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无心插柳

2025-03-25 15:41:46

(3月8日第一更。

)--------------------有了这前车之鉴,后来者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若是没上去,顶多是失去了给临川王妃留下好印象的机会。

可如果跟那位烈士一样急哄哄的,猜错了事小,被人耻笑才是最要紧的。

江城就这么大,圈子里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些,谁不认识谁?在这种场合里丢脸,以后好些日子都不用出来见人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巨大的诱惑下,还是有姑娘想要出彩。

只要自己别像先头那位小姐一样,自己跑到王妃面前去,不也就可以避免了直接出丑么?反正这斗香游戏本来就有一个斗字,难道还不许人出头了?于是,陆陆续续还是有姑娘请侍女将自己猜的答案送到临川王妃手上。

不过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

临川王妃频频微笑摇头,使得众千金越发沮丧。

果然王妃出的斗香题目,不是那么容易被破解的呀妹妹有头绪了?欧阳婉忽然看到舒绿开始下笔写出一连串的香药名字,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舒绿浅笑道:这方子挺复杂,我先写些容易辨认的吧。

欧阳婉对于复杂二字也深有同感。

王妃使用的香药和游家的金福香很相似,但品流上似乎更胜一筹。

金福香的配方,欧阳婉大致上是知道的——当然,只知道配方,调制方法却未必了解。

那是人家游家的秘方,哪里能让外人知晓。

金福香以檀香为底,调以玄参、甘松、乳香、龙麝,再加入蜂蜜混合。

这几种香料的香味,欧阳婉已经辨认出来了,可是这次的香药里头似乎并不止是这些香料……不是我们平常用的木香。

舒绿突然轻声说。

嗯……还有枣肉?欧阳婉也把声音压得很低。

欧阳夫人回头看了她们俩一眼,眼中尽是慈和的笑意。

从欧阳夫人的眼神里,舒绿看得出她对这次的斗香并不在意。

也就是说,欧阳夫人没打算让欧阳婉去掺和这件事。

这也是正确的态度。

欧阳家再富贵,也不能和游家相提并论。

游家虽然也是商贾起家,可是家族中出仕为官的子弟极多,甚至有子弟曾进入六部任职,也有人曾为封疆大吏,守牧一方。

欧阳家拿什么和人家比?所以游氏能成为临川王妃,并不是侥幸,她真的有这个资格。

但欧阳婉就不行了。

而让女儿去做侧室,欧阳夫人却不愿意。

王爷的侧妃,听起来很尊贵,事实上……呃,事实上也很尊贵,但日子肯定不好过的。

说得难听点,那日子不是在过,而是在熬。

要非常幸运的熬到她所生的儿子——如果能够平安生下儿子的话——长大成人,得了封号,又更幸运的熬死了王爷和正室……好吧,然后你就可以安心的享受儿子的孝顺,当你的老夫人了。

这还得是运气非常好才能有的结果。

真心疼爱女儿的欧阳夫人,不愿让欧阳婉过得这么辛苦。

虽然欧阳婉真的能够争到这个侧妃的位子,对欧阳家肯定有绝大的好处,欧阳夫人也不肯拿女儿来换富贵。

因此,对于这个斗香游戏,欧阳夫人殊不热衷。

对,还用了枣肉。

舒绿点点头,又摇摇头。

摇头是因为,这香药里还不止加了枣肉。

这到底是什么香呢……舒绿开始在脑海中思索这种非常少见的香味。

不是木香,这已经是可以肯定的。

木香的味道比较厚重,而这块香药里明显带着一种清幽甘苦的味道……她忽然想起了夏涵曾经送给她的那块香饼——啊,炒制过的红豆她再次轻轻嗅吸云水阁里浓郁的芳香。

既然想到了红豆,这时再辨认起来,就容易多了。

枣泥加红豆,却又和龙麝这种浓烈的木香搭配,这方子真够特别的,怪不得一般人都辨不出来就在舒绿和欧阳婉窃窃私语的时候,又有几位小姐让人送上了答案,结果都是一样的——失败。

临川王妃虽然还在笑着,可是大家都觉得心里不太托底。

这……这到底是什么香啊?闻着明明是金福香啊,为什么就不对呢?兽炉中的香烟由浓变淡,显然炉中的香饼已经快要燃尽了。

然而还是没人能赢得那个小小的银薰球。

越到这个时候,小姐们越发不敢上前,只是坐在底下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临川王妃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

也是,这斗香对于王妃来说,不就是个小游戏而已吗?坐在王妃下首的韩小姐,一直静静垂首思索着什么。

这时才提起笔来,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请侍女替自己送到了王妃的手上。

王妃接过韩小姐的答案,没有先看纸上写着什么,而是先温和地对韩小姐笑了笑。

这一笑,不知激起多少人心中的妒火。

韩小姐的出身,也当得起王妃对她如此客气。

布政使是三品大员,即使尊贵如临川王,对这些手握实权的地方官也得客客气气的。

而且韩小姐和王妃并非初见。

王妃逗留在江城的这两个月里,就已经和韩小姐见过几次了。

她选择在韩家的信园里宴客,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韩家在江南一带,与游家的家世相去不远,甚至还隐隐高出一头,王妃自然是乐于与韩家交好的。

不过,交好归交好,联姻嘛……就未必了。

嗯,不错。

王妃看清了纸上写的内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不错?众人只觉得一阵忧郁,啊,居然真的被这韩家的姑娘猜中了?不会是王妃刻意放水吧……唉,又要让她出风头了。

也罢,谁让人家是韩家的嫡女,又是今天的东道,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占全了韩小姐也以为自己猜对了,心情很是激动,当然脸上还得继续保持矜持的表情。

能够辨出香里用了枣肉,可见雪怡你在香道上也是有些心得了。

王妃亲昵地称呼韩小姐的闺名雪怡,正当韩小姐内心无比澎湃的时候,却听得王妃说:不过,还是少了一味。

呃?韩小姐差点就要僵住,幸好反应及时,努力维持了方才那淡淡的笑意,脸色没有丝毫改变。

底下的姑娘们却乐了起来,原来你也只是比我们强那么一点点嘛!但是强一点点也是强呀。

毕竟大家都没猜出来,人家韩小姐能多猜出一样,那就是矮子里头选高个了。

看来,银薰球是非她莫属了既然香已燃尽,那就请各位将你们写的答案都给我看看吧?王妃忽然说了一句。

她这也是心细,怕有人太过害羞不敢拿上来给她看。

虽然她并不认为会有人能猜得出来,但她刚才也是亲眼看到许多小姐们写了答案却没有请人送上来的。

舒绿愕然。

早知道写了就得交,她才不会在纸上写呢对她来说,她是真的把这次斗香当成了游戏,也是对自己品鉴香药的考验。

所以她很认真的一边品香一边写下了答案,心想着反正也不交上去,就按照自己辨认出的香料写就好了。

早知如此,她肯定不会写自己辨认出的答案的……她根本不想猜对啊她又不可能成为临川王妃的儿媳妇人选,就是侧妃都没她的份,干嘛要凑这个热闹啊?舒绿迅速提起笔来,想把自己写的单子划去其中几样,可是侍女已经来到了眼前。

她只得无奈的把手中的答案递了出去,然后不停祈祷,自己千万别猜得完全正确。

就算她猜中了,那也不要是唯一猜中的哪一个啊她一点都不想出风头,一点都不想当靶子被这些女人们的眼刀射死临川王妃笑吟吟地拿起那一叠后面收上来的答案,随手翻阅着,口中还和陪坐的几位夫人闲话。

她看得很随意,估计也不会有人能猜得出这经过重新提炼的金福香。

这还是夏涵那孩子前儿调制了送她的,她喜欢得紧,今天就索性拿出来让姑娘们斗斗香了。

夏伯卿曾经在临川王府中教授过牧若飞一段时日,所以王妃对夏涵也是另眼相看的。

在江城住的这两个月,夏涵经常出入行辕,有时也会把自己调制的新香送给王妃品鉴。

王妃对夏涵调制的香品十分欣赏。

这款提炼过的金福香,她自己都未必能调制出来呢……咦?王妃忽然间诧异地拈起一张雪纸,重新看了一遍。

她这咦的一声,顿时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莫非……真有人猜出来这款香药的方子了?凌……王妃看着那纸上一角小小的凌字,笑问道:哪一位是凌家的姑娘?舒绿霎时间感觉头皮发麻,口中发苦。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哎呦,妇女节,女同胞们节日快乐撒)第一百章:似是故人来(3月8日第二更)云水阁里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在脑子搜寻这个凌字。

凌家今儿也有人来了?说实话,凌家虽然是江城四大豪富之一,在一些世家眼里,还上不得台盘。

今天这种场合,怎么凌家也在被邀的行列?看见舒绿排众而出,俏立阁心之中,众人纷纷与相邻的女宾们议论起来——这小姑娘是凌家的哪位小姐?之前怎么没见过?当然也有认得舒绿的。

欧阳夫人认舒绿为义女的时候,大排宴席,虽然请的大多是欧阳家与其他商贾人家的家眷,官宦家的女眷们请到的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充充场面。

这些女眷们传播消息的速度快得惊人,从王妃喊出凌家姑娘到舒绿走到阁心这么短的时间里,大多数人都已经弄清了舒绿的身份。

凌家的远亲,欧阳家大夫人的干女儿这种身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头,那真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有些涵养差点的小姐,还撇了撇嘴悄声议论:她是怎么混进这边来的啊?谁知道人家存的什么心呢?文知府的七小姐文晴酸溜溜地说。

她狠狠剜了舒绿一眼,这死丫头,害的哥哥被父亲打了好几顿,到现在还关在家里不能出门。

连带着母亲也受了训斥,结果在家里的权威受到了损害,大娘趁机又抓回了一部分管家权。

为此,文晴在家里的日子也没有以前好过了。

她自然把这笔账算在了舒绿头上,却不去想如果不是文墨仗势欺人,当众调戏舒绿,焉能落得这般下场?舒绿在走出去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既然被点了名,亮相已是不可避免。

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最好的做法就是坦然面对。

她是没想着要出风头,可也并不乐意出丑露乖,让别人看笑话。

凭什么呀?王妃见舒绿规规矩矩行了礼,面上并无多少激动之色,倒是对这小姑娘的沉稳感到了一丝诧异。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儿?王妃对晚辈的态度向来挺和气。

不过这和气也是相对而言的。

虽然她的语气十分柔和,依然有种难言的威势在。

舒绿暗中将她所见过的几个和气的妇人在心中比较了一下。

莫大婶的和气很家常,凌大夫人的和气很虚伪,欧阳夫人的和气很亲切……而临川王妃的和气,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宽和气度,无形中还是让舒绿感到了一丝压力。

王妃毕竟是王妃。

回娘娘的话,民女名叫舒绿。

舒绿……凌舒绿?王妃好像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再细想了想,哑然失笑:啊,你就是凌舒绿啊?嗯?王妃认识这凌家的丫头?所有人都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舒绿立刻觉得云水阁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她心中叫苦不迭。

牧若飞不会这么无聊吧,难道还跟他**大人提过自己?好死不死,牧若飞真的提过。

谁让他一天到晚叼着块熏肉干在行辕里走来走去,王妃想不注意到都很难啊。

把牧若飞叫过来一问,才知道里头有这么一段故事。

为此,王妃还训斥过牧若飞一顿。

向朝廷官员的子弟射箭,真亏自己这儿子干得出来在京城的时候就整天惹是生非的,到了江城还不消停?牧若飞却满不在乎。

王妃多说了几句,牧若飞却突然冷笑说:母亲,我要是循规蹈矩奋发图强,有些人心里可就要多想了。

您还是让我就这么玩着闹着吧王妃当时便心中一凛。

儿子……对后院的事,并非一无所知啊。

被牧若飞这么一反驳,向来疼爱儿子的王妃也就不怎么说他了。

牧若飞还挺孝顺,自己吃得好了,也把那些熏鱼熏肉添到母亲的菜里,让母亲尝尝。

王妃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又嫁入王爵豪门,什么好的没吃过?但拂不过儿子的孝心,浅尝了几块,觉得这风味倒也特别。

所以王妃对于舒绿这名字还是有点模糊印象的。

你也不必拘谨,到我跟前来吧。

王妃招了招手,让舒绿再过来一点。

舒绿现在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风刀霜剑严相逼,那一阵阵的眼刀啊,戳得她浑身发疼。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她轻移细步,走到王妃跟前。

王妃这才看清了舒绿的模样,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莫非这小姑娘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又不像是见过的样子……应该是她长得有几分像自己所熟悉的某个人吧。

王妃也没把这个太放在心上,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都是尽有的。

你很不错啊,能将我这香方全写齐了。

王妃又给了舒绿一个鼓励性的微笑,问她:你对香道很有研究?稍有兴趣罢了,谈不上研究。

舒绿斟酌字句,谨慎地回答。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王妃对她又添了一分好感。

王妃想起牧若飞爱吃熏肉的情形,不禁莞尔道:你也不必太谦。

你送来那些熏肉,我吃着就挺好……看你年纪也不大,懂的东西却不少呢。

说实话,临川王妃原来对舒绿送熏肉来这件事也有一丝警惕。

这种事情也怪不得王妃,哪个贵妇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外头认识了陌生小姑娘,都会有这种警惕之心的——这姑娘不会是看上了我儿子,想攀高枝吧?但是根据牧若飞所说,又不太像那么回事。

牧若飞都说了,是他自己叫那姑娘做熏肉给他吃当谢礼的,后来每次都是牧若飞主动派人去要熏肉。

而王妃从牧若飞的从人口中,得知那姓凌的小姑娘每次也只是按照牧若飞的要求熏制鱼肉,没有借机送点什么口信、情书、信物之类的,更没有打着送熏肉的由头去找过牧若飞。

听起来,应该是个本分人……但还是不能太过放心就是了。

王妃涵养极佳,表面上当然不会露出什么鄙夷的表情,对舒绿说话的态度跟她和韩雪怡说话时一般无二。

然而她这话却让云水阁中的女宾们更加惊讶。

看来,这个凌丫头还真有本事,也不知道借着什么关系,居然早早就在王妃跟前挂上号了?听听,王妃还吃过她送的东西呀娘娘过奖了。

舒绿的话依然不多。

所谓多说多错,她又不想在王妃面前表现什么,还是努力藏拙吧。

王妃自到了江城以来,所见的千金小姐们一到了她的眼前,不是争着讨好她、奉承她,就是畏畏缩缩不敢说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像舒绿表现得这般自然的,还真是头一个。

王妃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个姑娘……不是太坦荡,就是太深沉。

来,这个银薰球就归你了。

王妃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女将银薰球递给舒绿。

舒绿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展颜一笑:多谢娘娘赏赐。

咦……舒绿这一笑,王妃心头又是猛然一跳。

真的很熟悉啊这笑容,还有……她双颊的酒窝,眉眼间的神情……啊王妃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实在是因为年月太过久远,她差点就记不得那人的长相了。

可如今多看了舒绿几眼,真是越看越像本来,舒绿打算谢过王妃就退回原位去。

可是王妃又没发话让她走,她却不能擅自离开。

王妃怎么不说话了?周围的人似乎也意识到王妃的举止有些异样,全都静默下来,齐刷刷看着王妃。

王妃终于注意到自己失态了,呵呵笑了两声。

就在大家以为她要让舒绿下去的时候,她却又问舒绿:小姑娘,你是江城人?不止舒绿,所有人都呆住了。

王妃什么时候特意当面问某位姑娘是哪里人了?这凌舒绿得到的待遇也太特别了吧?是的,民女是江城人。

那……你外祖家,也是江城的?现在舒绿不呆住,而是傻掉了。

这是查户口么?王妃你要不要这么反常啊?还是说你其实很不待见我,刻意让大家都拼命仇视我,然后联手把我分尸?然而王妃问都问出口了,舒绿也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啊。

民女的外祖是京城人士。

王妃居然还有第三问。

那你外祖家姓什么呀?……神啊,请赐予我一个地洞,让我瞬间消失在这云水阁里吧。

舒绿觉得自己已经被女宾们的眼光万箭穿心,甚至她自己都开始有种错觉,王妃不会真的这么犯抽,因为自己写出了个香方,就要让自己嫁给牧若飞吧?这又不是在演《还珠格格》就算是《还珠格格》也没有这么狗血的啊她很想说自己不知道,但是在这年月一个正常人若是连自己外祖姓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神奇了。

这可是无比重视宗族家庭的时代啊。

民女的外祖姓梁。

姓梁?王妃神色一动。

------------------------(不知不觉一百章,呀呀嘿亲们入戏了没?另,每次回头看自己发的文都是一堆错别字,真想剁手谢罪啊,嗷)第一百零一章:为难(3月9日第一更)离开云水阁,舒绿只觉得浑身一畅,呼吸都松快不少。

刚才差点就窒息了啊……王妃在问过她外祖家姓什么以后,总算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之后再随意和她说了两句香药的话题,就让她下去了。

斗香结束,王妃见大家在云水阁里坐得太久,又说不如再出去园子里逛逛。

别人怎么想舒绿不知道,反正她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是非窝了。

妹妹,你走慢点儿。

欧阳婉见舒绿脚步匆忙,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姐姐,你还笑我舒绿在欧阳婉面前也不掩饰什么。

我现在都快后悔死了。

还是欧阳婉明智,连写都不写,手上的纸完全是空白的。

自己刚才怎么那么手贱?怎么了?展眉刚才从对面回廊走来,看到妹妹和欧阳婉头碰头说着话,鬼鬼祟祟的,随意问了一句。

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吧。

舒绿的眉毛鼻子快拧在一块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王妃在想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

展眉哥哥,你们不是在那边写诗么?欧阳婉问了展眉一句。

展眉颔首应道:啊,是呢。

那展眉哥哥有没有新作?欧阳婉眼里似乎闪动着一丝期待的光芒。

先前展眉写的那几首诗词,无论是留得清白在人间的慷慨,还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气,或是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在丛中笑的豁达……都让欧阳婉对展眉的才华钦佩无比。

加上展眉身手又好,对妹妹更是极度溺爱,欧阳婉对他的感觉就更好了。

还没等展眉说话,韩波和鲁奇相携而至。

他们恰好听到了欧阳婉的发问,一齐哈哈笑着赞道:小凌当然又有新作了原以为你写梅花已是一绝,想不到咏荷诗也写得这么好。

韩波还说:更难得的是小凌你年纪轻轻,却能尝试各种诗风,不拘一格,我等在你面前都要俯首称臣了。

韩兄过誉。

展眉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淡定模样,舒绿却在心中暗暗翻着白眼。

哥哥你又剽窃……呃,借用了哪位大神的神作?欧阳婉平时甚是娴静,这会儿却有点小兴奋:展眉哥哥写的诗,一定是极好的了。

的确。

大才子鲁奇也是一脸我很佩服的表情,随口吟诵道:鱼戏叶田田,凫飞唱采莲……呃……舒绿只听了一句,就迅速转过头去看着荷塘,借以掩饰自己脸上的古怪表情。

好吧,这次轮到抄纳兰性德了哥哥你也太狠了,不能抄些无名小卒的,水平低点的么?老是拿这种高级货出来吓人,很亏心啊。

不过这是没法子的事。

能够让他们这些非文学专业人士记住的诗词,当然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经典作品,无名小卒写的能流传下去么?更别说让人能随便背出来了。

……白裁肪玉瓣,红翦彩霞笺。

出浴亭亭媚,凌波步步妍。

美人怜并蒂,常绣枕函边。

鲁奇显然很欣赏这首咏荷诗,一口气就背下来了,证明刚才看得很用心。

欧阳婉听着这首小诗,眼睛越来越亮,简直有些陶醉了。

这也是有原因的,之前展眉写的那几首诗,大气是大气了,始终硬朗了一些,不是欧阳婉这种怀春少女的菜。

而纳兰性德是什么人?号称翩翩浊世佳公子,拥有着无数女性铁粉的清代第一词人,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流毒深远……呃,是流传甚广。

还有他那些一生一代一双人、人到多情情转薄、断肠声里忆平生……每一句的杀伤力都极大。

舒绿毫不怀疑,就凭着这几首纳兰词,哥哥一定能成为江城花魁们争相讨好的入幕之宾……如果他有这个爱好的话。

所以欧阳婉听了这首清丽柔婉的咏荷诗后,少女情怀一下子被完全激发出来,很是正常。

展眉哥哥写得真好……被欧阳婉用极为景仰的眼神看着,展眉干笑了一声,转身和韩波说起了别的话题。

他当然不是心虚,只是被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这么专注地看着,感觉很是奇怪。

本质上,展眉不是很会和女性相处。

上辈子读警校时就跟进了和尚庙差不多,出来做特工后接触的也大多是些彪悍的汉子,就算有女组员,其实也都蛮中性的。

像什么《霹雳娇娃》里面演的那种穿着细高跟和……式开打的性感女特工,基本上纯属妄想。

展眉上辈子只和亲妹妹这么一个女孩子深入相处过,当然这辈子也一样。

对于和姑娘家打交道这种事……他提不起什么兴趣,起码目前是这样。

于是舒绿有时会神秘兮兮地问他:哥哥,你其实是弯的吧?一般这种时候,他就会好好修理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兄长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

舒绿见展眉、韩波几个谈论诗文,欧阳婉则在一旁含笑恭听,觉得索然无趣,走到另一边去看看远处的景致。

不过一会儿工夫,凌家两兄妹各自出了大风头的消息,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西苑。

别看这些世家千金官宦小姐们修养良好,说起八卦来也是功力深厚,把展眉和舒绿这几个月以来在公众场合中的各种表现都梳理了一遍。

什么,凭她也能叫‘小才女’?夏大儒怎么想的……不就是会对两个对子么?一位自诩才华出众的世家千金顿时义愤填膺。

就是就是……读了几天书就出来充才女才子,真不要脸……你看她那个哥哥,也跑出来卖弄什么诗才呢……就算有几分才华,这种暴发户的嘴脸也够俗气的。

众多家世良好的小姐们一致点头。

哼,商贾人家的孩子,也敢自称什么才子才女?这些酸话,也传不到舒绿耳朵里,就算传到了,她也不介意。

反正她的确没什么才华,展眉更是诗坛大盗,人家爱说就说去吧。

从王妃把她叫出来问话的时候起,舒绿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这些千金贵女们排斥。

你能指望鸳鸯们对野鸭子有什么认同感么?对于这些女孩儿们来说,舒绿就是一只误闯进鸳鸯群里的野鸭子,还喜欢乱扑腾。

天知道她是多么的喜欢低调啊难道就像哥哥调侃时说过的那样,像她这么耀眼的人,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到哪都不得不发光么?喂,小丫头,听说你得了我母亲的一个银薰球?舒绿正在自怨自艾,同时下定决心要更加低调,马上就听到了一个她极度不想听到的声音。

牧若飞又再次走到她身边来了。

舒绿哀怨得想跳水塘。

这位世子爷就不能去找别人说话么?是的。

她意简言骇地应了一句。

牧若飞见她情绪不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回廊周围那一双双飘过来的眼波。

你是在害怕吗。

牧若飞突然说。

……世子这话从何说起。

舒绿愣了愣。

牧若飞背负双手,走到回廊边,视线落在一朵新开的白荷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也难怪。

牧若飞微微笑着,语气竟有些温和,与他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大相径庭:那些人也只会乱嚼舌头罢了,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舒绿默然不语,心中却有些震动。

原来牧若飞不是什么都不懂。

恰恰相反,他很明白她眼下的处境。

他知道她的身份在这群人中算得上卑微,他也知道王妃独独赏赐了她,会为她带来一些困扰。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生气了。

既然牧若飞说话坦诚,她也不跟他客气:世子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过来和我说话……你不知道这会让我更为难?牧若飞呆了呆,他真的没想过。

他只是看她一个人站在这儿,就自然而然想着过来和她说话了。

舒绿见牧若飞被自己问住了,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好歹也是接受过多年淑女教育的,这段日子也一直想将自己修炼成大家闺秀,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挺正常啊……为什么一和这小胖子说话,她就这么容易失态呢?你会很为难吗?牧若飞好像很认真。

嗯。

舒绿硬着头皮答了。

她是真的很为难啊,一下子树敌过百的感受非常不妙。

那好吧……牧若飞的情绪也低落起来。

他有点恼火,又不知道该冲谁生气,整张脸都板了起来。

那我叫你继续给我做熏肉吃,你也会觉得很为难吗?这个倒不会,不过……说到熏肉,舒绿又想起云水阁里,王妃夸她的那一句。

连王妃都吃过,看来……牧若飞还真是喜欢吃她做的这些熏肉呢。

不过什么?牧若飞背脊一挺,怒视着舒绿。

舒绿被他一瞪,也是一阵不爽,心想你凭什么对我瞪眼啊?我又没招你惹你不过,再吃那么多肉,你不怕更胖么舒绿脱口而出。

而牧若飞的脸,就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吧了……-----------(胖饼饼,顶住啊不要桑心哟……)第一百零二章:王妃的秘密(3月9日第二更)----------------------喂,飞虎,我问你……有气无力的声音。

汪。

你必须说真话不许骗我汪。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胖?汪汪汪汪汪牧若飞气得掐着黑犬飞虎的脖子直摇晃:你这死狗叫那么激动做什么叫一声就够了汪……汪……飞虎被小主人掐得气息奄奄,连忙呻吟求饶。

牧若飞一脚踢开它:滚吧飞虎得了自由,赶紧跑得远远的,站在远处冲着牧若飞又是一连串的汪汪汪,汪汪汪,像是要坚持刚才的回答。

狗也是有原则的啊牧若飞一怒之下指着飞虎爆喝道:你今晚别想有骨头吃不,明天也没有飞虎这下不叫了,只是蹲在那儿舔着自己的爪子,一副连狗都鄙视你的神情。

唉……牧若飞很是无奈。

他懒得去理那条蠢狗,自顾自趴在栏杆上发呆。

这里便是他们母子在江城中的行辕。

行辕不大,但布置得相当舒适,屋舍庭院也是相当雅致。

牧若飞趴着的地方是园中小池上的一座跨桥,上面还很贴心的盖着防雨防晒的桥楼,造型相当精美。

牧若飞才没心思欣赏桥楼上那些色彩绚丽的飞天与鸟雀,那是江南桥楼的特色所在。

他正垂头看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顺眼。

好吧,他脸上的肉是多了一点点。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有谁敢说他不好么?长得胖,那是富态,福相看看飞虎,多胖,多壮实他就喜欢这样的狗,带出去才够威风牧若飞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很在意舒绿那句你不怕更胖么。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信口胡说的话,自己干嘛老是放在心上啊烦死了牧若飞气呼呼地冲水里扔了块石子,小石子在水面上一路打着水漂,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飞儿,你在烦什么呢。

临川王妃带着两个侍女从桥头上走过来,隐约听见儿子在自言自语。

这孩子,莫名其妙地烦躁什么?没事,无聊得慌。

牧若飞对母亲还是很恭谨的,一见母亲过来,立刻起身相迎。

他在别人面前可以放浪形骸,唯独对着母亲,却一贯都是极有礼,极孝顺。

王妃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儿子。

她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责备他。

在江城已经住了两个月了,该办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

让儿子在这儿闷着,是挺无聊的。

没法子,现在也回不了京。

只能再委屈儿子一下了。

王妃和牧若飞名义上是回南兴探亲,其实年后回到南兴住了一个月,早就探完亲了。

之所以又到江城来逗留一段时日,当然也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内情,却不是像外人所谣传的,要给牧若飞选个江南女子做嫡妻。

事实上,牧若飞的妻子可以从许多地方选,但惟独不能从江南选。

因为娶了江南世家游家的女儿为妻,临川王一系与江南这边各大世家的关系比较密切。

要是再娶一个江南大族的女儿当世子妃,那就太过分了,有和朝廷分而治之的嫌疑。

你临川王想把江南营造成你的独立王国么?所以临川王和王妃,都不可能将江南女子列为儿子的正妻人选。

至于侧妃,更是无从说起。

哪有没娶正妃就先立侧妃的道理?侧妃出身不能太低,本人也是要上玉牒的,万一生了庶长子,不尴不尬,对整个家里都是一个麻烦。

而收通房,纳小妾,这些倒是无所谓,只要生母出身低,生的子女就完全不是问题。

王妃从来就没想过要在江城或南兴为牧若飞择偶,但她不会阻止别人往这个方向想。

她开赏荷会,宴请许多未嫁的小姐来玩耍,甚至用一个斗香的小游戏来观察到场的各家闺秀,自有她的用意。

有时候,光看外表是看不出品行的。

一两个小小的游戏,却能让人暴露出许多东西。

她需要寻找一些江南世家的德才兼备、容貌出众的女孩子,以备日后用得着……也许很快就能用上了。

这里头的目的,却是连牧若飞都不能说的。

怎么没见你拿着熏肉吃了?王妃有意无意地问了句。

牧若飞的表情闷闷的:吃腻了。

吃腻了?王妃笑了笑:那个叫凌舒绿的女娃儿,没有再送熏肉来了么。

没有。

我叫她别做了,不想吃了一说起这事,牧若飞就有些气哼哼的。

王妃见儿子的反应有些古怪,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个孩子,从小看起来就是粗粗的,说话做事总是凭着一股子蛮劲乱来。

但是细心起来,又会细心得不得了。

有时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未必能摸准儿子的想法。

凌舒绿……王妃想起手下人对她家世的调查。

要调查这么一个来历简单的女孩子很容易,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可言。

她母亲果然姓梁。

闺名却没有人知道……会是那个人么?王妃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认错人。

凌舒绿的长相,实在太像她的母亲了。

素瑶,原来你早就过世了……王妃回想起记忆中的人儿那如花的笑颜。

那一年,素瑶才多大?十四,还是十五?她过世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吧?比现在的凌舒绿,稍微大了一点点罢了。

凌舒绿简直就是第二个素瑶,连酒窝的形状都那么相似。

但是她的性子,似乎比素瑶更活泼些……虽然那天在云水阁中,舒绿恪守规矩,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

但是王妃阅人颇多,直觉的感到舒绿应该是那种比较爽朗的脾气。

开朗点好啊。

不要像素瑶那时,动辄流泪,她最怕见到素瑶哭泣的样子了。

不想吃就不吃这个也罢。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王妃见儿子情绪不大好,笑着哄哄他。

要是往常,牧若飞数出一大串菜谱来,嚷嚷着这个要吃,那个也要吃。

王妃看着儿子吃得欢实,长得健壮,心里也开怀。

没想到牧若飞却说:我不想吃肉了。

让他们给我做碗素面就行。

什么?王妃惊讶地看着往日无肉不欢的儿子,赶紧问他:飞儿,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没有啊。

牧若飞很苦恼。

也许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都会有他这样的苦恼,这是他们最不喜欢被父母长辈死死管着的时候,但这时的父母们却又最是有兴趣管教孩子。

像牧若飞现在说不想吃肉,王妃立刻追问不休。

被母亲问得烦了,牧若飞只好丢出一句苦夏,总算把王妃应付过去了。

苦夏,就是夏天暑气太重,人受了暑气浑身不舒服。

吃不好,睡不好,都是苦夏闹的。

可如今还不到五月半呢,夏天才开了个头,牧若飞就嚷嚷着苦夏了。

王妃心疼儿子,马上让江城知府派人开冰库送冰过来。

文知府正找不着巴结临川王妃和世子的机会呢,一听世子苦夏,赶忙把自己官邸里的冰库打开了,让人运了满满的两车冰送到行辕里,请王妃与世子用冰。

王妃并不觉得天气很热,屋里搁了冰反而凉快太过了,索性让人把冰全送到牧若飞院子里。

牧若飞对于母亲的小题大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看来自己再不好好吃东西,母亲肯定要继续折腾下去的。

再说自己凭什么不好好吃呀?就为了一个小丫头说自己胖?他就是胖了,她又能拿他怎样牧若飞在心里骂了舒绿好几遍,又开始了和以往一般大鱼大肉的生活。

王妃看到儿子像从前一样爱吃爱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阿嚏谁在说我坏话。

舒绿掏出绢子擦了擦鼻子,觉得后背心不知怎的有些发凉。

你应该问,这江城里的官家千金们,谁没在说你坏话。

展眉说了句风凉话,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一群长舌妇浑身只剩下舌头了。

舒绿哀嚎着抱怨了几句。

她现在死都不敢出门,躲在家里继续当宅女。

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想起那些娇小姐们杀人的视线,舒绿就一阵阵的发憷。

要是她们没人扑过来咬自己一口,自己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哎,哥哥,你倒是替我分析分析啊。

为什么王妃娘娘会对咱们的外祖家这么感兴趣啊。

展眉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当时又不在场不在场也可以分析的嘛你学学柯南舒绿赌气说。

谢了,我还不想当万年小学生,更不想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展眉又开了一句玩笑,才正色说:估计王妃是认识咱们母亲的。

呃?展眉这转化太迅速,跳跃性太强,舒绿一下子没跟上。

王妃和咱们的母亲?认识?舒绿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继续挖坑……挖坑……挖坑……咯咯咯……邪恶的笑了。

)第一百零三章:小金库(3月10日第一更)---------------王妃和咱们的母亲?认识?舒绿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你要是狗血一点想,说不定咱们是王妃和什么人的私生子女,然后托付给我们现在的父母来养大,现在过来寻亲了……她看到你的时候有没有欣喜中带着愧疚,愧疚里又藏着一丝兴奋?舒绿看着这位在别人面前沉默是金的好哥哥,真该让欧阳婉来看看他现在这幅口沫横飞胡说八道的样儿私生子是这么容易生的?舒绿简直想抓狂:你以为她是《雷雨》里的鲁侍萍啊,通房丫头和少爷生了俩私生子?还是《大宅门》里的大格格,随便就能生对双胞胎私生子出来?再说我俩也不是双胞胎啊舒绿坚决否认自己是临川王妃私生女的可能性。

王妃那什么出身?游家千金,多少丫鬟媳妇服侍着的,哪会那么简单和人有私情。

再说她绝不可能和牧若飞是兄妹关系,看看自己和他的身材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五官也完全不像。

展眉气定神闲,继续发挥想象力。

那也有另一种可能,咱们母亲是皇上或者某皇宫贵族的情人,生了你我后带着孩子嫁给了咱们父亲。

王妃这回下江南是奉旨寻亲啊……舒绿更加暴走。

你以为咱们的娘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哥哥那你来猜好了。

展眉对于自己的猜测被否认毫不生气,一脚把皮球给舒绿踢了回去。

我也猜不出。

舒绿泄气了,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涨得厉害。

其实,正因为他们都没有将过世的梁氏当成是自己真正的母亲,才会开这种私生子的玩笑。

因为这代表着梁氏可能是个不贞的女子,如果真是亲娘,他们是不会这样说的。

既然是路人,那就可以随便胡诌了,反正她在地下也听不见。

反正又不是对着外人诽谤她的声誉,关起门来八卦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说皇上什么的,也就展眉舒绿这种对皇权没什么感觉的人敢说——也不敢大声说,是在屋里小声议论。

但是他们谁也没把这种话当真……哪有这么巧啊,还穿到一对身世诡异的兄妹身上?说不定就是王妃自己乱问几句,倒让他们两个想多了。

唉,不管啦。

舒绿对于想不通的事情,一般都是冷处理。

她把这事丢到一边,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哥哥,你看。

她从梳妆台下的抽屉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漆盒,又在贴身荷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这个盒子。

这盒子还是她让展眉去外头铺子里给自己订做的,充作钱匣之用。

舒绿打开匣子,将里头一叠银票递给哥哥。

咱们总算攒下点家当了。

这里是两千一百三十两,你替我数数。

展眉点点头,默默清点起来。

匣子里还有些零碎银子和铜钱,拉拉杂杂也有个二三十两。

这些,就是舒绿从欧阳家拿到的部分报酬。

既然是合作生意,当然是早早定好了章程。

欧阳润知当初开出的条件是尽全力满足你们的要求,但这条件委实太过笼统。

真正实行起来,还是得细化。

舒绿很认真的考虑过,要多少报酬、以及用什么方式获得报酬,能够让她和欧阳润知两方都满意。

一开始想过分红,可是分红太显眼了。

一旦要分红,就得上欧阳家的总账,不能单单从大房这边来开销,她就会被欧阳家整个家族的人盯上。

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姑娘,不好掺和人家大家族里的生意。

一不小心树敌过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后是提成。

所谓提成,就是她给欧阳润知调制的任何一款新香中,每卖出一瓶就要从利润中划出一部分分给她,比如十分之一、十五分之一。

这个法子其实很好,而且获得的利益最多,但不现实。

原因跟分红是一样的,同样得在总账上走数目。

还有,统计起来相当的麻烦,对于势单力薄的舒绿来说,这个钱是看得到吃不到。

于是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了,一刀切。

每次制作出一款新的香方,就收取一笔报酬。

报酬的数目,舒绿定得不高,每次就收个五百两而已。

不过日后想要提价,她自有方法让欧阳家自己开口加码……大房现在对她是相当倚重了。

今年的新贡香配方,还得落在她的身上呢。

如果可以的话,舒绿真不想这么干啊……问题是她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而且,她也没打算一辈子和欧阳家打交道,现在能捞一笔是一笔吧。

他们兄妹在别院里的开销,却都是欧阳家包了的。

衣裳首饰什么的当然也不用舒绿操心,不过展眉在书院里的束脩,舒绿却坚持自己掏腰包了。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她也不想占欧阳家太多便宜。

你打算怎么用这笔钱?展眉点好了数目,把钱匣顺手锁了,看向舒绿。

舒绿征询地看着展眉:你说呢?展眉没有立即回答,微微蹙起了眉头,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说:还是先拿在手上吧。

我们现在的身份和年纪,做什么都不方便。

舒绿基本同意哥哥的意见。

本来按照通常的做法,这时的人有了点本钱,大多是用来买田地,购庄子,做富家翁。

要么就买几个铺子放租,或是雇人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有势力的,可以将这个钱放出去,做印子钱。

然而具体到展眉和舒绿这样的情况,真是不好办。

买田地容易,可是买了就得管,不然怎么出收成?他们又没有心腹家人可以替他们出头,去管佃农、收租子,打理各种琐事……当地主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比管理一家大公司也简单不到哪儿去。

放印子钱那真是想都不用想,展眉和舒绿也不想赚这种钱。

至于做生意,他们也都不考虑。

展眉本来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上辈子家里现成的总经理位子等着他去做呢,他看都不看一眼,宁可去当危险得要命的特工。

而舒绿,深深明白这世道对于女子的约束有多大,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闺誉是不用想了,重点是还会被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你。

她才不想引人注目呢,低调,低调才是王道啊不过,哥哥,咱们还是可以买几个铺子。

舒绿考虑了一会儿,谨慎地说:我可以让婉儿手下的管事们替我买。

他们去买的时候,你跟过去看看,考察考察地段啊、屋子啊什么的……心里有个底就行,也不用出头。

买回来写上咱们的名字,放租、收租的事情,也让婉儿的管事去做。

行不行?光攒钱不投资,实在不符合舒绿的风格。

钱生钱,利滚利,她上辈子从小就是这么被教育过来的。

这种观念已经深入了她的灵魂,即使生活的环境已经彻底改变,但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买田庄不妥,做生意更不妥,当个包租婆总该可以吧?展眉也知道妹妹这个人,其实很有主见。

虽然是用商量的语气说出来,心里却已经拿定了主意。

好像他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舒绿已经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周到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些事,你比我懂。

嗯,还是哥哥最好了舒绿顿时笑逐颜开,趁着屋里没人,轻轻抱了哥哥一下。

虽说她已经想好了要这么做,但是如果哥哥不同意的话,她还是会尊重哥哥的意见。

在这个世上,他们能够全心全意信任的对象,也只有对方了。

作为一个行动派的姑娘,舒绿很快就向欧阳婉提了这件事。

欧阳婉很上心,将大房里最能干的两个管事找来,亲自吩咐了他们。

有欧阳婉督阵,两个管事办事很有效率,不到三天就开始带着展眉去挑铺子了。

舒绿事先对展眉说过,咱们别买那种当街的大铺子。

一来,那种铺子价钱太贵,二来也是太惹眼,怕招麻烦。

展眉尽管做生意不大在行,这种事情还是能办得很利索的。

出去了两趟,就把铺子定下来了。

然后就是写屋契,办交接,去官府里备案。

这些都用不着展眉出面,欧阳家有的是做事的人。

咱们终于也是有房一族了。

舒绿笑嘻嘻地把那三张写了展眉名字的屋契放进钱匣里。

虽说这回一下子用掉了五百多两银子,不过还是挺值得的。

据那两个管事说,这三间铺子平时的月租都在十两以上,一个月就是三十两。

不到两年,他们就可以回本了。

等两年吧。

展眉计划着:等我考上了功名,咱们就可以慢慢的置业,买百来亩水田,当个小地主……听起来很美好啊。

舒绿很是憧憬。

这个时候的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未来会发生多么大的变化。

------------------(挖坑无罪)第一百零四章:巨变骤生(3月10日第二更)-----------------五月的早晨,天亮得比之前要早了许多。

舒绿梳洗完毕,原本该和往常一样先到欧阳夫人屋里请安。

她想了想,先不忙到欧阳夫人那边去,而是去了厨房。

昨儿晚上她让人泡好了雪耳,吩咐厨娘们早上照她的法子炖雪耳粥给欧阳夫人做早餐。

舒绿小姐来啦。

厨房的管事曹大娘对这位小小姐常常到厨房来的事,已经渐渐习惯了。

舒绿三不五时过到厨房来吩咐她们做些药膳和吃食,大多是给欧阳夫人送去的。

夫人喜欢吃,厨娘们自然做得更加用心。

嗯,雪耳粥炖好了吗?舒绿走到小厨房那边,这里是专门给主人们做小菜的地方。

一个厨娘正将粥锅从灶上移下来,见舒绿来了,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向她问安。

行了,忙你们的吧。

舒绿挥挥手,让她该干啥干啥去。

现在她使唤下人已经使唤得很顺手了,果然人要腐败起来是很容易的。

当然这不代表她就不把下人当人看,不过要她像某些狗血文里的圣母女主一般,对贴身丫鬟说以后私底下我们就姐妹相称吧……请恕她没有这种高尚的情操。

上辈子她就不是草根出身,现在当起主子来也是有模有样。

她先尝了尝味道,觉得可以了,才命人盛好一蛊热粥让她带到欧阳夫人屋里去。

厨房的人也细心,事先切好了四碟子小菜,和热粥一道装在食盒里让巧珍提着走。

母亲。

舒绿过来的时候,欧阳夫人才刚刚梳好了头。

见舒绿过来,便笑道:你来得正好,瑾儿今儿给我梳了个新髻,你替我看看戴哪枝簪子合适?瑾儿也是欧阳夫人屋里的大丫鬟,管着夫人的钗环衣裳。

这丫头聪明伶俐,头梳得也好,连舒绿屋里的巧英都是跟她学的手艺。

其实欧阳夫人未必就不知道戴什么首饰好,她叫舒绿来给自己挑首饰,只是想表示一种亲昵。

像欧阳夫人这样身份的人,总会对某些事情比较敏感。

临川王妃对舒绿异乎寻常的态度,外人都在暗暗琢磨,欧阳夫人又怎么会没有想法。

不管是从对欧阳家大房的生意利益出发,还是别的方面,欧阳夫人都想和舒绿搞好关系。

她的心思,舒绿又怎会猜不到。

只是人家释放了善意,舒绿也便从善如流。

瑾儿的手艺越发好了。

舒绿先不忙挑簪子,且对瑾儿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瑾儿年纪比舒绿大些,大约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品貌俱佳。

平时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从来不仗着夫人的宠爱乱来。

舒绿曾暗自揣测,这姑娘说不定是欧阳夫人给儿子备下的通房人选。

舒绿小姐过奖了。

瑾儿被舒绿一赞,垂下粉脸微微福身行礼。

她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复杂神色,旋即又被恭谨的神情掩去了痕迹。

要挑哪一个啊……母亲您的肤色白,戴翡翠是最好看的。

紫玛瑙也可以,但好像不衬这个发式啊……舒绿在欧阳夫人的首饰匣子里挑选了一小会,拿起一枝翡翠镶白玉鱼篮观音挑心,从欧阳夫人的顶髻上插进去,笑道:您看,配这个怎么样?不错呢。

欧阳夫人对镜端详了两眼,颔首道:就这个了。

瑾儿见两人没再说话,才说:夫人,那就再配上同一套的白玉小插?嗯,好。

就两个小插吧。

反正今儿也不见外客。

舒绿含笑看着瑾儿给欧阳夫人插头,心里有一丝极淡的伤感。

才三十多岁的妇人啊……为着丈夫去世,成了寡妇,就只能把自己关在这内院里深居简出。

为什么那么讲究梳头插髻?还不是借此消磨光阴。

诚然,欧阳夫人现在还是管着欧阳家大房许多事的,也还是欧阳家族名义上的宗妇。

等守过了这几年的孝,欧阳润知又成了亲,她自然又可以四处应酬了。

而许多小门小户的寡妇,可没有欧阳夫人的幸运,只能够默默地在家中度过自己寡然无味的下半生。

不过,这也是别人的命运,她何必想得太多。

舒绿把这些无谓的联想抛开,吩咐下人摆出早餐。

上次母亲说雪耳粥好吃,我就让他们再做了些。

这样我也能沾沾母亲的光,吃点好东西啊。

欧阳夫人笑意更浓:你有心了。

趁着粥热,坐下来一起吃吧。

舒绿抿嘴一笑,先亲手给欧阳夫人盛了一小碗热粥。

两人坐下吃了一会儿,欧阳婉也过来了。

呀,母亲和妹妹这是在吃什么?好香的味儿。

欧阳婉边笑边走进来,到欧阳夫人跟前请安。

你妹妹让人做的雪耳粥,一起坐下来吃点吧?不了,我刚才已经吃过早点了……不过要是知道妹妹做了好东西,我就饿着肚子过来,打母亲的秋风了欧阳婉打趣了一句,母女几个一齐笑了起来。

正在说笑着,却听得瑾儿过来禀报:夫人,大少爷来了。

是吗?欧阳夫人把碗放下,笑道:润儿今天来得倒早。

舒绿也吃饱了,拿绢子抹了抹嘴刚站起来,欧阳润知就进了屋子。

本来满面笑容的几人,看到欧阳润知的脸色似乎不大好,都收敛了笑意。

欧阳夫人急急问道:润儿,可是有什么大事?嗯。

欧阳润知顿了顿,沉声道: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舒绿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皇帝死了。

应该是一件大事吧……不过,皇帝在舒绿心目中属于一个极度遥远的存在,她根本就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没有任何感觉。

他就是一个符号,标志着这里是一个封建王朝。

然后,她才慢慢回过味来。

一个帝国的统治者死了。

他的死,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有着巨大影响的吧?高层有高层的影响,底层呢?应该也是有的……只是她对于这世道的许多风俗民情尚处于摸索阶段,并不能深刻体会到皇帝驾崩这件事会给自己、或是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啊,那……欧阳婉第一个开口:今年的贡香怎么办?现在还不知道。

欧阳润知苦笑了一下。

先帝是端午后两天驾崩的,昨天邸报才传到江城……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

香药局还没拿出什么章程来呢。

舒绿总算知道欧阳润知为什么一脸的沉重。

是了,欧阳家是皇商。

所谓皇商,便是为皇室提供各种货品的商人。

现在皇帝要换人了,那皇商的招牌还能不能保住?这是个问题啊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皇帝换了,朝廷当然也要开始新一轮的洗牌,各部大臣的替换带来的是底下各级官员的异动。

先是内阁,然后是六部,再后来……慢慢就会轮到香药局了。

香药局的管事官员如果被换掉,那欧阳家的皇商资格是否能够保全?当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官员都换个遍。

也没那么多候补给新帝安排啊。

不过这种变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这对于本来就步履维艰的欧阳润知来说,更加的煎熬。

新帝登基了吗?欧阳夫人问。

其实应该先问这个,再问贡香的事情。

只是欧阳婉关心家族的事情,忍不住就先问了贡香。

欧阳润知点点头:已经登基了。

新帝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欧阳夫人对于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但也隐约听说过,先帝本身不是挺喜欢三皇子和九皇子吗?怎么到头来,却是十七皇子即位?这些皇家的事情,真让人弄不懂。

欧阳润知大概知道一些,他平时和官场、士林中人都有来往,得到的消息也更多。

可是这种大事,他不会轻易与人说起,何况母亲和妹妹知道这么多也没用。

且不去管贡香。

先帝马上要出殡,这两个月宫里肯定要追加佛香祭香的用量。

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赶紧开工加制了。

你安排好了就行。

欧阳夫人见儿子很有决断,心下安定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先帝驾崩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意,短时间内香药的生意还会更好——官府那边也得举行各种祭祀活动的。

这可是国丧有一件事……舒绿突然开口。

几人一齐朝她看去。

舒绿这才开口提醒说:上回天女香的事情,查出来是哪户人家动手了吗?欧阳润知神色一凛。

还没彻底查清。

你是说……万事小心点好。

舒绿没有多说,但谁都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这么敏感的时候,更要防着别人对欧阳家的生意下黑手……想取代欧阳家当皇商,这是最好的时机。

-----------------------(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起点币可以用支付宝充值啦哦呵呵呵呵以后大家看书更方便了哟,请大家支持正版吧,尤其是蔷薇的正版啊鞠躬)第一百零五章:一路顺风(3月11日第一更)-------------------皇帝驾崩对舒绿与展眉所造成的心理冲击并不大,他们毕竟还没有将自己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然而周围的人与事,还有那种沉重压抑的氛围,使得他们也渐渐感受到了这件事情其实真的是影响巨大。

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们也只得和其他人一般一身缟素,戒荤腥,禁喜乐,为驾崩的先帝守丧。

幸好大梁的国丧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过了这一个月以后,不禁止民间嫁娶,百姓们也可以恢复日常的生活。

朝堂上的汹涌政潮对于远在江城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展眉从书院同窗偶尔的一言半语中,隐约知道现在继位的新帝,也就是当初的十七皇子,根本就不是先帝属意的接替人选。

这里头意味着什么,展眉是能想通的。

一个丝毫不被看好的皇子继位了,先前没有支持过他、甚至可能排挤过他的王公贵族与大臣们,不可避免的要受到冲击。

不管新帝是借助了何种手段登上帝位,他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也许他足够坚忍,能够潜伏了这么多年,最后在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中一把攫取了帝国最高的宝座。

这样的人自然有他独到的手腕。

他是会继续忍耐,接纳先帝留下的旧班底,还是强势地展开大清洗呢?谁也不知道。

但是书院里的人对于新帝继位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明年要加开恩科。

本来两年后才考的乡试与会试,将会提前进行。

以此类推,童子试也可以加考。

与我无关啊。

展眉叹了口气。

他身上还有一年多的孝,赶不上这回的童子试,又得等三年。

反正你现在去考,估计也过不了。

舒绿很无情的给哥哥泼冷水。

展眉居然没有反对,想了一想,说:还真是。

他只是自信,不是自大。

他掂量着自己现在的分量,去考秀才,估计挺够呛。

后世的人把秀才看得太清了,以为随便一个读书人都能考上。

其实秀才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比后世考个重点大学还难上好多倍。

一个府里,每三年能考上秀才的人只有数百,而参与的考生就有好几万。

这种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所以欧阳润知的举人功名才会那么有威慑力,别说欧阳家,整个江城的商贾人家里的嫡系子弟,和他同辈的人里头顶多也就是个秀才。

至于向来读书最差的齐家,连秀才都少得可怜。

凌家稍微好点,旁支里头考上举人的都不少,但嫡系中也就只能指望凌展鹏了。

不过凌展鹏和展眉一样都有孝在身,这回也不能参考。

光靠科举晋身真是太漫长了呀。

展眉对自己选择的道路稍微产生了一点怀疑。

舒绿笑了笑,拍了哥哥的肩头一把:哥哥,你才多大?还没满十五呢……还是先在书院里好好呆着吧哦,对……我还没满十五呢。

展眉这才想起自己的真实年龄。

的确,虽说古人早熟,那也得看什么方面。

十五岁的少年,在科举场上还是太年轻了,更别说出仕。

看来只好再当几年好学生了……展眉伸了个懒腰。

巧英进来禀告说,车马已经备下,两位主子可以出门了。

走吧哥哥,陪我进城一趟。

舒绿再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珠花,快步走了出去。

虽说住在别院里什么东西都有人安排好,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舒绿自己出去办的。

比如今天,她是要到城里的几家比较出名的香药铺子去挑选一些佛香。

昨天欧阳润知告知她,香药局传来消息,今秋的贡香里要有一半以上的香品为佛香。

这里很好理解,这一两年,宫里肯定得大量使用佛香,各种祭祀活动是少不了的。

对佛香这种香品,舒绿并不算很熟悉。

上回赶鸭子上架调制过一款,那位客人的反应也还不错。

可是要上升到贡香的高度,那自然还远远不够。

舒绿就提出,她需要先研究各种佛香才能下手调制。

欧阳家的那些佛香肯定是要的,其他家卖的佛香,她也得品鉴品鉴。

本来欧阳婉说,让下人买回来就是了。

可舒绿已经被关在家里一段时间,实在是有些气闷,索性自己进城来挑选。

至于展眉……他早就说过,舒绿出门必须要有他的陪同。

起码近期内是如此。

舒绿也明白,哥哥是害怕齐英文墨那件事再次发生。

那回,要不是牧若飞恰好出现,她真的很危险。

所以后来她才会下狠手去报复齐英。

据展眉从书院听回来的小道消息,齐英已经残了,虽说四肢完好,但要恢复人道,希望很渺茫。

听说齐家现在愁云惨淡,齐英陷入半疯狂状态,说不定哪天就一头撞死了呢。

这种人,完全不需要对他有半分怜悯。

而文墨……舒绿没有刻意想过如何报复他,他毕竟是个从犯。

要不是齐英的挑拨,他未必会与她为难,虽说他纵马行凶也是非常可恶。

日后有机会,她倒也不介意踩他一脚。

舒绿乘车,展眉骑马,一行人从别院出发,走大道进城。

走了一段时间,估摸着快到城门了,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舒绿怔了怔,刚想撩起车窗帘子看看外头的动静,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凌,你们要进城?是牧若飞啊……舒绿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脑中突然浮现出赏荷会那天,他那一脸纠结的表情。

那天,她脱口而出说你不怕更胖么,他顿时神色大变,扭头就走,一句招呼都不打。

幸好舒绿也知道他不会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恶人,不至于因为自己冲撞了他,就找她的麻烦。

但还是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

那可是个小王爷你跟他说话那么随意干什么,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她甚至还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胡言乱语,影响了牧若飞与展眉的交往。

不过展眉说,牧若飞还是像之前一样,时不时到书院里找他学功夫。

舒绿的一颗心才安安稳稳放了下来,同时对牧若飞的观感又更好了一点。

不迁怒,于他这般的贵族子弟而言,已经是非常不错。

牧若飞的胸襟,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她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侧耳倾听牧若飞与展眉的寒暄。

声音离得有点远了,却是听得不太清楚。

谁知片刻后,却有马蹄声在她车窗边响起。

随即她便听到了牧若飞隔着车窗对她说:喂,小丫头。

他肯和她说话……是代表他消气了么?舒绿掀开帘子一角,露出大半边俏脸,对牧若飞微微一笑:世子安好。

牧若飞见到她的笑容,板着的脸不知不觉松动了一些。

本来他还是有些生气的——他气了好几天呢后来,舒绿真的没有再送熏肉过来,他就更生气了。

每次去找展眉的时候,他都想对展眉说:让你们家的丫头,再给我送点好吃的来。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哼,他是临川王的长子,堂堂的小王爷怎么能先开口跟她示弱呢?他明明还在气她好不好?说他胖,真是太过分了他就是肉多了一点而已嘛从小到大,有谁当着他的面说过他胖?偏偏这个小丫头就是这么可恶,毫不留情地戳中他的痛处,还一脸无辜的表情……可是现在,两人道左相逢,他不知被什么鬼神迷了心窍,居然又过来和她说话。

在看到她的笑脸的那一刻,很奇怪的……他心里仅存的那点怒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世子,上次是我不对。

舒绿一看牧若飞的神情,就知道他还在介意她那句话。

她其实是有些想笑的……这人还真是个小孩子一句话都能记恨这么久,性格有够别扭的。

不过人家主动来跟她打招呼,她也不能太没度量了,还是先放出低姿态让人家好下台吧。

果然她这一道歉,牧若飞的脸色就好看多了。

哼。

不说这个了。

对了,我要走了。

牧若飞还在尽力维持着他傲慢的神色,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走?你们要离开江城吗。

嗯,我们现在就回京。

舒绿有些吃惊,把帘子再撩大了些,果然看到一列车队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边。

这些都是临川王妃母子的行装吧。

也是,新帝继位,他们这些王爵肯定要回京去争夺权位的。

祝世子一路顺风。

舒绿诚心地祝福他,牧若飞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问题是,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不高兴啊反正看到她对自己要离开,没有一点儿特别的反应,他就不爽啊不爽世子一个青衣丫鬟匆匆赶到牧若飞的马前,躬身道:王妃让您,请凌小姐到王妃车上一叙。

王妃要请她过去?舒绿又愣住了。

----------------------(第一百零六章:玉佩(3月11日第二更)--------------------------------她跟你说了什么。

等舒绿从王妃的车上下来,兄妹俩目送王妃与牧若飞一行离城远走之后,展眉才悄悄问了她一句。

没说什么。

舒绿不知从何说起。

她将握着一块硬物的右手拢进袖中,吩咐巧英:扶我上车,我们进城。

展眉知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连一贯沉稳的他都不禁有些失常。

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里,舒绿攥紧了手中的那块玉佩。

王妃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舒绿,你我既然有缘相识,我便送你一样礼物。

王妃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么一块玉佩呢?据说,还是王妃的故人,在多年前送给她的礼物。

这些年来,她都没有离过身,现在却从裙绦上解下来转赠给自己。

直到现在,舒绿还是有点懵懵懂懂的感觉。

她以为王妃会像赏荷会时那样,又问她一大堆问题。

但是王妃没有问。

甚至没有和她说什么闲话,只将这玉佩交予她,就结束了这次的谈话。

看来,事情的关键,或者真的就在自己的外祖家……也许,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对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展眉虽说比她强些,但对于外祖家的事情,也是两眼一抹黑。

然而,王妃把这么大的一个谜团扔到她手里,却又立刻就离开了江城。

难道事情就这么完了?可是她也没法去把王妃追回来,拉着王妃让她告诉自己真相。

舒绿有种感觉,即使她问了,王妃也不一定会说。

思来想去,舒绿也只得把这事搁置一边不理。

且忙了今儿的正事再说。

江城的香药铺子比较分散,并不成行。

舒绿走了几处,采购了一些自己需要的佛香,发现有好些佛香的品种是自己以前没有接触过的。

果然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欧阳家虽然是江南的香业龙头,但其他店铺的香药,也不见得全然不如它。

