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贞是在十来天之后, 才知晓那头鹿的存在的。
原因嘛,自是因为那被秦平显喝令,必须由他亲手照顾的秦宣文。
这日性子一上来, 非得牵着那鹿在已经只剩满园腊梅绽放的花园里溜达,结果被过来打算折两支梅花赏玩的秦菀贞,碰了个正着。
眼瞅着这头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鹿, 忽然化身谄媚之徒,上嘴就要去啃秦菀贞的袖摆,还黏在她身边蹭来蹭去。
秦宣文好一顿拉扯才勉强掰过它的头, 随手捡了瑶林递来的帕子,就将它的嘴捆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这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被捆了嘴之后, 仍是在她手边蹭来蹭去求抚摸的鹿。
秦菀贞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终是浅笑着问道。
什么时候送来的?乍然在自家后院里见了这个个家伙, 秦菀贞哪里猜不到这是沈谦的杰作?所以也不必问是谁送的了,只是想着证实心头的一个猜想即可。
果然, 蹲在一旁苦兮兮擦着被鹿踢脏的衣裳的秦宣文,闻言便是颇有些苦大仇深地看了她一眼后, 垂头丧气地嘀咕道。
送你回来以后不到一个时辰就送来了, 只说是你要的,旁的啥也没跟陈琛说,但阿兄我估计着, 又是送来给你赔罪的吧?秦菀贞闻言先是娇俏一笑,随后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柳眉倒竖, 鼻间一声轻哼, 抱怨道。
哪有这样赔罪的?送个礼来之后, 连句话都没有!我是不便着出府,但也没见他托你给我捎个什么致歉的话不是?秦宣文擦干净了衣裳,直起身子后便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直将秦菀贞盯得心里发毛。
她两手抚上脸颊,微微皱眉望向他,忐忑问着秦宣文,这样看着她做甚?而秦宣文围着她转来转去,仔细看了几圈后,这才摇了摇头,只说无事,心里却是想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娇娇儿对沈兄的态度,怪怪的......想到沈谦,他又连忙帮他解释道:我虽不知他怎么惹着你了,但这个没托我道歉这事,真不怪他。
你们去西市回来的第二日,他和陈琛一道儿,就被陛下给派出去了。
你没发现,我都已有十余天没去那边上早课了吗?正看瑶林捏着花枝,逗弄着那只被捆了嘴的鹿玩儿得开心,秦菀贞便是听了这样一个消息,忙是有些忐忑地问道:去哪儿了?危险吗?随着语速的陡然加快,还有声线不自觉地扬起,她心底的焦急已是暴露无遗。
不过她自己仍是全然未觉,只是有些着急地等着秦宣文的回答。
秦宣文此时脑中已是灵光一闪,他再度用那种奇怪眼神瞅了秦菀贞几眼,见她竟是紧紧攥着帕子,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心下顿时了然。
他默默回忆了一番沈谦的为人,觉得无论是品行还是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与他一样的优秀!瞬间觉得,让阿耶阿娘收沈谦为义子,令他真正儿成了娇娇儿的阿兄,也不为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这样,娇娇儿就可以得偿所愿,再多一个疼爱她的阿兄了不是?而且到时候,他岂不是也能跟沈谦,跟那么厉害的将军......更进一步了不是!秦宣文因着自己能够看出妹妹潜藏的小孩儿心思,并且寻得这极佳的解决方式而自鸣得意。
但见着秦菀贞实在是担心沈谦,因为他的久久不语,甚至眼中还泛起了一层雾气,忙是补充道。
地方嘛,阿兄的确是不知道。
但是危险,应该是不至于的,我听人说,陛下可是又将金翎卫配给他使唤了。
我听说,这盛京中,可有不少人都在猜,陛下此次急召沈谦回京,就是打算等到时机成熟时,留他在京中做金翎卫统领的哩!不过娇娇儿,不是阿兄说你,你对着沈兄的态度,近来实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一些,即便是亲阿兄,你也不能这般闹脾气不是?即便今后认作了义兄,你也要......秦菀贞对着他的絮絮叨叨,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自然也是没有发觉他所说的什么亲阿兄,义兄之说。
她蹙着眉头,心中因为这即将过年的时间点,还有金翎卫本身的特殊性,竟是隐隐约约地将前世两件看似没有关联的事,联系了起来。
其实,她也并不知道前世究竟是发生了何种变故。
