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看着车从眼前驶过, 黑眸里的光又没了，不是常皓，她还以为……雨珠粘到她长睫上, 颤动间滚下来，落到她身前, 风斜打过来, 吹得伞来回摆, 周漾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了些许, 脚上的鞋子也淌进了水, 昨晚不小心烫到的脚趾, 此时正疼着。
不过，比起脚趾的疼，好像心里的疼让人难过。
……林麦和宋昭赶到时，雨已经停了，周漾正慢吞吞走着，手里拎着袋子，走路深一脚浅一脚，膝盖那里有些破了。
林麦迎上去, 漾漾你怎么搞得？周漾低头看了眼，抬头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麦一脸担忧, 伸手扶上她, 来，慢点。
宋昭讲完电话跑过来，我刚问了常叔，他说不知道皓哥去哪了。
他爸都不知道？林麦问, 你确定？常叔是那么说的。
宋昭说, 听着不像说谎的样子。
周漾心情更低落了, 小声说：那他能去哪里？宋昭他还有其他的亲戚吗？亲戚是有，但是没什么联系。
宋昭想了想，皓哥小时后跟着外公一起长大，后来他外公去世了，他便一个人生活，不记得他和哪家亲戚来往。
你好好想想。
林麦见周漾快哭了，给了宋昭一个眼色。
我想想啊，也许有呢。
宋昭说。
谢谢你啊。
周漾边走边道谢。
谢什么，我也想尽快找到皓哥。
宋昭拿出手机翻了遍通讯录，还真就找出了一个联系电话，走到前边去打了。
周漾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和林麦一起走了进去。
明天开学你这个样子行吗？林麦问，要不要请假？不用了。
周漾知道自己的责任，我没事。
林麦看着她惨白的脸抿抿唇，上学也行，至少不用胡思乱想了。
两人说话间到了门口，贝贝跑了出来，见到周漾后在她腿上蹭了蹭，周漾先进去，林麦跟着进去，宋昭最后进来。
给贝贝弄好狗食，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宋昭告诉周漾，你别急，我再问问。
周漾知道急也没用，轻点下头：好。
三个人呆到黄昏才一起离开，周漾走前摸着贝贝的头说：明天我再来看你，你乖乖的。
贝贝摇着尾巴叫了两声。
周漾看着它，又想起了常皓，心里顿时难过起来，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连空气里也是，每呼吸一次，她都会难过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回程途中，周漾倚着玻璃窗盯着外面看，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好像什么都没法入她的眼。
前方有两个小女孩在聊天，说的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漫画，长发的女孩子说：女主那样难过肯定是喜欢上男主了。
短发问：难过就是喜欢吗？难过是在意啊，在意不就是喜欢吗？长发女孩说，反过来，不喜欢谁会在意。
短发女孩似乎懂了，点点头，哦，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这句话落在周漾心里，她心猛地缩了一下，原来这就是喜欢，原来这就是喜欢，她喜欢……常皓。
这个认知让她心抽了下，她没喜欢过谁，不知道喜欢什么感觉？这是喜欢吗？很痛的那种喜欢。
林麦轻声说：你看现在的小孩子，小学已经懂什么是喜欢了，我们那会，谁懂这个。
周漾转头，睨着林麦问：你喜欢过人吗？咳咳，林麦差点被口水呛到，什什么？喜欢。
周漾问，你喜欢过人吗？林麦眼角余光朝后扫了一眼，视线里男生正低着头打电话，神情是难得的认真，以前没细看过，原来宋昭皮肤这么白，眼睫也这么长，唇很厚，适合…接吻。
想到这里，她又咳了几声，没，没……没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其实周漾不用问也知道了答案，她每次看到常皓心都会无端快速跳起来，他靠近她的时候也是，有的时候甚至不能跟他对视。
