到,比李桃更聪明的李念怎么会猜不到?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李想从天上掉下来,可是李想这些年种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表现早就让她心生怀疑了,而李想对开封的又是喜爱又是恐惧想尽办法挖地道却且有总琢磨着要搬走……这些矛盾的态度无不在向李念透露着李想的各种可疑之处。
李念对时局的敏感远远高过李想,她有个天子近臣的亲哥哥,有个对她什么都不隐瞒的皇子未婚夫……再加上如今身在民间出入自由,可以打听到不少外头的消息,她早就敏锐的感觉到了时局的紧张,也隐隐猜到了李想种种奇怪的举动所代表的含义。
阿兄,开封会沦陷,是么?李念轻声说:但是大宋,不会亡国,会南迁,对吧?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是现在的官家,我猜,应该不是吧?李想惊的目瞪口呆,他早就知道李念聪明,但没想到她聪明到这个地步,怀疑到他的来历不奇怪,根据他的行为推断出开封会陷落也不奇怪,但是居然能够算得出南宋的皇帝换了人,这就有些智多近妖的味道了。
李想愣了半晌,才从对李念的惊讶中缓过劲儿来:阿念,你相信我做的准备都是有必要的?李念眼中含泪:阿兄,你最近憔悴了很多,未卜先知,却无力回天,很难受吧!李想狠狠地点头:很难受,很难受,我明知道这个国家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明知道你嫁给赵植不是什么好事儿,却没法反抗圣旨……我真的后悔带你到开封来!李念慢慢的走到李想跟前,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不,阿兄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日后想起来,你是不会后悔来到开封的。
李念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而我,也从没后悔来到开封。
只有来到这里,我才会成为真正的李念,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仅仅只是改了一个名字,心里却在犹疑自己到底是谁……阿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等人救不如自救,我非要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想得出应对的办法啊!这一天,李想跟李念整整说了一下午的话,一开始是李想说,后来则是李念复述,她慢慢把李想说过的历史大事串成了一串儿,便说边记:照阿兄的印象,你所知道的历史里,金人南下是在灭辽之后,而从他们南下到靖康之变,用了两年或者更短的时间。
你们绝对不能等到金人打过来再逃,那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必须早作准备,至少提前一年就得有人去杭州打前站。
其他人也要在局势恶化前撤走,等到所有人都知道危险的时候,就跑不了了。
李念一边说,一边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开始发愣,愣了半晌,忽然猛的站了起来:阿兄,立刻让温仪姐带人去杭州!最迟明年年底,所有人必须要离开开封。
李想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李念,却见李念一脸的坚定:辽人大势已去,一年之内必然亡国。
照你说的,辽灭后官家会反悔割让土地的事情,让金人有借口打过来,官家怕了,这才禅位……照现在这个趋势,最迟两年金人必然南下!李念为李想安排的很周到,可是李想却更加受不了了:那你怎么办,那你怎么办?你那个未来的公公是个疯子!为了自己苟延残喘闺女老婆儿媳妇都能送给金人!李念却一脸冷静: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很危险,可既然提前知道了,又怎么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她说着,微微一笑:我没本事救国救民,保住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时间还早呢,我总会有办法哄了他离开开封。
对了阿兄,我过阵子得从你那里借些人,给十二那里也修个地道,修的隐秘些,等大工程完了偷偷来……多一点儿防备总是好的,便是人跑了,留个地道藏下家里重要的东西也不错!所以阿兄,你根本用不着担心我,你只要把大家安排好就行了!☆、118第一百二十章转眼又入了冬,李想这阵子心情很烂,因为他发现自己前阵子的怀疑病不是神经过敏,耿德阳这个混账玩意儿确实在勾搭甘九娘。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李想本来就就够愁的了,如果是三年前,他想要带走这些小娘子,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虽然大家都有个性,但是她们属于一个大家庭,心里头都把李想当做大家长的,小事儿上会闹一闹,大事儿上还是听他的。
可现在呢?一个个全都各自有了家庭,拖家带口的,让他怎么张口说走走走不在首都呆了咱们统统南下!李想心里暗暗算计过,欧温仪跟暖暖他是可以弄走的,欧温仪喜欢挑战,打着开辟新市场的旗号绝对能说动!韩桂花一家也好说,别看她爱吐槽,但是对李想很尊敬,他的决定从来不质疑;小桃那边不用担心,既然岳飞是想要家人撤退的,那他肯定能想办法说服家人,这一点完全不用李想操心;李念更不用说,她知道了历史的轨迹就好办。
还有杜十一娘……这时候李想又有些庆幸杜十一娘喜欢他了,就冲这一点,杜十一娘就肯定不愿意离开他,想带她走很容易。
比较头疼的问题是没法直接带走李三娘,李三娘的目标太大,而且似乎李婆婆的身体不行了,现在李三娘已经把清乐坊的事儿全都接了过来。
清乐坊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她哪里能说走就走?不过既然三娘是要跟他结婚的,那就他们两人都把事情安顿好了之后,他再返回头把她偷出来好了!最难处理的是苗玉奴,现在又加上了甘九娘!苗玉奴的丈夫是京官,还是前途正好的天子近臣,想让他们离京不容易;而耿德阳更要命,他是因为在外奔波身体不好,才请求了上官帮他走动,调了回来,好容易调回来,怎么肯再离开?李想越想越恼火,不行,绝对不能让耿德阳把九娘娶走了!可再一转念,又颓然坐倒。
爱情这种事儿,哪里是别人劝得住的?耿德阳前阵子犯了胃病,正当值的时候疼的险些晕过去,一打听才知道,他多年的老毛病,早上出来的太早,官舍的早饭还没有做好,他就空着肚子来上班了……李想看看耿德阳那张比自己苍老了一大截的脸,心中不忍,再次把他接回了自己家住着——家里人少,实在是太冷清了。
谁知道耿德阳前脚住进来,第二天甘九娘上班的时候便从别人嘴里得到消息,紧接着便带了一堆她阿娘养的鸡下的蛋还有别的一堆东西来看耿德阳了。
耿德阳原本病病殃殃的,一看到甘九娘,顿时精神了。
甘九娘每隔一天边跑回这边住,她下班回来正好能赶上耿德阳下班,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能听见甘九娘快乐的笑声。
李想简直疯掉,天底下那么多好男人,这死丫头怎么就缠着这个老头不放呢?她难道有恋父情节么?李想猜对了,甘九娘确实有点恋父情节,其实也不能说恋父吧,应该说她喜欢年长的男性。
这种喜好的成因不得而知,但她确实就是喜欢像耿德阳这样稳重的男人,当然,甘九娘一开始可能并没有把对方当做谈恋爱的对象——大叔的岁数爷爷的脸啊!她是恋父不是恋祖父啊……可是耿德阳这次搬回来,因为不在外头风吹日晒,所以脸不那么黑了,又因为生活规律,皮肤也恢复了一些光泽,鬓边的几个白发拔了之后居然没有新的白头发长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是比同龄人老一些,可也就是老个五六岁的样子,当然不能跟李想比,他是出名的细皮嫩肉看不出年纪,跟他比那是自虐。
这年月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是正当年呢!甘九娘一开始叫人家耿叔,后来问起来得知跟李想一样大,就改了称呼叫做耿大哥,耿大哥叫来叫去,越叫越亲密越叫感觉越不对,耿大哥看奴奴的眼神好专注,奴奴的脸都要红了呀!等到耿德阳老脸泛红的请李想帮他出面向甘九娘父母提亲的时候,李想已经认命了,甘九娘这阵子跟个小麻雀似的跟在耿德阳身后叽叽喳喳,傻子也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人家。
李想愁得要死,小桃回来的时候,他便与小桃跟李念说了这件事儿。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李想在屋中间直转圈儿阿兄你别转了,我看着头晕!小桃扶额道:九娘跟她爹娘在郑村过得不错,去年还托了人把她爹娘的户籍都落过来了,就是不嫁耿员外郎,她也未必肯跟着阿兄你搬到杭州去啊。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阿兄你不可能把每个人都永远栓在你身边。
与其光在这里担心九娘要嫁他的事儿,不如想想让她过得安全些!李念也跟着点头:我也要留在开封的,平日里总能照顾九娘一二,真到了危险的时候,我想办法把她劝走……如果走不了的话,还可以接她躲到我家地道里。
再说了,耿员外郎毕竟是你们工部的官员,城内的新修的那些地道,他不是都清楚位置么?再怎么说也不会让九娘一家遇到危险的!李想呆了半晌,只能勉强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慢着,咱们是不是把玉奴忘了?李念道:玉奴这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郑爽那个夯货前几天上本参个小官儿,谁知道那家伙竟是梁师成的干儿子的表弟……玉奴前天还跟我唉声叹气的说,郑大郎怕是要倒霉,这几天总有人给他使绊子,搞不好得给排挤出开封了!我便哄了她说既然这样子还不如乖觉点,自己申请外放,避避风头,自己先退一步,想来梁师成那么大的官儿,哪有时间光盯着他啊?又不是亲外甥吃亏了……如果能离阿姊他们近一些最好,还有个照应。
九娘昨日又跑来了,说郑大郎觉得这办法好,已经托人走动了,多半要比阿兄你离京的时间还早呢!李想目瞪口呆,这也成?阿念的脑子转的也太快了吧,这么个事儿都能让她利用上。
见鬼的,自己早该把这些事儿拿出来跟她商量才对,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处处掣肘。
李想又想起问小桃她婆家这一家子的问题。
小桃笑道:五哥太坏了,他花钱请了几个假大夫,轮番忽悠阿爹,说他的身体适合在温暖潮湿的地方住。
又硬是拖了阿娘也让大夫检查,大夫如法炮制,也说阿娘看着健康,可是身体里埋了病根儿,最好去暖和地方呆着……结果事情闹到最后,翻云拍着胸脯说,明年考中进士他就申请外放,带了爹娘到暖和的地方去。
到时候还得麻烦大哥去跟赵二哥说说好话,想办法把他丢到南方去呢!李念道:喂,怎么不来求我……李桃无奈道:你脸皮也稍微薄一点儿好不好,还没当王妃呢!李念道:你想得太多了,我是说我可以去求求我大哥啊!李想佯怒道:才不用你,我又不是求不动何文缜!才不要你欠他人情,哼,这家伙总想把你抢走……李桃囧着一张脸:你们俩是在开玩笑么?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
李想跟两个妹妹商量了一下各种事情,觉得放松了许多,对着耿德阳也不拉着脸了,第二天就跑去郊区跟甘九娘的父母提亲事。
甘九娘的爹娘乐坏了!别看李想瞧不上人家耿德阳,说白了,那是他敝帚自珍,让外人看,甘九娘还真是运气好啊!耿德阳是正经个从六品的国家官员,穷归穷,再穷也是官!他的孩子是有资格进太学的,这是个与平民完全不同的阶层啊。
甘九娘的爹妈,那是见了里正都要行礼的小老百姓,这会儿居然有个六品官儿跟他们的女儿提亲,还说婚后可以把他们接到开封一起住,不用离开女儿,这实在太好了!再加上女儿这段时间表现的样子,老两口知道她是乐意的。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俩人立刻应下了。
甘九娘没有住在李想家里,所以她的婚事也不用李想操心。
当然,按照惯例李想要送她一大笔嫁妆,前面几个人都是送的金子,到了甘九娘这里也不例外,依然是三百两黄金。
李想考虑来考虑去,建议甘九娘掏钱买个宅子,理由是她有父母,需要个稳定的住处,又开玩笑说你那里小门小户,也没什么仆人,这么多钱放在家里多不安全啊,不如挖个地道吧……十一娘看了李想一眼 ,扭过脸来也对甘九娘温言道:阿郎说的有理,都是知道咱家出去的小娘子有钱,不防备点儿怎么行?你又不像温仪跟暖暖,她们把钱都存到阿郎这里了。
你毕竟是正经嫁出去,爹妈也跟着,钱都是要带去新房子……还是挖个地窖保险!欧温仪道:说得对,这样吧,我帮你踅摸房子,踅摸好了直接让阿郎给你找人收拾,他现在认识的工匠多,手艺好的有的是!你只管等着搬进去就好。
在李念与李想摊牌之前,李想还没想那么多,如今再看大家的表现,李想总觉得处处可疑,欧温仪前几年曾说要买个大宅院,现在也不提了,租房子居然只租一年,明明三年可以打七折她都不肯多租。
苗玉奴兴高采烈的通知大家说郑爽被派到杭州当同知去了——她高兴什么,正常人会高兴离开京城而且跟熟识的姊妹们分别么?瞧她那一脸解脱的样子。
去年钱奎曾经苦着脸说他想买地结果桂花不同意,宁可把钱全都换成金子藏着,连翻新房子都不许!李想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环境,可现在想起来,处处都是漏洞!也就是这些小娘子都是自己人,要不然,就他这幅未卜先知的模样,被不亲近的发现了端倪,是多可怕的事儿啊?认真地想一想,他是多么的幸运,虽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可是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扶一把帮一把……李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妈妈说过的话:我宁愿你笨一点儿,也不希望你满脑子的小聪明……他从小学习好,可人际交往方面,一直很笨拙,妈妈从来都说,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就让让别人,吃亏是福,做好事儿未必能够立刻得到报答,可做一辈子好事儿,身边就一定会有很多好人,会遇到许多好事儿。
曾经有一阵子,李想怀疑过妈妈说的话,自己从来不做坏事,能帮别人就帮一把,他家的经济不算好,也做不到像许多同学那样去做义工什么的——他毕竟不善交流,可是但凡有需要捐款的时候,他即使经济不宽裕,也从来不会吝啬。
他曾经想过,他的错误是不是没有按照妈妈说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让让别人,可转念想想,这不对啊,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儿啊,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有错啊!那是他的课题他的成果,被别人占为己有他为什么不能说?妈妈说:这不是你的错,想想,这只是人的一生中罕见的一次意外,一次不公平的待遇,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这样子的。
想想,你还年轻还有机会,你能站起来的……那时候的他,不愿意再相信妈妈的话,他执拗地认为自己过去的坚持是错的,妈妈做了一辈子的好人,结果呢?死了丈夫,单位倒闭下了岗?辛辛苦苦的到处打工,养活他这个儿子,才五十岁的人,头发都白了一半儿。
他听妈妈的话,虽然不擅长交流,可依然努力的去做个好人,结果呢,因为坚持维护自己的的权益,却因为不擅表达,又没有充分证据证据能够证明那就是他的成果,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丢了工作。
这世界是不公平的!那时候的李想这么想着,把自己封闭起来,对妈妈苦口婆心的劝导置若罔闻,对妈妈一天天的消瘦视而不见,他甚至失去了最起码的信心,认为自己根本不能适应社会,连自食其力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当他意识到妈妈的身体出了问题的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
从病发到离世,短短的一个星期……他的妈妈,一年前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原本她是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治疗的,可那时候的他,刚刚失去工作,整天蜷缩在房里不肯出门。
这个家的经济负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用,她勉力支撑着,想尽办法给儿子鼓劲儿,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儿子站起来。
想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临终前,李想的妈妈抓着他的手,死死的不肯放开:答应妈妈,你要走出家门,你要好好的生活。
想想,你会开始新的生活的,对吧?他答应了妈妈,看着妈妈慢慢的闭上眼睛。
然后,他失信了……他没法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家,当最后的温暖都没有了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眷恋的?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月,吃光了家里最后一箱方便面之后,他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想住的是单位的老住宅楼的二楼,二楼是摔不死人的。
他决定去六楼的楼顶,他气喘吁吁的爬到六楼,却发现没有通向楼顶的梯子,原来那个通道在另一个单元里……他坐在六楼的台阶上喘了半天的气儿,勉强走回自己家的楼层,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喘了半天的气,实在没有力气再去爬另一个单元的楼梯。
他悲哀的意识到,一个在家里宅了一年不出门,已经开始有小肚腩的宅男,甚至连自杀都很难做到。
住在三楼的阿姨看到了他:李想啊,你是不是没带钥匙,进不了门?走,到阿姨家吃饭去……李想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多久了,多久没有人关心他饿不饿了?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能死在这里,这里都是家里的老邻居,他真的从六楼摔下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摆在门口,多糟糕……楼里想搬家卖房子凑钱在别处买新房,离开这个动不动就断水断电的交通不便的贫民区的住户,全都会被他拖累,有人自杀的楼,是一定会贬值的。
他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掏出钥匙重新开了门,拿上钱包,走到门口,深深的看了看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慢慢的关上门……把钥匙挂在了脖子上。
慢吞吞的走出妈妈的老单位的职工家属院儿,李想走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终于遇到了一辆出租车,他对司机说:去大桥那里!大桥,在这座城市说的是那条从城市中间穿过的大河上头最高的一座桥,正式的名字一长串儿,不过市民们都叫它大桥。
李想站在桥上,费力的翻过桥的围栏,他隐隐绰绰听到惊呼:小伙子,别想不开啊!但还是闭上眼睛,松开了拽着围栏的手。
这一跳,就跳到了北宋。
努力生活,就会得到想要的生活吧?好事做得越多,身边的好人,就会越来越多吧?李想微微一笑,他对妈妈失信了一次,好在,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抓住了。
☆、119第一百二十一章甘九娘拎着个包袱朝官舍走去,包袱里是他给耿德明新做的夹衣。
漫长的冬天刚刚过去,二月初,虽然天气还冷,可雪已经有融化的迹象了,春天,就要到了。
甘九娘高高兴兴的跟门房打了招呼,往官舍里头走去。
走过夹道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一边窃窃私语:那是李田鼠家的小娘子吧?她脸上一僵,很想扭过头替阿郎分辨几句,可想到阿郎的叮嘱,还是把话咽回了肚里,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扎的手心生疼。
过去的几个月里,李想的名声在官员中差到了极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到处挖地道,能瞒过谁呢?什么藏财物藏书这类的瞎话也就糊弄下老百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外敌攻城以后保命的东西!边境的情况不太好,一些懂点儿军事的人对局势并不看好,但也只是不看好,谁会想到亡国的地步去?无非是担心边境不稳怕是又要割地赔款了,偏这位工部郎中,但凡在哪里修工程,总要想办法挖几条地道来……弄得整个开封城人心浮动,实在是岂有此理!官员们是有理由鄙视李想的,外敌当前,不想着御敌于千里之外,偏为国都被攻陷做准备,国都被攻陷,岂不是要亡国?他是在诅咒大宋么?再退一万步想,外敌当前,不想着以命保国,却琢磨着钻到地底下,这是何等的胆小如鼠!胆小如鼠,还喜欢挖地道,这可不就是活脱脱的田鼠么?官员跟文人墨客们瞧不起李想这样儿的,便给他起了李地鼠这个名字。
至于李想若真的只是怕死,自家偷偷挖个地道躲起来,比这样大张旗鼓的满城挖地道更保险,甚或李想自己需要多大的地道就能藏的住或者人家干脆可以直接离开开封,这些问题,他们不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大部分人恐惧战争的,可没人愿意表现出来,此刻一个胆小如鼠的范例摆在面前,他们纷纷跳出来指责,但凡提起李想,一定要加上田鼠二字,似乎不这么说,就不能体现他们的勇敢似的。
真是让人恶心的东西!甘九娘一进耿德阳的房间,关上门就忍不住骂道:他们算什么东西,又为国家做什么了?只会背地里说阿郎的坏话!耿德阳伸手想要接过甘九娘手上的包袱,低声说:你也小点声,他们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的……甘九娘猛地抓住了包袱,瞪着耿德阳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也觉得阿郎胆小么?耿德阳苦笑连连:九娘,我是李郎中的下属,从我入京以来,他对我的照顾难道还少么?我只说这些人这么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并不是说自己也这么认为。
讳疾忌医是人之常情,郎中这样做出即将城破国亡的准备,别人心里能舒服才怪呢!怕是官家,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是不高兴地。
甘九娘紧紧咬了嘴唇,眼圈儿渐渐红了:阿郎难道是为了自己么?他要是为自己的话早就跑了!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又为国家做什么了?耿德阳递了个手帕给甘九娘:别哭,别哭……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郎中是什么人,不需要这些人懂!他顿了顿,小声说:九娘,我听说你们欧掌柜带人去杭州了,九娘,郎中是不是准备把你们都送走,九娘,你……甘九娘擦了一把眼泪,道:我既然要嫁你,自然跟着你,你担心什么?耿德阳叹了口气道:情况确实不太对,前阵子传来消息,辽国与金国在中京集结军队,看像是准备最后一战的样子。