舒绿清点着自己今天买到的十几款佛香,深感不虚此行。

这些有什么不同么?我怎么闻着都差不多。

展眉跟在舒绿身后逛了几条街,见舒绿挑得起劲,他却无聊得紧。

哥哥你真是外行。

舒绿不满地瞥了哥哥一眼。

这些香哪里一样了?明明就差别很大,连造型都不同我早就说让我自己出来逛啦,你陪我逛肯定会不耐烦的。

说笑吧你,让你自己出来?我宁可无聊点。

展眉怕自己在家里坐着,光是担心就担心死了。

听到哥哥这么说,其实舒绿还是很开心的。

哥哥就是紧张自己啊舒绿妹妹,你也出来买香?舒绿听到这把柔和的女声,背脊骤然一挺。

而展眉却已经下意识地挡在舒绿身前,目光不善地看着来者。

舒绿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这才转过身来。

是呀,舒华姐姐,真是巧呀。

凌府二小姐凌舒华,带着她的贴身丫鬟缎儿,正站在这间香药铺的大门处朝舒绿二人盈盈浅笑。

自凌大夫人的生日宴后,二人还是首次再会。

舒绿在赏荷会上,因斗香获胜,博得了临川王妃的好感,这件事情早就在江城闺阁中传了个遍。

既然舒绿能够出席赏荷会,那她就肯定没有喝下那杯会引起斑疹的药酒。

舒华也终于能够确认,在凌大夫人生日宴当天,她给舒绿倒的药酒,的的确确被掉了包。

真看不出来啊……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旁支堂妹,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寒门弱女,心机手段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得知舒绿得了临川王妃的称赞与赏赐,舒华当时又摔碎了两个心爱的玉瓶。

凭什么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这样好?一次两次,总能得到贵人另眼相看?自己有哪点不如她呢?上回设计陷害舒绿不成,反而是舒媛着了道儿。

直到现在,舒媛还被关在浮云庵里,据说身上的红斑肿块才勉强消除了一些,想要恢复原貌,还有得治了。

为此,大房将自己恨到了骨头里。

若不是为了凌家的家声,大房估计早就找她算账了。

可是大房不跟她算账,也不是出于好心,舒华清楚得很。

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大伯母和凌舒雅,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近期大房联合凌舒雅的婆家唐家,对二房的生意插手得更多了。

简直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而凌家的家主凌老太爷,却像是真的不理世事一样,对这种情况一声不吭,默许了大房对二房的打压。

最让舒华难受的,是凌老太爷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这些日子以来,凌老太爷根本就不见舒华,每次她去请安,老太爷都让人说已经身子不适,不想见人。

这不是明摆着,祖父已经因为舒媛发病的事,厌恶了自己?她也知道,这种事再解释也没用,就算她不是有意要害舒媛,可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大宅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

一看二小姐失去了老太爷的宠爱,那些人也不如平时那样捧着她了。

她的父亲也为此狠狠教训了她一顿,连母亲……连母亲都开始敢数落她了舒华的日子从来没有这么难过。

而这一切,在她看来,全是舒绿造成的。

却不去想想,要不是她想联合舒媛给舒绿下药,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么?她越来越恨舒绿了。

但舒华毕竟是舒华,她不会像舒媛一样,将心中的怨恨发泄出来。

她会等,慢慢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今天她出来买些脂粉,无意间看到舒绿和展眉站在这边的店堂里。

衡量片刻,她还是决定过来和舒绿打个招呼。

她想再确认一下,舒绿的态度。

当看到展眉戒备的神色,舒华笑容一窒,旋又恢复了常态。

妹妹要买什么香?舒华走到舒绿身前,略带好奇地问道。

舒绿暗暗扯了扯展眉的衣袖,笑着迎上前来:不过是买些佛香。

这种时候来买佛香,真是再正常不过,不怕别人说些什么。

在旁人看来,她们也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小姐妹。

舒绿真心佩服舒华的演技。

她可没忘记,那杯药酒是舒华亲手给自己倒上的。

以她对舒华的了解,这件事里,舒媛不过是帮凶,舒华才是主谋。

而现在,舒华还能如此自然的过来和自己打招呼。

这姑娘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啊。

想不到妹妹对香道竟是颇有些心得。

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怎么都没说过?哪里说得上心得。

舒绿态度很谦和:只是喜欢罢了。

妹妹快别谦虚了。

妹妹在赏荷会上斗香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舒华笑眯眯地想拉着舒绿的手,舒绿不着痕迹地把手一垂,让舒华抓了个空。

舒华的笑容又顿了顿,而舒绿不等她再说什么,径直回头对展眉说:哥哥,我们走吧。

这是明摆着不想再和舒华演下去了。

何必呢?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何需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来?你舒华小姐或许有此雅兴,舒绿却不想将她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被舒绿这般对待,舒华终于难以维持她端雅大方的笑容。

舒绿刚想走出店堂,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很诚恳的对舒华说:啊,舒华姐姐,你还需要芸香叶么?我那儿也有许多呢。

除了芸香叶,别的我也有一些……舒华的脸色刷的白了。

她怎么会知道那杯药酒里下的是芸香叶?被人直接揭破,舒华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她的隐忍与阴狠,在这一刻似乎全然派不上用场。

舒绿本来也无意与舒华撕破脸,但是和这样的女人周旋,实在太烦了。

凌家的嫡亲小姐又如何?这事舒华本来就不占理,她难道敢四处宣扬去吗。

既然人家早就存来了害自己的心,舒绿又何必要对她客气。

刚才和她虚应一番,只不过是看这儿是公众场合,她得注意点自个的形象。

但她的耐心很有限,尤其是在一个已经多次谋害自己的人面前。

舒绿最后的两句话,是在警告舒华。

你做了什么,我可是清清楚楚的。

而且,我并不害怕。

舒华看着舒绿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神色越发怨毒。

这个丫头……总有一天她会想法子整治她的离开了那家香药店铺,展眉突然在舒绿耳边说:我可以出手吗?暂时不需要。

舒绿眯起了眼睛,嘴角轻轻翘起。

女人的问题啊,还是在女人之间解决吧。

--------------------------(各种对不起……一吃来了感冒药就昏睡到傍晚,又发迟了一点,鞠躬致歉不知不觉就到中旬了亲们的第二张粉红票出来了么?求粉红的说继续去蒙头发汗了……╮(╯_╰)╭)第一百零七章:出事(3月12日第一更)------------------这是一块很精致的玉佩。

玉色晶莹,入手温润。

半个巴掌大的玉身上,刻着细腻的喜上眉梢图案,那立于梅枝上的小喜鹊雕得栩栩如生,一望便可知其价值不菲。

自从得到这块玉佩后,每晚就寝前,舒绿总忍不住将它取出来把玩把玩。

她对玉石研究不多,不过后来刻意向欧阳婉打听了一下,这种喜上眉梢的样式因为比较活泼,多是由年轻的姑娘家佩戴。

随着年纪的增长,佩戴的花样也就逐渐改变。

当了新媳妇,佩戴的大都是多子多福的石榴样式,再年长些,则是佩戴芙蓉、桂花、万年青组成的富贵万年,又或是简单些的岁岁平安。

临川王妃这样的身份与年纪,怎么却还戴着一块喜上眉梢的玉佩呢?舒绿相信自己与王妃那天在城门外的相遇纯属巧合。

自己应该还没那么重要,能够让王妃刻意安排一场偶遇。

这块玉佩真如王妃所说,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佩戴在身上吗?那她和送她玉佩的人之间,应该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吧。

那个人……应该和自己有些关系吧。

展眉曾特意回到他们与祖父一起生活过的乡下,找到了他们的老屋。

他还以各种理由,向老屋附近的邻居,打听过他与舒绿的外祖家的消息。

然而结果让人很失望。

人们对老凌秀才记忆深刻,纷纷称赞他是个好先生,对村里的孩子很和气,教书特别有耐心。

展眉的父亲,那个曾经考上过童生的青年,也有很多让村人们津津乐道的往事。

唯独他们的母亲凌梁氏,简直是一个谜。

据说母亲根本就没有和村里的妇人交往过,每天只是在家里带孩子,做针线。

展眉回来向舒绿报告的时候,显得很沮丧。

他们也都知道,母亲是京城人,和这边的人说话不大一样。

所以邻里之间,也很少来往。

就一点线索都没有?比如,我们的母亲闺名叫什么?这就更不可能打听出来了。

展眉叹了口气。

舒绿也知道自己这问题问得很笨。

这年月的女子哪里能轻易说出自己的闺名。

尤其是嫁了人的妇人,闺名就更没人提起了。

唯独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母亲是个美人。

这是好些大娘们,众口一词地对展眉说的。

能让女人都夸奖她的容貌,可见他们的母亲凌梁氏绝对姿色不俗。

这个不用展眉去打听,舒绿也能想到。

他们兄妹俩长得都不错,当然是得到了父母的优良遗传。

而且,舒绿还猜到,自己和母亲应该长得很相似。

不然的话,王妃不会在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就逮着她问了一堆问题。

难道母亲真的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舒绿有些忧郁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叹气。

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做?带着玉佩进京,跑到皇家猎场里去往某皇子箭上凑,然后在伤得快死掉的时候掏出玉佩来亮瞎了皇上的龙眼?唉……王妃也真是的,不能明着给个答案吗。

弄得她现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总担着心事。

说实话,舒绿现在的心事,倒有一大半是怕目前平静的生活再起什么波澜。

她对自己兄妹俩如今的生活状况还是很满意的。

哥哥在杜衡书院里读着书,自己替欧阳家打打工,小日子又充实又富足。

但是王妃送的这块玉佩,却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变数。

对于自己不能掌控的未来,舒绿很不喜欢啊。

虽说怀揣着心事,但该做的事情 ,她也一样都没落下。

妹妹,你看看着几个方子。

欧阳婉将几张写着香方的纸送到舒绿眼前。

这是大房名下铺子里,老师傅们制出的新佛香配方。

欧阳润之也不能只指望着舒绿一个人调香。

大房的老师傅们,虽说在技艺与创新上都远远不及舒绿,可是他们在本行里浸yin多年,自然也有他们能干的一面。

前些日子,舒绿向欧阳润之提出,最好先让老师傅们写一些香方,再由她来改进。

她比较擅长的,是各种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先进技术,在已有香方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欧阳润之也同意了她的作法,所以今儿欧阳婉才会特意拿这些香方过来。

自从赏荷会以后,欧阳润之越来越少在舒绿眼前出现了。

舒绿自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她并不会说破。

这样很好,就让他们维持在现在这种距离,对彼此都有好处。

偶尔听欧阳婉说起,现在欧阳夫人正在为欧阳润之物色妻子人选。

欧阳润之都快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在现今绝对算得上是大龄未婚男青年。

不过他有孝在身,不便议亲,倒也不会引起众人的非议。

还有一点,就是欧阳润之是举人身份。

相对而言,秀才、举人议亲要比一般人晚。

许多学子都是等着考上了更高的功名,增加了自身的筹码,才去求娶名门淑女。

尤其是一些家境稍为贫寒的学子,更是如此。

至于欧阳婉的亲事,她本人没说,但是舒绿估计欧阳夫人也在进行之中。

欧阳婉眼看着就要及笄,这个时候还不议亲,就太晚了。

以舒绿对欧阳夫人的了解,她知道欧阳夫人一定会尽力让女儿嫁得幸福的。

有母亲护着就是好啊……每次看到欧阳婉依偎在欧阳夫人身边,她总是有一丝淡淡的羡慕。

幸好,她还有哥哥……舒绿收拾心情,认真的将那几个方子审阅几遍,选出其中的两款香方。

这两个挺好,我再加点酒精进去试试看,能不能重新提炼一遍。

舒绿在心中分析着酒精的用量,随口问欧阳婉:姐姐,作坊那边的酒精提炼出多少了?应该不少了。

欧阳婉说了一个数字,然后说:这两个月内都是够用的。

那就好。

舒绿点点头。

既然欧阳婉说得这么肯定,那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

欧阳婉办事,还是很稳重的。

从舒绿不慎着火那时起,大家都意识到酒精这东西杀伤力巨大,欧阳润之就将提炼酒精的地方移到了城内的作坊里。

别院这边虽然有着很多家丁护院,然而内院住的却都是女眷,要是真的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舒绿把酒精的问题放一边,刚想和欧阳婉讨论别的事情,却听得欧阳婉的丫鬟烟罗急匆匆的跑过来说:小姐,不好了什么事欧阳婉马上想到是不是母亲出了问题,急得声音都变了。

咱们家的羊角巷作坊,起……起火了羊角巷作坊?怎么就那么巧,刚说起酒精的事,提炼酒精的作坊就着火了火势如何?人都撤出来了没有?奴婢不知……刚刚李管事刚派人来报告的,说大少爷已经带人去了。

烟罗喘了口气,又说:大少爷现在抽不出空来管其他的铺子,李管事请小姐赶紧进城,将各家铺子的掌柜们召集起来说话。

好,我立刻进城欧阳婉当机立断,正移步欲行,又回头对舒绿说:妹妹,我这一走,家里的事就劳烦你多担待了母亲身子不好,这些事且不去告诉她,我进城的原因也先瞒下,你可记住了?别看欧阳婉平时柔弱婉约,这会子说起话来却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虽说她这话里带着些命令的语气,然而舒绿却不会和她计较。

自己本来就是个***的形象,大姐在关键时刻跟自己交代事情,自然是这样的口吻。

舒绿郑重地应下了,又说:这边的事情,姐姐就交给我吧。

你只管去帮哥哥的忙。

行,那我走了。

欧阳婉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那么直接上了车子走了。

舒绿目送欧阳婉的马车离开别院门前的小径,回身往欧阳夫人的院子而去。

此时刚过晌午,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落在庭院里,整座院落清净而闲适。

舒绿先理了理方才疾走惹乱的鬓发,整顿衣裳,这才走进了主屋。

母亲已经起来了?舒绿刚一进来,正好遇上大丫鬟瑾儿捧着一盆洗脸水往外走。

回小姐的话,夫人刚刚起身。

舒绿?你怎么来了。

欧阳夫人从里屋走出来,脸上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倦意。

舒绿上前两步扶住欧阳夫人,笑道:我在屋里写方子写得怪闷的,过来陪母亲说说话。

也好,咱们娘儿好好说一会话。

不如也叫你姐姐过来吧。

欧阳夫人不疑有他。

大哥派人叫姐姐进城了,也不知道铺子里有什么事。

哦?婉儿进城去了?欧阳夫人脸上一怔。

一般说来,没有什么大事,欧阳润之不会这样做的。

舒绿,你莫要瞒我,是不是铺子出了什么事?--------------(又是周一啦,大家打起精神来哟嘿)第一百零八章:掳劫(3月12日第二更)-----------------------舒绿,你莫要瞒我。

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欧阳夫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舒绿就笑。

母亲,当然是有事,不然大哥也不会请姐姐过去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只是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大哥和姐姐那么能干,您就别担心了。

等姐姐回来,自会向您禀报的。

舒绿故意把事实模糊了一下。

完全瞒着欧阳夫人,反而会让欧阳夫人觉得事态严重,更加担忧不已。

还不如像这样,几句真话里夹着一两句假话,欧阳夫人反而不会太过怀疑。

果然欧阳夫人听舒绿这么一说,也就渐渐放了心。

她还真的以为舒绿并不清楚欧阳婉是因何事而进城的,便也不再追问了。

那好吧,等她回来我再问她。

欧阳夫人且将心事放下,和舒绿聊起闲话来。

两人住在一处也有几个月,平时相处得也甚是融洽。

舒绿专挑些不相干的话题和欧阳夫人闲扯,说些什么食疗啊,养颜啊,美容之类的闲话,都是欧阳夫人这种身份年纪的人爱听的话儿,不知不觉就谈了小半个时辰。

还是欧阳夫人先提出,老让舒绿在她这儿耽搁也不好,还是赶紧忙她的事情去吧。

舒绿的确也忙于调制新香,还得替欧阳婉去安排今天的晚饭,就顺势答应下来。

她才出了欧阳夫人的院子,迎面就遇上两个管事婆子,全是满脸的惊惶。

舒绿小姐两人的脸色比死人好不到哪里去,舒绿见了她们这等神色,心里头也是扑腾一跳。

但她还记得将她们的声音压住,低声冷喝道:肃静莫惊扰了夫人舒绿小姐,您快出去外头看看吧,烟罗他们刚回来。

大事不好了舒绿也顾不上再说,只对那两人说:跟我一起来,别吵嚷一定是出大事了……舒绿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也不顾什么仪态,快步朝前院走了过去。

才到二门,就看到一身狼狈的烟罗正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想走进来。

烟罗这是怎么了……小姐呢?烟罗见了舒绿,压抑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哗流了下来。

舒绿小姐,大小姐……大小姐被人掳走了什么?舒绿猛地站在当地,被这个消息完全震惊了。

我们……我们出了别院没到二里路,就在青龙弯那儿,突然冒出一股凶徒来……老梁丁叔几个打不过他们,我拉着小姐下车就跑,没跑出多远就被人踢飞了……然后……烟罗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满脸涕泪,像是要窒息一样。

给我镇定点舒绿恨恨不已,两道目光像刀子一样逼视着烟罗。

烟罗总算缓过气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接着说:我被人踢飞到一边,那些人就把小姐拖走了他们都骑着马呢,小姐被其中一个人抓着扔到马上……他们就那么跑了那你们还不去追啊舒绿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调,不想闹起来让欧阳夫人听到。

这种时候,不可以再添乱了他们有差不多十个人……我们这边,三个护院,还有驾车的老段,都被他们砍伤了……我们……烟罗又哭,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上。

舒绿就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冷到了骨子里。

欧阳婉被人掳劫了。

虽说在纷乱之中,舒绿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

现在可是白天青天白日,哪来的山贼土匪?这些人绝对是早就埋伏在青龙弯那儿的。

青龙弯,是从萍花坞进城的路上最难走的一段,两边的山崖有些陡峭,密林丛生,如果要埋伏的话,那里是最佳的地点。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舒绿正要组织别院的护院们一起出门,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追上贼人的希望大大减少,但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啊就在这时,烟罗又说:展眉少爷……展眉少爷一个人追上去了展眉?你给我把话一次性说完舒绿被烟罗气死了。

平时挺伶俐的一个姑娘,现在是怎么了?被吓傻了么?其实烟罗还真是被吓傻了,而且她受的伤还不轻。

一个幽居在深宅大院里的小丫鬟,哪里遭遇过这种事?况且,小姐被人掳走,这件事真的太严重了……就算欧阳婉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她的闺誉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更可况,那些凶狠的贼人,怎么会大发善心将欧阳婉放回来呢?一个柔弱美貌的富家千金,落到如狼似虎的贼人手里,会遇到什么事……烟罗想都不敢想。

而她护主不力,被主人发卖了都是轻的,只怕要被活活打死了可该交代的事情总得要交代。

从烟罗断断续续的说话中,舒绿才知道,欧阳婉刚被掳走,展眉就刚好从书院那边的岔路过来,遇上了他们一群伤员。

展眉一听发生了这样的事,二话不说把马车上的一匹骏马解了下来,骑着马追那些贼人去了。

而烟罗和几个护院,只得带伤步行赶回别院搬救兵。

马车上倒还剩一匹马,车夫一条胳膊被砍得血流不止,却也得独臂驾车回来。

听说展眉已经追了上去,舒绿感到自己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的胸口,终于松快了一些。

有哥哥在。

哥哥既然已经追上去了,那欧阳婉或许就有救了舒绿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两个婆子也已经彻底乱了心神,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现在,别院里就剩下夫人和舒绿小姐了。

夫人身子不好,只怕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能昏过去,谁也不敢第一个去跟她禀报。

可是不报也不可能啊这样的大事所有人立刻到前厅集合现在马上等等,原来留在夫人院子里的人,不能惊动,过后我再单独找他们。

舒绿当机立断,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她凛然扫了众人一眼,冷冷的说:这件事,谁也不准去叨扰夫人谁先说了,别怪我板子伺候众人本来都没太把这位客居的干小姐当成是正经主子,只是面上尊敬着。

谁都知道,这位干小姐原来是个什么出身。

若不是她能干,夫人小姐也不会对她这般客气。

但是能干归能干,碍于她的家世不显,下人们心底里对她并没有什么敬畏的感觉。

加上舒绿为人也很低调,从来不仗着欧阳夫人的宠爱胡乱指使下人做事,大家也就把她当成一位比较特别的客人而已。

可是现在看她一下子拿定了主意,吩咐起人来并不下于大少爷的严厉,那种威压感扑面而来。

众人都是心中一震,又觉得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立刻都忙碌起来。

片刻后,整个别院的人大多都集中在了前厅里。

舒绿站在台阶上,厉声道:今天这件事,从现在起,无论是明里还是私下,你们不准再提一个字听明白了吗?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

让我知道你们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就家法处置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们听到了没有?下人们被舒绿冷电般的目光逐一扫过,纷纷低下头去。

有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人还不知道。

但是从这一刻起,他们都明白,自己绝不该谈论这件事。

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自己这些下人能关心的舒绿见众人不吭声了,才又安排一些其他的事宜。

首先就是让别院的总管骑快马进城,将此事告知欧阳润知,让他定决该如何处置。

毕竟,欧阳润知才是最有资格做出判断和决定的人。

然后她让伤者下去疗伤,并且叮嘱他们,好好在屋里养着,别出来乱走动。

尤其是烟罗,更别让夫人看见。

暂时不要去禀告夫人,你们知道了吗?知道了。

这一回,下人应得很整齐。

其实舒绿心里焦急得要命。

欧阳婉被掳走了,如果按照后世的做法,就该让别院的人倾巢而出,又叫人去报告官府。

可是这是什么时代?如果她这样做了,欧阳婉就算救了回来,估计也是一根白绫上吊的结局。

没有女人能够承受得起这时代的流言蜚语。

被男人碰一下手臂都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何况是整个人被一伙凶徒掳走?舒绿真的没有法子,她只能尽力将消息压下去。

然后……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展眉的身上。

如果没有展眉追上去这个后续,舒绿也未必真敢替欧阳夫人做主,将事情往下压。

然而,舒绿对于展眉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

她相信……哥哥,一定会将婉儿带回来的-------------------(裸奔中,我的字数又渐渐追上点击数了……有种淡淡的桑感啊……抹泪,我是扑街小透明。

)第一百零九章:弱女不可欺(3月13日第一更)--------------------------一具娇小的身子被粗黑的麻绳胡乱捆着,扔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

欧阳婉钗横鬓乱,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除了手脚被捆,她的嘴巴也被一条玄色腰带用力绑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歹徒倒是没有用布条遮住她的眼睛,也许是根本不在意会被她看到。

这是证明……对方不打算留活口了吗?欧阳婉努力调整身体的姿势,肩膀靠着车壁一点点蹭着,坐直了身子。

这是一辆非常脏旧的马车。

欧阳婉从没坐过这么差的车子,但是她现在并不是挑剔着环境的舒适问题,而是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她被贼人拖上马身驮走后,跑了一小段路,就被他们绑着扔进了这俩早已准备好的车子里。

这辆马车,显然是车马行里出租的那种旧车。

一伙山贼怎么可能去租车呢?由此可见,贼人是早有预谋,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怎么能如此准确的掌握她的行踪?她今天的出门是如此的匆忙……欧阳婉随即想到,羊角巷的作坊起火一定不是意外。

这是个环环相扣的阴谋。

先是在羊角巷放火,将欧阳润之牵制住。

接着趁欧阳润之将她召进城里的时机,将她及时掳走。

对方的目的,还是想要打击欧阳家的生意吧?至于具体的嫌疑人,欧阳婉却没有什么头绪。

欧阳家在生意上的敌人很多啊,但下这种狠手的人,分明就是死仇了。

这个却不能确定了。

欧阳婉可以肯定,这幕后的黑手应该是家族以外的人,不会是本家。

她出了事,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蒙羞,本家的人再恨他们兄妹都不会这样做的。

应该和上次天女香事件是同一个对手干的吧这些事情也只是在她脑海中一掠而过,她没有时间和精力进行深入的思考。

她现在想的,是自己该如何脱困。

对方有近十条大汉,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自己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

可是,欧阳婉并不想坐以待毙。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就不得不尝试。

或许自己再努力努力,可以拖延一点时间……就能等来援兵。

其实,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遇上这样的情况大概都只能哭昏过去吧?欧阳婉深刻的明白,自己这一被掳走,无论是否能够脱身,闺誉已是尽毁。

等待着她的,是无尽痛苦的下半生。

好一些的,可以到某家庵堂中青灯古佛度过残生;更多的,是被人们的流言逼迫不得不自尽以示清白。

那还得是她能清白回去才行……每一种可能都让欧阳婉感到哀绝恐惧,她明明白白的看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可是……她拒绝让自己沉溺在自怜自伤之中。

日后艰难且待日后再说,她只想着,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她眨了眨发热的眼睛,将将要溢出眼角的泪水硬生生收了回去。

该怎样才能将身上这些麻绳弄掉呢……她试图挣脱麻绳的束缚。

然而这些贼人捆得很紧,她越是挣扎,麻绳越是紧紧地束缚着她的身子,让她更加难以动弹。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经过反复的尝试,她发现自己被扭在背后的双手,还是能够够得着脚上的绳索的。

大喜之下,欧阳婉将身子不住向后弓着,用仅仅能动的几根手指,抠着脚上的绳套。

马车不住地颠簸,给她的动作带来更大的困难。

每当她刚好够得着的时候,又被偶然的一个颠簸颠开了。

努力了好多次,她额上都流出了一道道的汗水,才抓住了脚上比较宽松的一个绳套。

终于解开一道了欧阳婉无声地欢呼。

万事开头难,她如法炮制,很快的就把身上各处的绳索都逐一解了下来。

马车还在不住地奔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欧阳婉不知道这辆马车要去往何处。

车身内部四周都悬挂着厚重的黑色布幕,看得出是最近才挂上的,和马车本身的新旧程度并不一致。

坐在这辆车子里,连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都难以察觉。

现在,只剩下她被反背的双手上捆着的那道绳索了。

这个却没法用自己的手去解开。

这时,她已经适应了车厢里的光线,看到车厢一边有着常见的木制座位,心中一喜。

那座位可是有边角的。

她挪动着有些发麻的双脚,将自己被捆住的双手放到座位边角上,用力地磨蹭。

粗糙的绳子磨破了她娇嫩的肌肤。

从小娇生惯养的欧阳婉,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可现在却不是喊疼的时候。

她强忍着摩擦产生的疼痛,依然一下又一下地把绳索往边角上拉动着。

忽然,她发现绳索的某个地方似乎有松脱的趋势,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再一下……再一下……她清楚地感觉到手腕流出的鲜血滴落在车厢地板上。

然而随着手上伤痕的加剧,绳索也随之慢慢脱落下来。

终于,她用力一挣,将那条绳索甩脱了手。

总算全身都能自由活动了她撕开一片裙角,将两手流血的地方紧紧绑住,让它暂时止血。

刚刚松了一口气,她却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不好,他们停车了欧阳婉大惊,慌忙将刚才挣脱的那些绳索胡乱捆在自己身上,只是没有扎紧。

乍一看,倒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电光石火间,她又抽出右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长长的珠花银脚簪,藏在手心,再把手背在身后。

此时,马车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在这一路奔驰的过程中,欧阳婉完全没有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听到有个粗沙的声音低声说:去,看看那小妞儿怎样了。

待会接货的人就来了。

欧阳婉一颗心直往深渊沉了下去。

她攥紧了手心的簪子,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依仗。

最起码……她可以让自己不被污辱——让他们拿她的尸体交货去吧吱吱的车厢开门声响起后,门帘一掀,一缕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

这让欧阳婉知道,此时还是下午,天色尚亮。

一个壮硕的男子低头弯腰进入了车厢。

从他身上的轮廓,欧阳婉依稀判断出,这就是将自己抓到马上的那个人。

那汉子一进车厢,隐约见欧阳婉斜斜靠在车厢一角。

因为刚从光亮处进入车厢,他一时分辨不出欧阳婉身上的绳索和刚才已经大不相同。

嘿嘿,小妞儿,别害怕。

那汉子分明是个泼皮无赖,估计是因为长得壮实,有几斤蛮力,才干了这种营生。

他想起方才将欧阳婉打横抓起来扔在马背上时,那柔软的手感,不由得心头一热。

外头的人喊了一声:李五,你可别乱来,这货是要交给人家的。

知道李五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眼中的淫色却是越发浓重。

这么香、这么软的富家小姐,这辈子何曾尝试过?比那些窑子里的货色,好了不知多少倍若是能将这小娘压在身下,狠狠地骑上几遍,那才不枉来人世一遭可惜啊……可惜他只是个跟着老大跑腿的,这妞儿还真是没法占为己有。

不过没关系,交货归交货,人家也没说要交完完整整的好货啊?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老大说了,对方就是要这小妞儿来要挟她家里。

又没交代不让他先玩玩想是这么想,李五其实还是很畏惧大哥的威势,不敢真的在这车上就把欧阳婉给骑了。

不能骑,摸摸捏捏总行吧?欧阳婉不住地往角落里退去,心中的恐惧越来越重。

她的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背脊。

李五的手一把伸了过来,想要抓住欧阳婉的胸口。

欧阳婉用尽全力一偏,却失去了平衡倒在车厢地板上。

哎呀,躲什么……你好哥哥我很温柔的,别怕别怕……李五就像老鹰逗弄着小鸡一样,笑嘻嘻地又抓了过来。

欧阳婉嘴上捆着布条没法出声。

她又是一偏,躲过了李五的禄山之爪,可是这样一来,她身上的绳子也就全部脱落下来了。

李五一怔,随即大笑:好哇,你这小妞儿真是有一手……你想跑?跑不了的他双手一抱,一下子就把欧阳婉娇弱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欧阳婉从没被男人这样紧紧地拥抱过,还是这么一个恶心到极点的男人她真恨不得昏过去算了,可是他还不打算放过她,低下头把那臭烘烘的大嘴朝她的俏脸凑了过来。

唔唔唔欧阳婉拼命地摇头,想要躲开这可怕的一幕。

李五从欧阳婉的挣扎中,却得到一种原始兽性的乐趣。

欧阳婉越是挣扎,他就越是兴奋。

李五,你消停点外头的人又吼了一声。

李五兴头上来,才不管那么多,还是使劲搂着欧阳婉想要轻薄她。

突然,他身体猛的僵住了。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晚上分解。

我是坏人?哦呵呵呵呵……人家是亲**说。

)第一百一十章:来迟了?(3月13日第二更。

)----------------------展眉一脚踹开了虚掩的车厢门板,厚重的车帘在他一扯之力下,被甩到了车外。

这是灵山另一边的山岭密林之中,马车的周围恰是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

五月下午的阳光明媚灿烂,穿过浓密的林梢洒落在空地上。

与这耀眼的阳光形成极度诡异对比的,是横七竖八地躺在空地上的几条大汉。

他们都穿着玄色布衫,身材高大而健壮。

虽说并非正经的江湖人,但数年来刀头舔血的恶徒生涯,使他们练就了一身好筋骨。

每一条大汉,都曾经是能够以一敌十的打架好手。

而现在,他们却无一例外,通通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展眉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些亡命徒,直接冲进了车厢。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使得展眉平静无波的心境骤然起了变化。

他不会是来迟了吧?就在这一瞬间,他看清了车里的情形。

眼前的景象,使得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展眉,也不禁大吃一惊。

一个壮汉仰面倒毙在狭小的车厢里。

他双目圆瞪,嘴巴大张,舌头伸得很长。

他的喉头上,深深地扎着一根簪子,簪头上的两朵珠花还在微微摇晃。

披头散发的欧阳婉蜷缩在车厢的另一角,双手抱头,浑身不住地颤抖。

她的嘴上,还捆着一根黑布条,堵住了她的呜咽。

她居然杀了一个比她高壮数倍的极恶凶徒展眉往前走了一步,欧阳婉像是并未察觉身边的情况发生了改变,依然在抱头发抖,像一只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小动物。

他的手刚刚碰到欧阳婉的肩膀,她便一下子弹跳了起来,剧烈地挣扎着,状若疯癫。

别怕是我凌展眉展眉不得不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慰她。

凌展眉这三个字一钻进欧阳婉的耳中,她浑身一震,随即渐渐平静了一些。

别怕,他们已经不能再伤害你了。

展眉继续哄着她,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欧阳婉再也受不得一点刺激。

他再次将手伸向她的时候,她没有再挣扎。

展眉先将她嘴上的布条解了下来,才发现她已经满脸是泪。

凌乱的发丝被泪水沾在脸上,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已经变得暗淡无光。

她凝视着展眉熟悉的面孔,嘴唇不住颤动,终于忍不住哇地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展眉上辈子执行过不少拯救人质的任务,比如银行劫持案、边关贩毒案、绑架勒索案之类的,不胜枚举。

一般说来,这是特警的任务,只有涉及到比较高级别的人或事,才会出动特工。

但是他们特工也只负责杀人救人,事后的安慰工作,有跟队的心理专家接手。

所以展眉见过的受害人虽多,自己却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他只能凭着感觉行事,继续说着那句老套而经典的没事了。

欧阳婉还在哭,哭得肝肠寸断。

被掳劫、被捆绑、被轻薄……这些事情所带来的恐惧,比起亲手杀人后那种堕入地狱的感觉,相差何止千里。

她是在深闺中长大,花朵般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

别说杀鸡,就是一只小虫子,都没有踩死过。

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她根本回想不起来。

只知道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意图污辱她的男人,已经被尖锐的簪子扎穿了喉咙,立毙当场。

她尖叫着挣脱了那具依然紧抱着她的尸体,头脑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她也没有想过会不会招来外面的歹人,更没有想过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只想昏倒过去,什么都不去管,可是意识偏偏却一直清醒着……剥离了皇商欧阳家大小姐这层身份,她也只是个,还没满十五岁的小女孩啊就在她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时,听到了一个让人安心的声音。

展眉来了。

他说,没事了……呜呜,呜呜呜……欧阳婉无助地哭泣着,双手掩住了面孔,泪水不停从她的指缝间滚滚流下。

展眉实在是没辙了,他是真的不懂安慰人啊如果妹妹在这里,还能帮得上一点忙。

他宁可重新去面对外面的那些凶徒。

现在他该怎么办?突然间,欧阳婉扑到了他的怀里。

接着,她的纤手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像是将要溺死的人用力地抓住一根浮木。

展眉哥哥……展眉……哥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别怕,我说了,已经没事了。

你安全了。

展眉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小跳,但也没有推开她。

他又不是在真正的封建道德教育下长大的人,再怎么没和女**往过,这点接触他还是能接受的。

人家是受害人啊,有这种表现很正常。

她本来被掠走后就受了很多惊吓了,看那衣衫不整的样儿,还不知道是不是被欺负了呢……估计没有,时间不够。

然后又奋起反抗杀了人,有现在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展眉自己也不是天生的杀人不眨眼啊。

他记起自己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手里的狙击枪已经瞄准了目标的眉心,两手就是死命的冒汗,手指像是僵硬了一样,死活开不了那一枪。

后来还是开枪了,却没命中目标的眉心,打中了额头。

虽然也是一击毙命,依然算得上时候。

他对陪他一起出任务的前辈道歉,说自己太没用了。

前辈说,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又不是杀鸡杀鸭,心里哪能一点异样都没有呢,真当特工是冷血动物啊。

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磨练,他才达到了如今这样的境界。

所以对于欧阳婉的一切失常表现,展眉都能够平静对待。

说实话,他现在还真有点佩服欧阳婉。

就在欧阳婉靠在他胸口哭泣的时候,展眉已经将车厢中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脱落的绳索,欧阳婉手腕上带血的布条,她挣扎时留下的痕迹……看到了这些细节,展眉差不多已经将刚才在这车厢里发生的一切,推理出了个大概。

她能够在被掠走后,靠自己的努力挣脱绳索,够冷静。

在面对恶人的欺辱时,她不只是软弱地哭泣,而是奋力地抗击,够勇敢。

凶徒只有一处致命伤,证明是被一击毙命。

而且,那簪子扎得很深,几乎扎穿了对方的喉咙,够狠辣。

原先在展眉印象中的欧阳婉,就是一个温婉如水的大家闺秀。

美貌,温柔,懂事,得体,还有些精明能干。

说话做事,总是慢条斯理,娇滴滴的,很典型的窈窕淑女。

就是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在紧急关头,爆发出了这样强劲的力量。

在这具香软娇小的身躯里……隐藏着一个充满了勇气的灵魂。

展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不是没见过杀过人的女人。

他的昔日的伙伴里不乏同样身手矫健的女特工,他也见识过女性的恐怖分子或者职业杀手,或者是一些普通的女杀人犯。

可是那些女人……光看外表,就很凶悍。

就算外表不是特别健硕,那股子外露的煞气,也不比男人差。

而欧阳婉,她平时的柔和表象,与她此次的所作所为,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可看她哭得这样哀伤悲绝,像是要将一世的眼泪都哭个干净,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被他轻轻一拍,欧阳婉的身子又止不住微微一颤。

哭声,却是渐渐弱了。

展眉见这样的安慰有效,心中一喜,忙继续拍着她的脊背与肩膀。

别哭了,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再说。

说不定还有人要来呢。

展眉这话可不是吓唬她。

从欧阳婉遇劫,到他开始骑马追踪,经过了一些时间。

所以展眉一开始很长一段路都没能追上这伙人,只能凭着路上的蹄印和各种痕迹,紧紧咬在后头。

而这些人显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被人追上,所以也没有停下来抹去一些足迹。

展眉见他们的蹄痕从大路转到山林中后,他就弃马步行,慢慢接近。

当他摸到这伙人停留的空地附近,正好听到其中一人喊着他当时很是欣慰,总算即使赶上了。

可赶上以后该怎么办?展眉为此苦苦思索过一阵子。

最好的结果,其实是将这伙人统统制服,又安全将欧阳婉救回来。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即使他是身手高强的凌展眉,也没法凭借一人之力做到这一点。

最起码,现在的他还做不到。

---------------------------------(加班,迟归,晚发,各种道歉……写武侠出身的我啊,每次写到这种杀人放火的情节就特别的……兴奋……呜呜呜,真是狗改不了吃……那啥……)第一百一十一章:微妙(3月14日第一更)--------------有许多原因,使得展眉最终采取了现在的策略。

一是对方人手太多,他要将他们全部制服而不伤性命,不可能。

他如今的身体还没恢复巅峰时期的状态,留手的后果是连自己都会赔进去。

他只能放弃将他们制服的念头,而选择直接击毙对方。

对于展眉来说,以突袭的方式将对方数人杀死,却更容易做到。

因为不必考虑留手的问题,一击之后,倒毙的凶徒便不能再对他构成威胁。

在他身上,一直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

连舒绿都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弄到的这把刀,更不知道他随身带着武器——这是展眉在过去十多年来的生活习惯,却是再难更改。

其实刚才,并不是他出手的最好时机。

本来,就算出手,也得保证欧阳婉的人身安全才是。

因为他明明白白的在暗处看见,在一个汉子钻进车子里以后,车子开始微微的抖动,而外面的人也嚷嚷着让那人消停点。

这逼得他不得不马上动手。

要是他再不行动,欧阳婉可能凶多吉少虽然这样一来,钻进车子里的歹徒大有可能会劫持欧阳婉为人质与他对峙,但展眉还是有七八成把握,能从对方手中将欧阳婉救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婉先他一步将那人杀死了。

欧阳婉被展眉半拉半抱弄出了车厢。

她先是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随即便被散落在空地四处的尸体震惊了。

她惊恐地紧紧环着展眉的腰,又尖叫一声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你怕就别看了。

都是些该死的人,没什么的。

展眉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够不够轻柔,看样子欧阳婉现在真的受不得一点儿刺激。

半响,欧阳婉才颤声说:这些人……都……都是展眉哥哥……你杀死的?对。

展眉很干脆的回答。

欧阳婉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展眉的眼睛。

展眉突然被她这样定定的看着,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可是,欧阳婉的身子,却莫名的放松了下来。

是吗……她吁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从方才的惊惧恐慌,慢慢地变得平和了许多。

这些坏人……都是展眉哥哥杀死的。

他为了她,杀了这么多人。

刚刚失手杀死贼人的无尽惶恐,在得知眼前这人的手上同样也沾满了鲜血之后,变成了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

她杀了人,他也杀了人……他们……一样了。

本来应该是一件很恐怖很恐怖的事情吧,杀人。

可是,他杀了人以后的态度,却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似乎就是捏死了几只蚂蚁。

他这样的态度,奇妙的安抚了欧阳婉的心情。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理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默默地、不停地想着,我和展眉哥哥一样。

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

一样的人啊。

所有的慌乱与恐惧似乎都找到了可以躲避的地方。

这一刻,欧阳婉突然不再害怕她所要面对的一切。

不哭了?好,不哭了好。

展眉见欧阳婉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脸色越来越柔和,长长舒了口气。

他见她泪痕斑斑,发丝凌乱,又失神地呆望着他不知动弹,便提起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又顺手替她理了理发丝,露出她清丽的面庞。

忽然,欧阳婉笑了。

虽然这笑容很淡,也略带僵硬,但是她的笑容依然让展眉愣了一下。

云破月出,晨曦初露。

这仿佛就是黑暗中毫无预兆亮起的一道微光,带着一种凄艳而坚毅的美。

这一刻过后,欧阳婉的脸上总算有了活气。

刚才那个无助、悲苦的模样,渐渐隐没在她挺起的背脊之后。

欧阳婉站直了身子,离开了展眉的怀抱。

她郑重地对展眉说了一句:谢谢你。

呃……不用……展眉看到欧阳婉缓过来了,反而有点不适应。

展眉哥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欧阳婉问道。

她没有问展眉怎么能以一人之力,杀死这样多、还这么强悍的敌人,这不是重点。

那个精明持重的欧阳婉,似乎又回来了。

其实从李五进入车厢到此刻,经过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展眉听到她的问话后,随即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避免他们的同伴追上来。

嗯,对。

可是……欧阳婉回忆说:我似乎听到他们说,有人要来接货。

货,就是她。

展眉双眉一挑:你的意思是?我是想……欧阳婉鼓起勇气。

我们要不要偷偷躲起来,看看到底是谁来接货?她的提议让展眉深深震动。

事实上,如果没有欧阳婉在身边,展眉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这是揪出幕后黑手最好、也最直接的方法。

这个在背后使阴招的人,实在太可恨了。

谁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不把这个人揪出来,事情就不能真正的结束。

然而……你不害怕?展眉低头看向欧阳婉。

怕。

欧阳婉的声音还是有点发颤,她只是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恐惧。

但是这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机会……展眉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

这份胆色,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尤其是想到欧阳婉的出身,与她平时的生长环境,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才会显得如此的惊人。

不行。

展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他欣赏她的胆识,但不代表他会同意她的意见。

为什么?欧阳婉追问道。

因为我这次的目标不是揪出他们背后的人,而是要将你救出来。

展眉有自己的原则。

作为一个高级特工,他们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

而他们执行任务的原则,是要认清自己每一次出任务的目标。

一旦达成目标,立刻撤退,不可以因为任何理由节外生枝。

还有一个原则,就是尽一切的可能不将非战斗人员卷入任务之中。

只要有非战斗人员在场,就会为行动增添无数的变数。

展眉绝不能因为贪功而冒险。

有欧阳婉在,他就得分心保护她。

而对方的一切却都还是未知数。

欧阳婉沉默下来,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她也不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既然展眉极力反对,她便收回了这个建议。

展眉见她没有犯倔,非要跟他拗下去,觉得这姑娘头脑还算清醒。

他先观察了四周,说了句等我一会儿,又转身进了车厢。

片刻后,他拿着两幅黑布帘出来了。

欧阳婉还不知道展眉拿那两块黑布要做什么。

展眉指了指她身上,她才明白过来。

自己这一身的狼狈,的确是不好见人。

这两块黑布,可以让她在遇见外人时完全遮住自己,让别人看不出她是欧阳家的大小姐。

来吧,跟着我一起出去。

展眉把那两块布帘往欧阳婉身上一搭,几乎将她从头到脚都蒙住,才带着她从来路往回走。

这时日头开始西斜。

展眉说了句抓紧时间,一头钻进了密林。

欧阳婉咬了咬牙,拽紧了身上的黑布,跟在展眉的身后往林子外走。

一进密林,光线顿时为之一暗。

这里的路又小又弯,有时要上坡,有时要下坡,欧阳婉才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跟不上展眉的步伐了。

展眉见她走不快,皱了皱眉头。

前面的路可不短,这么下去走到天黑才有可能走出去。

欧阳婉喘着气,歉然道:对不起,展眉哥哥,我会尽力走得更快些。

我提个建议啊……你不一定要同意。

展眉像是不知该如何启齿,挠了挠头,才说:我背你走吧。

欧阳婉显然吃了一惊,一时没有作答,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很古怪。

展眉苦笑着,知道欧阳婉肯定不会答应。

从出生起就饱受礼教熏陶的大小姐,在正常情况下听到这句话,估计会大骂他登徒子。

现在这种情形,欧阳婉当然明白他不是要占她便宜,他相信她没那么小家子气,不过让她做出有违平时教养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刚才欧阳婉抱着他哭,展眉只认为是人受惊之后的失常反应,不能算在正常范围里面。

谁知欧阳婉却很快地应了一句:好呃?这么干脆?展眉反而呆了呆,才哦地一声,背朝着欧阳婉蹲下。

欧阳婉当然没有被人背过——孩提时被奶妈背过的不算,所以趴在展眉背上的动作很僵硬。

展眉感觉到一具极柔软的身子趴上了自己的后背,他心中也生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滋味。

总之,不讨厌……抱着我的肩膀。

他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一双小手无声地缠上了他的双肩。

他两手朝后一绕,将欧阳婉托了起来。

她的身子很轻很轻,对于展眉来说,就像一根小小的羽毛。

这时,展眉突然想起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萝莉有三好,清音体柔易推倒……他背上的这个可是纯萝莉--------------------(好吧,以下字数有点多,但是不收费,请放心。

昨天不知怎么的,前一章传上去的内容少了一句话。

就是前一章最后部分那里【正好听到其中一人喊着看看那小妞儿怎样了。

他当时很是欣慰,总算即使赶上了。

】少传了一句【喊着看看那小妞儿怎样了】。

不过貌似不影响阅读?我当时真是复制上了的……不知为什么出来的V章却变成这样了。

人品太差啊,抹泪已经订阅过的读者可以回头再看眼,或许更顺?鞠躬……)第一百一十二章:涉险(3月14日第二更)--------------------展眉背着欧阳婉,行进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好几倍。

欧阳婉伏在他并不算宽厚的背上,却感到无比的坚实与安全。

温热的感觉在她与他紧密贴合处扩散开来,那热流从胸口处逐渐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骼。

欧阳婉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小很小,似乎回到了极年幼的时候,被母亲温柔地拥抱在膝头,那样的温暖与熨帖。

她悄然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之前的惊慌恐惧,也不去想回家后将会纷至沓来的各种后续。

她只想着,要是这条路,永远永远也走不完,该有多好……纵使就这样死去,她也不再有遗憾。

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当年家族中那位庶出的姑姑,明知道与那风流才子的交往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将全情投入了一场无望的爱情。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原来,爱上一个男子的感觉,竟是这样的……一滴清泪从欧阳婉的眼角缓缓滴落,瞬息间消散在渐渐凉起的山风中。

好了。

走出来了。

展眉扶着一株老树,停下了脚步。

身手强横如他,此刻却也不禁有些喘息。

没法子,这具身子还不够强壮。

这半天的追踪、奔波、打斗,几乎将他的体能消耗殆尽。

行了,你可以下来了。

展眉回头对欧阳婉说,慢慢蹲下了身子。

欧阳婉心头一震,咬了咬下唇,以脚支地站稳后,离开了他的身子。

借着夕阳的微光,她看到他的背上已经湿了一片。

而她的胸口,也有微微濡湿的感觉。

他的汗与她的汗混到了一处,这种联想让欧阳婉忍不住芳心轻颤。

她又再次拉了拉身上的黑布,让黑布裹紧了自己的身子。

走,我们上大路。

展眉没有注意到欧阳婉的心思,他并不是那么敏感的少年。

欧阳婉嗯了一声,乖乖跟着他继续行进。

有人马过来了才走了一小会儿,展眉就皱紧了眉头,一把拉着欧阳婉躲到了路边的树丛里。

大概是今天两人肢体接触的次数太多,他已经下意识地不去忌讳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

欧阳婉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屏住呼吸。

来的会是那些接货的人吗?她不知道,因为展眉将她整个人朝树丛里压下去,不让她冒头。

忽然,展眉喜道:是你哥哥哥哥?欧阳婉一片茫然,哥哥……啊,哥哥这声惊呼将她唤回了真实的世界。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展眉已经从树丛中一跃而出,大喊着:欧阳,停下那队人马已经跑过了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

欧阳润之带着五个最心腹的手下各自骑着骏马一路狂奔,突然间了听到展眉的大声呼唤。

他赶紧勒住了奔马,扯着缰绳回头一看,只见展眉正站着后方路边冲着他招手。

欧阳润之心头砰砰直跳,他是知道展眉已经去追踪那伙贼人的事情的。

展眉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已经是欧阳婉被掳走的两个多时辰之后了。

今天下午,他正坐镇在羊角巷作坊中处理火灾善后事宜,忽然接到舒绿派人送来的急报。

连欧阳润之这样心智坚韧的人,都差点被这噩耗惊得心神俱裂。

他曾闪过去报官的念头,终因种种理由而强行压下了这个想法。

他的想法和舒绿差不多。

一报官,这事就压不住了,妹妹就算救回来也是死路一条,家族的名誉也会毁于一旦。

但是真正让欧阳润之放弃报官的,还是像舒绿一样,他将希望放在了展眉的身上。

他是见识过展眉的身手的。

当然他没想过展眉可以以一敌十将妹妹救回来,他想的是展眉追了上去,可以得到一些线索,或许还可以拖延对方一段时间。

这样打个时间差,说不定就可以由欧阳家的私人力量将欧阳婉救回。

于是他当机立断,带着五个心腹策马出城,从青龙弯开始,同样沿着那伙人的蹄痕追踪过来。

欧阳润之虽说是商贾子弟,又是自幼习文,可是身手并不弱。

他生下来时有点病弱,父母怕他夭折,听从了家中一位老人的教训,让他跟着家里的护院练练筋骨。

十岁以后,他自己也喜欢上了骑马打拳,还请过武馆师傅到家里来教过一阵子。

为了救回妹妹,他当然是得自己带队的。

可是,欧阳润之心里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当看到展眉的一刻,欧阳润之是很惊喜的。

可是,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

展眉见他回头,便回身朝树丛里叫了一声。

下一刻,一个浑身披着黑布的人,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欧阳,人救回来了。

当欧阳润之旋风般冲到他们面前时,展眉微笑着指了指他身边的那人。

婉儿欧阳润之不能自已,双手一把抓住了欧阳婉的肩膀。

欧阳婉全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连脸部都蒙的结结实实。

她低声说:哥哥,我没事了。

狂喜过后,欧阳润之开始担心欧阳婉方才遭遇了什么。

一定不会是完全无恙……不然她蒙着黑布做什么?但手下们都在,他不能解开黑布看个究竟,也不好追问事情的经过。

此时,金乌西坠,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展眉突然说:欧阳,你把她带回去。

我还有事,晚点再回去。

说罢,就要往密林里钻。

欧阳婉大急,伸出手就想抓住展眉的衣袖,醒起有外人在才硬生生把手收了回去。

你不能回去危险她急得嗓子都嘶哑了。

别啰嗦还有,你们全都先撤,别耽搁展眉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跃进了密林之中,几个腾挪就不见了人影。

欧阳润之和那几个手下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欧阳婉回身拉着哥哥的衣襟,嚷道:哥哥,不能让展眉哥哥一个人涉险啊,那些人……那些人……她真后悔自己没有拉住他欧阳润之脸上神色不住变幻,最后决然道:好,我们撤哥哥欧阳婉快要疯掉了。

哥哥为什么这样做婉儿,我不知道展眉是怎么把你救回来的。

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们追上去,也是给他添累赘罢了。

先回别院去,等他消息吧欧阳婉不出声了,只是一个劲地发着抖。

理智上,她何尝不知道,哥哥说的十分正确。

刚才她就提议展眉留下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来接货,以此揪出幕后的黑手。

而展眉却否决了她的建议,因为当时有她在。

现在他把她交给了欧阳润之,觉得机不可失,又冲进去了……这根本就是他们欧阳家的事情,却将展眉牵涉进来。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她也不想苟活在这世间了。

走欧阳润之也是极有决断的人,做出了决定就迅速施行。

他将妹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的坐骑上,然后飞身而起坐在她的身后,护着她离开了密林的入口。

欧阳婉坐在哥哥怀里,却还不住地往回张望。

天色越来越阴暗,密林渐渐模糊在夜色之中。

展眉哥哥……他千万不要有事啊展眉的体力,其实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又抹了一把汗,苦笑着自己也有今天。

这具单薄的少年身体啊,困住了他的手脚。

要是以前的自己,哪会出半天的任务就这么吃力?半年的锻炼,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可有些东西不是这么快补得上来的。

只能尽力了吧。

他也没打算和来者硬拼。

只想着,回去看看,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就好了。

就像欧阳婉想的一样,这原本就是欧阳家和其他人的纠葛,他其实可以不管的。

但他们和欧阳家的合作日益紧密。

舒绿说过,欧阳家大房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如果欧阳家大房倒下了,没有了这一道庇护,他和舒绿的日子可没现在这么好过。

何况……那些人,差点毁了欧阳婉的一生。

想到这里,展眉不知怎的非常愤怒。

就算在今天之前,他对欧阳婉的观感也是非常好的。

今天过后,他不知不觉,对她的感觉起了点变化。

当然,这种变化他无暇去细想,可是他就是为欧阳婉的遭遇感到愤恨。

这些人……即使今天他奈何不了他们,也会在过后跟他们好好算算账舒绿在别院里,等得心急如焚。

夜幕降临,别院中灯火如昼。

每个人表面上不敢有任何异色,还是照常工作着,可是心里都烧得不行。

就在大家都要被逼疯了的时候,别院大门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觉得展眉是不是很有爱呢,亲们?是好男人吧……)第一百一十三章:你打算怎么办?(3月15日第一更)欧阳婉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不住搓揉着自己全身的肌肤。

一双手已经浸得发白,十指上起了细微的皱褶。

双腕的伤口并未痊愈,被热水泡得太久,痛感更加强烈。

她却依然不想从浴桶中起身。

洗不掉……身上那股血腥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掉。

她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把头抵在浴桶的边沿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小姐,好了吗?丫鬟银屏见小姐在里头耽搁得太久,怕她出事,不得不出声催促了一句。

烟罗伤势未愈,被舒绿勒令她在屋里养伤不准出来走动,所以就由银屏来伺候欧阳婉入浴。

本来银屏该在屋里听候吩咐的,欧阳婉却不由分说让她到外头等着去。

银屏深知小姐今天受了大刺激,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得听从吩咐在外间等候。

进来吧。

欧阳婉淡淡吩咐一声,银屏赶紧进来替她擦身着衣。

银屏看到欧阳婉手上那两道勒痕,暗暗心惊,想要给欧阳婉上药,又怕自己提起这个会再刺激到欧阳婉。

正在银屏挣扎着要不要请示欧阳婉,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舒绿的声音。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银屏松了一口气,舒绿小姐来了就好得到了欧阳婉的回应,舒绿排闼而入。

她见欧阳婉穿着干净的家常衣裳,呆坐在梳妆台前,让银屏替自己拧干濡湿的长发,便温言笑道:姐姐既然已经沐浴,也该吃点东西了。

我带了莲子粥来,还有些蛋卷、肉饼、酱瓜,都是下粥的小菜,姐姐一样吃一点好不好?嗯。

欧阳婉抬起莹白的小脸,对舒绿强笑了一下,随舒绿走到外间桌上用饭。

适才,欧阳润知将欧阳婉带回来内院的时候,当欧阳婉把黑布解下,欧阳润知和舒绿都吃了一惊。

但舒绿的吃惊程度,比欧阳润知弱了许多。

欧阳润知看欧阳婉发乱如蓬,脸色惨白,泪痕隐然,不仅衣裙不整,身上还有许多血迹,马上担心妹妹是不是被人污辱了。

虽说早有这样的担忧,可是亲眼看到妹妹如此惨状,欧阳润知还是再次升起了一股杀人的冲动。

同时,还有深深的自责。

舒绿却没那么夸张。

当然,欧阳婉不是她亲姐妹,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牵绊,她看问题就客观得多。

同为女子,欧阳婉有没有被玷污,她还是能从欧阳婉的神态上分辨出来的。

欧阳婉要是真的被人那啥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表情。

而且欧阳婉走路的姿态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依然轻盈挺拔。

舒绿上辈子就算再纯情,该懂的事情也全都懂了,刚被人强行欺负了的女孩子,哪可能这样轻松的走路。

所以欧阳婉的清白应该是保住了。

不过有没有被人上下其手,那就挺难说的了。

舒绿理智上知道这时代女子被人碰了肢体也是极大的伤害,可是她的感受毕竟不深。

在舒绿看来,欧阳婉算是被完完整整的救回来了。

虽然之后还要面临这样那样的事情,但总比最糟的那种结果,要好太多太多了,不是么?自然,这个时候,欧阳婉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歹人。

事实上,她从上了欧阳润知的马背以后,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在确认展眉的安全之前,她根本没有说话的心思。

而平时颇为果敢的欧阳润知,面对妹妹如斯情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舒绿见他们这个样子,索性就替他们做主了。

她先把欧阳润知赶到外院去,让他给下人们再下一次封口令,将事情封锁起来。

好在人已经囫囵弄回来了,事情的处理就简单得多。

欧阳润知要是连自己的下人也管不好,也别当欧阳家的家主了,弄根裤腰带上吊去吧。

她又让人烧了洗澡水送过来,叫银屏服侍欧阳婉沐浴。

她自己则去了厨房,看着几个厨娘做了莲子粥和小菜。

莲子粥既安神也暖胃,又好消化,这种时候吃是很合适的。

有舒绿坐镇,厨娘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粥和小菜都做好了。

从午后烟罗他们回来开始,整座别院其实陷入了一种非常压抑的恐慌之中。

然而因为有舒绿在理事,把下人们的心都收拢住了,才没闹出什么乱子。

厨房的曹大娘在一旁偷眼看着舒绿,心中暗道,真没看出这位干小姐也是个能干人。

平时可是半点都不显舒绿小姐能被夫人以大礼收为义女,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以后对舒绿小姐,可得更恭谨才是。

此时在欧阳婉的闺房里,舒绿看她有一口没一口胡乱吃着粥,也不多说什么。

她从自己身后的巧英手里接过药箱,并没有经过欧阳婉的同意,就先将欧阳婉的左手拉到了自己的膝上。

欧阳婉吃痛,下意识看了舒绿一眼,却见舒绿正用手指蘸着药粉给自己左腕的伤口上药。

舒绿的动作很轻很柔,上完药以后,又用细白的纱布将伤口紧紧缠绕起来,再打上一个小结。

随后,她又自行起身,坐到了欧阳婉的右手边,开始默默治疗着欧阳婉的右腕。

银屏立于欧阳婉身侧,注视着舒绿的动作,心想幸好有舒绿小姐在。

别看舒绿小姐说话不多,却把大小姐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出了这种大事,她们当下人的也没资格安慰小姐,还得装着不知道。

舒绿小姐和她们身份不同,有她在,许多事就好办了。

母亲呢?欧阳婉迟疑地问了一句。

睡了。

舒绿答得很轻松。

睡了?欧阳婉记得自己回到家里时,离母亲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早的很。

刚才一直挂心着展眉的安危,没有注意到别的事情,现在才想到自己回来了这么久,母亲不出现也太奇怪了。

除非,母亲根本就对这件事不知情。

嗯。

在姐姐回来以前,我服侍母亲吃了晚饭,然后给她点了一支安神香。

舒绿突然冲欧阳婉眨了眨眼:是我特制的安神香。

然后母亲就睡了。

舒绿还真是将欧阳夫人完全蒙在了鼓里,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当然,也是欧阳夫人屋里那几个精明的丫鬟配合的结果。