他给她钥匙那晚，她兴奋的好久才睡着，梦里都是常皓的影子，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树影浮动，晃上了周漾的眼，她确定了她就是喜欢常皓。
可是，他现在在哪呢？-这晚，周漾依旧没睡好，做的梦很凌乱，一会儿周敞一会儿常皓，一会儿两个人厮打在一起，最后她还梦到周敞把常皓推下了楼梯。
常皓倒在了血泊中，她尖叫出声：不要——周漾从梦中惊醒，天已经亮了，她坐起，好久后心情才平复下来。
周奶奶最近腿好了不少，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周漾听到声音，踩着拖鞋走进厨房，接过周奶奶手里的锅，奶奶你去歇着我来。
周奶奶没离开，而是偏头睨着她，漾漾，你二叔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周漾手一顿，没有。
周奶奶哀叹一声：都是我老婆子拖累了你。
奶奶你别这么说。
周漾把锅放下，转身，奶奶我要你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你要长命百岁。
见周漾眼圈都红了，周奶奶不舍再说什么，拍拍她手，好，奶奶会长命百岁的，奶奶要看着漾漾结婚生子。
周漾神情一顿，脑海中浮现梦里的情景，眉梢轻蹙了一下又松开，牵强笑笑，奶奶你先出去，我做好饭给您端过去。
周奶奶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国庆放假七天，开学不是讲课是先考试，恐怕也只有宏阳高中这样，老师怎么又考呀。
刚开学不应该缓缓吗？老师别考了，人都要烤焦了。
……张蒙拿着板擦敲敲桌子，都给我闭嘴。
她指着其中一个男生说：我看你这七天只顾着玩了是不是，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了吧。
又指着趴下去的另一个男生说：藏什么藏，藏桌肚里我都能看到你。
眼皮一掀，都别废话，赶快拿不出笔做卷子。
卷子传下来，周漾接过，宋昭后面一直没人接，他晃了下胳膊，皓哥，接……话没说完，才想起，后面哪有常皓，悻悻收回卷子，余光一瞥，周漾眼睛又红了，卧槽一声，小周周你别哭啊。
声音正好传进张蒙耳中，她走过来，宋昭说什么呢？宋昭怒了下嘴，老师，周漾。
张蒙看向周漾，周漾你不舒服？没有，周漾吸吸鼻子，没不舒服。
张蒙：你脸上很不好，不舒服的话记得去医务室看看。
嗯。
周漾点了下头。
张蒙刚要转身，想起什么，顿住：对了，常皓请了长假，你回头帮他把书本收拾下。
长假？周漾抬眸，老师，他什么时候请的长假？张蒙说：国庆节假期第一天。
七天前？他自己请的吗？不是，他爸给他请的，说家里有事。
……其他人看过来，张蒙轻斥一声：行了，看什么看，赶快做。
周漾手指颤抖，连笔都没办法握住，老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上学？没有。
张蒙说，应该是很要紧的事，他爸挺急的。
周漾迎向宋昭的视线，宋昭比她还懵逼，不能啊，他都问常叔了，常叔说没见到。
不是，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张蒙瞪了瞪宋昭，挤眼干什么？宋昭眨着眼说：上火了，眼疼。
我看你其他地方也疼，要不要我给你松懈松懈。
不敢。
宋昭皮完了，转身坐好，拿笔做卷子。
周漾握着笔好久没动，直到张蒙说：快点，还有二十分钟。
她才回过神，低头去写名字，写完双眉拧到一起，卷名那里写的是：常皓。
周漾：……你到底在哪？后来有人告诉周漾，既然是他爸给他请的假那应该没事，他肯定会很快回来的。
可直到运动会前夕他都没回来，体委捏着报名表啧啧两声：要是常皓在的话，三千长跑就归他了。
还有这个跨栏，也是常皓的强项，去年他还获得名次了呢。
有人凑过来，多嘴说：不止，这个跳远，跳高也都是校草的强项，他去年可是一人身兼好几个运动项目，连校领导眼睛都看直了，直说，这同学怎么一直领奖牌。