辽国早就大势已去,这仗还没打,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辽国一灭,下一个是谁,还用猜么?引狼入室便是咱们大宋干的事儿。
我其实明白郎中的心思,我们这些工部的人,又不能上战场打仗,能做的事儿又圈死在个开封里头,我现在是后悔,早知道情况坏的这么快,就不该跟你爹娘提亲!甘九娘道:到了这份上就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只是纳闷儿,都知道形势不好,怎么任由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几年前不就不少人都说要防备金人么?耿德阳叹道:谁不知道呢?怕是官家如今自己也醒过神儿了,可他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怕别人坏了他享乐的兴致。
嘴上说着希望收复失地,结果呢,张觉带了平州降了咱们,金人不过是喊了两嗓子,便忙不迭的把张觉斩了,生怕惹了金人生气……这样的官家,你指望他有胆子跟金人战?他生怕别人提这个才是真的。
甘九娘骂道:这跟一头扎到雪地里的野鸡有什么区别?此刻的赵佶,确实就像一头钻进雪地里的野鸡一般,只要视野里没有猎人的存在,他就可以不顾周遭的寒冷,伸着头在雪堆里寻找美味儿的玉米粒……这会儿,他心血来潮的带了新收入后宫的任金奴(注1)在花园里散步,任金奴才封了婉容,是他出去玩的时候从外头带进来的,长得有些像李师师,只是年轻太多了,今年才十六岁。
花容玉貌十分的可人……可惜还是比李师师少了几分风韵。
想到李师师,赵佶心情不太好,美人易老,前几日跑去看她,等了半日,她梳了个牡丹头出来,上头除了金就是玉,穿了一身灿烂辉煌的衣裳,脸上浓妆艳抹,就跟宫里那几个生过孩子的宫妃一样老气横秋!他倒了胃口,只喝了几杯茶便走了。
美人迟暮啊……岁数大了,就生怕人家别人看到她脸上的褶子,于是在脸上左涂右抹,却不知越是这样子越难看。
赵佶有些怀念当日素手纤纤不施粉黛的李师师,不过这种感想也只是一瞬。
他向来不缺美人,李师师虽然独特,可已经认识了十几年了,再美的美人,也早看腻了,更不要说她已经老了。
赵佶昨日才封了任金奴做婉容,任金奴高兴的够呛,娇笑怜怜的跟他商量着想要爬到新盖的高阁上看开封的风景。
赵佶对她正在兴头上,这种小事儿再没有不答应的。
于是两个人嘻嘻哈哈,便爬到了观景阁上。
此时正是春天,小草儿刚冒了芽儿,赵佶兴致勃勃的随口填了个词儿,引得任金奴连连赞叹,他十分的得意,引了任金奴走到楼边,与她挨个介绍开封的建筑。
那是大相国寺,咱们便是在那里认识的,你那会儿提了裙子走路,生怕踩到地上的雨水,那双窄窄的小脚儿实在爱煞人了!那边是柳条巷,你家不就在那棵柳树下么?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教你家那个不知趣的邻居搬家了,过几日你家就能扩院子了。
任金奴笑嘻嘻的捏了块儿乌梅肉给赵佶,笑道:多谢官家为奴奴做主,阿爹阿娘总算没白疼奴一遭。
赵佶笑道:那是自然,他们养出了这样的好女儿,我可得好好报答。
赵佶走到楼阁的另一端找了倚着栏杆放着的椅子坐下,把任金奴抱于腿上,挥退了宫人,便想快活一番,却忽听任金奴惊讶的叫道:官家,那是什么?赵佶正在兴头上,手伸进任金奴的裙内摸索,闻言有些败兴:管它是什么,且快活了再说……任金奴却不依了,扭着身子娇笑道:官家看看嘛!奴奴从未见过这么稀罕的东西……赵佶无奈,只得松开任金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不看则已,一看险些气晕过去:那是大宗正司的方向,熟悉的建筑,熟悉的院落,问题是,后院儿里那一坨是什么东西!!!赵构恼火的把任金奴从腿上推了下去,站了起来,再定睛一开,那坨绿不垃圾十分不雅的东西上居然还有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分明是一片儿小红点儿组成的字,他眯了眼睛仔细看看,上头四个大字欢迎光临。
李想并不知道他用当初用花种撒成的字已经被官家发现了,他早忘了当时的恶作剧————那么大的字,走到近处根本发现不了上头写着啥,只能看到大片儿的花,对着字的方向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他从来没担心过这个恶作剧会被谁发现。
对他来说,李念的婚事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儿。
辞职的奏折他已经写好了,他生怕写的有什么不妥的,专门让李念帮忙撰稿,写好了又拿去给岳飞看了,确认没问题,这才认认真真誊写了下来,写好了,放进抽屉里,他觉得松了一口气……等到阿念嫁了,就辞官吧!辞官之后等待正式的解职命令下来之前,还可以参加甘九娘的婚礼。
二月十六,李想送走了自己的小妹妹李念。
他看着李念坐上了配着大队皇家仪仗的大轿,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竟然真的要丢下阿念,丢下赵二哥,丢下许多许多的亲朋就这么逃走了么?李想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那张辞职报告翻了出来,愣愣的看了半天,有那么一刻,他想把这章薄薄的纸撕成碎片,可他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没资格任性,他还要为这么多人负责呢!他不走,别的人怎么肯离开?他要让身边这么多的人都能平安的生活,他还要带着三娘到南方开始新生活呢,三娘,三娘……李想慢慢的把那张被他捏的有些皱了的纸放了下来,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岳飞,何栗,宗泽,一个个影响从他的眼前晃过,他没法不敬仰这些无私的人。
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那样的无私。
他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120第一百二十二章何栗推开李想的门,气急败坏的说:冀飞,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儿!李想这几日受了寒,有些发烧,再加上心情也不好,过了年工作也不算多,索性请了假在家休息。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听杜十一娘念邸报,闻言强撑着坐了起来:怎么了,文缜,我过了年还没接什么工程呢,能干什么啊?何栗气的要死:你也知道你但凡接工程就要弄出点事儿!十三个御史联名参你,你还在这里醉卧美人膝!李想惊道:文缜兄,别乱说话啊,我是生病,十一娘离我足有两丈远,你别败坏人家名声啊……何栗怒道:别给我东拉西扯,你麻烦大了,御史那边儿……李想奇道:你不是御史中丞么,我急什么?何栗恨铁不成钢:混账东西,我只是御史中丞不是御史大夫!况且就算我是御史大夫,也没资格拦着下面的御史不许他们参你!李想道:参我什么?参我乱挖地道,参我胆小如鼠么?胆小算是罪么?只要没人发现我修渠的时候偷挖的那几条地道就无所谓,谁能因为我给人挖个菜窖就定我的罪呢?这帮人在官家面前,提都不敢提金人可能会打过来的事儿,难道还有胆儿把我修地道做战备的事儿拿道台面儿上说?说着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爱说什么说什么,管他呢!何栗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真当他们治不了你?早看你不顺眼了,想挖个罪名还不容易……你给我睁开眼,别装死!李想无奈地睁开眼:到底什么罪名啊!何栗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们说你破坏了大宋的风水,泄了龙气!李想愣了一会儿,忽然暴躁的坐了起来:泄他娘的泄,大宋的龙气早被官家泄光了吧,关我个屁事儿!何栗道:前几日有人掉进护城河,因为河沿儿太高上不来,淹死了……这也是你的罪过。
李想给气笑了:就是金明池一年也要淹死几个人呢!何况人来人往的护城河,护城河要是随便能爬出来还叫护城河么?一个喝醉酒对小娘子图谋不轨被人家推下河淹死的人渣,倒有一群人为他声张正义了!不睡了,十一娘,给我拿官服!我要上班儿。
十一娘急道:阿郎,你还烧着呢!何栗伸手摸摸李想的头,把他又按回到床上:算了,你还是躺着吧,等好了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实话,上头这些都不算啥,就看怎么说了。
关键是,官家看你不顺眼,这才是要命的事儿。
李想捂着额头,痛苦的叫道:你既然说等我好了再说,干嘛又专门赶来说给我闹心啊!你把事儿一口气说完,别这么吞吞吐吐的……何栗道:你当我乐意吞吞吐吐,你这么想知道,我就直说吧!你那坨屎,被官家看到了!官家新修了一个观景阁,兴致勃勃往外看,看到一坨屎……龙颜大怒,昨天正好天暖和了,就亲自跑到大宗正司看了一圈儿,冀飞,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还往那坨屎上写字,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十三个御史参你,不就是看准了官家生了你的气,趁机整你么?李想愣了半天,才慢慢道我就是搞不懂,我做了什么,让他们这般的看我不顺眼……也就是我无心仕途,换了别的正经科举上来的,他们这么折腾,不是把人家往死里逼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何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御史说起来还都是他的部下呢。
一旁的杜十一娘慢慢走了过来,给李想的额头上换了一块儿新毛巾,轻声说:没什么想不通的。
不过是,心里害怕,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恨死了让他们不得不整天琢磨这个事儿的人……李想闭上眼睛,轻声说:爱怎么参我就怎么参我吧!反正大宋没有因这些事情宰了朝廷命官的规矩,最多也就是丢了官。
何栗皱眉道:冀飞,别说别人搞不懂,就是我,也弄不明白,你怎么就非要跟地道扛上了?便是真有敌人打到跟前了,做臣子的,也该想着带领民众与国都共存亡的,哪里能还没见到影儿就先躲了的?再说好好的,你整天琢磨国都被人攻进来,也不嫌丧气。
李想扯了毛巾遮了眼睛,哼了一声:你倒是想领了民众与国都共存亡,问题是也得官家愿意!若他怕死,不等人打进来,就哭着喊着把宫妃女儿送出去给人当玩物,把儿子送出去当人质……栗子啊你带着民众共存亡个试试看啊?何栗脸色大变: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官家纵是有时候糊涂些,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你,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们大宋百万的雄兵,就算没有金人那般骁勇,也不……何栗话音未落便被李想打断了:别自欺欺人了,这几年我们跟金人的冲突,赢过么?开封周围没有屏障……定都在这里,依然能安稳的过了一百多年那是因为对外的战争几乎就没输过!小打小闹的不算。
这种大平原,大规模战争只要敢输上一场,敌人一口气奔袭过来,就把开封给围了!看看这几年我们跟金人的几次冲突,赢过么?禁军的战力一年不如一年,你真以为打的过金人!?何栗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咬牙道:便是兵临城下,我也不会逃!李想的推测一点儿都没有错,三天以后,他接到了圣旨,里头乱七八糟的一堆古文,听得李想眼冒金星,大致的意思倒是懂了,总的来说就是工部郎中李想领了国家的俸禄却不认真工作,挥霍公款乱挖地道,发表不恰当言论,破坏社会安定团结,而且这样子乱挖,破坏了开封的龙气,这样不不合格官员不处罚的话实在是没有道理,所以降职,去海南岛某个小县城做县令吧!要好好反省,不负官家的期待。
一边的同僚露出同情的神色,可李想的思维早跑到了天边上:果然,大宗正司的那坨屎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要贬他还是得找别的理由。
话说都把我扔海南岛了,还对我有啥期待?每年给你们运一船椰子过来?圣旨传达完毕,传旨的官员一脸高傲的提醒李想,他必须在七天之内离开开封,在两个月内赶到海南岛就任。
耿德明有些恼火:官家的旨意上并没有说非要郎中哪天走人吧?那官员脸色一沉,李想忙拦了耿德明,道:多谢提醒,我知道了,您还有其他事儿么?说着便伸着脖子直往门外看。
那官员传了多少年的旨,就没见过这号人,这家伙分明表示有话快说没话走人!气呼呼的拂袖而去,留言工部一堆的官员看怪物似的看李想。
石尚书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样子!便是生气,也等人走了再说,你这样子,搞不好明天吏部就来人,让你一个月内上任呢!耿德阳十分的生气:这算什么事儿!若是郎中有什么工作做不好了,那降他的职我无话可说……说什么挥霍公款,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他上任以来,哪个工程花的钱不是少了好几成。
再说这种事儿好歹要调查一下吧?再不济起码问问情况,哪有这么忽巴拉的就贬出京的!纪侍郎怒道:闭嘴,你们两个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有时间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想想办法,冀飞认识的人也不少,好歹走动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近点儿的地方。
石尚书摇头道:问都没问,就直接下了旨,看来前阵子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官家去大宗正司,确实是专门去看那个,那个小山去了……他死活没好意思把那坨屎说出口,叹了口气,又道:官家最爱风雅,这东西简直是拿针扎他的眼睛,不生气才怪。
李想在本部门的人缘儿一直不错,众人都十分为他担心,却又无计可施,正胡乱讨论着去海南走哪条路比较好,却听李想在一边慢吞吞地说:在朝廷当官,应该也是可以辞职的吧?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又自顾自的说道:在任的官员,需要打报告,等上头派下来接任的,才能交接。
可是还没去上任的,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比如病的七死八活,总不能逼着人家非要去做官吧?众人:!!!耿德阳先反应了过来,点头道:自然不能那样儿的,还没上任的官员,如果不身体不好,没法赶去分配的地方,是可以申请不去的,只是……别的地方也难去了。
李想举起袖子遮住了嘴,咳嗽了一声:我身体不好,早就想乞骸骨了,实在是没法为国家尽多大的力,白白的领了俸禄,浪费国家的钱粮。
正好,就此辞职了吧!——————————————公元一二二四年,时任工部郎中的李想李冀飞,因在任期间挪用挥霍公款乱挖地道被弹劾,同时还有人提出他到处挖地道,破坏了大宋的龙气……宋徽宗借此由头把李冀飞贬到海南的某个荒凉角落为县令。
后来的人们推测,李冀飞被贬的最重要的原因原因应该是他恐怖的审美实在让宋徽宗忍无可忍。
根据大宗正司的遗址,以及当时的文人闲来无事画出的《大宗正司园景》复原出的被人们成为开封一坨屎的景观,即使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是很难用美来形容的,更不要说在园林十分兴盛的宋朝。
当然,胆小如鼠满城挖地道,有伤国体才是当然,这件事情之所以被记入史册,并不是因为李冀飞被贬的原因多么稀奇古怪,而是他被贬后的反应。
对于封建社会的官员来说,就是被贬到天涯海角,官依然是官,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官员会因为被贬就选择脱离这个阶层,而且这么做明显是对皇帝的决定表示不满,很容易招致更糟糕的的后果……而李想,开创了因被贬而辞职的先河。
面对降职,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辞官不干,当然,这应该与也与他出身商贾,又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即使不当官也能过得很滋润有关系。
摘自《宋朝的那些妙人儿们》之李国舅篇☆、121第一百二十三章赵植满脸的愧色,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想才好了。
人家的妹妹前脚才嫁给自己,后脚他爹就把当哥哥的给贬到天涯海角了,自己这个大舅哥也个性,人家直接辞职了,这阵子鸡飞狗跳的收拾东西,准备连着两个作坊全都搬到杭州去。
大哥,便是辞了官,也不用去杭州啊……赵植想要对李想做最后的挽留,虽然杭州不算太远,可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开封?他父亲想一出是一出,搞不好过阵子就把这事儿忘了。
想到这里,赵植也有些心虚,真的能过阵子就把这事儿忘了么?他那个父亲最小心眼不过,打死他都不相信他老爹真的是因为他这个大舅子工作做的不好才贬人家的官,大宗正司的那坨屎只是诱因,嫌人家挖地道触霉头才是真的,而且自己这个大舅子又这么神奇的居然敢在被贬后辞官,他不记仇才怪!作为儿子,赵植太了解自己这个爹了。
已经这样儿了,何必留在开封讨嫌!真留下来,怕是要处处被人使绊子,实在是留不得。
李念十分的冷静,对赵植道:你不要瞎掺和了,阿兄自然知道怎么样才最好。
阿姊才来了信,赵先生的任期结束,还要在杭州呆三年,如今杭州的情况非常好,前年年底的时候,阿姊托人拿阿兄给捎去的金子在杭州城里买了两处房产,还在郊区的地方买了几百亩地,那会儿匪患才给压下去,地价房价都比前些年跌了一大半儿,如今才过了一年多,价儿已经翻了两番,更不要说如今有钱也很难买到那样大块儿的宅地了!南方文风盛行,杭州有十分的富庶,那儿的妇人们比开封的妇人们还喜欢打扮呢,又是赵先生的地头儿,不像开封遍地权贵,一不小心就得罪人,阿兄的产业,真的搬到了那里怕是比开封还好呢!李念说的理由很充分,而对外,这样的解释也说得通。
李想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确实不适合在开封继续呆下去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有因为官家给贬个官,调换个工作岗位,就怄气不干的道理?这不是明晃晃的打官家的脸么?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干过这种事儿。
李想辞职的奏章递上去,官家的脸都绿了,当场摔了茶杯。
若不是与他交往甚密的翰林学士赵思诚跟御史中丞何栗拼命的求情,李想直接就得给流放到边疆去——真正的流放,作为犯人而不是贬官。
这俩人虽然也被李想气得够呛,可求情还是必须的,本来就是自己人不说,官家想因为这个流放李想,就道理上也说不通啊:自古以来,再没有因为官员要辞职就治人家的罪道理啊!赵佶气的够呛,最后终于在新婚的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中拂袖而去,算是不管这个茬了。
赵植真不知道埋怨哪个好,他那个爹不是东西,这个大舅哥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想去海南,好好请人上下打点一下,自己再去父亲面前求一求,说不准这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这可好,直接辞职,直接打官家的脸!自古以来头一份儿啊,真个性。
父亲批复了奏章,允许他辞职了,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这算被官家记住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比做官前都难混……谁知道这家伙居然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带着家产直奔杭州了。
虽然许多人说李想破坏了开封的龙气,但他挖渠的时候挖的几个地道倒真没哪个御史知道————这帮眼高于顶的文人,哪里会去计算帷幕里运出来的土方数量够不够?只是因为后来雨季到了,那几个地道没有修完就被迫停工了,后来秋天又修渠,把其中的两条修完了,但是另外两条还没等修完又是冬天了——没办法,偷偷摸摸的工程实在是不敢用太多的人工。
本来过了年弄完呢,谁知道被贬官,只好搁置了……李想砸了两万贯,在这座注定要沦陷的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买了几十处不值钱的小宅院,稍微修整一下,屋内上了大锁,院子里特意弄得破破烂烂让小偷都没兴趣来看……这些房子,无一例外都是城内这些大型地道的出口所在地。
他叫来了赵思诚,何栗还有岳飞领着这些人把这些宅子走了一圈儿,还钻到地道里走了一段儿。
即使是一开始很生李想气的何栗,此刻也气不起来了,就算他想跑又怎么样?为了这几条地道为了这几十个出口,李想前前后后花了将近二十万贯……这样的人,你敢说他不爱惜百姓?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杞人忧天也罢,危言耸听也罢,胆小如鼠也罢……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希望你们能有个防备,真到了那个时候,好歹让妇人孩子能躲进来。
李想说道此处,直直地道里的井:每个地道都有这样的水井,在里头喝水是没问题的,本想再采办些粮食放在里头的,如今也来不及了!岳飞道:你便是放了粮食,过两年也全都发霉了!谁还能在底下过一辈子,下头也没法做饭,有水喝,自己带些干粮就是了。
赵思诚一家与李想的关系十分亲密,李想所建的某个地道的入口就在赵思诚家隔壁,小小的一个院儿,李想私下把那个院子跟屋子的钥匙都交给赵思诚:这个地道是最隐秘的一个,因为建了半截子发现土质不好,没等撑柱子就塌了半边,连修地道的匠人都以为这个地道废弃了呢!我让我家里的男仆把靠这个出口没塌的半边儿给清理了一下,撑上了柱子,入口就在院子里的水井中,通风很好,饮水也方便,不大不小的地道,正好能躲下您一家老小。
您可以着人事先在里头放些日用的东西……对了,帮我照看李迒。
虽说子不语怪神乱力,但李想的特殊之处赵思诚早有察觉,再加上赵明诚多次强调大事儿上一定要听李想的建议,赵思诚颇有些把李想当做未卜先知的奇人的意思,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太过追根究底,只是认真的收下了钥匙。
又让李想放心,他会照应着李迒,实在不行把李迒弄到南方外放去!小桃过阵子是要跟着公婆也赶去南方的,不用担心。
李念这边,李想实在是没法放心,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不管李念怎么保证,他都没法彻底放心,说到最后,简直恨不得直接把李念塞到船里一并带走。
又想起李念的哥哥何栗那个夯货,更是头大如斗,李想在何家旁边也留了个地道出口,还引何栗去看了,只是这货一句好话都没有,直骂他整天瞎折腾,不过这也不出李想的意料,反正他已经告诉他了。
真到了那天,这家伙再傻也不至于让全家跟着他送死吧?李想临走前去看了李三娘。
你等我,等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
李想说完,看看院子里正在树荫下练舞的女孩子们,还有摇椅上昏昏欲睡的李婆婆,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三娘,我知道你跟坊里的女孩子们有感情,三娘,要不然,你把清乐坊搬到南方去吧!李三娘道:你就不怕我带了一群小姐去了杭州,弄得谁都知道我是做妈妈出身的,到时候便是从良嫁了你,你脸上也难看……李想摇摇头:我要是在乎这些,就不会想要娶你了,三娘,我不想你难过。