她怕欧阳夫人越晚越起疑心,索性就在晚饭后让欧阳夫人闻了她特制的强力安神香,欧阳夫人果然闻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然,等欧阳夫人明天早晨一醒过来,肯定是要起疑心的。

不过反正也得跟她交代这件事,舒绿只是想等欧阳婉被救回来再跟欧阳夫人摊牌罢了。

她对展眉有着近乎偏执的信任,觉得展眉一定能将欧阳婉带回来的。

果然,展眉没有让她失望。

所以当欧阳润知说展眉又去追踪那些歹徒了的时候,舒绿没有像欧阳婉一样担心得要命,只是略略有些惊讶。

哥哥今儿倒挺执着的,和平时的行事风格不符呢。

不过这也是因为舒绿没有亲历当时的杀人现场,所以没有那么直观的恐惧。

要是她也像欧阳婉似的见了那么一堆尸体,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失手宰掉的,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哦,睡了好。

欧阳婉微一颔首,她这种时候,不知该如何面对欧阳夫人。

能够迟一刻面对,也是好的。

妹妹……欧阳婉抓住舒绿的手,颤声道:展眉哥哥还没回来……我……我好怕……别怕。

舒绿拍着她的手背,柔声说:我哥哥很懂得自保,他不会轻易冒险的。

可是……欧阳婉咬了咬下唇。

舒绿笑了。

你看,他不是把你带回来了吗?他自己一个人,就更容易脱身了。

其实,欧阳婉和舒绿这么说,不过是想让舒绿说些肯定的话来安慰自己罢了。

她也知道,展眉能不能回来,也不是她们两个在这儿说说就能成真的。

可是听了舒绿的话,她心里还是好过了些。

小姐。

巧珍从外头走了进来,向舒绿禀报:展眉少爷已经回来了,在大少爷的院子里说事,让奴婢给两位小姐报个平安。

啊展眉哥哥回来了?舒绿还没应答,欧阳婉却欢喜地站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从她回来到现在,还没有流露出一丝喜色。

现在听到展眉平安,却像是比自己脱困还高兴似的,让舒绿看了好生惊奇。

呃?是她太过敏感了么,为什么觉得婉儿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好耀眼啊。

欧阳婉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只是拍着心口,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呐,姐姐可放心了吧?舒绿笑着说了一句,也带了点试探的味道。

欧阳婉这才觉得不对,人家嫡亲的妹子都没反应……自己这……她忍不住俏脸绯红,如蚊呐般嗯了一声。

有情况舒绿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而在别院的另一边,欧阳润知的院子里,展眉踩着脚下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问欧阳润知:你打算怎么办?第一百一十四章:反击开始(3月15日第二更)----------------------------欧阳夫人的内室中,气氛凝重,冷如隆冬,与屋外灿烂的五月艳阳形成鲜明的对比。

屋子里,自欧阳夫人以下,欧阳润之、欧阳婉、舒绿与展眉几人默然冥坐。

欧阳婉背对众人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大半面孔都埋在欧阳夫人胸前,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纤细的脖颈。

展眉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那段雪腻上,心中不自觉地生出几许怜惜,又忙将目光移到别处。

良久,欧阳夫人才长叹一声,颓然道:人回来就好……就短短的一个上午,她竟似老了几岁般,飞快地憔悴下去。

任凭哪一个母亲,得知女儿出了这样的大事,都不会好过。

何况欧阳夫人这样的慈母?欧阳婉没有再拖下去,她知道这件事始终是要面对的。

在难眠的一夜过后,她主动让舒绿将众人集中到这里,干脆一次性将事情交代完了。

一连串的惊雷接连不断地在众人面前炸开。

除了几乎全程参与的展眉之外,每个人都被欧阳婉昨天的遭遇震惊了。

包括舒绿在内——她对哥哥干掉了七八个匪徒么什么感觉,早十年她就知道哥哥的工作是什么。

可是……欧阳婉是不一样的。

舒绿不禁自责,如果早知道发生了这些,她昨晚一定会留在欧阳婉的屋子里陪她一整夜。

昨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而刚才欧阳婉诉说这一切的时候,没有流一滴泪。

她的语气说不上平静,但却也舒缓平和,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没什么干系的事情。

她不是不明白这种事意味着什么,而是太明白。

就因为看清了自己所要面对的困难,她才强迫自己要坚强起来。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却是展眉。

他轻咳了一声,见众人都朝他看来,抿了抿嘴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看到几人依然有些茫然,他又解释了两句:我已经把所有的痕迹都抹掉了,包括人和车马。

就算被人翻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你,都算在我头上好了。

舒绿呆瞪着哥哥,他什么时候在自己以外的人面前也这么护短了?好吧,这不是八卦的时候,可是她真的很想八卦啊难道婉儿刚才还说漏了某些狗血情节?听着也不像……啊,她真的太好奇了。

欧阳夫人深深看了展眉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朝展眉微微一躬。

展眉反应快,马上把欧阳夫人虚扶住了。

伯母这礼我可受不起他虽然不太理会俗礼,可是也没有生受长辈大礼的道理。

怎会受不起?欧阳夫人诚恳地说: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婉儿就……话音未落,欧阳婉也走到展眉身前,深深拜了下去。

展眉这回却没去扶。

昨天搂也搂了,背也背了,今天看到欧阳婉他反而不怎么敢接近了。

也不清楚自己这是什么心态。

欧阳润之和展眉不能久坐,还必须去处理这件事的后续。

欧阳夫人看女儿精神不济,舒绿主动提出陪欧阳婉回去安歇,几人便散了。

等几个晚辈都离开了,欧阳夫人才整个人瘫软下来,伏在罗汉床的软枕间低声哭泣。

我苦命的儿啊……昨晚那人……离了母亲眼前,欧阳润之看了看展眉,欲言又止。

不用问了。

我已经处理了。

展眉挥了挥手,浑不在意。

都干掉了十来个,不少这么一个。

昨晚他趁黑摸回密林中的空地附近,恰好偷窥到有三个男子正打着灯笼站在那堆尸身前,激动地交谈着。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展眉的靠近。

从谈话中,展眉辨认出其中一个瘦长的年轻男子是领头的,另外两人都是他的手下。

那瘦长男子正歇斯底里地嚷嚷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爷,怕是那欧阳润之带人把他妹妹追回去了……那现在怎么办抓不到人,怎么和欧阳家谈判那二爷还是止不住地叫嚷着。

明明早就布好了局,居然还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展眉又听了一小会,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体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他判断出那几人其实都不会什么功夫,人数也只有三个,对付起来不算太难。

就在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展眉突然出现,一下子干掉了那两个跟班,同时制服了那叫二爷的男子。

接着,就在那二爷眼前,他将那七八个歹人,和两个跟班的尸体,全丢进了那辆马车之中。

然后,他驾驶着那辆载满尸体的马车,来到密林边的一个深潭——他来回这边两趟,已经对此地的地形很熟悉了——连马带车一起弄进了潭子里。

这种山里的小潭子,人迹罕至,要不是有心绝对找不到。

已经是夏天了,天气热,尸体腐烂得很快。

再过上一段日子,众人的尸首,还有那辆马车,全都会被泡烂,最终慢慢变成潭底的淤泥。

最后,他才抹掉了空地上的各种打斗痕迹大部分,拎着那个已经吓得昏过去的二爷骑着从马车上解下的骏马回到了萍花坞别院。

欧阳润之一看到那二爷,就认出了对方。

居然不是江城的人啊……怪不得你们查了这么久也查不出来。

展眉对欧阳家生意的规模不太清楚。

经过欧阳润之解释,才知道欧阳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只是重心放在江城附近而已。

这个叫二爷的,是江南另一香业同行封家的管事之一,级别比较高的那种。

封家的起家有点不光彩,隐约听说似乎是西北的响马出身,积累了一定的身价,躲到江南来当富家翁。

不知怎的也做起了香药生意,因为手段狠辣,又懂得笼络官府,生意急剧扩张。

其实也早就怀疑他们家了。

欧阳润之叹气说:他们来过江城几次,想插手进来,我没让。

封家的老头觉得我不识抬举……还说过要和咱家联姻,托人来向婉儿提过亲呢。

不过母亲说婉儿在守孝,推了。

因为娶不到,所以索性将欧阳婉毁了?这封家的行事果然够土匪。

可是在商场上,有时候土匪手段也真的能杀开一条血路。

封家这几年过得太顺了吧,所以才受不了一点点的失败?封家……展眉眯缝着双眼,记下了他们的名号。

昨天的事情是一个连环计。

先是让人到羊角巷作坊纵火,再趁着欧阳婉进城绑架她。

可以想见的是,欧阳婉一到封家手里,封家就会借着欧阳婉来要挟欧阳润之。

即使欧阳润之不答应,也没关系。

他们会让欧阳婉凄惨无比的尸体出现在江城城楼上,使欧阳家从此在江城难以抬头,生意自然也就差了——这是二爷交代的原话。

那个二爷早被展眉杀人如斩草的狠劲吓疯了,展眉一逼问,他就什么都往外说。

拖他的福,展眉和欧阳润之审问了半夜,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封家的许多内情和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二爷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一干二净。

人就是这样,一旦开了个头,就不怕他不继续说下去。

二爷拼命的说着他所知道的情况,想借此保命。

可惜,无论是展眉还是欧阳润之,都不会让他继续活在世上。

然而,欧阳润之性子再冷,也为展眉的作为感到震惊。

他只是没怎么表现出来,可是心里……说不受震撼那是骗人的。

人命关天,展眉说下手就下手……他到底是什么人啊然而欧阳润之没有追问展眉的事情。

他大概能猜到,展眉不会说的,即使说了也是敷衍。

幸好,他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欧阳润之绝不想拥有这样的对手当天下午,欧阳润之返城,针对封家展开了方方面面的反击。

这些事情舒绿却是不得与闻,她本来也没掺和到欧阳家这些具体的事务里去。

现在她的主要任务,是好好照顾欧阳婉,并且隐然成为了别院的半个女主人。

欧阳婉再坚强,也没恢复得那么快,每天只是关在屋里发呆。

欧阳夫人又病倒了,而且这一次,病得比上次还要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别院的内务,不可避免的交到了舒绿的手上。

她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一个主妇每天到底应该料理什么事情。

虽然别院里人员并不多,事情也不算繁杂,然而每一天还是有各种家务需要她去处理,包括奴仆们的管理也是其中的一项。

幸而舒绿上辈子也替祖父管理过分公司,本人又极聪慧机灵,有什么特别难处理的,她就去问欧阳夫人母女两个再做决断。

如此下来,也把整间别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欧阳润之过来探望母亲。

-----------------------(大家关心的某些事情就要发生了……)一百一十五章:终身(3月16日第一更)--------------------------------------欧阳夫人更加憔悴了。

见到母亲斜躺在卧榻上,穿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头上戴着深色抹额,整个人比父亲去世前,何止老了十年。

仅存的些许风韵,也在连续病倒与遭受打击后,消散得差不多了。

母亲要保重身子呀。

在母亲面前,欧阳润知也收起了冷脸,亲自端着热汤药请母亲服用。

唉,一天到晚都灌这些苦汁子……欧阳夫人叹了口气:我都成药罐子了。

她向来很少抱怨,然而近来却也一改常态,变得多愁善感。

欧阳润知深知母亲的心结在何处,但他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抱怨归抱怨,欧阳夫人还是接过药喝了个干净。

本来,欧阳润知想过让母亲和妹妹搬回老宅去。

如今母亲常常要瞧大夫,再说别院在城外,这种非常时期,安全很成问题。

他还得提防着封家那边的后手呢,那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欧阳婉的问题不处理好,搬回城里的老宅也很麻烦。

老宅里人口多,是非也多,欧阳婉的异样被人瞧了去可怎生是好,不知会生出多少流言来再者,回了老宅,就得由欧阳夫人和欧阳婉来主持家务了,万没有让舒绿一个干小姐出头操劳的道理。

其他几房的人会有意见的。

可欧阳夫人和欧阳婉现在怎么能理事?能保着自己不出事都不错了。

在别院里,有舒绿料理家事,欧阳夫人母女才能好好休养。

因此欧阳润知也没有真的让她们搬回去。

只是别院的警戒,却加了一倍不止。

大房的家丁护院们,起码有一大半被拨到了别院里来当差。

妹妹如何了?欧阳润知又服侍母亲躺回原位,嘴里问着妹妹的情况。

不说还好,一说起女儿,欧阳夫人又是止不住的长叹短嘘。

看着像是没事了,早晚也来我这请安。

平时就呆在自个屋里,调调香什么的,也不出来走动……我知道这孩子心里苦呢。

说着,欧阳夫人又哽咽了。

女儿越是坚强,她就越是难过。

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娇养了这些年的乖女儿,竟遭遇了那样的惨事,欧阳夫人就心痛如绞。

唉,本想着她七月办了及笄,就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了……现在……欧阳润知一声不吭。

他才学过人,谋略也过人,唯独安慰人这方面真是没天赋。

行了,你既然来了,咱们也该商量商量婉儿的终身了。

欧阳夫人看屋里没了人,才嘶哑着嗓子低声说。

婉儿的终身?欧阳润知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封家那边的事情他正在处理中。

商场上的正面交锋,欧阳润之倒真是不怕谁。

而且以欧阳家在业内的龙头地位,要联合其他几家香业同行,对封家进行种种打压,还是有胜算的。

封家见出去办事的人没回来,而欧阳婉也没到手,知道事情肯定失败了。

而且,他们也猜到欧阳润之已经知道是自家下的手,不然近来不会针对封家频频出击。

现在最让封家难受的,是那个管事二爷的死活。

要是那人死死被欧阳家捏在手里,对景时候抛出来当个人证,封家会很被动。

再说二爷对封家的很多情况都是知情的,欧阳家手上拿着这么一个货色,对封家无形中的危险很大。

可商场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快分得出胜负,反正如今双方还在交战之中,战况还很激烈。

这种敏感的时候,欧阳润之觉得真不是解决妹妹终身大事的好时机。

虽然自家知情的那些下人,都被他管制住了,估计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要是欧阳婉和人说定了亲事,过后这事却抖了出来,对方不退亲才怪就算欧阳婉已经嫁了过去,肯定也会被人一纸休书送回来的——到那时,妹妹还要不要活了?男家肯定也恨欧阳家隐瞒真相。

这就是结仇,而不是结亲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欧阳润之真不敢冒这个险啊。

在这一点上,欧阳夫人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前些时候,跟我漏过口风,想娶婉儿的人家……欧阳夫人又重重叹息一声,说:其实也有些好的。

但是我思来想去,始终不放心让她就这么嫁过去。

日后被人翻了旧账,婉儿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欧阳润之点点头。

儿子也是这样想。

那母亲的意思是……招赘?我何曾如此说过。

欧阳夫人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

婉儿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招个女婿上门,外人还不传疯了?一般人家,谁会给女儿招婿入赘啊欧阳夫人说的是正理。

只有没儿子顶门户的人家,为了不成绝户,才会给女儿招赘婿上门。

这属于万不得已的行为,不是逼到一定份上,谁也不会这么干的。

而且,肯当赘婿的人,往往也不是什么好男人。

赘婿者,从名字上看就低人一等。

先贤说赘婿是女之夫也,比于子,如人疣赘,是余剩之物也。

听听,就是个人渣因为当赘婿的人,就等于是背弃了祖宗的姓氏,数典忘祖。

这种人,是被人们所唾弃的,比当贼当强盗还丢人。

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穷、丑、残、病,或者无能到了极点,万万不肯入赘女家。

而且赘婿不能科举,也就不能入仕。

万一战争爆发,赘婿和犯人一个待遇,第一批被扔到前线去当炮灰……不到万不得已,欧阳夫人怎会给女儿找个这样的夫婿?不是招赘,那……是嫁个门户低点的?欧阳润之这个猜想也不算离谱。

欧阳家门户当然也不高,但钱有的是啊欧阳婉嫁妆多,嫁到家境差的人家去,肯定不会受欺负。

日后再有什么事,看在欧阳婉的嫁妆份上,也不一定说翻脸就翻脸。

再说……妹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呀。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欧阳夫人这回点头了。

也行。

欧阳润之认真想了想,觉得可行。

还有自己这个大哥在呢,小家子出来的妹婿,应该还是比较好掌握的。

虽然这样对妹妹来说,也还是太委屈了。

但嫁小家子也有小家子的好处啊,妹妹低嫁的话,在婆家底气就足了,应该不会受气。

那……母亲心中可有人选?要不要儿子去物色物色……欧阳润之事务繁忙,不过为了妹妹,这个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

不必了。

你觉得……欧阳夫人迟疑片刻,才说:你觉得,展眉那孩子怎样?展眉?欧阳润之吃了一惊。

欧阳夫人也不说话,只是微蹙眉头看着儿子。

展眉啊……儿子说不好。

欧阳润之说的是实话。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展眉了。

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几岁的少年,却能毫不在乎地结果一个人的性命。

这种近乎恐怖的狠辣劲儿,绝不是普通人能具有的。

对于展眉将妹妹救回来,欧阳润之是很感激的。

可是....唉,你担心的事情,我也晓得。

欧阳夫人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欧阳润之不放心,她又何尝放心了?可是咱们婉儿……他对婉儿的事情,那是知根知底的。

欧阳夫人在事情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欧阳润之明白母亲说的不仅仅是婉儿被掳走这事,而是婉儿杀过人。

还有,你也说过,展眉这孩子读书不错,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他现在年纪不大,就能有这般决断……一旦入了仕途,以这份狠劲,怕没有大前程?他家里大人都不在了,婉儿一过去就能当家。

只要他能考上举人,有咱们家给他使钱铺路,还不好?婉儿也不必受什么婆婆嫂子的闲气……除了展眉心狠手辣这一点,欧阳夫人对这女婿人选还是很满意的。

母亲,我看此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欧阳润之见母亲真的有心让展眉娶妹妹,拦了一句。

怎么了,你真不放心?也不是……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忌惮什么。

或许是展眉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让他都觉得了害怕。

这样一个危险人物……让他和妹妹在一起,真的好吗?徐徐图之,也好。

欧阳夫人应着儿子,心里却有别的打算。

太慢了,也怕出事啊。

不能耽搁太久的。

这事,也得问问女儿的意思才是……---------------------------------------------(重感冒再度袭击,好难受,浑身骨头疼。

喉咙也疼,到处疼啊疼啊疼啊……求安慰求安慰求安慰啊……呜呜呜呜……)第一百一十六章:喜欢?不喜欢?(3月16日第二更)哥哥——舒绿笑嘻嘻地看着展眉。

嗯。

展眉头也不抬,继续埋首书本之中。

哥——哥——舒绿嘟起了嘴儿,但脸上笑意不减,依然叫得很欢。

没事就滚,不是很多下人等着去向你回话么?展眉的声音冷得可以掉下冰渣子,舒绿却根本不当一回事。

我早把他们打发了呀我现在好有空好有空哦,所以,嘻嘻……有空数手指去,不然数头发去。

展眉还是那副酷得要死的表情,眉心间的皱褶深得可以夹死飞过的蚊子。

哥哥你不要逃避啦这里是展眉的院子,屋里除了他们兄妹也没别人。

舒绿索性一屁股坐到展眉面前的书桌上,劈手把他的书本夺过扔到一边。

展眉的肩膀垮了下来,很忧郁地看着他亲爱的妹妹,一脸无奈。

与此相反,舒绿的表情却极为得意,两个小酒窝一跳一跳俏皮极了。

我哪有逃避……在舒绿的胡搅蛮缠下,展眉也只能举起白旗投降了。

你就是逃避快说,你们当时是不是发生了点啥?原来舒绿一直苦苦逼问着展眉的,却是展眉去救欧阳婉的时候,两人之间互动的细节。

欧阳婉被救回来以后,舒绿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对彼此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欧阳婉的心情自然一直很糟,几乎有点自闭了,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只有在舒绿跟她提到展眉的时候,她才会有些笑模样。

有时还会主动向舒绿问起展眉的一些小事,比如展眉喜欢吃什么东西,或者平时有什么爱好之类的。

而展眉呢……他居然也会时不时问问舒绿,欧阳婉最近心情如何,有没有按时吃东西之类的。

要让舒绿相信他们之间啥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敢去刺激欧阳婉,不过展眉就没这个运气了。

这几天来,只有一有空,她就来缠着展眉问这问那。

每当这种时候,展眉总是板起脸来,教训她一通,说她想太多了。

舒绿才不会死心凭借她对展眉深刻到了细胞核的了解,要是展眉真把欧阳婉当路人,他反而会拿她来开两句玩笑呢。

这么紧张,肯定有鬼今天她是豁出去了,非要把展眉烦死不可。

看他说不说实话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了吧?展眉算是看明白形势了。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就是个被妹子予取予求的命,还是乖乖满足她的八卦欲望吧……不然接下来很长很长的时间,他都别想有清净日子过了很好舒绿双掌一击,发出一声响亮的欢叫。

那,你们有没有‘亲密接触’?……你能问得具体点么?啥情况可以称之为‘亲密接触’?展眉那一脸的黑线啊。

呃……舒绿扁了扁嘴:有没有牵手?有。

她走不动了我拉她一下啊。

展眉说得很正经。

有没有抱抱?有。

把她从那辆死了人的车里抱下来啊。

这回展眉答得更加理直气壮了,自认为这是救人者标准行为,丝毫不含个人感情因素。

唔,她有没有献吻报答你啊,大英雄?舒绿两眼星光闪闪,脸上写着八婆两个斗大的金光大字。

……你说呢?展眉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妹妹。

你以为是《泰坦尼克号》么,肥露丝被瘦杰克救了一次就献身回报?好吧,我错了。

舒绿也觉得这年月没哪个正经姑娘干得出这种事,估计不正经的烟花女子都不一定干得出。

我拜托你啊,大小姐。

展眉揉着太阳穴,决定把欧阳婉抱着自己痛哭,以及自己把她背出密林那一段省略掉,不然妹妹又得更兴奋了,非逼着自己承认他和欧阳婉有暧昧。

呃,真的没有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展眉立刻把这个念头排出脑外,不敢再深想下去。

就这么简单?舒绿很失望。

你想有多复杂展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那是什么情况?危险得要命,哪有闲暇想其他的。

那现在你有空了,可以想了啊。

舒绿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展眉打发掉。

哎,说真的,我看人家小姑娘对你挺有意思的,你呢?你胡说吧展眉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掩饰自己听到这句话时产生的些许绮念。

凌展眉你不能当禽兽啊,那姑娘才多大一点呢我当然不是胡说这是女人的直觉……你别管,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对她有意思么?……好吧,那我换个问法。

你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没想过这么无聊的问题。

舒绿悚然一惊:哥哥,我以前只是开玩笑的……难道……难道你真的有那方面的爱好?当然不是展眉觉得自己又想掐死舒绿了。

我取向很正常真的?舒绿狐疑地看了展眉一眼。

废话可是你又没有喜欢的女生类型啊……展眉翻了翻白眼:我只说了我没想过,没说没有这两者有区别么?舒绿侧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好像是有点区别的。

那你现在想想嘛。

比如,你比较喜欢哪个女明星?这个问法展眉比较能接受,他属于直线思维的类型。

有女明星当模板,他还是有点思路的。

我想想……他摸了摸鼻子。

舒淇吧。

林志玲也可以。

胸型都还不错……不过论起来,其实还是小泽的胸比较好……这回轮到舒绿黑脸了。

展眉浑然不觉,继续数着:阿朵和巩新亮的脸差了点……不过线条还是蛮好的……哦,忘记了还有郭书瑶……凌展眉舒绿杏眼圆瞪,两手叉腰,咆哮着打断了展眉的话。

难道你的标准就只是胸?她就知道不能对男人抱有什么幻想。

看她这哥哥,平时多正经啊,对女人丝毫不假辞色,居然也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低俗男子这世上还有好男人么?绝望了绝望了……展眉不明白舒绿的怒点在哪里。

他很无辜地一摊手:这是正常男人的审美趣味好不好。

你是要我去欣赏春哥或者曾哥么?……舒绿想象了一下展眉描述的情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喜欢林志玲什么的还是比较正常的……你就只喜欢这种身材好的shu女啊?真的不喜欢婉儿那样的?舒绿还不死心,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我又不是萝莉控展眉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声音便不禁提高了许多。

烦死了,我不喜欢欧阳婉,行了吧哐啷清脆的瓷器落地声在屋外响起。

两人一惊,一前一后抢出门去,却看见欧阳婉僵立在展眉的屋门前,地上一片狼藉。

看着像是用托盘托着的一盅鸡汤,此时却碎的碎,烂的烂,溅得欧阳婉的裙摆斑驳油腻。

完了,难道她听到了展眉刚才说的那句话?要不要这么巧啊,要命我……我本来做了鸡汤……想请展眉哥哥……欧阳婉说不下去了,捂着嘴转身跑出了院子。

她知道展眉素来不喜下人来打扰,这回她也只是把丫鬟留在院门外,自己走进来的。

结果……却听到了展眉那句话……剩下兄妹二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去看看她。

舒绿没心情和展眉再斗嘴,赶紧追了上去。

不管展眉对人家有没有意思,反正欧阳婉这样儿肯定是对展眉有心的。

少女的芳心被狠狠践踏了啊,这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何况欧阳婉现在敏感着呢,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出点什么事才好等舒绿也走了,展眉无比烦躁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碎片,觉得心情糟透了。

因为是在自己屋里,又被妹妹缠得太头疼,他才会失去了警惕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不要去向她道歉呢?说他是无心乱说的,他不是不喜欢她……啊?展眉被自己给吓到了。

难道自己真的像妹妹说的那样,对人家小姑娘有点那啥想法了么?他真的不是萝莉控啊……从来没有为感情问题困扰过的,英明神武的凌展眉,开始在小小的院子里转起了圈子。

喜欢?不喜欢?这真是个问题……婉儿姐姐舒绿追上了欧阳婉,但是欧阳婉身边跟着银屏,周围也时不时有下人经过,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欧阳婉努力掩饰着自己的难过,垂头走着路,双手在袖子里都攥成了拳头。

我不喜欢欧阳婉展眉的声音似乎又在她耳边再次响起。

被舒绿一唤,她猛然回头。

下一刻,却觉得天旋地转……姐姐舒绿快步上前,赶在欧阳婉倒下前将她接住了。

当她好容易稳住身子,才发现欧阳婉双眼紧闭,已经是昏了过去。

-------------------(让少女伤心的人是会被蔷薇惩罚的喵呜……)第一百一十七章:出家(3月17日第一更)---------------------欧阳婉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身子也一阵阵的发软。

口中干渴不已,轻轻呼吸,便引起一阵咳嗽。

婉儿,来喝点水。

迷蒙间,她听见母亲的声音。

欧阳婉忙撑起身子,朝床前看去,只见她的母亲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盏茶。

来,喝了吧。

欧阳夫人的声音柔和低沉,尽管掩饰得很好,欧阳婉却还是听出了母亲努力压抑着的丝丝担忧。

实在渴得厉害,她来不及多说什么,接过茶来一饮而尽。

饮得太急,却又引得她呛住了,再次大咳。

慢点,慢点。

欧阳夫人见女儿咳得厉害,也慌了神,赶紧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顺气。

好半响,欧阳婉的咳嗽才稍稍停住了。

这一咳嗽,使得她更加发晕,眼前黑影瞳瞳,心知自己定是得了急病。

你妹妹给你熬药去了。

刚才时辰晚了,不好进城请大夫,她就给你把了脉,说是气淤肺郁,宜喝梨汤。

妹妹会把脉?欧阳婉奇道。

没听她说过。

我也才听说……这孩子,真有能耐。

欧阳夫人感叹了一句,见女儿气息平缓许多,便问:你好好的,怎么又晕过去了?欧阳婉低垂臻首,没有回答。

见了女儿这般模样,欧阳夫人更是难过。

她挥了挥手,让静静侍立一边的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我知道你心里苦……欧阳夫人一声长叹,眼角不觉渗出几滴泪水。

母亲,都是婉儿不好,让您担心了。

欧阳婉秉性纯孝,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为自己操碎了心。

她抬眼看见母亲本来圆润的脸庞,这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许多,心中无比愧疚。

傻孩子。

你是母亲的心肝,我不挂心你挂心谁呢?欧阳夫人抚着女儿鬓边的发丝,低声说:我晓得你在难受什么。

别怕,母亲都替你想好了。

什么?欧阳婉不解地仰起头看着母亲。

婉儿,你觉得……展眉这孩子,人怎么样?欧阳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发青,情不自禁又低下了头,躲避着母亲的眼光。

婉儿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欧阳夫人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继续说:我跟你大哥商量过了。

展眉这个孩子,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又胜在知根知底……我就想着,将你托付给他,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欧阳婉大惊,一下子挣开了母亲的怀抱,坐直了身子。

您怎么会这样想?这……这怎么行呢唉……欧阳夫人心事重重,依然没有发现女儿的惊惶不同一般,只以为女儿是在害羞。

按说一般的人家,也没有和女儿家说这事的道理。

可是欧阳家的情况和别家不太一样。

一来,欧阳婉早就当着半个家,母女俩习惯了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

二来,欧阳婉的遭遇,也不能以常理来对待。

你不必害羞。

我也不愿做那等罔顾儿女意愿的老古板,况且你打小就是最端庄懂事不过的……我和你大哥,都替你想过了。

嫁到那些和咱家差不多的人家家里头,规矩都是极大的,婆婆嫂子亲戚一堆。

当个管事的吧,得罪人;不管事吧,又被人轻视……你看看母亲在家里,何曾轻省过一日?也就是这一年多,有你替我管家了,我才能松快点。

欧阳婉知道母亲这是托词,真实的情况,她心知肚明。

因为她被掳劫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桩极大的丑闻。

日后如果被人翻出来,可就麻烦了。

还是找个小门小户的,听着是寒碜点,但是实在啊。

展眉家里,老人都没了,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

他读书又好,听说夏山长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

你大哥还说,他那些诗词,连咱们江城的许多才子都在传抄呢……等他脱了孝服,下了科场,不怕考不回一个举人来欧阳婉静静地听着,紧咬下唇,不发一言。

她喜欢展眉,却与这些实际的东西无关。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呢?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或许是展眉宠着舒绿时那种温柔的眼神,或许是他那些惊采绝艳的诗词,或许是他身上那种超越了一般少年人的沉稳成熟的气质……使得她越来越注意他。

而在那个恐怖的下午,他亲手将她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也就是那时,她终于明白,她是多么的喜欢他。

然而……欧阳夫人还在说着:咱们两家都带着孝,过得一年多孝期一过,也就差不多可以办事了。

现在不好过礼,我打算过些日子亲自上门,去和他们本家大夫人说一说这事,两家先下个小约……母亲您别再说了欧阳婉突然失态地大叫起来。

屋外的几个丫鬟听到小姐的尖叫都大吃一惊。

可是夫人没呼唤,她们也不敢擅闯,只得在外间暗暗着急。

婉儿,你怎么了?欧阳夫人终于发现女儿的神态异乎寻常,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刺激到了女儿。

您别说了您是在替我考虑,可是……可是人家愿不愿意?您想过吗?欧阳夫人恍然大悟,以为女儿是在因为自己的遭遇而自卑。

被人掳走是小事,毕竟她的清白没有被玷污。

可是亲手杀了人,就算是为了自保,也的确够耸人听闻的。

婉儿,你别怕……我都说了,展眉这孩子是知根知底的。

他知道咱家的事,咱们也知道他……不都是一样的吗欧阳夫人这话是在隐晦地提醒欧阳婉,她是杀了人没错,可是展眉还杀了十几个呢。

虽然展眉杀人不眨眼这一点也让欧阳夫人觉得胆寒,然而她始终觉得展眉本性纯良,绝不会是坏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将她从马蹄下救出来啊这也是她敢将女儿许配给展眉的主要原因。

不是这样您不懂……您不懂……欧阳婉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展眉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反复响起——我不喜欢欧阳婉我不喜欢欧阳婉我不喜欢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着她的心,将她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心灵刺得千疮百孔。

是啊……展眉哥哥凭什么会喜欢她呢?欧阳婉出现在社交场合里的时候,身边总会有些殷勤的男子。

然而她心知肚明,那些人是看中了自己什么——她的嫁妆、她的家世、她的容貌……可是,骄傲的展眉哥哥,他怎么会在意这些世俗的东西呢?她所有的优势在他的面前,是没有意义的。

我不懂什么?婉儿,你说呀……欧阳夫人也急了。

她不是想逼女儿,可是女儿这个模样,让欧阳夫人看了好心痛。

她想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说不定,女儿把心事说出来,心情会好许多?人家根本不喜欢我根本就不愿意娶我,您知道么?欧阳婉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

什么?他……你怎么知道的?欧阳夫人惊道。

他亲口说的,这还有假么?啊?欧阳夫人双手掩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欧阳婉从床上挣扎着走下床。

欧阳夫人不知女儿要做什么,急匆匆地拉了她一把却没拉住。

下一刻,她却看见欧阳婉冲到梳妆台前,猛地打开了梳妆台的一个抽屉,抽出一把铜剪刀。

那是欧阳婉平时做针线用的剪子,做工极好,锋利无比。

那尖利的刀刃,在烛火下闪着森冷的寒光,映出欧阳夫人惊恐欲绝的表情。

婉儿,你要做什么?别做傻事欧阳夫人惊呆了,终于大喊起来。

来人,快来人丫鬟们早就急得不行,等到了夫人这句话,忙不迭一齐冲进了里间。

母亲……女儿知道您是在为我的终身担心。

女儿已经决定了。

欧阳婉披散着头发,手里抓着那把沉甸甸的铜剪,表情突然变得平静得可怕。

你……你别吓母亲啊……婉儿你先把剪子放下来欧阳夫人都快昏过去了。

母亲,请恕女儿不孝。

可是女儿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您就答应了女儿……让女儿……——出家为尼吧。

她最后这一句话,忽然就把整个屋子的人都震住了。

出家?在众人呆若木鸡的瞪视下,欧阳婉把心一横,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持剪便绞。

等等一声暴喝像响雷般在屋内炸开。

(呃……大家都明白的……)-------------------------(我感觉要把肺给咳出来了……怕咳嗽吵醒孩子还得躲在被窝里咳,关在卫生间里咳,阿玛呀,感觉真特么的苦逼……好吧,今晚那一更肯定是有的,争取在晚上11点前发,大家勿怪。

明天的更新照样是中午11点一章,晚上8点一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你这是干什么(3月17日第二更)-----------等等随着一声暴喝,展眉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展眉已经劈手抓住了欧阳婉持剪的手腕。

欧阳婉的手劲如何能与展眉相比,展眉微一使力,铜剪刀便脱手落地。

姐姐就在展眉迅速捡起地上那把剪刀的时候,舒绿也闯进了欧阳婉的内室。

因为被展眉一拉一甩,欧阳婉的身子摇摇晃晃,就要站立不稳。

幸而舒绿及时赶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扶定了。

银屏也忙从旁协助,搀住了欧阳婉的手臂。

欧阳夫人吁出一口长气,双腿一软,要不是两个丫鬟从身后扶着,差点也倒了下去。

欧阳婉呆呆地看着展眉如天神降临般的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展眉气极,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劈头就骂了起来。

我救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糟了舒绿猛然想起了哥哥的臭脾气。

展眉本性非常火爆,平时不怎么生气,那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人不值得他气。

现在欧阳婉明显戳中了他的爆点呃,哥哥……舒绿正想把哥哥拦住,怕他再说出什么让欧阳婉伤心的话来。

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就算你想死也得经过我同意你听到了没有展眉一挥手,掌中的铜剪刀应声飞出,啪地甩入了一旁的桌面,深深扎了进去。

靠得最近的银屏顿时胆寒,那可是酸枝木打的桌子……就跟扎豆腐似的扎进去了,这得是多大的劲儿呀这还是因为展眉的身体没锻炼好,只发挥出了一部分的功力。

要搁在以前,他徒手拆墙也是家常便饭。

谁说我想死了欧阳婉被展眉这么一骂,脸上的凄惶之色反而淡了下去,她也火了。

她为人温婉不假,可骨子也不是那么柔弱的,尤其是她现在已经豁出去了。

你不是想自杀?展眉双眉一挑,指了指那把剪刀。

我……我只是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欧阳婉气鼓鼓地说完,忽然觉得很泄气,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消退不少。

好吧,现在情况很诡异……舒绿怀里抱着比她还高半个头的欧阳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把室内情况扫了一遍。

基本上,除了展眉和欧阳婉斗鸡似的对峙着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这是怎么回事到底该不该开口算了我们还是闭嘴看戏吧的表情。

实在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太奇怪了……别人好像插不进去啊。

连最有资格出来说话的欧阳夫人都没出声呢,只是以袖掩面,也不知在想点啥。

下午欧阳婉晕倒了以后,她让银屏找来几个丫鬟一起将欧阳婉抬回了她的屋子。

随后她给欧阳婉号了号脉,探了探鼻息,知道欧阳婉并无大碍。

舒绿学医出身,博士研究生的科研方向就是中医药,中医的望闻问切大多会一点。

起码应急问题不大。

欧阳婉身体底子其实不错,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心情郁结,饮食不振,睡眠也很差,才会造成她身体极度虚弱。

加上展眉的刺激,她一时承受不住,才会昏了过去。

她给欧阳婉灌了一颗用安息香提炼的安神药,让欧阳婉能够好好休息,然后到厨房去煨梨汤。

欧阳夫人要看护女儿,连晚饭也不肯吃。

舒绿去给展眉送晚饭,结果发现她亲爱的哥哥蹲在自己屋子的门槛上,地上散乱着一地的花瓣。

哥哥你干嘛辣手摧花?舒绿很是奇怪。

今天践踏了一个纯情少女的芳心还不够么?……你的狗嘴里能吐点象牙出来吗。

展眉怒视了妹妹一眼。

不是,我真心好奇……舒绿看到展眉手上还拿着一根拔光了花瓣的花梗,更加想不通。

哥哥这是怎么了?展眉很不自然地把手里的花梗扔到一边。

他绝不可能告诉妹妹,自己从刚才到现在,和老土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一样,拔了院子里的花,一瓣一瓣地数着——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呃,不喜欢?重新数过好了……就这么糟蹋了十来朵鲜花,他还是没弄清自己的心情。

随便扒了两口晚饭,展眉才期期艾艾地,向舒绿问起欧阳婉来。

他还不知道欧阳婉从他这出去以后便昏倒了。

得知欧阳婉还没醒过来,展眉就坐不住了。

舒绿看出哥哥的愧疚,提议说:我反正要去给她送梨汤……你跟我过去一下吧。

也不要你道歉什么的,问候一句总好过不闻不问吧。

展眉犹豫了好一阵子,总算肯跟着舒绿过来了。

本来外男天黑后真的不该进人家姑娘的屋子,这要传出去,欧阳婉的闺誉也要受损的。

要是搁在家教更严格点的人家,连进二门都是不对的。

舒绿本意也没让展眉进屋,就是想让他尽尽心意,在人家院子外头站站也算过来看望了。

谁知道刚到欧阳婉这边的院门,就听见里头大呼小叫,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展眉的行动力向来很强,听到一句来人呐,生怕欧阳婉真的出事,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

一进来,就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当尼姑?展眉以为自己误会了,正尴尬呢,一听欧阳婉这话又来气了。

好端端的姑娘家,当什么尼姑你以为尼姑是那么好当的啊我当不当尼姑,关你什么事你……你是我什么人欧阳婉这句话一吼出来,整个屋子顿时鸦雀无声。

展眉也不出声了,只是干瞪着她不说话。

是啊,他是她什么人?凭什么管着她?欧阳婉说出这话的时候根本不经大脑思考,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不是生生的……要逼着展眉哥哥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他的确不是她什么人。

然而,这样说,岂不是太绝了……舒绿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再不说话,好像不太合适了。

正当她酝酿着该说点什么话来破解眼前的僵局时,展眉居然开口了。

我不是你什么人,可是我就是不能不管你展眉哥哥……欧阳婉听了展眉的回应,忽然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也很感激你救了我……可是……这就是我的命……别给我发好人卡展眉怒了。

众人皆愕然,啥叫好人卡?不过她们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展眉的下一句让她们彻底石化了。

我要是不在意你,我干嘛去救你?干嘛要管你?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你以为我是个女人就去救?欧阳婉先是怔怔地看着展眉,片刻后,她才醒悟过来,展眉说了在意她。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颤抖着说:可……可你今天说……你说……不喜欢我……欧阳夫人觉得再不管不行了,丫鬟们都听着呢,这样闹下去成何体统但她又怕自己这一打断,两个孩子又僵住了……管还是不管呢,这真是一个问题啊就在欧阳夫人无比纠结的时候,展眉说:你听错了。

啊?欧阳婉想不到,舒绿也一样想不到,展眉会这样说。

我说——你听错啦,我没那么说可你明明就是……欧阳婉还懵懵懂懂,舒绿却反应过来了。

哥哥,不得不夸你一句,这招太妙了釜底抽薪啊打死不认账果然是王道姐姐,我哥哥都说你听错了,你肯定听错了。

我也记得他不是那样说的,他说的是……他很喜欢你。

舒绿终于插上话了,这也让欧阳夫人下定了决心。

你们几个出去做事欧阳夫人一板脸,丫鬟们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内室。

真不舍得走啊……比戏台上唱的还要好看呢。

展眉少爷真是太霸气了,小姐,您赶紧从了吧几个丫鬟离开内室时,已经变成了展眉的铁粉——虽然她们不知道铁粉这个词,不过意思是一样的。

欧阳婉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其他人的变化,她的注意力只在舒绿说的那句话上。

他喜欢我?展眉哥哥……喜欢我?展眉也想不到妹妹会替他告白,他反正是打死也说不出喜欢这种话的。

看到欧阳婉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难道他能反驳妹妹说我不是?虽然他身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子,对于自己喜欢上一个只有自己实际年龄一半的小萝莉,心理上有点罪恶感……可是……好吧,其实他也有窃喜啦……哥哥,我没说错吧?舒绿狡黠地一笑。

哼展眉别过脸去,却没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欧阳婉的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

展眉哥哥……也是喜欢自己的……---------------(好了……觉得蔷薇很有坑品的亲们求继续订阅……(ˉ﹃ˉ)~这章写到一半又去给孩子喂宵夜哄她睡觉,于是又迟了……我有罪……)第一百二十章:事定(3月18日第一更)等欧阳润知从欧阳夫人嘴里得知这一切时,已经是次日的白天了。

欧阳夫人多日来一直青白惨绿的脸上,总算挂上了一丝喜色。

要搁在以前,欧阳婉和展眉这种悖礼的行为,欧阳夫人肯定是持反对态度的。

未嫁的女儿家哪能想着这些事情?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羞死人了,那么多年的闺教都白教了么?但是女儿出事后,欧阳夫人的心境发生了最大的变化。

这从她想给女儿找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家下嫁,甚至看中了展眉就能窥其一斑。

当知道女儿遭遇了那样的惨事之后,本来就疼爱欧阳夫人的女儿,心里想的便只是如何开解女儿的痛苦,为她寻找一个可靠的归宿。

所以,昨天她眼睁睁看着展眉咆哮欧阳婉,却一直没有站出来说展眉乱闯闺房的不是,更没有让人把他劝出去。

而是让展眉与欧阳婉两人把心事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出来维持场面。

那,母亲的意思是……欧阳润知听了母亲的转述后,问道。

既然两个孩子彼此有意,咱们也早就考虑过他们的事情,不如就早些把这事说定了吧。

这就要定了么?欧阳润知还在迟疑着。

欧阳夫人知道儿子在担心什么。

展眉这人太深不可测,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读书好不算稀奇,身手高强也还在一般人的接受范围里。

可是杀人如屠狗,这个就太可怕了。

他们倒不是害怕展眉会对欧阳婉做什么。

而是害怕,展眉会不会在外头惹出事来,牵连家**小。

其实他们有这种担心是正常的,不担心才怪呢。

欧阳家再豪富,那也是普通的商贾,本质上与寻常没有什么区别。

像封家那种土匪出身的商人,毕竟是少数。

唉……欧阳夫人最近叹气的次数,快比得上丈夫暴病身亡时那样多了。

润儿啊,我膝下唯有你与婉儿两个。

你父亲在时,身边也有几个通房姨娘,可是她们却没能为咱家产下一儿半女……因为家里这些女人没一个生产的,外头还传说欧阳大爷是妻管严,又说欧阳夫人善妒,害死庶出子女什么的。

事实上,却是因为欧阳大爷在欧阳婉出生不久后得过一次大病,往后身体就越来越差。

连和欧阳夫人同房的次数都少了许多,更别说那些个姨娘和通房了。

幸而家里还有欧阳润知这么一个顶门户的独子,并且非常出色,生生撑起了大房乃至整个欧阳家。

有子如此,自然是人生之幸。

可是欧阳润知本人,却是十分辛苦。

没个亲兄弟帮衬你,你一个人管着家,为娘看着也心疼。

可婉儿若嫁了展眉,他自然就是咱家的帮手了。

如果他朝展眉中了举人,咱家砸多少钱也要给他补上个官缺。

万一他再中了进士……有这么一个在朝为官的妹婿,别人想给你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啊。

退一步说,展眉那孩子是极精明强干的。

就算科举上没有大作为,让他替咱家打理生意,也成啊看他这回行事,是手辣了点……却都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不是展眉,你未必能这么快查出是封家的首尾。

欧阳夫人出身富家,又当了多年宗妇,绝不是那些无知夫人可以比拟的。

她这一席话,把这桩婚事的利弊都说通透了。

欧阳润知便知道,母亲心意已决。

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再反对母亲的决定。

那……就这么定了吧说定了,也没那么容易。

最起码,是不能由女家来提亲的,没有这个道理。

事情一传出去,不是欧阳婉丢人的问题,整个欧阳家的姑娘都跟着掉分了。

怎么,欧阳家的姑娘这么上赶着找男人?都嫁不出去了么?所以这其中的运作,还得由欧阳润知来进行。

既然已经决定要办了,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要找中间人出马了。

欧阳润知私底下去找了他的老师夏伯卿,隐晦地传达了母亲对展眉的欣赏,主要提了提母亲是对展眉的才学人品感到十分满意。

夏大儒对展眉这个新收的小弟子很喜欢。

夏大儒也算是桃李满天下的宗师级人物,弟子极多,可他就是对展眉特别上心。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师徒两人,平时甚为相得。

展眉时不时冒出的一些精辟的句子,或是在谈论政事时的见解,都让夏大儒觉得很新奇。

听到欧阳家相中了自己心爱的弟子,夏大儒顿时觉得欧阳家很有眼光。

加上欧阳润知本来也是夏大儒很欣赏的学生,夏大儒便一口答应了当这个中间人。

为着两家都在孝期,媒人是不能上门的。

就算夏大儒去凌家谈这事,也不能明着说,不然就会被人诟病不守礼了。

孝期不议亲,不是说说而已,是要严格执行的。

当然国人的习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传统习俗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

不然的话,那么多守孝的妙龄女子,不都得耽搁了青春么。

这三年孝期里头,尽管不能嫁娶,私下互相交换一下婚姻意向,达成一些口头协议还是可以的。

这种口头协议,自然约束力也没那么强。

事后反口的人家也是有的。

可是夏大儒都出来当保山了,却大大降低了这种风险。

得罪夏大儒,可不是说笑的夏大儒自重身份,不会给你找什么麻烦。

可他只要在人家说说这家人品不好,背信弃义,这名声一传出去这户人家基本上也别想在江城混了。

五月底,夏大儒亲自来到凌家大宅,拜访了凌老太爷。

凌老太爷对于这尊大神自然是客客气气的,他的长孙凌展鹏还在杜衡书院里读着书呢。

应该说,凌展鹏的资质确实一般。

在杜衡书院里,也就是个中下游水平,和展眉根本没法比。

至于在士林中的名声,那更是相去甚远。

展眉已有多首诗词在江城文坛上扬名,凌展鹏能应付书院里的例常文会就不错了。

不过这也不影响凌展鹏成为凌老太爷的骄傲。

说凌展鹏水平普通,那是和杜衡书院里的精英们对比。

要放在江城四大豪富家族里,凌展鹏那也是一等一的出色。

看看齐家,侯家,那些子弟怎么和凌展鹏比?齐家那个齐英,更是宿ji成疾,据说命根子都毁了,以后能不能生出子嗣来还是个问题呢。

可凌老太爷没想到,夏伯卿上门,却是为了展眉的亲事。

夏伯卿说得很隐晦,只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孩子,觉得这样好的孩子应该娶个好妻子来帮衬他。

又说自己的另一个弟子欧阳润知,人品也很好,想必欧阳家家教也极佳,展眉与这样的人家联姻正合适。

凌老太爷就晕了,展眉的亲事怎么也让夏大儒操上了心?他也是人老成精,知道这事情八成是欧阳家那边弄出来的。

看来,是欧阳家相中了展眉这个女婿?至于展眉和欧阳婉会不会有私情,这种事情不在凌老太爷的考虑范围里。

在一般人心目中,婚姻大事,和当事人的喜好关系不大,主要是家族问题。

凌老太爷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这桩亲事该不该做。

说起来,他是有点可惜的。

欧阳婉的条件很好,凌老太爷曾考虑过为自己的孙子凌展鹏求亲。

不过那时候欧阳大爷还在,欧阳婉也太小,两家生意上时不时有些地方不大对路,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过后,凌展鹏就定下了别家淑女。

展眉虽然也姓凌,在凌老太爷的心目中,肯定是不能和自己嫡亲长孙相比的。

但展眉近来,在士林中名声渐渐响亮,凌老太爷也早有耳闻。

虽说现在展眉兄妹都不太亲近本家了,可他们怎么说也是凌家的人。

日后展眉得了功名有了出息,凌家一样有好处啊。

那,展眉和欧阳家结亲,相当于凌家与欧阳家也有了姻亲关系。

凌老太爷就表示,他很愿意替展眉去求娶欧阳家的女儿。

凌老太爷这边一走通,接下来就好办了。

由夏大儒牵头,凌老太爷和欧阳润知坐到一处,就展眉和欧阳婉的亲事达成了口头的协定。

凌老太爷是凌家族长,欧阳润知是欧阳婉的长兄,都是能做主的人。

两造说好,等一年多后双方先后出了孝期,就开始操办婚事。

那时展眉和欧阳婉都是十六岁,正是该成亲的年纪。

展眉对于这事没什么反应,起码表面上没有,还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只有舒绿才会看得出,闷骚男哥哥对自己突然有了个未婚妻的事情,其实还在适应期,完全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而欧阳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越来越天旋地转鸟……本来今天想三更的,看来只能先暂时两更。

如果下午睡起来身子好点了,今晚12点前会有加更。

没有的话大家也不要谴责我……)第一百二十一章:可否答应我(3月17日第二更)-----------------六月,骄阳似火。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县试终于拉开了序幕。

在这种日子里,杜衡书院的气氛当然是很紧张的,尤其是那些头一回去参考童生的学子,更是寝食难安。

不过,展眉并不属于其中的一份子。

理由很简单,他没资格考。

作为一个守孝中的少年,他只能埋头读书,却不可以下场科考。

所以,他只能略带遗憾地,看着那些紧张忙碌的同窗们如火如荼地备考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虽然是这次县试的考生,看起来却比展眉还要悠闲。

那自然是杜衡书院山长,夏伯卿夏大儒的幼子,夏涵公子了。

夏涵,你在干嘛?展眉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从书院后山绕近路回萍花坞别院,却看见夏涵独自站在山路边不知在做些什么。

夏涵听到展眉招呼,才慢慢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脚下的箩筐和手里的药锄。

采药。

啊?展眉愣住了,这位在闹哪一出?况且,大路边上也有好草药?好药不都长在比较偏僻的深山密林里么。

夏涵见展眉疑惑,进而解释了一句:我春天的时候,在这儿撒了些白芷白薇的种子。

现在抽了芽儿,正好收上来用。

这位果然是痴人,在这种大家都努力翻书本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弄香药。

不过这也不关展眉的事,人家自己喜欢,他管得着么?和夏涵随便闲扯了几句,展眉就想告辞。

夏涵却露出一个难得的促狭笑容,小声说了句:恭喜。

展眉和欧阳婉定亲的事,没有大肆张扬,知道的人不多。

但是夏涵却肯定是知道的,谁让夏伯卿是这件事里的关键人物呢。

展眉显然没想到平时寡言文静的夏涵会打趣他,一不小心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扭头跑路,简直是落荒而逃。

唉……这叫个什么事啊。

那天之后,展眉每次想起自己当时的表现,就觉得一群乌鸦从头顶飞呀飞呀飞过……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搭错线了呢?如今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天地良心,他不是不婚主义者,但是这个未婚妻来得真的太突然,他到现在还有点迷迷糊糊的——还没谈恋爱呢,就可以娶老婆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啊。

不过舒绿劝他从好的方向去想。

反正按照这时代的风俗,不成亲那是根本行不通的,最起码在普通人的社会里行不通。

既然总要娶妻,索性现在就把问题解决了,一劳永逸嘛……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个问题烦恼了啊。

这话在理,展眉还是能听进去的。

想想也对,比起和其他人过日子,呃……他宁可选择欧阳婉。

好吧,这话听起来对人家欧阳婉挺不尊重的,不过这也是展眉的真实想法。

像展眉这样的人,让他对一个女孩子爱得死去活来,明显不现实。

但是他一旦认同了欧阳婉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就将欧阳婉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从此以后,他需要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这种感觉,还是不坏的。

由于展眉不参加县试,舒绿也就对这件事不太在意。

她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欧阳家的上贡佛香调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再过一个多月,就要送货上京了。

为此,她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调香、改香方上。

她都这么忙,欧阳润知和欧阳婉当然就更忙碌了。

终身已定,欧阳婉心里一宽,身体迅速好了起来。

没几天,又能出来主持家务,协助哥哥打理铺子里的事情了。

不但如此,她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手给展眉做衣裳鞋袜。

别看欧阳婉娇生惯养,针线上的功夫却不输家里的绣娘,让舒绿很是汗颜。

看看人家,多贤惠啊想到自己也就会个穿针打结,缝个荷包都能缝成布坨坨,舒绿下定决心这辈子坚决不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针线功夫——丢不起那人……夏涵县试过了?一天,听展眉偶尔提起夏涵,舒绿才想起县试的事情。

结果展眉翻了翻白眼,无奈地说:妹子,你真是快活不知时日过。

这都什么时候了?府试都考完了耶?他打通两关了啊。

舒绿这才反应过来。

仔细算算日子,的确已经考完府试了。

大梁的科举分六试,学子们取得童生资格后先考县试、府试、院试,过了这三关才能获得秀才的身份。

一省之中,数万学子赶考,最后能考过的不过几百人,淘汰率之高可想而知。

展眉告诉舒绿,夏涵的两次考试,成绩都在一甲,府试更是考了个榜首。

虽然他是夏伯卿的儿子,但科举这东西大多还是得靠自己的才学。

看不出来,夏涵这么厉害。

舒绿吐了吐舌头:哥哥,你说你要是这回去考,能过两试么。

估计悬。

展眉实事求是地说。

那两份试题他后来看了,也自己做了一遍,并且拿去向夏伯卿求教。

夏伯卿的评价是,还需锤炼。

所以说,上辈子他们都没太把秀才当回事,果然是一个错误的认识。

豆包也是干粮,班长也是干部,秀才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啊。

再过几天就是院试了。

展眉伸展了一下筋骨,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大家都要赶去南兴考院试,出门的学子特别多。

我也出一趟门吧。

南兴是江南道的省城。

县试在本县进行,府试则是在府城里进行。

到了院试,江南道所有的学子,都必须到南兴去参考。

这种日子,出远门的学子比平时要多许多。

而且,出入城门的审核也比平时宽松。

古人出远门,绝不是像后世那么简单。

因为害怕百姓离开故土,造成土地荒废等等问题,一般的老百姓是不允许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乡的。

要出门,就必须出具官方发的路引。

不过有一种人是可以随意穿州过省的,那就是有功名的人。

只要考上了秀才,你就可以到处去游学了。

当然这种规矩是针对要走正经道路的人而言的……像展眉这种可以随随便便翻越城墙的人,想去哪儿问题都不大。

可是翻城墙毕竟有风险,巡城官兵也不见得都是酒囊饭袋啊。

能够照常出门,还是好些。

哥哥,你要出远门?去哪里?舒绿好奇地问。

跟书院的同窗们一起去南兴啊。

展眉一摊手。

去感受下院试的气氛嘛,贡院这地方,我还没去过呢。

真的?舒绿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若不是如此,又能是什么缘故呢?真的。

展眉说得很坦然。

得知展眉要去南兴,欧阳婉又早早给他打点好了盘缠和行装。

光是干粮就准备了好几袋,什么米饼、肉干一应俱全,还有果脯和小点心。

衣服鞋袜更是不消说了,家常的、见客的、睡觉穿的……齐全得令人发指。

要不是展眉坚持独自前往,欧阳婉还想指两个小厮给他当书童呢。

舒绿亲自送展眉到码头的时候,看见展眉背着那硕大的包袱,笑得脸都僵硬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哥哥。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果然是美人恩重幸亏她这哥哥还有一把子力气,背点东西不在话下。

展眉被舒绿一取笑,俊脸上隐有朱砂之色。

舒绿见展眉又想发作,忙收敛了坏笑,很是恭敬地陪着哥哥走到码头上,不敢再说一句玩笑。

杜衡书院的同窗们,早就约好了坐同一艘船去南兴。

舒绿并不意外见到夏涵,只是感叹,美少年到哪都是美少年啊。

在一众面目模糊,扛着大包小包的应考学子中,夏涵那一身白衣格外醒目。

这七月末的日头毒辣得吓人,即使众人都站在凉棚之下,依然人人额头冒汗。

夏涵却清爽得紧,那袭月白竹布长衫随着江风轻轻扬起,仿若碧空之上的一抹微云。

凌姑娘,来送令兄?夏涵主动过来与舒绿打招呼。

展眉刚好走开去和另外两个同窗说话,舒绿带巧英两人在一边站着还真是有些无趣。

其实这时凉棚里还有不少学子在偷眼看着舒绿,只是她对这些目光向来比较迟钝。

在这一点上,她和展眉是绝对的一脉相承。

是的。

想到自己与夏涵也算相识颇久,舒绿多说了几句:听说夏公子两试告捷,这回院试肯定又要拔得头筹了。

小妹祝公子一帆风顺,早日蟾宫折桂。

承你吉言。

夏涵微微一笑,话头一转,低声说:要是我真能侥幸得了院试魁首,凌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这……如果是小妹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当效劳。

舒绿迟疑片刻,斟酌着字句。

放心,这事,凌姑娘一定能做到。

夏涵笑道:我只想请凌姑娘,为我做一盒印香。

----------------(夏涵也不是老实人……)------------------(好了,码完第二更,我去躺尸了……亲们要是有空,晚上12点前看一眼电脑,或许会有第三更加更……如果我输液回来还有空的话。

