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2025-03-25 15:38:58

飞廉,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一个个面孔都变得熟悉了起来,那是他东洲的神灵,是东土的守护者,他曾与他们同袍而战,披星戴月,他记起那些慷慨激昂的誓言,也记起了那悲壮豪迈的战歌,这是什么时刻,为何本该沉睡的他们又复苏醒,又是什么力量将他们唤醒了?屏翳感觉不到自己的力量,曾经的神力早已在踏入玄门的那一刻被重重封印了起来。

殿下,请您破除封印,涅槃重生。

就在屏翳转醒的那一刻,飞廉等人齐齐向他拜谏。

屏翳想起前些时日西方白虎七宿异动,莫非是天界近日发生了什么变化?扶起飞廉,但见他一脸凝重,屏翳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之气,他开口沉重地对他道,西方帝君姬殷重生了。

屏翳但觉全身一震,他明白姬殷的重生代表什么,一万年前那场大战,如果不是姬殷的参战,结局不会如此轰轰烈烈,如今他重返天界,怕不啻又是一场诛天弑地的浩劫。

姬殷,出生于西方之海,生来便是神胎,他于三万年上修成上神,就在众神奔走相告,歌颂他的种种神异之时,他却做出了惊人之举,他弑杀了他的父亲桥极自立为帝,并胁迫天帝承认他的这番惊天违伦的举动。

这并非最令人惊恐的,最令人惊恐的是,他生生承受了天谴,九九八十一道天谴遭逢其身,却未曾伤他分毫,人人都道是桥极失德,可屏翳却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姬殷早已堕入了魔道,利用神人之血,练成了上古禁术——罔生咒。

第一个修成那罔生咒的神最终因那咒术反噬而应劫身死,可姬殷却不曾,当年若不是他化身妙刃的神力,姬殷不可能被封印了全部神力最终堕落凡尘。

他似乎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持那系着他最后神识的妙刃,破开了天帝设于中洲的封印,斩杀了守在那里的姬殷,那身礀飘渺翩然,那会是灵素吗?可她,不是只想着让他死么?记忆突然变得纷乱,他觉得头痛欲裂,似脑中有什么被蒙着,想要喷薄而出,却怎么撞都撞不破。

飞廉慌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疼得直喘气,可是那疼痛只有在他勉强不回忆旧事的时候才放他好过些。

殿下?我没事。

他支撑着身子,挪向一边的座椅,重重地喘着气,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回忆,望着飞廉等人担忧的神色,他勉力扯出一个笑来安抚。

说吧,你们是如何找到的我,又要让我怎么做?飞廉对他的身体颇有些担心,可事不宜迟,他理了理思绪,将天界如今的情形一一禀告与他。

一万年前那场大战之中,屏翳入了玄门,他的仙身既死,作为东方青龙宫之主,追随着他的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也一并应劫陨落,飞廉独立难支,被姬殷斩于马下,陷入混沌中沉睡。

此后的战事也是他在半年前忽然自沉睡中被唤醒后才知晓的,听说有一白衣翩翩的神君持了妙刃破了天帝的封印,与姬殷大战一场,最终耗尽了自身全部的神力将他封印,自己也转世成人,那神君白衣素巾,脸上蒙了纱,自始至终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天帝设于东洲的封印被破,被自身神力所伤,应劫而死,中天一并神祗也俱失了神力,转世或沉睡。

可姬殷虽被封印了神力转世,他的西天第一女祭司墨兰却不知为何,承了一半的神力转世,经过无数次轮回,最终于一年多以前历了七七四十九段劫难,再次重生为神,随着她的再生,姬殷的封印出现了裂痕,而最终解封却是几个月前,姬殷的凡身历劫成功,于是携了白虎七宿重回了天界。

那姬殷方回天界便去了中洲,闯入了尘封万年的九重宫阙,在素心殿前站了整整七日,最后突然魔性大发,烧了整座天宫,又一路向东,毁了东洲归墟中的岱舆和员峤二仙山,方壶圣境被焚得寸草不生,怕是不几日东洲便成焦土。

殿下,请您……请您一定要……那飞廉想起这些日子东洲民不聊生的惨状,不禁言语哽咽,那青龙七宿也颇感怀,他们一身的血污,可以想见是遭遇了何种围追堵截,才能最终杀到此处。

可我,要如何……屏翳催动熟悉的心诀,但神力却全无响应,让他不免也心焦。

飞廉望了望灵素沉睡的方向欲言又止,终是角木蛟性急,在那头插嘴道,逼灵素自入玄门,你便可重生!在场所有人都望向了屏翳,而他苍白了脸,跌坐在了身后的宽椅中沉默了。

殿下,当年可是她骗你入了玄门,她与你私奔哄着你,无非就是为了……私奔二字窜入屏翳耳中,他想回忆脑袋里却又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

当年是她背叛与你!要让她还当年东洲万人的血债!那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不该护着她!耳边纷纷杂杂,绞得屏翳心烦意乱,他捂着耳朵,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就好像是魔咒一般无力挣脱。

够了,让我再好好想想!他奋力地挥着手臂,企图让那些声音停下来,可是那些声音还是锲而不舍地往他耳朵里钻,不断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仰天大喊一声,那声音终于是停了,屏翳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众人,但见人人一脸的迫切和期望,他终于放缓了声音对他们道,我会好好想想,给我些时间。

飞廉等人沉默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来,就在他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飞廉还是忍不住对他提醒道,姬殷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恐怕很快就会追来,如果那时殿下的神魂仍未被唤醒,恐怕我等也将灰飞烟灭于此,请殿下三思。

屏翳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

飞廉等众人也自觉长留不便,腾了云守在了空中张望。

天高地广,蔚蓝的天幕晴朗如洗,似乎方才的狂风骤雨都不曾存在过,春意来得特别的迟,遍地仍是冬日的枯枝,屏翳但觉内心纷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

迈出朝华阁,离俞似回了魂来,一路小跑着跟着伺候,宫中的女官们也如平常一般来去匆忙,轻声细语,他想,刚才一幕莫不是幻觉吧?可瞬间涌入的那些模糊的记忆,承载了七万年的岁月长河,让他相信一切不是自己凭空杜撰。

站在朝华阁前的路口,他茫然不知所向,斜阳沉沉欲落西山,可却仍然踯躅未落,他看着那红彤彤的太阳一点一点被群峦遮障,心也一点一点地随着沉了下去。

似乎回忆起那么一段,她着了一套戎装,一人一骑从远处遥遥奔来,漫天的硝烟和尘土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绝色的容颜,飒爽的英礀,她向他微微一笑,就让他心旌为之动荡。

还记得那时他曾问她,为何你要跟来?难道你愿意放弃你曾经的一切?对,我为你而来,因为我爱你。

她笑得从容,唇若胭脂,腮若桃花,肤白胜雪,就在举重若轻间,她的一句话,就让他心花盛放。

他还记得那一刻自己的心情,那种心情鲜活得此刻仍能感受到。

是因为那一世,他爱她爱得太辛苦,所以这一世,才让他因为机缘巧合,生生折磨了她那么久吗?他苦笑,若是知道,他或许会对她极好,那毕竟是他爱的人,他又如何愿意伤她呢?可,他还记得她曾给他的伤,在他答应放弃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划下了炼阵,开启了玄门,让他如何相信,她曾爱过他呢?她说,所以,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就请你放下儿女情长,好不好?如今,同样的,或许我们都该为了这天上人间,撇开所有私念,所以,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