我纸坊里的那些小娘子就像我的妹妹一般,所以我走到哪里都要带到哪里。
将心比心,你也是把李婆婆当做阿娘,把小桥她们当成妹妹的吧?你要是愿意,把她们都带去,我真的不介意。
李三娘微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了,我领情。
不过这可不是说搬就能搬的事儿,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别的不说,坊里的小姐们,你当她们会为了陪着我就离开都城跑到杭州去?她们的相好儿可都是开封人呢。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谁又能陪谁一辈子,倒是得问问婆婆,也不知道她肯不肯跟我走。
李想心里不好受,他本来就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不少亲朋故旧留在这座十有□要沦陷的城市里,现在又要看着李三娘把许多亲近的人丢在开封……这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得多伤心多难过?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看着她伤心难过么?李想的脑子里一团乱。
在开封呆的久了,这座城市里他在乎的人越来越多,昔日一走了之的想法如今马上就要实现了,他心里却越来越压抑,他忍不住想要告诉李三娘未来的事情,阿念知道,小桃知道,身边那么多小娘子都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最应该亲近的女人呢?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李想闷了好一阵儿,终于还是没法继续欺瞒下去,轻声问李三娘:三娘,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未卜先知的人。
李三娘愣了一下,道:街上有许多算卦的人,我从来不信他们。
李想闻言垂下了头,不知道再怎么说才好,却听李三娘又接着说: 我不信有人会未卜先知,可如果这人是你的话,我倒愿意可以打听打听以后的事儿……李想猛地抬起头:你信我?李三娘道:我是要准备跟你过一辈子的,又怎么能不信你,说罢,你这么到处打洞,还撺掇我带了清乐坊的人一起跑到南边去,究竟是为了什么?边境那边情况虽然不好,可怎么说也没到这一步啊。
喂,你真的有天眼,看的到以后的事儿么?李想一脸黑线,这什么跟什么啊,大宋的妹子想象力真丰富,原本郁结的心情被她这么一搅和,反而好了一些,看看清乐坊人来人往,实在不方便呆的太久说得太多,真简单的说了自己穿越的事儿,不等李三娘歪楼,赶紧说靖康的话题,我能记得住的只有这些,好像官家下令把城里标致的娘子都送给金人了,我想着,除了皇宫里,就数你这里标致娘子最多了……三娘,早作安排!李三娘揉着太阳穴,脸色糟糕极了:我以为你是个麻衣神相,结果居然是这样,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能一走了之……李想急道:三娘!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没有准备,到时候这些亲近的人出了事儿心里难过,可不是为了让你留在这里啊!李三娘扶额道:你别瞎掺和,让我仔细想想。
李想最终还是没跟李三娘讨论出什么结果来,这个话题太大了,那么大个清乐坊,哪里可能搬走?说实话,李想说让清乐坊搬走也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就知道这是异想天开了。
李三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最后挥手让李想先去杭州:办法总会慢慢想到的,你先去杭州安顿下来再说……李想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反正现在也没法偷偷带了李三娘走,只能先这样了。
安顿下来在返回头接三娘吧,到时候总能想出点法子的。
李想把自己纸坊那边的院门钥匙交给了岳飞,那个院子的底下,埋了他在这两年借着给岳老爹做药的机会顺便弄出来的几瓮炸药,当然,是加过稳定剂的。
他把用法细细的在纸上写了,又再次叮嘱岳飞: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些东西,威力实在太大,用不好是要伤了自己人的……岳飞想起当日李想做这东西的时候曾炸塌了窑洞,而据他说只是一瓶底儿的药,知道李想不是危言耸听,认真的点头道: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用这些东西的!李想叹了口气:鹏举,你还记得当日我说过的话么?我不盼你高官厚禄,只盼你长命百岁,你当日是答应了我的,鹏举,你要记得,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人没了,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无从说起了。
岳飞认真地点头道:我知道,大哥,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你也要保重……等你安顿下来,不管翻云考的怎么样,我都把阿爹阿娘送到你那里去。
等一切都安定了,就可以全家团聚了。
李想道:我等着全家团聚,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122第一百二十四章李想出发的那天,过来送行的官员不算多,也就是赵明诚,何栗,岳飞,李迒这些关系十分亲密的朋友以及工部的老同事们。
他明摆着不可能再回开封了——这么狠狠地得罪官家,还是用如此愚蠢的方式,更别说李田鼠的名声本来就那么糟糕,谁吃饱了撑的这时候跟他套近乎?这些东西李想倒是不在乎,他虽然当了快两年的官,可是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到处主持工程,他不擅与人交际,凡是跟别的部门打交道的事儿统统别人来办,过去是上司胡明远,后来则是副手耿德阳,也就造成了他当官这么久,熟识的人却还是只有工部的那么几个人的状况,不相干的人不喜欢他,哪里算什么事儿?当然,同样隶属大工部的其他小部,诸如屯田,虞部,水部的官员们跟他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他馊主意多,一会儿设计个新型水车一会儿又帮人家弄个人力耙犁,给别的部门帮了不少的忙。
宋朝时期的开封,水运方面十分的便利,出城不远便有可走大型船只的运河,李想虽然没有结婚,可光是纸坊,化妆品作坊的设备就装了两船,再加上小娘子跟她们的家人,各自的行李,实在是拖家带口不甚方便。
赵植实在不放心安全问题,把自己的王府卫兵借了一队给李想当保镖。
岳飞也十分给力的弄来了一群退役的禁军官兵随行……这些人都是南方人,准备落叶归根的,这会儿正好蹭船回去,顺便还能增强一下李想的船队的安全问题。
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李想不得不租了整整七条船上路,光是雇船以及上头的船工船娘的费用就花了五千贯,遥想当年,他来到大宋,每天为那二三十文钱,辛辛苦苦劳作一天,也只够自己填饱肚子。
如今七年过去,搬个家要出动七艘船……世事无常,如果没有快要到来的灾难,那该多好?开封到杭州一路都是运河,前些年因为花石纲的缘故,漕运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如今虽然花石纲取消了,可是运河也没有完全恢复昔日的繁华。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哪里能走得这么快?退役的禁军胡教头感慨万分:那一年我父亲过世,请了假回家,两千里的水路走了四个月,一路避让运粮船。
这几年,漕运被弄得乱七八糟……如今正是适合运粮的季节,可是咱们一路行来,每天才遇到几艘船?若不是禁军的空额越发的多了,早就得闹出兵士们吃不饱闹事儿的新闻了……李想心中憋闷,明明达成了愿望,离开了开封,心情却一点儿都好不起来。
他想到了赵思诚,想到了何栗,想到了岳飞,想到了许多许多人……这种郁闷一直持续了好多天,一路南行,沿河的景致越来越好,天气越发的明媚,李想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他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一路上还是有很多趣事儿的,比如莘王派来的卫队的一个小头目晕船,等晕船好了又爱上了给他送过晕船药,每日照顾他的豆苗儿,哭着喊着要李想做主把豆苗儿许给他,李想额头上青筋乱跳,我擦你追姑娘不直接去问姑娘的看法,你居然直接问我要人,不给,说什么都不给!那小头目在李想这里撞了满头包,才想起来去问豆苗意见,豆苗气的够呛,哦,阿郎不答应了你想起来问我了?稀罕你!于是人们经常能看到个一身轻甲的青年满船追着个小娘子讨好的景象,倒是给旅途增加了一点有趣的点缀。
虽然李想不喜欢这个青年,但是他还是很庆幸给豆苗办了良民的户籍,其实那几个愿意一直学下去的女使都被他重新办了户籍,这样子谈婚论嫁的时候底气也足些——毕竟,这些认真学了知识,有本事养活自己且收入丰厚的小娘子们,要嫁的绝对不可能不识字的村汉之类的人。
底层劳苦大众不在乎,可是稍微体面点的人家对于良贱还是比较在意的。
如果豆苗还是那个被买断的女使,她哪里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一个军官?其他那些的女使依然是奴籍,不是李想记仇,而是那些小娘子原本也就觉得当一辈子的女使挺好,属于主人的私有财产,谁也没兴趣把财产饿死了冻死了——更不要说李想这个主人一向宽厚了。
一路打打闹闹的,好容易豆苗的态度开始松动了,船也行至了杭州,小军官郁闷的要命,可豆苗直说了,要是你过两年还没改主意那就再来杭州提亲啊,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准备随船回去。
对此,李想一点都不在意,小娘子谈恋爱,不怕磨蹭就怕草率,豆苗不肯匆匆应允,他反倒放心了。
船行至码头,几艘船慢慢的靠岸,李想便看到披了一袭翠绿斗篷的欧温仪鹤立鸡群的站在码头上,显得十分的高挑。
众人鱼贯下船,欧温仪迎了上来,跟大家一一问好,虽然分开不过半年,大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随便寒暄几句,欧温仪便替欧暖暖解释:暖暖一到杭州就发现怀孕了,如今都六个多月了,她一大早就吵着要过来,我没让她来,船的时辰不一定,万一等个两三个时辰,她怎么受得了?众人说说笑笑,纷纷钻进了欧温仪带来的马车上。
仆从则留下在后头卸船。
李想也坐到了车上,车里满满的全是他们最熟的几个小娘子,欧温仪便不住嘴的开始介绍她在杭州这边的情况。
这几个月,阿郎送来的纸品跟胭脂水粉卖的都很好,各大铺子都铺了我们的货。
当然这也不全是这几个月的功劳,原本咱家的东西就出名,只是杭州这边过去卖的少而已……欧温仪不愧是李想旗下头号会做生意的,她来这里没多久,就选定了一处铺面买了下来,照着开封那座脂砚斋的模样装修,照她的话:全都齐活了,只等昭娘带着小娘子们往里头一坐,就可以开业了!李清照事先帮李想在城外买的地,之前一直空着,欧温仪一来,就快马加鞭的建好了厂房,那些笨重的不可能从开封带过来的水槽之类的东西她也一并定做好了,装修的差不多,就等着李想带人过来把精密些的工具一摆置,再招点人就可以开工了。
欧温仪没有住李清照给李想买的任何一个宅子,而是自己买了个小院儿住下了。
尽管这次置产,李想很大方,送的银钱充足,买的宅院住百十口子都不成问题……不过即使是李想,也没法立刻住进自己的新宅子,他被李清照,赵明诚夫妇派来的仆人领进了知州府,一进门便被李清照一把抓住:阿弟瘦了一圈儿,你早该辞官的……李想原本还没什么感觉,可一见李清照掉眼泪,他也忍不住了。
倒是懂事儿的宝宝跟囡囡过来哄他们两个大人不要哭了。
照李清照的意思,李想住在自己家最好了,可是这明显不合适,李想是要做生意的人,住在官衙里不是回事儿。
于是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李清照就带了李想去看她帮忙选的新居,顺便领了一群人过来帮忙收拾行李。
这是座十分宽敞的大宅,大大小小将近二百间的房子组成的院落,占地十余亩,只花了一万贯,当然,这价格是前几年动乱刚结束地价猛跌的时候的了,现在的价格一定要翻几倍了。
李想粗粗看了一遍,十分的满意,便让十一娘招呼着下人开始归置东西。
初来杭州,照例是一通忙乱,纸坊只有个大架子,具体设备的安装还得李想去操心,化妆品作坊也是同理,而且还得重新招工人……当然这不是全部,做生意的同行要联络,名流巨富们要打打关系,官场上的人也要走动——虽然赵先生是杭州的大BOSS,可毕竟不是终生制的,早晚要调走的,李想本人必须跟当地的豪门名流建立关系。
这些都不是最让李想崩溃的,他崩溃的是,这帮杭州人说的是什么鸟语啊!连收音机都没有的古代,隔上几百里,别说当地土语了,连官话都会变了味道,更不要说杭州离开封的距离了!李想抓狂死了,中国汉语的博大精深他算是见识了!杭州本地的士绅说的官话都跟外语似的,更别说杭州话了。
光学着听懂本地官话李想就用了一个月,至于自己说?李想表示算了吧,反正他一口标准官话,大家都能听得懂就成了。
李想暂时不准备烧当地土语这个技能,所需点数太高,他暂时没时间挥霍在这上头。
李想正忙得焦头烂额,又接到开封的消息,岳翻果然考中了进士,只是名次差了些,二甲倒数第二。
赵明诚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险些做了同进士,真是岂有此理!我当日虽没进头甲,可好歹也是二甲传胪……丢人,实在丢人。
李清照倒是想得开:这就不错了,翻云跟你能比么?你是谁给开的蒙,他又是谁给开的蒙?这孩子小时候功课全靠他自己刻苦,从十三岁才拜了你做老师,如今才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这天底下,谁敢说十八岁的进士学生给你丢人!赵明诚也就是嘴上说说,他自己的学生他自然觉得千好万好,恨不能做了状元才算得偿所愿,可他心里也明白,岳翻的实在年轻,纵然有天分又刻苦,能考中二甲进士也靠了一半的运气呢!因名次不好,反而省去了上头是让他留京还是外派的磨牙事儿,基本上这个成绩,除非刻意打点,都是外派的。
赵思诚跑去吏部走动了一圈儿,给岳翻弄来了隶属于杭州的富春县县令这个肥缺儿,岳飞如今已经升了殿前马军都虞侯,虽只是从五品的武职,却是正经在官家跟前天天露脸的,所以即便是没有把赵思诚提溜出来扯虎皮,大家伙儿也愿意给岳飞个面子的。
李想才把院子修整好,岳翻便带了他阿爹阿娘,小桃,还有岳飞的一儿一女过来上任了。
有岳翻夫妇跟李想照顾二老,岳飞实在找不出特别充分的借口非要妻子过来,与李娃打了几次口水仗,终究没有拗得过她,让她留在了开封陪自己。
能把两个儿子送来,还是是岳飞打了二老离不开孙孙的借口。
李娃当然不愿意与孩子分开,可丈夫的态度让她不安,总觉得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所以总是万分的不舍,还是把一大一小一双儿女托付给了小桃——这种事儿还是别指望岳翻了。
☆、123第一百二十五章小桃一下船就吐了,难受的几乎晕过去,李想见她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可吓坏了,一问岳翻,才知道小桃刚上船还好,只是头晕,谁知道越走晕船的越厉害,后面这些天几乎天天吐,不瘦才怪!忙不迭的叫了大夫过来一开,小桃竟然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怀孕初期反应加晕船,难怪给折腾成这样儿。
原本怀孕是好事儿,可孕妇折腾成这个样子那就说不上是好事儿了,这样子怎么去富春啊?李想跟赵明诚李清照他们一商量,由赵明诚选了两个幕僚跟几个懂当地话的下人陪着岳翻去富春上任,岳家二老跟小桃还有岳飞的两个孩子则暂时留在李想这里。
这也是无奈之举,岳翻初次为官,尽管赵明诚给他挑了两个得用的幕僚,可他毕竟年轻,从没有过做官的经验,怕是要狠狠的辛苦一阵子呢。
岳家毕竟是庄户人家出身,小桃好歹有过一些内眷外交的经历,可是岳老爹跟姚娘子呢?原本新到一个地方,就有各种的不适应,光是杭州话就要学一阵子,若是再加上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官宦人家的往来,可不得累坏了二老,这到底是让二老养病来的还是受累来的?原本小桃又这个样子,自己都要人照顾呢,哪有精力照顾二老?不如现在李想这里养身体,等情况稳定了岳翻知道这样子是最好的安排,尽管对父母妻子十分的不舍,可还是把一家人托付给李想,自己带了一帮幕僚跟下人,去富春上任去了。
家里多了两个老人两个孩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许多,岳飞的儿子四岁,女儿才两岁,正是好玩儿的时候,长得粉粉嫩嫩,说起话来奶声奶气,让曾经因为囡囡跟宝宝一转眼儿就长大而扼腕的李想十分喜欢……这热热闹闹的老老小小的一群人在一起,才像个家啊!鸡飞狗跳的折腾了两三个月,总算大部分的事情都步入了正轨,好歹松了口气,李想正想歇一歇,欧温仪又送来了信儿,暖暖生了个儿子。
李想忙不迭的带着一群人杀到欧家,正看到冯三郎一脸严肃,抱着孩子在地上在转圈儿:乖儿子啊你别闹你阿娘啊,她累了,嘘,小点事儿,别吵到她睡觉啊!即使是一直看冯三郎不顺眼的欧温仪,这会儿也少有的收敛了脾气没有再挑冯三郎的毛病,而是转过头跟李想说情况:暖暖什么事儿都慢吞吞的,偏生孩子比谁都急,这边发动,产婆还没进门呢,她自己就把孩子生下来了!白白让我掏了十两银子的喜钱。
冯三郎在一边吐槽道:明明是自己瞎大方,人家的市价是一两银子,你非要掏十两,掏完了又心疼……李想:……暖暖还担心冯三郎被欧温仪欺负,这货根本就是欧温仪的克星吧?说起来,欧温仪这个喜欢找别人毛病的的毛病是该改改了,有这么个人整天气她倒也不错。
欧温仪跟冯三郎绝对是八字不合,这一点大家全都看出来了。
不合的主要原因竟然不是他们南辕北辙的性格,而恰恰正是他们的性格里十分相似的地方。
一个大男人,出门前又照镜子又插花的,娘娘腔!一个小娘子,出门照了半天镜子,还是能画出那种要立起来的眉毛,母夜叉!就喜欢吃吃喝喝,纨绔子弟!吃个水晶馄饨儿还要水果馅儿的,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李想前后脚儿的听了两个人的吐槽,笑的只想捶桌,要是没有暖暖,这俩家伙简直是天生一对儿,都这么龟毛儿,真要命真要命啊!这会儿冯三郎的侄儿冯大哥儿正对着摇床里的小宝宝念书,试图用自己催眠曲一样的读书声把孩子哄睡,李想囧囧有神的问他:大人呢?怎么剩你一个?冯大哥儿苦着脸道:婶婶出月子要沐浴,我三叔叫了一群人到花园儿里给她采花瓣儿去了……李想:……把孩子丢给才十岁的侄儿照看,叫了一家子下人给老婆摘洗澡的花瓣儿,我该夸他疼老婆么?正愣神儿,那孩子忽然哇哇的哭了,冯大哥儿熟练的给孩子换了尿布,把换下的尿布扔到一边的盆子里,洗洗手,然后双手合十道:还好只是看孩子,不用我洗尿布!李想:……孩子你已经被折腾傻了吧?显然,冯大哥儿根本不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儿,李想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堂弟,乳母回来了,他还是要坐在一边儿便念书边看着,看来冯三郎让他帮忙照看孩子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李想略略想了下,也就理解了,家里遭了那么大的灾难,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冯三郎跟冯大哥儿相依为命,如今家里有了新成员,高兴的不止是冯三郎,冯大哥儿也是很开心的。
晚上,在欧暖暖家吃了孩子的满月酒,李想觉得略略有些上头,走到大门处想要叫人牵马,却听见欧温仪熟悉的声音: 柳梦莲,你别给我装蒜,你是不是又欠债了,欠债的话你可以把自己卖了,少打我的主意!那个叫做柳梦莲被欧温仪说成这样子,也不生气:我又不是小娘子,别人买我回家做什么?你招我回去,好歹我还能给你看个门呢!欧温仪头大如斗,十分嫌弃的甩袖子躲到一边:我才不要你!这么败家的东西!柳梦莲道:你是嫌我败家?你可以好好的管着我,不让我败家啊!欧温仪翻了个白眼:你还不能全算败家子,你就是个傻子罢了!你要真把家产吃了喝了包粉头花光了,我说你个败家子倒还贴切。
可你这样子,整天被人骗,算怎么回事儿呢?有时候我看你明明就知道是遇到骗子了,怎地就不生气?柳梦莲道:有什么好气的?腰缠万贯的人,谁耐烦为我这点小钱费劲儿?还不是过得艰难才骗人钱财,骗一二小钱,于我而言又不伤筋动骨,何必非要把人家的脸皮扒下来呢?欧温仪怒道:你这是是非不分!柳梦莲道:你若不喜欢我这样儿,我以后改了便是。
欧温仪道:跟我没关系,爱改不改。
柳梦莲听到欧温仪还是不要他,皱皱眉,忽然转换了话题低声说道:我还欠你二百贯……欧温仪嗤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儿!柳梦莲朗声说道你要是不要我,我早晚有一天赔光了家产,这辈子都没法还你钱了。
欧温仪怒道:你你你竟然耍开无赖了!我就不要你,你能怎么样?大不了你真的不还钱,我也就赔二百贯……真让你进门,赔的一定不是一二百贯的问题了!柳梦莲道:你别光是琢磨赔啊赚啊,我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婚姻大事上面,能遇到个投缘的人是多难得的事儿?欧温仪道:你上个月说想要娶我,如今又忽然改口说愿意当上门女婿了,一点儿都没个主心骨。
柳梦莲苦笑道:我自己有家有田,有手有脚,喜欢上一个小娘子,不上去正经提亲而是一张口就说我要当上门女婿,这样的男人你看得上么?是你自己说了,只招上门女婿,我这才重新考虑的,思来想去,若定个规矩,到时候有了孩子,分一个男孩儿跟我的姓儿,不至于让我爹娘断了香火,这样子对得起先人了,我做个上门女婿也就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才又来跟你提这事儿,你又嫌我没有主心骨……欧温仪道:你总该多考虑一阵子。
柳梦莲扶额道:当断则断,为这个事儿我还要思来想去琢磨一两年么?那样子你又该说我对你心不诚了……李想在门里头听得胃都要笑抽了,欧温仪这是撞上桃花运了?这人倒是真把欧温仪看穿了,她可不就是那种你怎么做她都能挑出毛病来的主儿?强忍了笑躲在门里,直等到欧温仪把那个人赶了出去,她本人则匆匆赶到院里继续招待客人,他这才慢慢溜达出门。
杭州也没有宵禁,到处都是摆摊的路上走得很费力,所以李想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骑马,正走着,却听到有人提了他刚才听到的名字:柳梦莲那个倒霉蛋儿,又被人讹上了吧?倒不是,他现在总算学乖了,不轻易上当了,这回纯粹是他运气糟,那人的船是真的翻了。
李想听得纳罕,便下了马,走到那摊子跟前问正在吃汤饼的客人跟前打了个招呼:我听得几位提起柳梦莲,想跟几位,打听一下柳梦莲的为人……李想这话问的突兀,谁知道几人却一点都不意外,笑嘻嘻的说:该不会是你家的妹子啊侄女啊什么的看上柳梦莲了吧?他这人最喜欢见义勇为,在街上没少给那些被泼皮纠缠的小娘子解围……李想:……感情这位是见义勇为专业户?原来这柳梦莲也是好人家的小郎君,只是父亲早亡,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人们那会儿都说他是神童呢!谁知道自从他母亲死后,他就再不肯学习,整天在街上厮混,偏偏还是个见义勇为的性子,看见谁有难处都要帮一把,时间长了,人们知道他的性格,便有那种专门骗钱的泼皮,做了局来诓他,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经验,总被人,家产败了不少,后来学聪明了,在想一下子从他手上骗个百十贯就不可能了——说他能分清骗子了,偏偏别人问他要个几百钱或者一贯两贯,他又从来都不多啰嗦,伸手就给。