蔷薇果断是好人啊)第一百二十二章:印香(加更)(3月18日第三更)------------------巧英捧着一个精巧的木匣走进内室,看到巧珍正帮着舒绿捣香粉。

小姐,这是李管事让人送来的东西。

嗯,拿过来吧。

舒绿停下手上的动作,接过了匣子。

两个丫鬟都好奇地凑过来看。

因为是李开管事送来的东西,肯定是和香药有关的。

这些东西,主人并不禁止她们看,还会时不时指点指点她们如何调香。

这也算是培养助手吧。

随着她们在舒绿身边服侍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们对舒绿也愈发的敬佩。

连夫人和少爷、小姐见了舒绿,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们当然能掂量得出舒绿小姐在家里的分量。

说实话,大宅院里的下人们,那是最有眼色的。

同样是主子,哪些人在家里地位高,那些人却比得脸的奴才还不如,她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像舒绿原先说过的一样,跟红顶白乃是宅门里最盛行的风气。

欧阳夫人治家再严,也难以禁止下人们的势利。

谁不想自己跟了个有前途的主子呢?主子有主子的活法,奴才也有奴才的奔头哇。

咦?这是什么?巧英看着舒绿从木匣里取出一个白银打的模型碟子,忍不住出声询问。

舒绿笑了:这是银篆盘,怎么你们之前没见过吗?巧英与巧珍一齐摇头。

舒绿显然心情不错,顺口向她们解释道:这就是做印香的模子。

要做印香,就得先画好图样,让匠人照着图样打好模子。

这样就能做印香了?巧珍追问道。

跟了舒绿这些日子,她也开始对调香有了兴趣。

哪有这么容易。

我刚才不是叫你捣粉么?得先把香粉调制好,再灌到模子里压制。

还得烤、烘、挑……麻烦着呢。

原来调制印香这么麻烦呀?巧珍咋舌道。

舒绿笑着摇头:你呀,调香哪有不麻烦的。

这还是好的呢。

她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不说别的,就说她那三款给欧阳家大房名下的铺子赚进了无数银子的花香香品碧桃凝露、一株雪与初霞,使用的就是极为繁复而且费时的脂吸法。

印香的制作虽然也挺麻烦,比起那几款花香,却容易多了。

小姐,您这银篆盘上画的是什么字?奴婢看不懂呢。

那个啊,舒绿捧着银篆盘指给她们看:是篆字的‘文昌’。

文昌?两人大惑不解,小姐怎么会想起制文昌印香的。

女儿家,哪用得上?不过什么时候能发问,什么时候该闭嘴,两人却也心中有数。

倒不至于会追问舒绿,为什么要制一款读书人才用得上的印象。

怕是要制给展眉少爷的吧?舒绿葱根般细白的手指从银篆盘的凹槽中轻轻划过。

当时果然不该答应的……现在却不得不兑现诺言了呀。

舒绿想起那日在江城城外码头上,夏涵向她提出的要求。

要是我真能侥幸得了院试魁首,凌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只想请凌姑娘,为我做一盒印香。

那时候,舒绿是想要回绝的。

这时节的女儿家,可不能轻易送人东西。

被人知道了,肯定会惹出闲话来。

可是提出这要求的人是夏涵,她倒是为难了。

她是深知夏涵嗜香的毛病的,不会觉得夏涵跟她要香过于唐突孟浪。

她觉得,夏涵是真的爱香,他提这样的要求并不奇怪——两人在暗地里,还斗过一回香呢。

而且,她自己也跟夏涵要过两块香饼。

她开口的时候,夏涵可是干脆得很,并没有扭扭捏捏。

夏涵像是知道自己的提议不太合宜,又补上了一句:就当是替展眉兄送我的贺礼吧——如果我真能考中的话。

呵呵,这么早就跟人要贺礼,凌姑娘是不是觉得我很狂妄?不会呀。

舒绿见夏涵态度自然,也跟着笑了。

认识他这么久,好像很少见他这样展演微笑呢。

有实力的人,当然是自信的……好吧,若是院试放榜后,夏公子独占鳌头,小妹自当替家兄送上贺礼。

人家连由头都找好了,不是她送,是展眉送。

只不过是由她来制作罢了。

这样,就算旁人知道了,也挑不出错处来。

同窗之间送送礼物,很寻常吧。

尤其是印香这东西,更是文人墨客之间常常互相馈赠的雅致礼物。

印香,是香药中的精品,又被称为篆香。

制好的印香回环萦绕,是由连笔的图案或篆字构成,点燃后可按顺序燃尽。

因为印香的外形别致,使用篆又特别能彰显文人的风雅,特别得到士林才子们的喜爱。

苏轼就曾专门合制了一种印香,并准备了制作印香的银篆盘和檀香雕刻的观音像,送给弟弟苏辙作为寿礼,随礼还附上一首赠香诗。

黄庭坚也好此道,同样制作了印香和帐中香送给好友苏轼,两人诗词唱和,不亦乐乎。

用舒绿微腐的眼光看来,这里面都是满满的基情……呃,想太远了。

夏涵是书生脾气,喜欢印香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舒绿答应夏涵的要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这送礼的概率不大,基本上可以赖账。

院试魁首耶那是这一科下场考试,数万江南学子最出色的一位,哪那么容易中奖啊。

谁知夏涵人品真的太好。

前几天南兴贡院放榜,消息当天就传回了江城。

夏涵真的考中了。

江南道院试一甲第一名,榜首江城马上就热闹起来了。

虽说只是个秀才,但榜首的魅力太大,人们难以抑制自己与有荣焉的喜悦心情啊。

尤其是,江南这个地方人才实在太多,科举竞争非常激烈,江城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出过院试榜首了。

这一回,江城人民扬眉吐气,心情那叫个爽快呀舒绿听欧阳润知转述这消息的时候,又是高兴又是烦恼。

虽说夏涵不是她什么人,不过作为同样爱好香道的朋友,她还是很替他高兴的。

考上秀才不难,考中魁首,那就不是才华出众而已了,运气也是很重要。

夏涵才十六岁,就有这样的成就,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至于烦恼,那就是制作印香的事情了。

眼下,欧阳家的上贡佛香都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了。

她倒是能腾出手来干点别的事情,可是这印香……怎么做,做什么,还真得费费心思。

思前想后,舒绿才确定了这个文昌的式样。

文昌星属金,南斗,司科甲,乃是文魁之星。

夏涵这回考中了院首,正是合用。

再说,名义上,这香是展眉送的贺礼,总得符合展眉的身份。

展眉是个男人家,要是送那些香艳的心字香——篆字的心字香,是印香中最常见的一种,不过使用者多是闺阁女儿——舒绿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哥哥送心字香给夏涵,别人看在眼里,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好龙阳呢。

啊,不过哥哥和夏涵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嘛。

舒绿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展眉在院试结束的第三天就回到了江城。

就在展眉回来的前一日,欧阳润知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封家的家主,那曾经是响马大盗出身的老太爷,前日夜里在他的卧室里失踪了。

屋门反锁,下了门闩。

床上被褥凌乱,但屋里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看不出有外人入侵。

可是封老太爷就那么消失了,像一缕青烟,莫名其妙的就在守卫森严的封家大宅里失了踪。

整个封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官府也插手了,可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官府的人甚至认为,是封老太爷自己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连夜跑路了的。

说不定那屋子里就有密道官府的捕快们果然也不是太笨,居然猜对了一部分的实情。

从封老太爷的床底下,果然搜出了一个密道的入口。

这时封家的人也意识到不对劲,后悔请官府过来了。

可是也来不及了。

捕快和差役们从地道里搜出了很多账本、珍宝,还有一些看着像是贼赃的东西……比如某些比较值钱的古董。

再深挖下去,不得了,封家大盗出身的事情就被挖出来了。

欧阳润知得知此事的时候,官府还在那条地道里搜索着呢,不过封家的人却已经全部被关起来了。

曾经以极快的速度崛起的江南新富封家,估计也会以同样快的速度倒塌下去。

官府才不会放过这种抄没家产的好机会当展眉回来的时候,欧阳润知马上赶到了别院。

这事,是你干的吧?-------------------(我果然傻掉了,刚才那更写成了3月17日第二更。

已更正,原谅我吧……输液归来,自己吐,结果孩子吃了宵夜也吐,一问她爸爸才知道在我消失的时候,她爸爸给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吃撑了……悲催的一家……这是末日么?末日也无法阻止蔷薇加更明天还是两更,更新时间应该和平时一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夏涵的决定(3月19日第一更。

昨晚12点有一章加更,没看到的同学转回去看看?)---------------这事,是你干的吧?欧阳润知紧紧盯着展眉的眼睛,展眉却满不在乎地一笑。

你说呢。

真的是他……虽然欧阳润知从得知消息那一刻起,就马上联系到了展眉的身上。

展眉出门的时机真是太巧合了但欧阳润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生生失踪了。

这得是什么样恐怖的手段啊?哥哥,你出门就是为了这个啊……舒绿撇了撇嘴。

早说不就好了。

早说就不好玩啦。

展眉耸耸肩,还是显得很轻松。

这回多亏了你那种安眠药粉,那老头吸进去一点就不行了,只能任人摆布。

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屋里有密道?又怎么摸进去,再把他弄出去的?欧阳润知一连串的为什么砸下来,却只换得展眉一句淡淡的秘密。

他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展眉,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

幸好,展眉不是自己的敌人,反而是盟友。

这样可怕的敌人,欧阳润知一辈子都不想遇到。

那个老头呢?舒绿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她大概也猜到了。

当然是毁尸灭迹啦,留着当标本玩么?展眉嘴边掠过一丝冷酷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时沉默冷淡的表情。

他也不是嗜血的人。

如无必要,他并不喜欢随意伤人性命。

但这一回却是例外。

封家主动对欧阳婉出手,就算一开始没有杀死欧阳婉,事实上却也等于是要害死她了。

如果没有展眉,欧阳婉会遭遇怎样的惨事?对于这种罔顾别人性命的、恶贯满盈的老土匪,展眉也不会把他的命当一回事。

何况……一想到他作恶的对象是欧阳婉,展眉就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他的女人也敢碰?搞死你没商量唔,未婚妻嘛,当然算是他的女人了。

最近展眉对欧阳婉的接受程度正在逐步提高中,说不定过上一段日子,就可以和欧阳婉正常谈话了……现在他根本不敢跟欧阳婉朝相,尴尬着呢。

不过,在展眉的要求下,欧阳润知并未将他直接把封家老头挫骨扬灰的事情,告诉欧阳夫人母女。

这种血腥的事,还是少让她们知道为好。

欧阳润知回去后,舒绿跟展眉说起了印香的事情。

展眉对她新调制的印香很有兴趣,不过得知是要送给夏涵的,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妹子,你这么久以来,好像连根草都没送给我呐。

倒是有闲情给别人送东西。

舒绿笑道:用得着我送吗?现在展眉少爷有了贴心人啦,吃的用的穿的哪样没人打理啊?我还是别抢人家的活干吧。

殊不知展眉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之后,脸皮厚度大有长进,才不会那么容易被舒绿打败。

他切了一声,斜瞥着舒绿说:婉儿和我什么关系,你和夏涵又是什么关系?能比么?听听,这才几天不见,婉儿婉儿的叫得很顺口了。

难道是因为吃了婉儿准备的那些美味干粮,被里面包含的浓情蜜意打动了?怪不得人家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啊。

眼前这位明显就被抓住胃了,至于心,那也为时不远。

可是舒绿也知道展眉说在了点子上。

她和夏涵的关系真不能跟这两位比,不过她却不心虚:又不是我自己要送的,人家请求了嘛……况且估计当时他也就是那么一说,难道他对自己就那么有信心,知道自己肯定能中榜首?展眉身为准考生,是知道考上院试案首的难度有多大的。

听舒绿这么一说,他也就不再废话了。

反正作为同窗,按理他是得给夏涵送点贺礼。

既然如此,有现成的礼物可送,他还省心了呢。

真精巧巧英与巧珍两个看到那款文昌印香成品的时候,都忍不住抚掌惊叹。

也难为小姐,怎么就能做得出这样精细复杂的香品来?她们尽管是欧阳家的家生子,但之前都只是在别院当着三等丫头,对于品香可谓外行,也就是看看热闹。

内行如夏涵,才看得出舒绿送给他的这款文昌香,有着怎样的价值。

他双手轻轻捧着那款香饼,深深为其图案之精奇、颜色之别致、香味之高雅而震撼。

光是那文昌式样,还不足以让夏涵这般惊讶。

他为之叹服的,是这款香品的色泽……居然是由浓至浅的紫色。

朱紫之色为贵色,乃是勋爵高官的专用色。

以紫色来衬文昌魁星,祝福的意味不言自明。

然而紫色的贵重,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紫色染料极为难得。

纺织上要使用紫色,需要经过非常复杂的提炼工序,原料也很难得。

至于香品之中,要染上紫色比纺织品就更困难了。

连夏涵自己,算是在香道上略有小成,也不敢轻易使用紫色。

而且,舒绿这款紫色香品的色彩层次极为丰富,看得出是用了好几种紫色染料叠染而成。

夏涵就这样捧着那款文昌香,如痴似醉,比得知自己夺得院试案首那时还要欢喜。

舒绿并不知道,他在院试前向她提出那个请求,其实也是在激励自己。

夏涵的性子偏于淡泊,他父亲夏伯卿也知道他的脾性,并且惋惜地说——在科场与仕途上,过分的淡泊,难以取得较高的成就。

所以他需要一个强烈的外力,推着他去成功。

与舒绿我取得魁首,你送我印香的约定,促使夏涵有了奋斗的动力。

他平生第一次豁出去争。

而他也足够的幸运,居然真的争到了案首的位子……夏涵默默的想,这是不是上苍在暗示他,该争取的时候就去争取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也许,是他做出一些表示的时候了……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舒绿。

他相信,这些都不会是障碍。

落日的余晖从窗棂射入这间清幽雅致的书斋,落在夏涵溢满了恬淡微笑的脸上。

从这一刻起,他暗暗做出了某些决定。

封家倒台,欧阳润知反应极快,迅速将大量资金注入南兴,吃下了封家吐出的众多市场份额。

当然别家也没闲着,比如南兴当地的游家,也占了不少便宜。

总之,现在封家已经无法对欧阳家造成任何冲击了。

一场偌大的危机,就在展眉连番出手之下,瞬间化为无形。

欧阳润知想不佩服展眉都不行。

展眉这么做,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的行事风格可见一斑——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必要将对手彻底击倒。

关于封家的事,展眉曾半开玩笑地对欧阳润知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这话也不是展眉的原创,不过却是他的做事原则。

欧阳润知深以为然。

有这样可怕身手,以及比身手更可怕的心智的男子,却是自己的盟友……这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没有封家搞鬼,欧阳家的生意做得很顺利。

贡香都已经制作完毕,正在分批装船送上京城。

还有几批没出发的,欧阳润知准备跟船走一趟京城,去香药局那边走动走动。

香药局的头头好像还没换人,不过到底换不换管事的官员,应该也快有结果下来了。

不换当然更好,要是换了,欧阳家可得好好与新上任的这位香药局管事大人打打交道。

皇商的招牌,那是必须保住的,不然欧阳家定会面临极大的危机。

新帝上任已有三月。

先帝出殡安葬后,新帝已经在逐步动手调整朝廷官员了。

这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局面了。

原先的官员们担心自己会挪窝,被调整出任闲职,甚至丢了官位。

另外却也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挖空心思要在新朝占上一个位置……几家兴起,几家倾颓。

这些事情,展眉在学堂里听了很多,偶尔也跟舒绿说一说。

可是,他们都不觉得,这些朝堂大事能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又不是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们甚至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时代。

很多时候,舒绿一觉睡醒,总得提醒自己一句我是凌舒绿,然后才起床继续一天的生活。

展眉又何尝不是这样?当他独自一人在床榻上冥坐时,常有种我是谁的恍惚感……他们都还在,努力地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

然而,还没等他们真正适应江城的生活,更大的改变却在突然间侵袭而来。

----------------------------------------(今天蔷薇日班夜班连着上,就两更保底了。

明天看看能不能再加一更……昨晚半夜1点孩子高烧,于是又在急诊室泡了一夜,早晨直接从医院来的单位……泪流。

是不是觉得蔷薇的坑品一流哇?爱我吧……)第一百二十四章:中秋(3月19日第二更)----------------时间进入八月,中秋的气氛渐渐浓重起来。

要回老宅去?舒绿听欧阳婉提起这话,先是惊讶,随后也醒悟过来。

是了,她在萍花坞别院住了太久,总有种错觉,以为这里才是欧阳夫人和欧阳婉的家。

其实不是的。

当日欧阳夫人到萍花坞来,只是为了安心静养。

欧阳婉身为独女,自当随侍左右。

而欧阳润知事务繁忙,当然不能长陪母亲身边,自己一个人住在欧阳家大宅他自己的院子里。

之前的几次大节日,如端午、盂兰等等,欧阳夫人母女俩只是回去一两日。

但是中秋却格外不同。

江城风俗,对中秋特别重视。

一年之中,除了除夕年节之外,就数中秋节最热闹了。

所以这回,欧阳夫人母女二人必须提前回大宅去。

身为大房的主母与嫡女,她们两个要操持的家务也不少呢。

光是祭祀那一块,二房的人就忙不过来。

二房现在消停多了。

欧阳润知担任家主的时间已经不短,足足有一年多了,又做出了许多漂亮的成绩。

大房名下的铺子在他的经营下生意更隆,而他也屡次化解了家族生意的危机,还有这一回迅速出击吃下了部分南兴的香业市场,这些都让族中的老人们对他的能力给予了肯定。

在这之中,舒绿所调制的那几款新香自然功不可没。

欧阳夫人现在为难的是,舒绿和展眉在哪儿过节好。

就常理而言,他们是该回凌家去的。

就算舒绿是欧阳夫人的义女,可展眉不是啊。

而且,展眉现在是欧阳夫人的未来女婿,就更不能到欧阳家去过节了。

只有赘婿才会在女家过大节的。

这可不是后世,方便去哪家就去哪家。

这世道,礼仪规矩还是颇为讲究的。

不过,如果舒绿和展眉都不愿意回凌家去,那呆在别院里自己过,也行。

就舒绿本心而言,她才不想回去与那群虚伪的凌家人虚与委蛇。

展眉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两人才决定了在别院里好好呆着,凌家大夫人却派了管事婆子来见舒绿。

这回来的,还是上次凌大夫人生日时出来办事的那个婆子。

这婆子一张嘴极为了得,舒绿推脱了好久,也没能推掉。

人家句句都站在理上,怎么推?本来江城的中秋就是要祭祖的,他们就算旁支,也得回去祭拜亡祖亡父亡母吧?那都进城了,到了祠堂拜祖宗了,还不回大宅里吃顿团圆饭?没话可说,只能回去。

谁让他们还要在江城地面上混,不能和本家关系弄得太僵呢。

不过舒绿可是打定了主意,回去见了舒华那女人,只当她是空气便是。

反正上次都撕破了脸,这回再装好姐妹也太假了。

至于舒媛……不知道她过敏之后,整个人有没有大变样?最近几乎都没听到舒媛的消息了。

欧阳婉提过一嘴,说大夫人与舒媛都在家庵里为死去的凌大爷斋戒祈福,一住就是几个月。

真相如何,舒绿心知肚明。

也对,发了一身红斑脓包,是该好好躲起来调养的,出来吓人就不好啦。

想到这原本是舒华与舒媛要用来对付自己的奸计,舒绿对舒媛就只剩下幸灾乐祸的感觉了。

你在忙什么?展眉看到舒绿最近似乎不是在忙着调香,而是整天摆弄着一些草药,就觉得很好奇。

我在制药。

舒绿专心地摇晃着手中的玻璃试管,看着试管中的草绿色溶液在酒精灯的烘烤下渐渐变成了红色。

到了现在,她在萍花坞别院中的实验室各色器具都已经制作得很完备了。

做实验时也不必再用瓷瓶来代替玻璃试管,因为她已经让欧阳婉派管事给自己制作了一大批试管、酒精灯等实验器材。

有了这些器具,她的调香工作才更加顺畅。

她还准备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弄点味精出来调调味,这可是她和展眉初到这世界时就打算好了的。

菜还是要加一点点味精才更鲜美嘛。

近来,在调香之余,舒绿也会试着制药。

她上辈子拥有两个博士学位,一个是化工,另一个则是药学。

但是论起来,药学方面她却是半路出家。

毕竟她本科与硕士时,读的都是化工类。

可是她在攻读硕士学位时,对医药方面,尤其是中医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经过几年的研究,她在中医药方面的造诣,并不比化学上的研究差。

就像她对展眉说的那样,她在国外读的那间大学里的中药培育室,还是她帮着老外导师完善的。

回国以后,她因为自己的香水研究室要研究古方制香,特意去拜访了一些老中医——香与药是不分家的。

机缘巧合,她与几位中医泰斗结成了忘年交,也得到了他们的一些点拨。

你怎么突然对制药有兴趣了呢。

展眉对于化工与医药都是门外汉,属于两眼一抹黑那种。

只有拆炸弹是他擅长的……呃,安装就更擅长了。

因为我发现制药很有用……舒绿低声笑道:难道你没发现?齐英那事,还有封家老头……没有我调制的药粉,可是没法得到现在这样的效果。

这话展眉同意。

如果没有舒绿给的安眠药粉,他要凭自己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制服那个老土匪,貌似是有点挑战。

至于齐英,那就更是需要了……不然齐英公子那天晚上哪能如此神勇?不过听说齐英最近又出来到处逛了,似乎是找了什么好大夫,渐渐调理好了身子。

对此,舒绿的反应是:放心好了。

根源都受伤了,再好也就是那样……顶多能用,子嗣啥的是别想了。

同为男人,展眉对于舒绿所描述的情形感到一阵恶寒。

唔,看来自己上回还是太心软了,手不够重啊……真该把那一整包药粉全给齐英灌进去,让他当场玩完。

嗯,你制的那些药是挺有用的。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药?舒绿笑道:我在做一些急救药,救心丸清心丸之类的。

还有想调制一些外伤药膏,最适合你了。

别诽谤我啊,我从来都是和平主义者。

展眉一摊手,在舒绿鄙视的目光下施施然走了出去。

中秋前十日,欧阳夫人母女俩就提前回城了。

舒绿和展眉商量好了,他们在中秋当天才回城,尽量少在本家耽搁。

转眼就是中秋。

舒绿带着两个丫鬟,和展眉一道先回了他们那间位于凌家大宅后街的老房子。

连锁孔都生锈了……太久没回来了啊。

展眉站在老房子的门前,用钥匙艰难地开着门锁。

许久前,他们曾经打算过,让欧阳润知替他们重建这个院子,然后两人自己独门独院的住着。

后来因为舒媛突然向舒绿发难,欧阳家立刻将他们俩接到萍花坞别院去住了。

最主要是为了展眉上学方便,他们也就放弃了回到这儿来住的念头。

重建屋子,其实也要花许多时间精力,有些划不来。

就让这儿继续荒废下去好了。

要不是为了回来祭拜祖父,他们也没必要踏足这间屋子。

舒绿妹妹?就在展眉刚把锁打开,一行人准备走进院门里去的时候,舒绿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那张亲切的面孔。

香秀姐姐,真巧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当初与他们兄妹俩一起住在大杂院里的香秀小姑娘。

半年没见,香秀个子长高了,也更苗条了。

虽说穿着还是那样朴素,但却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

舒绿感叹一句,这二年的姑娘就是早熟啊。

她记得香秀比自己大一些,还没满十四呢,就已经像个大女孩了。

再过得一两年,完全可以嫁人啦。

嘻嘻,不是巧,我专门在这儿等你们的。

知道你们肯定会先回老房子,过来一看,果然是这样香秀笑得很开心,嘴里和舒绿说着话,眼睛却忍不住老往展眉身上瞟。

舒绿对香秀的心思明白得很,不过现在哥哥名草有主了,这小姑娘是注定要失望的了。

希望她不要太伤心就好了……你们办完了这里的事,先到我家去好不好?我娘说可想你们了呢,做了好些月饼,专门给你们留着。

想起热情的赖大婶,舒绿心里一热,旋即又泛起一丝愧疚。

人家和自己也就是几辈外的远亲,却对自己兄妹俩关怀备至。

可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真的没想起过大杂院里的那些人。

真是太不对了啊。

那就多谢婶娘和姐姐了,我们待会一定会过去的舒绿道谢之后,一口应承下来。

嗯,我……我和我娘等着你们呢。

香秀原本想对着展眉说我等你们,终究没那么大胆,临时改了口。

回去大杂院的路上,香秀想起方才见到的展眉的模样,心花一朵一朵地绽开。

展眉哥哥变得好英挺,好俊俏……听说他现在读书很好呢,好多大才子都在夸奖他的诗词……------------------------(嚯嚯,又要回凌家鸟……大家喜闻乐见的舒华同学,会被爱的使者蔷薇狠狠惩罚的……吧?第一百二十五章:铜镜(3月20日第一更)-----------------哥哥,看来人家依然对你一往情深啊。

你脑子里能装点有营养的东西吗?展眉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迈步走进了老屋。

舒绿撇撇嘴,轻声说:我可警告你啊,可别像那些种马穿越男一样搞后宫。

展眉真是哭笑不得。

种马?拜托妹子,我连一个未婚妻都还没能完全适应呢。

再来几个女人,我估计第一个抓狂的人是我。

这话倒是不假,舒绿是知道哥哥对于女性的态度的。

基本上,展眉属于对男女关系极为淡漠的那种人,欧阳婉能被他接受,还真是个奇迹。

这样的哥哥,总不会到了这男权社会里就摇身一变成为花心大少吧?不过舒绿对哥哥的条件很自信,认为展眉这么优秀的男人——虽然她绝不会当着他的面承认——对女孩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还是防着点好啊。

她现在可是把欧阳婉当成正经嫂子看待了,自家人了呢。

别的女人想插足?也得看她让不让老屋真的很破烂了。

去年那场大火把主要的两间屋子烧掉了,尽管后来展眉为了给舒绿找地方调香,收拾过一次,也没能有多大的改善。

之后欧阳润知主动提起让人替他们整理整理屋子,展眉也没搭理这茬。

他懒。

有巧英和巧珍帮忙,兄妹俩在天井里设了个简易香案,请出了祖父、父母的牌位。

随后两人摆上早已备下的瓜果、月饼、酒茶,焚香祷告后,将金箔纸钱燃尽送到天上去,仪式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展眉作为他们这一房仅存的男丁,还得到本家祠堂去参加晚上的大祭,这个事情上舒绿却可以偷懒。

她也没这个权利。

你在翻什么?展眉见舒绿在仅存的西屋里翻动着一些家具,奇怪地问了一句。

找找看有什么线索……舒绿说罢,不由得叹了口气。

展眉顿时明白过来,舒绿是在指什么事。

她还是对他们母亲的身世耿耿于怀啊……也难怪的。

就连展眉自己,都特意到乡下去查问过。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这使得展眉也颇为沮丧。

他们的母亲真是个神秘的人。

生前几乎不与人交往,也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存在感实在太过薄弱。

或许,这是她刻意追求的效果也说不定?难道她的出身,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西屋其实真没剩下什么家具,柜子、桌子、罗汉床,就这么几样。

舒绿翻不出个结果来,又叹息一声,目光落到腰间的玉佩上。

这枚喜上眉梢的玉佩,她如今常常会戴着出门。

总觉得,王妃将这块玉佩给她,是有深意的。

或许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这块玉佩原来的主人,是她的母亲吗?哎,过来看。

在舒绿走神的时候,展眉东摸西摸,在那破旧的罗汉床底下摸出一块沾满了灰尘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舒绿走近,才发现展眉手上拿的,是一面已经蒙上了厚厚灰尘的铜镜。

这是女人家的东西吧?展眉抖了抖铜镜上的灰,露出它些许本来面目。

这面铜镜不过巴掌大小,镶嵌着一道圆润的手柄,的确是一面女子闺中常用的梳妆镜。

温庭筠词里那位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的女子,手里拿的就是这种小铜镜,用来映照后脑的发髻花饰。

舒绿精神一振,从怀里掏出绣帕,认真地擦拭起上面的灰尘来。

灰尘被稍稍拭去后,可以清楚看见铜镜的式样与装饰。

这是一面仿唐旧式镜,背面纹饰是常见的缠枝莲花。

有什么特别吗?展眉对这些女人用的玩意一窍不通,只能问舒绿的意见。

舒绿摇头说:没有什么特别……唔?手柄上好像有字……在辨认篆字方面,舒绿就自认不如展眉了。

展眉接收了宿主的丰富知识积累,对于篆字应该比较熟悉。

我看看。

展眉接过铜镜,在手柄部分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个‘瑶’字,瑶族的瑶。

啊?舒绿愣了愣:这……这面铜镜很有可能是他们母亲留下的。

难道咱们的外祖家是瑶族?夷人?不会吧……展眉皱了皱眉头:据我所知,如今的世道汉夷通婚挺少的,何况咱们还是在江南,不是在川蜀那边。

咱家祖父可是个老秀才,对这些东西看得很重,怎会给儿子娶个外族妻子?那这个‘瑶’字……舒绿恍然:怕是母亲的闺名吧。

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展眉点头赞同。

舒绿把玩着手中的铜镜,若有所思。

这面铜镜在床底蒙尘多年,现在稍微一擦就透出光亮来,可见用料和做工都很精良。

能够在手柄上雕上自己的闺名,说明这是定做的镜子……普通人家,不会没事干去定做一面小铜镜的。

就连欧阳夫人与欧阳婉在日常用物方面挺讲究,但舒绿也在她们梳妆台上发现过这种定制的铜镜。

这说明,镜子的主人出身于一个对于生活细节很讲究的家庭。

舒绿一手拿着铜镜,又一手抚摸着自己戴着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无论玉料图样都极高雅,如果说是同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其实风格还是有些相通的。

原来我们的母亲叫梁瑶啊。

也不一定是单名……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那个有着母亲的名义的模糊影子。

说不上什么感觉,亲情?那是没有的吧……但是要将她视为与自己无关的存在,似乎又很难做到。

而且临川王妃的出现,让他们也没法无视母亲的身世。

这件事,始终是他们心里的一根刺。

舒绿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块帕子将铜镜包了,走到屋外,递给守候在天井里的巧英。

收起来吧。

巧英自然不会追问是什么东西,恭恭敬敬地收进随手提着的提盒里。

从老屋出来没多远就到了他们昔日寄居过的大杂院。

他们俩是用了午饭进城的,这会儿离会大宅用晚饭的时间还远着,却正好去大杂院里看看故人,打发打发时间。

想想也没搬出来多久,怎么却像是隔了好长的时间没回来了呢?舒绿感慨了一句。

这个大杂院,是他们俩来到此地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

虽然他们住了几天就搬走了,不过想起在这儿度过的那个热热闹闹的除夕,还有那顿很有特色的拼饭,舒绿还是挺怀念的。

不知道赖家婶娘给我们做了什么样的月饼呢?我比较喜欢吃甜馅的……展眉随口应道,旋即停住了脚步。

哥哥,怎么了?展眉指了指大杂院的门口。

舒绿这才注意到,大杂院门前聚集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痞子。

香秀妹子,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啊?一个身材挺高大,长得却并不怎么周正的少年笑嘻嘻地挡在香秀面前,拦住了她进门的通道。

你们让开啦香秀俏脸涨得红扑扑的,但并没有什么畏缩的神色。

周围的一群小痞子显然是以那少年为首的,都没有插嘴说话,只是围在四周哎呀,大家街坊邻居的,说两句话也不行?那少年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听说你做了好些月饼呢,分几个给我尝尝吧……你们拦在这儿做什么。

正当那少年想要对香秀动手动脚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插话。

嘿,小爷我要干什么,轮不着你管……啊……那少年满不在乎地抬起头来,却被自己看到的人吓了一大跳。

凌,凌展眉?展眉挑了挑眉毛,板下脸来,煞气更盛。

凌……哦,展眉少爷,您回来了?本来趾高气昂的痞子少年,一瞬间变得温驯无比,乖乖退到一边。

他的那几个小弟见老大退让,更是不敢强出头。

舒绿这时候终于认出来那人是谁了。

也是个熟人居然是以前曾经想教训他们,结果反而被展眉打得一身伤痕的那个顶哥。

记得他是二房那边某个管事媳妇家的弟弟吧?想不到居然还在这后街上横行着。

不过听说凌家二房近来被大房打压得厉害,他还敢这么嚣张,以后真是哭都找不着坟头啊。

滚展眉懒得和他们废话。

顶哥对展眉的身手记忆犹新,哪里敢再逗留?屁颠屁颠撅着屁股带那群小痞子一起滚蛋了。

何况顶哥听说展眉可是今非昔比,人家现在是什么人?杜衡书院的学生,夏山长的入室弟子,将来要考学当官的。

自己哪敢惹啊?展眉哥哥,谢谢你。

香秀红着脸向展眉道谢。

舒绿怕她又胡思乱想,以为哥哥对她真有意思,赶紧过去打岔:姐姐,婶娘在家久等了吧,咱们快进去。

--------------(孩子24小时连续四次高烧,真要把我逼疯了。

今天保底两更肯定有,看看孩子病情发展才能确定有没有时间加第三更了……蔷薇毕竟还要【wesfhranrrgba】……有的话也是晚上12点左右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怨恨(3月20日第二更)----------------------------在赖大婶家里,展眉和舒绿受到了极热情的招待。

连素来冷情的展眉也被赖大婶的好客打动了,一连吃了好几块赖家母女亲手做的月饼。

听说展眉兄妹回来了,大杂院里的邻居们都过来叙旧。

但是他们就显得比较拘谨,毕竟展眉舒绿现在身份不同了。

过去还可以说大家一样是本家的穷亲戚,可如今展眉进了杜衡书院,舒绿又被欧阳夫人认为义女,他们也都知道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待展眉兄妹了。

舒绿让巧英取出提盒里的一些中秋节礼如果脯之类请大家吃,心想幸亏这回带的节礼够多,大不了待会去街上补买一些再回本家去。

可是见人越来越多,舒绿情知也不好继续坐下去了,再和赖大婶说了一会子话便拉着哥哥告辞。

香秀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大杂院门外,眼巴巴看着展眉,欲言又止。

她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搅局,从刚才到现在,她居然没能再和展眉说上一句话。

舒绿当然看得出香秀的心思,并没有给她单独与展眉说话的机会,说了声姐姐留步就催着哥哥走了。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些对不起香秀,但是既然不能和人家有好结果,就别给人幻想了。

刚才的英雄救美已经让香秀的芳心扑通扑通乱跳了,再来个深情相送,估计香秀会陷得更深。

不过,香秀刚才被顶哥纠缠的事情,舒绿记在心里了。

待会到了本家,她会留心找个机会跟大夫人说说这事。

想必大夫人对于二房的各种小辫子都很有兴趣吧?时隔三月再次踏足本家大宅,周围的亲戚与奴仆们看着舒绿的眼光,又与之前不同。

舒绿在赏荷会上得了临川王妃彩头的事情,还有她在欧阳家极为受宠的许多传闻,大家都略有耳闻。

而一些与本家比较亲近的凌家人,则听说了更为劲爆的消息。

舒绿的哥哥展眉,居然能请动杜衡书院的山长夏伯卿夏大儒为他出面,定下他了欧阳家大小姐欧阳婉的婚事。

据说等两人都脱了孝服就办喜事……也就是说,再过得一年半载,展眉就是欧阳家的大姑爷了。

这可比舒绿被欧阳夫人认为义女,更让这些亲戚又妒又羡。

谁不知道欧阳婉是欧阳家大房的独女,母亲和兄长都对她爱如珍宝,那嫁妆能少得了?娶到了她,就相当于娶到了一座金山银山更别说欧阳婉的美貌人品都是极出色的了。

这凌展眉不声不响,居然就把这么一位条件上佳的千金小姐给定了下来。

果真好手段连带着,舒绿在亲戚间的地位更是看涨。

她一进内院,就有许多表姐妹、堂姐妹围着她说话,比起以前更加亲切热情。

连她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被人夸了又夸,舒绿笑得脸上的肌肉都硬了。

但来了好一会儿,舒绿发现本家就只出来了三房的两个女儿,舒媛和舒华都还没出来招呼客人。

这可有点不太正常啊。

不等她出声,已经有人在旁问三房的舒敏了:前些日子听说舒媛姐姐身子不适,近来可好些了?舒敏向来话少,也只是答道:好多了。

却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反而更加好奇,难道传说舒媛身患恶疾,难以痊愈,竟是真事?舒媛在家里人缘并不怎么样,对这些旁支姐妹多有轻慢。

现在大家听说她得病,也没露出什么担忧之色,顶多是嘴上说两句好话。

正说话间,舒媛却与舒华前后脚走进了院子。

舒媛整个人瘦了一圈,看着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对比起她以前的活泼明艳,现在的舒媛明显憔悴多了。

舒绿站在人堆后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似乎没有留下什么过敏的痕迹,也算得上是运气。

而在舒媛之后走进来的舒华,才更让舒绿吃惊。

舒华居然上了很重的妆,脸上脂粉涂得厚厚的,掩去了大半真容。

看她说话举止,倒与从前并无二致,依然是口角生风,谈笑自若,一来到就成为了众人谈话的中心。

舒绿并没有上前和这两位堂姐打招呼,只在一边冷眼看着她们。

上回在街上与舒华偶遇时,都差不多撕破脸了,现在再装好姐妹也太假了吧。

舒媛也没过来找她,但是舒绿看得出,舒媛看着她的眼神里可全是恨。

恨你个鬼啊,舒绿心里腻歪死了。

合着这位去家庵里修行了几个月,除了养病之外就没点别的收获,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害了自己,还恨别人没让她害成呢。

至于舒华,当然不会像舒媛那样没城府,还很温和地向舒绿颌首为礼。

舒绿现在感觉到人多的好处了,反正一群姑娘就在这叽叽喳喳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她们三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不过等晚饭入席以后,舒绿才从身边的两位小堂妹那儿听说了点新八卦。

据说舒媛几天前才从家庵回来的,一回来见了舒华就闹,说舒华的脸都被舒媛挠破了呢。

三姐姐到底为了啥,这样恼恨二姐姐啊?怪不得二姐姐涂了那样多的粉,嘻嘻……舒绿恍然大悟,她说呢,舒华什么时候开始走浓妆路线了。

大家的话题也没有一直停留在那对姐妹身上,而是谈起了晚饭后的节目。

江城中秋之夜,满城士庶都会彻夜狂欢。

从入夜起,每条大街上都摆满了各色摊点,吸引了大批的游人。

而游龙舞狮的队伍,唱花鼓的小戏,也都会在各条街道上穿行,更为节日添加了热烈的气氛。

与舒绿同席的那些小姐妹们,有的想去西街口的戏台看新戏,又有人想去逛夜市街的小摊子。

这种节日,家里人也不会死死管住女儿不让出门,只要不是单独出入就行了,丫鬟护院什么的肯定得跟着去。

舒绿姐姐,你想去哪儿玩?舒绿听小堂妹问起,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好。

不过我哥哥要去诗会,我大概会跟他一道过去吧。

江城的中秋诗会,也是文坛一大盛事。

展眉作为杜衡书院的学生,江城文坛最新升起的一颗小小新星,那也是有资格列席其中的。

舒绿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直陈事实,听在别人耳里,感受却不尽相同。

展眉哥哥要去诗会啊?好厉害呢……他上巳节时写的诗,我也有抄下来哦。

先前问舒绿要去那儿玩的小堂妹立刻露出羡慕不已的神情。

是吗?舒绿笑了笑,却听见舒媛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就是会写两句歪诗吗?有什么了不起?舒绿脸色一冷,回过头朝坐在另一席上的舒媛看去。

舒媛脸色倨傲,不屑地看着舒绿。

舒绿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漠视,但舒媛当着她的面对展眉不敬,却触及了舒绿的底线。

听说舒媛姐姐病了,怎么不养好了再出来?她微笑地看着舒媛,嘴里说的场面话滴水不漏,语气却充满了讥讽。

舒媛自然能听出舒绿是在讽刺她有病,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吃的苦头,不禁勃然大怒。

你这死丫头,还提我的病你……舒媛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可能说出真正的内情。

再说,舒媛再无脑,也知道这事自己不占理,哪能张扬出来?舒绿还真不想和舒媛吵起来,和这么一个小丫头当众吵架,她丢不起那人。

当下,舒绿选择了无视舒媛的挑衅,又把头扭了回去。

她这个举动显然再次激怒了舒媛。

舒媛还从没这么吃瘪过,偏偏她还拿舒绿没办法。

难道冲过去和舒绿打起来?可舒媛就是气啊。

凭什么这个凌舒绿就是频频走好运?那次没能阻止她去赏荷会,结果她居然在赏荷会上得了王妃的赏识,又出了一回风头。

最让舒媛不爽的,她听丫鬟们回来说,现在城里许多人家都听说了凌家有这么一位小姐。

有些不清楚内情的,还以为是凌家的嫡亲女儿,竟有人过来向凌大夫人问舒绿的亲事呢。

说到亲事,就戳中了舒媛的痛处。

别看她现在脸上好了,身上还有几处过敏后留下的疤痕呢。

这些伤要是治不好,说不定以后会影响她的亲事……这也是舒媛回家后见了舒华,就忍不住和舒华厮打的重要原因。

她还恨自己下手太轻,没把舒华那张虚伪得要命的脸抓烂--------------------------------(铺垫基本结束,马上就要写到大家想知道的某些事情了……)---------------------------------(因为宝宝的病,泡了大半天医院,于是第二更迟了许多,不好意思。

明天应该可以正常更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淑女报仇,三月不晚(3月21日第一更)-----------晚宴后,大家也不能说走就走,还得照往常中秋节的规矩,聚在小花厅里陪长辈说说话才能各自散去。

此时已是玉兔东升,一轮明月亮堂堂地挂在小花厅前的庭院上空,坐在花厅里的人们大多都能欣赏到这迷人的月色。

舒绿也不得不从众再留一会。

小花厅里的饭桌都撤掉了,换成了一个个小案几,沿着厅堂四面排成了口字。

每张案几后摆上几个绣墩供女宾们落座,显得比较随意,也符合今晚家族团圆聚会的气氛。

既然是赏月,各色果品、酒肴、点心是必须有的,除此之外更少不了今夜唱主角的月饼。

舒绿本来还想继续和晚饭时同桌的堂姐妹们坐到一处去,凌大夫人却让玉兰来叫她过去相陪。

舒绿暗暗叫了一声苦。

坐到凌大夫人那边去,别说赏月了,就是坐都坐不舒服呢。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能推辞长辈的邀请,只得强压下嘴角的苦笑,慢慢朝大夫人那边走去。

凌大夫人、二夫人和一群妯娌们坐在上首两三张几子后,在她们左右相陪的都是本家或者与本家比较亲近的女孩儿。

舒绿到了这边,才发现她刚才还是太乐观了——她的座位居然与舒华、舒媛两个安排在一起。

这分明就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见。

舒绿一咬牙坐了下去,心想反正也只坐那么一时半会,装作透明人也就算了。

却不知凌大夫人为何要把女儿与舒华安置到一块儿?不知道她们俩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吗?不过舒绿细想了想,这也是凌大夫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就因为舒媛舒华私下结了仇,凌大夫人才会这样做,起码面子上让大家看到,两人还是可以同桌吃饭的好姐妹。

舒媛关起门来撒撒泼,问题还不大,到了这种场合里,大夫人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就像大夫人与二夫人,私底下不知道互相坑了多少次。

可每次一到家族聚会,还不是得和乐融融地坐到一起聊家常?这些果子不合妹妹胃口吗?妹妹怎么不吃啊。

舒华果然好修养,居然又主动与舒绿说起话来。

舒绿不待见舒华是一回事,可她也没打算让旁人认为自己一阔就变脸。

她可以也可以不搭理舒华,但看在别的姐妹眼里,大概就会觉得自己嚣张了。

哦,才刚吃了晚饭,暂时还不想用点心。

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

舒华抿嘴一笑:妹妹近来在忙什么?没什么。

舒绿还是那样冷淡,她有点不耐烦了。

舒绿的冷淡使得舒华有些难堪,她冷冷笑道:也是,近来城里也没什么贵人过来,妹妹自然清闲得很了。

舒华姐姐,你想说什么?舒绿又不是傻瓜,当然能听得出舒华的潜台词是什么。

没什么……舒华眼角扫过舒绿腰间的那枚玉佩。

妹妹这玉佩倒也别致以前似乎没见妹妹戴过呢。

怎么妹妹也喜欢这种‘喜上眉梢’的款式?也难怪……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语气比之前那句还要轻蔑些。

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舒绿趋炎附势,爱攀高枝。

按说以舒华的城府,不该和舒绿这般说话。

本质上她与凌大夫人类似,对于面上功夫,总是要尽力做足。

只是舒华这些日子,恰好积累了许多怨怒。

舒媛一回来,就和她闹了起来,竟然将她的左眼角下方抓破了三四道口子。

虽说护理好了,日后也未必会留疤,可是今天这宴会她却不得不化了浓妆来掩饰脸上的伤痕。

舒媛为什么如此仇视她?还不是因为这小贱人舒绿,将那杯药酒掉了包这才使得她通盘计划失败,落得处处被动和舒媛一样,舒华也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过错,却认为是舒绿害得她这样惨。

为了维持她一贯的形象,她还强迫自己主动与舒绿搭话。

谁知舒绿一点面子都不给,舒华又怎能不气。

在这种情形下,舒华便暴露出她内心对舒绿的怨愤来。

舒绿本来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但是这一回,她还真是生气了。

这凌家姐妹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狠毒,一个比一个无耻?这‘喜上眉梢’的款式也很常见吧?舒绿忍下心头恶气,却对舒华一笑:倒是舒华姐姐戴的香囊样式挺新鲜的,莫不是从京城那边新传来的花样?舒华刚刚刺了舒绿两句,心里头舒服多了。

见舒绿貌似服了软,不敢再对她冷淡,也便见好就收。

况且,舒绿夸她的香囊,却正是挠到了她的痒处。

她矜持地一笑:是呀,这是八宝绣庄刚刚从京城学来的新款,这个花样不能单绣,要用金线压一压才好看呢。

切坐在一旁的舒媛本来一直黑着脸埋头吃点心,一言不发。

她刚被母亲教训过,让她在人前忍让一点,别和舒华起冲突。

不过听到舒华夸耀自己的新香囊,舒媛又不服气了,情不自禁嗤笑了一声。

她这声嗤笑顿时让舒华脸色微变。

舒绿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对舒华说:舒华姐姐,你能不能把这香囊借我看看?这些金线压的花样实在有趣。

要不是被刚才舒媛的嗤笑刺激了,舒华还未必肯把香囊借给舒绿。

她对舒绿是半点好感也欠奉。

但是现在,她却想借舒绿的口来赞一赞自己的好东西,气死舒媛最好。

好呀。

舒华伸手解下香囊,递到了舒绿的手上。

舒绿好像真的对这香囊的花样很感兴趣的样子,捧着香囊看了又看,又转过身去与邻桌的堂姐妹讨论这香囊的样式。

她还顺口说了句:这香囊绣工真好,不过味道也不错,挺清雅的。

你们说呢?几个姐妹围过来,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舒华还以为舒绿是要借机和自己修好,刚才有些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多了。

算这小贱人识相舒媛耳中听着众人夸舒华的香囊,心里更是发堵。

尤其是她听见大家讨论着最近流行的一些香囊的款式和花样,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落伍了,不免想起自己被关了几个月的苦楚来。

主意是舒华出的,药酒是舒华配的,结果却是自己受罪现在她还得和这可恶的舒华坐在一处扮好姐妹,难受死她了过了好一会儿,舒绿才两手捧着香囊,递回舒华的手上。

舒华见舒绿双手送来,自然也只好同时伸出两手接过。

等她重新系好了香囊,舒绿又问她,面前摆的这两碟月饼是什么馅料的。

哦,这碟是红豆馅,这一碟是玫瑰馅。

舒华随意指了指。

舒绿问她那样馅料的更好吃,舒华说自己更爱吃红豆的。

那我也吃块红豆月饼吧。

姐姐你也吃呀。

舒绿拈起一块月饼。

舒华坐得久了,还没吃什么点心,见舒绿拿了月饼,自己也便随手拿了另一块。

舒绿刚想把月饼送到口中,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凑到旁边和几个姐妹说了两句闲话。

舒华把手上的红豆月饼吃完,觉得今天的月饼确实不错,又顺手拿起一块玫瑰月饼吃。

呀,时辰不早了。

我先过去和大伯母说两句。

舒绿走到凌大夫人那边,说自己准备与哥哥一同赴江城中秋诗会,眼下不得不走了。

凌大夫人微笑着挽留她。

事实上,要说到怨恨,凌大夫人对舒绿的怨恨也不在舒媛之下。

舒华向她解释过舒绿的掉包计,凌大夫人虽然没有尽信,但也没有不信。

然而她还是让人请展眉舒绿兄妹回来大宅过中秋。

不为别的,就冲着展眉即将成为欧阳家的女婿,她就能看出这对兄妹与欧阳家大房的关系有多密切。

本来,舒绿是想找机会向大夫人说说二房那边的下人顶哥的事,现在人太多却不好说了。

不过总有机会的……尤其是今天过后,估计大夫人会更乐意听从她的建议。

她刚向大夫人道辞,在玉兰的陪同下走出花厅,忽然听见里头有人惊呼道:呀,舒华姐姐,你的脸怎么了?啊……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吗?舒绿停下脚步,回头朝小花厅中舒华坐着的方向看去。

厅中灯火亮如白昼,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舒绿还是能看到舒华脸上泛起的一颗颗猩红的斑点。

唉,本来不想出手的。

可惜啊,还是没忍住。

这会儿,厅中已是一片混乱。

没有会注意到舒绿的离开,就像方才舒华根本没有注意,舒绿还给她的香囊上沾满了药粉。

她伸手接过香囊,自然就沾上了药粉。

那药粉又沾到了她拈着的月饼上……人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她这淑女报仇嘛……隔了三个月,也还不晚---------------(今天第一更因为各种忙碌迟发了,不过孩子情况稳定了,蔷薇可以抽出手来码点字。

第二更还是在晚上8点发,12点前会有一更加更,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第一百二十八章:刺目(3月21日第二更)------------不需要亲眼看见,舒绿也知道舒华这回有得受了。

她调制的这种药粉,药效很强,不小心吃上一点就会引发大面积过敏,迅速发起层层叠叠的红点红斑。

尤其舒华脸上还有伤,这就更妙。

未愈的伤口被过敏源一激发,会更加红肿,甚至可能导致溃烂。

若要论起下药,舒绿才是行家,舒媛和舒华这些门外汉比她差远了。

其实她不一定非要报复舒华的。

尽管她今天在荷包里装了好几样新调制的药粉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若非舒华不知悔改、咄咄逼人,舒绿才懒得和一个小丫头计较。

但是展眉对她今晚的作为却很满意。

早该这样了。

从舒绿口中得知她好好回报了舒华以后,展眉心怀大畅。

上回与舒华在街上偶遇,展眉就曾问舒绿,需不需要他出手解决。

现在看来是没有他出手的余地了。

虽然舒绿只是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两句,吃下这种药粉过敏后会出现的病状,展眉也可以想象得到这对那个心高气傲的凌家二小姐是如何大的打击。

活该这女人可是两次对舒绿下死手,而且还只是因为怕舒绿太出风头,抢了她的光彩。

这种蛇蝎心肠的姑娘,展眉才不会施舍半点同情。

舒绿离了凌家大宅后,特意让车夫绕到两条街外的街口井头上,先把手上一直攥着的那块月饼扔掉,再将残余的药粉洗了个干干净净。

她刚才为了诱使舒华吃月饼,自己先拿了一块,这会儿也满手都是毒粉。

好了,咱们终于可以去诗会了。

舒绿呼了口长气,心情那叫一个好。

中秋诗会的会场也是设在清江的几艘画舫上。

这样的月夜,不临江赋诗,凭栏赏月,也太可惜太浪费了。

舒绿跟在展眉身后上了当中的那艘大画舫。

本来展眉一个小书生,按理说不会有太多的人认识他,可舒绿发现一路上和展眉打招呼的人还真不少。

你什么时候交游如此广阔了?舒绿悄悄附在展眉耳边说。

展眉习惯性摸摸鼻子,说:有些是书院里的同窗,有些是在别的文会上认识的前辈。

还有些,我自己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好吧,也就是说,现在的凌展眉已经算是江城文坛上的小名人了。

不是吧,文坛这么好混?你不就写了两首出名点的诗嘛?舒绿吐了吐舌头,有些不以为然。

对于舒绿的轻慢,展眉毫不在意,反正自己有多少斤两妹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些诗都是他信手偷来的,本来就不属于他。

不过展眉做的文章真的越来越好了,他的老师夏大儒对他的进步含蓄地表示了赞许。

夏大儒可不会轻易夸人。

说到底,展眉之所以能在江城文坛逐渐扬名,还是因为他背后这棵大树。

人家夸他,多半是为了借机赞赞夏大儒教徒有方。

试想弟子有出息,不正是证明了老师的出色吗?在江南一带,想要讨好夏伯卿的人真是多如过江之鲫。

展眉能够拜在他的门下,还真是很幸运很幸运。

他们来得晚,诗会已经开了一半。

展眉才进了画舫大厅,就被韩波鲁奇几个看见了,拉他一起来评点他们几个写的新诗。

韩波等人也是一等一的大才子,却因为种种机缘,和展眉来往密切起来。

有了这帮朋友帮衬着,展眉虽然还没下场科考,却已经算小有才名了。

舒绿在一边听着他们吟诵诗句,听不出什么好歹来。

只能说她从小接触的都是些太出色太出色的千古名句,所以这种稍微普通点的诗句,也就入不了她的眼了。

韩波为人爽朗,上回赏荷会上舒绿得了王妃的彩头,他对舒绿也越发欣赏起来。

他们都曾见识过舒绿写的对子,就催着舒绿也写一首咏月诗。

我哪会写诗词啊。

还是韩公子家的雪怡姐姐,才是真正的才女呢。

舒绿谦逊几句,顺便捧了捧韩波的堂妹韩雪怡。

这位韩雪怡也是才名远播的,上回赏荷会斗香,如果不是舒绿半路杀出来,拔得头筹的就是韩雪怡了。

无意中抢了人家的风头,舒绿有点过意不去,也怕人家记恨她。

有机会,当然要尽力弥补弥补。

哈哈,雪怡那丫头也跟我说起过你呢。

她是最爱香的,还夸你对香道极有研究,想和你切磋切磋……哦,她就在那边。

舒绿顺着韩波指的方向看去,先是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韩雪怡,再被她身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是夏涵。

夏涵和韩雪怡也是素识吗?好些日子不见,夏涵似乎又长高了些,越发如芝兰玉树一般挺拔清逸。

他这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一袭白衣,不知不觉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韩雪怡与另一位小姐站在夏涵身侧,微仰起头与夏涵说着什么,一脸嫣然甜笑。

两人一红一白,乍一看去倒真是扎眼极了,有几分金童玉女的味道。

不过舒绿总觉得有些刺目。

唔,一定是太撞色了吧。

红白相间什么的,伤眼睛啊。

她还从没见过夏涵与自己之外的姑娘说话时,也会有这样柔和的表情。

啊,对了,他们两人都爱香,也可以算是知己嘛。

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当然要多多叙话了。

舒绿不自觉地撇撇嘴,扭头不去看那两人。

却又听得鲁奇向韩波打趣说:夏涵不错呀,你们家老夫人不是还夸他少年英才来着?另一边站着的韩波死党周胤湘也笑了两声,略有促狭之意。

怎么……韩家老夫人看上夏涵,想招他当孙女婿?很有眼光嘛。

夏涵现在虽然只是个秀才,但他这个秀才的含金量可不一般。

他是府试、院试的双案首,将来中举人那是必然的,要中进士也不是没可能。

他的父亲夏伯卿是当世大儒,门生故旧满布天下,夏涵日后一踏入仕途,就会得到许多的助力。

不要他太过能干,只要有官员们的平均水平,他的升迁之路绝对会比别人平坦。

这么一想,夏涵还真的是上好的夫婿人选呢,怪不得百年世家出身的韩老夫人都对他高看一眼了。

估计还有许多人家惦记着夏涵的亲事吧?她隐约听展眉说过,夏涵大概是过了十六没到十七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少年,如果是在普通人家,早早就定下亲事了。

但是读书人的亲事往往定得比较晚,很多人都是拖到二十多岁考上了举人以后,有了好功名在身才开始议亲的。

不知道夏大儒怎么打算呢……不过舒绿还真没法子把夏涵这样的少年,和人家的丈夫啊,父亲什么的联系在一起。

有种古怪的违和感。

怎么说也是人家的私事,轮不到她来操心。

舒绿微一甩头,想把关于夏涵的奇怪联想从脑子里抛开,谁知却听见她身后传来一把清亮的男声。

你们怎么都在这边。

舒绿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拍了拍胸口,这才回头瞪着夏涵。

干嘛突然走到人家背后才出声啊?这人是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音的?夏涵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瞪视,只顾和几位文友打着招呼。

韩波又拉夏涵去看自己新写的咏月诗,但舒绿听见鲁奇和周胤湘低声笑着说:这郎舅俩先联络起了感情么?舒绿听得鲁奇两人老把夏寒与韩雪怡联系到一起,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痛快。

旋即又谴责自己,你这什么心态?难道人家夏涵只能和你一个女儿家说得上话,和别人就一定谈不来么。

这时另外一边又走来几位才子,和这里的几人开始说一些近来文坛上的趣事,连展眉都参与其中。

展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很冷漠的,人情世故什么的,他当然懂得。

装清高是名士的权利,他一个连童生试都没考的小书生,没资格遗世而独立。

他想在官场上立足,就得让自己去适应这些人际交往。

舒绿独自站在一边有些气闷,夏涵却绕了回来,走到她身边。

上次的印香,多谢了。

我很喜欢。

夏涵有些无礼地直视着舒绿的眼睛,舒绿微微垂首,闷声说:那是我哥哥恭贺你高中的礼物,我只是出了点力罢了。

夏涵听她语气和往常不太相同,似乎格外客套,正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大厅外又起了一阵喧哗,似乎船上又来了什么特别的客人,引得好些人拥着去迎接他。

咦,谁来了?韩波随口嚷了一句。

这时,一个穿着织锦团花长褂的中年男子,在人群簇拥下走进了大厅。

(来者何人?嘿嘿……)-----------------------(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写到一半电脑死机了……人品太差啊我待会还有第三更,晚上12点前亲们过来瞅一眼吧。

么么 =33=)第一百二十九章:不辞冰雪为卿热(加更)(3月21日第三更)----------------------那是谁?韩波问身边的鲁奇。

鲁奇也不认识,倒是周胤湘说:早听说有位京里的名士要过来,莫不就是这位?京里的?他们几个都是江南才子,和京城那边的文友来往不多。

不过韩波和鲁奇都有举人功名,明年春天的恩科肯定都要进京考试的。

听到是京里来的人,他们都来了点兴趣。

舒绿对来者是何人毫不关心,也没她关心的份。

夏涵又把目光转回来,对她说:不知凌姑娘的紫色是用什么染料调制的?他问到具体的技术问题上,倒让舒绿不好像方才那样刻意客套了。

舒绿想了想,说:用的紫苏和紫苜蓿,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其实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这里头涉及到许多复杂的化学反应。