这话不假，去年常皓在宋昭的怂恿下连着报了好几个参赛项目，张蒙为此在班里表扬了他许久，说某同学啊，不只学习好，觉悟还挺高，要大家向他学习，也就是因为常皓的积极参加，其他人才踊跃报名，秋季运动拿了好几个奖。
那段时间，常皓在学校里很出名，人长得帅，学习好，体育也好，总有其他班的女生假装路过一班来看他。
无意中对视上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不过常皓没什么反应，他似乎除了学习和篮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阵常皓热潮，在周藏多次视/监下才悄然褪去，倒是不没了，是改为地下了。
……周漾听不得常皓的名字，听一次眼圈红一次，有的女生哭很壮观，周漾不是，是那种带着委屈的低泣，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可越是这样，越是惹人怜。
林麦托腮睨着她，漾漾，你又瘦了。
周漾摸了下她的头，没瘦。
才怪。
林麦拉下她的手，捏了捏，你看，手腕又细了。
常皓消失的这半个月，周漾都没睡过一晚的好觉，饭也没怎么好好吃，本来脸上还有些肉，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下巴尖尖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周漾回握住林麦的手，笑着说：没瘦，只是看着像瘦了，其实真没瘦。
林麦从抽屉了拿出一盒酸奶，不管，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喝一只，不喝我会生气的。
好，我喝。
周漾拿过，打开吸管插进去，当着林麦的面嘬了一大口。
林麦摸摸她的头，真乖。
周漾笑笑，一转身，看到了墙上的奖状，翘起的唇角缓缓落下，问宋昭：还是没常皓的消息吗？宋昭摇头：没。
周漾又问：常皓他爸说什么？联系不上。
宋昭说到这就来气，一直提示关机。
应该是故意不接的。
周漾咬着吸管说。
可是为什么啊？宋昭不明白，他到底把皓哥藏哪了。
周漾视线看向了窗外，前方有树叶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铺陈了一地，风一吹，叶子四散开，没多久，又聚拢到一起。
连城的秋天到了，可她要等的人却一直没等到。
……周漾似乎只眨了下眼，可眼前的景色全变了，嫩绿的叶子没了，剩下光秃秃的树枝，风打在脸上很冷。
同学们也不再是穿着短袖T恤，每人穿着一件羽绒服，黑色白色都有，羽绒服里面是蓝白相间的校服。
周漾怕冷，手指冰凉，笔都握不住了，林麦悄悄给了她个暖宝宝，让她抱手里，还给了她暖贴，要她哪冷贴哪。
教室里人太多，不方便贴，下课后两人去了卫生间，关上门，拉开拉链，前前后后贴了好几个，周漾膝盖怕冷，她在膝盖上也贴了一个。
后背够不到没贴。
林麦贴得多，反正校服肥大没办法显腰身，既然这样，那她还不如好好利用，肿就肿呗。
贴好两人一起走出卫生间，路过六班教室，不知谁提了一声：诶，有谁见过常皓啊？旁边有人回：听说他有事请了长假。
什么事？女生问，讲讲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我表叔说，常皓家里有些什么事，他爸要他去做，然后请假了。
他爸请的，他爸能有什么事。
有人探出头，小声说：我听说啊，常皓好像生病了。
听谁说的？欸，你掐我干嘛。
别废话，快说怎么回事？就是有次我朋友去医院好像看到了常皓，不过呢，只看到了背影，不确定是不是他。
周漾身体踉跄一下，冲进教室，同学，你亲戚在哪家医院看到的常皓，能告诉我吗？男生说：市三院，城西那家三甲医院。
谢谢。
周漾道完谢，跑了出去，麦子，给我请假。
林麦拉住她，漾漾，你要干嘛？我去找常皓。
那人说了，不确定是他。
不确定的意识，不就是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吗，麦子，我不想放弃。
话落，周漾跑下了楼梯。
从启智楼出来一直到校门口，眼前浮现的都是常皓的脸，不行，她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