杭州的泼皮们都知道从他手里能诓来钱,只是别太贪心就成。
若只是这样,他跟一般的乱花钱的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区别,偏偏他的见义勇为绝对不只是体现在肯花钱上,路见不平必要拔刀相助——是真的拔刀啊!前些年杭州地界上颇有一干浪荡子,不干正事儿,就喜欢沾人家小娘子的便宜,也不过分,就是遇到落单的小娘子,趁人不注意伸手摸一把,说几句不三不四的话……遇到这种人,一般的小娘子都只得忍气吞声,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因为人家摸了你屁股一样就告官么?这年头又没有性骚扰这个罪名,嚷起来反而自己脸上难看。
一来二去,这种人越来越嚣张,有阵子闹得平常人家的小娘子们都不敢出门了,只有家里有钱,请得一群下人的小娘子还敢出门。
许多人都以为这种情况要一直这么下去了,偏偏这时候,柳梦莲出手了。
这日一个泼皮子在路上堵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动手动脚,正好柳梦莲骑着马路过,一见这个情况,下了马就对这泼皮一顿暴打。
柳梦莲小时候人如其名,娇娇弱弱的典型的文弱秀才,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从他不读书开始,便越长越高越长越壮,高大威猛的身材往那里一站,一把刀往地上一戳,正戳在小混混两腿之间的空地上,那小混混吓得屁滚尿流,当场就哭号起来。
柳梦莲见那小混混果然怕了,觉得果然有时候动刀动拳头比讲道理管用多了,从此但凡看到泼皮惹事儿,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他有秀才的功名,在杭州地面上又颇有几个朋友……真正有本事的坏蛋早多少妾买不到,哪里用得着在街上调戏小娘子?所以他打的人还真没有谁有办法报复的。
有这么个人带头,人们胆子也渐渐大了,但凡泼皮再去调戏小娘子,往往呼啦啦上来一群人一顿暴打,反正也不会伤筋动骨,打了就打了……时间长了,这种事儿渐渐的就在杭州绝迹了、柳梦莲是个好人,但名声实在说不上是好是坏,总归是个有点家财,但是科举上没希望了的秀才吧!照理说他的情况娶新妇应该不算太难。
可是,门当户对的小娘子,谁家里人脑抽了把孩子许给这么不务正业的家伙?况且,人好固然是优点,可对谁都好就比较要命了……全杭州的小娘子,谁不认识他,有几个不喜欢他?这太花心了。
李想听得囧囧有神,他倒是不觉得柳梦莲花心,李想自己还有妹子好感度加成的技能呢,难道他花心么?人呢,也真的是好人,当然李想不会因为他是个不坏心的好人就把他跟欧温仪送做堆,这种事儿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有权利决定,他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124第一百二十六章李想如今顾不得多想欧温仪的问题,大家都在杭州,算是逃出生天了,别的什么女婿之类的问题,大可以慢慢来……反倒是他的三娘还在开封呢!赵明诚前阵子接到邸报上写着,金人已经在上京建都,且立了完颜斜也做皇太弟。
联想到年初金辽中京决战,耶律大石率残部西迁,西夏向金称臣……李想知道,西夏与金人联合对付大宋的局面已经定下来了,怕是北面已经乱了,只是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没传过来罢了。
李想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赶紧把三娘接来,可是三娘的清乐坊可怎么能搬来呢?这可真是个大问题!李想苦思冥想着两全之策,却被杜十一娘看出了端倪:阿郎在愁什么?家里那几个已婚的小娘子这阵子纷纷在杭州买了房子,陆续搬了出去,偌大个李宅,只有他跟杜十一娘两个主人,这回见杜十一娘开口问他,李想也顾不得许多,便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他一方面想让杜十一娘给他出主意,另一方面何尝是不愿意十一娘再这么蹉跎下去,早早死心,嫁出去吧!十一娘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好归宿。
十一娘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手:阿郎!咱们都钻牛角尖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整个清乐坊搬过来呢?他们清乐坊不是专门演节目的么?你便说你想请人演《白蛇传诸宫调》带了金子过去,只说这东西清乐坊唱的最地道,让李大家带了人过来表演不就行了?说到这里杜十一娘眼睛都是亮的:阿郎你想想,那部戏大小百几十个角色,主要的角色还得有个候补的,一行就是两千里他们总要带个伺候的人吧?清乐坊如今又是李大家做主,她就说要多带点人过来,别人能怎么样?真是死活不肯来的,那也是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的,就不是咱们能顾得的了……李想一拍大腿:哎呀,这主意好!十一娘你真聪明,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这就写信给三娘,让她带人来杭州……说罢拔腿就要往书房跑。
十一娘在他身后喊道:记得让李大家跟那些小姐说,杭州这地方钱多,人傻,好发财……李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扭头看十一娘,却见她笑吟吟的看着他:别的不说,就清乐坊那两位青蛇白蛇,平日里演一场便要几百贯,她们一过来就是几个月,按日子算,阿郎你付的起茶水钱么?人家还嫌没赚头呢……只说请她们演几场,让她们顺便来杭州玩一圈儿,还能捞一把,那些小姐们必然是乐意的。
十一娘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李大家一向聪明,必然是有办法把话说圆的,却是我杞人忧天了。
李想看着十一娘,认真地说:她聪明,你也很聪明。
十一娘,你真是个好姑娘。
李想说罢冲十一娘行了一礼,朝书房走去,剩下被发了好人卡的杜十一娘哭笑不得,她怎么就爱上这么个呆头鹅?罢了罢了,等到李大家过来,他们成了亲,她便也买个小宅子,搬出去吧!李想果然按照杜十一娘说的办法,在信里写了个清楚,又特特的请了程九哥与他到开封送信。
程九哥是李想身边的老人儿了,如今是家里的管家。
李想让他去办这事儿,就是摆明了事情很重要,容不得半天差错的意思。
程九哥上了回开封的船,李想却总觉得心神不宁,此时已经是八月中旬,本该是秋风吹起的时候,这天却热的反常,一天热似一天,竟不像秋老虎的热法,倒像夏天又回来了。
李想与赵明诚,李清照三人坐在知府官衙后宅的花厅里,热的直扇扇子,赵明诚的脸色十分难看:天有异常,怕是天下动荡的预兆!赵明诚正说着,天上忽然打了个炸雷,李清照的脸色也变了:好大的雷!?一阵狂风卷过,把桌上的书吹的啪啦啦的响,李清照忙扑到窗前关窗户,使劲儿伸了手出去够支杆,却不妨伸出窗外的手被砸了一下,哎呀一声缩了手回来,只见手背上青了一大块,外头已经是叮叮当当的一片响。
赵明诚听到声音就扑到了窗前,也注意不到李清照的痛呼了,脸色铁青地说道:这样大的雹子,怕是所到之处,庄稼的收成全完了!李想顺着门上的纱帘看着院子里的石板儿地上蹦跳着的足有鸡蛋大的雹子,听着房顶上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也被吓到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雹子!要是房顶不结实,岂不是能把房子——李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假设的问题,而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儿!普通的民居,薄薄的一层瓦,鸡蛋大的雹子这么密集的砸下来,能不漏么?再想想李清照去关窗户的时候还没见到雹子,猛地就砸了她的手,那走在外头的人还能讨了好去?这么大的雹子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李想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这绝对是一场比那年青州大雪更大的灾难。
赵明诚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手握着窗棂,指关节都变成了青白色了,三人正各心烦,李想却见院子里有人顺着回廊往他们所在的花厅跑,天色暗沉,也看不出是谁,正吃力的想要瞪大眼睛看清楚,那人已经冲到了花厅:知府,邸报到了!冲过来的人是家里的门房,他一脸焦急:阿郎,送邸报的兵士在快到咱们府门的时候被雹子砸破了头,阿郎这里可有药,我先给他拿去,止了血再说。
这种天气找大夫那是天方夜谭,便是冰雹停了,满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受伤呢!找大夫也不是容易的事儿,还不如赶紧弄点药止血。
李清照忙问可有大碍,听门房说不至于危及生命,这才松口气,赶紧让女使回去找药,又叮嘱她顺着回廊走,千万别被砸到了。
这边赵明诚则打开邸报开始看,谁知道他只扫了几眼,眼睛就直了。
李想见赵明诚两眼发直,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忙上前扶了他坐下,赵明诚双手颤抖,邸报已经滑落到地上,他悲声呼道:竟真要亡国么?李想弯腰捡起邸报,心里顿时也凉了半截,夏金正式联合攻宋,武州,朔州沦陷。
对于一般的官员而言,这只是一份简单的战败的通告,而对于知道历史发展的几人而言,这根本就是亡国的前奏。
从朔州到开封,骑兵奔袭的话,要不了五天!赵明诚的牙齿咬的咯吱吱的响:就是拼了命也得把这几个地方再抢回来啊!官家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居然还要求和,想把这几块地方彻底割给金人?尽管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非亲身经历,赵明诚与李清照无论如何无法想象,大宋竟然真的是以这样窝囊的方式一点点灭亡的。
空有百万大军,却连半分对敌的勇气都没有,这算什么!这场罕见的冰雹结束了杭州周边自平定方腊后整整三年的风调雨顺,虽然冰雹的范围不算太大,但是在其波及的地方,灾情十分严重。
仅杭州城内便有上千间房屋损毁,好在城内建筑密集,总有躲藏的地方,人员伤亡不算太大,死了三人,伤了几百人罢了。
可是城外空旷处则不一样了,无处躲避的人只消被砸倒在地就别想再爬起来,草草一统计,便报上来了四百多个人的死亡数据。
赵明诚都要疯了,他顾不得去想他这一任的优等考评泡汤的问题了,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了,救灾要紧!城内死的人虽少,可受伤的却真不少,报上来的都是伤势比较重的,几百人把城里的医馆塞的满满的。
偏冰雹过后,又下起了连阴雨,几天的功夫温度便降了一大截,竟有些深秋的感觉了,那些房子被毁的市民苦不堪言,赵明诚只得求了杭州城内外数十座寺院道观大开方便之门,让这些灾民暂且落脚。
又召集富户开会,让他们捐物捐粮,好歹先让这些人熬过这阵子再说。
李想肯定是要捐上一大笔的,可是钱捐出去了,他心底的不安一点都没有减少,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待要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线索,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想起昨日才接到了程九的信,说他已经到了开封,正在跟李三娘商量归程的问题,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自己的的不安,一定是是来自于对国家前途的不安……亡国灭种的危险就在前言,心里总是不踏实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李想逼着自己放宽了心,自报奋勇的帮赵明诚阻止施工队去给灾民们修房子去了。
冰雹毕竟是冰雹,不是地震,所以受损房屋主要是屋顶儿的问题,修起来还是很快的。
虽然工程量不小,不过有李想这个技术帝兼前任工部郎中这样的作弊器在,千余间房屋的修缮,居然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当然,表面来看,救灾的措施很到位,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正的考验在后头呢!因为这场冰雹,杭州周边的晚稻绝收,方圆百里的桑树被砸的叶子秃枝条断————上头的秋蚕没几只有命的。
农民们哭天抢地,这不像后世,一季不收也就是损失点钱,这个年代一季绝收就是会饿死人的!而对于桑农来说,这些树还有损失的蚕,没有两三年怕是缓不过劲儿来,可他们撑的过两三年么?一个月的功夫,赵明诚瘦了二十多斤,由于到处奔波,脸色黑黄,连囡囡给他捶腿都没法让他露出一点笑容来。
人祸天灾,一波接着一波……真的是天要亡我大宋么?☆、125第一百二十七章当灾民们陆续搬回已经修好的自家房子的之后,第一场雪来了,十一月中旬,李想接到了李师师的信。
信上说他的办法不错,不过她现在走不开,年底正是清乐坊忙的一团糟的时候,许多演出任务早就定下来了,这时候根本没法走……开春的时候她就带人过来。
李想有些焦躁,但想一想,三娘这个时候确实没法撂挑子,也只能稳下了心神,耐心地等待。
脂砚斋的生意出奇的好,虽然开封是国都,可杭州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富商巨贾聚集地,盐商尤其的多,所以要说有钱人,这地方比开封都不少。
书院林立,又是盛产美人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纸跟化妆品的生意不好才怪!到了腊月放假一核算,不过半年功夫,赚了三十万贯,李想的眼睛都直了,直说杭州是赚钱的好地方,欧温仪却在一边泼冷水:你当都是这半年产的东西啊?这可是把从开封带来的一大批精品都倾出去了的结果……李想郁闷道:感情明年赚的钱反而要减少么?欧温仪傲然道:有我在,怎么会!李想道:那不就得了,我还担心什么。
欧温仪:……李想思念李三娘思念的要命,身边这帮子人各个成双成对,简直太让他郁闷了!杜十一娘倒是没结婚,可李想没办法跟人家难兄难弟的比去——十一娘是因为什么才不结婚的,谁不知道呢?不对不对,还有个人没结婚,欧温仪嘛!不过对于欧温仪成亲的问题,李想已经绝望了,欧温仪的女王气场越来越强烈了,这得多抖M的人才愿意给她做上门女婿啊!这事情就是不禁念叨,李想正想着欧温仪招女婿很困难呢,欧温仪便跑来请他当媒人了。
你说什么?柳梦莲!!!李想一下子蹦了起来:欧欧欧欧你没看玩笑吧!你真的要嫁他,你不是说要招上门女婿么?这不科学,柳梦莲做上门女婿欧温仪都看不上呢!这会儿居然想要嫁过去了。
欧温仪怒道:谁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就是他了!这还没订婚呢,他就把他家宅子转到我名下了,说日后算是我嫁妆,这种傻货,我要是不管他,他能把自己饿死!柳梦莲从来不是个会算计的人。
他父亲去得早,母亲是个十分善良的妇人,不善理财,而且体弱多病,尽管如此,她靠着丈夫的丰厚的遗产,总算把儿子拉扯大了。
柳梦莲自幼聪慧,因为父亲早亡,母亲身体也不好,所以十分的懂事,看母亲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便乖乖巧巧的去读书,虽然压根不喜欢那些东西,却依然认真的学习毫不懈怠,十四岁那年,他考中了秀才。
柳梦莲一直努力的做个听话的乖儿子,让身体一直不算好的母亲省心。
但这世上的事儿从来就不已人的意志为转移,他考上了秀才,并没有让他的母亲身体好一点,反而让她觉得儿子出息了,自己可以放心了,竟然在当晚,就安详的睡去了。
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有些人能很快放下,有些人却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柳梦莲显然是后者,他执拗的认为是因为自己考上秀才,直冲冲的跑去告诉母亲,忽悲忽喜对她的身体产生了妨害,才导致她早早离世。
他选择性的忘记了给母亲看病的大夫多次暗示他老人家的日子不长了这一点,坚持认为自己如果不读书,如果腾出时间来多照顾母亲,没有考上秀才让她受刺激,她一定不会去的那么早。
开杭州的几所官学里到现在还有老师拿柳梦莲举例子——反面的例子,他们认为柳梦莲是《伤仲永》的现实版,从小聪慧,可考上了秀才之后,母亲死了没人管了,便不再努力了,结果成了街上的浪荡子。
柳梦莲当然算不上街上的浪荡子,但也没好多少。
他本就不是真心喜欢读书,只是为了让母亲开心才逼着自己去学,母亲死了,又是以这种与他读书有关的缘故死去的,他越发的厌学,当然,可能也有迟来的叛逆期的缘故,办完了母亲的丧事,就再不肯去官学里读书。
他一会儿找个武艺师傅学舞刀弄棒,一会儿又买了马练骑术。
柳梦莲在某些方面跟他的母亲很像,善良,容易相信别人。
可他的母亲是个深宅大院的妇人,即使丈夫死了,家里还有老管家管理,又觉得所有的财产都要留给儿子,十分的小心翼翼守着家财,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可柳梦莲不一样,他是这个家的主人,无论内外。
他仗义疏财,偏又缺乏社会经验,容易轻信,被人骗钱是太正常的事儿了!好在一开始依然有老管家给他把关,判断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值得结交。
可是,谁能扶着谁走一辈子呢?老管家很想把自己的人生经验都教给柳梦莲,可是来不及了,他在无忧无虑的温室里生活了十四年,想要成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老人家还没等到柳梦莲学到多少人情世故,身体就已经油尽灯枯了,老头子临走前死死抓着柳梦莲的手,不停的叮嘱:大郎,凡事多长个心眼,别总是他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天底下,真正需要你帮助的人虽然多,可存了心来骗你的,也同样不少。
我不是不让你做好事儿,只是一定要看清楚,什么人值得帮,什么人,是特地来骗你的!柳梦莲知道自己有看不清人的毛病,并非他笨,只是母亲去世前的十几年里,他很少与外界交流,他明知道这世上有坏人,却因为经历的太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老管家去世不过四五年,他已经把家产败的差不多了,一方面他仗义疏财,一方面也是别人有意坑他。
柳梦莲明知道有人坑他,可是每每却判断不出到底人家是不是真的需要他帮忙。
而他心底里又有个呆念头:我若因为有人骗我,就不再帮别人了,那真正需要帮忙的人可怎么办?虽然家产消耗了不少,可他一路磕磕绊绊的走来,总算学会了判断,学会了识人。
只是骨子里还带着那点儿散漫,小来小去的小骗子,他懒得计较,只是别想从他手里坑的太多。
柳梦莲与欧温仪的相识,很有戏剧性。
那一日,柳梦莲站在街头听一个中年妇人哭诉她丈夫死了,无钱安葬,希望路过的人行行好,给她凑个薄皮棺材钱……他听得十分不忍,伸手就往荷包里够,谁知道还没等把钱取出来,就听见一个小娘子嘲笑的声音:奇怪了,你上个月在南门那边乞讨来着,当时就说你要安葬你丈夫,我记得那时候看你就收了足足两贯钱了……怎么一个月了,你还没凑够棺材钱?你是准备凑个檀香木的棺材不成?小娘子几步走到那妇人面前:一个月了,大热天的,你丈夫还没臭掉么?话音未落,地上席子里卷着的人惨叫一声疼死我也!竟一下子蹦了起来,柳梦莲定睛一看,那人捂着裤裆疼的脸都抽一起了,原来是那小娘子随手把一团毛栗子扔到了他身上。
哎呀对不住!那小娘子笑嘻嘻的说:一时手滑!哎呀你丈夫诈尸了!我就说么,这么久不安葬,不出事儿才怪!柳梦莲一脸纠结的看着两个骗子仓皇而逃,扭过头来向欧温仪道谢多谢这位小娘子解围。
只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不要这么莽撞了,免得他们气急败坏伤到你。
那小娘子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有你在这里,我怕什么!谁不知道安宁街的柳大郎最仗义,这俩人若真的想伤人,你哪里会不挺身而出帮我的忙!再说了,两个小骗子而已,骗的就是那些人傻钱多的家伙,哪里有胆子行凶……人傻钱多的柳梦莲中枪,十分纠结的跟欧温仪道了谢,却也记住了这个泼辣好心的小娘子。
又过了几日,柳梦莲在街上遇到个碰瓷儿的妇人,硬扯了柳梦莲说他撞坏了自己一筐好瓷器,非要柳梦莲赔他一筐二百个盘子钱,整整五十贯。
柳梦莲有些心烦,他知道对方是骗子,可是跟个女人在街头争执实在不是他的习惯,正想着要不然认倒霉,掏钱吧!结果又被欧温仪撞到,听了那妇人胡扯那筐里头有几百个盘子,也不争辩,拿了侥幸没摔碎的盘子用秤称了,又把碎瓷片称了重量,轻松算出来那框里只有二十八个盘子,也不去听那妇人喊什么官窑出品,让人跑去瓷器店照着那没碎的盘子买了三十个过来,花了五百文还多俩盘子做添头,告诉那妇人再纠缠就直接到官府说道,算是又替柳梦莲解了围。
说起来欧温仪从来就不是滥好人,偏偏她又是个看不惯那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人的……照常理,她肯定不会喜欢柳梦莲这种败家子,偏每次遇到柳梦莲的时候,他都被她最看不上的那种不事生产专想着骗钱的泼皮骗子纠缠。
虽然都是她讨厌的类型,可是显然骗人钱财的更可恶,于是总是忍不住上前解围……不过半年的功夫,这样的事儿居然遇到了五六遭说起来,柳梦莲总是在焦头烂额的时候遇到欧温仪,这也算一种缘分吧?他怕是少见的会觉得欧温仪是好心人的外人。
尽管欧温仪来杭州不久,可欧扒皮的大名又传开了,厉害的女人很少讨喜的,能发现她严厉的外表下那颗善良的心的人,能有几个呢?而柳梦莲,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柳梦莲想起老管家去世前整日念叨,说他该找个厉害点的娘子,看着他不要乱花钱,又说这世上有的人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害人;有的人坏处都摆在了面上,深交起来,兴许人却是很好的。
柳梦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满杭州喜欢他的小娘子车载斗量,有温柔的有大胆的,偏他一个都看不上,反倒这个在别人口中脸酸心冷小气的要死的欧扒皮,他搁在了心里就再放不下了。
柳梦莲连着两次向欧温仪求婚,一次是求娶,一次是让步愿意当上门女婿,可是都被她拒绝了。
他心里烦闷,考虑再三,决定再去最后努力一次,如果欧温仪还不同意,那就只能放手了。
他喜欢她,可她若是半点儿都不喜欢他的话,何必给人家添麻烦呢?谁知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这样鼓起勇气的最后一搏,竟有了另一番境遇。
☆、126第一百二十八章欧温仪过去在青州做生意,那是路不拾遗的好地方,去开封,又是天子脚下,治安也是相当好的。
她从来没有操心过安全问题,所以出来进去带的都是普通的仆从。
到了杭州,她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却没想到,这地方富商云集,所以颇有几个以绑票为生的团伙。
别的商人出入带着一群打手,欧温仪一个女孩子出出进进,竟然还只带这个几个男仆,被盯上一点都不稀罕。
那是几个做惯了绑架生意的家伙,在欧温仪去工坊的路上埋伏着,三下五除二便把车夫跟男仆打倒了,正想抢了欧温仪去当肉票,偏偏柳梦莲出现了。
柳梦莲拿了钱去找欧温仪,到了欧家一问,得知欧温仪出门了,是去城外工坊,柳梦莲是个心里留不住事儿的,既然下定了决心出来,就非要见了欧温仪才甘心。
于是骑马出了城,按照仆从说的方向跑去,结果正赶上欧温仪拿了簪子顶在咽喉上不许劫匪靠近的场景。
柳梦莲一见地上躺了一地的人,眼睛都红了,抡着宝剑上去一顿削,砍死两个砍伤三个,他自己被人拿刀砍伤了腿,但好歹算是把欧温仪救下了。