她当时实验的时候整整报废了十几块香药饼子,才染出了自己想要的颜色。

不过主要的原料还是这两样,她却也没有什么藏私的心思。

夏涵紧接着又问:不需要贝壳粉吗?不用……这种染色法子舒绿反倒不清楚。

这也很正常,她又不是超人,哪能什么都知道。

被夏涵问了几句,舒绿说话的态度自然了许多。

她却没有看到夏涵嘴边一闪而逝的笑意。

对了,我从南兴那边回来的时候,买了几块游家铺子出的香墨。

不知你可喜欢用香墨习字?习字用香墨?舒绿咋舌,说:那也太奢侈了吧。

香墨顾名思义,是以香料制成的墨块。

与香药饼子一样,香墨的制法也各有不同,不过大多是以芳香浓郁的麝香、丁香、龙脑等入墨。

也有别出心裁的调香师,以苏合香油点烟制墨,名贵非常。

上好的香墨,据说遇湿不败,香彻肌骨,直到墨块研磨至尽,香气始终不衰。

夏涵问舒绿习字可喜欢用香墨,那也太夸张了。

不过舒绿猜想,他自己可能倒是喜欢用的。

游家的香墨很有特色,里头应该还有龙涎香,却不知他们是怎么制成的。

夏涵貌似无意地说着。

哦,要加入龙涎香的话,那得先研磨成粉……舒绿开始从技术层面研究起这个问题来,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之中。

夏涵见她刚才那股疏离的气息淡了许多,心下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舒绿为何突然对他有些冷淡,可是夏涵有他自己的解决方式。

他不会去探究为什么,而是会直接想怎么办。

借着谈论香药使得舒绿放松下来,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舒绿没有察觉到夏涵的小小伎俩,还真是在无形中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小凌,上回我说要送你两块香墨来着,回去又给忘记了。

明儿上学给你带去。

夏涵看到展眉走了过来,扬声对他说道。

好,多谢。

展眉也不客气,顺口就接了过来。

他和夏涵虽说不是密友,但彼此来往也不算少。

但是他两眼在夏涵与妹妹之间扫了扫,脸上有一丝淡淡的警惕之色。

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发现夏涵对舒绿还真是特别有兴趣。

他不介意有小男生暗恋自家妹子,不过前提是这种暗恋甚至明追不会给舒绿带来困扰。

回去探探舒绿的口风,看看她对这小子有什么想法没有……就展眉本身的喜好,他还真不太放心把舒绿交给夏涵这种文弱书生。

展眉向来认为男人就该是保护女人的,这是他的大男子主义。

而夏涵……儒雅是儒雅,斯文是斯文,身板也太单薄了吧?当哥哥真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呀,展眉暗自叹息。

不过他其实也很乐在其中就是了。

哎,刚才来的那位是陶然先生韩波的表情很是兴奋,看来那位陶然先生果真是位名士。

连夏涵也动容说:陶然先生怎么会来江城的?似乎没有一点消息啊。

一般说来,很多名士到江南这边来游学访友什么的,夏涵会早早就从他父亲夏伯卿那边得到消息。

舒绿看他们这样的反应,对那位中年文士也好奇起来。

展眉轻声向她解释,这位名士是北地文坛上享有盛名的才子,名叫魏盛,陶然当然是他的字。

至于别的情况,展眉也并不了解,只说听过这位大才子的几首诗。

写得好吗?舒绿很随意地问,展眉耸耸肩说:反正人人都赞好的。

那应该是挺好的了,舒绿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二年的读书人还是有那么点风骨的,要让大多数人都说你好,你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诗会因为魏盛的到来,又掀起一个小高潮。

魏才子说自己是访友到此,大家也就不去追究别的,诗会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个热闹。

江南才子虽然自视甚高,可是魏盛名气真的很大,在文坛辈分也不低,大家也就都自然而然围着他说话了。

韩波他们都写了咏月诗的,这时全拿去给魏盛点评。

展眉和夏涵也被韩波拉了过去,韩波在圈子里就是个爱照顾人的老大哥脾气,展眉夏涵只好跟着走了。

舒绿也不寂寞,这船上的女眷中有好些也是她认识的。

如今的舒绿再不是第一次参加品香会时那么不起眼了,在江城闺秀圈子里也开始有了一点小小的名头。

毕竟不是谁都能得到临川王妃青眼有加的,就凭这一点,舒绿足以让人不敢轻视。

恰好此时,欧阳婉也跟着欧阳润知过来了。

他们算是最后抵达的一批客人。

主要是因为欧阳兄妹得先安排自家的赏月宴,忙着应酬欧阳家里的众多亲戚,直到此时才能脱身过来。

而且他们也就是来凑个热闹,并不参与写诗填词的活动。

欧阳婉还是因为欧阳润知的关系,才有资格进来。

其他商贾人家的少爷小姐,想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姐姐,你可算过来了舒绿十余日未见欧阳婉,真有些想她了呢。

欧阳婉急急地拉着舒绿,追问道:展眉哥哥有没有写新诗?没有吧?刚才来了一位大名士,哥哥他们一起过去讨教了。

舒绿指了指大厅中人最多的那一块。

欧阳润知也过去和他相熟的文友们打招呼。

欧阳婉听到展眉没有写诗,略感失望,但没有再说什么。

舒绿只是偷笑。

欧阳婉对哥哥真的很在意啊,这么痴情的女孩儿,哥哥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肠。

不过想到哥哥近来对欧阳婉的态度,已经比之前亲昵很多了。

她们两个正在与其他闺秀说些闲篇,忽然听见适才特别热闹的那一角——也就是魏盛所在的地方,比先前安静了许多。

咦,怎么了?舒绿疑惑地问道,欧阳婉说:怕是陶然先生写了好诗,大家在品咂呢。

哦……几位闺秀一致点头。

可这时,那位被人围在中心的魏大才子,却大声感叹道:好词,好词呀,不是陶然先生写了新诗……不知是哪位俊彦的杰作,居然让陶然先生这样的大才也惊叹呢。

一位小姐露出仰慕的神情,微微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去。

既然是魏盛自己说好词,肯定不会是他写的了。

这诗会上的才子并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位的诗入了魏盛的法眼,得到他如此盛赞。

被魏盛这么一夸,这位才子的名声肯定又会更上一个台阶。

舒绿正在好奇着,突然眼尖地看见那魏盛正伸手拍了拍某人的肩膀,很是亲切的样子。

呃?不会吧……舒绿情不自禁抽动了一下眼角,抬手扶着额头,心中一声长叹。

而她身边的某位闺秀已经嘴快地说了出来:哎,舒绿妹妹,陶然先生好像是在夸你哥哥写的词呢……呵呵,是吗。

舒绿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哥哥这回又剽窃了谁的大作?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展眉又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万千少女的偶像,纳兰性德……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谁道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人间情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啊……哥哥,人家那是悼亡词好吗,悼亡词舒绿都想咆哮了,要不要这么没下限啊,人家纳兰性德悼念老婆的词你也不放过……好吧,他其实也是清楚的,不然不会把人家原句中的无那尘缘容易绝改成了谁道,一下子就将悲情转为豪情了,还把原来的秋坟两字抠掉了……无耻啊无耻……舒绿已经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展眉的人品了。

当她看到欧阳婉那双比天上明月还要更亮上几分的眸子时,深知展眉写出这首词多有杀伤力。

不辞冰雪为卿热,这告白太深情了,欧阳婉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三更完成,坑品之王蔷薇去睡觉了。

熬了三个通宵,总算能睡个好觉,嗷明天见,亲们,爱我吧)第一百三十章:名士有请(3月22日第一更)----------------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这两句诗一出,满座豪英,尽皆失色。

事实上,这首词写得好那是肯定的。

就算在满目珠玉的纳兰词里,也是数的着的好词。

可是词好是好了,还得有人识货才行。

在私塾里写出一首好诗,被私塾先生夸几句,和在现在这种规模不小的诗会上,得到当世名士的夸奖,区别大得很呐。

展眉这首词写出来,再加上偶然与会的魏大才子魏陶然一夸,名声大振指日可待。

他还只是个没考童生试的小书生而已舒绿发现自己骤然成为了周围闺秀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可惜她们并不知道欧阳婉和展眉的秘密婚约,不然被羡慕的对象就是欧阳婉了。

展眉态度很谦虚,他也没有不谦虚的理由。

又不是他自己的大作……不过展眉心里并没有什么负担就是了。

他今天本来没打算写这首重量级的作品的。

脑子里记得的名诗名作并不算多,完整版的就更少了,这样的好诗应该在更隆重的场合里抛出来,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过魏盛的突然到来,使他改变了主意。

魏盛还在反复品味着这首《蝶恋花》,字斟句酌地评点一番,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展眉的赞赏。

夏伯卿站在一边,淡定地捻须微笑,同样很欣赏得看着他的小弟子。

人群里自然也有对展眉不满乃至妒恨的。

木秀于林,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然而不招人妒是庸才,展眉对于别人的看法并不是那么在意。

接下来,魏盛还很亲切地询问了展眉的一些情况。

大家都以为他是看在夏伯卿的面子上,对展眉比较关照,却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展眉觉得魏盛的问题未免也太细了,连他祖父父亲的名讳都要问一遍,就跟查户口似的。

可魏盛是文豪,是长辈,问你是看得起你,却不能说人家没礼貌。

展眉只能将这归于魏盛的性格,说不定人家向来都是这个追根究底的脾气。

好在展眉也知道不能太过分,稍微出点风头可以,一直抢镜是很不懂事的。

再谦逊了几句,他就退出了人堆,跑回舒绿这边来了。

谁知来了这边也不得清净。

原本和舒绿说话的那些千金小姐们都没离开,另外的姑娘们见这儿有女眷,也大胆地过来和展眉搭话,诉说对展眉文才的景仰之情。

在文会诗会这样的场合里,这些姑娘们的表现并不算出格。

展眉却大感吃不消,他对于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很不适应,面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他的冷淡并不能使小姐们的热情有所消退,大家反而将这归为才子的风度,觉得像他这样宠辱不惊才是真正的才子。

也难怪女孩儿们反应这么大,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谁不想拥有一位不辞冰雪为卿热的痴情郎呢。

因为礼教所限,她们平时能见到的青年男子是很少的。

而眼前这位才华横溢、俊逸不凡的青衫少年,无疑便成为她们对梦中情人的具体代表了。

至于展眉骨子里的暴力、凶狠、精明这些并不梦幻的特质,少女们是看不到的。

她们也不是想和展眉有什么发展,不过美好的事物,大家都可以欣赏的嘛。

能够和展眉说上两句话,给自己的少女时代留下一些甜美的回忆片段,不也是挺好的嘛。

舒绿一脸干笑看着展眉被仰慕者们簇拥这,忍不住将手偷偷按在肚子上,她忍笑忍得肠子疼……不过,哥哥这么受欢迎,婉儿会不会吃醋啊?她转头看了欧阳婉一眼,结果差点被欧阳婉脸上的晶亮光芒给闪瞎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的姑娘。

看来她们对于吃醋不是特别的自觉,看到自己的未来相公被女孩儿们围着,却只觉得与有荣焉。

也是……她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如此,难怪的。

别说欧阳婉还不是展眉的妻子,连正式的未婚妻都算不上。

就算她日后与展眉成了亲,她在人前人后也不能表现出嫉妒的样子。

嫉妒可是七出之一,嚣张如王熙凤都不得不给丈夫添通房丫头,表示自己的贤惠。

不过王熙凤那是装出来的贤惠,欧阳婉绝对是真贤惠。

舒绿毫不怀疑要是日后展眉要娶小妾,欧阳婉是一点意见都不会有的,心里再难受也绝不会有半丝表露——但是舒绿是不会让哥哥有机会这么做的。

别家妹妹当然不会插手哥哥屋里的事,展眉和舒绿之间,却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反过来,她以后若是有了结婚对象,肯定得哥哥同意,她才会考虑和对方继续下去。

在她想来,没有人能越过哥哥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得不到哥哥祝福的话……她是不会幸福的。

哥哥……你也太狠了。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欧阳婉也去和别家姑娘叙话了,舒绿才找到机会鄙视鄙视展眉。

展眉叹气说:我本来也不想用这首啊。

还想留着以后派上大用处呢……算了。

那你原来打算写哪首?舒绿想知道展眉原本想染指谁的大作。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我之前是打算写这首的。

展眉轻声笑道。

曹雪芹啊……这首水平是比较普通一点,符合你现在的身份。

舒绿点点头。

是呀。

不过现在写都写了,不管了。

那位陶然先生对你很欣赏吧。

还行,就是问东问西的,连我以前住哪条村子都要问。

好啰嗦啊。

舒绿愣了愣。

按说这么出名的文人,应该自重身份,在公众场合说话很讲究风范的。

怎么会像个老太太似的乱问一通。

是不是看你长得太俊俏了……舒绿又想歪了。

随后她就被展眉飞快地敲了个爆栗。

舒绿很委屈,她只是提出一个设想嘛,又没说人家魏大才子一定有龙阳之好。

本来,像今天这样的诗会,魏盛来了是肯定要写诗的。

可是这回很反常,魏盛并没有留下墨宝,只是点评了一些与会后辈的作品。

有人猜想,说不定是因为展眉那首词太出色,魏盛反而不敢下笔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以魏盛在文坛上的地位,一出手却被一个小后生盖过头去,还不如不写呢。

他不写,谁也没法逼他呀。

魏盛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

诗会将尽,他又特意将展眉叫了过去,跟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展眉是薄有才名,那么从今夜起,他已经是江城诗坛上崭露头角的新秀了。

一个连科场都还没进过的小童子,竟有如斯才华。

从中秋之夜起,杜衡书院凌展眉神童的名头,便开始被人们所熟知。

哥哥,有压力吧?只有舒绿明白展眉的心思。

嗯,压力很大啊。

展眉的表情越发凝重了。

名气这种东西,是一把双刃剑。

可以为人的前途增添助力,同样也会给他造成许多障碍。

顶着神童的名头,他日后的表现必须更加出色,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不然的话,就变成伤仲永,沦为众人笑柄也是有可能的。

比如明代大才子,徐渭徐文长,在民间的名气真的很大。

他从小就才华出众,可是连年科举不第,家庭又接连遭遇大变。

以至于他最后也没能有所成就,终身潦倒不堪,早年的英名反而变成了别人嘲笑的好材料。

展眉在使用这些诗词为自己打开名气的同时,就已经有了承受巨大压力的准备了。

放心,我会考上的。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神色。

他一定要成功,成为妹妹头上,永远不倒的遮天大树。

中秋之后的两三天,展眉都被书院里的同窗们围着,对他的才学赞誉不已。

可是更让同窗们惊异的,是居留在此地的魏大才子,向展眉发出了邀请。

他请你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一块请?看着眼前的请柬,舒绿十分疑惑。

一位文坛前辈,居然请展眉这样的晚辈过去说话,还发帖子这么正式……而且,连舒绿都在被邀请的行列之中。

展眉苦笑了一下,说:还有问题呢,这请柬是魏先生的家人直接送到咱们萍花坞里来的。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对咱们的事情很了解……舒绿猛一机灵,看向展眉:我怎么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是啊。

展眉也开始思索起来。

这事情,真是太古怪了。

-------------------------------------------(好吧,大家已经明白……终于快到了揭开盖子的时候了。

请期待今晚的更新,嘿嘿嘿……)第一百三十一章:另一个突破口(3月22日第二更)---------------欧阳润知恰好来到别院,听展眉说了这事,随即想到另一个事情上去了。

陶然先生邀请你们去樊园?舒绿点了点头:嗯,对。

这地方我还没听说过,是哪儿呀?江城城里城外的私人园林很多,比如上回她去过的信园,就是韩家的园子。

而这个樊园,舒绿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连展眉也不清楚,便都征询地望着欧阳润知。

欧阳润知的神色逐渐郑重起来。

他沉吟片刻,才说:我要是没记错,樊园……应该是文知府的私邸。

文知府?这事怎么又和文知府搭上关系了?舒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如果魏盛没有将舒绿的名字加在请柬上,他们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毕竟有诗会的事情在前面做铺垫,要硬说魏盛赏识展眉,要好好提携他什么的,都说得过去。

可现在,明显不是那么简单了。

在欧阳润知面前,他们没有说什么。

可是当屋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说起,这事说不定跟临川王妃有点关系。

你是说,魏盛是受王妃所托,来找我们的?展眉揉着眉心,想得脑子疼。

舒绿也没比他好得到哪去,歪在罗汉床上发呆。

哥哥,你想想,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内在联系。

什么?展眉一时绕不过弯来。

舒绿平时看着挺随和,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但不代表她真的没脑子。

恰好相反,一个能在二十多岁就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两个博士学位的人,智商可不会低。

王妃,魏盛,还有……我们的母亲……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共同点?她猛地睁开眼睛,好像想通了什么。

展眉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你是说,这事也和咱们的母亲有关?他们……有什么共通点?他们都来自京城。

舒绿的话像一盏明灯,骤然照亮了展眉心头的迷雾。

对,就是这个。

舒绿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京城啊。

根据他们私下探听的结果,王妃是在南兴长大,随后跟着送嫁船入京,嫁到了临川王府。

而他们的母亲,则是跟着祖父、父亲从京城回到江城乡下来……如果真如他们推论的一样,王妃是认识他们的母亲的,那么两人结识的地方只能是京城。

现在,又冒出一个从京城来到江城的名士,专门邀请他们赴宴。

并且,宴会地点,设在文知府的私邸中。

文知府是哪里人?舒绿忽然问了一句。

这个真的不清楚。

展眉实事求是的说。

有一件事,我们大概忽略了。

舒绿从罗汉床上下来,在屋里转起了圈子。

展眉知道妹妹在思考问题,并不打断她,自己也在琢磨着其中的一些细节。

哥哥,我们都只关注了母亲那边,所以什么都查不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舒绿顿了顿,才说:咱们的祖父和父亲,其实也应该是一个突破口。

此话怎讲?论起脑子好使,展眉自认要略逊妹妹一筹。

他的眼光里充满了疑惑,随即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祖父和父亲,当年到底在京城做什么……是吧?对舒绿双掌一击,叹了口气:我们早该想到这个的。

的确,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可是也没什么线索啊。

我印象里,老先生可是什么京城旧事都没提起过。

展眉很苦恼。

我印象里也没有。

舒绿同样没有在记忆中,寻找到有用的资料,可这才更让人疑虑。

按道理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

老人家应该很喜欢‘忆当年’才对啊他完全不提起自己在京城的过往,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估计是。

展眉表示同意。

兄妹俩把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拼接在一起,凑成一个模糊的大概。

大约在十几年前,凌老秀才带着儿子在京城混事。

在当地,他给儿子娶了一个媳妇梁氏,一家三口随即回到了江城老家乡下。

凌老秀才教书为生,凌生员则专门闭门读书考试,梁氏负责操持家务,养育两个孩子。

在舒绿两三岁的时候,二十岁左右的梁氏就死了,据说是病死的——现在看来,死因也很有问题。

过得几年,凌生员也急病死了。

凌老秀才一边教书,一边抚养他们兄妹两个,直到两年前才一起搬到凌家后街,买了间屋子住下来。

怎么听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如果没有临川王妃对舒绿那些奇怪的举动,以及送了那枚玉佩的话。

临川王妃走了,却来了个魏盛。

唉……不想了。

舒绿思来想去,真的摸不着什么头绪。

既然他一并邀请了我们,说不定就是要跟我们说清楚的嘛。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展眉对于眼下这种情形深感不满。

希望那位陶然先生干脆点,别跟他们兜圈子了魏盛的邀请规格很高,在派人送帖子来的同时,还特别说明会让车子来接他们。

所以他们不知道樊园在哪儿也不是问题。

次日一早,展眉和舒绿就穿好了见客的衣裳,在别院里坐等车夫过来。

欧阳婉也知道了这事,但是很多内情,展眉舒绿没有跟她说过,所以她的想法没有那么复杂。

她只以为她的展眉哥哥得了文坛大豪的赏识,正在替他高兴呢。

自从中秋节那日起,展眉在她心目中更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有时晚上欧阳婉一个人在被窝里,想起展眉的好,脸颊都是滚烫滚烫的。

她真的很幸运啊,能够拥有展眉哥哥这么好的夫婿。

想到那天在诗会上,那些姑娘对展眉仰慕的神情,欧阳婉真的自豪极了。

魏盛的家人与车夫如约而至,虽然穿戴并不特别华贵,但是显得十分训练有素。

由此可见魏盛治家很严。

舒绿还是与以往一样,带着巧英巧珍两个出门。

展眉惯例是不要书童的,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使唤小厮的必要。

魏盛派来的管事对展眉没有带小厮,并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几位都请上了车,随后便一路朝城里赶去。

到了樊园,舒绿发现这个园子比起别的园林来说,算得上是小巧,外观也普通得很。

想起它的所有人是江城的一把手文知府,就觉得这园子算得上蛮低调了。

不管怎么说,魏盛今天邀请的客人是他们这样的小字辈,弄到信园那样的大园林去,似乎也夸张了点。

在樊园招待他们是挺合适的。

马车径直进了园门,在院子里停下来。

巧英巧珍先下车,再将舒绿扶下来。

这时舒绿才注意到,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等候着了。

那是一个穿戴得体的俏丽妇人,乍一看还是很有风韵,不过仔细瞧瞧,年纪也不算轻了。

她身边跟着好几个丫鬟媳妇,如小星般将这妇人拥在前方,一看就知道她在此地的地位如何。

可观其眼角眉梢,似乎又少了点庄重气质,不像是正经贵妇。

凌公子,凌小姐。

那妇人未语先笑,迎了上来。

舒绿与展眉正不知如何称呼她,跟着他们过来的魏家管事赶紧给引见了:这位是文知府的齐夫人。

这管事说话很有礼,没有说如夫人,只以齐夫人称之。

舒绿明白过来,这就是文知府的小妾齐姨娘了,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和齐英那倒霉孩子长得挺像。

可是她生的文墨与文晴怎么都那么歪瓜裂枣啊,尤其是那文墨……好吧,或许是文知府本人的遗传基因大有问题。

不过舒绿记得大梁的官员进阶还得看长相,五官不端正的也当不了大官啊。

那只能归功于神秘的遗传变异了,或许是返祖现象……齐姨娘的应酬功夫很好,在展眉舒绿面前一点长辈架子都没有,态度和气又略带亲近,让人感觉很舒服。

舒绿想起偶尔听到的那些文知府内院的传闻,说齐姨娘把持文府内宅大权多年,把大房挤到佛堂去了,看来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她儿子文墨因为自己的缘故,被牧若飞修理得不轻。

可是现在看来,齐姨娘对她却根本没有一点怨恨,好像真和她是亲戚似的那么热情。

果然又是一位宅斗界的楷模啊,舒绿自愧不如。

从齐姨娘出迎,舒绿再次感受到魏盛对于宴请他们二人的重视。

这其实也代表着文知府的态度吧?能让文知府借出园子和小妾来招待两个小辈,这得是什么性质的事情呢……从樊园的院子进入前厅的路途并不长,兄妹俩心中却转过了许多个念头。

他们随着齐姨娘走进前厅,魏盛已经在厅上候着了。

不过,也不只魏盛一人在场。

在魏盛下首,原本还坐着一位瘦削的中年人。

见到兄妹二人进来,他们都一齐站了起来。

--------------------------(唔,亲们你们说我今晚是加更呢,还是不加更呢?加更还是不加更呢嘿嘿嘿……今晚蔷薇要上夜班的说。

晚上12点前你们来看一眼吧……没有也别追杀我哦,我尽量)第一百三十二章:惊人身世(3月23日第一更)--------------------------从魏盛与瘦削中年同时起立出迎这个举动,展眉再次感觉到今天的邀请不同寻常。

太出格了。

长辈对晚辈,哪有行这样重礼的。

这时节礼教规严,尤其是魏盛这种宿儒,对礼节的严格是深刻到了骨子里的。

招待地位相当的人时,才会如此作为。

如果要招待长辈或者在自己地位之上的人,那就需要到院门处迎接了——要是贵客,那得在大门外恭候。

也就是说,魏盛是将自己兄妹二人当做平等的客人来看待的。

展眉实在想不出,他们二人何德何能,让一位文坛前辈这样款待。

而且,瘦削中年是谁?魏盛与他们见礼后,才向他们介绍这位是梁总管。

一听这名头,展眉和舒绿又呆了呆。

梁总管?这是哪门子的总管?展眉知道唐宋时似乎有总管的官职,但是大梁应该是没有的。

那这就不是官员的称呼,而是某户人家的总管事了。

然而魏盛对梁总管却很客气,由此可知,这位梁总管的主家,地位一定不低。

那梁总管对他们的态度更是恭谨谦逊,嘴里称呼的不是凌公子、凌小姐,却是展眉少爷、舒绿小姐。

舒绿眸中闪过一丝深思的微光,像是从这称呼中捕捉到了某种灵感。

梁总管的目光落到舒绿的脸上时,竟不能抑制地流露出激动的神情。

他的眼光又在舒绿腰间悬挂的玉佩一掠而过,接着才垂首躬身为礼。

接着四人分宾主落座,兄妹俩都注意到梁总管是敬陪末座,屁股还只在椅子上落了一小半。

呵呵,展眉贤侄……老夫托大,叫你一声贤侄,勿怪勿怪。

魏盛是个大腹便便的肥胖男子,这一声大笑很是响亮。

展眉自然不会有心情计较这种问题,但是对魏盛的态度是越来越惊奇了。

魏盛显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开门见山就说出了今天将他们请来的原因。

……其实这也是老夫从京城赶来的缘故……老夫是受人所托啊。

魏盛侧脸看了看梁总管,一直默默在旁听他们说话的梁总管这时又站了起来。

展眉少爷,舒绿小姐,奴才是来接两位小主子回京的。

什么?他说……小主子?展眉与舒绿飞快地对视一眼,强压下心中的震惊。

看来,困扰他们许久的身世问题,总算能够得到解答了他们的母亲……该不会真的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吧?哐啷欧阳婉手一滑,好端端捧着的茶杯突然掉落在地上,瞬间碎成一片。

哎呀,小姐,您先别动。

烟罗听到异响,忙不迭小步跑过来。

欧阳婉有些发愣,自己刚才怎么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吗?不会的不会的。

现在家里好得很,封家的隐患解决后,哥哥在家族中权威日盛,母亲身子也好了,她……她和展眉哥哥也挺好的……展眉哥哥还得了京城来的大文豪的赏识呢,光明前途就在眼前。

欧阳婉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排遣出去,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展眉哥哥他们是去赴午宴,傍晚前该回来了吧?与欧阳婉的预想有些出入,展眉兄妹直到太阳落山才从城里回来。

妹妹,累了吧?晚饭都备下了。

欧阳婉见两人脸上都有深深的疲惫之色,心下略略有些吃惊,却没有追问什么。

只是白日里那阵阵不安又开始在心中升起,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谢谢姐姐。

舒绿打起精神,向欧阳婉笑了笑:请姐姐让人把我们的晚饭摆在哥哥院子里好吗?我和哥哥两个在那儿吃。

哦,好。

欧阳婉迟疑了一下,转身去吩咐下人摆饭。

等下人们把晚饭都摆好,展眉一挥手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他与舒绿两人在屋里对坐。

面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好饭好菜,两人都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喂……哥哥。

嗯?你吓到了吗?有点……两人同时苦笑起来。

好吧,作为见多识广的穿越众,他们基本上已经很难被吓到了。

可是这回……他们猜来猜去,就是没猜中现在这个结果。

他们的母亲梁氏,闺名素瑶。

是当朝皇帝的堂叔,信安王的嫡亲**,封号福慧郡主。

郡主这么一位金枝玉叶,怎么会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不会是私奔吧?如果是私奔的话,也太狗血了……从梁总管含蓄的叙述中,展眉与舒绿好容易才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还得从那位已经归天的先帝爷说起。

先帝执政时是什么情形,展眉不清楚,梁总管和魏盛也不可能说先帝的不是。

幸好现在上位的新皇,也就是当年的十七皇子,和先帝的关系非常差,所以他们才敢稍微讲解一下。

总之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和一群兄弟们争夺皇位,信安王等一大批王侯臣子也卷进这场长达十年的夺嫡之争中。

先帝即位后,开始逐步翻旧账。

信安王被以类似莫须有的罪名抄家,全家赶到西北去吃沙子。

之所以没有削掉他的爵位,还是因为信安王曾掌兵权,在朝中根基很深,先帝不敢一下子干得太绝。

总之信安王一家就这么倒霉了。

当时福慧郡主年方十五,还没许人,信安王就这么一个嫡女,不忍心带着她去西北苦寒之地受罪。

于是信安王妃私底下就想着把福慧郡主嫁出去,可京城里谁敢娶他们家的女儿啊,不怕被牵连么。

而展眉舒绿的祖父凌老秀才——别看他晚年只是乡下书塾里的一个教书先生,当年可是信安王府上的幕僚。

信安王府被抄,幕僚们自然也就作鸟兽散,唯独凌老秀才还没跑。

凌老秀才知道信安王的心事,就斗胆提出,为自己的独子求娶福慧郡主。

信安王本来就挺欣赏这个忠义幕僚,知道他为人方正,福慧郡主嫁到他家里虽然富贵是别想了,好歹图个安稳。

就这样,在信安王全家被发配到西北之前,福慧郡主被偷偷嫁到了凌家。

之后,凌老秀才带着儿子媳妇,离开了京城那个是非地,回到江城老家乡下躲起来教书。

谁知福慧郡主红颜薄命,既伤心自己的遭遇,也为远在西北的家人担忧。

在生下一双儿女之后没几年,福慧郡主梁素瑶就抑郁而终了。

十几年过去,当年夺嫡成功的先帝驾崩之后,十七皇子登基为帝。

而十七皇子的母亲,与信安王妃却是亲姐妹……信安王素来都是十七皇子一系。

因此新皇才刚登基,就把信安王一家人从西北召了回去,还发还了府邸与封地,荣宠更胜当年,俨然将信安王视为心腹。

而信安王才刚刚安定下来,临川王妃就上门了,还带来了福慧郡主的消息。

临川王妃昔年曾与福慧郡主有旧,在江城见到舒绿兄妹后,她就暗暗留心,好生查探了一番。

当她确定展眉舒绿就是她过去的闺蜜素瑶的孩子以后,她给舒绿留下了素瑶赠予自己的一块玉佩。

再然后,她便在回京后,将展眉舒绿的事情,告诉了思女心切的信安王。

在西北十几年,信安王的子女又病逝、夭折了好几个,连他的王妃也去世了。

听说素瑶的死讯,信安王难过不已。

而听到临川王妃说素瑶留下了一双出色的子女,却已经沦为孤儿,寄人篱下,信安王哪里还坐得住。

于是他立刻派出自己的得力臂助梁总管前往江南,将自己的这一对外孙接回来。

魏盛却是恰逢其会。

他是名士不假,名士也有上进心的呀。

他这几年因为父亲、母亲接连去世,不得已丁忧回家。

等他服完丁忧回来,却一时补不上好官缺。

他过去与信安王有些交情,不得已上门去向这位重掌大权的王爷敲敲边鼓。

得知信安王正要派人去江南接外孙,魏盛自告奋勇,说自己也恰好要去江南访友,把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信安王本来也怕梁总管一个人过去,人手单薄了些,有魏盛过去就更好了。

这些内情,魏盛却没有向展眉舒绿说起。

魏盛与文知府是同科进士,到了江城,文知府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从魏盛口中知道展眉舒绿的身世后,文知府吓得脸都青了——他儿子可是往死里得罪过那姑娘啊……赶紧想方设法的去补救。

文知府的心事,展眉和舒绿才没心思去管。

他们直到现在,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唉,变化来得太快,很难适应啊-------------------------(昨晚从单位回来的时候太晚了,赶不上加更,唔……不过今天这一章大家应该满意了吧,谜底揭开啦哇哈哈……今天还是日班连夜班,只能保底两更啦。

)第一百三十三章:走或留(3月23日第二更)--------------------怎么办?在彼此沉默对视良久以后,舒绿有点茫然地看着哥哥。

她平时很有主见不假,可在哥哥身边,她会不自觉地想要倚仗哥哥。

哥哥才是她的主心骨。

展眉叹息一声说:先吃饭吧。

……好。

其实饭菜都有些凉了。

不过这样的天气,吃凉点的饭菜并不特别难受,何况他们现在也是食不知味。

就像中午时在樊园吃的那顿饭一样。

都不记得自己吃了点啥了。

舒绿觉得自己能保持端庄优雅的仪态,在齐姨娘的陪伴下把那顿饭用完,心理素质真够可以的。

用饭时齐姨娘的态度别提多殷勤了,甚至频频替她布菜,脸上笑得像盛开的春花。

只可惜她的俏媚眼就像做给瞎子看一样,舒绿并没有因为她的殷勤而对她有什么亲热的表现。

其实魏盛也好,梁总管也好,甚至齐姨娘,对展眉兄妹听到事情后的反应都很惊奇的,甚至是佩服。

按常理推断,这两个孩子在突然得知自己显赫身世后,应该十分震惊、狂喜,那才是正常的。

可是他们两个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没有了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专注地听梁总管说着话。

在梁总管代为转达信安王要将他们两个一起接回京城去的愿望后,他们居然还提出,要好好想一想,才决定是否上京。

这……还需要想吗?两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有机会一朝进入王府当主子,竟然还要考虑考虑?也太不合理了啊……但是在展眉和舒绿来说,走或留,真的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想去吗?随意填饱了肚子,展眉斜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边。

这也是他思考问题时常有的动作,表现出他心中此刻正被一些问题困扰着。

一入侯门深似海啊。

舒绿伸了个懒腰,双手托腮看着哥哥。

何况是王府呢。

你是男孩子,估计还好点。

我可是女儿家。

成了王府的千金小姐……想到不知要守多少规矩,我就头皮发麻。

这真是实情。

舒绿心智成熟,当然不会只看到荣华富贵的表象,而是开始深入思考他们是否能够适应那样的生活。

估计很难,起码开头很难。

她在欧阳家住这段日子,就已经深知大家闺秀们要守的规矩有多麻烦。

而王府千金,正儿八经的贵族小姐啊,那些规矩肯定多如牛毛。

喝水、走路、吃饭,都有一定之规,身边肯定跟着好些个丫鬟,一双双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还有人身自由,那也是个问题。

现在她算是很自由了,因为欧阳家的特殊情况,她住在别院里,又算得半个客人,一般人不怎么管她的。

饶是如此,出入还是有限制,不好随意走动。

等住进王府里,想自己出门?那真是难比登天啊。

估计她每天的时间就是耗在内院里了。

这还不算,人际关系也是个问题。

她开始设想自己以后,就是每天和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关在内院里宅斗,上演着各种勾心斗角的戏码,对方每说一句话都有潜台词,每做一件事可能都有后手。

然后迈出家门,和京城中的各色千金们进行短兵相接,皮笑肉不笑的交际应酬……抢风头,争名气,**或互捧……她忍不住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冷战。

你以为男人就好混啊,天真。

展眉嗤之以鼻地看了她一眼。

展眉也有展眉的烦恼。

他是自主性极强的人,绝不愿意被人插手安排自己的人生。

本来他打算靠着自己的努力,好好考上功名,然后逐步步入仕途。

对于当官什么的,他还是颇有自信,就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硬的靠山,也不怵与人正面或侧面交锋——他有足够的胆色与勇气。

可是成为信安王的外孙以后,他的人生轨迹还能照着自己的设想前进吗?他还不清楚,这些王府子弟们在成人后各自的人生道路是怎样的。

可以考科举吗?还是要靠恩荫为官?或者有什么别的限制?他那位外祖父,还有别的长辈,又会如何安排他呢……想到这里就烦。

唉……人家求都求不到的富贵机缘呢,我俩却在这儿纠结。

舒绿索性毫无形象地整个趴在桌子上装死。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这么不雅的动作了,趁着还自由,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啊,哥哥……还有问题。

舒绿毕竟是女人家,一下子想到了展眉没想到的某个关键上。

什么?展眉太阳穴一跳,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今天有点超负荷运作。

亲事。

舒绿吐出这两个字,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个啊……展眉的肩膀也垮了下来,学着妹妹的样子趴在了桌子上。

唉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啊在这婚姻大事由父母长辈做主的世界里,他们本来还挺庆幸,自己的直系亲属全都归天了,没人能直接管到他们头上。

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生活自主度还是很大的,基本上能够自己做主了。

现在可不行了,突然间就冒出个外祖父来,还是位王爷——而且不是闲置吃干饭的那种,听着有点宠臣的意思。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这么一座大山压到他们头上,那他们的亲事……想自己选择对象,难了。

反正我和婉儿定亲了。

展眉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如今觉得自己起码确定另一半了,可以减少许多被人插手婚事的危险。

那只是口头协定,别说婚书了,连小定都没下过的。

还是在孝期,理不直气不壮,名不正言不顺。

老王爷翻脸不认帐,你以为谁能奈何他。

舒绿冷冷地吐槽。

展眉顿时语塞,貌似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我没打算娶婉儿以外的人当老婆。

好半响,他吐出这么一句。

这种话,如果不是逼到这个份上,他才不会说。

但是说出来以后感觉还蛮自然的……只是,他打死也不会当着欧阳婉的面说就是了。

废话你要是辜负了婉儿,我第一个不饶你。

舒绿瞪了哥哥一眼,又把脑袋趴了下去。

联想到自己会被以联姻的方式,嫁到某户达官贵人家里去,她就觉得很残念。

这种人家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正妻?肯定小老婆成群啊说不定早就有了通房丫头,还有几个庶子庶女等着她去管教呢……一结婚就当妈了,她还不能有意见,这真是个让人崩溃的社会啊。

舒绿闹脑子都是欲哭无泪四个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无比希望她的母亲梁素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碧玉。

可是出身这种东西,是没法选择的。

我倒是宁愿咱们是老娘和人私奔生的呢……展眉也在哀怨。

舒绿懒洋洋地点点头。

就算他们是私生子,也比现在的情形好。

他们要真是那种出身,见不得光的,信安王反而不会接他们回去了。

就算接回去也不会是以亲外孙的名义,差别很大的,他们反倒自由。

但偏偏不是啊,梁总管说得很清楚了。

当年福慧郡主嫁到凌家虽然是仓促之下的决定,可却是正正经经拜堂成亲的,三媒六聘一样不缺,就是规格上差了点。

毕竟当年信安王也不是罪臣,女儿是可以嫁人的。

他们的祖父是秀才,父亲是生员,家里再穷苦,说出去也是清清白白的身份。

夸张点说,福慧郡主要是嫁到欧阳家这样的商贾人家,虽然吃穿不愁,说起来还不如嫁到凌家名声好呢。

所以……他们是信安王堂堂正正的外孙,很能见人的那种。

这也是信安王在得知他们下落后,毫不犹豫派人就将他们接回来的原因吧。

因为他们的身份,完全没有障碍。

可惜这种高贵的身份,根本不是展眉兄妹所希望得到的。

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奈何富贵逼人来啊。

舒绿终于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暂时结束装鸵鸟躲避现实。

哥哥,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么?……很无奈,没有。

展眉也坐了起来,与妹妹目光一触,彼此都很明白——他们是必须要走的。

这根本轮不到他们选择。

信安王都大张旗鼓派人来了,连文知府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还能不走么?不管信安王对他们有没有亲情——或许有吧,为了面子,他也不能让自己的亲外孙流落在外,寄人篱下。

比如凌家,并不是因为有爱心,才会在大杂院里收留那么多的穷亲戚。

而是如果让穷亲戚们在外头流浪,凌家的家长就该被人戳脊梁骨了。

这就是世风……于是,他们的前途,从魏盛离京那时起,其实就注定了。

-----------------(要换地图了……然后蔷薇要滚去上夜班了,嗷。

最近腿上的伤有复发的趋势……)第一百三十四章:母与女(3月24日第一更)----------------------------欧阳夫人看见端坐在自己身前的女儿,双手已紧紧绞在一起,心头就一阵酸楚。

婉儿……她轻声唤着女儿的名字,将女儿拉到身边来坐着。

欧阳婉低垂臻首,紧紧抿嘴嘴唇,不发一言。

婉儿,都是母亲不好。

欧阳夫人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她真不该匆匆给女儿定下这桩亲事。

先前相中展眉,正是看中了他门户寒微,女儿嫁过去能压得住。

谁能想到世事变幻若此?一夕之间,昔日的寒门学子,竟摇身一变,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

以前向欧阳婉提亲的人家,大多是与欧阳家一样的富豪,顶多是些小世家。

那样的人家,她都不敢让女儿嫁过去,不就为了欧阳婉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事在作梗么。

再说女儿自己也喜欢展眉……真是料不到啊。

让女儿嫁给信安王的外孙当正妻,欧阳夫人是想都不敢想。

有前例在先的,齐家的嫡亲女儿,又有大笔的嫁妆,都不够资格嫁给当时任县令的文知府做嫡妻,只能屈居侧室。

那还仅仅是一个七品官儿,对于他们这样的商贾人家来说,已经是高攀了。

就算欧阳家的财势比齐家更盛,还有一个皇商的名头。

就算欧阳婉有一个举人哥哥,勉强与士人沾得上一点边……差距还是太远太远。

这些,欧阳夫人能想到,欧阳婉又何尝想象不到呢。

她俏脸微白,嘴唇发暗,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在这之前的许多个夜晚,欧阳婉曾有过许许多多的幻想。

她一心一意,要做展眉的好妻子。

她想过要怎样照料好展眉的生活,让他更加没有顾虑地去奋斗事业,想过和展眉成亲之后,不知道第一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还有床头那做好了一大半的棉袍,是她为展眉预备下的冬衣,想赶在过冬前完工的。

冬天还没来,展眉或许就不在这儿了……不,是一定不在了。

舒绿尽管说得不是很确定,欧阳婉却已经明白了他们是不得不走的。

展眉这一走,他们的婚事还能继续吗?还好……欧阳夫人又长叹一声,说道:咱们也是两造私底下说说而已,没下小定,草帖子还没换过呢,还不算定亲。

日后大家知道了,也能体谅这婚事是齐大非偶……母亲欧阳婉仰起头看着欧阳夫人,惊慌地说:您是什么意思?婉儿啊。

欧阳夫人何尝不知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现实如此,她不得不狠心让女儿死心。

他要是别家的公子,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王府……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你还是早点把他忘了吧现在封家也没落了,大大小小抓了一批关在牢里呢,那件事……不会有人再提起的。

等过得一年半载,谁还知道曾经有过什么?欧阳夫人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谣言这种东西也得趁热打铁,过了几年,一点蛛丝马迹都翻不出来了,谁敢胡说欧阳家的大小姐被人掳走过。

以后再给欧阳婉物色一个与展眉相似的贫寒学子,欧阳婉一样能过得很好——当然,这只是欧阳夫人单方面的想法。

欧阳婉又怎会愿意接受母亲这样的安排。

母亲婉儿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女子从一而终的道理。

婉儿既然许了展眉哥哥,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何况……展眉哥哥也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糊涂了欧阳夫人急了,可她也舍不得骂女儿,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我也知道展眉那孩子是个好的,可这种大事,他能做得了主么?况且江城与京城,有千里之遥,他这一去……你还是别存着什么幻想了欧阳婉情知母亲句句是真,但让她就这样将展眉放下,她却做不到。

她不再反驳母亲,只是想着……反正我是展眉哥哥的人。

即使他不能如约娶自己过门,她……她也会为他守贞,不会再许别人。

母兄若是逼她另嫁,她再把头发绞了做姑子好了。

欧阳夫人明白女儿心里的弯不是那么容易转过来的。

也难怪这些日子下来,她暗地里观察展眉这未来女婿,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做事果敢,才学又高,对婉儿也似乎很是爱护。

本来是极好的姻缘,奈何天意弄人啊也无妨,等展眉他们一走,不在女儿眼前晃着,说不定日子一长就淡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呢?明知欧阳婉不愿意提这个话,欧阳夫人却偏要提。

她就是要时刻提醒女儿,那是要走的人了舒绿妹妹没说。

欧阳婉声音闷闷的。

就展眉与舒绿的本心而言,他们是一点也不想走。

但是和他们的意愿相反,魏盛与梁总管非常急着完成任务。

就在魏盛请他们赴约的次日,这两位便相携来到萍花坞拜访,欧阳家的人才知道了实情。

梁总管再三向他们表达了信安王的思亲之情。

他是做惯了管事的人,很快就把返程的各种事宜也拿出来向展眉舒绿请示了。

言下之意,不外是催他们赶紧上路。

在梁总管看来,江城还有什么值得两位小主人留恋的呢?他们在这儿也没什么至亲了,更没有产业田地。

回了王府,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就此眷恋不去。

然而梁总管毕竟是下人,面对展眉舒绿两人,却是不好催促的。

魏盛的身份却超然多了,说话也更方便。

他以为展眉是舍不得杜衡书院的读书环境。

魏盛自己是儒士,便以儒士之心猜度展眉,对展眉的好学还是很欣赏的。

而且展眉的才华他也是亲眼所见。

那夜中秋诗会,尽管他有着讨好展眉的嫌疑,可是他这种自重身份的诗坛名宿,如果展眉写的不是好诗,他也不会夸得那么厉害。

随意夸一首平庸的诗作,对魏盛的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魏盛就请展眉安心,说到了京城,他读书更不成问题。

信安王完全可以将他送进国子监里头去受最正规的教育,一点也不耽搁学业。

展眉根本就不是纠结这个,但又没法跟魏盛说——其实我就是不想去。

这话除了舒绿他谁也说不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魏盛邀请展眉的事情也并不是完全的机密,不到两天就传开了,紧接着展眉与舒绿的身世也曝了光。

杜衡书院里的同窗,虽然还守着儒生的矜持,其实眼底里都在泛着绿光。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一下子摊上个这样的外祖父,还眼巴巴地派人来接他回去享福。

昨天还是一起在书山里拼搏的学友,今儿就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从此也不用去拼什么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了,光是享受祖荫就够了当然大家都很聪明,能考上杜衡书院的人就没一个傻蛋,不仅是智商或者情商那都是在一般水平线往上老高的。

本来对展眉态度不怎么样的人,突然就热情起来了,而原先与展眉交好的自然不用说。

展眉真是不堪其扰,还不能表现出他的不耐烦,免得被人说闲话。

有凌展鹏在书院里读书,凌家当然也迅速得到了消息。

自凌老太爷以下,凌家就像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似的,全被这消息震傻了。

不过震惊过后,肯定是欢喜无限。

不管怎么说,他们兄妹也是凌家族里的人不是?而且面子上,本家对他们可是很好的,没有任何慢待的地方。

靠着他们俩的关系,就算他们不为本家出力,别家也绝不敢小看了凌家。

凌家这么一家商贾,居然也和京城的王府攀上亲戚了只有舒媛舒华不觉得这是好消息。

理由简单得不用多说,她们是怎么对舒绿的,舒绿又是怎么报复她们的?她还是一个小孤女的时候,就敢用掉包计回头害舒媛发病,更加大胆地给舒华直接下药……要是让她在京城得了势,不知道要怎么整她们呢一想到这里,两人就觉得前途暗淡。

尤其是舒华。

她聪明过人,早就想到自己那天是怎么着了舒绿的道儿了。

这一回的过敏,真是让她受尽了折磨浑身起红点瘙痒无比不说,她眼角的几条抓痕还因此溃烂红肿起来,到现在都还不能见人呢。

大夫说,起码得调理小半年,才能勉强恢复旧貌。

她是想把舒绿弄死的心都有了,一心只想着等身子好点了,就去找舒绿算账。

谁知这才几天?舒绿突然就变成了王府千金现在不是想着怎么报复舒绿,而是怎样使舒绿别报复她了……她的苦头,算是白吃了舒华郁闷得想吐血啊。

偏偏她的父亲凌二爷,在得知舒绿身世以及她得罪舒绿经过以后,不顾她的病情,来到她屋里将她足足骂了两个时辰。

要不是她母亲二夫人拦着,父亲一脚就要将她踹死如果要甄选江城本年度最倒霉人士,齐英与凌舒华绝对可以同时荣获金奖,排名不分先后。

第一百三十五章:两种离愁——夏涵(3月24日第二更)-------------------杜衡书院中的某间院落里,夏涵正坐在他典雅清幽的书斋中,一手持墨一手按砚,轻轻地磨着墨。

一股松油与龙麝的芳香从砚台中幽幽散发出来,与书斋一角兽炉中冒起的香烟互相呼应。

这是他在南兴考院试时,顺便在当地游家香铺买回的香墨。

墨汁浓稠清香,又黑又亮,据说墨色可历百年不变,是书画名家们习作的首选。

他磨好一砚墨汁,从笔架上拈起一管狼毫,饱蘸浓墨。

书案上已经铺好了洁白的三尺单宣,以一方紫檀镇纸稳稳压平,只待他挥毫落墨。

夏涵并没有多做思考,随手便在纸上写下一行诗句。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离别啊……夏涵的手顿了顿,笔尖不慎滴落一点墨汁,迅速在雪白宣纸上晕染开来。

他苦笑了一下,将笔搁回笔架上。

心还是乱了啊。

他起身走到多宝格上取下一个精致木匣。

木匣一开,里面赫然放着舒绿赠予他的那块文昌印香。

尽管用的是展眉的名义,但却不折不扣出自舒绿的手中。

展眉与舒绿的身世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场震动,对夏涵而言何尝不是这样。

本来……他正想在近日,向父亲提一提舒绿的事情。

父亲很赏识展眉,对舒绿的观感也不错。

夏涵很有信心说服父亲,让父亲为他出面去说合这一门亲事。

尽管婚姻大事,为人子女者并无置喙的权利,但夏涵在父亲心目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他的意见,父亲未必会听从,却应该会重视。

可惜,他本来是打算在乡试过后再提起的。

如今,却不能如愿了。

他们兄妹马上就要启程回京,这件事,书院同窗都是清楚的。

展眉也正式离开了书院,没有再来上学。

或许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涵儿。

夏伯卿从书斋外走进来,看到夏涵站在多宝格前捧着印香发呆,遂唤了他一声。

夏涵一惊,随手将印香放回木匣中。

父亲,您来了。

嗯。

那是什么?夏伯卿很随意地看了一眼多宝格。

那是一盒印香。

夏伯卿知道儿子爱香,经常把玩这些东西,并没有多生联想。

他三个儿子中,长子次子年纪稍长,都已先后中举。

而夏涵因为是幼子,自小跟在他那亡母身边长大,爱香的喜好也是随了母亲。

夏涵对香道的喜爱,未尝不是对于已逝慈母的一种怀念。

夏伯卿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未阻止过儿子沉迷于香道。

事实证明,夏涵也的确没有玩物丧志。

这个小儿子,和他的两个哥哥一样,都是夏伯卿的骄傲。

不看书了吗?夏伯卿看到儿子书案上没有打开的书本,只有一张写了两行诗句的白纸。

夏涵应道:上午看了一阵子,现在写写字,换换心情。

哦……也好。

夏伯卿过来看看儿子,是因为夏涵马上又要去南兴,参加今年加开的乡试。

恩科的考试本来就不比往常,流程都是临时决定的,时间很紧凑。

儿子才刚中了秀才不久,马上又要去考举人,夏伯卿担心他可能准备得还不够。

绿杨陌上多离别。

涵儿啊……你是在为好友的离开感到伤怀吗?夏伯卿看到夏涵写的诗句,双眉微微蹙在一处。

被父亲这么一问,夏涵有些不好作答,总不能对父亲说自己在害相思病吧。

父亲若是知道自己在大考前,还为儿女私情伤神,肯定会不高兴的,连带着也许会对舒绿不满呢。

幸好夏伯卿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和展眉交情不错,他突然要走了,你有所感伤也是正常的。

少年人嘛,经历的别离还不多……你要到了我这个年纪,见惯了生离死别,那就自然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听到夏伯卿这话,夏涵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亏父亲以为自己是在因为展眉走了,在闹着情绪。

其实他和展眉尽管有往来,交情却没深厚到这份上,父亲想岔了。

当然这种误会,夏涵是绝对不会去纠正的。

夏伯卿的眉头并没舒展开来。

他指着纸上诗句对儿子说:就算是别离之伤,你也不该写这种软绵绵的句子。

这是温飞卿的《菩萨蛮》,香软浓艳,夏伯卿这样的正人君子肯定不喜欢。

他哪里知道儿子心里在想着一位姑娘,下笔自然就缠绵。

夏伯卿拿起夏涵搁在一边的狼毫,蘸了蘸砚台中的香墨,在白纸的另一边空白处写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

这是王勃豪情四溢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却是劝勉友人不要为两人的分别感到难过。

只要海内存知己,就没有儿女共沾巾的必要,大男人可不能做女儿娇态。

夏伯卿对儿子向来和善,写这么一首诗,已经算是含蓄的责备了。

夏涵能说什么呢?他能对父亲说,不,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喜爱的女子就要离我远去,而我甚至没能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涵儿,你看,你马上就要乡试了。

这回乡试你若是中了举,冬天马上就要上京去备考,以待恩科春闱。

算一算,你和展眉不过也就是分别数月又能在京城重逢,何必如此感伤?当然,这是说如果你真能考上的话……父亲的话让夏涵双眼顿时一亮。

对啊,他为什么没有想到?只要他在下个月的乡试中考中了举人,腊月之前他就可以上京待考,只需和舒绿分别两三个月而已虽然他到了京城,也未必能见着住在王府之中的舒绿,可他和展眉是同窗啊他的父亲可是夏伯卿,当世有名的大儒。

到时候他带着父亲的名匣去信安王府投帖子,一定可以见到展眉,那……岂不是又能和舒绿联系上了?想到这里,夏涵越来越有精神。

夏伯卿还以为自己的劝慰有效,看着儿子放光的双眼,他深感欣慰。

这就对了好好读书,别想这些事情了。

展眉走时,你好好去送送他,这样也好。

夏伯卿是希望儿子能够一直和展眉保持联系的。

现在展眉身份不同啦信安王的亲外孙,还是唯一的外孙,将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

虽然夏伯卿门生故旧非常多,他本人也并非热衷名利之辈,更不会因为展眉的身份趋炎附势地去讨好他,可是儿子多一个权贵好友有什么坏处呢?本来就是好同窗,没必要疏远啊。

好的,父亲,我一定会努力,一次就考过乡试夏涵用力地点头,向父亲保证着。

呵呵,也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夏伯卿见儿子精神焕发,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想当年,我也是考了两次乡试才中了举人。

还有你的大哥,不也是考了两次?你二哥运气好,站在了二甲的尾巴上,一次就过了。

你的才学,我是信得过的。

只要尽力,这回过不了还有下回呢以夏涵的年纪,就算三年后再去考一次,也不过才二十岁。

能够一次就考过乡试的人毕竟是极少数,那是非常需要运气的一件事。

可夏涵却很坚定地说:不,父亲,请您相信我……我能考上的看到向来淡泊的小儿子,突然迸发了求学激情,夏伯卿真是有点吃惊。

怎么,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如此有效?不过,这总归是好事……两天后,展眉还未启程回京,夏涵却得先提前到南兴去备考了。

临走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萍花坞别院。

萍花坞别院最近来的访客实在太多,展眉和舒绿几乎每天都在见客。

尤其是凌家的人,更是天天都来,烦都烦死人了。

可是夏涵的来访,还是让展眉舒绿有些惊讶。

夏涵……真不像是爱到别人家里去拜访的那种性子。

有展眉陪着,舒绿也就一起去见客了。

怎么说,她和夏涵也算是同道中人。

这回一分开,以后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还说不定呢。

无论如何,夏涵给她的印象真的很好。

远远见到夏涵那一袭熟悉的白衣,舒绿忽然觉得……日后若是再也见不到夏涵,她或许会有些失落的。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可和夏涵的每一次相见,都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就如同高岭上的那一抹白雪,孤傲清冷,散发着淡淡的寒梅幽香。

让展眉与舒绿想不到的,是夏涵先向他们道别。

同时,他也与展眉约定,数月后在京城相见。

好呀舒绿听到夏涵也有可能上京,不由得高兴地笑了。

夏涵看见舒绿脸上真心的笑容,本来还有些难过的心情,瞬间晴朗起来。

为了再见到这美丽的笑脸……他绝对会奋力争取,取得上京的资格-------------------------(忙于家务,更新太晚了,致歉。

)第一百三十六:两种离愁——婉儿(3月25日第一更)----------------------小姐,您早点歇息吧,都三更了。

烟罗端着一碗新热好的杏仁茶放在欧阳婉手边,有些担心地说道。

欧阳婉头也不抬,继续在灯下飞针走线。

嗯,我再缝完这一点就睡。

你先歇息吧。

奴婢也在这儿陪着您吧。

欧阳婉一皱眉:你先去睡,有事我再唤你。

你在这儿坐着,我看着不耐烦。

语气并不怎么好,烟罗却知道小姐其实是在关心她。

那……奴婢先出去了。

烟罗在心里暗叹一声,无奈地回到外间炕上,却也难以入眠。

这些天来,小姐夜夜为展眉少爷做针线。

原先那件做好了一大半的棉袍已经完工了,现在绣的是一条新腰带。

昨儿还裁好了两双袜子,就等着缝了。

小姐啊……您又是何苦呢。

烟罗明白,小姐是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多给展眉少爷缝些衣物。

听说展眉少爷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行李都打包好了呢。

其实展眉少爷这次回去,可是进王府享福的,到那时什么绫罗绸缎没有,小姐何必眼巴巴赶着缝这些。

但烟罗什么都没有说。

她知道小姐对展眉少爷的心意。

小姐这也只是在尽力地,想多给展眉少爷留些念想吧?本来大家都把展眉少爷当姑爷看了。

别人烟罗不清楚,但是她自己,对展眉少爷却是崇拜尊敬得不得了的。

要不是展眉少爷出马,哪能一下子就把小姐救回来呢?烟罗想起那回小姐被掳走的事情,到现在还手脚发软。

多亏了展眉少爷,才把一桩大祸消弭掉了。

后来夫人做主,将小姐许给了展眉少爷,大家都很高兴。

别的不说,展眉少爷对人真好,一点架子也没有。

虽说冷了点,可那态度语气,都是很和气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听说他现在是江城有名的才子了,写的诗词连那些出名很久的文豪们都夸奖的。

烟罗与欧阳婉年岁相当,早早就被当成大丫鬟培养。

虽然主人们都没明说,不过在一般人家里,像她这样的贴身大丫鬟,都是要陪小姐出嫁的。

而且,许多人家的小姐嫁人后,为了笼络丈夫,还会将自己心腹的大丫鬟给丈夫当通房。

原来欧阳家大房的两个妾,有一个就是欧阳夫人的丫鬟出身。

女孩儿懂事早,尤其是烟罗这样跟着大小姐办事的丫鬟,见过的世面听过的事情可不少。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她也偶尔会想到自己的终身。

得知小姐许了展眉少爷,烟罗还曾很逾矩地想过,若是……若是自己跟着小姐嫁过去,那小姐会不会也把她指给展眉少爷……啊,真是太羞人了。

对于她这样的内宅丫头来说,能接触到青年男子的机会,其实是不多的。

而展眉,无疑是一个很容易让少女动心的男子……也不是说烟罗就对展眉有什么不堪的想法,想爬上展眉的床什么的。

她只是单纯的仰慕着这文武双全的英俊少年,就像后世的小女孩追崇男明星一样的情绪。

可谁又能想到,好好的一桩姻缘变成了如今这般情形。

展眉少爷要回京了。

回京后……他还会履行与小姐的婚约吗?银屏曾私底下对她说过:我偶然听到夫人对小姐说,让小姐忘了展眉少爷呢……连夫人都不抱希望了。

看来这桩亲事,真的没法继续下去了吧?信安王府的府第,实在太高了。

据说信安王爷,可是当今圣上的皇叔……那展眉少爷,便是圣上的表外甥了?身上流着的可是皇家的血脉呢。

听起来真是高贵得吓人。

江城这边没有皇亲,像展眉少爷与舒绿小姐这样的身份,连知府老爷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欧阳家有钱是有钱,在江城也算数得着的巨富,可到了京城,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事情烟罗都懂,所以才分外替小姐感到心疼。

