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 不带赌气,也没有特殊含义,仿佛再正常不过, 搁在以前甚至让她觉得,完全符合他散漫的性子。
但这会儿, 就像是兜头而来的一盆凉水, 从天而降, 灌入她心坎儿, 冷得她手脚发麻。
汪林莞红着眼眶怔然盯着脚尖,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倒是温时看看呆住的小姑娘, 抬脚对着苏潮的小腿踢了一脚, 简直要无语到离谱, 你有病?这小孩儿才刚出院,你他妈的说的什么玩意儿?苏潮黑眸微敛, 指间的烟燃尽犹然不觉,直到余烬烫手,微茫的刺痛感自指尖传来, 他才慢悠悠回神。
雪花簌簌落下, 耳边是温时慌了神地安抚声:你别跟他计较, 他那人从前就狗的不行, 这不是在挪威待久了, 人都变得麻木了。
要不是认识他这么久,我都以为这狗东西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
一句情伤令汪林莞溃散的心神渐渐回笼。
受过。
情伤。
而且, 温时口中的在挪威待久了是什么意思?苏潮哥哥为什么要在这里……待久了呢?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苏潮脸上, 瞧见他眉目间那抹遮掩不住的戾气, 她心头一跳, 忽然发现了盲点。
他在生气吗?他说, 如果他们分手或者她不告而别。
他不会恨她,也不会讨厌她。
因为不在意,所以就不再关注。
但——他现在明明就在生气。
连温时那么迟钝的人都发现了他情绪不好。
所以,其实他……并没有完全不在意,是吗?这个细微的发现,让她心跳不由加速。
来不及细想这种奇怪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懒散至极的态度下,声线却哑得没边,真不能走了?她重新垂下小脑袋,低声说,……嗯。
怕他又说什么,她很绿茶地添了句,但,没关系的,我可以试——那个试字还没说出口,兜头而来的一件风衣遮住视线的同时,她的手腕蓦地被扣着,拽起。
她僵了下,脚下一空,被他揽着细腰腾空抱起。
黑色风衣阻碍了视线,淡淡的烟草味儿充斥在鼻息间,她被迫依偎在他胸口。
汪林莞心跳陡然漏跳一拍,紧紧攥着他的衬衫,有些懵。
她想抬眸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后脑勺被他掌着,强行摁在胸口处,很重,仿佛要将她揉进他心底深处。
老实点儿。
他哑声警告。
闻言,怀里的小姑娘真就乖得跟只兔子似的,不敢动了。
操。
苏潮又沉又哑的声音,徐徐灌入耳中,带着无可奈何,老子真是服了。
她埋首在他怀里,心跳如雷间,唇角小小地翘起。
……回程路上,汪林莞端坐在车后座,悄悄打量着副驾驶上的苏潮。
他好像很忙,从上车开始,电话就不断。
两年时间,他变了很多,比起以前没心没肺的纨绔二世祖,现在隐约有了点霸总的沉敛气质。
或者说,他这人其实一直都很强势,只不过是惯常的吊儿郎当,又生了双带笑的眼睛,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她对他很不好。
情绪缺失前,做了很多伤人而不自知的事儿。
但即使如此,他一直在容忍自己的小孩儿脾气,一次又一次把她从深渊拖回来。
现在,依旧是他主动朝她前进。
鼻间微微泛着酸意,眼里也渐渐涌起热意,她下意识眨眨眼,一滴晶莹自眼眶砸落在手背。
怔了一秒后,她茫然看向手背上那颗晶莹漾开,滑落。
大约是压抑了太久,释放的开口一旦打开,所有的情绪争先恐后涌出。
怕被看出端倪儿,汪林莞迅速擦干眼泪,索性往后座一歪,将苍白的小脸埋在苏潮的风衣里。
得把他追回来。
然后,狠狠地对他好。
但——她现在不确定他到底只是因为兄弟的情分才容忍她。
还是对她有那么点余情。
如果他有了女朋友呢?她做不到厚着脸皮破坏人家感情的事儿。
即使没有女朋友,如果他不再喜欢她了,她还像个烦人精一样粘着人家,不会很讨人嫌吗?揪紧他的风衣,汪林莞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可能才大哭了一场,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她从风衣里探出小脑袋,发现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
雪越下越大,秋冬的挪威,黑夜来得早,刚在路上还亮着微光,这会儿天气完全暗了下去。
汪林莞挣扎着从后座爬起,往车窗看去,见苏潮吊儿郎当咬着烟,正低头跟一个小姑娘说着什么。
天寒地冻,他只穿了件白衬衫,黑西裤,黑白拼接的板鞋搭配着,减弱了那种很正的商务感,多了几分时尚。
她很少见他穿白色,跟别说是这种特商务的白衬衫,硬生生地给他痞气的气质里,点缀了几分性感的禁欲。
盯着男人优越的身材瞧得出神,车窗忽然被敲了敲。
她骤然醒神,一脸懵地望着他。
苏潮曲起指节轻叩了下车窗,鸦黑的睫毛低垂,没看她,咬着烟散漫提醒,到了,下车。
汪林莞哦了声,依言推开了车门。
睡了一路,双腿这会儿是真的发麻地走不路。