回城报官,通判派了人来,一细查,被杀的两个家伙竟是出了名的绑匪头目,政府在案的通缉犯!另外几个人受了伤,顺着血迹很快找到一个,根据他的口供,竟把一个隐藏在杭州多年,方圆吉百利最大的绑匪团伙给连锅端了。
那位张通判高兴极了,这个大案子破的,太痛快了!论功行赏吧!柳梦莲是头一份儿。
他虽然杀人,可杀的是绑匪,还是有人命在身的通缉犯,照例不但是见义勇为还得奖励……政府奖励二百贯,杭州的几个行会纷纷拿了钱来谢他,原来这几个绑匪实在是为祸不少,杭州的大商人们被他们害到的有一二十家,损失钱财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这伙人还总是撕票儿,若被绑的是家里的女眷儿就更惨了,找到的尸首浑身上下连一处好地方都没有……遭难的固然恨,没遭难的则提心吊胆,总怕也被人绑了去,出个门动辄跟着一大群的随从。
提起这帮子人富商们恨的咬牙切齿,这会儿柳梦莲替他们报了仇,除了心腹大患,怎么能不谢?敲锣打鼓的过来送匾送金送银送车马,更有家里家里被祸害过的富商流着眼泪来谢柳梦莲与他们的家人报了仇。
柳梦莲过去虽总是见义勇为,但收拾的都是街头泼皮,这一下,他可真成了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了!只是腿伤得厉害,医生说虽然没有全断,可是骨头的碎了一些,若养的不好,怕是以后走路会有妨碍,有人便劝他跟欧温仪提亲去,他是为了欧温仪才瘸了腿的,他却不吭声,等腿勉强能走了,就拖了一瘸一拐的腿去找欧温仪:我现在有点钱了,欠你的二百贯,我让人拉了过来,还你。
我怕自己拿的久了,一不小心就又给祸祸光了,还是赶紧还给你吧!欧温仪年纪虽不大,可看惯了人情冷暖,只道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却不妨来了个柳梦莲,全不把钱放在眼里。
过去追着她不放,如今因她受了伤,反倒再不提这个茬了。
欧温仪对柳梦莲是十分感激的,没有他,自己怕是连命都没了,更可怕的是,怕是死都不得好死。
她原本从没考虑过招柳梦莲这样的人的,做上门女婿都嫌不够格。
不过经过这番折腾,她去看望了受伤的柳梦莲后,安静下来,倒忍不住用她当年给自己定的标准来评价了一下柳梦莲,发现居然全都符合,顿时觉得十分胃疼。
欧温仪当日因为挑三拣四被十一娘她们教育了,于是给自己总结出三条招婿要求:第一,长得好;第二,脾气好;第三,人好。
对应着柳梦莲挨个看,长得那是没话说,杭州出名的美男子那不是白说的!脾气更不用说,哄着个病歪歪的母亲多少年,养成了个对女人格外和气的脾气。
至于人好,都成滥好人了,能不好么?欧温仪心说,光这三条不行,还得加一条,不要蠢货!可是再一想,他若不是蠢货,又怎么会凭着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疯了一样冲过来救人,他那两下子真的那么厉害么?分明就是红了眼,愣的怕冲的,冲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冲上前,不管不顾,只为救她全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受伤,就是劫匪也被他吓到了,这才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
她一直想要找个心软的男人,这么久了,除了阿郎,她哪里遇到过比柳梦莲更心软的?欧温仪心里胡思乱想,又笑自己瞎操心,人家这会儿不缺钱了,又成了大英雄,哪还可能再想要做上门女婿呢?谁知道柳梦莲竟一瘸一拐的来找她,居然还是为了还钱,欧温仪看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再回忆一下当日白衣白马,比岳五哥还英俊潇洒的模样,心里难受的要命,鬼使神差就问了一句:你上次说想要找个厉害的管得住你的新妇——这话还作数么?两人谈的开了,便各让一步,欧温仪心里明白,柳梦莲是家里独子,如今又不是落难,真去做上门女婿,日后在爹娘坟前怕是也没脸提自己让家里断了香火这个茬,欧温仪主动提出,她愿意嫁过去。
而柳梦莲投桃报李,把房子转给欧温仪,这样子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是欧温仪的,还是能让欧温仪在一定程度上体验她一直想要过的招上门女婿感觉。
说白了,就是欧温仪体谅了男人要传宗接代的想法,而柳梦莲则体谅了欧温仪爱财如命,缺乏安全感的性格。
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嚷嚷招上门女婿嚷嚷的最厉害的欧温仪,却嫁了出去;好容易又勉强变成黄金王老五的柳梦莲,为了娶新妇竟把祖宅都拿给新妇做嫁妆了……杜十一娘私下吐槽说,柳梦莲跟欧温仪的事儿,简直能排一场诸宫调了!结果欧暖暖笑嘻嘻的说:诸宫调排起来麻烦,不过街头说书的已经把这事儿讲开了。
‘欧千金遇劫匪成就好姻缘’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了……李想一口茶喷了出来:这什么破名字?你瞎起的……欧暖暖苦着脸道:我就是改了俩字,他们的段子里阿姐的名字不是欧千金,是欧扒皮……‘欧扒皮遇劫匪成就好姻缘’。
这下杜十一娘也绷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开了:温仪是造的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妹妹,简直气死人!欧温仪的婚事定下来了,大家很开心,热热闹闹的过了年,一转眼儿又是春天。
二月份,李想接到程九的信,他已经陪着李三娘带了清乐坊的人坐船出发了。
暮春四月,开封清乐坊的大型表演团乘着两条大船,到达了杭州的码头。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李三娘,李想开心极了,他强忍着没有直接在码头上就把李三娘搂到怀里,快了,很快了!这次重逢不比往日,李三娘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再没有人能把她抢走了,再过几个月北面就要乱了,李三娘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大家留在杭州躲避灾难。
只要熬过这两年,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了!这么想着,李想一扫往日的沉郁,兴高采烈的邀请李三娘带人住进他家。
李三娘可没有李想这么冲动,就算远离开封,有些事情还是小心的好,毕竟李师师这个名字太有名了,不管怎么说,那位现在还在龙座上坐着呢,李想再一再二的打他的脸,如果来个再三的话,一定会出大事儿的。
这么想着,李三娘拒绝了李想的邀请,带着清乐坊的姑娘们住到了李想在城内另一座大宅内——李想趁着杭州动荡刚结束的萧条期买下的宅子可不止一座。
清乐坊几乎全员出动,交通不便的古代,这些被卖入贱籍的女孩子大部分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那座城市,平日里看着光鲜,人身自由是受到极大限制的。
如今李师师开口,大家一起公费旅游去,而且还能顺路赚几笔,傻子才不去呢!李想跑前跑后给帮忙安顿,却发觉似乎少了点什么,好阵子才反应过来:李婆婆呢?她怎么没来?三娘说过,要给李婆婆养老的,怎么会没把老人家带来?婆婆走了。
李师师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想一惊,李婆婆已经快七十岁了,这个年纪能走到哪里去,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他扭过脸来看李师师,只见她眼圈微红,却并没有落泪: 她至和元年来到清乐坊,到今年,六十年。
清乐坊是就她的家,能在清乐坊老去,埋在清乐坊为姊妹们买的那块儿墓地里,倒也不寂寞。
李想一呆,却又听李三娘道:自婆婆的阿娘起,我是第四个李师师,也会是最后一个,我不想再做李师师了,等过了这两年,这世上便只有李三娘,没有李师师了。
李想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两年,咱们只需要等两年了!三十年的魔法师都做了,我不怕再等两年……李三娘脸色一僵:稀奇古怪的,一定不是好话!说,魔法师是什么意思?李想一缩脖子:没什么意思……看李三娘脸色不善,只得讪讪的说:就是童男。
李三娘先是一愣,紧接着扭头就走,李想莫名其妙,心说未来的丈夫是童男还不行么?喂,这也歧视么?赶紧追上去想要问她气什么,却发现李师师的耳朵都红了,顿时也傻了,她居然是害羞了?居然是害羞了?老天啊李三娘居然也会害羞!这太稀罕了,李想开心的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居然也会害羞我一直以为你跟男人似的……李三娘的脸又红了,这次却不是害羞了,而是气的,狠狠的伸脚把李想的脚碾了几下,碾的他嗷嗷告饶,这才放了他在原地单脚直蹦。
☆、127第一百二十九章李三娘的到来让李想开怀不少,一有时间就跑去李三娘的住处缠着她说这个说那个,把李三娘弄得烦不胜烦,直叫他走远点儿,她还得教大家新节目呢!李想有点钱不假,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土财,如果真让他自掏腰包支付清乐坊这么多人几个月的出场费,那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所以李三娘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她就是闷,想出来玩玩,带大家到杭州捞点钱儿。
这这个说法倒是没人怀疑,巡回演出嘛!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京里的女伎到了外地一般都会更受追捧的,更别说头顶着清乐坊这个大招牌。
于梦荷跟郑小桥接到的帖子摞了一桌子,郑小桥这个财迷开心的要命:哎呀呀我的养老钱这一下子都有了!于梦荷则烦不胜烦:好容易来一趟杭州,到现在连个西湖都没看呢!烦死。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三娘一向爱打扮,这一二年为着李想,把自己打扮成个半老太太,虽是自愿的,可每每看到镜中人俗气的样子,心情实在是不爽,这会儿到了杭州,她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打扮:随云髻,琉璃妆,石榴裙,坐了车儿去找李想,李想看了半日才憋出一句话:你这打扮,倒让我想起当日相识的模样了……李三娘道:那天的打扮跟今天不一样吧?李想笑道:我说的是年轻的感觉了,那会儿觉得你跟我差不多大,前阵子总觉得像姐姐,不过想想也正常,你本来就比我大……李三娘额头上差点跳出个十字来,心里默默的说: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跟他一般见识……啊,忍不住了,定要打这厮一顿啊!这么想着,果然化为行动,伸了手逮住李想胳膊上的肉拧了一拧,只把李想拧的嗷嗷直叫: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不就是比我大一岁么,我又不嫌你老……虽与李三娘相处的十分愉快,可李想心里还是非常不安,这种脚踩不到实地上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五月的时候,欧温仪出嫁了,与旁人不同,她结婚后,大家一有空就劝她不要太厉害,不要太欺负老实人。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久了欧温仪也抓狂了:你们当他会吃亏么?前脚他把房契给我,后脚就哄了我捐了二百贯给救济局的的孩子添春衫……韩桂花小声嘟囔:我怎么听说是他给你捶了半个时辰的腿,你赏的零花儿……李想一口水喷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果然欧温仪也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明明是他看我捐了钱,心里过意不去,说我赚钱辛苦,他还跟我添乱,这才给我捶腿的……气死我了,我非得好好查查这是谁嚼的舌头!欧暖暖小声说:是我说的啊,我觉得就是这样子嘛!姐夫想要做好事儿,做好事儿就得花钱,花钱就得问你要,你又不能随便给————他只好给你捶腿赚零花了。
欧温仪拿这个便宜妹妹最没辙了,咬牙切齿的看了她半天,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来到了杭州,李想跟李三娘的关系便不似过去那么遮遮掩掩,当然,也不敢太过头,表现在面上,就是开胭脂作坊的李大官人十分倾慕李大家,所以借了宅子给清乐坊的女伎住。
文人这种东西,嘴巴最贱不过,尤其是一干对清乐坊的小姐们眼馋的要死却苦于囊中羞涩的穷酸货,这会儿见清乐坊一干人等竟住到了一个丢了官的土财家里,心中十分不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你现成的官儿都给玩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有脑子活络点的,便私下里揣测:这位前工部郎中,该不是因为跟官家争风吃醋才被贬的吧?若说自古以来的红颜祸水,这位李大家可真算的上一号,哄得官家如此迷恋,竟让三个朝廷命官为她遭难。
当然,这位李郎中也是色令智昏,也不成亲,整日跟个女伎厮混,能跟官家的相好勾搭上,实在是厉害,可若是因此丢了官,那就只能说是个蠢货了。
类似的谣言穿来穿去,便传到了李清照的耳朵了,气的够呛,把李想叫来骂了一顿:你若想娶她,便装的像些!她原本在杭州没几个人认识,这次过来,我看她也从未自个儿出去抛头露面,这不是挺好?偏你没事儿找事儿,见天的往她住处去,没事儿就带了她四处游玩,弄的谣言满天飞……李想微微一笑:谣言止于智者。
李清照扶额道:可这又不全是谣言,总有一半儿是真的,你难道不想娶她了?李想道:难不成为了娶她,便要让她一辈子遮遮掩掩么?这事儿早晚都要被捅出来的,再遮掩也没用,若还没结婚,就把她弄得像见不得人似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她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满开封倾慕她的人车载斗量,不为了堂堂正正的做正头娘子,干嘛稀罕我这个土财?我若也想拿她弄个金屋藏娇之类的事儿来,她早就把我轰出门了。
李清照摇摇头:我总觉得你太性急了,阿弟,听我的,别太闹腾,以后带她出门,好歹也带个锥帽。
等到靖——李清照顿了顿,这件事儿她实在不忍提,便改口道:等到大事已定,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便是敲锣打鼓的满杭州的去喊你要娶李师师,也没人会跟你计较。
李想想了想,也觉得李清照说的有点道理,赵佶还当着皇帝呢!他还是安生点吧,只是不要弄得三娘心里不痛快就好。
李三娘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儿不痛快:反正现在别人都知道你仰慕我,现在走得远点儿大家也只会觉得是我看不上你,又不要你了。
对我没什么损失,等到大局定了再说,我正好歇歇,昨天跟你爬山,简直累死我了。
李想笑道:虽然累,可是很畅快不是?李师师道:畅快是自然的,开封周围没什么大山,我过去从来没有离开过开封。
长这么大,头次坐那么大的船,头次爬这么高的山。
李想微微一笑:这还不好办,等到局面安定下来,咱们结婚了,我就带你走遍大宋的山山水水,要是大宋的还看不过瘾,我就带你去别的国家。
李三娘笑道:别的国家就算了,人生这几十年,连大宋都逛不完呢,更别说别处了。
李清照好容易劝了李想安生下来,偏偏另一个弟弟又惹了麻烦。
五月中,李清照得到消息,李迒被选作驸马了,订下的是莘王的同母弟弟顺德帝姬赵璎珞。
两个弟弟的婚事一直都是李清照的心病,现在一下子都解决了,李清照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李想非要娶女伎,好吧,娶就娶吧,好歹人家也是大宋NO.1的女伎,反正李想高兴,她闹心一下也就算了。
结果李迒竟然要当驸马,这下李清照怎么也淡定不起来了。
当上了驸马,就跟赵家紧紧拴在了一起,想要外放的想法都没法实现了!谁听说过带着公主上任的县令?李清照闹心的要死,面对着跑到她家贺喜的各家的娘子,只能强撑了笑脸表示开心,私下愁的都要白了头发,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真正的好消息还是有的,小桃顺利的生下一个儿子,生产很顺利,来接生的妇人连连说很少见到官家娘子生孩子这么利索的,娘子的身体真好,孩子也健康。
岳老爹跟姚娘子高兴的够呛,对两个儿子的思念也被这个小家伙的降生冲淡了几分。
岳翻接到消息,一路快马跑回来见了小桃一面,说了一大堆肉麻情话,又写了李想照顾父母妻儿,跟父母问安,又看望了老师,一天的时间把能看的人看了一遍儿……岳翻长得跟岳飞越来越不像了,他生就娃娃脸,怕人家觉得他不稳重,还留了两撇小胡子,看的李想手都痒痒,只想给他拔了去。
岳翻第二天一早就快马加鞭的回富阳去了。
没办法,身为富阳的县令,他能抽出两天时间就不错了有了这件事儿,李想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儿,看到李师师过来也跟她打趣: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生个儿子?李师师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你该先考虑结婚的事儿么?李想笑道:三娘,你这是在跟我求婚么?李三娘:……滚!清乐坊众人在杭州呆了三个月,天气越来越热,在北方呆惯了的女孩子们便有些受不了了,直嚷嚷着玩够了,想回开封了。
李师师便告诉她们如今是雨季,不适合船行,安全起见,最好还是等雨季过去……好在没有后世的全球变暖的气候影响,杭州虽然热,但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年月虽然没有空调,但是大户人家的好房子都是墙壁很厚,晒都晒不透的。
所以外面再热,屋里也荫凉,到了晚上,没有钢筋水泥的相对自然的自然环境里,温度很容易就降了下来。
好歹把大家都安抚下来,李师师也有点闹心了,这么拖来拖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于是便扯了李想,让他讲一千年以后的事儿,又问他一千年以后,她这是时候,都有谁是出名的人物。
李想重又体验了一把当初刚到大宋,坦白了来历之后被李清照问东问西问个不停的经历。
对于当下的快乐,李想总有一种最后的狂欢的的感觉,或许是亡国的脚步越来越逼近的缘故?似乎又不全是这样,可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想总是睡不着,思来想去,理不清头绪,只能归结于金人即将南下,所以他才如此不安。
九月中旬的一天,李想跑到李清照家里带着囡囡,宝宝玩儿,三个人满院子的乱窜,却看见赵明诚的幕僚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李想把孩子交给女使看着,自己则赶紧跑到赵明诚的书房。
金人正式宣布伐宋,已经南下了……赵明诚闭着眼睛,轻轻地说。
☆、129第一百三十一章李想一早起来,就觉得心慌的要命。
爬起床洗了脸,对着桌上的东西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他这阵子总是这样,莫名的心慌烦躁,他勉强喝了几口粥,又到后头看了看岳老爹跟姚娘子,抱着小桃的儿子逗了一会儿,好容易心头的不安被压了下去,忽然见到家里的女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阿郎,阿郎,太上皇,到镇江了!李想手上的拨浪鼓一下子落到了地上,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他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已经退位的赵佶听说金人渡河,趁着出去烧香的功夫,带着一干人等,南逃了!这件事儿,李想已经记不清历史书上有没有提了,但他自己原本应该是知道的,一定从其他资料上看到过徽宗南逃这个事情,只是时间久远,所以影影绰绰记不太清,更没想到赵佶居然一路逃到了镇江。
见鬼!这个祸害居然又离他们这么近了。
李想心烦意乱,岳老爹不明所以,细细的问女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知道一大早便有几艘大船停到了杭州的码头上,上面下来人几位天使,一路趾高气扬的去了知府衙门。
船上的其他人则纷纷下了船散心,言语之间并不遮掩:太上皇,已经到了镇江了。
赵明诚也十分闹心,他简直要被这位太上皇气死了。
怪不得匆匆传位,感情打的这个主意,位置给儿子了,他就可以不负责任的跑路了?更可恶的是,在他的带头下,开封许多官员纷纷南逃,太上皇竟然在镇江建立行宫,又对跟随前来的官员大肆封赏,言下之意,俨然跟着他走的大臣才是他心里的忠臣。
这位退位退的不情愿,看如今这样子,竟有了这种念头,认为凡留在开封的便是不忠于他的——他不想跟金人打仗,更不想退位,可是看到大臣们大部分想要跟金人打一场,而自己又失了民意,头年里装作偏瘫的样子逼了儿子继位做替死鬼,一扭头,这位就自己跑到了南方想开个小朝廷。
赵明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这种官家,这种官家要来何用!除了祸国殃民,除了给前线奋战的勇士们拖后腿,他还会什么?这会儿居然还让他送钱粮过去,那宦官又说听说杭州的歌舞最好,让他选些女娘过去表演,出来的匆忙,竟两个唱曲儿的伎人都没带,官家闷得要命,让赵明诚一定细细挑选。
杭州哪里还有多少粮,才遭过灾,老百姓果腹都难,钱粮不算,这位太上皇居然还想着看表演?朝廷命官居然是给他挑女伎的经济不成?赵明诚只觉得胸口发闷,等那几个宦官出去了好阵子才慢慢缓过气来。
赵明诚心烦了半日,终于勉强还是叫了人来,到杭州最大的青楼里请了一班女伎,连同贡品一并给太上皇送去。
糟糕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紧接着一旬之内,这位太上皇的三道圣旨惊得大江两岸的官员百姓目瞪口呆:第一条圣旨为《截递角》,禁止东南各地官府向都城开封传递任何公文。
第二条圣旨为《止勤王》,禁止东南各地驻军开赴开封勤王,截留路过镇江的三千两浙勤王兵作为卫队。
第三条圣旨为《留粮纲》,禁止东南各地向开封运送包括粮食在内的任何物资。
赵明诚把三张圣旨捏在手里,牙齿咬的咯吱吱的响: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竟有这样的君王!有危险了让儿子顶上,自己偷偷跑出来再另立小朝廷。
他可有半天做父亲的亲情,有半天做皇帝的担当!外敌当前,不想着御敌,才逃了命来就想着争权夺利,大宋竟是这样亡的,竟是这样亡的!赵明诚一口痰梗在嗓子里,直接晕了过去,赵佶这三道圣旨都事关重大,等于他在镇江,赵桓在开封,诰命并行,使朝廷不能号令东南,国都处于既缺兵又缺粮的绝境;令监司莫知所从,州县观望风旨,使开封政权难以维持。
这样,一旦开封沦陷,东南的小朝廷就很容易跃升为大朝廷。
赵佶,这个曾经的大宋的君王,现在的皇帝的亲生父亲……他这个样子,竟是巴不得开封沦陷,儿子丢了命,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重当皇帝呢!赵明诚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如此绝望。
他听李想讲过靖康,讲过有一天,大宋会被人分成两段儿来讲,南宋,北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国家,是以这样的方式一点点的陷落的。
他原本就因年前的大灾累的够呛,一直都是勉力支撑着,而如今这种悲恸,这种憎恨,彻底把他压垮了。
赵明诚这一病,李清照真的吓坏了。