她只知道在前世的这个时间,朝中似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使得阿耶留在官署几天几夜没有归家,而那一年的除夕宴,太子都没有现身。
当时朝野上下对外的说法,只道是太子替陛下分忧,去处理一件大事了。
可这具体是什么事,太子又处理得如何了,她却是一无所知。
并且,也就在是这之后没多久,开年的初一朝会之上,陛下便是颁下了册封二皇子为亲王的旨意。
要知道,即便是在二皇子成年之时,面对满朝官员的奏请,陛下也是寻着他还年幼的借口,果断压下了册封一事的。
但那一次,陛下却是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直接就命人在朝会上,当场颁布了册封亲王,令二皇子领了年后北蚩和谈差事的旨意。
秦菀贞当时作为其中入局之人,对此只当是听听就罢的几桩事而已,她当时满脑子想着的,不过是应当如何逗日日郁郁寡欢的阿姊开心起来。
现在回头看去,似乎正是随着那道旨意的颁布,命运似乎也是正式开启了,太子接连被罚被问责,直至最终被废,幽禁于镜园,这一齿轮的转动......秦菀贞不再去听秦宣文的念叨,她攥紧手中帕子,垂头已是默默转身离去,留下身后几人面面相觑。
而她的眼角眉梢,皆是浓得化也化不开的担忧。
那件事,会与现在沈谦率领金翎卫出城有关吗?他会在里头扮演角色吗?如果会,又会是怎样一个角色?他,会受伤吗?此时的秦菀贞,早就把沈谦惹她生气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本就是个不记仇的性子,其实第二日起了便不再气了,刚刚不过是见了那鹿之后,非得嘴硬两句才好。
结果......却是得了沈谦领命出城的消息......秦菀贞回到屋子,将整齐插放在书案上的一排小面人挪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属于沈谦的那一个,故作气恼地念叨道。
喂!你可不能受伤啊!既然你当得我一声阿兄,那你总得让我利,利用你查清阿耶那件事不是......而且,我还得......告诉你,我已经没生气了呢......又是过了几日,这盛京之中,家家户户的年味儿都浓厚了起来。
家家门前张灯结彩,挂上了新的灯笼,张贴着年画对联。
各家各户后厨里炸肉丸,炸酥饼,炸小鱼儿的香味,飘洒在街头巷尾,随着孩童们兴奋的叫嚷声,放炮竹的嬉闹声,将这座巍巍城池,装点得满是人间烟火气。
沈谦的身影,是在腊月二十八的深夜,出现在紫宸殿的。
裹着一身难以令人忽视的血腥气,一身黑甲,他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出现在了紫宸殿殿门之外,将殿外的内侍们都给吓了一大跳。
但帝王身边伺候的人,又怎会没有眼力呢?忙是匆匆进去禀了一直在等着沈谦的隆庆帝后,恭敬将人引了进去。
沈谦进到内殿之中,抱拳正准备下跪行礼,便听到上首正埋首写写画画的隆庆帝随意吩咐道。
你既然有伤在腰腹,这会子只管免礼就是。
可沈谦仍是跟没听到一般,面不改色地对着隆庆帝行了叩拜大礼后,继而保持着原样,跪在那儿没有起来。
见了他这番举动,隆庆帝也是不怒反笑,一面指挥着内侍去扶沈谦,一面笑骂道。
你既然知道朕会生气,这会儿也主动罚跪了,你为什么还要当场斩杀那个暗桩?你是觉得你带伤跪在这儿,朕就会原谅你吗?沈谦那头,已由内侍搀扶着站起,恭敬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闻言,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惶,只是梗着脖子,视线落在隆庆帝书案边缘雕刻出的镶金纹饰上,沉声道。
那人即便是安全带回盛京,被打入牢中,审出来的也只会是攀扯太子的污蔑之言,臣懒得路上还要保护他不被人灭口。
隆庆帝听了这话,更是直接被气笑了,他自书案之后踱步而出,故意冷声问道。
怎的?沈将军说是污蔑就是污蔑了?沈将军现在是不是还要跟朕表个功,说自己是料事如神呢?得了前世记忆的沈谦,自是记得在这个年关当口,在盛京几百里外的小镇之中,那被垮山带得现世的石碑。
那上头刻着的,无外乎就是那些天家龙子才是得天道眷顾之人的言论。
而那背后之人,显然就是想利用这块一看便是伪造的石碑,来坑一把太子,令他显露不臣之心!沈谦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事出来之后,太子很是栽了个大跟头,连带着秦公都跟着倒了霉。
那时,秦公的身子本就因为他与秦菀贞的事而落了病根,这一处打击之下更是不好了,一直到后头他们成婚时,都没能大好。
虽说,后来他统领金翎卫,得陛下暗令调查后还了太子一个清白,但那时的朝堂局势,已是发生了众多对太子不利的变化。
但现在嘛......有机会作弊,却不先下手为强的话,他沈谦又不是傻子......作者有话说:这几章可能会疯狂跑剧情哦~~~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