但愿展眉少爷离开后,小姐能像夫人说的那样,将展眉少爷的事,渐渐忘掉吧……欧阳婉又熬了一个通宵。

不知不觉,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她才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肩膀早已酸痛不堪,她只是象征性地捶了捶。

总算绣完腰带了。

今天再做好那两双袜子,就差不多了……欧阳婉露出一个苦笑,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一件棉袍,两条腰带,两双袜子。

包成一个衣包,拎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然而那却寄托着她全部的感情……一针一线,全都是她深沉的思恋。

她埋首缝制着这些衣物,也是努力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得没有任何时间去悲春伤秋。

但是,除了缝制衣物以外,她还是强撑着给展眉舒绿两个打点上京的行装。

她将腰带上的褶皱摊平,与叠好的棉袍放在一起。

身子扭动,目光便随之一转,落到棉袍边的绣绷上。

那绣绷上绷着一方松绿配石青的长汗巾,却是男子的样式。

被绷紧的那一面上,正绣着一首《蝶恋花》。

是中秋之夜,展眉在众所瞩目之下,写出的那一首。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谁道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人间情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当时她那样欢喜,一句一句地铭刻在心里,每一个字都觉得是那样的美好。

可现在一看,却是无比凄凉。

难道展眉哥哥早有预感,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么。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只有短暂的相聚,却是长久的分离可是啊,即便如此……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如果她能和展眉哥哥长相厮守,日日团聚,她愿意忍受一切的苦难。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汗巾上的诗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展眉哥哥,这是我替你缝制的一些衣服。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这棉袍恰好穿得上……也不知北地的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我在里头还絮了羊毛里子。

欧阳婉将那一包衣物送到展眉屋里的时候,展眉正在检查自己的行装。

他的东西很少,不像舒绿那样,还得打包那么多实验器材,所以早就弄好了。

你那么辛苦做什么。

展眉接过衣包,随口说了一句。

欧阳婉笑容一僵,旋又勉强笑道:不妨事的。

不妨事?展眉皱皱眉将衣包放下,忽然盯着欧阳婉的眼睛。

你看你眼睛里都是血丝。

为了替我缝这些,熬夜了吧?呃……欧阳婉没想到展眉会注意到这些,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忙低下头去。

只是睡晚了一点,没关系的。

她没听见展眉再说话,又不敢再抬起头来。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片刻后,她怯怯地微微抬眼,却看到展眉一脸苦恼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唉……怎么说呢……平时很爽利的展眉,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

怎么了?欧阳婉脸上一白,展眉哥哥这是……要和她说什么……啊,我实在不懂怎么说。

展眉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忍不住伸手抓抓头发,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让展眉哥哥为难了吧,欧阳婉酸涩地想。

她……不该做出这等痴缠的模样,让展眉哥哥走得不安心……是自己错了……展眉哥哥,对不起……欧阳婉又把头低了下去,声音里隐有一丝哭意,只是强忍住了。

什么?你跟我说啥对不起……唉,算了展眉暴躁地嚷了一声,突然两手一把抓住了欧阳婉的肩膀。

看着我欧阳婉被展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不禁收了回去。

听到展眉这句命令式的话,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与展眉的目光对个正着。

展眉俯下头定定地看着欧阳婉,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自己也不能确定进京后,王府那边有什么安排。

但是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回来娶你的。

我会回来娶你的……欧阳婉如在梦中,耳边一直嗡嗡嗡地回响着展眉的声音。

他说,他会回来,会回来娶她……他的话和以往一样,没有过多的矫饰,遣词用句总是那样直接却又有力。

只这一句,就让欧阳婉彷徨无依的心情平静下来。

展眉哥哥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欧阳婉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从眼中簌簌滚落。

展眉又长叹一声:就知道你会哭……别哭啦……别哭别哭……他迟疑了一下,将欧阳婉抱进了怀里。

这一瞬间,仿若时光重来。

欧阳婉顿时感觉自己回到了展眉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紧紧抱着她的那一刻……------------------------(周日睡了下懒觉,勿怪……蔷薇的爸爸特意为蔷薇刻了一方蔷薇柠檬的印章,蔷薇立刻就把它弄成自己的头像了。

在书评区蔷薇的发言那里就可以看到哦……爸爸我爱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启程(3月25日第二更)日头偏西后,江面上微微起了点冷风。

将近深秋,即使此时还是在南方地界上,天气却已经开始越来越凉。

一艘有三层船楼的中型客船,不紧不慢地在江上行驶。

水手们在甲板上忙前忙后,而二楼上凭栏闲坐的几位主人,却是悠游得紧。

哎呀,老夫又得认输了。

魏盛哈哈一笑,伸手捻了捻下颚的短须。

想不到世侄女你棋风如此凌厉,失策失策。

坐在魏盛对面的舒绿抿嘴一笑,说道:先生是谦谦君子,让着我呢。

两人之间,摆着一个榧木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刚刚经过一场艰难的交战,这时才分出胜负来。

这已是舒绿第二次赢过魏盛了。

从午后起,两人对弈三局,舒绿以两胜暂时领先。

魏盛在诗词文章上的名气很大,棋力却是马马虎虎。

他是洒脱的名士,并不以自己棋力稍弱为耻,平时还挺爱找人下两盘。

本来是找的展眉,展眉却说自己棋力极差,推荐舒绿与他对阵。

原本魏盛还以为舒绿区区一个小女子,未必就能强过了自己。

第一盘的时候,他的确也轻松取胜。

但是他功力不强,眼力却很好,看得出舒绿明显没有尽力。

魏盛鼓励舒绿别留着一手,她见魏盛这话实是发自真心,才会发力一击。

她一放开来下,魏盛却只有节节败退的份了。

当日舒绿与夏涵下棋,夏涵也是被舒绿步步紧逼的下法压得没法反击。

魏盛棋风比夏涵还温吞,被舒绿这么大开大合地劈杀过来,能招架得住才怪。

舒绿好久没下得这么痛快了,忍不住格格直笑。

与魏盛相处了几日,她知道这位大名士其实蛮豁达开通的,不是那种古板小气的人,所以她才敢这么下。

在别人面前,她也许就得装淑女,一步一步谨慎着来了。

展眉在一边观棋不语,收获却不小。

他近来也在向妹妹学习这个。

既然一心要入仕途,读书人该会的东西,他都得懂得一些。

未必要样样精通,比如魏盛,人人说起他都是要称呼一声文豪的,他的围棋就一般。

可是一点都不懂,那可不行。

在杜衡书院的时候,他就学过一些。

现在正好有空,跟妹妹在一起多练练手也好。

哈哈哈,展眉贤侄,如今你可知道老夫棋力并不比你强多少了吧。

来陪老夫下一盘如何?魏盛笑着看向展眉。

展眉微笑道:敢不从命。

舒绿便推秤而起,给展眉让座。

老是赢人家长辈,也不好。

哥哥是个新手,却刚好给老人家喂喂棋了。

她走到船上的栏杆边,随意往远处望去,看看江景。

巧珍连忙将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轻声说:小姐,起风了,披上吧。

好。

舒绿回头对她颔首一笑。

这孩子,倒是一直挺乖巧的。

这回离开江城,本来她是没打算带走巧英和巧珍。

欧阳夫人却说,她一个大小姐在路上难道自己倒茶倒水不成?一定要她带几个丫头上路,说别院里的丫头随便挑。

即使是欧阳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只要她觉得好,都能带走。

她知道这是义母好意,也不再推辞,点了巧英和巧珍。

欧阳家的管事立刻去官府办了手续,将这两人的卖身契改在她名下,再把卖身契送回她手上。

从此,这两个丫鬟就是她的人了。

巧英巧珍得知小姐要把自己带到王府里去,幸福得差点昏过去。

这得是多大的体面啊她们都是欧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听到了这消息,比过年还高兴。

女儿能进京城的王府当差,他们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以后在欧阳家,还有哪个奴仆敢给他们脸色看?除了这两个丫鬟,欧阳家给兄妹俩准备的东西还不少。

他们原本用着的日常用物,当然全都让他们带走。

欧阳婉又从八宝绣庄里,给展眉和舒绿购置了四季行头,每一季的换洗衣裳都不少。

另外舒绿的珠宝首饰,展眉的文房四宝,都备得齐齐的。

我们本来就是孤儿,带这么多东西进京,只怕人家笑话呢。

舒绿不无顾忌,欧阳婉却对她这个说法不予苟同。

妹妹,你也不知道京里是什么情况。

我晓得越是好人家,就越是在意这些体面,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你们素素净净地进府,人家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看轻你们怎么办?京城人本来就自觉高人一等,那些下人们又是最势利的。

一被他们看轻了,你们在府里说话就不灵光,难道事事都拿到王爷面前去告状?舒绿不得不承认,欧阳婉说得有道理。

所以她也就接受了欧阳家给他们的厚赠,包括一共三千两的银票在内。

加上她原先存着的那些,还有临时卖了三间铺子得回的银两,她手头上大概有五千多两银子。

之前以为要在江城住好久,所以就买了铺子放租。

启程前才赶着将铺子转手,自然不好卖的,直接就卖给欧阳家了。

其实还是得了人家的好处。

当然,舒绿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人。

她一口气写下了二十张新香方,全部交给了欧阳婉。

连一些比较新奇的调香法,她也全部传授给了欧阳婉。

这样一来,她就不欠欧阳家大房什么了……这些方子,可以给他们赚来多少的银两,舒绿心里有数。

而且,舒绿也不必将那么多香方留着自己用了。

她的身份既然变成了王府小姐,以后出去做生意什么的机会估计更小,这些方子不给欧阳婉给谁呢。

反正也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们从江城码头离开那天,欧阳婉没有来送行。

舒绿知道她害怕触目伤情,也能够理解。

后来展眉告诉她,他对欧阳婉许诺,一定会回来娶她。

舒绿当时只说:既然你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她有点感动,让哥哥这种石头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其实是很在乎婉儿的吧。

此时距离他们出发已经有两天了。

梁总管安排了他们走水路,是比较稳妥的一种做法。

舒绿也很喜欢这样的安排,因为她可以经常出来看看江上的风光。

她半靠在栏杆上,看到两岸都是挺拔俊俏的山岩。

山上的绿树渐渐有了黄叶的影子,毕竟已经是秋天了呀。

江面上,飘着淡淡的暮色,斜阳映照在碧波之上,将江水染成了一汪血红。

她忽然想起那首白居易的小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正想着呢,夕阳突然就沉入了江底,一弯月牙缓缓从西边升起。

此情此景,恰与那诗呼应,舒绿看得入了迷。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幽幽的箫声。

箫声在水面上扩散开来,随着江风吹入舒绿的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懒洋洋的感觉。

舒绿听着那若有若无的箫声,身心都舒畅起来,真似要乘风而去一般。

小姐,请进舱里用晚饭吧。

巧英来到舒绿身边说。

舒绿这才发现,魏盛与展眉已经下完了棋,都站起身来等她一起进舱房吃饭了。

三人进了二楼舱房,这里布置得与一般的居家甚为相似,也是前厅后房的格局。

展眉和魏盛都住在厅后的厢房里,舒绿则自己住在三层上,当然还有两个丫鬟配着她。

至于梁总管,却坚守着奴仆本分,和艄公水手们一道住在一层。

其实船上还有好些个王府的家丁护院在,这好歹是走远路,没有人护送也不像话。

梁总管曾请示过展眉,要不要准备豪华点的船只,坐起来更舒服。

以他们兄妹的身份,坐豪华客船也不成问题。

展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低调点好,安全。

梁总管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擅自替小主人做主。

他还怕展眉和舒绿少年心性,一朝得志,恨不得多多享受才好。

没想到这两位小主子都很谦和务实,却又不显得小家子气,梁总管对他们更加有好感了,也真心的替老王爷和故去的大小姐感到高兴。

三人的晚饭不算太奢侈,鱼肉是尽有的,不过都是以精致为主。

刚刚用毕晚饭,梁总管就来禀报说,船在关阳码头靠岸停泊了。

因为船夫们都说晚上会有一场雨,不好连夜行船的。

船夫们这么说了,那就停一夜吧。

反正也不急着赶路。

展眉表态说。

舒绿也没意见。

对于她来说,早一天晚一天到京城,都是无所谓的。

船靠岸没多久,就有客人来了。

呵呵,贤侄,今晚有个约会。

魏盛把手中的请柬递给展眉。

展眉接过一看,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但抬头写的却是魏盛的名讳。

原来他们相邻的船上也是上京的儒生,却认出了站在二楼上的魏盛,立刻过来拜会。

对方还说,今晚在另一艘画舫上正好有一场文会,像陶然先生这样的文坛名宿能出席的话就太好了。

怎么样,贤侄,与老夫一起去逛逛吧?-----------------(新的航程,新的生活。

展眉与舒绿的生活会更精彩哦……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嘎嘎嘎……)第一百三十八章:月下箫客(3月26日第一更)----------------这种类型的文会是很多的。

朝廷重视儒学,官员皆以科举入仕,文人的社会地位自然很高。

像关阳这种大城,经常举行各种文会,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展眉现在参加的文会也不少了。

他们杜衡书院的学生,是江城一些小规模文会的常客。

即使是中秋诗会这样的大文会,展眉也有资格与会。

反正在船上坐着也是无聊,展眉便应承下来。

因为不知对方船上是否有女眷出席,舒绿就不去了。

要都是些青楼女子在场,她也掺和在里头,不是什么好事。

哥哥,你好好玩儿去吧。

那你一个在船上……展眉不太放心。

这满船的水手和护院,我安全得很。

舒绿就笑了。

舒绿说的也是实情,这码头又不是什么荒凉地方。

那么多船只停泊在一处,就跟个小城镇一样,有什么好担心的。

展眉想想也是实情,就不再坚持了。

过了不久,开完会的画舫上派了小舟过来接魏盛,魏盛与展眉就搭人家的船离开了。

两人一走,舒绿也不在二楼呆着,径直上了三楼自己的卧室。

巧英和巧珍去给她烧了洗澡水,舒绿沐浴时顺便连头发也一并洗了。

浴后,巧珍拿一条松软的巾子替她把头发拧得松松的。

舒绿索性坐到窗边去,将头发披了满肩,借窗口吹进来的江风晾干头发。

本来厢房的窗户是关着的,舒绿嫌坐船气闷,让她们开了一丝小缝。

她现在就坐在小缝边吹着头发,从这个角度,并不担心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只是夜晚的江上,又有什么人能看得到坐在三层楼船上的她呢。

为此,舒绿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只管用黄杨木梳子一把一把地顺着头发,以期干得更快。

就在她梳头梳得自己都有点犯困的时候,又听见了一缕箫音。

她愣了下,而那箫音就这样渐渐响亮起来。

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水,先是激起一点点小小的水花,紧接着便泛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箫声婉转轻灵,曲风并不显得哀怨,而是一种活泼欢快的调子,每隔几段音符就会有一串挑起的高音。

虽然单单只有洞箫这种乐器在演奏,却给人缤纷丰富的感觉,似乎满耳都是那跃动的音符。

舒绿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停下了梳头的动作。

这箫声似乎有些熟悉……莫非傍晚时听见的,也是这人吹出的曲子么?连巧英巧珍都为这箫声驻足,默默聆听着这动人的旋律。

也许不止她们主仆,这片江面上停泊的船只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侧耳倾听?那**的人心情也许很好,曲子一直都保持着爽朗的音调。

舒绿听得心情舒畅,唇边不由自主逸出一抹微笑。

然而就在此时,箫音却戛然而止——咦?怎么不吹了?舒绿惊叹了一句,随手推开了窗户,探出了半个头。

月光从她的头顶直洒下来,为她的身子镶嵌上一道发光的银边。

江风一吹,她的长发被吹得贴在脸上,她哎呀一声忙按着那把飞散的青丝。

当她把覆盖在脸上的发丝抚到耳后,微微仰起头来,才发现对面船上的三楼厢房,也是窗户大开。

那窗前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玄衣男子,手里拿着一管洞箫随意把玩着,正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她。

两船距离并不远,又有月光照明,舒绿一晃眼就将他的长相看清了七七八八。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面部线条略显冷硬,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写意。

他长着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薄薄的唇上留着两撇讨人喜欢的小胡子,颇有点桀骜浪荡的味儿。

舒绿察觉到自己的狼狈,俏脸一红,赶紧退回屋里,顺手把窗户一关。

巧英还以为小姐吹了风不舒服,赶紧过来说:小姐,您别在这风口里坐着,回里屋可好?嗯。

舒绿脸上潮红未褪,心里暗责自己不谨慎。

不过真想不到,**的人就在隔壁船上,还真是巧合啊。

不知道那男人是什么身份?若说是上京赶考的儒生,似乎又不像。

不过书生们也不一定要长得文文弱弱,像宋词名家贺铸长得就很壮很丑,人称贺鬼头。

抓鬼的钟馗,一开始不也是个考学的书生么……可是舒绿有种直觉,这人真的不是读书人。

他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书生们可没有。

反倒是有点像浪迹江湖的游侠呢。

舒绿对侠客没什么幻想,尤其在来了这儿以后,更加明白侠客这种人物其实一点也不浪漫。

首先社会地位就很低,绝对不会像那些武侠名家书里写的天下景仰,反而跟流窜的土匪一个待遇。

普通人说起习武之人,都没有什么佩服的感觉。

而且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真正侠客,好像也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出现过。

舒绿见过的练武的人,要么是开武馆的,要么是混帮派,要么是给人家当镖师,当护院,或者好一点的去做武官。

也就是所谓的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都是极限了。

大梁朝武官的地位也不能和文官比,要低好多好多。

真正派兵打仗的时候,武官只负责具体的战事,上头还得摆着一位文官一位皇族督战呢。

他们的外祖父信安王没被炒家前就是管着这一类型的事情。

可是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像江湖人,然而又没有那种落拓感。

俗话说,一入江湖催人老,在江湖上漂泊的人总是一脸的风霜,这个男人却不是。

从他的箫声中也能听得出,他的生活过得很愉快,很舒服。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稍晚的时候,舒绿听到楼下展眉回来的脚步声。

不知哥哥有没有在文会上出风头?这是舒绿睡着前,脑子里转动的最后一个念头。

当然没有。

展眉没好气地看了舒绿一眼。

此时已是清晨,他们两人一起站在二楼栏杆上欣赏江上日出。

昨天睡到后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将天空洗得澄净无比。

在这样的时候看日出,会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我还以为你又随手甩出了什么惊世名作呢。

名作这种东西,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得悠着点用。

展眉叹气说:我都开始后悔,以前用得太早了。

没事舒绿说:我记得的名诗比你多,早就背下来写在本子上了,你以后要用随便拿去。

你真大方……展眉随意调侃了一句。

哎,哥哥,昨晚文会上有什么艳遇么?我后来好像听到那边有弹琴唱曲的声音,来了不少美人吧?美人不美人的,我是没认真看。

反正都一脸脂粉,一个两个娇滴滴的。

展眉说:尤其是她们唱那些曲子,我真欣赏不了……你懂的。

呃,我懂。

舒绿当然知道在这方面,他们和当世人们的审美趣味差异有多大。

别说展眉了,她自己都不爱听这种唱腔,累得慌。

不过也不是绝对的,有些音乐却不受时空的限制,好听就是好听。

比如昨晚的那一曲箫声,真有点绕梁三日的意思。

舒绿早晨醒来的时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呜呜的箫音。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起头朝对面船上的三层看去。

也真是那么巧,昨夜那玄衣男子,刚刚从他的舱房窗户里探出身子,向她这儿望来。

在清晨的阳光下,他们终于将彼此看了个清清楚楚。

舒绿不好意思与他对视,朝展眉身后退了一步。

展眉也发现了对面船上的情况,皱起眉头,将舒绿挡在身后。

那男子并不因为他们的举止而有什么尴尬或愠怒的表现,只是轻笑一声,朝展眉拱手为礼,就从窗口退下去了。

这人你认识?展眉回头问舒绿。

怎么可能。

舒绿便将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哎,你说,哥哥,这人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啊呢。

展眉得知那男子与舒绿素不相识,也没有过来往,就不再深究下去了。

人家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不过是吹**看看美*女……而已。

这时舒绿发觉船身猛然一动,她晃了晃,抓住了展眉的胳膊。

却原来是船只起航了,将扎下去的锚收了上来,所有才会有那么一丝震动。

魏盛也起来了,过来与二人打了个招呼。

梁总管从一楼上来,向展眉舒绿禀告今天的行程,与之前说好的一样继续按照既定航线前进。

只是,艄公他们说这一两天天气恐怕不好,估计要下几天雨。

梁总管说。

舒绿说:没事啊,下雨我们就在船舱里坐着。

会有大风浪么?梁总管应道:不会不会,这里不是海上,风浪不会太大的。

那就好。

舒绿点点头,让梁总管下去了。

关阳码头的影子,在远处渐渐淡了,缓慢地变成了江上微微的一点。

舒绿看着远方的天空,心头却掠过那玄衣男子的影子。

---------------------------(有男人有情况亲们能淡定点么……)第一百三十九章:暴雨,驿站,伤员(3月26日第二更)-----------------------狂风在窗外呼啸不止,雨丝被风鼓动着不住从半敞的窗户飘进来。

巧英忙上前将窗户关紧,落下窗闩。

这雨好大。

巧珍吐了吐舌头:昨儿都下了一夜,怎么今天还下得这样猛。

是呀。

巧英随口回了句,将刚才放在小几上的茶托递给巧珍:给小姐送进去。

好咧。

巧珍笑着接了过来。

她们两人中,一向是以巧英为主的。

巧珍乖巧得很,从来都是听巧英的安排行事,两人配合得倒挺默契。

尤其是两人现在都成了舒绿的人,远离故土到京城去做事,感觉比以前更亲密了。

巧珍将热茶端进里屋,舒绿正坐在窗边坐榻上,手里随意翻动着一本薄薄的诗集。

这是魏盛赠予展眉的一本自选诗集,舒绿好奇,就拿过来看看。

魏盛的诗才还是不错的,不过这种壮阔悲怆的诗风并不是舒绿特别喜欢的类型。

只是久坐无聊,有些东西可供消遣消遣也不错。

从昨天傍晚起,天色就变了,突然下起暴雨来。

本来他们也可以在船上安歇的,但是梁总管建议说最好还是到驿站里去投宿比较好。

根据艄公们的经验,这回的雨没个两三天消停不了,一直待在船上,不是那么舒服方便。

展眉舒绿没意见,都说听魏盛的。

他们对梁总管可以端起主人的架子,对魏盛这样的名士,却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们身份比魏盛高贵是不假,可两人在魏盛面前一直是执子侄礼,姿态放得很正。

魏盛也认为上岸投宿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既然三人一致同意,便冒着大风雨离舟登岸,除了船员们还留在船上,其他人都住进了云州码头附近的大客栈里。

这里离关阳又已有一日多的路程了。

因为这场大雨,这间名叫明福的大客栈里几乎住满了人。

不过梁总管出马,还是能弄到一个不错的小院子让他们这一行人住下。

院中一幢小楼,舒绿带两个丫鬟住了二楼,魏盛与展眉住在楼下,余下人等都住在侧边的偏房里。

二楼空间不大,但布置得甚是舒适,看得出是专门招待上等客人的好房间。

坐在屋里聆听秋雨之声,也自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舒绿将手头的书放下,径自从榻上小几香盒里夹出一块香饼,添到屋角的香炉里。

这个香炉,还是夏涵送给他们的别礼。

与时下常见的香炉不同,这香炉造型复古,在博山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颇有古韵。

名义上,这香炉自然是送展眉的,但收礼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舒绿对这新得的小巧香炉也挺喜欢,常常拿出来用着。

这时香炉里的香药饼子被炭火一烘,逐渐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与薄薄的灰烟,将屋里的几丝水汽赶得无影无踪。

小姐换了香?巧英过来替舒绿拨火。

她跟着舒绿大半年,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嗯。

这是‘枯叶香’,却正好在此时用了……舒绿莞尔一笑,将香炉的盖子盖上。

秋雨打枯叶,滴滴是清寒。

这种略带点焦枯味道的辛香,与这雨天倒是相得益彰。

小姐,德生过来禀报说,展眉少爷请您过去弈棋。

德生是梁总管身边听使唤的小厮,现在是专门服侍展眉的人。

本来梁总管还要给舒绿买两个丫鬟,舒绿没同意,说自己身边有两个人服侍就足够了。

估计梁总管也不太信得过半路买来的丫鬟,这可是要带进王府的啊,所以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等到舒绿真的进了府,当然家里再会给她安排合适的丫鬟与其他服侍的人。

哥哥让我过去?舒绿笑了:又抵挡不住先生了吧,找我过去顶雷呢。

展眉的围棋水平进展缓慢,魏盛和他下得很是开心。

这会儿都快傍晚了,估计两人下了一下午吧?行,我就过去一趟。

舒绿起身,巧珍拿起搭在熏笼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她紧了紧披风,走到屋外,顿时被外头的风雨吹得脸颊一冷。

魏盛与展眉并不在自己屋里下棋,却在客栈外院的茶楼里。

其实舒绿若不是因为身为闺中少女,不好总坐在外头,她也喜欢和他们一样。

在茶楼里一边下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周围走来走去的旅客们,接接人气也好啊。

明福客栈建得不错,从他们住的小楼下面就有回廊直通前院,倒也省下了打伞的功夫,不用担心被雨水溅湿了衣裙。

舒绿刚走到外院回廊,正想从大厅旁的走廊绕到茶楼上,忽然听见一阵阵人声喧哗。

嗯?发生什么事了?她停下脚步,似乎听到救人什么的声音。

巧珍,过去看看。

巧珍应了一声,忙小步跑到大厅里,找人打听去了。

不到片刻,她就赶了回来,禀报说:小姐,那边抬了好几个伤员过来,一身血啊泥啊,挺吓人的。

伤员?舒绿愣了下。

听说是走陆路的商人,遇上山洪了,车子被山边冲下来的土石压垮了呢。

巧珍想起自己刚才看见那一幕,还是有些害怕。

走,看看去。

舒绿稍一沉吟,就决定先过去看个究竟。

她也不是那么爱凑热闹的人,只是听说有人受伤,也不知道这种天气能不能及时请来大夫。

而她行囊中带着不少药物,如果真是需要帮忙的话,她会让人取药出来先替人治疗的。

小姐,还是别过去吧。

巧珍忙出声阻止。

舒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不辩解,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径直过去了。

巧珍赶紧跟上,生怕小姐也被吓到。

她哪里知道这位小姐读大学时亲手解剖的各种实验动物就不下一百。

舒绿虽然不像学临床医学的那些同学们似的,每天和死人骨头打交道,可该上的课程一样没少上。

让她杀人未必敢,杀鸡是不在话下的,看伤员这种小儿科对她就更没杀伤力了。

她走到人群拥挤处,远远就看到几个人躺在简陋的担架上,全都呻吟不止。

有一个头部受伤,满脸都是鲜血,肩膀上也满是血痕,正在低声嚎叫着。

听起来,他们受伤都不轻啊。

也难怪,被泥石流袭击了车子,他们能逃回一命已经算是很有运气。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被泥石流直接压在下头,那种就是一丝生机都不会有了。

听旁边的人说,这队商人是中午过后从明福客栈出发的。

本来也有人劝他们别上路,可是他们做生意的,在路上耽搁一天就浪费一天的钱,心疼啊。

出门在外的人,也不是人人都像展眉兄妹这样悠闲的。

所以他们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赶路去了,谁想半路就遭遇了泥石流。

要不是他们后面还有一队商队跟着,将他们抢救回来,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呢。

大夫,有没有大夫?一个浑身泥水的汉子冲着人群大喊。

看样子,应该和这些伤员是同伴,却很幸运的没有受伤。

明福客栈的掌柜出来说:这附近可没什么大夫,你们还是让人到城里去请吧。

不过我这儿有些伤药,你先给他们止血,上药,免得拖严重了。

这掌柜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对这些抬回来的伤员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怎么说也是从他这儿出去的不是?客栈里各种药物当然是有的,住店的人时不时会有个头疼脑热,伤寒腹痛,店里没急救药怎么行。

哎呀,可是我们的人是断了骨头……那几个没受伤的同伴都急得团团转。

上药没问题啊,可谁会接骨呢?骨头接不上,人就废了。

你们别耽搁了,赶紧去城里找大夫吧。

旁观的人纷纷出主意。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对同样处境的人颇能感同身受,都还比较热心。

客栈掌柜冲着人们喊:客人们,可有游方郎中在?出来帮帮忙吧。

这回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众人连连摆手,全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舒绿站在人堆外,也没有出声,她学的是药学而不是临床,替人看病接骨什么的并不在行。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说:我来吧。

众人一齐朝说话人望去。

那人方从舒绿刚才进来的地方走进大厅,听到这边人的叫嚷,遂应了一声。

这声音并不响亮,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慵懒味儿。

但来人还是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因为他一走进来,就比厅中大多数人要高出了一截。

啊,是他?舒绿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来者的全貌。

‘居然是在关阳码头见过的,那月下**的男子。

他是大夫?那男子从舒绿身前走过时,脚步虽然未停,眼光却在她脸上微微掠过。

---------------------(小胡子继续上场……小胡子V5……)第一百四十章:大开眼界(3月27日第一更)---------------站在伤员们身边的同伴,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

也怪不得别人疑惑,实在是他的样貌打扮,并不像一个游方郎中。

不说别的,只看他穿的衣裳靴子,绝不是普通家境的人穿得起的。

这位公子,您……同伴们毕竟救人心切,赶紧上前拱手行礼,想问问这男子是否在开玩笑。

那男子已经撸起了袖子,朝躺在地上的伤员们走去。

别啰嗦了,救人要紧。

哦哦,好。

众人被他的气度所震慑,只得傻傻点头,跟在他后头走。

舒绿与其他围观的客人们都没有离开,大家都在好奇这男子如何给伤员治伤。

他首先蹲到那个满头流血,伤情最重的人身边。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那伤员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支长长的银针,扎在他身子的各个部位。

别叫了。

我先给你止血……本来该先进屋里去的,你这伤却不好挪动。

男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手上却没停下,应该是在检查这人的伤口。

他先顿了顿,然后对伤员的同伴们说:另外三个人别躺在这儿,找间干净屋子,都搬进去。

同伴们见那男子真是会医的,全都对他言听计从。

客栈掌柜也不含糊,马上让人开了一间最靠近大厅的屋子,派小二协助其他人将那三个伤势较轻的人抬走了。

明福客栈能开着这么大,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起码这掌柜就是个精明人,懂得如何妥善安置客人。

就在其他的人忙活时,舒绿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替重伤员治伤的男子。

可惜他背对着她,她没法看清他的动作。

片刻后,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背着个木箱过来,将其放到那男子身边。

三爷,您的药箱。

嗯,取我的刀来。

那男子头也不抬,伸出右手摊开手掌,让小童给他拿刀。

哇,还要动刀?我还没见过大夫用刀呢……本来就受伤了,他这是想干嘛?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舒绿也很是惊奇,她还没见过古人施行外科手术呢,莫非今天要开眼界了?她没有身边的人那么无知,晓得古医也不仅仅是望闻问切,动刀子虽然不常见,可是也有很长的历史了。

扁鹊和华佗都是外科高手,这都是有史书记载的。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动刀子这种事真是太耸人听闻了。

这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敢给病人动手术,想必医术差不到哪儿去。

一般人也不敢干这个呀……舒绿真的好奇了,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

巧珍吓得直捂眼,却发现小姐不退反进,她便不知所措得要哭出来了。

小姐的胆子可真大啊这是在干嘛?舒绿正看得入神,突然发现展眉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估计也是被这边的吵杂给引过来了。

现场做手术耶。

舒绿有点小兴奋,轻声在展眉耳边说。

啥?还有这种事?展眉也来了精神,跟着看了起来。

那重伤员这时不知是疼得昏迷过去了,还是被那男子用特殊的手法弄晕了,反正紧闭双眼没了动静。

而那男子便飞快地将他肩部的伤口清理了一下,便用自己的一片柳叶般纤细轻薄的小刀把伤口划得更大更深。

哗——周围的人都激动了。

这是治伤还是害人啊……是啊哪有这样给人治伤的伤员的几个同伴也急了,几人脸色黄黄地冲过来,想要阻止那男子,却被小童拦住了去路。

别打扰我家三爷治病你们的朋友能得到我们三爷出手,是他们的福分这孩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舒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连忙又捂着嘴巴。

真逗四周的嘈杂似乎无法影响那正在施行手术的男子,他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

舒绿眼睁睁看着他处理好了伤口里的骨头,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带着丝线的长针,刷刷刷就开始缝合伤口。

哇,动作好利落。

舒绿真想鼓掌,这回真是开了眼界。

果然要多出门才能长见识啊嗯,不错。

展眉自己是处理外伤的专家,对于这男子的手段深感佩服。

别人看不清,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伤员肩上的伤势其实还蛮复杂,难为那男子处理地这么干净利索。

那男子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酒葫芦,咕噜咕噜灌了两口,然后噗地喷到伤员的肩膀伤口上,将那些血污冲去大半。

还消毒呢,真够专业的。

展眉又摸了摸鼻子,表示赞许。

哥哥你注意到没有。

舒绿突然又凑近他说:他喷出的酒幕非常有力、整齐,没有四处乱撒……哦?所以他的气息很稳,肺活量相当大。

舒绿得出结论:他应该也是个练家子。

是么?展眉扬了扬双眉:他太阳穴没有鼓起来,看着不是个内家高手啊……你舒绿没好气地偷偷伸出手,掐了一把展眉的腰肉。

你是不是看武侠小说看多了,太阳穴鼓起这种不靠谱的事你也信。

武侠小说里越是八九十岁的老人家,武功越强呢,都是那啥一甲子的功力……你觉得可信么?说不准,要不等我八十岁的时候你来瞅瞅?……如果那时候我还能靠自己两腿走路的话,会的。

这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嘴炮,那边的伤员却已经缓缓醒来。

这时那男子从药箱里拿出两颗药丸,直接塞到他嘴巴里,说了一句:吞下去,收敛伤口的药。

伤员艰难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周围的人们都呆呆地看着那男子站了起来,用一块洁白的方巾擦着手,然后说:都还愣着干什么,他还有头上的伤要治呢。

赶紧把他也抬进屋里,我马上过去处理。

噢噢噢噢,好,好那几个被小童拦住的人连连点头,赶紧过去将那伤员抬起来往里送。

男子一转身看见舒绿和展眉站在近处,脸上稍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笑了笑。

这笑容似乎在像他们打招呼,舒绿有点拿不准。

舒绿注意到他的丹凤眼特别狭长,面部的表情也随着这双斜挑的眼睛时时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感觉。

她想起夏涵也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可夏涵的丹凤眼让人觉得秀气,这人……却是有些邪气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浪荡天涯的侠客,或是走江湖的游方郎中?好像又不止是这样。

他整个人的气场其实是很强的,不然也不会一下就震住了那么多人。

从他进来到现在,整个大厅里的人无形中都被他压住似的,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行事。

这样的人,会是那种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吗?正在这时,客栈门外又传来了阵阵人声。

不到一会儿,又有两个伤员被送了进来。

怎么还有?客栈掌柜的苦着脸嘟囔了一句。

那送人来的七嘴八舌好容易说清了原委,原来这同一批车队的人,只是这两个伤员被压得比较深,好容易才把他们从破烂的车子里拉出来的。

啊,是女人和孩子。

舒绿看到躺在临时扎成的竹担架上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身上盖着一件湿透了的外衣,正被不住渗出的鲜血渲染得红斑点点。

而那孩子大约六七岁年纪,是个圆脸的男孩子,被人背着过来的,哭得嗓子都哑了。

他一味地哭着喊娘、娘,可能就是这重伤女子的儿子。

有女人受伤了……那可不好办啊。

舒绿又听到身后传来议论声。

是呀,让他们赶紧去请医婆吧。

这里不是有大夫么,怎么还要医婆?舒绿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想了一想才弄通了其中的道理。

是了,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男子是不能接触到女子身体的。

别说什么救人要紧的话,无论是这女人还是她的家人,都绝不会同意让一个男人给她治伤,当然做大夫的肯定也不会这样做。

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就是这个社会的实情。

刚才那替人治伤的男子,也流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看得出他很想替这母子二人治伤,可他也深知这是没法做到的。

他只能对掌柜的说:找两个使女或是婆子来,我来指点她们替这大嫂处理伤口。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一般大夫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这样做,大家也认为理应如此。

用我的人吧。

舒绿忽然上前一步,对那男子说道。

什么?巧珍差点被吓晕过去,小姐,您……您让我去给人家……动刀子,接骨头,缝伤口?不要啊……-----------------------------(啦啦啦,还是小胡子呀小胡子……亲们不要心急,你们想看的人都会慢慢粗线滴粗线滴……要让舒绿多养养鱼嘛,你们说呢?)第一百四十一章:万里(3月27日第二更)----------------------------无论巧珍多么的不情愿,她也没法反驳小姐的要求。

站在客栈为这些伤员们腾出的大屋子里,听着满屋的呻吟惨叫,巧珍的两腿一直在微微发抖,脸色白得和薄纸一般。

舒绿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板下脸来瞪了巧珍一眼。

真不给她张脸巧珍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小姐啊,巧珍不是怕苦怕累,可是这么多血肉模糊的人放在眼前,是个人都怕呀……但她又很无奈地发现,她似乎是屋里唯一害怕的人。

连平时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姐,都脸色如常镇定,身形挺直似春柳。

展眉少爷更不用说了,那些伤员在他眼里就跟透明人没什么区别,淡定得要命。

而那个自称叫万里的男子,本来就在救治着伤员,自己手上还一手的血呢。

连那比自己矮了一大截,抱着个大药箱的小童——叫什么药锄的,也是一脸的见怪不怪。

好吧,她胆小,她怯懦,可不可以放她回去呀……巧珍,你先去打盆热水来,替那位大嫂将脸上身上的血污清理一下。

舒绿没好气地叫了巧珍一声。

是。

巧珍能说什么?身为丫鬟,没有拒绝主人命令的权利啊。

展眉靠在舒绿身后的墙上,他是跟过来看热闹的。

舒绿一开口说让自己的丫鬟帮忙,他就知道,舒绿大概是想自己动手了。

早年舒绿突然从化工转去学药学,他也隐约知道一些她的志向。

这个妹妹啊,有时候还是挺理想主义的,有着悬壶济世的冲动。

她去读药学博士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爷爷被诊断出有心脏病。

虽然爷爷有的是钱,雇得起最好的医生,住得上最高级的医院,用得了最先进的设备,可是妹妹还是去读药学了。

她说想研制出可以治愈心脏病的药物,让爷爷长命百岁。

可惜没等她实现这个愿望,他们就因为那场爆炸而与爷爷永别了。

现在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展眉就知道妹妹不会坐视不理的。

既然舒绿要插手,他当然不能躲清闲,总得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他自己倒未必那么好心。

巧珍打水回来替那呻吟不止的妇人擦洗着身上的血块,因为害怕的缘故,动作委实利索不起来。

而旁边被人抱着的那个娃儿,始终哭闹不休,但看起来伤势应该不是太重。

那边的万里已经将之前先后抬进来的四个伤员都检查治疗了一遍。

他从屏风外绕过来,问道:如何了?此时的万里两手的袖子都挽了起来,衣裳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血和泥浆,连头发也稍显凌乱。

看得出他刚才处理了几个人的伤口,也费了不少力气。

那种气定神闲谈笑风生就能把病人都治好、浑身上下还不沾半点灰尘的神医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医生绝对是个体力活,尤其是处理这种外科创伤问题……就算在后世,医疗条件那么发达,一个外科医生做一台手术都累得半死。

万里这个模样,倒是将他身上的邪气冲淡不少,让舒绿看了觉得挺亲切。

说来也奇怪,她其实根本没跟他正经说过话,今天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但是舒绿现在对万里却没什么陌生人的距离感。

或许是万里主动出手救人的举动,让她很有好感吧。

跟着万里过来的还有两个商队的人,他们都是这妇人的亲属,其中一个矮胖的男人便是她的丈夫。

他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便眼泪汪汪地求万里救救他的老婆。

别以为这时代妇女地位低,男人家就不在乎自己的老婆。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娶个老婆哪是那么容易的?那可得花去一大笔聘礼,还有什么酒席啊婚礼之类的花费……而且娶了填房,也未必能对先头原配留下的子女尽心教养。

一般的人家,对于发妻还是很重视的。

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子女啊。

她的骨头可能断了,得重新接骨。

万里很为难,现在这样的情况他真不好给人诊断。

我来看看吧?舒绿征询地看了万里和那矮胖男人一眼。

你?你懂医术?不太懂,只知道一些皮毛。

不过我可以将我看到的伤情告诉万公子,公子你再做判断如何?麻烦姑娘了,麻烦姑娘了那矮胖男子一个劲地作揖。

看得出,他是那种很寻常的小生意人。

舒绿也不等巧珍出声阻止,自顾蹲下身子,替那妇人检查起来。

刚才在外面大厅里,她真是不好这么做。

堂堂一个大家小姐,她自己无所谓体面不体面,只怕身边的人会觉得难堪。

而如今在一室之内,又与外头隔着一扇屏风,看到她动手的人只有眼前的几个。

这种情况下,她才好出手帮忙。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站在一边的巧珍吩咐了几句。

巧珍慌慌张张地出去办事,舒绿重又低下头来替那妇人检查伤势。

令万里感到惊奇的是,这位看起来颇有身份的小姐,说起伤情来十分到位,绝不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是只知道一些皮毛。

她一定是懂医术的,而且修行颇精。

只是在接骨方面,可能就真的有所欠缺。

舒绿真的没给人治过外伤——替展眉擦药酒之类的除外。

她这也是大着胆子,根据万里的指点,慢慢地替那妇人接骨,上药,打夹板,缠绷带。

那妇人硬是能忍,死死咬着自己的衣袖没惨嚎出声,头上冒出的冷汗流了满脸。

舒绿估计一定很痛……坚忍的古代妇女啊,真是好样的。

舒绿自己都累得一头是汗,气息稍喘。

头一次接骨啊,位置老是按不对,幸亏她以前解剖课全拿的是满分,人体组织结构图是被她深深刻在脑子里的。

总比别人有基础些……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比别人胆子都大。

上的药也是那叫药锄的小童从大药箱里取出来的,舒绿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好伤药。

看来,这位万公子真是大夫了?小姐,东西取来了。

巧珍提着一个提盒赶回来了,连巧英也跟着过来。

巧英见小姐满手都是鲜血,几乎要尖叫出声——舒绿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赶紧说:别愣着,把东西放下就去给我打水啊,我要净手。

哦,是……万里奇怪地看了那提盒一眼。

舒绿笑了笑,说:巧英,把我的安神丸拿两丸出来,给这位大嫂还有那位小dd吃。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哭得抽噎不止的小孩子。

巧英忙将安神丸递到那妇人的嘴边。

舒绿柔声对她说:大嫂,你吃吧,吃了这药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舒坦多了。

小姑娘,多谢……那妇人眼中流露出无比感激的神色。

要不是有这小姑娘出手替她接骨,她这条胳膊估计就废了。

应该的。

你先谢谢吧。

舒绿温柔地笑了笑,站在一边的万里见到这样的笑容,不禁有些动容。

回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注意过一个女子的笑容了。

这些年以来,他所见过的美人真是不少,可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的……还真没有。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些特别啊。

那小儿吃了安神丸,也渐渐停止了哭泣,闭上眼睡着了。

万里趁着他安睡,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惹得那矮胖男子感恩不迭。

这时万里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

他循香望去,只见那小姑娘的一个婢女,在屋角燃起了一只小小的香炉。

这是?他低头看向舒绿,舒绿又笑:大家都受伤了,怕是难以安歇。

屋里点着香,对心情比较好。

芳香疗法也是一种治疗手段啊。

对于这些险死还生的伤员来说,心情的安定也很重要。

你很细心。

万里也对舒绿一笑。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咱们回去吧。

展眉走过来,皱着眉头看着妹妹额上的汗水。

你看你……把汗擦擦。

嗯。

舒绿还没自己动手,巧英连忙掏出巾子替小姐擦汗。

万里在一边看着这两个少男少女,他刚刚才得知他们是兄妹……之前在关阳码头见到他们站在船楼上,金童yu女也似,还以为是一对小鸳鸯呢。

我送送贤兄妹吧。

万里说着便起步相送。

他们之间也只是互相自我介绍过两句,说不上有多熟悉。

只是人家要送,展眉与舒绿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三人刚走到厢房外,恰好魏盛与梁总管赶了过来。

他们这才知道,展眉兄妹跑去掺和救治伤员的事情了。

这让魏盛与梁总管既不解又着急,觉得兄妹俩只是贪好玩。

这些事情,哪是他们这样的金枝玉叶该做的?两拨人在厢房门前的走廊上打了个照面。

魏盛看到万里时,脚步稍稍一滞,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矮油,今天还把单位的活带回来加班了,要不要这么坑爹啊……兼职写手的人生真是一场没有止境的修行,泪目。

更新稍晚,求原谅嘤嘤嘤……)第一百四十二章:你对这人有兴趣?(3月28日第一更)-----------------------魏盛看到万里时,脚步稍稍一滞,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是……少远贤侄?万里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熟悉的人。

他稍稍愣神便认出了魏盛,不慌不忙退后一步,深深拜了下去,竟是行了极重的大礼。

舒绿又一次对万里感到惊奇。

他开始总给她一种桀骜不羁的感觉,相处下来,才发现他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散漫。

魏盛呵呵笑着将万里虚扶起来,问道:想不到会在此地与贤侄相会。

令尊万将军可好?托叔父的福,挺好。

万里笑了笑,其实他已经好些年没见过父亲了。

只是礼节上,不得不这么应对下。

万将军?舒绿晕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将军家的公子来。

而且能让魏盛说起他时,态度如此尊敬,这可不简单。

别看魏盛现在没官身,只是个空头进士,架不住人家在文坛地位高啊。

要让一位名士对一个武夫服气,那可真不容易。

最起码,这位将军不能是普通的游击将军,最少得是位骠骑将军吧,而且还不是散官。

她的确觉得万里不像普通人家里出来的,可怎么想,也没法把他和什么将军联系到一起。

这种高官家庭的孩子,怎么会在外头四处闲逛的?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等晚上展眉过来向舒绿说起这万里时,两人由衷地感叹天地大而江湖小,走到哪里都能遇上熟人。

谁能想到半道上碰见的一个路人,居然也和他们有渊源呢?唔,其实说到渊源,也是挺远的了。

万里的父亲万光,曾是一员镇守边关的大将,不过已被闲置了好些年。

估计是掺和了十七皇子继位的事情,现在又被起复了,刚刚调任京畿地区的防卫守护。

这可不得了,表明了万光在新帝心目中是很受信任的一员将领,哪个皇帝都不会把京城重地交到自己不信任的人手上啊。

而据魏盛说,万光当年还是被信安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属于一个系统。

这也很好理解,要不是信安王的人,万光估计还搭不上十七皇子这条线。

展眉和舒绿不知道十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新帝,是如何艰难上位的。

这种事情谁也不可能跟他们说起,估计得等他们进了京城混久了,才能听到点蛛丝马迹。

但毫无疑问的,信安王在这里头肯定起了作用。

不然新帝不会一登基就把信安王从西北弄了回来,还委以重任。

看来信安王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被扔到西北了还能有这么大的潜在势力,给当年的十七皇子牵桥搭线拉来了不少手下。

这些人应该都是些在前朝不得志的人物,豁出去赌了一把,把宝押在十七皇子身上,居然就中奖了。

既然从龙有功,而今被安排到各个重要岗位上做事也很正常。

谁不想用自己的心腹啊,皇帝也需要安全感呐。

魏盛当年与万光也有点交情,早前在万府见过万里好多次,只是年月都挺久远了。

这回魏盛想补缺,万光那边的路子他也没少走,还是万光推荐他去找信安王要官的呢。

他刚才认出万里后,便邀请万里一起共进晚餐。

所以刚才那顿晚饭,舒绿是自己在屋里吃的,展眉却与魏盛、万里一起在魏盛的屋里用餐,听到了这些事情。

哎……那万里到底是干啥的?舒绿挺好奇这个。

一个将军的儿子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出来跑江湖?而且看万里的年纪,也有二十三四这样了吧,应该是成家立业孩子满地走了,怎么还像个单身汉似的闲晃啊。

哦,听说还真是学医的。

展眉把自己刚才听到的一些情况顺口告诉妹妹。

大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将士在外戍边,不能带着家眷同住。

这里头其实有点把人家的家眷当人质的意思……万里的父亲万将军早年镇守边关,万里就住在京城的将军府里。

后来因为某些缘故,他拜在了人称药王的一代名医仲秋满门下,跟着仲秋满学医。

大约在十年前,他和一群同门追随仲秋满去了巴蜀,一边研究当地的医术,一边行医济世。

这一回,却是万将军被调回京城,想起已经十年未见亲儿,托人找到他让他回京见见父母。

万里这才从巴蜀往京城赶,正好在这条水路上与展眉舒绿一行人相遇。

这也太奇怪了吧,一般人家的父母会这么随便让孩子离家吗?舒绿表示怀疑。

我估计是为了给自己家留个后代呢。

展眉分析道。

舒绿奇道:此话怎讲?从方才的谈话里,我听出这万家似乎就剩万里一个儿子了。

他上头两个哥哥都早早夭折,下面的弟妹好像也没养大,就他一个能长大成人的。

而万光参与的事……说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展眉隐晦地说,舒绿就明白过来了。

是呢,从龙这件事,风险系数高得要命。

他们的外祖父信安王不就是在先帝夺嫡时站队错误,结果全家败落下去吗?这还是因为信安王是王爵,没那么容易被彻底消灭,又暗地里攀上了十七皇子这棵未来的大树,才打了个翻身仗。

估计万光也怕自己扶持十七皇子上位的事失败,事泄后被胜利者拿来开刀,才会故意将唯一的儿子弄到江湖上去吧?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光的做法还是挺保险的。

现在他押宝成功,地位牢固了,想起还有个儿子在江湖上漂泊呢,赶紧让人把他弄回来。

这么说,万里就是万将军唯一的继承人了……咦,那他这回京不是要长住的么,怎么就自己单身回去,不带家眷的吗?展眉说:他似乎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身边只有一个小厮跟着。

哇,二十三四岁了也没成亲?大龄男青年啊。

也难怪舒绿惊奇,在这个普遍十六七岁,甚至十五岁就成亲的时代,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单身汉的确比较少见。

除非是一部分等着考上功名再谈婚论嫁的读书人,否则一般人都不会蹉跎到这年纪的。

也许是因为不在父母身边,不能擅自成亲吧。

你懂的。

展眉耸耸肩。

舒绿觉得可能也是这样。

照常理来说,万里的亲事他自己是没权做主的,得由父母来定。

而万光之所以迟迟没给儿子定亲,估计是前两年朝廷暗地里的夺嫡斗争挺激烈,万光顾不上吧。

怎么,妹子你对这人有兴趣?展眉身子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上敲击着,若有所思地看着舒绿。

舒绿嗤笑一声。

你看看你,老说我八卦,把女人的事往你身上扯,你现在比我好得到哪里去?我又不是那种养在深闺没见过几个男人,见到一个清俊男子就恨不得终身托付的花痴大小姐。

的确有些姑娘就像舒绿说的那样,见的男人太少,偶尔见到一两个就深深刻在了心里,茶饭不思相思成灾,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然后就疯狂的爱啊,私奔啊……《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还只是在梦里见过柳梦梅呢,就能把自己活活给想死了。

问题是舒绿能和这些姑娘一样么?她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呀,心态根本不同。

一见钟情这种事,基本上不可能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发生……呃,当然,她目前的感情世界还是一片空白。

那什么样的男人你才有兴趣?展眉还不肯放过这个话题,眼角扫过墙脚下放的那方香炉,那是夏涵送的。

舒绿想了想,很苦恼的说:这个真说不好。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喜欢什么样的,但是喜欢的类型……却没有一个确切的感觉。

展眉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借万里来引起这个话题,也只是稍作试探,想看看妹妹是不是真的对夏涵有意思。

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妹妹对夏涵应该没有那种男女之情,不然刚才说话的态度不会如此随意自然。

展眉神经是粗了点,智商可不低,对舒绿更是了解到了骨子里。

舒绿有没有心事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唔,看来夏涵若真想成为他的妹夫,还得加把劲呢。

不知道这小子的乡试考得怎么样了?要是夏涵这回真的中了举,腊月的时候他就会上京来找他们兄妹……从本心上说,展眉根本不觉得有任何男人配得上妹妹。

但他也明白,他不能跟在妹妹身边一辈子……真正能守护她的,还是她未来的良人。

这个人,他一定要认真为妹妹挑选,决不能让她的幸福,有半点瑕疵。

夏涵嘛……勉勉强强,算是候选人之一吧。

说不定上京之后,信安王那边又另有安排呢。

不过,在关乎妹妹终身幸福这件事上,展眉是绝不会做出任何妥协的----------------------(嗷,人家也想要好哥哥可是蔷薇是悲催的独生女……抹泪)第一百四十三章:不情之请(3月28日第二更)------------------其实在展眉舒绿对万里感到好奇的同时,他又何尝不好奇这对兄妹的身份。

魏盛很谨慎,没有告诉万里,这两位是信安王的外孙和外孙女儿。

因为这里头牵涉到信安王的家事。

他们的身份,最好在回京后由信安王亲自对外公布,魏盛却不该在路上见个人就说的。

魏盛在介绍兄妹俩的时候,只说是故人之子,这回随他一道上京。

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万里当然不会认为,魏盛是在骗他。

他只是觉得,这对兄妹的言谈举止透着些古怪,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感觉。

万里从十三岁拜药王仲秋满为师,跟着仲药王到巴蜀行医十年,每天几乎都会接触到不同的病人,或是病人的家眷。

仲药王与他父亲万光有点渊源,可对他却相当严厉,与其他弟子一视同仁,绝没有什么优待可言。

所以万光这十年来过的可不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当然也不困苦就是了。

在巴蜀一带,仲药王被称为万家生佛的活神仙,救人无数,地位崇高。

巴蜀的众多侗主、土司、头人,都对他尊敬得很。

身为仲药王的弟子,万里在当地也是颇受尊敬的名医。

然而父亲要求他回京,他也只得回去。

在外头的日子再逍遥,他也没法子将父命置之不理。

万家只有他这一个男丁了,他必须回去继承家业,没有其他的选择。

临别前,仲药王除了赠他许多医书、药物外,还教诲他说:少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如何我了解。

本来照我看,你这跳脱的脾气,并不适合在那些地方呆着……只怕你回去要觉得拘谨了。

当时他自嘲地笑笑,说:师父,少远知道您是绕着弯儿说我性子野,怕我回去惹是生非吧。

仲药王大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只要你有这份聪明……那为师其实也不必太担心。

无论是仲药王还是万里自己,都清楚他是什么脾气。

他这种玩世不恭、不喜拘束的性子,到了京城里,恐怕是个另类吧。

但是他发现,这对姓凌的兄妹性格之怪异,绝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他的性格比较外露,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与喜好。

而这对兄妹……他们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和正常的少爷小姐区别也不大,可是万里还是稍稍嗅到了一种同类的感觉。

哪家的千金小姐敢替人接骨的?抓了一手的血污,就跟没事人似的,仿佛手上染的不是血,而只是胭脂。

他不是没见过勇敢甚至可以称之为勇猛的女子,巴蜀一带蛮夷甚众,有些地方的夷人比汉人多了好几倍。

那些夷人女子,也一样跟着家里的男人出去打猎,打仗时同样上阵杀敌,一头母狮子也似。

当地有个叫乌娜的女头人,最爱穿着虎皮缝的裙子,常常主动去药园找他说话,那眼神火辣得差点要把他生吞了。

所以使万里震撼的不是舒绿的勇敢,而是她的淡定。

尤其是她的外表是如此的娇弱……却能淡定到这种地步,其实真的是有些怪异的。

还有那哥哥,晚饭的时候坐在一边没怎么说话,但偶尔说出的话却都很有意思。

明明长着一张书卷气很浓的儒雅面孔,说话却没有一丝文人的酸腐感,遣词用字都很利落。

他们不像魏盛这种文人家里的孩子,万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而魏盛的语焉不详,更为这对兄妹的身份增添了几分神秘。

不过……反正接下来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让他好好了解这对兄妹呢。

魏盛与展眉了解到他是一个人带着小童药锄上京时,都邀请他到他们的船上来,同舟而行。

如果是别人,魏盛可不敢做这个主,毕竟这关系到展眉兄妹的安全。

但凭着万光与信安王的关系,邀请万里同船却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展眉自己开了口。

展眉绝不是因为想交朋友什么的才会这么做……他这个人和热情、好客之类的词语绝对无缘。

邀请万里同船,只不过是舒绿的意思。

当然舒绿也向哥哥解释了,她是有特别的原因才会想把万里留下来的,绝不是对他有什么不良企图。

虽说万里长得是不错啦,但舒绿对他还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想到可以与这两个有趣的人一起上京,万里把玩着手中的洞箫,开心的笑了。

还以为上京的旅途一定会无聊得要死,现在……他对接下来的路程充满了期待。

次日,万里意外的在那两间住着伤员的屋子里,又遇到了舒绿。

他是来看看病人的伤情进展的。

实话说,住着伤员的地方,气味肯定不好闻。

幸亏有舒绿送来的两炉香,将药味和血腥味盖过了许多,不然人一进屋就得捂着鼻子。

就从这一点,万里就挺欣赏舒绿的。

舒绿却不意外遇见万里。

他是大夫嘛……既然当时都出手救人了,之后过来帮着换药复诊什么的,那很正常。

而她自己,是过来看望那位受伤的大嫂的。

虽然人家也有丈夫在旁守护着,但男人家能把人服侍好才怪了。

舒绿本来是想叫巧珍过来看看,那大嫂还缺点什么,自己给她送过去。

后来想想还是自己去吧,比较放心。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伤员们都比昨天救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那位断了胳膊的大嫂对舒绿感激不尽,说了无数好话,舒绿反而不好意思得很。

看来民风还是比较朴实啊,古代社会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起码比较懂得感恩。

到了舒绿上辈子生活过的那个年代,路上摔倒一个老奶奶,谁也没胆子去扶的。

她从大嫂那边出来,恰好又与万里撞在一块。

舒绿心想,在这种环境下其实反倒好开口了。

万里听人家小姑娘说有个不情之请,一时间居然想歪了……也不怪万里乱想,主要是他前十年一直都在民风很彪悍的巴蜀度过,夷人姑娘的直接是中原的汉人所不能想象的。

万里一年里头,听万里大哥,我想跟你说句话这种要求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刚回到中原,他还没调整过来。

