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 高三比其他年级提前一周到学校上课。
进入高三后,周末变成了月假,一个月才有一个休息的周末, 其余时间只有学习。
坐在教室的学生们神态疲倦,垂着头昏昏欲睡, 显然已经被复习折磨得不成模样。
但那又怎样呢?他们依然要强打精神, 逼迫自己坚持下去,一起走到明年六月份。
老郑头不准书桌上放多余的书本试卷,方知柠突发奇想, 在网上买了个大号的收纳箱, 放在脚后边专门放试卷和复习资料。
上课需要的时候,一转身就能拿到。
反正她坐最后一排, 后面空着好大一块地, 也不会挡住其他同学的路。
英语课老师上课之前会听写头天复习过的单词, 然后让同桌交换批改;语文课也逃不掉默写高考必备72首古诗词,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
方知柠甚至想放弃古诗词默写那五分, 太难了, 为了五分居然要熟练掌握72首古诗词。
其中有几篇长篇大论的古文,她背到想吐。
在周嘉延和其他小组成员的监督下,她还是硬着头皮背完了《逍遥游》和《离骚》。
高三教学楼下种了几株高大的铁树。
神奇的是今年八月居然开了花, 杨余霞借此鼓励班上的学生:铁树开花是成功的征兆,预示你们高考一定会旗开得胜。
方知柠信了。
某个清晨她拉着程骄骄来到花坛边, 找到开花的铁树, 半个身子探进花坛去摸了又摸开花的铁树, 说是接好运。
手上力道没控制好, 多用了点力气, 一个不注意几个手指头让带刺的铁树扎了。
没事吧?程骄骄听到方知柠一声嚎叫,赶紧把人从花坛边拽到一旁,查看她的手。
手指头破皮了,渗出小血珠。
方知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拇指和食指并拢,捻了捻破皮的小伤口:没事,不疼。
程骄骄松口气,玩笑道:还好你头没栽进去。
铁树沾了我的血,一定能保佑我高考超常发挥。
方知柠笑嘻嘻,双手合十祈祷。
你这叫客观唯心主义。
程骄骄搬出刚复习到的哲学知识。
方知柠挽上她胳膊,头微微一扬:哼,我不听。
课间,周嘉延察觉方知柠握笔的姿势有点奇怪,笔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偏头去看,发现她几个手指头的指尖有新鲜的小伤口。
眸色一沉,问:手怎么回事?方知柠上半身半趴在桌上,漫不经心写数学大题。
被这么一问,莫名抬头,对上周嘉延漆黑不带情绪的双眸。
小事小事,不用担心。
她倒是很乐观。
周嘉延一边写试卷,一边抬眸去看方知柠的右手。
方知柠笑话他不专心,三心二意搞学习。
我心疼。
周嘉延声音有点哑,撩起眼皮扫她一眼,不行?神色坦荡大气,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方知柠当场石化。
心脏突突突,小鹿乱撞。
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十一月,高考报名网站公开,高三年级以班级为单位去机房填写各自的报名信息。
提交前,杨余霞再三告诫班上同学一定要检查之后才提交,这些信息一旦提交上去,发现错误再修改会很麻烦。
方知柠填完,不放心,让坐她旁边的阳皓月帮忙再检查一遍。
无意间瞥见阳皓月的考试信息,瞪大双眼:你要回老家去高考?阳皓月坦然点头:我户口在老家,必须回去。
原来阳皓月父母是因为工作调动才来宜南。
宜南和阳皓月老家的高考试卷不一样,她本来来不了宜南读书,但明年阳皓月老家高考改革,也将采用全国卷。
阳皓月父母舍不得离开女儿这么久,就把她带到宜南来借读,等高考前再回去。
那我们高考后就见不到了。
方知柠不太开心。
阳皓月:高考完你可以来四川找我玩。
我带你去稻城。
这样一想还不错,方知柠点头:行吧。
稍后,阳皓月又叮嘱她先别把这件事给其他人说。
不想让其他几人为她这点小事分心。
高考报名结束,随即展开高考体检。
方知柠为自己一米六二的身高发愁,量身高前还想着蒙混过关在袜子里多垫几双增高垫。
当然这只是想一想。
量了身高,方知柠迅速回头瞄一眼自己体检表上的身高。
一米六.四?!哇哦!方知柠差点原地跳起来。
她长高了两厘米,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迹啊。
难怪最近睁开眼观察周围的角度都变了。
原来是长高了。
体检一结束,方知柠长高的消息立刻传到其他几位小组成员耳朵里。
周嘉延不相信,感觉她没什么变化。
方知柠不服气,背对背和他贴着,让程骄骄目测她们俩的身高差。
我这也看不出来你长没长高啊。
程骄骄笑说。
方知柠忽然惊觉自己这行为好傻,要比也应该是她和程骄骄比身高。
身体刚一往前倾,还没挪开,身后的人突然转身,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垂眸看了眼她头顶。
嗯,长高了。
慵懒带笑的腔调从上往下砸进方知柠的心里。
有点不自在,身子僵硬不敢动。
即使是冬天穿了厚外套,方知柠还是能感到周嘉延搭在她肩上那一块要烧起来了。
不是不相信吗?方知柠鼻孔出气。
周嘉延轻笑,视线依然停在她头顶:现在能数清你头顶的头皮屑了,应该是长高了。
我昨晚才洗的头,不可能有头皮屑。
方知柠连忙抬手张开手指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不准周嘉延再看。
小跑到阳皓月和程骄骄身边:快快快,帮我看看真有头皮屑?慌忙逃窜的惊恐状逗笑周嘉延,拳头抵住唇,喉咙溢出低沉的笑,连带肩膀都在抖:我骗你的。