汪林莞:……但她没好意思再让人抱,既然下定决心要追人,得有个追人的态度。
最起码要……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思及此,她强忍着发麻的双腿下了车。
脚尖才挨地面儿,一个不留神,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倒,被他伸手扣着腰,稍稍迟疑,摁在怀里。
脑门直愣愣地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直撞得她眼冒金星,鼻息间却全是他的味道。
烟草味儿混合着古龙水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他没动,她也不敢乱动。
周围安静,只有雪花的簌簌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此刻忽上忽下地敲打着,暧昧交织着,熏红了她的脸。
葱白的指尖攥紧他的衬衫,她不想离开,她有一堆话想要问他。
想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现在重新追你还来得及么?还是说一切都再无可能?心底密密麻麻的酸涩,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她低垂着脑袋,脸红心跳地抵在他胸口处,他的衬衫被她反复松开,又重新抓牢,起了褶皱。
纠结良久,她张了张嘴巴,没等开口,听到他轻飘飘问:自己能站稳了?她下意识回:能的。
他嗤笑了声,行。
握着她的细腰,后退一步,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伸手拢着几近熄灭的烟蒂,吊儿郎当道,你说得对,我这人没什么分寸感,让你产生了错觉,给你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对不起啊。
……这句话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以后也不会把你当小朋友,当小姑娘。
他笑了下,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确实不合适。
想起这姑娘以前对他的几次发脾气,都是因为这么个身份。
是他考虑不周,没让他敏感到极点的小女朋友理解他的心思,总是在猜,以至于不断在内耗。
终于成为她把自己内耗到崩溃的导火索。
虽然气她不相信自己,宁愿依赖一个陌生的男人,都不愿意依赖他。
瞧见她掉眼泪那刻,真就什么都气不起来了。
不过,得好好教育一下。
让她明白,男朋友是用来信任,用来倚靠,偶尔也是需要被哄的。
苏潮熄灭了烟,看向远处积了雪的落地松,以后我们……别说了!?所有的勇气顷刻间熄灭,她强忍着几欲夺眶的眼泪,微微哽咽:别说了,好吗?我知道了。
苏潮垂眸看着像只小鸵鸟的小姑娘,想哄一下,又觉着总不能一直让她用逃避的态度面对他。
总得让她自己成长,自己醒悟了。
不然,时间久了,他们之间依旧会存在跨不开的问题。
他从兜里摸了根烟,笑,行。
……晚餐吃的是咖喱鸡块饭,不算辣,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掉。
庆幸的是,他们几个早早吃完饭,在客厅里逗陆笙带来的那几只布偶猫,没人发现。
壁炉里燃烧着碳火,噼里啪啦的,隔着沙发,听到他不正经地教育小孩儿,又叫人苏二狗?陆笙鼓鼓腮帮,听温时哥哥说,你刚刚把莞莞欺负哭了,那还不是二狗子是什么?他轻嗤一声,抬手敲小姑娘脑袋,前几天还一口一个‘哥哥’,得了好处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陆笙不理他,欺负女孩子的就是狗男人。
你们姓苏的男生都很坏。
苏潮瞥她一眼,知道这小姑娘指的是谁,他懒洋洋一笑,苏临那小子又欺负你了?小姑娘傲娇得很,怎么可能?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我现在已经跟他绝交了,你不要提他哦。
苏潮抬手轻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尖,小屁孩儿,还绝交。
陆笙惦记着他前几天说的事儿,难得没跟他计较,只是抱着他的手臂晃啊晃,苏潮哥哥,你说的那个好玩的地儿,我们什么时候去?小朋友长得乖巧,撒娇时跟抹了蜜似的,十分招人稀罕。
想起这人刚刚把汪林莞那个小朋友欺负哭,温时没好气地吐槽:你给他撒娇没用,他这种狗东西根本不吃这套。
苏潮懒散地瞥了眼餐厅里正低头吃东西的小姑娘,勾勾唇,故意提高了音量,谁说老子不吃撒娇?懒洋洋地往沙发一歪,他盯着小姑娘正欲上楼的背影,一字一顿道:这不是没人肯哄么?作者有话说:莞莞女鹅,你只需要亲他一下,他就什么都可以了,嘿嘿嘿。
二狗子就是要亲亲抱抱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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