不过看人家表情那么正经,他暗暗谴责了自己两句,才说:什么事?我哥哥说,万公子是名医高足,医术极高。

昨儿我亲眼见公子行医,好生景仰……万里微微一笑,谦逊了两句。

他平时也不是这么谦虚的人,只是面对着舒绿这样娇怯怯的姑娘,他有些不太适应。

两人走到厢房外的走廊上说话,展眉正好路过,也走过来打招呼。

怎么,你跟万兄说了没?展眉见舒绿表情有些纠结,心里只觉得好笑。

他特意走过来,也是想给妹妹帮衬两句舒绿是真的纠结啊,这种要求不好提的。

本来应该上船之后,大家相处几天熟悉了,才好慢慢说起来。

但是方才她一时没忍住提了个话头,现在却有些进退两难了。

万里见展眉也过来说话,知道舒绿要跟他说的肯定是正经事了。

他含笑看着舒绿,说:凌姑娘不妨直说,看我能否帮得上忙?帮得上帮得上……舒绿发现自己太过性急,忍不住赧然一笑。

她平时和其他男子说话都挺淡定的,甚至有点稳重过头了。

不过在万里面前,她发现自己会不自觉的变得比较像个小女孩子,或许是因为万里看起来比现在的她大很多岁吧。

在这个年代,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心智已经很成熟了。

舒绿与他相处时,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放在了***的位置上,这是她和夏涵他们在一起时没有过的经验。

这种感觉也不坏啊。

算了,我替你说吧。

展眉知道舒绿是真的不好开口。

万里转头看向展眉。

展眉笑道:万兄,我祖父学过一些歧黄之术,后来就传给了我妹妹。

所以我妹妹对万兄的医术特别仰慕,很想向万兄请教请教……嗯,对。

舒绿抬眼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万里,虽说里头八成是演技……不过也不完全是假的呀。

万里明白过来,也想通了舒绿为何觉得难以启齿了。

基本上,医术也好,别的技术也好,那都属于师门秘技。

向来都是师徒口口相传,或是父传子,子传孙的。

展眉说得含蓄,但话里的意思万里能听懂。

舒绿这是想跟他学医术呢……的确很让人为难啊。

不行吗?舒绿看到万里露出些许的迟疑表情,心里很是失望。

------------------------------(今天在单位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扒拉了两口饭就扑过来码字……还是弄到这么迟,真的很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挥手,明天一定能按时更新的,单位的大事件暂时忙完了,耶。

)第一百四十四章:残酷折磨(3月29日第一更)--------------------久雨过后的深秋晴空,一碧如洗,辽远得让舒绿直欲化身为白鸟翱翔于其中。

客船在平静的江面上缓缓行驶。

舒绿站在三楼的栏杆上,呼吸着这清爽的晨风,心情也像这雨后的天空一般开朗。

忽然,她看到二楼甲板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哥,少远哥哥,你们都起来了?她微微俯下身子,向二楼的两个男子打着招呼。

站在二楼上的这两个稍微有点年龄与身高差距的男子,身形却是一般的挺拔潇洒。

身材极高的年长者,自然是被邀请与他们同船上京的万里了。

立于万里身边的展眉,相形之下显得有些矮小与单薄,但很奇妙的,他却不会给人比万里逊色的感觉。

嗯,起来了。

下来一道用早饭吧。

展眉昂头招呼了妹妹一声。

好的,请稍等。

舒绿如此有礼,还是冲着万里在。

她和展眉之间,是完全没这个必要的。

这已经是他们同船的第三天。

这些天来,几人相处得还不错。

魏盛有意让万里与展眉多亲近,其实也是出于为展眉拉拢些人脉的意思。

尽管到目前为止,魏盛也没向万里说明凌家兄妹的身份,但还是隐晦地透露了一点,让万里心中有点数。

万里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他是万光将军的独子,万光有意安排他加入军中继承衣钵的事情魏盛早就知道了。

而以万光现在的身份,再给万里安排一个体面的亲事,万里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万里很有可能成为军队系统年轻一辈中的杰出人物,展眉有这么一个朋友,对他将来很有好处。

虽然说起来,展眉是信安王的亲外孙,身份很高,实际的能量却比不上万里这种将入仕途的官二代。

王爵公子与武官子弟,相处好了,对彼此的将来都很有好处。

魏盛与展眉相识这些日子以来,对展眉很是欣赏。

而他本身与万光就有着不错的交情,自然也愿意带挈他的儿子。

往深了说,这对魏盛自己,又何尝不是大有裨益。

能够和王爵中的掌权人物信安王,以及武将里的新贵万光将军保持良好关系,加上他自己在士林中的地位……魏盛的官途也会大有起色。

他不过五十出头,正当盛年,还想着在仕途上施展一番胸中的抱负呢。

展眉看起来不是特别的难以接近,脸上甚至时常会挂着些客套的微笑,其实对人际关系是极为冷淡的。

到目前为止,他对万里还是抱着一种寻常交往的态度,比起杜衡书院那些同窗的亲近来说差得远了。

基本上,能让他卸下防备放心交往的人……居然只有那位在别人看来嚣张跋扈,而又粗鲁凶暴的临川王世子牧若飞而已。

舒绿对此的评价是:哥哥,你的审美趣味真是异于常人。

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想得通,哥哥怎么会和那小胖子这么要好。

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很真心,绝不是对别人时那种应付了事的态度。

现在舒绿一对展眉提起牧若飞,都是将其冠以你的好基友——这种让展眉想跳起来掐死她的恶寒称谓。

当然她也是说笑而已。

自从知道展眉对婉儿也有感情以后,她就确定哥哥的取向很正常了。

这让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稍微……有那么一滴滴的遗憾……呃,她真不是个好妹妹啊。

万里看着舒绿不疾不徐地用完了一碗糯米红枣粥,笑道:凌妹妹倒颇识养生之道,饮食很讲究啊。

几天下来,他们之间的称呼也变得比较亲近了。

只是再亲近,万里也不能直呼舒绿的闺名,叫凌妹妹已经是极限。

有吗?舒绿笑了笑:少远哥哥要不要尝一碗?这船上的饮食虽然都是梁总管安排,却都会提前征询主人们的意见,以求让各位主人与贵客都满意。

这也是大家子的规矩。

比如现在这餐桌上,魏盛的早晨是比较厚实的夹肉炊饼,他特别钟爱肉食,和东坡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展眉对吃很随意,就跟万里一起吃汤饼,也就是捞面条一样的食物。

舒绿则喜欢吃些精致的小食,她的早餐往往是杏仁茶、红枣粥、酥油卷、绿豆糕等等甜而不腻、又有些养生功效的食品。

下次吧。

万里这时也用完了早餐。

几人休息了一会,魏盛先回了舱房去看书。

万里与展眉兄妹就跟前几日一样,一起来到他所住的舱房,开展一天的教学活动。

昨天的那些穴位都记住了吗?万里问舒绿。

舒绿颔首道:嗯,差不多了。

展眉很自觉地把右臂的袖子撸了上去,故意叹了一口气:唉,又要挨针了万里和舒绿就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舒绿向万里提出想向他请教的那天,兄妹俩还以为万里会拒绝。

谁知万里在慎重考虑了一番后,却答复说,可以。

这可不是他们用身份压人,至今万里还不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呢。

万里看他们惊讶的样子,笑着解释说,医道的许多东西都是共通的,他也只能就一些大的方面与舒绿切磋切磋,关系到师门秘技的内容就恕他不能传授了。

万里的坦诚直率让舒绿大生好感。

她其实还真不是想偷人家的师,而是……她对万里会针灸这件事特别感兴趣。

她毕竟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回国后跟一些老中医学的也大多是药学方面的内容。

而针灸这一项,绝对是她的弱项。

有一个现成的针灸高手摆在眼前,好学的舒绿就忍不住了。

这也就是她特意让展眉接近万里,然后邀请万里同行的原因。

对于舒绿学针灸的问题,万里又为难了。

男女有别,他总不能在舒绿面前袒露身体指出自己的穴位吧?舒绿也不好接近他的身体啊。

虽然他行囊中有一卷详细的穴位图和一个穴位铜人,但有些教学内容还是用得着真人的。

这时候,展眉就无奈地站出来了……为了让妹妹学好针灸,他只好自我牺牲。

本来舒绿学习的时候,他也得陪在一边的。

不可能让舒绿与万里独居一室啊,传出去舒绿也不用嫁人了,直接找个深山躲起来当尼姑吧。

既然都得陪练,就索性陪到底吧。

他是舒绿的亲哥哥,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稍微露出点胳膊腿之类的地方让万里指给舒绿看,却没什么关系。

舒绿也需要让她试着扎针的实验对象,这种艰巨的任务,也非展眉莫属了。

几天下来,展眉就跟掉进了仙人掌堆似的,两条胳膊上扎满了针孔。

也幸亏是展眉这种超级坚强的人,才能忍受妹妹残酷的折磨……万里夸奖展眉对妹妹友爱到了十分。

事实上,展眉绝对当得起这个赞美。

舒绿天资之聪颖,又让万里意外了一次。

他记得自己当年学穴位图,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所有的穴位记得滚瓜烂熟。

仲药王还赞他天生是学医的材料,比别人学得快了一倍。

但舒绿却只学了三天,就把穴位图背熟了三成。

她的熟悉是真正的熟悉,不仅能准确地背出穴位的名称,万里说到哪个穴位,她就能扎到展眉身上的准确位置。

万里深感挫败,舒绿只好解释说,自己小时候是跟祖父学过一些的,现在属于复习,学得快是正常的。

她总不能说,她有着近乎恐怖的记忆力,读大学的时候人称人体复印机。

只要看过一遍的内容,绝大部分都能记得牢牢的。

不然的话,她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拿到两个博士学位。

更加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写出那么多香方来给欧阳家用。

一个上午下来,展眉胳膊上又添了十来个针孔。

他很忧郁地看着自己可怜的胳膊,舒绿见哥哥这种表情,忙讨好地说:哥哥,别担心,我马上给你上药。

这伤药却不是舒绿自己配的,而是万里给的。

万里的药也不见得如何特别,舒绿闻着那药的味道似乎和一般的伤药差不多,但效果却很神奇。

敷上那绿油油的药膏后,只要过了一夜,展眉手臂上的针孔就会恢复如常,变得无影无踪。

舒绿看得两眼放光,只有她这种专攻制药的人,才会知道这药有多好。

药王就是药王……可惜这些药的药方舒绿是死也不会去问万里的了,想也知道是人家的秘药。

不过她还是偷偷刮了一点收起来,准备日后分析其中的成分,试试看能不能仿制出来。

午饭时,梁总管来禀报说已经到了古州码头,请示几位主人需不需要在古州停留。

古州?魏盛兴味盎然地一捻胡须。

这可是千年名城,的确值得一游啊。

-------------------------------------(这回绝对是意外……单位突然断网,写好的章节发不出去,然后蔷薇只好抱着本本冲回家发……于是就迟了。

这证明我的人品不好,抹泪。

今晚一定8点正发布,否则蔷薇就是小狗嗷)第一百四十五章:游湖(3月29日第二更)---------------------------古州地处两三条江流交汇之处,乃是千年以降多朝都城。

虽说现在只是平洲道的一处普通府城,数代积累下来的古朴底蕴仍在。

古州城中,有许多前朝遗留下来的名胜古迹,以及城外的一些风景独特的地方,历来吸引了不少游客。

多年来,文人骚客们在古州也留下了很多传世名篇,还有各种有趣的轶闻。

魏盛把古州的精彩之处挑了几样跟展眉兄妹一说,舒绿便动了心,私下跟哥哥咬耳朵说想上岸玩玩。

在船上呆久了,很气闷呢。

二十四孝好哥哥展眉自然无有不从。

比起让妹妹在身上乱扎针,带她上岸逛逛这种小事,真是不在话下。

梁总管心地未必赞成小主人上岸去闲逛,他的职责就是安全地把展眉舒绿带回去,路上停留的时间越少越好。

可是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好管事,他是不会在主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的,展眉都吩咐下去了,他肯定要照办。

四个人里,魏盛和万里居然都到过古州。

魏盛还参加过一场在古州举行的文会,当时写的诗词还被集结成文集,广为印发。

万里是知道这件事的,还背得出魏盛当年写下的诗句,这让魏盛甚为欢喜。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万里不仅仅是会医道而已。

他委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舒绿觉得和他相处得很愉快。

万里没有儒生的拘谨守礼,却又极懂得人情世故,口才也很不错。

和他相处的时间越久,舒绿越发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展眉曾对她说:这个人其实很适合当官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做得八面玲珑。

前提是他愿意,因为有时候万里做事也有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感觉。

比如有一次,他们的船在一个小江口和另一艘船稍稍碰撞了一下。

其实是很小的事情,但是对方却不依不饶,好些人站在甲板上对着这边骂脏话。

当时展眉、舒绿、万里都在二楼甲板上待着。

展眉舒绿就当对方在狗吠,转头就回了舱房。

万里却笑嘻嘻地听着对方骂了个够。

那时候天渐渐黑了,晚餐时万里消失了一段时间。

后来舒绿才从展眉口中得知,万里偷偷告诉他——他潜到水下把对方的船凿了个口子。

舒绿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件事?谁知道。

展眉并不是很在意:也许这种事对他来说很平常?也许他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和你拉进距离。

舒绿说:你知道,‘交换秘密’也是一种让双方变得更亲近的方法。

他有些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又不好直接问,或许知道直接问了我们也不说。

所以就告诉你这件事,一来稍微透露一点真实的自己,二来从你的反应来试探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

把自己坦白给对方……就是想换得对方的坦白呀。

你是说……展眉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他对我们有兴趣?应该是吧。

舒绿没有说错,万里的确对他们兄妹俩很有兴趣。

他是那种做事只凭个人好恶而不太管俗礼世风的人。

当他隐约察觉到展眉兄妹似乎也有这样的倾向,便对他们更加好奇了……不过凿穿招惹到他的人的船,于万里而言,最主要的目的,还真是——为了好玩而已……大致上,他就是这样的人。

当天中午,他们的船在古州码头泊岸。

由魏盛打头,万里、展眉和舒绿以及一些随从奴仆都上了岸,打算游玩小半天。

梁总管则在船上留守,没有跟从。

不过他派了好些个护院跟在主子们身边,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时间有限,我们不如去莲洲吧?万里来过古州两次,想起有舒绿这样一位姑娘家跟着,遂提出这个建议。

魏盛立刻觉得万里这建议很好。

他向展眉兄妹解释说,莲洲是古州城内东南角的一处小名胜,就在由流经古州城的一条小江淇江在低洼处汇聚而成的小湖影湖上。

简而言之,就是湖心上的一处小洲。

站在莲洲上,可以饱览湖光山色,又能赏玩湖中连绵数十的亩莲花莲叶,还可见到无数白鸟栖息洲上的奇景。

真有这么好玩呀?那我们赶紧去吧。

舒绿玩心大起,抚掌欢笑。

万里笑道:嗯,可惜这时不是六七月中。

那时真是一湖碧叶,满目白莲,美不胜收。

还有那些采菱角的渔娘,唱的歌儿也很有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舒绿就更想去了。

尽管不能看到他形容的夏日荷塘胜景,但舒绿也不是太在意。

残荷也另有一番风味嘛。

乘着租来的马车来到影湖边,舒绿一下车就被自己所见到的美景震撼了。

真的很美呀,哥哥。

舒绿拉着展眉去看那些绕湖旋飞的白色水鸟,千百只水鸟几乎要将影湖上的天空遮蔽住了,场面很是壮观。

展眉见妹妹笑得好开心,真心觉得不虚此行。

魏盛呵呵笑道:来,老夫让他们去租一条小船,我们坐船上莲洲,好好欣赏欣赏。

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那次文会,也是在莲洲上举行的,陶然先生也有些心潮澎湃。

不过他老人家当然不能像舒绿这样的女孩子情绪外露,还是表现得很矜持的。

影湖上的小舟也极别致,划船的清一色是包着蓝花布包头的渔娘。

她们未必年轻貌美,但看起来都很清秀,从她们身上也能体会到古州的人杰地灵真不是一句妄语。

小小的船儿在布满莲叶的湖面上轻轻滑行,哗哗的破水声、簌簌的残荷相碰声,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船娘的歌声……都为这美丽的小湖更添几分秀色。

舒绿惬意地靠在狭小船舱的舱壁上,脸上不由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她不经意地一转头,却发现坐在另一边的万里正在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自己太放松,坐姿不够端庄啊。

被人看笑话了,真有些不好意思,舒绿赶紧坐直了身子。

万里收回了目光,把头扭过一边。

刚才舒绿浅笑的样子却似乎印在他的眼眸上,尽管他已经没有在看着她,她的影子却还在他面前晃着似的。

莲洲上有一座精美的湖心亭,他们来到的时候,湖心亭里恰好没有别的游人。

巧英巧珍和德生等仆人,忙不迭前去为主人们打扫一番。

万里的那个贴身小厮药锄,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几位大哥大姐们身后跑腿。

这些天下来,不但主人们关系融洽,下人们也都厮混熟了。

他们也有他们的圈子呀。

等下人们拾掇好了,舒绿便坐在亭子栏杆边的廊椅上,眼前恰好对着影湖边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

晴空、青山、碧湖、白鸟、残荷,还有徐徐拂面的舒爽秋风,构成一幅美到极致的秋色画卷,让舒绿真想闭上眼睛在这样的情景里静静休息一番。

男人们却坐不住,都跟着魏盛走到亭子外去了。

魏盛指着不远处,笑着说那就是他们当年诗会的会场,然后说起了一些文坛典故。

展眉未必多喜欢听这些事情,但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因为他需要从中筛选有用的信息,作为自己进入士林的一些前期储备。

几人说着说着,不免走得远了。

不过展眉之所以放心让妹妹一个人呆在湖心亭,是因为舒绿身边还有四五个壮实的王府护院呢,这湖心亭上有没有别人,大白天的倒也不用那么紧张。

舒绿正在看着美景发呆,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越的箫声。

啊,万公子又在**了呢。

巧珍很高兴地欢呼一声。

这几天来,一到入夜的时候,万里偶尔会依在他的舱房窗口吹上一曲。

他吹的曲子调子都很欢快、轻巧,听了让人心情愉快。

舒绿以前总以为箫声只有悲音才好听,原来是自己狭隘了。

她也很喜欢听万里吹箫呢,只不过不好像两个丫鬟表现得这样雀跃。

唉,当大小姐就得装端庄呀……这什么破曲子?正当舒绿与小丫鬟们听得入神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大声嚷嚷起来。

有新的游人来了?舒绿皱皱眉头,朝说话人那边望去。

那人还没走到湖心亭里,但说话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怎么这儿还有别人?老胜你是怎么办事的,赶紧把他们赶走,爷还请了朋友呢。

他又叫嚷起来,这回话的话就更难听了。

这人怎么这样没素质?好像莲洲是他家开的一样是是是,大公子,奴才办事不力,该罚,该罚奴才这就去把人赶走。

一个鸭公嗓子似的声音谄媚地应着,那讨好的味儿隔着四五里都能闻出来。

-------------(又有坏人哼)---------------(耶,蔷薇这回没有食言吧,所以也不会食言而肥啦。

~\\(≧▽≦)/~啦啦啦……下一章开始小高潮,有爱的展眉哥哥又要发威啦。

)第一百四十六章:萝莉控朱衙内(3月30号第一更)------------------舒绿端坐不动,却见一个黝黑粗横、家奴模样的男子大大咧咧地冲进了湖心亭。

哎,你们快走吧,我们公子爷要在这儿待客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公子爷是这莲洲的主人一般。

舒绿早听魏盛说了,莲洲并非哪家大户的私产,谁都可以来此游玩的。

她本来也不是那么喜欢和人计较,但那豪奴的嘴脸却让她看了很不爽。

她也不搭理那人,只是把脸转了过去,将那人当成空气。

巧英巧珍有些紧张,但看到跟着她们的几个护院从亭子外也围拢过来,心下稍安。

那豪奴见人家不理她,更来劲了,似乎也找到机会向他的主子邀宠似的。

你这小娘,可知道我们公子爷是谁?他大声叫嚷着:是朱大公子呀还不赶紧让开舒绿还以为他打算怎么介绍他们公子爷呢,谁知就只说了一句朱大公子,好像这位朱大公子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就跟及时雨宋江一个级别。

要是舒绿听到朱大公子的名讳而没有大惊失色,纳头便拜,就是大大的不识抬举。

舒绿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理也不要理,冷着他,让他自讨没趣。

他越是来劲,你就越是冷淡,让他唱独角戏唱到没味。

他也配跟自己说话?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喂这叫老胜的奴才显然没想到自己报出了朱大公子的名号,舒绿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是他在古州城内很久没遇到过——不,是从没遇到过的事情。

你这小娘赶紧出去,再不出去,小心……他还在色荏内厉地叫唤着,那位朱大公子已经带着一队随从也走进了湖心亭。

不大的亭子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巧英和巧珍尽管紧张,还是下意识地挡在小姐身前,朱大公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舒绿的大半个背影。

老胜,你这奴才怎么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朱大公子也没有怎么大声呼喝,却让老胜一时汗流满背。

他点头哈腰地说:是,奴才没用,奴才没用。

实在是这小娘太不识好歹……你不会直接说我来了吗?难得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别扫了我的兴致朱大公子瞪了老胜一眼。

老胜更是冷汗狂流,他可深知自家公子爷是个什么脾气。

刚才,奴才说了……什么?朱大公子不耐烦地又瞪了他一眼:你说了是本公子来?是啊,可是那小娘就是不理会我……哦,有意思了……朱大公子嘿嘿冷笑,眼里露出一抹凶光。

这小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我别苗头?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奴才讨好地说:公子爷,他们似乎不是本地人。

是么?朱大公子看着拦在自己与舒绿中间的几个护院家丁,还有不远处的舒绿主仆三个,点头赞同:果然是外地来的呆鸟这呆鸟两字一入舒绿耳中,立刻惹得她眉头大皱。

这人真是无礼至极她终于转过身来,招手叫过一个护院,让他去找万里和展眉。

她刚才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朱大公子身边跟着十来个奴才,两方真要冲突起来,她这四五个护院未必真能打赢。

有展眉在,那就不同了。

她这一转身,却被朱大公子看在了眼里。

哟,好标致的小娘儿……他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淫邪之感。

老胜还在一边弓腰作揖:公子爷莫急,奴才这就再去赶他们。

不必了朱大公子挥了挥衣袖,老胜呆了一呆,立刻反应过来。

哦……他差点忘记这位公子爷最好哪一口了。

老胜斜眼看了看那边的舒绿,暗暗点头。

嗯,这种十三四岁的青嫩小娘,正是公子爷最喜欢采摘的那种。

如此,他却不忙赶人了……喂,那小娘,你们是何方来客?朱大公子笑嘻嘻地抬高了声音,朝着舒绿喊了一句。

照常理说来,朱大公子这样的行为真是太太太没礼貌了。

女儿家哪有平白与陌生男子搭话的道理?可从他在这莲洲上出现后,他的举止就没一样不失礼唐突的,舒绿已经麻木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拿眼打量着这位嚷嚷了许久的朱大公子,看看他到底是有多了不起。

的确,这长相也真是绝了……怎么说呢,她以前就觉得江城知府文知府家的那个儿子,叫文墨的,已经算是丑男。

现在她顿时对文墨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感觉,因为跟眼前这位朱大公子比起来,文墨居然还算是好的。

起码人家胖是胖点,身高也不算矮啊。

这位朱大公子表现得如此威风,可外表却很……单薄。

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似的,又瘦又小的身子上裹着几层绫罗也没法子装出壮实的感觉,那双水泡眼浮肿得好像常年睡不醒一样。

整个人就是一种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痨病鬼的感觉。

朱大公子没得到舒绿的回答也不生气,他正含笑看着这娇俏的小美人儿,觉得心情更好了几分。

这小美人一看就不是古州这边的姑娘,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特有的秀美与娇柔。

江南美人,朱大公子也见得多了,古州城好几家大青楼里都有江南来的红姐儿。

那脸蛋,那身段,那媚在骨子里的风情,还有那水一样滑腻的肌肤……真是想到都让人兴奋。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像枝头刚刚绽开的小花,最让朱大公子垂涎。

他最喜欢的,就是采撷这豆蔻年华的娇美*女……朱大公子想象着将这小美人儿拥在怀里尽情享受的情景,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还情不自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舒绿又不是真的小姑娘,当然看得出朱大公子对自己起了邪念。

她倒没有生气,而是觉得好笑——古人的审美果然跟他们不同啊她哥哥连欧阳婉这足十五岁的姑娘都不太敢下手,觉得很有摧残萝莉的罪恶感。

而她才十三岁耶这色狼就对她有想法了?其实舒绿还真不知道,这时节十三岁的姑娘不算小了,青楼的好多姐儿也就是十二三岁出来做生意的。

当然十五六岁是她们的黄金岁月,一过了十七,再不抓紧机会找个人嫁了从良就没机会了。

像她这样大的小姑娘,朱大公子不知糟蹋过多少呢。

哎,我们公子爷问你话呢一个跟班见舒绿久久不出声,又在人后叫了起来。

朱大公子故意板下脸,喝道:闭嘴别唐突了佳人美人在前,他也假装起斯文来。

追花逐蝶的过程也是一种乐趣嘛。

他喝住了奴才,才又看向舒绿,脚下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请您止步护院中较为年长的一个,叫张彪的伸出手臂拦住了朱大公子。

他还真是没把朱大公子看在眼里。

他们这些人,都是信安王府的护院。

王府家奴赛县令,他们在京城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地方上的什么公子爷,在张彪看来真是脚底泥一般低等。

但信安王府治家很严,决不许奴仆们在外打着自己的名头胡来,所以张彪还勉强叫了一声您。

朱大公子却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还一个劲儿地往前拱。

小子哎,叫你学一个乖,在这古州地界上,没人敢拦着本公子他侧头朝奴才们示意,那些奴才赶紧冲过来,想把王府护院们推开,让朱大公子和舒绿近距离接触。

舒绿还是不出声,她的好心情全被这突然出现的混蛋搞坏了,恼火得不得了。

怎么回事?展眉疾步从外头赶了回来,脸上一团寒霜。

得到护院的报告,他们都赶紧往湖心亭赶来,只是展眉飞跑起来的速度别人是跟不上的。

因此,这时还只是他一个人回到了湖心亭。

哥哥舒绿见哥哥总算回来了,脸上可有了点笑容。

她不笑不打紧,一笑起来,朱大公子的骨头都酥了一半。

哎呀,还是江南的小娘够味啊,笑起来就是甜,古州这边的女子总欠缺了这种风韵……这小娘他一定要弄到手管她是哪儿来的,更不管她家里是什么人。

朱大公子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护院们本来想把那些冲上来的奴才一个个扔出去,见小主人赶回来主持大局,便都袖手退到一边,无形中将展眉让到了湖心亭中间。

展眉与朱大公子相对而立,他冷哼一声,寒声问:你是什么人?哟……你们听听,他问本公子是什么人哈哈哈哈哈,好笑,真好笑朱大公子突然狂笑起来,好像展眉的表现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那些奴才们也跟着主子笑了起来。

老胜得意洋洋地挺起肚子,趾高气昂地指着展眉说:就让你们知道我们公子爷的威风……我们公子爷,是朱知府的大少爷哦……展眉与舒绿都明白过来。

原来,是朱衙内啊。

-------------------------(会虐得很爽很爽,很爽很爽……蔷薇好邪恶⊙﹏⊙b汗)第一百四十七章:你想怎么死呢?(3月30日第二更)---------------我们公子爷,是朱知府的大少爷叫老胜的豪奴打出了朱知府的大牌子,满以为这几个外地来的游人会吓得满脸惊慌,叫饶不迭。

知府老爷耶古州城里,谁不尊敬,谁不畏惧?而且,朱大人还不仅仅有个知府的身份……嘿嘿嘿……朱大公子笑得很邪恶,眼神很荡漾。

他眯了眯发肿的水泡眼,笑道:没事没事,不知者无罪嘛。

正好本公子待会要在这儿招待几个朋友,小子,你带着你家这些奴才赶紧滚蛋,让你妹妹留下来给本公子倒酒就是了。

什么巧英巧珍两个一听这种混账话,两张小脸都涨得通红。

这……这人不是知府家的公子爷嘛,身份也挺尊贵的,怎的行事如此无耻他居然要自家小姐给他倒酒,这……这是青楼女子才会做的事啊舒绿很有一种翻白眼的冲动。

这些衙内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么?还是他们就会这一手?这是调戏良家妇女的专用台词么……上回江城知府的儿子文墨冲撞她的时候,也是叫她请他们喝花酒,然后要求她亲自作陪斟酒。

现在朱大公子又这么说……拜托你们可不可以有创意点给我点新鲜感好吗?其实舒绿真的错怪他们了,他们不是不想弄点新鲜的,问题在于他们到青楼里去接受的服务也就是陪酒、陪唱、陪睡。

套路就这些,哪有什么创新可言。

别说是如今,就是到了舒绿上辈子生活的那种时代,一般的纨绔男勾搭小姑娘,也是先从饭局灌酒开始……古今如一啊。

展眉的表情变得更冷,身上散发出的寒气,连站在他身边的舒绿都隐隐察觉到了。

张彪听不下去了,躬身请示展眉:少爷,小姐,请二位先回避,让小人将这些人轰走。

不必了。

展眉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

张彪还没再说什么,朱大公子已经是一脸错愕。

这些外地人脑子进水了吗?老胜都说了他是知府家的大少爷,他们居然不害怕?如果换了个脑子稍微清醒点,有点常识的衙内,这种时候就该谨慎了。

明摆着,人家不害怕知府这块大牌子。

连当地的知府都不害怕的人,肯定大有来头啊但朱大公子不是一般人,他自我感觉特别良好。

朱知府先是在古州属下的县城由知县做起,一路升任知州、知府,知府都当了两任。

也就是说,朱知府几乎已经在古州这一带任职超过了十五年,将古州经营得铁桶一般,真是土皇帝也似。

不然朱大公子也不会嚣张至此。

在他观念里,就是皇帝老子的圣旨,在古州也不如他爹朱知府的话管用。

打着老爹的招牌,朱大公子在古州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江城文知府家的那个文墨比起他来差得远了。

起码文墨是喜欢走鸡斗狗而已,欺压良民的事情干得不是特别多,除非是主动惹到他眼前的。

而朱大公子,用无恶不作四个字来形容绝不过分。

他除了性好渔色,糟蹋少女以外,还插手到古州许多商贾人家的生意里。

在古州,你要想 做生意,必须得给朱大公子上贡,上少了还不行。

否则,你家的铺子就别想开下去,还会有性命之忧。

朱知府暗地里被人称为朱大王,暗指他的权威。

而朱衙内则有小霸王的美誉,他的名字一说出来,绝对可以止婴儿夜啼。

这时朱大公子发现这群外地人居然不给自己面子,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腾地熊熊燃烧起来。

而他的跟班们也争先恐后地叫骂着你们活得不耐烦了等等龙套常见用语,个个都撸起袖子要冲上来打人。

把男的都拖出去打个半死,女的带走朱大公子黑着脸发号施令。

你们敢张彪虎躯一震,须发皆张,拧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和这些人拼了。

他们这批护院功夫都不错,打这么十来个小子不在话下。

张彪还没真正出手,忽然觉得身边掠过一阵凉风,展眉已经先朝对方冲了过去,扔下一句:张彪,护着小姐少爷,不可张彪大惊。

他知道展眉少爷与舒绿小姐极为友爱,听到有人对小姐不敬,定然十分恼怒。

可是少爷怎么能亲自出手呢?他可是个才十几岁的读书人……万里和魏盛等人回来时,正好赶上了展眉的出手。

不管是魏盛还是万里,或是张彪,并没有人见过展眉的身手。

万里因为这些天和展眉一起呆的久了,尤其是展眉经常露出身上一些地方来给舒绿扎针,让万里看到了他身上锻炼过的痕迹。

万里暗自猜度展眉也是习武的,可没想到——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展眉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你想怎么死呢?展眉很平静地轻声对朱大公子说。

这个时候,他正一手从朱大公子背后将其双臂反扭过来,另一手用一把尖锐的小刀指着朱大公子的咽喉。

而那些跟班打手们,全被展眉的刀捅在大腿或是腹部的要害上,血流如注地躺了一地。

哈……哈……哈……朱大公子发出阵阵惊恐得像是在发笑的喘息声,两个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鼓鼓突起。

冷汗凝聚成水流从他的额头上一股股地流下来,和他的泪水、鼻涕、口涎将整张丑陋无比的脸孔弄得面目模糊。

别杀我……好汉……别杀我我……他身子一个劲儿地发软,大家忽然闻到一阵臊臭的气息。

原来,他竟然吓到失禁了。

舒绿突然笑了。

在这样紧张的情境下,她的笑声是那样的突兀。

万里看着这对相处了好些天的兄妹,一种奇异的神秘感在他心中变得更加浓烈。

他们两个……真是很有趣,很有趣啊……没有人注意到万里嘴角上微微翘起的弧度。

哥哥,算了,我们走吧。

真不好玩舒绿娇嗔地说着,似乎这满地的伤员和在展眉掌握里的那个人质,根本没被她看在眼里。

嗯,走吧。

展眉点点头,收起了刀子。

在妹妹面前,他不是很想杀人。

至于真面目被暴露在魏盛与万里眼前,展眉却是不在意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这一面。

或者说,他甚至是刻意地借这个机会,让魏盛与万里见到这样的自己,尤其是对于魏盛。

他很清楚,自己和舒绿的情况,最后都将由魏盛传达到信安王耳中。

信安王能派魏盛来接他们两个,自然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证明信安王起码是想用这个人的。

让他们亲爱的外祖父了解到自己大致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展眉进入王府的策略之一。

他必须要让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外祖父,明白他和舒绿并不是那种很容易被搓圆捏扁的人。

这样,信安王在对他们做出安排时,也会将这些情况考虑进去。

当展眉将卡在朱大公子喉间的刀子拿开时,朱大公子还以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了。

谁知展眉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将他拖着走。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去哪里?朱大公子哭喊起来,又对着地上那堆受伤的跟班喊着:快来救我啊,救我啊老实点。

展眉的刀子又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怕你妨碍我们出城……所以请先老老实实的吧,朱大公子。

展眉的语气很友好,举动很危险。

他的刀子,已经在朱大公子的脖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魏盛等人也明白,他们和知府公子起了这样大的冲突,怕是不好收场。

就算把信安王的牌子打出来,只怕那朱知府护子心切,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还是赶紧离城,回到船上去吧。

等离了古州,朱知府再想找他们麻烦可不那么容易了——信安王是吃素的么?张彪等人在展眉的指挥下,把朱大公子和那十来个受伤的奴才也都用他们的裤腰带捆了。

这段时间内,莲洲上一直只有他们两帮人在,倒是没有其他人来打扰。

再然后,张彪等人又把堵上了嘴巴的朱大公子等人,扔进了莲州里的小树林。

等他们互相帮忙解开绳索逃出来,得耽搁不少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展眉等人离城了。

他们来到莲洲的小码头上,这儿正停泊着刚才朱大公子过来时乘坐的一艘小画舫。

张彪等人一起划船上了岸,火速驾着马车送主人们出城。

一路上魏盛的眉头没松开过。

他是那种典型的文人,今天发生这样事情,让他极度不安。

他这辈子真没想过,自己会跟打架斗殴这种事扯上关系,而且……还打伤、捆绑了一位知府的公子这事传出去,他陶然先生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魏盛烦恼的,他烦恼的是……这位曾让他赞誉有加的、才华出众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展眉公子,居然有这样狠辣的手段信安王爷将他们兄妹接回去……真的好吗?魏盛有种预感,展眉与舒绿两人,或许会在京城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你们以为这样就算虐完了么……真正的虐还没开始一切坏人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哇卡卡卡卡)第一百四十八章:自寻死路(3月31日第一更)-------------------出城、登舟,居然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原本舒绿也有点小紧张的,觉得朱大公子会带人追上来。

直到他们的船起锚离岸,继续被中断的旅途,舒绿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巧英巧珍两个小丫头表现得更明显,都不约而同拍着胸口,相视而笑。

在大家想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朱大公子就算找到他爹哭诉,朱知府又能怎么样?都离了他的地头,难道还能将他们追回去么,何况有展眉和万里这两位含金量十足的真正公子爷坐镇着呢。

就算没有展眉和万里,魏盛的身份一摆出来,也是别人不能轻视的。

魏盛的名气可是不小,朱知府同为文人,也该知道这位文豪级别的人物不是他能随便摆弄的。

展眉,想不到你的身手真不错。

万里和展眉站在二楼栏杆上,看着远去的古州城,随意聊着话。

展眉面色不变,拿着一块巾子擦拭着手上的小刀。

这把刀不行啊。

展眉很是不爽,要找到一把趁手的兵器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然在别人看来,他的动作已经很快,可是展眉却知道是因为对手太弱了。

如果换一批人,他或许不能胜得这么迅速。

每次与人交手之后,展眉对自己总是感到十分不满。

不满就不满吧……不满才有进步嘛。

他顺手把沾满鲜血的巾子扔进水里,看向万里。

少远哥……你可别夸我。

他微微一笑:论起打架,我或许不输你。

但是真正的功力……少远哥你比现在的我强多了。

尽管万里在这方面很低调,但展眉是什么人?他当然能察觉出万里的真正实力。

可与此同时,展眉也看得出,万里真正与人交手的经验其实算不上丰富。

他的身上……没有锐利的杀气。

展眉相信自己的感觉。

万里也不反驳,只是跟着笑。

现在的?他注意到了展眉的用词微妙之处。

你是说,假以时日,我必然不是你的对手吧。

展眉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把巅峰时期的自己和他揣测中的万里的功力,进行了一下比较。

不过他也不会像万里做出解释,只是淡淡地说:说不定。

是呀,只要给他时间……他会努力强大到不输给任何人。

魏盛站在自己舱房的门口,看着栏杆处并肩而立的两个年轻人,表情有些古怪。

这两个后生,要比自己一开始想的,还要复杂得多啊。

万里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跟着药王在各处漂泊,最后才在巴蜀定居的。

举动怪异些,还可以理解。

但展眉……一个和祖父常年住在乡下的小少年,怎么会拥有那样的身手与狠劲。

展眉胁持朱大公子的时候,魏盛正在他们对面,把展眉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魏盛毫不怀疑,只要朱大公子有所异动,展眉真的会下手杀了他。

这些事情,还得跟信安王私下说说才是。

咦?展眉突然手搭凉棚,朝远处望了望。

怎么了?魏盛一惊,迈步走到展眉身边。

这时万里也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脸上玩味的轻松表情也收了起来。

嗯……先生,您先进舱房吧。

展眉突然又笑了,扬了扬手里的小刀。

有不知死活的人追过来了追过来了?魏盛毕竟是文人,脸色顿时大变。

哥哥。

三楼上,传来舒绿的声音。

展眉与万里同时仰头往上望去,只见舒绿也站在了三楼栏杆上看着远方,然后低下头说:情况如何了?不知道……见一步走一步吧。

展眉的心里其实也不太轻松。

这里可是水上,而且,天就快黑了。

他和舒绿会水不假,但水上的事情毕竟变数比较大。

而远处追来的,是三艘船型远在他们客船之上的大船。

你先回房呆着,没事的。

展眉对妹妹吩咐了一句,就和魏盛万里一起到一层去了。

一层上,梁总管与掌舵的艄公等人,还有张彪等等护院都集结在一起。

梁总管早已从张彪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对于展眉隐藏的这一面,他只有比魏盛惊异更甚,可现在却不是追问这些的好时机。

梁总管,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展眉询问梁总管的意见。

梁总管说:展眉少爷不用担心,小人看追来的那三艘应该都是古州的官船,船上怕是古州府衙的衙役、捕快等人。

让小人去应付吧。

展眉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梁总管是打算将信安王府的牌子打出来了。

这是最正当的做法。

如果没有必要,展眉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官船的行进速度很快,转眼间就追了上来。

当头一艘船上一群穿着皂衣官靴的持刀捕快朝这边大声叫嚷着,气势汹汹,甚为激动。

也难怪,这可是向朱知府表忠心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令展眉略为诧异的是,那位被他整得够呛的朱大公子居然也站在那边甲板上,不住跳脚叫嚣。

哟,还没吃够苦头吗?这边的水手护院们得了梁总管号令,都只是牢牢谨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过激的举动。

很快地,三艘官船呈品字型将他们的船包围住了。

他们的船一停下来,三艘官船上就飞来无数的绳索,将他们的船紧紧勾定,然后那边的捕快衙役们就开始架舢板木桥,一个接一个冲了过来。

捉拿江洋大盗统统捆起来一个铁塔般的捕快头子挥舞着手里的雪片大刀,开始发号施令。

且慢梁总管站了出来,手中拿出一块青玉铭牌。

这是信安王府的船,谁敢上来信安王府?冲过来的十数个捕快面面相觑,这……不可能吧?他们中有人连信安王的名头都没听说过。

只是乍一听王府这样的名头,有些愣住了。

别听他们胡诌朱大公子整个人趴在那边的船舷上,狂叫着:什么王府不王府的,他们就是一群江洋大盗赶紧把他们都抓起来啊朱大公子长到二十多岁,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要不是他刚才约的那些朋友提前到了莲洲,他和手下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救他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大伤,当他一回到府衙后,第一反应就是命令府衙里的捕快们赶紧将这群可恶的外地人抓回来他要把他们一个个活活弄死,再把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哼朱知府这时刚好不在府衙里,但调兵遣将对朱大公子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

是,公子爷捕快头子对朱家父子的畏惧已经到了骨子里,他本人其实就是朱家父子样的一条走狗。

信安王什么的,他也不太清楚,但是朱大人的权威却是实实在在的你们敢动王府的人梁总管怒不可遏,平板的面容突然迸发出一股难言的威严。

他这王府总管可不是白当的,尽管平时在展眉舒绿面前很是恭谨,但本身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时发起狠来,自然流露出令人震慑的威势。

不管怎样,你们打伤了我们公子爷,赶紧跟我们回府衙投案去这捕快头子也挺机灵的,直接把对方身份撇开,咬住他们打伤人这点不放。

管他们是不是什么王府的人,就算是,也不是王府里什么重要人物说到底,还是朱大人的后台硬哼,你们再不住手,后果可不是你们能负担得起的梁总管暗暗示意张彪,对方再不退下,索性就动手了。

他们船上有十五个护院家丁,原本想着保护展眉兄妹与魏盛是足够的了。

另外还有十三个艄公水手,这些人好歹也身强体壮,抵挡几下不成问题。

不过,形势还是有些危急。

梁总管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他还是很焦虑的。

主要是,船上不仅有展眉少爷,还有舒绿小姐这样一位贵女……她可是不能被冲撞的朱大公子继续疯狂叫嚣着:什么屁后果老七,你还废什么话,动手哇还有,女人都要抓活的展眉听到这话,双眉骤然一扬,紧紧抿了抿嘴唇。

这家伙是在自寻死路啊……在莲洲的时候,展眉懒得去料理这么一个小角色。

不过从这一刻起,展眉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上捕快头子老七一举手中的钢刀,早已跃跃欲试的手下们纷纷一拥而上,与护院们展开了搏斗。

朱大公子还趴在船舷上,看着对面的激斗,放声狂笑。

很好笑吗?突然间,朱大公子放肆的笑声极不自然地中断了。

一只大手从他趴着的船舷外方像鬼魅般冒出来,掐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这一声很好笑吗之后,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一手卡着朱大公子的喉咙,一手攀着船舷板轻松地翻上了甲板。

展眉诧异地笑了起来——那是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了人影的万里啊。

高大的万里像捏着一只死鸡一样将朱大公子提到半空,笑得无比和善:你好啊,朱公子。

---------------------------(其实万里也很有爱的说……)-----------------(这一部分情节其实与展眉兄妹和万里入京后的内容是有很大关系的……唔,亲爱的朱衙内马上就要被很华丽的炮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最毒妇人心(3月31日第二更)-------------------------高大的万里像捏着一只死鸡一样将朱大公子提到半空,笑得无比和善:你好啊,朱公子。

客船上的捕快们听到官船上的呼喊,才发现朱大公子已经成了别人手中的人质。

别人犹可,那捕快头子老七头皮轰然一炸,赶紧大喊:放开公子爷好啊。

万里还是笑得那样悠然适宜,随即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深感震惊的动作。

他在官船上的包围圈合拢前,就那么一手拖着朱大公子,一个鱼跃跳进了江中与此同时,浸在水中的夕阳也在瞬间沉入了江底。

水面上骤然一暗,捕快头子老七和古州一方的所有人都顾不上别的,一齐扑到船边叫嚷着救人。

好些个古州一方的水手和捕快都扑通扑通往水里跳,老七跳着脚几乎就要抓狂。

你们先担心自己吧。

趁着这一片混乱,展眉和张彪等人已经展开了反扑。

同样是擒贼先擒王,展眉一下子就刺伤了老七的要害,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老七踩在了脚下。

老七一被制服,其他的捕快也纷纷被战力高强的王府护院们打倒在甲板上。

展眉冷冷地说:除了这个,其他人都扔到水里去。

人质这种东西,其实并不在于数量,而在于人质在对方阵营中的地位。

那些小捕快,抓住了也不能起什么威慑作用,还得分散人手看管。

扔到水里让他们自求多福去吧,淹死了只能怪自己太差劲。

就在张彪等人把捕快们纷纷扔下江里时,万里拖着奄奄一息的朱大公子上了船。

少远哥,不错啊。

展眉对万里笑了笑。

从这时起,他才真正开始对万里有了点认同感。

万里的做事方法,很合他的胃口。

万里笑嘻嘻地把朱大公子扔到甲板上。

朱大公子剧烈地咳嗽着,一股一股地往外吐着江水,无比后悔自己跟着船出来追这批瘟神。

他们真的太难缠了不想你们公子爷死的话,就别追过来展眉扬声喊了一句,万里很配合地踩上了朱大公子的后背,又引得他杀猪般惨叫。

官船上剩余的捕快们都迟疑了。

公子爷和七爷都在人家手上,他们是真的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啊。

所有的团队,小的也好大的也好,都需要一个核心。

梁山好汉们为什么非要弄宋江上山?因为他们需要一个给他们拿主意的人。

现在三艘官船上还剩不少捕快水手,但当发号施令的朱大公子和捕快头子老七同时被人挟持为人质后,他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张彪带着兄弟们把三艘官船扔过来勾住客船的绳索都一一割断,展眉喊了一声开船,客船就那样继续飞快远航而去。

我们怎么办啊?追还是不追?剩下的捕快们都要疯掉了,又商量了好一会,才匆忙决定派两艘船咬着这艘客船,另一艘回古州去搬救兵。

但是谁都不想当回去报告的人啊他们把朱知府的心肝宝贝儿子弄丢了,虽然朱知府不止这一个儿子,但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他还得靠这个儿子和他老婆娘家的关系,联系京城里的后台呢。

完全可以想象,被先派回去这一队人必须得先承受朱知府的雷霆之怒。

古州的朱大王可不是白叫的,他们这一回去十有八九会变成炮灰的于是这堆捕快们又在谁当追兵谁去报信上扯皮了半天。

趁着这个机会,展眉他们的客船又离古州更远了。

唉……魏盛记不起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

事情为什么会弄到这一步呢?他的头脑晕得厉害。

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发现现在情况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了,不对,是一开始就没受过他控制。

魏盛如今真的很后悔自动请缨,过来接这一对兄妹进京。

这哪是普通的千金遗孤,这是千年祸害啊。

和朱大公子的人打架,其实魏盛还不是太放在心上。

说出去,人家也就是说两个纨绔子弟互斗嘛。

展眉年纪又小,事情不大。

谁知这朱衙内也够绝的,居然动用古州的捕快追了过来。

然后……他堂堂一位文坛名士,就无缘无故卷入挟持高官家眷与官府捕快这种恐怖事件里去了。

这事一传开,他的一世英名啊啊啊啊啊啊……魏盛的内心在纠结的咆哮,于是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类似常年便秘的表情。

展眉和万里都知道这位老先生在想什么,但他们都不太在意。

基本上,他们都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看法的性格。

少远哥你说呢。

展眉决定先听听万里的意见。

万里说:我认为最好还是直接进平望城去,面见布政使大人,将这件事说开了。

这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了?魏盛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嗯,我赞成。

展眉说。

这姓朱的先对我无礼,又将官家的捕快当成家将来使用,在梁总管出示信安王府的铭牌后还是不管不顾地要将我们带回去。

就让布政使大人来评评理,治治这可恶的小恶霸。

他的叙述里完全把舒绿摘了出去。

这也是必然的,绝对不能让舒绿的名字和这件事沾上一点点关系。

这可是为了舒绿的闺誉一直默不作声的梁总管,这时插了一句:陶然先生,平洲道布政使崔大人,是章宪十七年的进士。

哦?魏盛一抬眼,骤然想到了什么。

章宪十七年,那年的会试主考官是前内阁次辅吴阁老。

传说吴阁老与信安王两人年轻时同在国子监读书……你是说,崔大人也曾……拜会过王爷?他隐晦地问了一句。

梁总管含笑点点头。

魏盛顿时心中安定不少。

既然一省的最高行政长官布政使,是信安王一系的人,那就好办了。

好,我们全速赶到平望……大概什么时候能赶到?梁总管的表情还是那么谦卑:天亮前就能赶到。

等天一亮,小人就进城去拜会崔大人。

魏盛说:我和你一起去。

有了定计,魏盛总算能勉强吃得进晚饭了。

不过其实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心情都很平静。

梁总管在众人中地位最低,但他的眼界却不是魏盛这种靠科举晋身的文人能比的。

这种纨绔间斗法的事情,他在京城见得太多了。

别管有理没理,谁的靠山强,谁说话就管用。

区区一个知府,四品官儿,凭什么和一位权势正盛的王爷比?哥哥,把这个给那猪头灌下去。

魏盛离开后,舒绿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展眉。

朱大公子和捕快头子老七都被捆了扔在底层舱房里,由四五个护院看守着。

这是啥好东西。

展眉知道妹妹肯定是记恨上那只猪头了。

别说舒绿,展眉也没打算放过他。

朱大公子追过来时喊的那声女人要抓活的是什么意思,谁都能听出来。

他调戏舒绿在先,还想将舒绿抓到手里污辱。

这种人渣不给他点教训,不是展眉与舒绿的做事风格啊。

绝对是好东西。

舒绿嘻嘻笑着,凑到展眉耳边说了两句话。

展眉一寒,瞪眼看着舒绿:你确定?当然了,我的药你信不过?舒绿嘟起嘴儿不满地说。

展眉摇着头,叹息道:最毒妇人心啊。

据舒绿说,那只猪头喝了这药,下半辈子就只能当和尚了。

化学阉割啊……这么恐怖的手段,舒绿还狠。

作为男人,展眉表示压力很大。

万里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嘀嘀咕咕,其实将他们的对话听进了大半。

他们也没打算避着他,经过这次的事件,大家似乎又更亲近了些。

具体没听清,不过万里知道舒绿是在用她的方法报复朱大公子。

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万里无声地笑了。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欣赏这姑娘了,为什么她的外表如此纯真,性情却又这般奇特呢?他还以为中原的姑娘,尤其是那些自幼受到良好教育的千金小姐,都是极为循规蹈矩的乖乖女。

舒绿从外表上看来,更是乖乖女中的乖乖女。

也许,自己无意间挖到宝了啊。

这一夜,有许多人睡得很香,也有许多人难以入眠。

然而老天并不因为人们的情绪如何变化,而改变它的自然规律。

天空缓缓亮起来的时候,在悠悠涛声中,平望城渐渐近了。

根本没怎么睡着的魏盛,催着梁总管跟自己一道赶着进了平洲道的首府,平望城。

而这时,从古州一路追过来的两艘官船,以及半夜赶上自己热的三艘古州水军兵船,也紧追而至。

兵船上,古州知府朱荣脸色铁青地凭风而立,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其实蔷薇超爱看书评区的说,发现每个男角都有拥趸啊好开心……呜呜呜到底该把舒绿配给谁呢?其实蔷薇最爱的还是哥哥啊,星星眼……)第一百五十章:又见牧若飞(4月1日第一更)---------------------舒绿也早早起了身。

昨晚她睡得很香甜,完全不若魏盛老先生那般辗转难眠。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她才不担心呢。

何况,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经过缜密分析的结果。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想,既然离开了古州地界,来到这平洲路的首府平望城治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梁总管对展眉说得更直白,这平洲路刚刚上任数月的布政使崔贯之,就是信安王一系的人。

要不是有信安王暗中使力,这位在户部里被闲置多年的左侍郎,能快速进入新帝的眼界,成为守牧一方的封疆大吏?想都别想。

当然这也和原来平洲路的布政使,曾得罪当年还是十七皇子的新帝很深有关。

政治,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前布政使只是被贬到巴蜀去,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起码保住了官身不是?崔贯之既然是这样上的位,胳膊肘肯定得朝信安王府拐,没的说。

布政使为一省之首,古州知府再牛也越不过他头上去。

现在形势微妙,她就没下楼用早餐。

梳洗后,巧珍将她那份早餐端了过来。

今天舒绿的早餐是藕粉和酥油小卷,还有一碟子糖蒸糕。

和许多女孩子一样,舒绿的口味还是偏甜,对甜食有着特别的喜爱。

小姐,不好了巧英本来是去楼下提热水替舒绿泡茶的,结果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什么不好了?舒绿倒没有激动,只是诧异地看了看巧英。

好多官兵啊,都围着咱们的船呢。

是吗?舒绿低下头吃完最后一口糖蒸糕,拿过巾子擦手。

嗯,追兵也应该到了。

巧英快急得哭出来了,她刚才在甲板上看了一眼,吓得腿都软了。

好像有五六艘船啊,上头都是凶神恶煞的官兵,要是那些人一起冲上来……别怕。

舒绿笑得很淡定。

她倒不是胆子特别大,而是知道那些官兵不敢真的冲过来,起码现在不敢。

他们手里,可抓着很宝贵的人质呢。

没事的,咱们就在屋里好好呆着吧,外头的事咱们也管不了。

舒绿推桌而起,让巧珍过来收拾桌上的餐具。

巧英和巧珍本来都好害怕,见小姐如此镇定,慢慢的才又安下心来。

自家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她能这样镇定,肯定是有镇定的理由。

两人努力平静下来,各自干活去了。

巧珍收拾着桌面,巧英端过手盆来伺候舒绿洗手。

舒绿洗了手,又吩咐二人将夏涵送她的那个新香炉取出来。

什么?这种时候了,小姐反而还要品香解闷?唉,小姐,您也太淡定了吧。

就像舒绿所预料的一样,朱知府尽管暴跳如雷,却不敢真的立刻带人冲过来。

因为就在他们几艘船合拢包围的时候,他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一个身材高壮、长得两撇小胡子的青年男子拖上了甲板。

万里一手拖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朱衙内来到展眉身边——该衙内的大名叫朱嘉佑,这是昨晚展眉顺便问出来的,用一块朱衙内平时绝瞧不上的烙饼做交换。

当然那烙饼里是夹满了舒绿所给的,会残害朱衙内终身性福的药粉。

不过看朱衙内吃得这么香甜,展眉就觉得很开心。

朱嘉佑……乍一看这名字真是没啥大问题。

不过展眉马上联想到了猪加油这种喜感的谐音。

此时的猪加油同学也看到了对面船上的亲爹,眼泪那个哗哗的流啊,身子立刻狂扭不止。

要不是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他早就叫爹叫娘了。

突然,朱嘉佑的身子一僵,面朝地下直挺挺地倒在了甲板上。

万里很不耐烦地抖了抖手。

他才不想一直拖着这小子,就拿一根银针扎了让他可以老实点的穴位。

佑儿朱知府失态地大吼一声,浑身颤抖不止。

你们这些江洋大盗,居然敢冒充王府家人,胁持朝廷命官家眷速速将人放了你是何人?展眉明知故问。

这朱知府长得挺正常的啊,为什么生出个儿子来这么难看。

朱知府怒不可遏:本官是古州知府,前来捉拿尔等逃犯请你说话谨慎点。

展眉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是古州知府,没有上级命令,怎可擅离辖地?万里突然冒出一句。

我……被万里当众这么一问,朱知府还真是答不出来。

万里说的绝对是实情。

作为一方父母官,地方官们没有上级命令,或是遇到其他的特殊情况,是不可离开辖地方圆五里之内的。

现在朱知府却犯了大忌。

只是他昨夜爱子心切,本人又极为跋扈,就将这条规定抛诸脑后了。

万里又加上一句:还有,这里是平望城的辖下,要抓逃犯也得由平望城的官兵来抓……朱大人,你确定你带着这么大批人马越界而来,不是想造反?造反两个字威力巨大,周围听到的人都给吓到了。

这人是谁,居然这么轻易就把造反两字挂在嘴边?朱大人带兵越界,围困我们信安王府的座船,意图何在?展眉也补充了一句。

他们俩这一唱一和,把朱知府铁青的脸色说成了紫黑。

你们这群恶徒,少在那里胡言乱语朱知府看四周许多船上的人都出来围观,生怕刚才万里和展眉的话被人听了去对他不利。

他再嚣张,造反这种词对他也是有着巨大杀伤力的。

你们这些冒充王府家人的贼人,赶紧放了我儿朱知府又在吹胡子瞪眼。

无论如何,你们今天都跑不了了朱知府是非常笃定,这艘船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信安王府的家人。

尽管昨晚回去报信的人说,他们有王府的铭牌,可是朱知府还是不信。

王府家人出行,怎么会连最起码的排场都没有?朱知府进士出身,为官多年,对朝廷礼仪知之甚详。

像信安王这样的王爷出行,起码要七艘以上的官船护航。

而普通的王府亲眷出行,也可调配三艘官船护航。

问题就在这里——展眉和舒绿的身份还没公开,所以他们的出行不可能依照正规的礼仪来办。

什么样的阶级,什么样的身份,才能使用什么样的排场,在这个礼仪之邦里都是有一定之规的。

就是这种认知上的误区,使得朱知府底气十足地认定,这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恶徒。

要不是儿子被人胁持,他早就把这些人给挫骨扬灰了我们就没想跑啊。

展眉很无辜地一摊手。

我们不仅不跑,还要去报官呢你们说什么?朱知府怀疑自己听错了。

报官?他们去报官?对呀。

昨天我们在古州城里,无缘无故被暴徒袭击,好容易才摆脱这些人。

结果出城上了船,这个暴徒又追过来了,我们只好自卫还击了。

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去平望城府衙里报了官,等着官府的人来将这暴徒带走呢。

你们……你们……朱知府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决定不跟这些疯子胡扯浪费时间,儿子一直躺在那边的甲板上动也不动,都不知是死是活他得赶紧把儿子救回来弓箭手准备朱知府又一咬牙,让身边的古州城水军总兵下达了战斗命令。

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只能试试硬抢了慢着,你们真要造反?展眉把造反两字说得特别大声,四周的许多船只上的人都听到了。

片刻间,码头上又响起一阵嗡嗡声。

把无关的人都赶走别让他们在这儿碍事朱知府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就在船只纷纷后退避开,以免惹祸上身的时候,一艘特别华丽的大船却反常地驶进了包围圈。

大人,有一艘奇怪的船靠近了。

水军总兵注意到了那艘快速驶来的大船。

船上站着好些人影,不过隐隐绰绰看不清来者是谁。

难道是他们的同伙?朱知府也犯了疑。

展眉与万里同时注意到了这艘古怪的大船。

万里看见船上站着的人,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而展眉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大船当头甲板上站着一个紫衣少年,头束金冠,腰悬金带,浑身上下贵气十足。

怎么,听说有人要造反?他扬声嚷了一句,传到朱知府耳中,真是说不出的刺耳。

这小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看他的打扮,却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子弟。