她听李想说过,赵明诚会早亡,可是具体什么时候不清楚,总归不会很晚,李想说过,她是孤苦无依的度过了下半辈子的——下半辈子有多久?他们现在都四十多了。
匆匆的请来大夫,连换两个大夫都说赵明诚只是一时怒极攻心气到了,没有大碍,李清照才勉强松了口气 ,送走大夫,伏在赵明诚的身上大哭起来。
李三娘完全不出门了,李想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敢随便乱窜了,更不敢去看李三娘……杭州,离镇江太近了。
熬过这一阵儿,熬过这一阵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两个人心里存着这个念头,强压下不安与相思,只去想美好的以后,就这么忍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这位太上皇在镇江各种的折腾,缮营宫室,移植花竹,购买园池,科须百出。
周边百姓苦不堪言,而赵明诚原本不算严重的病况也被接连几次要钱要物的旨意给折腾的的急转直下,连下地都要人搀着了。
杭州刚逢大灾,哪里有余粮,哪里有闲钱?赵明诚不得已写了奏章禀明情况,换来的是一顿呵斥,照这个情况下去,要不了多久,怕是赵明诚这个知府也做不得了。
做不得就不做!李清照少有的流下了眼泪: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良人,这个官,咱们不做了,辞官吧,就像阿弟说的那样儿,咱们就在杭州安安生生的读过下半辈子,不也挺好?赵明诚苦笑道:哪里这么容易?我前脚挨了呵斥后脚就辞官,你当太上皇会不生气?阿弟那次,若没有莘王苦求,他早不知道给流放到哪里了……况且,我若不干这个知府,谁来干?接替的一定是太上皇的亲信,那杭州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便自私点,为咱们自己想,没有我这个知府姐夫的庇护,阿弟这个得罪了官家的大财主,你觉得哪个新官会放过他?李清照脸色大变,赵明诚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如今他们一家的情况可不就是这样?这不比在开封,那时候至少满朝的文武,总有几个说公道话的,管家不敢闹得太难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正经人,谁会跟着这么个混蛋太上皇逃跑?赵明诚勉强坐起来,艰难的憋出一丝笑容来:良人,若这世上只有你跟我,咱们大可以挂了这官印,走了便是。
可是你我都不是孤身一人了,我们有两个孩子,有两个阿弟呢……李清照眼中含泪:我懂,我懂。
良人,苦了你。
赵明诚与李清照以为,这已经是他们面对的最艰难的问题了,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更让他们无法面对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太上皇过去在开封,不是没少看清乐坊表演么?如今江南有那么多出名的女伎,哪里还非要这些看得腻了的东西呢?赵明诚强撑了笑脸,与那宦官商量着:不如我去把邻县的楚大娘叫来,她的剑舞那是一绝啊!那宦官尖着嗓子道:官家离开开封,对开封思念的很。
听说清乐坊的小姐们在杭州,十分的开怀,让我务必一个不漏的带过去为他唱两场诸宫调,已解思乡之情呢!赵明诚嘴里发苦,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清乐坊一百多个人呢……宦官道:若不是人多,官家干嘛非要她们过去?唯有这样的大班子,看起来才热闹啊。
对了,官家听说李大家也在,说好久没听李大家的琵琶,倒是很想听了。
赵明诚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得想办法哄了那宦官在杭州多住一夜,自己则亲自跑去通知李师师这件事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三娘微微一笑:多谢赵知府这些时日的关照,我明白您也是身不由己的,不会让您为难的。
赵明诚跺脚道:我为难什么,我为难什么,我是替你们为难!好容易逃出来,竟又转回去了。
李三娘轻声说:不过是去唱两场诸宫调,没事儿的,难道去镇江的女伎还都留在镇江一辈子了不成?不过是几天罢了。
她说罢走到李想跟前,轻声道:我过几天就回来,你可要乖乖等我啊。
李想抓住李三娘的手,轻声道:我等你,我会乖乖的等你,可你要是去的太久,我就会跑去接你的。
所以三娘,你一定要快点儿回来。
李三娘轻轻点头: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130第一百三十二章公元一一二六年,宋钦宗派人前往东南催促徽宗北归。
尽管宋徽宗各种折腾,可他毕竟已经失去了民心,军队也好,百官也好都对他不甚服从,他胡闹的政令还有几个人听呢?他折腾了两个月,事关军事的以及人事变动的圣旨,并没有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了。
而钦宗的耐心也到了极限,用了一系列的办法逼徽宗南归。
尽管万分不愿,赵佶还是不得不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宋徽宗一路回京,还忘不了享乐,竟将从江南各地搜罗的美人等一并带走,其中也包括正在江南巡演的开封大名鼎鼎的清乐坊一众女伎。
谁都没想到,这个行为,竟最终让大宋的历史改变了方向。
李纲,宗泽的种种抗敌措施得到了相当的效果,李纲听从别人建议,与宗泽一道,用百步法分兵备御,四壁城墙每一壁用正规军一万二千人;又编马步军前后左右中四万人,每军八千人,分置将官统领,派前军守护东水门外的粮仓,后军守护东门外樊家冈。
又装备各种防守的武器、工具。
四日之内,战守设施大致准备妥当。
此时只有完颜宗望的金国东路军参与围攻开封,完颜宗望几次攻城不下,战事进入焦灼状态。
又因金人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的矛盾,后者拒绝协助阻击大宋西军,西军统帅种师道得以率十万大军顺利赶到开封,岳飞有几次突袭完颜宗望的营寨,完颜宗望只得撤到开封西北远郊孟阳扎营寨。
此时形势大好,可是徽宗,钦宗父子又开始害怕了,趁着金人示弱,趁机和解,这是多好的机会?于是当完颜宗望提出准备退军,退军的条件是要一个皇帝的兄弟做人质的时候,这两代皇帝全都万分欣喜——没错,就是欣喜,只要肯退军,一个儿子/弟弟算什么呢?于是立刻应允,并在众王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不等定下人选,莘王赵植自报奋勇,要求前去为质。
官家十分感动,说了一堆兄弟情深的废话后,让副都指挥使岳飞把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弟弟给送到了金营。
两代皇帝原想着这样子可以高枕无忧了,金人一定会退了,谁知道第二天莘王又被金人退了回来,金人一口咬定说这个王爷一定是假的,要皇帝换个真的来。
钦宗无奈,又选了康王赵构。
又派岳飞护送赵构去了金营,岳飞等卫兵在外等候,赵构则入内去见金人将领,他举止十分猥琐,显得十分胆怯,结果便有金人怒道:一个也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冒牌货也不请个像些的,大宋的皇帝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当场便有一个暴怒的金将一刀便将赵构劈了。
金人又要把随从全部斩杀,岳飞越众而出,冲入大帐抢了赵构的尸首,带了二百禁军,硬是从金人营中杀出,二百勇士仅存八人,岳飞浑身浴血,带着八名勇士冲回开封,跪于御街之上,称他自知未能保护好康王,罪不容恕,他愿以命来偿,但身为武将,他只想死在与金人的战场之上。
金人天生残暴,全无信用,就是送再多的人质过去,也只是送死罢了!只怕他们援军一到,定然还会扭过头来攻打开封,只望官家为国家,也为了枉死康王,趁金人增援的部队未到,先与这完颜宗望了断了才是。
岳飞一身是伤,抱着康王的尸首,在皇宫前悲愤的请命。
禁军群情激奋纷纷涌到宫前,求官家下令,与金人一战。
太妃韦氏哭号而出,在儿子的尸首面前,当了一众军士的面儿大骂官家没种,只会拿弟弟的命来保平安。
宋钦宗万不得已,只得斩了金人留在开封的使者,堵了和谈这条路。
但终究心中不忿,以没有保护好康王为由将一直协助其岳父李纲做城防工作的都指挥使岳飞撤职,岳飞虽然被撤职,但是由于其岳父李纲负责开封城防,故而他以一名普通士兵的身份重新加入到城卫当中,两次身先士卒,带领敢死队突袭金营,将完颜宗望部打的七零八碎。
钦宗见大势已定,十分欣喜,便开始了清算行动,先斩了王黼。
又赐死了李彦、梁师成。
接着将蔡京、童贯在亳州被贬官流放……宋徽宗崇拜的大臣在一个月能死的死流的流,而完颜宗望也因为缺粮少药,无人支援,灰溜溜的退回了黄河以北。
钦宗至此,认为自己的帝位终于稳固了。
若论过河拆桥的本事,钦宗说第二,连他的老子徽宗都不敢说第一。
金人撤退,想及当时的危险,钦宗对逼着他留守开封,让他整日提心吊胆的李纲等主战派十分的记恨,而骨子里的软弱也让他不愿继续打下去。
金人残部退至黄河,种师道之弟种师中率军尾随,准备痛打落水狗,却被钦宗一纸令下,赶追金军者斩,白白错失了将完颜宗望部彻底击溃的机会。
更糟糕的是,李纲等提出的亡羊补牢,在黄河驻守大军防止金人再次南下的最保守的防卫方法也被否决了,而理由居然是,万一金人不来,这么高的军费岂不是浪费了。
在这种与他的父亲一脉相承的鸵鸟思想的指挥下,宋钦宗不想再听到战争这样的字眼,李纲,种师道等人因为在开封保卫战中的某次失利而被追查,双双被贬。
此时的李想,已经急得要发疯了。
他在李三娘被带走后就要租了船去追,他筹划了多年,甚至已经成功的把李三娘与清乐坊众人带离了开封,如今,却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怎能不急?他真想立刻赶过去,实际上他也就是准备这么做的,立刻雇船,准备一路追过去,追到开封,反正官家不可能把三娘带进宫里,十有八九她还是回到清乐坊,接一个过气儿的女伎出来,有什么做不到的?李想想的很好,可是他却离不开了,赵佶前脚离开镇江,赵明诚后脚就陷入了昏迷。
赵明诚那次气急攻心晕倒了之后,身体就越来越糟,前阵子全凭一口气在支撑着,这会儿催命符走了,他一下子放松了,反倒连床都起不来了。
李想对三娘担心的要命,可是却没法丢下姐姐一个女人自己照顾病重的丈夫跟两个稚龄的孩子。
李想早就不是那个刚来大宋连跟人交流都很难的宅男了,里里外外的都能帮上忙,有他帮忙跑前跑后,忧心忡忡的李清照总算缓了口气。
李想心急如焚,可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赵明诚才刚刚好了一点儿,宝宝又病了。
宝宝的身体一直就比不上囡囡,这阵子李清照忙这照顾丈夫,对他的照顾就不那么无微不至了,虽然有女使,可是女使哪里有做母亲的细心?春夏之交又是孩子容易生病的季节,宝宝病倒也不奇怪。
李清照伺候完丈夫又忙着照顾孩子,人瘦了一大圈儿,李想每每看着她,都非常担心她也病倒。
好容易大家都好得差不多了,李想自己又累的病了,他这阵子忧心忡忡,又疲惫的要命,一连折腾了两三个月,病倒也是难怪的。
勉强养了几天病,李想觉得自己能爬起来了,便毫不犹豫的让人雇船,他要去开封。
此时开封传来消息,金人刚刚退走,他心知自己的时间有限,必须在金人再次南下之前把三娘接回来,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还很糟糕,执意要亲去开封。
李清照哪里肯让他去?他病成这个样子,就是正常的养身体也要养个十天半月,哪里能出门,而且是去那么远的地方?死活不肯他去。
三娘对他有情,定然会想办法逃出来的。
而且,开封也有他不少的朋友,总能照顾一二。
一边安慰他,一边又让人给李三娘去了信,让她赶紧回来。
李想哪里放得下心,开封的局势太不稳定了,天知道金人什么时候又杀过来。
正争执间,李娃来到了杭州。
李纲被贬,见官家任用了一大批的投降派,被气的病了一场,岳飞不放心他,便让李娃护送父亲,自己则在开封留守。
李纲一路快船南行,行至杭州,下了船,把女儿李娃丢到了李想的家里:你是岳家的新妇,就该好好的照顾公婆,陪我到这里,也算尽了孝心了,到此为止吧!李娃哭的一塌糊涂,却也知道自己不能丢下公婆儿女去送父亲,只能看着父亲的船离开码头,继续南下。
李娃带来了岳飞给李想的回信,李想前阵子写信托他照顾三娘,这会儿岳飞回信,让他放心,他一定会照看三娘,把她安安稳稳的交到他手上的。
岳飞的信让李想的心放下了大半儿,他对岳飞从来都有十二分的信任,只要是岳飞说的话,他从未怀疑过。
尽管如此,李想还是决定去接李三娘,他总不能就这么把李三娘放在开封,等到金人再打过来,让鹏举又要忙护城的事儿,还要保护三娘吧?他太了解三娘了,她一定做不出丢下清乐坊的姐妹们自己逃走的事儿,他若不去,李三娘一定不肯走的。
他明白她,可是事到如今,他只能自私一把,别的他都顾不得了,他只想带她走,带她走。
李想的家里女使并不多,这也就让他的偷溜计划实施起来并不算难。
他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拿了几个金锭子几个银锭子跟一褡裢的铜钱,天蒙蒙亮的时候从后门溜了出去,他走出后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要大踏步的朝街上走去,却听背后有人叫他:阿郎……李想大吃一惊,扭过头来,却见杜十一娘正站在他身后,披着斗篷,身上背了个大包袱,一幅要出门的打扮。
李想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杜十一娘为什么来,她放心不下他,怕他病倒在路上,怕他万一有什么不测,他知道,他是没办法让她回去的。
他伸出手,接过杜十一娘身上沉重的包裹,放到自己的马上,默默的朝街口走去。
十一娘跟在李想身后,同样的再没有说话。
我知你会去找她,你待她之心,亦如我待你之心,所以我懂你。
可你现在正病着,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你一个人上路?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找到她为止,然后,我就彻底的离开你,从此天涯陌路,各不相干。
☆、131第一百三十三章李想带着十一娘搭上了一艘北上的客船,两人带的银钱不少,包了两个仓房,连马都有地方乘。
只是李想的身体实在不太好,上船的当天晚上就烧了起来。
十一娘一向细心,她随身带了李想这些日子吃的药,借了小炉子煎药,费了好大的劲儿给他灌下去。
她静静的坐在李想的身边,每隔一会儿就换掉他头上的毛巾,李想的情况比前几天病的最厉害的时候都要严重,他这些天本来就就忧心忡忡,起了一嘴的大泡,这会儿完全失去了意识,只喃喃的叨念着三娘,阿念……十一娘每隔一会儿便把他头上已经热了的毛巾换下去,听他不停的喊三娘,心中也十分的难过:三娘,你一定要好好的,等阿郎过去接你,阿郎不能没有你,你千万,要好好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轻声跟李想念叨:阿郎,你要赶紧好起来啊,三娘还在开封等着你接她呢!最后又忍不住向天祷告,求菩萨一定保佑阿郎赶紧好起来。
或许是药终于起了作用,或许李想身体本来的免疫力就还算不错,又或许十一娘的祷告被菩萨听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想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十一娘每天给李想煎药,按点儿催他吃药。
船行了大半路途的时候,他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是有点虚弱。
李想有些后怕,如果十一娘没有跟来,他原本就生病的身体,在又在船上没人照顾,会弄成什么样子?对于杜十一娘,李想一直都是愧疚的。
这种愧疚,在她陪着他踏上北上的路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明知道这样的旅程对她有多残忍,却没有拒绝。
在这个感冒都能整死人的苦逼年代,李想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若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真的会把命给玩丢的。
他不想死,他想见三娘,他想跟她一起度过下半生。
可他为了自己的幸福,却对十一娘这么残忍,李想十分的难过。
李想却不知道,他以为的砒霜,对杜十一娘来说却是蜜糖。
杜十一娘是开心的,她从未有过这样子与李想朝夕相处的机会,哪怕这样的日子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注定不会长久,她也是开心的。
她快活的照顾着李想,珍惜着这最后的与他相处的机会,他就要接到他的心上人了,然后他们结婚,快活的生活在一起。
然后,她的思恋,也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然而路程却并不像两人想象的那么顺利,船过了淮安不久,船主决定要掉头了。
才得到消息,金人又打过来了!诸位,我的船到徐州就要掉头了,想要回去的,我再给送回原处,若是还想往前走,那就只能请自己走了,小的家有妻儿老小,实在不敢拿命来搏!李想的头嗡嗡作响,怎么可能,金人不是才撤退么?怎么会来的这么快?他看看十一娘,正想说让她回去,十一娘却已经先开口了:我跟着阿郎。
十一娘轻声说:阿郎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吧?我跟着你,好歹你还能保护我呢,是吧?十一娘说完微微笑了,况且,只要与你同行,死又何妨?十一娘跑去收拾船舱里的行李,准备到了徐州就跟李想一起下船,李想跟着过去,静静地看她收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带十一娘走,开封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他怎么能把她带进险境。
可是就像她说的那样,让她一个人回去,同样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这样美貌的小娘子独自出门,在这样的乱世有多危险——更别说她是不会自己回去的。
对不起。
李想轻声说。
对不起,明知道你喜欢我,我却一直装作不知道;对不起,明明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却带着你去找她;对不起,你对我这样的好,我却没法做出一点点回应。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
船行至徐州码头,二人正想下船,却听得有人在船外大叫:杭州来的李大官人,杜娘子,可在这艘船上,家仆程九寻主到此,望知道我家主人消息的善人递个消息……那声音是好几个人轮番喊的,李想大吃一惊,忙带着杜十一娘出来询问,原来这几个人都是被雇佣的,每天堵在码头上,挨个船上喊一圈儿。
按照他们的指引,李想下了船,果然在个棚子底下看到了满面风尘的程九,程九一见他,眼圈儿都红了:谢天谢地,总算找到阿郎了,若找不到您,我也没脸回杭州了!李想是留书出走的,家中女使一早发现他的信,虽有又发现杜十一娘也失踪了,赶紧回禀小桃,小桃简直吓死,李想可还病着呢!赶紧去通知赵明诚,另一面又叫来程九准备让他去追人,赵明诚李清照知道消息,也急的够呛,但听说杜十一娘也跟着去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知道就算派人追上李想,凭他的脾气也不会回来。
索性联系了途经扬州的运粮船,让程九蹭个船——运河的修建就是为了漕运,所以在运河上,别的船是要给运粮船让路的,所以虽然晚一点出发,却很容易赶到李想前面去。
让程九带着人过去护送李想,好歹有个照应。
程九一路乘船到了徐州,估摸着走了这么一大段儿,肯定赶在了阿郎前头,便下了船,雇了一群人挨船喊话找李想,找了三天,总算把李想找到了。
有了程九,原本十分为难的接下来的旅程变得容易很多。
程九是出惯门的人,他很快就买到了一艘小船,又找到了三个渔民,每人付了五十两银子,虽然危险,但这笔钱对于在考捕鱼为生的贫困家庭来说,足够一家老小丰衣足食的过上好几年,所以这几个人愿意铤而走险拼上一次。
程九买下的是一艘不大的船,运河的水流比较平稳,所以尽管船不大,道也不颠簸,反倒能插着船缝儿行进。
徐州到开封,水路不过七百里,三天便到了。
不敢把船停的离开封太近,远远地还有几十里,便找了一处芦苇茂密的地方停了船,李想决定带着程九去开封接李三娘,让十一娘跟另一个仆从在船里等着,杜十一娘也知道自己跟去实在是不合适,便乖乖地点头答应,李想下了船,蓦地觉得心跳得厉害,猛地扭回头看向十一娘,却见她微笑着冲自己摆着手:阿郎快去快回!奴在这里等你。
朝阳的映衬下,十一娘头上的金箔牡丹闪闪发光。
程九追李想的时候带了几匹马,虽然一路水路弄得个这几匹马很没精神,可是一踏上实地,几匹马就精神了起来。
此地距离开封城大概还有四五十里,远远地朝开封的方向望去,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漫天的烟尘。
李想的心里越发不安定,马从芦苇滩里拉出来,走了两刻钟便到了小路上,才到小路,便看到一群一群的老百姓沿着路跌跌撞撞的走着,有些看着像是长途跋涉,头发蓬乱身上全是灰土,有一些则看着光鲜许多,像是才走了不远,李想及忙下了马,找了个穿着比较体面的老丈问开封的情况如何。
已经围了快半个月了,原本还跟金人打一打,这阵子没了动静,我听消息,似乎是官家想要求和。
金人才不管和谈不和谈呢,周围的村镇被他们祸祸的不成样子了,小郎君莫要犯傻,快走吧,真碰到金兵,逃都来不及!大路随时有金兵追,大家都挤到小路上来了,小郎君还是快掉头吧,跑得慢了,万一遇到金兵……李想咬咬牙,他不知道为什么金人回来的这么快,他印象里,靖康这个年号是用了两年的,这才是第一年的秋天,不是么?所以不会的,开封不会现在就陷落的,他还有机会,有机会接她走。
程九知道李想是不会回头的,也就安静的跟着他走,慢慢的上了个山坡,李想向下头看去,不过是半下午的时辰,可是天色却十分的暗沉,空气里弥漫着烟尘的味道,那不是炊烟的味道,而是夹杂着火药与烟尘的战争的味道。
李想眯着眼尽量的向更远的地方看去,只能看到山坳处似乎有些房屋,但大多是断壁残垣,还有一些房屋仍在冒着烟,空气中的一部分烟尘,就是从这些地方散过来的。
程九在一边低声说:金人杀掠成性,所到之处,男人全被杀光,女人个个被糟蹋,粮食抢走最后再烧了房子,根本不给人半点活路。
阿郎,再往前,怕是……李想道:九哥,你回去吧,我再往前走走,你放心,我要是看情况不好就立刻退回来。
说罢也不看程九的脸色,打马向开封的方向冲去。
程九咬咬牙,挥了鞭子也追了过去。
过了这个山坳,小路上已经彻底没人了,附近的村民能逃的都逃了,留下的,就是再也走不了的。
不多时来到了刚才山上看到的那个冒烟的村子,小路是从村头插过去的,李想并没有往村子里走,可是一股子夹杂着毛皮烧焦的血腥味还是传了过来。
李想忍不住勒住马,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尚未燃尽的火苗传来的噼啪声,李想指挥着马往村里走了几步,听见程九说:别过去,阿郎。
李想充耳不闻,继续往村里走去,拐过村中间像是祠堂一类的一个稍微高一些的建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想艰难的抬起头,房子后头是一片敞亮的场院,这该是村里人晾粮食的地方……丰收的季节,这里应该堆着一堆一堆的麦秸秆儿,还有一袋袋的粮食……可现在,偌大的场院空荡荡的,只有中间有一座小山,用尸体累成的小山。
男人的眼睛圆睁着,女人的身体□着,他们就那样一个摞着一个,毫无尊严的被堆在一起。
李想痛苦的闭上眼睛,程九追上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呆住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阿郎,走吧!李想嗯了一声,拽着缰绳让马掉了头。
只要再翻过一个小山包,就能看到开封了,他打起精神,继续策马前行。
