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还是处于对峙状态,陈颖一直被幻日软禁在帐中,面色暗淡,双唇也有些泛白。
这天幻日走后却不知为何突然折返,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火爆容貌美艳的女人,陈颖想着,莫非是万能的刁蛮女配角出现了?还在自嘲中,却见那女人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向她挥来。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那鞭子抽中了手臂,呲——的一声,鞭子卷破了她的衣袖,更是在她的左臂到腿间抽出了一道血痕。
那女子眼中满是仇恨,含着泪对着幻日用摩揭陀国语言说着什么,幻日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双目余光看到正在吹着伤口的陈颖。
女子见他根本不愿理睬自己,于是把怒火都对准了陈颖,用极不标准的神州语对陈颖喊道,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狐狸精!一边说一边挥鞭子,却在打上陈颖的时候被幻日一把抓住,幻日将她用力一推,那女子失去重心跌坐到帐边,方才握在手中的鞭子已牢牢地被幻日攥住。
女子用心痛而困惑的眼神看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可幻日对她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将鞭子一甩,指着帐外对她说摩揭陀语,那女子咬着嘴唇,愤怒地瞪了陈颖一眼,转身奔出了帐子。
一切不言自明,不知是他的妃子还是发小此刻前来质询他,而他不愿解释,又一名红尘痴女子,如此而已。
陈颖没有觉得疼,却见幻日已经从放药的几个箱子中找出了膏药,用干净的布帛为她擦拭伤口,然后上药,动作很小心仔细,难得的温柔。
我表妹。
他虽然是个从不解释的人,却不知为何,他不希望她误会。
陈颖木然地点头,平静地对他陈述了一个事实,她很喜欢你。
任性惯了。
他不愿多谈,却喜欢她难得的安静,为她上完药,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用嘴为她的伤口吹气。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努力追求幸福。
陈颖突然笑了,露出的笑容淡淡的,让幻日冰封冷酷的内心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暖暖的感觉,那已不是单纯的美丽足以形容的了。
她的光芒似在身后画出了一双翅膀,鼓起她的衣袖带她飞扬。
他轻轻搂着她,那一刻,阳光从营帐的皮质顶中偷偷漏了进来,点点滴滴细碎的光亮,就像是救赎的出口,让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许久,他才放开她,发现她眼角有晶莹的泪滴,低头吻着那味道苦涩的泪珠,他低哑着声音问她,在想什么?陈颖眼睛晶亮,望着他,笑容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也许只是刹那的施舍,却像要化开世间一切的冰冷般,牵扯着他心中的柔软。
我不会放你走的。
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紧紧地搂住了她,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然后扯上披风走了,帐中钻进的空气和光让陈颖眯起了眼睛,外间阳光明媚,可却又是那么刺眼,眼中流下酸涩的泪来,失去自由的味道,让她的心一片灰败,只剩下对屏翳的思念,灌溉着最后的希望。
但也许,连这希望都是不曾存在的幻象。
幻日走后,那女子却又不甘心地在营帐前大吵大闹,陈颖听不懂她的话,也希望自己听不懂得好,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过了很久,外头的女子才被周围人劝走,帐外又恢复了平静。
陈颖环顾这个帐子,她想出去,却有人想进来,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越是断不了念想。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中,而是在自己的家里,有几平米属于自己的空间,至少她可以选择躲起来,自己舔着伤口数着日子,直到痊愈。
可是现在她不能,她对屏翳的爱已经变成了支撑她生活下去的愿望,虽然,也许只是奢望。
日暮时分,有侍者为她送来餐点,幻日知道她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所以特意为她准备一些米饭和蔬菜,她已经吃得越来越少,甚至拒绝进食。
幻日回来见她又对着食物发呆,不禁皱眉,含起一口羊奶,就撬开她的牙往里灌。
你这是想用性命威胁我?幻日语带寒意,挑眉看着陈颖。
陈颖并不惧怕,直视他的目光,让他最终无奈地勾起嘴角,在她额头吻了吻,吃点东西吧,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启程了。
陈颖沉默不语,她目光呆滞,幻日捧着她的脸,她的眼透过他,不知看向何处,越是把她留在身边,他就越是觉得她遥远,渀佛那日的惊鸿一瞥,都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从前的湘君就是这样的,在别人面前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可是此刻陈颖的眼中,更多了些许的痛苦。
他一把搂过她,能感觉到她的消瘦,不知为何,本来坚强的内心突然就有了裂缝。
这一夜,他只是搂着她,在她身后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他不能理解这奇怪的内心感觉是什么,可是很难受,难受得只想把头埋在她的颈中呼吸她的味道,在她皮肤的温度中感受她的存在。
次日清晨帐外传来嘹亮的号角声,如幻日所说,他们的大军开始迁徙行进。
陈颖一直随着粮草辎重队伍前行,平日里守在帐前的小侍卫一直跟随在她左右。
陈颖不知道这一路是要往哪儿,只是不断地有人来传信,然后一路行行走走,沿路的风光渐渐不同于廣山,廣山附近都是树木苍翠的山陵,而如今逐渐向西行进,沿路都是平原,视野渐渐变得开阔,据小侍卫说,现在是在向西海赶去。
陈颖偶尔望着天空,这里的天空没有遮障,广阔辽远,暖风吹拂中,总是要出一身细汗。
没有幻日在,她终于觉得有些自在,有时恨不得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也好。
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在西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凹凸不平的起伏线。
小侍卫说那是摩鞨到了,再往西就是西海,摩鞨与西海之间有风化的峡谷阻隔,地形复杂,在那里伏击是最好的选择,而摩鞨往北就是毗舍国。
你们就不怕遭到毗舍的伏击?陈颖知道此次屏翳出兵正是为了击溃毗舍对交趾的几度侵扰,却不想被毗舍伏击。
小侍卫说到这里突然面露骄傲之色道,那还不是我们王子的功劳,他当日只带了五十骑人马闯入毗舍国都,与早已安排在毗舍国都的内应联合,将毗舍国中对我摩揭陀国不敬的那一众大臣都杀了,扶持了倾向我摩揭陀的势力,如今毗舍每年必向我国进贡,对外却宣称势不两立,每年为此还要偶尔交战几次呢。
小侍卫虽然说得一脸骄傲,陈颖却听得有点晃神,连年要死人让她觉得背脊生寒,难道平民的命就如此下贱?难道弱者活该为强者用血肉铺路么?而幻日的嗜血和心机,更让她觉得深沉得可怕。
陈颖没有再问,见她不说话,小侍卫也不敢多嘴,幻日对她百般讨好,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有亲身体会的。
外人虽以为她只是幻日囚着的俘虏,可他却有一次因为自己说了她几句闲言被幻日听见而差点丧命,此后他才明白这位王妃可不是普通的俘虏,于是只能对她毕恭毕敬跟前跟后地好好伺候着。
陈颖不再理会他,只是反复想着同幻日一样身份尊贵手握大权的屏翳,她不由得想知道屏翳是不是也是如此,将人命视作草芥,他站在那样高的位置上,可还曾有慈悲怜悯之心?一想起屏翳,陈颖突然心中抽痛起来,默不作声地捂住胸口,抽痛的感觉让她紧紧蹙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