方知柠双手叉腰,愤愤不平:仙女是没有头皮屑的。
十二月,编导生迎来专业考试,十七班的编导生专业分数都过了线。
姚婵不甘心止步于此,边在校学习文化课边准备中传和武大的编导面试。
其他学生也比以往任何时刻刻苦,有好几次下了晚自习,杨余霞见教室灯还亮着。
来到教室一看,好些同学还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周嘉延也没走,身边围了好几位同学在向他请教问题。
杨余霞退出教室,等了半个小时教室里的学生还没出来。
这才进去把人赶回寝室休息。
快回寝室洗漱完早点休息,明天再学。
每个人都在为次年六月那场考试拼搏,对于未来他们都有了更加明晰的目标。
唯一让杨余霞费解的是张奥秋的成绩,班上其他学生的成绩都在稳步上升,只有她在原地踏步甚至越学越差。
私底下也找她谈过几次话,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冬去春来,转眼就迎来了百日誓师大会。
本来谢承洲和周嘉延是大会的主持人,但阳皓月要回老家高考的消息最终还是让其他人知道了。
于是周嘉延让出主持人的位置,让阳皓月和谢承洲一起上台。
因为她足够勇敢,足够耀眼。
那天她身着半身裙,晨光熹微中,笑得很真诚迷人。
她的落落大方赢得在场所有人的钦佩,操场响起经久不息热烈的掌声。
谢承洲和阳皓月并排站在台上,期间他没忍住偷瞥了她好几眼。
明媚的侧脸很是吸引人,齐耳的短发已经到了齐肩处,整个人又多了一丝俏皮。
谢承洲不合时宜走神,再次想起自己形容过阳皓月的那句话——她就是光本身。
方知柠站在台下,视线紧紧追随阳皓月,心想她真的是一个好酷的女生。
她要像她学习,争取在未来成为一个很酷很酷的大学生。
高考倒计时进入一百天,时间走得格外快。
紧随其后的二诊、三诊考试,方知柠成绩稳定在五百九十分,市排名两千名以内。
姚婵也拿到了武大的编导合格证,只要高考成绩超过一本线三十分,她就可以顺利入学。
老郑头让文理科年级前十准备清北的自主招生。
偏偏周嘉延又任性当例外,觉得太麻烦没给高校递材料。
他还扬言:裸分照样上北大。
方知柠说他飘了,说话做事越来越狂妄不羁了。
周嘉延无所谓地笑笑,没为自己辩解。
四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老郑头带领年级师生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趣味运动会,要求班主任和学生一起参加。
想借这次趣味运动会缓解学生们备考的紧张情绪。
顺便给高三留下一些欢乐的回忆。
恰好那天是个带微风的阴天,气温不热不冷,适合户外运动。
最有趣的是两人三足,班级内部不限男女自由组队,与其他班一起比拼。
每一轮有四个班级一起比赛。
方知柠跃跃欲试,但程骄骄已经和阳皓月组队,刘书峰和季乐易一组。
所以,她只能和周嘉延组队。
好吧,只能勉为其难和你一组了。
嘴上虽然嫌弃,但心里早已乐开花。
刘书峰见方知柠和周嘉延这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一起玩两人三足,他也躁动了。
程骄骄,我能和你一组吗?撇开季乐易,刘书峰独自走到程骄骄面前。
啊?程骄骄很诧异。
抬手将吹开的耳发别至耳朵后边。
趁机偷偷打量站在她面前的刘书峰。
身高说得过去,做了同班同学这么久,直到今天才发现他长相居然属于干净清爽那一挂的,再加上平日里衣品不错,看着也算是个小帅哥。
季乐易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惨遭嫌弃之后,邀请阳皓月和他一组。
强强联合,勇夺第一。
经过刘书峰身边,他重重地哼一声。
阳皓月大拇指摩挲下巴,视线在刘书峰和程骄骄之间转悠,仔细品,品出了不寻常的气息。
她意味深长地笑:哦~~~尾音拖得老长,生怕别人听不出来她言语中的笑谑。
两人三足需要队员之间默契的协调力和平衡度。
这一次,周嘉延总算能光明正大揽上方知柠的肩。
隔着柔软的面料,也能感受到她圆润小巧的肩头。
手掌扶上她肩膀的那一瞬,方知柠瞪圆了眼,抬头去看他。
他眼里的笑深不见底:可以搂吗?方知柠低头,躲开他含笑的深情眼眸。
周嘉延也不着急,静静地凝视她低垂的脸颊,等待她的回答。
很久过后,方知柠面带羞涩,小声说:可以呀。
闻言,周嘉延手上用力,将方知柠搂得越发紧。
好似要把人揉进他的骨子里。
宽松的运动裤下,两人的小腿被绳子绑在一起,方知柠只觉得肩膀似被铁烙了一样,腿也不是她自己的,压根不听使唤。
手臂挡在两人身体之间,才不至于有更紧密的身体接触。
但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亲密接触了。
手抱我腰。
比赛开始前,周嘉延弯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方知柠大脑一片空白,还是照做了。
比赛开始后,周嘉延全程照顾方知柠的节奏。
起先方知柠腿僵直,不灵活。
两人出发后身体不协调。
随着周围观众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方知柠逐渐投入到比赛中,紧抱住周嘉延的腰,两人加快速度往终点冲刺……后来回想整个高三生涯,方知柠最开心也最怀念的就是那个不骄不躁带风的下午。
那天的风很温柔,身边的人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