然后,他翻过了那个小山包,浓烈的烟尘扑面而来,李想向着远处看去,远远地,一座被烟火包围的城市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燃烧的,是什么?护城河,护城河在着火!程九惊呼道:你建的猛火油库被打开了,阿郎!确切的说,护城河不是在着火,而是在冒烟,许多处的火已经熄了,烟尘与蒸汽交杂在一起,烧的人不敢向前。
李想的头嗡嗡的响,他举起鞭子想要抽得马快些跑,可鞭子却被程九拽住了:阿郎,去不得!猛火油都用了,那一定是城门都被打开了才不得不用的最后一招了,阿郎,晚了,开封,保不住了!李想使劲儿的想把鞭子从程九手里拽住来,嘴里喃喃自语:不会晚的,不会晚的,还没到时间呢啊,开封不会被破城的,三娘在等我接她,她在等我,九哥,你放手,让我去,让我去……他先是低声喃喃,接着声音大了起来,几乎是哭嚎着喊着:九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让我去找她,让我去找她!还有阿念呢,还有二哥呢,还有……九哥你放开我啊!!李想从马上摔了下来,程九死死的拽着他,两个人几乎扭打到了一起,李想虽然练过一阵子武,可有哪里是转职看家护院的程九的对手,终于被他按倒在地上动不了,只呆呆的看着天,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却哭不出声音。
他做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这座美丽的城市沦陷。
阿郎,莘王殿下家里有地道,王妃不会有事儿的。
赵舍人也知道地道,他们都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阿郎你保重好自己,过阵子金兵退了,大家还能团聚的……程九乱七八糟的安慰着李想,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儿根本全靠运气,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亮:阿郎,还有五哥呢,你不是拜托岳五哥照顾李大家了?他那么厉害,就没有做不好的事儿,就算是万马群中,他也能把李大家给送出来的是不是,阿郎你放心,有五哥,有五哥呢!是啊,有五哥,有五哥呢!李想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有五哥在,三娘不会有事的,是吧,九哥?程九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他能从千军万马里把康王的遗体抢出来,又怎么会保护不了李大家?咱们认识五哥这么多年,只要他有心,哪里有他办不到的事儿?你得保重自己,才能跟李大家团聚啊。
李想渐渐冷静下来,轻轻的点头:你说得对,九哥,阿郎,先回船上吧,这四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咱们先回去,也好让十一娘放心啊。
李想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觉得程九的话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便上了马,跟着程九往回走。
归途比较累了,天色也晚了,李想有些疲惫,走的很慢,眼见离藏着船的芦苇丛不远,身后却影影绰绰传来了马蹄声,程九的脸色大变:阿郎,下马!李想打了个激灵:九哥,怎么了?太阳刚刚落山,天色有点暗,李想隐约看到程九脸色苍白,忙下了马,程九冲着两匹马狠狠抽了几鞭子,两匹马奔了出去,程九咬牙道:是军马的声音,金人来了,这草丛里马跑不快,咱们赶紧往里头跑!李想大吃一惊,忙跟着程九朝草丛里钻了过去,两人气喘吁吁,恨不得赶紧跑到船跟前儿,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这片草十分的碍事儿,出来的时候他们牵了马慢慢的走,走了足足有两刻钟,这会儿他们再快,能快到哪里去?远处的马蹄越来越近,还伴着马嘶的声音,听着声音似乎已经走到了他们这片深草的边缘处,然后,马蹄声停了下来。
李想紧张的要死,这会儿他们已经不敢再走了,趴在草丛里,生怕弄出动静把金人引来。
两人正紧张的趴着,忽然听到几声金人的嬉笑,伴着奇怪的发音,然后马蹄声重新响了起来,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等到马蹄声完全消失以后,程九爬了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次完了呢!李想皱着眉:他们为什么忽然又走了,九哥,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么?程九摇摇头:我懂几句他们的话,可是太远了,听不清,似乎是什么小娘子之类的。
两个人不敢再多说,猫着腰奔着芦苇深处跑去,不多时来到了小船跟前,赶紧爬了上去。
☆、132第一百三十四章十一娘站在土丘上往远处张望着,身边的蒿草很高,把她的身影遮蔽了大半,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完全直起腰,她甚至把从不离开头发的金花摘了下来,又用青色的帕子裹住了头发,免得自己的发饰太过显眼被人发现。
阿杜姐,你回船上歇歇吧,都看了大半天了!叫做乔七的男仆小声喊她。
杜十一娘摇摇头:我还是看着点儿,这片儿草太高了,阿郎回来,万一找不到地方怎么办?乔七暗暗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块儿布铺在地上:阿杜姐要是累了,就坐下来歇歇。
十一娘站了半日,确实挺累的,便坐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她回船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跑到土丘上张望,乔七知道劝不动她,索性也就不管了,只是拿了大水壶跟一些点心过来放到杜十一娘身边。
杜十一娘心里有些不安,她从土丘上能看到远处的小路上,逃难的人群越来越少。
这情况不太对,早上的时候一个时辰能过几百人,可是半下午以后,人就越来越少,刚刚大半个时辰,竟没有一个逃难的百姓路过。
这很不对劲儿,周边的百姓或许可能逃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有从更北面过来的人呢!这种情况绝对不是没人逃了,而是……这条路,怕是被金人发现了。
很可能,在路的那头的某个位置,被人截断了。
杜十一娘越想越害怕,她简直想牵了马追过去,又默默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兴许阿郎已经掉头回来了呢!她不能急,不能自乱阵脚。
乔七把剩下的那匹马从船上牵了下来,让马儿在土坡下面吃草,这马儿在船上呆了好多天,下来走了几圈儿才算不那么晃荡了,倒让十一娘看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可笑容立刻又被满心的担忧遮盖住了。
正胡思乱想着,十一娘发现小路的一头似乎远远的有人影走近,她努力的看着,影影绰绰是两个骑了马的人,又看了一会儿,离得近了,她不禁心花怒放,啊,阿郎,阿郎平安的回来了!十一娘正想跑下土丘迎过去,可却忽然听到乔七抽了一口冷气,他的声音在发抖:阿杜姐,阿杜姐,你看后头,后头……十一娘眯着眼睛朝路的拐弯看去,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一大片的人影,她搓搓眼睛,风把远处的尖细的声音带了来。
金人的哨音,是金人的哨音,十一娘,十一娘,他们,他们发现阿郎了!乔七的脸色惨白,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他没有说错,十一娘在高处看得很清楚,远方的那片影子已经比较清楚了,是骑马的人,而且在哨音过后,那群人的速度一下子提了起来,直奔李想跟程九而来。
李想跟程九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下了马,放了马往前头走,自己则钻进草丛。
十一娘脸色惨白,扭头看看乔七,乔七嘴唇直抖:这两匹马,跑的太慢,他们追上去看不到马上的人,一定会拐过头搜草丛的……十一娘咬咬嘴唇,猛地冲下土坡,跑了几步,又猛地回过头来冲乔七轻声道你去船上,等阿郎,他们一上船就赶紧开船!乔七愣了一下,看到十一娘去牵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冲了过来拽住缰绳:阿杜姐,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能……他话音未落,十一娘一鞭子抽在了他的手上,乔七条件反射的送开了缰绳,十一娘已经纵马而去:让阿郎莫要等我,快走!杜十一娘的骑术并不算好,她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给她买过温顺的小马,手把手的教她骑马,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她多年没骑过马,此刻被马颠的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死命的拽着缰绳,手被蹭的生疼,马在草丛里窜了几十丈,窜上了路,杜十一娘正好看到了李想跟程九那两匹没人骑的马正在她前头不远处,它们没了主人驾驭,跑了一小段便放缓了速度,现在正在路上溜达。
十一娘往身后一看,后面的几匹马已经转过了弯出现在小路上,只是他们似乎有些犹豫,在李想下马的地方站住了。
十一娘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这些人怕是看到了李想下马处草儿弯折的痕迹了,十一娘顾不得许多,路过那两匹马的时候一手拽紧了缰绳,一手冲着那两匹马胡乱的抽了几鞭子,两匹马嘶叫着加快了速度。
她狠狠的咬咬牙,一手把裹在头上的布拽了下来,一头青丝散了开来,顺手拽出怀里揣的金花插在鬓边。
她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抓着缰绳的手已经有些掌握不住平衡了,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十一娘索性伸出手死死的抱住马的脖子,免得自己真的被甩下马去,她的眼泪刷刷的流着:阿郎,我喜欢你,喜欢你啊……夕阳的余晖下,白马黄衫的女子长发飘飘,头上的金花熠熠生辉,在僻静的小路上格外的醒目。
十一娘已经能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了,甚至能听到男人粗野的怪笑,那些人果然追了上来。
她害怕得要命,又狠狠地抽了马几鞭子,她绝对不能落在这些人的手里,绝对不能。
马儿又匆匆的跑了一段儿,可是身后的追兵似乎故意放慢了速度,并没有很快赶上。
她能听到那些人嬉笑着,像猫捉老鼠一般。
十一娘知道阿郎应该安全了,因为这些人现在正在追着她呢,等他们转回头去,阿郎的船应该已经开走了吧?这么想着,十一娘心里的恐惧似乎减少了一点儿,她的马有些累,毕竟不是战马,所以速度降了下来。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可是阿郎,如果我的命,能换回你的命,我愿意情愿去死。
杜十一娘咬咬牙,抬头看看,路边的荒草已经很稀少了,很容易就能看到河岸,她猛的拽了一把缰绳,指挥着马儿冲着河岸冲了过去。
马的天性是怕水的,尽管是十一娘使劲儿挥着鞭子,它的速度还是降了下来,身后的追兵似乎意识到十一娘的意图,猛地加快了速度,十一娘拔出腰间防身的匕首,猛地朝马儿的屁股上戳了下去,一声马嘶过后,那马疯了一般朝河里去。
噗通的一声,她随着马掉进了河里。
阿郎,这下子,你安全了吧,我跑了这么远,这么远呢。
水是冰冷彻骨的,可十一娘的心却有些暖。
阿郎,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阿郎,如果有来生,你可不可以,分一点点爱给我,十一娘不贪心,只要一点点就行了。
河水灌到十一娘的嘴里,又苦又涩,她伸出手,湍急的河水冲散了她的头发,她觉得自己在慢慢的往下沉,可头上的金花却飘了起来,她眼睁睁的看着金花慢慢的浮起来,离她越来越远。
阿郎,我害怕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死了就再看不到你,阿郎,阿郎。
李想跟程九连滚带爬的爬上船,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程九便喊那几个船把式:快开船,咱们往南走走,停在这里太危险了。
船晃了一下,缓缓地开动了,李想的心里却蓦地升起一股不安来,他慌张的往船舱里四处张望,跌跌撞撞的跑到船舱一边掀起帘子往里头的隔间看,里头空荡荡的,他又冲到另一间隔间,还是空荡荡的,他冲出船舱跑到甲板上,只有两个渔夫划着船,周围静静的,只有水哗啦啦的声音。
他身上微微发抖,喊着:十一娘,你到哪里去了?你快出来,别吓唬我啊……十一娘,十一娘……他用尽力气去喊,以为会是很大声的,可喊出的声音却支离破碎。
乔七冲出船舱跪倒在地,早已经满脸是泪:阿郎,方才十一娘爬到一边儿的土丘上看你,发现后头有金人,便牵了匹马,沿着河往路那边去了,她要我跟你说,莫要等她,快走。
李想顿时呆住,呆了半晌,他猛的扑到船舷边,正想喊船夫停船,却看到远处的河面上晃晃悠悠的飘来一朵儿金灿灿的牡丹花儿,飘到离船不远的地方,忽然打了个旋儿,被卷进了水中。
靖康元年七月,溃败至黄河北的完颜宗望部,在经过两个月的休整之后,重新南下,八月份来到开封城下;而完颜宗翰部则沿大同,中山,沁县一线至开封城西。
在上一次开封保卫战后,宋朝的勤王大军没有安放到应当去的地方,一部分被遣送复员回西北,一部分参加太原解围战而遭到损失,还有一部分被投降派大臣唐恪、耿南仲以经济上的理由遣散。
以致第二次围城时城内守军不满七万。
各地勤王军早已受到唐恪、耿南仲的命令而裹足不前。
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与两个儿子伯奋、仲熊违抗这一投降式的朝命,募兵一万三千人勤王,在颍昌府遭遇完颜宗翰部,大小十八战互有胜负,最后全军突入开封城,这是第二次围城之役中唯一的一支能够进入开封城的勤王军。
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整个战局不可能这最后只剩下几千人的勤王部队而有什么好转,特别是在宋钦宗这个比他父亲的脑袋清除不了多少的昏君的领导下。
此时宋钦宗已将李纲逐出开封,种师道则因被贬斥病死,宗泽尚在应天府,偌大的开封竟没有一个撑得起大局的将领。
宋钦宗与其父宋徽宗迷信妖人郭京的六甲神兵,一面让一个骗子协助守城,一面又派了冯澥到完颜宗翰军中求和。
完颜宗翰答应了宋钦宗的求和,提出了天价的赔偿: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
显然这个数字是非常惊人的,大宋的朝廷根本拿不出来,于是宋钦宗准备答应了用城内的女子来充数的条件,他准备以这样的价格出卖他的家人与臣民: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然而这个合约最终没有实施,因为在他们召集了城中的女性,甚至已经把一些女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准备送出城外的时候,宋徽宗,宋钦宗这两代昏君戏剧化的双双被李师师毒死。
彼时投降派的代表李邦彦正带着兵士逼着才搜罗来的几百个良家女子换上鲜艳的衣服,涂上胭脂,好送给金人享用,两帝死去的消息传出,宰相何栗率众而来,宣布皇帝驾崩,命人将投敌卖国的李邦彦斩杀。
何栗是坚定的主战派,但是他的军事才能实在是平平,虽然有岳飞的辅佐,但是开封可用的兵实在太少。
靖康元年九月三十日,开封东门被破。
何栗使人点燃了护城河中的猛火油,将大部分敌人据之城外,岳飞则率禁军与已经打入城内的两千金兵缠斗,终于将这两千人全歼。
十月一日,护城河的大火完全熄灭,金人攻入开封。
惨烈的开封十日开始,金人经过整整十天的巷战,才算占领了这座城市。
岳飞见大势已去,率残部护卫着莘王妃李念从南门杀出,逃离了开封。
耶律宗翰与耶律宗望进驻开封的宋朝皇宫,当日夜,皇宫爆炸,耶律宗翰,耶律宗望以及数十金军将领身亡。
次日,侥幸逃生的剩余金国将领匆匆的挟持了城中大部分大宋宗室成员撤出开封北上。
十月二十日,在应天府筹备粮草的莘王赵植见到了从开封逃出的妻子,得知开封沦陷,两帝驾崩。
十一月十日,莘王赵植在宗泽,种师中,岳飞等人的拥戴下登基为帝,史称宋武帝。
次年,宋武帝率部撤至杭州,立杭州为陪都,改年号为建业。
历史上把建业元年作为南北宋的分割线,至此,北宋灭亡,中国历史跨入了南宋时期。
《终》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133李师师(上)从良,是每一个身在青楼的女子最终的梦想,李三娘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因为赵佶,李三娘恐怕早就拿着早早攒够的银钱,给自己赎身,在周邦彦为她安排的地方安静的度过下半生了。
可从周邦彦为她而被贬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这辈子,只要那个人还在那个位置上,她就没法离开清乐坊了。
周邦彦是看着李三娘长大的。
他是娇容阿姊的相好,那会儿,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他捋着胡须,静静的听娇容弹琴,扭过头看见像个粉团子一样的李三娘,笑眯眯的过来摸摸她的头,塞给她一串钱:三娘又长高了,这个给你,拿去买糖吃吧!她慢慢地长大,越来越漂亮,可娇容阿姊却越来越憔悴,周邦彦外放了,一去就是六年,等他回到开封再来找娇容的时候,那熟悉的房间里坐着的却是已经崭露头角的新出炉的李师师。
阿姊走了,她一直在等你,你却没有来。
李三娘冷冷的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再想说些什么,却见他慢慢的蹲到了地上,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世人皆以为周邦彦与李师师有那么不可不说的一段儿,却不知,他们最深的牵绊却是那早就香消玉殒的一个人。
周邦彦一生风流,可李三娘名动开封的时候,他已经年过半百,头发都白了大半,仕途上越发艰难,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眠花宿柳,不过是时常过来坐坐,追忆往昔罢了。
他答应了娇容阿姊要照看她,却没想到她出息到如此地步,让他根本有心无力,照看不得。
李三娘不讨厌周邦彦,她曾恨过他丢下娇容阿姊不管,可等她慢慢长大,才意识到,他这样的人,在文人堆里,真的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李三娘的名气越来越大,可对男人却越来越没兴趣,他们爱的,不过是那张面皮罢了,或者说,爱不爱都在两说之间。
等你长大,必能名动开封。
当日她来到清乐坊的时候,年纪还小,李婆婆摸着她的脸蛋儿叹息着,那并不是买到宝贝的惊喜,而是夹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叹息,一个父母双亡,本可以因父亲生前的善缘在寺庙里清净长大的女孩子,却因为亲叔叔的贪欲,被卖到了这样的地方。
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李三娘记得庙里的老师傅给她收拾着行李:你长大了,总要嫁人,总呆在庙里也不是回事儿。
现在五六岁没关系,可你再大一点儿怎么办?这里毕竟是寺庙,不是尼姑庵啊……心地纯净的老师傅,对李三娘的未来最坏的设想不过是她的叔叔可能会对她不甚宽和,她会过的辛苦些,却没想到,那个男人会把亲侄女卖到了青楼里。
血脉相连的亲人,把她从老师傅的手里骗出来卖到青楼里,只为了一百贯,这世上的男人,哪里有几个好东西?二十一岁李三娘对着镜子,轻轻地抬起手,手上的羊脂玉镯是赵佶送给她的,这是贡品,这样的东西应该是按照品级分配的,可这一批最好的一只如今却在她的手上,这一只镯子,万金难买。
这样的东西,她的堆了满箱满柜,半点儿都不稀罕。
她头上带着万贯一顶的珍珠冠,身上披着缂丝的大袖,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贵妇,达官贵人们也要给她一点面子。
如果她愿意,她只要扯扯嘴唇,就能杀死一个人——甚至一个大臣,因为她是天子的宠物,天子的宠物是有特权的,但她也只是宠物而已。
她清楚的明白,于赵佶而言,她只是宠物,甚至连国民都不算——她是一只长毛的,有点小脾气的临清狮子猫,很特别,很有趣,让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过来逗一逗,顺便留下些让宠物开心的玩具。
李大家,这个称呼听起来似乎不错,说起来,昔日大名鼎鼎的开封第一才女李清照还在京里的时候,人们也叫她李大家的。
可是李大家跟李大家,是不一样。
她有钱,但也只是有钱……而这些钱,她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最终真的属于自己——她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呢,更不要说身外之物了。
李三娘无比清楚这一点。
她这个大家,并没有什么高贵的,她甚至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又能谈什么高贵?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世上,区分人高贵与低贱的,究竟是什么呢?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真的就更高贵?她每每总会胡思乱想,却无人能够解答她的问题。
李三娘的心里,总有些离经叛道的奇怪念头,不敢对人言。
譬如人们都觉得她运气好,攀上了官家这棵大树,可她却会想,这个官家,与她想象中的官家不太一样。
官家,不是被叫做天子么?前朝还喜欢叫天子圣人呢。
圣人应该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吧?至少她从小从身边的人那里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然而她见到的赵佶,却并不是这样子的,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确实有着一身的威仪,可脱了衣服,也不过就是个有松弛赘肉的中年男人,李三娘实在看不出,所谓的天子,所谓的圣人,脱了衣服之后,到底跟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这太可笑了。
原来皇帝的威严与神力,竟然是长在衣服上的。
高高在上的,原来是衣服,而不是人。
皇帝只有一个,可同一件衣服的尺寸,却是很多人都穿得下的。
不,这太可笑了。
原来我们竟然是被龙袍统治的么?李三娘胡思乱想着,或者统治这个世界的不止是龙袍,还有龙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所以其实皇帝也不过就是个好色的中年男人,他的特殊之处,不过那是那件衣服,那张椅子罢了。
赵佶把她当做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他笑嘻嘻的对她说:爱卿与旁人不同,从不把我当皇帝的,在你这里,我舒服的很。
李三娘心里却暗暗想着,我确实没有把你当皇帝,除去那身外皮,你跟其他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李三娘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像李婆婆一样,要在清乐坊终老一生,可是命运跟她开了个大玩笑,让她遇到了他。
李三娘轻手轻脚的来到后院儿,大树的荫凉下,李婆婆正躺在摇椅上打瞌睡。
李婆婆已经相当老了,没退下来的时候,她带着假髻,脸上涂着粉,还看不出十分的苍老来,如今彻底退休,把事情交给李师师,她摘了假髻做了寻常老妇的打扮,大家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儿。
怎么能不老呢?李婆婆轻轻说:我被拐子卖到清乐坊的时候,是至和元年,也记不清自己那时候到底几岁,总有七八岁吧?这么算来,我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
看着身边的姐姐妹妹,留在清乐坊的,活过四十岁的少之又少,有的被人赎出去,有的自己赎了自己……虽各有各的归处。
可总归,有善终的很少。
从良从良,不管从的是贩夫走卒,是做妾还是当外室,不管那人如何的丑陋暴虐心黑手狠,可只要跟个男人离了这里,就叫‘从良’……就冲这个词儿,可见外表再光线,说到底,还是低人一等的。
三娘,你是有福气的人,既说要跟他,就当于过去断的干干净净,等过了年,便把这一摊子事儿,都交给梦荷吧!有小桥搭把手,她便是比你差些,也能撑得起的。
李三娘眼圈发红,轻声说:婆婆,你便跟我走,我给你养老,好不好?李婆婆摇摇头:我生在清乐坊,死也要死在这里……李三娘待要说什么,李婆婆却闭了眼,不肯理她。
李三娘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门口,隐隐听到李婆婆轻声唱起了词儿,声音虽低,也苍老的很,可毕竟是唱了一辈子的人,吐字十分的清晰,李师师侧耳一听,却是一首《生查子》: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
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李三娘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谁不曾青春年少,谁不曾满腹的痴情?人都说小姐们只爱财,却不知动了真情的,有几个有好下场?李婆婆,便是当年艳冠群芳的第一代李师师,文人骚客为她填了多少词?谱了多少曲?不是没人想要给她赎身,可她只想找个真心人,结果呢,真心错付,傻傻的等那人回来接她,等来的却是人家在颍川青楼厮混,拿她做噱头填了新词让别的女伎弹唱!文人们提起来说他这是对师师惦记的紧,却不知,真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拿她跟别的女子比来比去?满城传唱师师好,却让等了一年又一年的李师师彻底绝望。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他许多段风流韵事中的一笔罢了。
李婆婆说得对,自己真的很有福气,要有多幸运,才能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他。
他解答了她很久以来的疑惑,也解开了了她许久以来的心结。
他尊重她,把她当做一个人,就像她是一个好人家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的小娘子一般——不,比这个更好。
毕竟在世人眼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们去提亲,最终不过是为了让这个女人属于自己罢了。
可是李想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把她放在对等的地位上,任何事情都与她商量,求婚也好,日后的生活也好,都先要问了她想要什么样的日子,然后再去打算。
三娘,我不想你难过。
我纸坊里的那些小娘子就像我的妹妹一般,所以我走到哪里都要带到哪里。
将心比心,你也是把李婆婆当做阿娘,把小桥她们当成妹妹的吧?你要是愿意,把她们都带去,我真的不介意。
瞧,他就是这样,将心比心,完全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
在他眼里,无论是自己家里的姐妹,还是她身边这些连自由身都没有的青楼里的小姐,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街上的乞丐,至少在某个方面都是一样的——那是一样的生命,需要珍惜需要尊重。
在李想的眼里,她只是她,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她有过怎样的过往,他都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并非像有些人那样摆出大度的模样,而是压根儿不把那些事情当做一回事儿啊。
而对她而言,他也是不同的,不管他是穷是富,是朝廷命官还是平头百姓,在她的眼里,他都只是他。
即使不是正逢乱世,即使不是他未卜先知安排了一切,恐怕她自己也会想尽办法,哪怕自赎自身也会跟着他走吧!就像她更年轻的时候嗤笑过的那些糊涂的姐妹一般。
跟他在一起,总能让她快活的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他是真的爱她,想要跟她过一辈子,每一件事儿都细细的跟她商量,明明离结婚的时间还要许久,可他已经把两人婚后生活的计划列出去了十几年,他梦呓般的扶着:三娘,再等一年,再等一年就好了。
一年啊……他们已经相识五年了,前头的四年都熬过了,只剩下一年,这么短的时间,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她以为幸福已经唾手可得,可美梦到底还是被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叫醒。
******************************开封,清乐坊:李三娘猛的坐了起来,她闻到空气里似乎有硫磺的味道:子美,子美?子美跑了进来:娘子,你又做恶梦了么?李三娘摇摇头:子美,你闻闻,外头是不是有烟火味?子美轻声说:城外似乎有动静,估摸着是夜战吧,岳将军喜欢夜袭,又擅长火攻……李三娘叹了口气,轻声道:早知道,我该带你们走得远些,就不会被带回来了。
子美拿了衣服给李三娘披上:娘子说的什么话!若没有你,我们压根就不会离开开封,跟现在的处境又有什么差别呢?对了,娘子,明日还要去城头送饭么?李三娘点点头:送,当然送!咱们少吃点没关系,若是禁军们饿到了,怎么有力气打仗?咱们的存粮还多吧?没发霉吧?小桥姐昨天去查看了一下,似乎有点返潮,倒没有发霉的。
准备今天都拿出来晒晒呢……还有二百多袋面,米也还有几十袋子。
那就好,反正也睡不着,我去厨房帮忙吧。
李三娘说罢便想下床,被子美拦住:哎呀娘子你就别捣乱了,这时候粮食珍贵得很……李三娘挫败的停下动作:我竟这么没用,连这一点忙都不能帮了么?太白正好走了进来,挺李三娘心情不好,忙道:娘子,你看你的手,你再干粗活,手变粗了,可就要比李大官人显得老了啊!他原本就比你小一岁。
李三娘立刻消停了:那我等大家做好了,带着人去送。
没人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所以虽然开封目前还不缺粮,但士兵发的补给也只是勉强饿不到罢了。
李三娘当初离开开封之前,便做了两手准备,陆陆续续的购进了许多粮食,这次回到开封,正好金人围城,她留下来够清乐坊众人吃三个月的粮食放到仓库里。
其它的则并不小气,每日让厨房多多的做了蒸饼汤饼等吃食,带着清乐坊的姐妹们给城楼上的兵士们送去。
李三娘慢慢的走到城楼上,伸出脖子想要往垛口外看,正发愣,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别在这里站着,当心碰上流矢。
定睛一看,却是岳飞走了过来。
李三娘微微一笑:金人不是后撤了么,哪有这么硬的弓,能射到城里来!见岳飞眉头紧锁,李师师轻声道:我听说昨日夜袭,五哥又灭了五千金兵……这样下去,眼前的危局很快破解了。
你怎么还这么担心?岳飞叹了口气:大宋数十万精兵,只论战力,金人原本就不是咱们的对手……我担心的不是城外的那些金兵。
而是那些开门揖盗的人。
☆、134李三娘(中)李三娘心里也不踏实,目前来看形势大好,可是在李想的描述里,最终却发生了那样的惨事,显然中间是出了岔子的。
可这话又没法跟别人说,说了也毫无意义,心事重重的跟岳飞随便又说了几句,便带了人下了城楼。
二十四岁的岳飞似乎是天生的统帅,明明才是第一次领兵,却完全没有生涩的感觉。
种师道善守,他则擅攻,明明是金人围困的危局,他却时不时的跑出去偷袭一下————攻与守似乎完全掉了个个,完颜宗望被他劫了几次寨,粮草被烧了,连帅帐都给掀了,气急败坏外加担惊受怕,一路撤到了孟阳扎寨。
李师师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还是觉得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坊间传来消息,官家竟然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要送出一个王子为人质作为金人退兵的条件时得到了证实。
这个官家,与太上还真是父子咧!如今大家都知道李师师爱的是李想,所以说起官家的不是来并不遮遮掩掩。
李师师皱着眉头,果然,不管仗打的多么的顺利,历史总会回到它原有的轨道上么?那么李想所为之做出的努力,又算什么呢?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想起了李想说过的话:历史,似乎是有回复力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它总是有办法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李师师的意料,被派去做人质的居然是莘王而不是康王,而且,这个莘王似乎完全按照李想所说的那段历史里康王赵构的,莘王被金人退了回来,换了康王赵构,而赵构居然被杀了!李师师得到了消息,猛的站了起来。
改变了。
历史向着诡异的方向滑去,继赵构死后,又一个改变发生了,赵植顶替了李想所说的历史上赵构的位置,被派往应天府。
李三娘得到消息,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这算是什么改变呢?似乎大脉络不变,可是未来的皇帝的人选却变了————不不不,这种改变没什么意义。
李三娘咬着嘴唇,是的,没有任何意义,那件龙袍,谁穿都一样。
坐到了那个位置,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按照历史,未来的这片王土上,却同时存在着三个皇帝。
无论谁坐到了南宋王朝皇帝的位置上,对待金人的态度,都不会与赵构有太大的区别。
李三娘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可是那点儿灵感却转瞬即逝。
金人撤退了,可是形势却一点都没有转好的意思发,反倒让开封的市民越发的忧心忡忡。
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许多帝王们对待臣子的态度。
可是能够愚蠢到群狼环伺的时候把自己最好的猎手给赶走这个地步的帝王,赵桓绝对是奇葩中的奇葩,金人才退过黄河,他便把种师道夺了兵权,把李纲赶出了开封。
李纲离开开封的时候,开封市民倾城而出,哭送出几十里。
而种师道则在被贬之后直接病倒,十日后病故。
至此,大宋朝廷完全成了反战派的天下,仅有的几个主战派全是不擅兵法的书生文人。
即使是普通的开封市民,也对目前的情况十分的不安。
可是显然,现任官家并不觉得目前的情况有什么不好,他把父亲的宠臣几乎一网打尽,而那些逼着他涉险的主战大臣也被他贬的七七八八。
他到了现在,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这才是新朝新气象,满朝皆是自己的爱臣啊!兴奋之余,他决定去去晦气,给顺德帝姬与李迒完婚,又觉得还不够热闹,又借着七夕,召集教坊与各大青楼的女伎在金明池畔汇演,好好的热闹一番。
李三娘心烦得要命,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历史的恶意,她完全走不了!她原本已经雇了船,借着出去巡演的机会准备带着大家再次跑路,可是官家一纸令下,她们的所有人又被牢牢的拴在了开封。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宋钦宗的得意并没有维持了几天,金明池的歌舞正浓的时候,黄河沿岸的守军传来消息,金人再次南下,八月,开封又一次被金兵围困了。
李三娘听着清乐坊中的一片哭声,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她定了定神,强打精神对李邦彦道:李相公,我知道你是要为官家分忧,可你看看,她们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是回事儿。
您先带人去忙别的事儿,我与她们好好说说话,也省的耽误您的时间。
李邦彦皮笑肉不笑的说:那就有劳李大家了。
说起来,能为国尽忠也是小姐们的福气,说出去也是李大家的体面。
李三娘的的双手在袖子里微微发抖,还是强撑了笑脸道:不是说明日后才送人出去么?李相公明日再来接人——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人匆匆忙忙的冲了过来,附在李邦彦耳边嘟囔了几句,李邦彦当即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跟李三娘说花了,扭头便跑了。
李三娘倒退几步,看看门外盔甲鲜明的禁军,长出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关门!她心乱如麻,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金人来得太快,软骨头的官家投降的更快,才打了几天,便派人跑出去跟金人求和,答应了天价的赔偿,拿不出来便要用城里的女人来换。
金人只要美丽的女人,清乐坊首当其冲被选中,从上到下,所有没退休的女伎几乎被一网打尽全都被选中,而李邦彦,刚才准备过来把人带走,李师师好说歹说,总算给拖到明日出城时再来带人,李三娘退回院内,郑小桥立刻怒骂了起来:我的身契是给了清乐坊的,又没卖给官家!他凭什么拿我们送人!她的声音虽大,却没有人回应她,被送给金人是什么下场,她们想想都不寒而栗。
好半天,于梦荷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连帝姬都要被送人,我们又算什么东西。
顿了顿,她慢悠悠的站起来,往后院走去:骂又有什么用?我们的命,早就定了。
李三娘十分的难受,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梦荷,你等我想想,等我想想,我想想办法。
于梦荷惨然一笑:阿姊,你别骗自己了!我知道你想带我们逃到地道里……可是你想想看,咱们这些人是被选中要送出去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逃?怎么逃?她说到这里眼泪刷刷的流下来:李大官人挖那些地道怕就是想到这一天了吧?可他千算万算,又怎么能算到要我们命的不是金人,是官家啊!李师师咬牙道: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想办法出去,我去求太上,我去求……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没了信心,这两个连亲妹妹亲女儿都能送给敌人玩弄的家伙,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李师师咬咬牙,看看院子里的女孩子们有的在哭,有的则双目无神的发着楞,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清清嗓子让大家都去厅里吃饭:都不要胡思乱想,去吃点东西,先回去睡一觉儿。
我好歹也认识几个人,我再去想想办法。
李三娘艰难地说完几句话,便跌跌撞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进卧室便软倒在地,她在人前虽然强撑着,可是精神也快要崩溃了,尽管李想早就告诉过她历史的发展,可是真的身临其境,这种悲恸这种恐惧简直要把他压垮了。
实际上,官家给了太上皇一点面子,她是不用被送给金人的。
是啊,被太上皇碰过的女人不可以送出去,会丢大宋的脸的,所以官家说把清乐坊其他人送走,她则会被送入后宫,陪伴太上皇。
李三娘捂着脸,想要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出声,这样的死里逃生算什么?她如果是能心安理得的独活的人,当初早就自己跑掉了,哪里还会在开封呆着?况且所谓的皇恩也不过是让她比姐妹们晚一点点沦落到那个地步罢了:李想曾经告诉过她,开封城破,皇帝身边的所有女人都会被金人瓜分……不过是让她比别的女孩子们晚一点遭难罢了。
李三娘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恨,这衣冠禽兽的两父子,把国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便是他们被抓走都不能让人安生,拖累的大宋在江南苟且偷安那么多年,江北的百姓煎熬了那么多年……天擦黑的时候,岳飞来到了清乐坊,他一见李三娘,便告诉她明日他会想办法把场面弄乱,到时候让李三娘趁乱跟他走,他带她去赵二哥家旁边的那条地道里藏起来,他已经在地道里藏够了食物:你忍上一阵子,等大事过后,也好跟大哥团聚。
李三娘摇摇头:没用的,我不可能趁乱跑了的,官家特意下旨,要我进宫陪伴太上皇。
说到这里她眼眶红了:我走不了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呢,五哥,我走不了了,走不了了。
岳飞只知道清乐坊众人要被送到金人那里,却并不知道官家居然要把李师师送去陪太上皇,他微微一愣,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官家哪里是这么体贴的人?专门让你去陪太上,他是成心给太上添堵才对,而且……不行,你不能进宫!李三娘惨然一笑:这哪里是我们说的算的?刚才我求李邦彦让我见太上皇,想着好歹去求求他,结果他说连茂德帝姬都要被送出去了,官家让我留下都算开恩了。
她看看岳飞,轻声说:五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再管我了,你是有用之身,不能因为我出什么乱子。
岳飞显然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带走李三娘了,他脸色十分难看,想了一想,忍不住叮咛道:我知道你一向高傲,可你万不要走茂德帝姬那条路,人只要活着,就还有盼头。
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哥他,也不是在意那些事儿的人。
李三娘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勉强挤出笑脸道:你放心,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一定会努力活下来,我答应了你大哥,要陪他走遍大宋的山山水水呢!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刚才岳飞的话是什么意思,惊道:你刚才说茂德帝姬?你说福金,她怎么了?李三娘是认识福金帝姬的,她去杭州之前,李念请她到王府做客,与茂德帝姬赵福金不期而遇。
那位帝姬虽然出身尊贵,可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总是笑眯眯的,十分的温柔。
福金帝姬听说官家要把她送给金人,悬梁自尽了。
官家气得要死,摔了一堆的东西……岳飞说到这里,话音里也带了嘲讽:这就是我们的官家,这就是我们大宋的皇帝。
有这样的皇帝在,大宋,哪里还有什么希望!李三娘心里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抓也抓不住,只是自然而然的问道:官家把亲生妹妹逼死了,难道还要责怪帝姬想要死的痛快些么?岳飞一脸疲倦:他自然是责怪的,因为金人点名要茂德帝姬……现在茂德帝姬死了,他觉得没法跟金人交代了,气的很。
听内殿直的弟兄说,官家想要弄个漂亮宫妃冒充帝姬,结果,后宫里闹成一团,闹着跳河的闹着上吊的,人倒是没死一个,倒把官家气得要死,但也没办法,这种事情难道还能逼着人做么?到时候送到金人那里,一不做二不休说了实话,金人还不是要恼他?李三娘听得浑身发冷,这是何等冷血而自私的男人,正在心惊之时,外头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叫声:梦荷阿姊!李三娘脸色大变,急忙冲了出去,顺着声音直奔于梦荷的卧室,早有好几个人先于她到了于梦荷的屋中,李三娘走近一看,于梦荷躺在床上,面色如生,穿着整整齐齐的一身红衣,她慢慢的抬起手握住于梦荷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梦荷,梦荷……李三娘轻轻的叫了两声,她声音发颤:梦荷,你又调皮了,你别吓阿姊,别吓阿姊啊。
李三娘猛的扑到于梦荷的身上,哭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怎么就敢这么走了,你怎么就不信阿姊呢,阿姊答应了会想法子救你们,阿姊答应你的事儿哪次没有做到?梦荷,梦荷,你这个傻丫头!李三娘放声大哭。
于梦荷十岁被卖到清乐坊,是李三娘一手带出来的,她教她琴棋书画,教她为人处世,她们相处了整整十八个念头,于梦荷之于李三娘,比亲妹妹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此刻,这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穿着她平日里从来不穿的艳丽的颜色,怀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恋,绝望与憎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李三娘痛哭失声,她从未想过于梦荷会走在她前头,这世界上,她最在意的人,李婆婆已经走了,剩下的李想是第一个,于梦荷就是第二个,她万万没有想到,梦荷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她正哭着,忽听得一旁又有人叫道:景娘!景娘……来人啊,景娘悬梁了李三娘猛的站了起来,随即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这是什么样的世道,这是什么样的官家,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高坐在龙椅上,穿着龙袍,他们除了祸害国家带累百姓,究竟还能做什么?李三娘哭的软倒在地,可是脑中的思维却无比的清晰。
这样的人品,就算做个普通人,都要被唾弃,可是他们却高高在上。
不,这是不合理的,这是没有公道的!老天,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太白跟子美全都满脸是泪,她们扶着已经站不稳当的李三娘,一步一步的回到了她的房间。
岳飞还没有离去,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见到李三娘回来,才算松了口气。
李三娘见到岳飞,哭的越发厉害,岳飞也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他心里也憋闷的厉害,忍不住叹息道:有这样的官家,才是大宋最大的灾难。
李三娘的哭声却忽然止住了,她双目无神的盯着墙壁,心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可是再去想,心里却依然是纷乱的一团,抓不到头绪。
她定了定神,看向岳飞:五哥,你刚才说官家想让人冒充茂德帝姬?你与我仔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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