这时,那紫衣少年终于看到了这边船上傲立的展眉,惊喜地大叫起来:啊,小凌是你他这两句话音量都很大,一直靠在舱房窗边看戏的舒绿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可置信地掀开了一角窗纱,朝声音来源处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可是牧若飞的声音----------------------------(哟嘿小胖胖终于华丽丽地再度现身了,重磅出击蔷薇可爱吧?月初了,求粉红票,大家有保底粉红的都砸过来吧,不要客气哦……接下来就是一段更有爱的旅程啦)第一百五十一章:大变样(4月1日第二更)--------------------舒绿从舱房窗户望出去,搜寻着牧若飞的身影。

牧若飞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应该好好的呆在京城,呆在临川王府里,悠闲又自在地当他的世子爷么?平望城离京城可还远着呢,他怎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儿来。

一时间,她真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可是心里似乎又有些期待,来的会否真的是他呢?不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有些交情嘛,过去相处得还不算坏。

嗯,那边船头上穿着紫衣的是不是他?咦?舒绿惊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揉了揉双眼。

小姐,别探身出去,外头都是人呢。

巧英不明所以,看小姐似乎要探头到窗外去,赶紧劝道。

舒绿如梦初醒,忙不迭缩身回来。

可她又忍不住继续从窗户里继续望着那紫衣少年——那看起来应该是牧若飞,可他……为什么变样了?好像高了,黑了,也壮实了……呃,似乎是瘦了点?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她突然迫切地盼望着这里的麻烦快些解决完,好让她见见久别的这小胖子到底变了多少。

她知道,像牧若飞这样正处于生长期的少年人,隔久了不见肯定又有点儿不同的。

但牧若飞的改变还是让舒绿有点不适应……她光顾着想牧若飞的事情,并没有将那些围困他们的官兵们放在心上。

算算时间,魏盛和梁总管,也该回来了吧。

舒绿想的不错。

牧若飞兴冲冲地对展眉挥了挥手,吩咐他的下人们继续将船开进了包围圈。

被他这么一搅合,朱知府的强攻令也没法立即下达了。

朱知府看得出这艘突然出现的华丽大船是一艘官船,而且他也看到了,有三艘稍小的官船正从这大船来处尾随而至。

可见这来搅局的紫衣少年并不是普通人。

看他和那些恶徒似乎真是认识的,难道……难道,这些江洋大盗真是信安王府的人?一思及此,朱知府直觉地意识到事情棘手了。

牧若飞才不管这些官兵,自顾让人将船和展眉的船连在了一起,过船舢板刚一搭好,他就在侍卫长贺方等人的陪同下跑到了信安王府座船的甲板上。

世子展眉还是很守规矩地对他行了个礼,万里尽管不认识牧若飞,也跟着展眉行礼。

哈,小凌,咱们之间不用这一套。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呢?牧若飞还是那种看你不顺眼管你去死,看你顺眼就勾肩搭背的公子哥儿脾气,一见到展眉就很自然地和他搭起话来,就当围困着他们的朱知府一干人等是死人一般。

展眉一笑,说:说来话长。

等我把眼前这桩事情解决了,咱们再说话……少远哥,这位是临川王府的牧世子。

这位是少远哥,勇毅将军万将军家的三公子。

牧若飞没见过万里,对明显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万里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

他是朝廷亲封的亲王世子,身份高贵,这么做派很是正常——而且牧若飞本来也不是对人亲切的性格。

展眉故意把音量提得略高,对面船上的朱知府将几人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里。

什么,这紫衣少年居然是临川王世子?还有刚才将儿子拖出来的那青年,是勇毅将军的儿子?那这一直自称是信安王府家人的小少年,身份也是真的了?朱知府脑子里乱得不行。

看着昏倒在甲板上生死不明的儿子,他恨不得立刻带人冲过去救人。

可牧若飞的的搅局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素来在古州城中说一不二极有决断的朱大王,也开始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了马嘶与蹄声,一队有数百之众的人马卷裹着阵阵尘土飞踏而来。

总算来了呀……舒绿在三层上看得最远,一眼就看到了那队人马的服色与旗帜。

是平望城的官兵来了——而在这队人马最前列的,那个穿着红袍的紫赯脸官儿,无疑便是平洲路的布政使崔贯之。

因为在他身侧同样骑着马的两人,是舒绿所认识的魏盛与梁总管。

很好,总算能消停了……舒绿笑着摇摇头,放下了窗纱,从窗边移步到香炉边,又往里加了一块香饼。

危机及时解除,接下来的事情怎么解决,就让他们男人办去吧。

凝视着香炉孔里冒起的薄烟,她的心思,不知不觉又转到了牧若飞的身上。

真正与牧若飞再次见面的时候,舒绿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尽管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做了一番调整,还是被牧若飞看在眼里了。

干嘛这种表情。

牧若飞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扭过头去假装和展眉说话,其实暗爽得不得了。

嘿,吓到了吧他兴奋地想,得拼命往下抿着嘴角才能掩饰自己得意地笑出声来。

舒绿还真是被吓到了。

这孩子是吃了减肥药还是去抽了脂?然后去晒了紫外线仪器?才小半年不见……舒绿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距离江城一别,还不到六个月的时间。

不过六个月,牧若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还是那么嚣张,那么无礼,但是……他比原来长高了不少。

本来挺白皙的、显示出他养尊处优的生活状态的皮肤,染上了一层阳光般的古铜色,使得他整个人骤然多出了一股英气。

但最大的改变,是他变得结实了,看起来也就瘦了许多。

当然,这个瘦的说法只是相对的,和展眉相比,他还是显得比较壮。

不管怎么看,现在的牧若飞还真不能用小胖子来形容了。

虽说还有点小圆,可与他之前的形象对比,真的有了一种……呃……质的飞跃。

但对牧若飞的改变吃惊的可不止舒绿一个,展眉刚才差点就没认出牧若飞来。

要不是牧若飞先跟他打招呼,他还真不敢认呢。

只是刚才形势不容他们叙旧,如今事情都告一段落,大家也在平望城崔布政使府上稳稳地坐定了,展眉才有闲情问牧若飞:世子,才多久不见,你变了许多。

牧若飞真喜欢展眉当着舒绿的面这样问,不过他却只是说:你教我的那些功夫,我天天练着,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事实真是如此么?他才不会告诉舒绿,她那句你不怕更胖么对他的刺激有多大。

他才不会告诉她,回到京城后,他每天几乎都泡在王府中的演武场里。

早起就在侍卫与护院们的陪同下跑圈,然后一整天下来不停地练拳、骑射、举着石轱辘练臂力……他才不会告诉她,在得知信安王府决定将他们兄妹俩接回京城,想到不久就要见到她以后……他把锻炼的量加到了之前的两倍他才不会告诉她,他还忍痛少吃了许多自己最喜欢的,肥滋滋的猪蹄,油汪汪的烤肉,香喷喷的火腿……总之,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想要让这小丫头再见自己的时候,大大震惊一番这种隐秘的想法,他只是暗暗埋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的母亲临川王妃游氏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对演武这么有兴趣,见他天天累得要命,心疼地劝他玩点别的。

他却摆出大条道理来,说自己马上就十五了。

到了十六岁,他就准备要像其他的王爵子弟一样被送到军中去领差事了。

现在不好好锻炼骑射功夫,到了军中岂不是让人欺负了去。

这话也只能蒙他**,其实牧世子在京城的王爵子弟中真是赫赫有名,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等别人欺负他……王妃见儿子如此长进,还以为是被府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刺激的,想好好争气给自己撑腰呢。

于是感动得不得了,天天让人给儿子送补品,牧若飞一样都没敢吃,那都是长膘的玩意。

于是那堆补品全喂了飞虎——把那条本来就挺肥壮的黑狗喂得跟头小老虎一样了。

要是王妃知道她宝贝儿子这么有毅力地坚持锻炼,只是为了要和一个小姑娘赌气,想让舒绿吓一跳……估计能一口鲜血喷到墙上去。

半年的辛苦啊,牧若飞想起自己流的汗受的罪,看看自己手上一层新生的厚茧,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那啥了。

不就是被人说胖么,他还真给练上了……然而现如今看见舒绿眼里不可抑制地流露出诧异之色,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欣赏,牧若飞顿时觉得好值得。

哼,让你这小丫头看看,本世子再也不是胖子了诸位爷,崔大人求见。

梁总管前来禀报道。

这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牧若飞为什么会在平望出现捏?)--------------------------(矮油,小胖胖你太有毅力了,蔷薇也要像你学习努力减肥呀呀嘿小胖是不是很好玩呀……而且如大家所希望的一样变帅了嘿)第一百五十二章:结伴上京(4月2日第一更)-------------------------事情的发展很有戏剧性。

不过这之后的许多事,舒绿并没有直接参与,大多是从展眉与万里的口中听来的。

布政使崔贯之先是客客气气地把古州知府朱荣和他的人马请进了平望城布政司衙门。

崔贯之看起来是那种好好先生的性子,非常有诚意的说,这应该是一场误会,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开了就是嘛……还请万里和展眉把朱衙内给松了绑,态度十分友好。

谁知等朱荣真的进了布政司衙门,崔贯之二话不说就翻脸。

早就在衙门里安排下的官兵一拥而上将朱荣和他带来的手下一举拿下,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上几分。

至于抓捕朱荣的罪状,正是万里质问过朱荣的那条私调守军,擅离辖地,图谋不轨。

崔贯之早就等着一个良机把朱荣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好。

被信安王私下运作安排到平洲路担任布政使的崔贯之,深知自己不是来平洲路享福的,而是来替信安王乃至皇上将平洲路的权政牢牢把握住的。

可是他履新数月,却一直举步维艰。

属下各级官员都在此地经营多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对他这新任布政司的命令阳奉阴违,丝毫不畏惧他的权位,大有集体将他架空的趋势。

再这么下去,崔贯之真得灰溜溜滚回京城继续当他的闲官儿了,他的后台可不会养着这么没用的一个手下。

尤其是这个在古州一带盘踞了十数年的朱荣,就跟土皇帝一样,十足十的地头蛇。

他背后的靠山是他妻子的姑父镇远侯左思道。

本来依照本朝官制,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任职过久的,防止官员在地方坐大。

但平洲路这边,尤其是古州附近,有许多镇远侯名下与暗中侵占的的产业和田庄,左思道需要一个得力的心腹来替自己守着这份家当。

所以在镇远侯左思道的支持下,朱荣才能一直在古州经营着,不然他也不能作威作福至此。

他就是狐假虎威里的那只狐狸,看似威风,不过是借着主人的权势罢了——镇远侯左思道门生旧属众多,从前朝起就是朝廷中一股不小的势力。

弄掉了朱荣,崔贯之不仅可以迅速在全平洲路内树立权威,而且还能借此剑指他身后的镇远侯。

信安王梁裕想把左思道打压下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朱荣一倒,左思道在平洲路的产业田庄以及各种势力必将接连暴露在信安王一系的眼皮底下,就等着被一一收拾吧。

这对信安王,乃至对新帝即将要推行的新政,都有极大的好处。

这些复杂的事情都是展眉与舒绿开头的时候绝想不到的。

许久以后,舒绿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很神奇。

谁知道她与展眉居然就成了引发新帝上位后牵涉最广、影响最大的一场政治斗争的始作俑者呢?这可比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都要狗血无数倍啊不过是偶尔到旅游胜地去逛了一圈,遇上了一个嚣张的纨绔而已这就是传说中的蝴蝶效应啊。

一只小蝴蝶在海面上煽动了一下翅膀,地球的另一边就可能引发一场飓风。

而她只是在莲洲上看看风景,一个曾经叱咤朝堂的政治集团就此倒下。

古州事件最终牵连了以朱荣为代表、自镇远侯以下的一大批官员、勋爵、地方豪强。

朱荣父子都没能保住性命,镇远侯被砍断了许多臂膀元气大伤,已无力再影响朝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这事对展眉兄妹的直接影响,便是他们尚未入京,就已经给他们的外祖父信安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们在此事中的所有表现,还被暗探记录下来,悄悄送上了新帝的御案。

素瑶的孩子么……曾经的十七皇子,如今年号兴耀的新帝玩味地看着那份薄薄的密报,想起了久藏心中的那个纤弱淡远的倩影。

将他们从出生到如今的资料,细细查清送上来。

兴耀皇帝如是吩咐道。

这些在水下暗暗流动的潮涌是舒绿无法触及的。

让时间再回到他们在平望城的那几天,朱荣父子刚刚被捕,巨大的官场风暴还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他们没有在平望城待多久。

魏盛和梁总管心意一致,真的是怕了这两个惹祸的小祖宗了,决定要加快进京的行程,火速将这对兄妹交给信安王爷以完成自己的任务。

展眉和舒绿对于赶路也没有意见,他们其实还是颇随遇而安的。

看到魏盛老先生几天下来为这事担惊受怕多了好些白发,舒绿还挺不好意思的,对哥哥说:真怕把这老人家弄得心脏病发,那可是作孽啊。

咱们还是赶紧上京让他们安心吧。

我们很无辜好不好。

展眉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反省之心,他只是自卫还击嘛。

我也觉得我们很无辜啊……舒绿苦笑了一下。

本来大家都同意赶路了,一副皆大欢喜的局面。

结果有人不乐意了,嗖地跳出来说:等等阻止他们立刻上京的人是牧若飞。

牧若飞这回到平洲路来是有任务的。

名义上,他这趟离京是替父亲来巡视临川王府在平洲路、中州路两路的产业。

实际上却是他因为家里的事情,和父亲爆发了一次剧烈的冲突,王妃赶紧把他弄出来散散心,免得两父子真的翻脸成仇。

一个月前,他就已经离京了。

平望城是他巡视产业的最后一站,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偶遇了上京的展眉兄妹。

牧若飞提出,让展眉和舒绿等自己两天。

等他把平望城的事情处理完了,然后请展眉兄妹、魏盛、万里等人一起坐他的大船上京去。

牧若飞的理由很充足,因为他是以亲王世子的身份出游的,除了本身乘坐的一艘四层高的大楼船外,还有三艘护航的官船。

坐他的船上京,再也不用担心遇上类似这次的事件了。

而且他号称与展眉亲如兄弟,久别重逢,想得不得了,非要拉着展眉和他一起坐船。

魏盛和梁总管内心很想快些上路,可是也觉得跟着牧若飞上路是个好主意。

安全啊而且,牧若飞是什么身份?临川王可不是闲散王爷,在朝中也颇有实权,似乎和新帝的关系也不错。

魏盛尽管已经自觉是信安王的人了,和一位亲王世子交好他还是很愿意的。

梁总管也想让自家展眉少爷和牧若飞亲近亲近,如果信安王爷在此,也会乐见他们两个保持良好关系的。

展眉少爷虽说是素瑶小姐的骨血,根基却薄,在京城里交上牧世子这么一个朋友,对他相当有好处。

万里是不会说什么的,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在想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舒绿,却在私下里促狭地对展眉说:你确定你的好基友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吗?看他对你多热情啊,果真是兄弟般的友谊。

展眉对于妹妹总爱展开这方面的联想已经彻底无语了,他只是无奈地说:请问你脑子里能有点正常的思想吗?我一直很正常。

舒绿对于哥哥说自己不正常很气愤。

……展眉再次翻了翻白眼。

于是大家结伴上京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等牧若飞办事的那两天,魏盛和梁总管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生怕展眉又惹出什么事来。

结果展眉却只关在客房里读书,十足的好书生模样。

魏盛见他读书那个认真劲儿,真的很难把他和前几天那个随随便便就杀得十几个大汉血流满地的模样联想起来。

这个少年的身体里到底住了一个什么样的灵魂呢,魏盛疑惑了。

舒绿更是乖巧,每天除了在屋里和两个丫鬟一起品香调香,啥事也不干。

万里也宅起来了,跟崔府的人要了几刀好纸,画了许多详解穴位图,准备都送给舒绿用。

三日后,牧若飞的事情都办完了。

笑容满面的崔贯之恭恭敬敬地把这一堆大神们送到码头。

他心情能不好么?随着朱荣被拿下,他在本省内的许多举措都可以大大铺开了,好日子就快来啦。

平望城灰色的码头在舒绿的视线中逐渐变淡。

她转过身看向江面的另一边,那是京城的方向。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踏入这座完全陌生的京都了……老站在甲板上做什么,风很大。

沉思间,她听见牧若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侧过头看着牧若飞慢慢踱步走到自己身边,突然轻轻笑了。

你笑什么?牧若飞见舒绿笑了起来,突然有些窘迫。

-------------------------(一起上京了哟,会发生什么捏?求粉红票啊亲们,本周《御香》貌似裸奔,野生的粉红是没希望了,只求家养的亲们奉献一两票吧……难道你们不想看很有爱的各种萌情节吗?)第一百五十三章:一女两男(4月2日第二更)------------------------你笑什么?牧若飞眼中微带窘色,故意把脸扭开不看舒绿。

舒绿嬉笑依旧,说:世子,我发现我得仰着头看你了呢。

是吗?牧若飞一喜,嗖地把头又转了回来,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得意。

那是你太矮了。

这人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舒绿知道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也不和他计较。

反而牧若飞却有些后悔说这句话了,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得偷瞄了舒绿一眼。

看她并无愠色,才松了一口气。

过后他又生起自己的气来。

喂,你那么小心翼翼干嘛,真是婆婆妈妈刚才看她自己带着个丫鬟站在这儿,他鬼使神差就跑过来和她说话了。

其实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就是觉得想和她说几句。

随便说什么都行。

能够随便说闲话的朋友,对牧若飞来说其实真的不多。

前几天尽管大家都在崔府住着,却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想起来,这还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站在一块儿说话。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一声狗吠,他的爱犬飞虎从甲板的另一头欢快地跑了过来。

哇。

舒绿惊讶地轻呼一声,看着飞虎屁颠屁颠地跑到牧若飞脚边,用它的大脑袋拱着牧若飞的靴子,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汪汪汪飞虎也认出了舒绿的味道,很是友善地冲她打招呼。

只不过在舒绿身后的巧英看来,这头仿佛小老虎一般巨大的黑狗实在太吓人了天哪,小姐咱们快回房去吧……舒绿刚第一次见到飞虎的时候也挺害怕的。

不过多接触了几次以后,发现这头看似凶恶的黑狗其实特别温驯,对熟悉的人乖巧得不得了。

飞虎你好啊。

她对飞虎笑了笑,飞虎接收到她的善意,尾巴翘得更厉害了,撅着大屁股一摇一摇的。

牧若飞见舒绿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畏惧飞虎,而是对飞虎笑眯眯的,心里舒坦得不得了。

飞虎是他从小就养在身边的爱犬,一直陪着他长大。

他有时候恶意地想,比起府里那些货色……飞虎更像他的弟弟呢。

起码飞虎对他是全心的依赖与忠诚。

身为世子,他不能随便跟人说心事,便养成了抱着飞虎东拉西扯的习惯。

虽然飞虎这家伙经常会难以忍受他的唠叨,以吐他一脸狗口水为乐,但他还是很喜欢和飞虎在一起。

看到舒绿也喜欢他的飞虎,牧若飞心情奇佳。

舒绿的眼睛在飞虎和牧若飞之间溜来溜去,情不自禁又抿嘴笑了起来。

好吧她知道自己不该偷笑,可是真的很喜感啊……这世子爷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弄到狗狗身上去了么?她记得几个月前飞虎还没这么胖啊看那肚子上的肉,都快坠到地面上去了有没有还有那三下巴是怎么回事?原来也是一条有型有格的猛犬,毁了毁了……世子,你每天拿什么喂飞虎啊?牧若飞知道舒绿在笑什么。

他哼了一声说:喂狗这种小事,何须本世子亲自动手,我怎么知道下人给它吃什么。

怎么,有问题么?没问题啊。

它的伙食真好,令人羡慕啊。

舒绿觉得这一人一狗站在一起真的很好玩啊。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这俩是纨绔子弟与恶犬的经典搭配,但如今再见到同样的情景,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甲板的另一边,万里远远看着俩人站在一处时而说话,时而低下头逗狗的场景,眼里的神色略有些复杂。

他们两个的关系居然还挺亲近啊。

看这两个十多岁的少年男女在一处说笑着,再加上一头在两人间滚来滚去的胖狗……这场面……嗯,是可以称之为温馨的吧。

只不过这场面落在万里眼中,却带着微妙的不爽啊。

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久之后,感到不爽的人就从万里变成了了牧若飞。

那个叫万里的家伙和你们很熟吗?牧若飞和展眉一起吃饭的时候,闷闷不乐地问起这事来。

还好。

如果是在古州事件之前,展眉会说不熟。

但经过一次并肩作战,展眉对万里在心理上亲近了不少、牧若飞对展眉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知道他这么回答,那就是说万里和他们兄妹的关系真是不错了。

不是说这回在路上才认识的么。

他的语气更加不好,用力地咀嚼着嘴里的菜,好像将那菜当成了万里似的。

展眉知道牧若飞不容易和人亲近,但万里有什么地方招惹到牧若飞了么?你妹妹怎么又想起学医来了。

牧若飞又问。

嗯?有意思了……展眉放下手里的碗筷,慢条斯理地用巾子抹了抹嘴,抬眼看了看牧若飞。

难不成牧若飞是在为舒绿每天跟着万里学医而感到不快?她本来就跟着祖父学过一些,正好少远哥是药王弟子,专精此道,就向他多多讨教。

哦。

牧若飞也一扔手里的筷子,停止进食。

小厮忙给他们换上热茶,牧若飞拿过茶来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依然郁闷不已。

展眉摸了摸下巴,无声地笑了。

啊,自家妹妹的魅力还真大啊。

在江城的时候就有欧阳润知和夏涵两个家伙暗恋她,没想到这小世子竟然也有类似的倾向……展眉根本就没考虑过欧阳润知,至于夏涵,也还在他的考察期中。

但牧若飞……展眉还真不能把他与那两个小子一般看待。

牧若飞不是一个人,他身后可是一整个临川王府。

展眉在思想上是个完全的成年人了,考虑问题当然要从全局来看待。

他和牧若飞关系不错是一回事,但扯到妹妹的终身上,展眉可不会含糊。

而且,这年月婚姻的事情,根本就不能由本人来做主。

就算牧若飞对舒绿有好感,他家里是怎么打算的呢?这其中牵涉到的问题太复杂了。

展眉一转眼间就想到了许多事情,并且做出了决定。

不管牧若飞是不是真对妹妹有超乎一般的好感,他都不能让这两人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舒绿那边他是不担心的,妹妹有分寸的很,而且也未必会看上这小世子。

问题还是在牧若飞身上。

要是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展眉倒不是怕牧若飞对舒绿做出什么禽兽之事,但在这个拉拉衣袖都算大事的社会环境下,他可不想妹妹的名声染上什么污点。

从根本上来说,展眉对舒绿的终身幸福,比自己的婚事还紧张好多倍。

牧若飞如果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吐槽,让展眉下了把他和舒绿隔绝起来的决心,估计能郁闷得呕血。

他真是不爽啊不爽啊,看到展眉舒绿和万里三人每天在屋里学医,学得不亦乐乎,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那个叫万里的老男人——好吧对于还不够十五岁的牧若飞来说,二十四岁绝对是老男人了——看起来就很像个花花公子,舒绿别被他哄去了才好于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活活郁闷死,牧若飞也作出了自己的决定——呃?世子你也要跟少远哥学针灸?这一天,展眉兄妹和万里三人,正在展眉的舱房里学得投入呢,牧若飞便过来向万里提出了他也想学学针灸的要求。

舒绿觉得牧若飞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啊。

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屋里待得太无聊了?怎么,本世子好学不行啊?还说……少远哥你不想教我这个笨学生?这还是他头一回叫少远哥,心里那个别扭啊万里却毫不意外,答应得很是爽快。

世子能看得上我这点毫末伎俩,那是我的荣幸。

不知世子想从什么学起呢。

不知道啊,我先随便看看好了。

你们不用管我,继续教吧。

牧若飞表现得很好商量,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诚恳极了。

但是三人很快就发现他这句话……一点都不可信随便看看?不用管我?那才有鬼了不到一天,舒绿就有了一种很想拎着牧若飞的耳朵,把他扔出舱房去的冲动。

她真是太天真了。

还以为半年不见,这胖子外表有了这么大的改变,性格应该也变好点了吧?成熟点了吧?谁知道,他这就是新瓶装老酒。

外表变得再多,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可恶又讨厌的牧若飞啊哥哥,我就快暴走了。

晚上回到自己的舱房里,舒绿气得满屋子乱转。

你可以帮我把那只胖子掐死吗?------------------------(呃,这一章的标题素不素有一点邪恶?蔷薇是CJ滴人……)-----------------------(亲爱的们让蔷薇说点啥好呢?爱死你们了今天居然收到这么多粉红,写这章的时候蔷薇看到自己在粉红榜20位呢,人生新高度啊在裸奔的情况下得到这么多粉红,可见咱们家的亲真是太贴心了……好吧,蔷薇在此立誓,如果明天之内粉红能到30票,绝对加更)第一百五十四章:嫁什么样的人(4月3日第一更)--------------------其实牧若飞现在真的算不上胖子了,但是舒绿习惯这样称呼他,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

她更想自己亲自动手捏死他,可惜很明显她没有这个能力。

原先牧若飞只是胖,现在是壮啊,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也许再过几年会变成恐怖肌肉男也说不定。

他捏死她还快些。

不过她还可以给他下药……如果他再这么捣乱下去的话,她真的考虑下安眠药把他弄得昏睡不起,一直睡到京城去。

他根本就不是来学医的好不好?一开始,他就是搬个椅子在旁边看着万里给舒绿讲解穴道,一声不吭。

舒绿和他也算熟人,以为他就是无聊过来学着玩的,并没有太在意。

但是渐渐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平时不出声,一到万里要指点舒绿针法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每次万里一跟舒绿示范针法,让舒绿跟着他学——这当然就不可避免地要接近一点啊,不然怎么看得清手法?而且万里还得时不时纠正她的针法,总之两人必须靠得比较近。

但万里态度很正经,舒绿也学得认真,还有展眉在旁监督,平日里都是这么学的。

每当这时,牧若飞就化身问题宝宝,嗖地插到两人之间,缠着万里问个不停。

那些问题也是千奇百怪,毫无章法。

比如少远哥为什么非要用拇指与食指捏针、这些针都是纯银做的吗、要捏针尾还是针腹啊……看起来很好学,可是却使得万里没法指导舒绿针法了。

舒绿发现牧若飞的缠功真是了得,一个问题可以翻来覆去地问上好几遍。

万里居然也好耐性,同样的答案说了又说,竟也没有厌倦的意思。

可舒绿被丢在一边,根本就没法继续刚才的学习了。

她只好转头去温习刚才学过的那些穴位图,在旁边一面看图,一面等待万里把牧若飞解决掉。

如是几次后,舒绿不堪其扰,怒气越积越多。

她可算看出来了,牧若飞这就是不想让自己好好学啊她只好草草结束了学习,跑回自己屋里呆着生闷气。

临走时,她偶然回了一下头,看见牧若飞脸上笑得好生奸诈。

这个混蛋哥哥,他就是存心欺负我,对不对?舒绿攥紧了粉拳,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想象牧若飞就在自己眼前被自己狂殴不止。

是吗?展眉摸摸鼻子,自己找张椅子坐下来。

巧珍忙给他端来一杯热茶,旋即退下做事去了,让他们兄妹继续说悄悄话。

我知道他是你的好基友,你肯定是偏心他啦舒绿两手叉腰,把火发到了展眉身上。

拜托我的??这世上还有谁比咱俩的关系亲么。

哼。

舒绿承认哥哥说的没错,但她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他扯开话题:总之他这么做,就是在寻我开心啊。

你说他为的什么啊,我最近可没招惹他。

这个我可不知道。

展眉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不得了。

牧若飞这是在吃醋呢,想方设法破坏万里和舒绿的相处,最好闹得舒绿不再向万里讨教,他才会高兴。

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早知道就不搭他的船了舒绿很烦恼。

她气鼓鼓地说:好吧,他肯定是觉得逗我好玩呢。

我才不要中他的奸计,让他自己玩去吧,本小姐不奉陪了唔,然后你决定怎么做?展眉还真想知道妹妹的不奉陪是什么意思。

我才不要给机会让他干扰我,这几天我先在自己屋里调香玩好了。

等他自己觉得没趣了,我再去向少远哥讨教。

反正这些天学的东西也挺多的,正好停下来消化消化。

咦?展眉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不是吧,这么容易就被牧若飞达成目标了?有没有搞错,太没难度了吧。

那这小子岂不是要乐死。

看来有些时候,最简单的手段就是最有效的。

又或许,牧若飞摸透了舒绿的脾气,知道自己这么做肯定有用?然而这个结果,展眉却认为很不错。

他本来也觉?这艘大船却是牧若飞的座驾,不说别的,丫鬟下人就挺多。

人多眼杂,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且舒绿既然要在屋里宅着,那牧若飞也就暂时没机会和她独处了。

这可是好事啊,估计牧若飞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后果吧——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原先每日里舒绿还和他说笑几句,现在?嘿嘿嘿…… 哥哥,我真替那胖子未来的老婆感到悲哀。

他的性格这么别扭,谁能跟他长久相处啊——唉,也就是你了。

她斜瞥了哥哥一眼。

眉喂了一声:妹妹大人,您能放过这个话题吗,我听得耳朵都出油了。

我是直的,直的,你懂?非要把我掰弯了你才开心么?怎么会那婉儿可伤心死了。

舒绿忙换上一脸讨好的笑。

展眉正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却又听得舒绿说:不过哥哥你为什么把这些‘专有名词’说得这么顺啊?嘿嘿。

还不是你整天在我耳边嗡嗡叫什么攻啊受啊展眉终于暴跳了,一伸手就捏住了舒绿的鼻子。

舒绿吃痛哎呦惨叫一声,赶紧举双手投降。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闹时最常做的动作。

眉略一用力,才瞪着眼松开了手。

舒绿飞快地用两手捂着鼻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真疼啊……她马上冲到梳妆台前去看看自己的鼻子有没有被捏坏,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哥哥你要是把我鼻子捏没了我嫁出不去怎么办之类的话。

嫁不出去我养你啊。

展眉很没心没肝地送来一句风凉话,舒绿听了好想反击,但是鼻子实在太痛了。

她短时内不敢再招惹哥哥了,哥哥是暴君 绿手忙脚乱地从梳妆台某个瓷瓶里,取出一些自制的美容用品敷在鼻子上减轻那火辣辣的刺痛。

却听得展眉突然问了一句:说到嫁人,你觉得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下……嫁什么样的人家比较好。

目前的情形下是指什么,舒绿当然能听懂。

是搁在他们的身份没有改变以前,展眉和舒绿的人生方向其实大部分是可以被自己掌握在手里的。

如今身份高了,他们所能享受到的自由却少了。

亲的对象,也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家族的影响。

哥这么问她,是想先在心里有个底,好在外祖家插手她的婚事时帮帮忙么? 要我选的话,这成亲对象的家境嘛,不用太好。

家里人口简单是最好不过的了,我真不想把有限的青春浪费在无限的宅斗上。

然后呢?除了家境和人口,还有什么。

还有啊,我想想。

舒绿把脸转过来,边揉着鼻子边说话,声音有点嗡嗡的。

还有就是人要好啦,要对我好,要有上进心。

读书人的话,起码得有功名吧。

武官的话,也得是有官职在身的才好……如果是和信安王府一样的王爵子弟,最好也是有差事的,不能每天游手好闲。

嗯,还有要有情趣啦。

没有个人爱好,只懂得工作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

至于是哪方面的兴趣,这个没什么所谓。

喜欢养花也可以啊,喜欢摆弄盆景什么的,或者是书画啊……如果和我一样喜欢调香也不错。

有共同语言嘛。

绿说到这里的时候,展眉的眼皮跳了跳,想起了远方的夏涵。

唔,难道妹妹真喜欢那样的?……可惜这年代崇尚‘君子远庖厨’,我倒是挺欣赏会做菜的男人。

以前还有个法国大厨追过我,天天给我送爱心餐,可惜我不喜欢法国菜……舒绿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条件就是这些? 眉听得好笑。

他这聪慧精明高智商的妹妹,一说起未来良人,反应和普通的少女没什么不同,都挺有想法的嘛。

嗯,这是‘目前情形下,嫁什么样的人比较好’的条件。

绿的字斟句酌让展眉听出了点问题,他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并非我‘喜欢的人’的条件。

其实,喜欢一个人……却不是可以用什么条条框框来规划的呀。

绿叹了一口气。

什么条件啊,要求啊,原则啊……如果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大概统统都会抛诸脑后吧。

& -------------------第一百五十五章:变相道歉(4月3日第二更)------------------正如展眉所想的一样,牧若飞在得知自己奸计得逞后,先是大大的开心了一番,然后又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舒绿真的不去向万里学针灸了,可是她也不出来了整整三天,她都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反正她有贴身丫鬟服侍,牧若飞也早就吩咐下人,凌小姐需要什么都得赶紧送去。

所以她足不出户也一样过得很舒适,顶多就是有些气闷而已。

以前她就是怕气闷,所以时不时到甲板上散散步。

大梁的礼教不算特别严,姑娘家出来走动一下还是可以的,不至于惹来什么闲话。

每当她到甲板上散步的时候,牧若飞就会借机过去跟她说上几句话,还带着他的好兄弟飞虎一起——飞虎这家伙是越来越会耍宝了,时常会做出一些特别逗趣的举动让舒绿笑个不停。

他还听舒绿偶尔说过飞虎你好会卖萌啊,不知道卖萌是什么意思……反正和舒绿在甲板上说说闲话的感觉很好。

但是现在,她不出来散步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出来过喂,飞虎,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点?牧若飞靠着甲板上的栏杆,用脚踩在飞虎的肥躯之上,把他像一团毛球一样踢来踢去——当然是一团很大很大的毛球。

飞虎懒洋洋地打着滚,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看到飞虎这种反应,牧若飞更忧郁了。

那你说我要不要去道歉呢……汪飞虎一个打挺翻身立起,两只前爪扒在主人腿上,伸长了舌头哈哈哈地吐着热气。

啊,我才不要去,丢脸死了我可是堂堂临川王世子,怎么可以向那丫头屈服啦牧若飞小声念叨着,飞虎却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好吧,是你要我去的哦。

不是我自己要去哦。

牧若飞故意直了直身子,习惯性傲娇一番,虽然附近没有人会靠近。

飞虎这回不叫了,只是转身跑开,站到稍远处才呜呜呜得冲他摇着尾巴,那眼神……好吧,其实真的透露出鄙视的光芒来了,狗果然是很通人性的动物啊。

这艘楼船一共分四层,牧若飞作为主人住在最上一层,三层安排魏盛、万里、展眉等人居住,二楼则留给了舒绿。

其他的下人们,除了贴身服侍主人的,都住在一层和底层里。

这时牧若飞在四层栏杆边对着飞虎自言自语,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话随着江风,全都吹进了站在三层甲板上的万里耳朵里。

万里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又是一个有趣的小子啊,万里想。

对于牧若飞用带着敌意的眼光扫视自己,还有故意捣乱让他没法继续教舒绿学医,万里还真不在乎。

他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

比牧若飞多出了几近十年的人生阅历,使万里在面对大多数事情时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很多事,是急不来的……万里早就做好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准备。

小世子啊,再做些有趣的事情给我看看吧。

万里回想着方才牧若飞那些带着稚气的话语,又忍不住笑了。

这是什么菜?舒绿见巧英端来的菜里有一份用盖碗盖着的菜,随意问了一句。

厨房说是熏鱼。

熏鱼?舒绿笑了:好久没吃熏鱼了,以前我还常在别院里做呢。

让我尝尝这里的大厨手艺如何。

那时候牧若飞老托人给她捎话说,喜欢吃她做的熏肉和熏鱼,让她多做一些。

所以那段时候,舒绿真是做了不少熏鱼。

后来牧若飞回京,她又太忙,就没再做过了。

咦,和我的做法好像。

舒绿见那熏鱼卖相酷似自己做的那种,惊奇之下,又夹了一筷放进嘴里。

还真是挺像,和她做的差不多了。

厨房的人说……这是世子特意让人到厨房里去吩咐,专给小姐您做的。

还说那熏鱼的做法,是世子爷亲自指导的呢……巧英讷讷地说。

巧英很聪明的。

从舒绿这几天的反常,和她与展眉对话中偶尔透露出的一些话,巧英能看出舒绿是在生牧世子的气。

至于原因,巧英就不知道了,也不敢问。

所以当厨房的管事刻意关照她对舒绿说这些话的时候,巧英用心记了下来,原原本本转述给了舒绿。

她大概能猜到,这位世子爷这么做的用意。

哼。

舒绿不满地放下了筷子。

这是在变相向她道歉么?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生气了。

不过,真有诚意的话,应该自己过来致歉才是吧。

但舒绿也明白,目前这样的做法,对于那个倨傲骄横的牧若飞来说,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吧。

唉……要不要原谅他呢?舒绿也开始纠结了。

沉吟半响,她又拿起筷子默默吃起饭来。

夹菜的时候,间或会夹一块熏鱼。

这熏鱼真是照她的做法来做的。

她好像只是在几个月前很偶然地跟他说过一次吧,他居然还记得。

舒绿还真没骗展眉,她确实挺欣赏会做菜,又肯为她做菜的男人。

当年那个法国大厨要不是因为是纯欧洲血统,而她又不愿意和老外谈恋爱,说不定会成为她的初恋呢……牧若飞虽然没有亲手为她做熏鱼,但是以他世子之尊,性格之傲,肯放低身段做这种事讨她欢心,她……唉,好吧,她心软了。

一个人生闷气实际上也是很难持久的。

舒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气其实也消得差不多了。

牧若飞这道熏鱼,恰好给了她一个下台的台阶。

要不要就着台阶走下来呢?傍晚,牧若飞得到舒绿又从屋里出来,到甲板上散步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嘿嘿,飞虎,我就说吧她肯定会原谅我的啦……他为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的既不伤体面又能表达出诚意的道歉方法感到无比满意。

飞虎懒得理这爱闹别扭的小主人,用嘴巴叼着他的裤腿把他往船梯上拖,示意他赶紧下二楼甲板去找舒绿。

对哦对哦来,飞虎,我们走牧若飞一挥手,飞虎撅着屁股一颠一颠地跟在他身后朝船梯跑去。

唔,这小子真的去道歉了?同样的时刻,靠在三层甲板栏杆旁吹风的万里,看到楼下甲板上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又走到了一起。

还有那只一直摇着尾巴的大狗啊,乍一看挺凶猛的,看久了……就觉得和它的主人一样,似乎是在冒着傻气呢。

夕阳渐渐西沉,漫天的红霞把江面晕染得无比艳丽。

舒绿和牧若飞的影子被夕阳斜照着,居然轻轻挨上了点边。

明明站得不近的两个人,在影子上……却像是拉着手似的。

万里收回了俯视二楼甲板的目光,从腰间取下他的洞箫。

他将薄唇凑到萧孔边,呜地一声吹起了第一个音。

欢快流畅的箫声从洞箫中倾泻而出,如叮咚作响的泉水般清冽动听。

啊,少远哥哥又在**了。

舒绿和牧若飞刚说了两句话,表情稍稍有所缓和。

而一听到万里久违的箫音,她情不自禁停了下来,仰头朝三楼看去。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万里的身影。

但是越来越响亮清脆的箫声,却让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不管什么时候听,少远哥哥的箫声总是那么好听呀。

舒绿由衷地赞叹道。

万里吹洞箫的功力,差不多已经快脱离了技的范畴,上升到道的高度了。

他的箫声不仅仅能让人觉得清新悦耳,还能使听者心情变得愉快。

牧若飞那个怒啊——他都快吐血了有没有?刚刚气氛好了一点,舒绿肯对他笑笑了,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随随便便吹了两声洞箫就把舒绿的注意力引走了?万里果然是自己的敌人啊,绝对的更让牧若飞郁闷的是,他还不能将内心的怒意表现出来,不然又怕舒绿再生他的气。

他憋屈啊,憋屈死啦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船队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十月底,在离开江城差不多一个月后,船队在距离京城一百多里远的天堑码头停泊靠岸。

信安王府的人,早就在码头上守候多日,等着迎接小主人回家了。

这是离京城最近的码头。

梁总管向展眉兄妹解释说,因为京城外是没有码头的,所以他们的水路就在这里停止了。

接下来,他们即将乘坐信安王府的马车从天堑码头走陆路回京城。

而因为靠岸时天色已经不早,所以他们需要在京城外的耘丰县驿站先住一晚上,明天再早起赶路回到京城。

终于要进京了……舒绿深吸一口气,在巧英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离开了大船。

---------------------(亲们的战斗力真是太强了,看来今晚的加更是势在必行了哈蔷薇在这里公布一下新浪微博吧,微博名是黑桃狐狸,上面注明了起点女生网写手蔷薇柠檬,加了V的,也用了一段时间了……玩新浪微博的亲可以去默默围观一下蔷薇,顺便抽打蔷薇好好码字啥的……)第一百五十六章:凌舒绿进王府(一)(4月4日第一更)----------------巧珍提着一个食盒走进屋里,看见巧英正站在外间地上,苦笑着揉自己的右手。

她小巧的手掌上红了一片,像是被水烫到后的痕迹。

巧英姐,怎么了。

巧珍匆匆过来查看究竟。

没事,刚才泡茶的时候不小心,把壶里的热水洒手上了。

巧英把手掌摊开给巧珍看。

巧珍张罗着去打了一盆冷水过来,让巧英把手泡进冷水里。

这样泡一会儿,会舒服很多呢。

巧珍说。

她有些奇怪,巧英姐素来很稳重的,今儿怎么会犯这种小错。

巧珍一边帮巧英往手上泼冷水,一边打量着巧英的表情,发现巧英似乎有点儿心神不宁。

巧英姐,你怎么了?没什么。

巧英叹了口气,把手从水盆里抽出来,随便用手绢抹了抹。

小姐还在里头沐浴,估计这宵夜还得晚点吃。

你先把东西放进熏笼里暖着吧。

她指了指巧珍提过来的食盒。

哎。

巧珍听话地点点头,把食盒里的两碟子热糕点放到熏笼里盖好。

这是驿站的人特意为这批贵客做的宵夜。

本来在一般人家里,小姐入浴,丫鬟们自当近身服侍。

但舒绿真的很不习惯让人伺候自己洗澡,从来都没让她们帮过忙。

她对自己的隐私还是很注重的,最私密的事情,还是不愿被人看见。

不像那《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多大的男孩子了,还要丫鬟替他洗澡呢,洗着洗着还洗到席子上去了……真龌龊。

巧英姐,你有心事啊?巧珍把食盒放好,回头见巧英还在原地捂着手掌发呆,便压低了嗓子悄声问道。

巧英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巧珍,又叹息一声。

她要是像这丫头一样没心没肺该多好?明天就要进京了。

巧英的语气带着些迟疑。

对呀。

巧珍觉得好奇怪,她们本来不就是要进京的嘛。

巧英姐是为了进京的事不开心?不会吧,记得当初小姐问她们两个要不要跟她走,巧英姐是很高兴地答应下来的呀。

在欧阳家中,像她们这样的小丫鬟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要不是机缘巧合刚好服侍了舒绿小姐,她们哪有机会到京城里来,还能进王府当差?其他的小姐妹们不知道多羡慕,连带着家里的爹娘都觉得脸上有光呢。

临行前,小姐让她们回去和家人道别,她还觉得有些舍不得爹娘,爹娘却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可现在巧英姐却心事重重,难道她……是不想进京的吗?巧珍,咱们要进的可是王府。

也不知道里头规矩重不重……说不定,王爷早给小姐安排了可意的丫鬟和婆子,用不着咱们俩了呢。

巧珍一惊:不会吧?咱们是小姐带过来的,不服侍小姐咱们服侍谁啊?可是……巧英又苦笑起来。

你们啊,别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

两人正说得入神,没曾想舒绿已经沐浴完毕,从里间屏风后走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家常袄裙,头发结成一条长辫子松松地拖在脑后,模样甚是休闲。

与此相对应的,她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派轻松,并没有因为要进京而显出紧张的模样。

小姐。

两人见舒绿出来,忙一起低下头来。

巧英心中惴惴,生怕自己方才的牢骚被小姐责怪。

舒绿却没有生气,只笑着指了指巧英的额头,说:想得恁多,怕什么呢。

我肯定会一直把你们俩带在身边的,除非你们不想服侍我了。

不不不,奴婢愿意一世追随小姐,小姐千万别不要奴婢啊。

巧英急匆匆地应道。

巧珍也说:小姐,奴婢也是。

知道啦。

舒绿又笑了起来:进去收拾收拾,我看会儿书。

两人忙到屏风后去打扫收拾舒绿沐浴后残局。

舒绿摇了摇头,拿了本从展眉那儿要来的诗集坐到罗汉床上看了起来。

也难怪两个小丫头紧张,马上……就要进信安王府了呢。

舒绿刚才也并不是哄她们开心。

她一个人要在那偌大的府里生活,自然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替她做事。

巧英聪明,巧珍娇憨,两人的底子她都是清清楚楚的。

将她们培养成心腹,也是她早早就想过的,不然何必带她们这两人进京。

只有两个丫鬟可用……还不够啊。

舒绿想到了自己匣中的那五千多两银票,心下稍安。

有钱好办事,慢慢来吧,总能让她找到可用之人的。

从明天起,她就是信安王府的千金小姐了。

对于从上辈子起就在上流社会生活的舒绿来说,这种身份上的转变,她倒还承受得住,不至于有什么诚惶诚恐的感觉。

相对而言,她比较看重的是如何处理进府后的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

想到外祖父家里那一堆男男女女的亲戚长辈,舒绿就一个头两个大。

有一批在信安王一系被扔到西北后,陆陆续续去世了,不然她要面对的亲戚还要更多。

舒绿再次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信安王府的成员构成。

大梁的王爵有的被留居京城,有的在各地就藩,不过信安王和舒绿所熟知的临川王,还有其他的几位王爵,却是在京城居住。

临川王是王爵中的特例,他家是唯一的一家异姓王,本身不属于宗室皇子,而是由军功累至高位的。

据说当年那位第一代的临川王牧野,和大梁开国国君是结拜兄弟,好得就只差没穿一条裤子了。

信安王梁裕今年五十六岁,是当今皇上的堂叔,当然不是亲堂叔,隔了好几房的。

这位老王爷原来比较能生,共有嫡庶子女一共十三四个。

但这么多年下来,现在就只剩大儿子——也就是信安王世子梁璋、庶出的四子梁瑜两个儿子在身边,二儿子三儿子都英年早逝。

而信安王的女儿们呢,唯一的嫡女梁素瑶下嫁凌家,未满二十就死在江南了。

另外的几个女儿都是庶出,要么已经在西北当地出嫁,要么就过早夭折,没一个能跟着信安王回京的。

老王妃也先王爷而去了,据说现在府里当家的,是那位出身名门的世子妃张氏,也是舒绿要叫大舅母的人。

另外舒绿的女性长辈还有当了寡妇的二舅母,四舅舅梁瑜的妻子、她的四舅母穆氏——三舅母廖氏去世也早。

然后就是一大批和她同辈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这些人名她也都记在心里,只等到时再慢慢相见了。

怎么有种林黛玉进贾府的感觉呢,唉。

舒绿自嘲地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要认真论起来,她即将进入的信安王府,比林黛玉的外祖家贾府还要显赫得多。

信安王可是王爷,贾府的祖上不过是个国公,而且传到了贾宝玉的时候是连爵位都没有了的,也不知道贾府怎么就那么自信,老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良好感觉,不没落也太没天理了。

而要进贾府的林黛玉,当时也是高官之女,还带着一大笔抚养费过去的,竟也不得不谨小慎微。

可见这等王爵人家绝不是那么好住的,各种麻烦事……等着吧不过舒绿才不会像那位娇滴滴的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为一句下人无心的混话都能难过上好久。

那是柔弱的绛珠仙草才会有的行为,舒绿嘛……她的人生准则就是某太祖的十六字真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一夜,舒绿和平常一样休息得很好。

若是顶着两个黑眼圈,风尘仆仆地进了府,第一眼岂不就让人看轻了去。

小姐,您今儿要插戴什么?巧英替舒绿梳好了头,将她的首饰匣子打开,请她挑选饰物。

平时舒绿都是随便拿枝簪子,再加一朵珠花就算了,但今儿她挑选得特别仔细。

她从欧阳夫人认自己为义女时,赠送的那一套价值不菲的翡翠头面里捡出几样,让巧英替她插上。

平时很少上妆的她,今天也刻意上了淡淡的粉,抹了点胭脂。

但身上的衣裳,她又没有选择行囊中最贵重鲜亮的那几套,而是让巧珍拿了一身用料名贵、花样却较为普通的衣裳穿上。

小姐,这一身是不是太素了?巧英问。

不,这样正好。

舒绿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

梳妆齐整,首饰华贵,是为了不让王府里的人觉得自己寒酸。

可是既然戴了好首饰,衣裳却不必太好了,只要端庄大方就行。

如果全身都打扮得太刻意,那又落了下乘,怕人家看在眼里,认为她拼命打扮是底气不足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她在信安王的心目中,可是一个丧母不久的小孤女。

总不能穿戴得欢天喜地的,让信安王怎么想她呢?好,我们出发吧。

舒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绽开了一朵自信的微笑。

------------(舒绿终于要进王府了,新的舞台已经为她架设完毕,各色人物即将粉墨登场)-------------(昨晚一直刷新投票页面,到半夜12点还是29票……哭……亲们你们让我想加更都没法实现啊……)第一百五十七章:凌舒绿进王府(二)(4月4日第二更)--------------------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御道上,车身的颠簸明显比在城外路上走的时候减缓许多。

舒绿好奇地掀起一角纱帘,悄悄打量着这大梁朝的京城是个什么模样。

大梁建国百年,京城经过这些年来的经营,已是相当繁华。

但比起江城那种江南名城来,京城的繁华又是另一番景象。

江城里街铺林立,处处都可见摊贩、货郎,每一条大街上都是人潮涌涌,相当热闹。

而京城的格局相当规整,街道阔大,屋舍整齐,在路上行走的人们秩序井然,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肃整之感。

不知走了多久,车子终于离了御道,开始朝小街里行走。

拐了又拐,总算在一处大门前停了下来。

巧英巧珍一直紧张着呢,车子骤然停下,她们一时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愣了片刻后,她们才赶紧先行下车,把舒绿搀扶下来。

舒绿对这两个丫头真是无语了,也懒得再说她们,只是如常扶着巧英的肩头踩着脚踏下了车。

一下车,便看见一面好大的朱漆大门,高高的石阶两边分别站着一头威武的石狮,再边上又是两个角门。

再抬头往上看,只见正门上一面大匾上写着信安王府四个雄劲大字。

展眉早就下了车,看舒绿下来便走到她身边来。

梁总管在前躬身引着他们到一边角门上来,这儿早有一群男女奴仆恭候多时了。

梁总管先让人将兄妹俩的行装送进内院去,才引着展眉舒绿两个从角门进了府。

一群仆从跟在他们身后,恭敬的态度中也带着些好奇,正都偷眼打量着这两位新来的小主子。

舒绿的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又舒展开来。

看来这些仆人们都是信安王府回京后重新挑来用的,规矩还不是很严啊。

从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看出信安王府的家风如何。

再往里走,舒绿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应该说,这座信安王府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座大宅都要宽敞大气。

如果说江城的凌家本家大宅是富贵,韩家的信园是气派,信安王府的格局布置则有一种难言的威严。

因为主人本身身份高贵,所以无论是厅堂屋舍,都盖得特别高大堂皇。

王府里的层台累榭,画阁飞檐,这些都是舒绿所见过的大宅们无法比拟的华贵。

可是啊……这府里的许多地方,都能看出最新修缮的痕迹。

包括她刚才落车时见到的朱漆正门,那鲜亮得过了分的颜色,明显是最近才重新刷的漆。

而她现在走的这条回廊,无论是回廊上的乌木柱子,还是廊顶上的彩绘墨画,颜色也都好新鲜。

再看府里的这些树木,也都像是刚刚才移植或是修剪过一般,整齐得很不自然。

在这府里行走,舒绿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气氛。

老宅新修,勋贵乍富,沉寂多年再度起复的外祖父家里,有着和他本人一样渴望着重回富贵巅峰的气息。

她侧头看了看展眉。

展眉从进府后就没说过话,只和她一样默默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感受到妹妹的视线,他低头冲舒绿一笑,两人在无形中默契地明白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府里出来迎接他们的人,说信安王在外书房里等他们。

这也是当然的,进了王府,第一个要见的肯定是信安王梁裕。

老王爷也不可能在大厅里见他们,又不是见客。

其实若是老王妃还在,他们应该是先到老王妃院子里去,让外祖父、外祖母在起居的地方见见他们的。

可老王妃已经仙逝了,老王爷一个人在内宅见外孙子女就不太合理,只得选了外书房。

老王爷梁裕本来一直在外书房里处理一些文书,听人禀报说展眉兄妹俩已经进了府,沉吟片刻后便吩咐下人把兄妹俩带到这儿来。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刚刚从平洲路发来的加急文书。

就在展眉与舒绿入京前,平洲路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朱知府倒下后引发的一连串官场动荡,都被布政使崔贯之压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在没有引起大乱的情况下实现了大换血。

也就是说,镇远侯在平洲路的势力已经被信安王替代得差不多了。

老王爷又想起同在京城的镇远侯左思道这些天里焦头烂额的四处活动着,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冷酷的笑意。

活动也是枉然,皇上早想把他拿下了。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利用,皇上才没这么傻呢。

这个机会,却是从自己这两个尚未谋面的外孙、外孙女身上带出来的。

想到密报中对展眉表现的叙述,老王爷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当初想把他们接回来的动机很单纯。

当初将素瑶下嫁凌家,原是希望她能远离纷争,平平淡淡度过一生,谁知她还是没能多熬几年。

都是自己没用,不能保护这些儿女……每次想到这几个先自己而去的儿女,老王爷铁石般刚硬的意志都忍不住有丝松动。

尤其是素瑶,是他和老王妃唯一的嫡女,早早就请封了郡主的。

本想着给她找一个好夫家,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这样令人伤心啊。

听到素瑶也已去世的消息时,老王爷是真心难过了。

接着便从临川王妃口中,得知素瑶留下的一双儿女已经成了孤儿,他便二话不说,立刻吩咐家人去将他们接回来。

在他记忆中,凌老秀才的家境的确很一般。

当时王府又被抄了家,素瑶出嫁时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嫁妆,这两个孤儿的生活应该十分困顿。

不把他们接回来,岂不是让他们俩在江城受苦受穷么。

令他欣慰的是,外孙展眉竟然如此争气,小小年纪就已经拜在大儒夏伯卿门下,进入杜衡书院就读。

临川王妃还给他带来了展眉写的诗词,老王爷虽然是武人,可也看得出那都是难得的佳作。

又听说外孙女儿舒绿也是知书达理,略通文墨,亦有小才女的名头。

这使得老王爷想见这对外孙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人一老,就更喜欢晚辈在身边。

然而,展眉在古州掀起的这场风暴,让老王爷大大地吃了一惊。

不管是梁总管先让人捎来的秘信,还是密探们送来的报告,其中所涉及到的关于展眉的内容,都使得老王爷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他是从什么地方学到这样的身手?而且他在这件事中所表现出来的冷静、镇定、狠勇……都不是一个小小的书生所能做到的。

老王爷不得不重新开始评估自己这个外孙了。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王爷,凌少爷、凌小姐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老王爷依然坐在宽大的楠木书案后,用略带期待的眼神看着书房门口。

就在下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素瑶……活生生的素瑶又回到了自己面前舒绿一迈进书房,就被两道灼热的目光盯住了。

她抬起脸来,看着书案后一脸震惊的那位老人,深深拜了下去。

舒绿见过外祖大人。

另一边,展眉也同时行了礼。

但此刻的老王爷,只顾着看舒绿,不免对展眉略有疏忽。

展眉无奈地笑了,妹妹的脸就那么像他们的母亲么?也是,要不是她这张酷肖生母的脸孔,临川王妃也不能将她一下子认出来。

舒绿被老王爷的目光笼罩着,稍稍有些不自在。

但她从这老人的眼里,竟看到了一丝泪痕,又觉得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是真的很疼爱素瑶这个女儿的吧?因此才会看着自己这张脸发了呆。

舒绿心理上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成信安王的亲人,起码现在没有。

所以她在这段谁也不说话的空白时间里,脑中想的却是,自己这张脸能否成为她在王府中过得更好的筹码呢。

既然信安王如此想念爱女,那她若是刻意讨好这位老王爷,博得他的宠爱……对自己日后的生活,应该大有裨益吧。

你们来了。

都过来这边,让我仔细瞧瞧。

信安王用一声咳嗽压住自己喉间涌上的哽咽泪意,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

这时,他也才看清了站在舒绿身边,如玉树般峻拔的展眉。

这个清俊温雅的小少年,就是自己的外孙?的确,他的五官也和素瑶有五成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像足了素瑶的样子。

可是就凭着这样的体魄,能做出那些惊人的事情来……老王爷上上下下看着展眉与舒绿,面上的表情糅合了激动与考量。

他半生之中阅人无数,能够看出,自己这两个外孙果然都不是寻常之辈。

这对于自己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清明节事情忙,上坟聚餐啥的都是大事啊。

今天两更都不太准时,抱歉。

感谢给我投票打赏的亲们,明天蔷薇应该能比较空闲了。

于是提前预告,明天保证三更,第一更第二更的时间和平时一样,第三更稍晚。

)第一百五十八章:凌舒绿进王府(三)(4月5日第一更)---------------------舒绿坐在精巧的小车上,正由信安王方才接见他们的外书房往内院而去。

在初见时的激动渐渐褪去后,老王爷又恢复了平时威严庄重的面貌。

如寻常的长辈般,询问了他们这些年来的生活情况,然后就让舒绿到内院去见见家里的女眷,独把长辈留下了。

兄妹俩隐约猜到,或许老王爷是想和展眉再说说古州那件事。

毕竟在那件事情里,舒绿的影子很淡,明面上都说是朱衙内冲撞了展眉才引发的灾祸。

于是舒绿就只得自己带着两个丫鬟,坐上王府中专供女眷在各院间来回的小车,到内堂去见见这信安王府里的女人们了。

这王府的确很大。

不过对于舒绿来说,却也不至于把惊叹放在脸上。

巧英和巧珍被舒绿的淡定所感染,又一心想着自己不能给小姐丢脸,便都安然坐在舒绿对面,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小大人也似。

没走多久,外头的奴仆就恭声请凌小姐下车。

舒绿扶着巧英从车上下来,早有一群媳妇婆子哗啦啦地将她迎住,一叠声向她问安。

好大的阵仗,不知是真心欢迎还是给她个下马威呢?舒绿脸色自若,并没有过多地搭理这些奴仆,不紧不慢地朝院门走去。

她这份姿态被众媳妇看在眼里,观感又有不同。

原先不是听说,这位凌小姐是在江南乡下长大的小孤女么,怎的……看她那娇贵的小模样,浑身上下的打扮,真真比王府里那几位小姐还像大家千金。

再看她行动间衣裙不摇,珠钗不颤,偏偏那仪态又极优雅大方毫不拘谨,让一众本来心存轻蔑、想看看这穷亲戚笑话的下人们肃然起敬。

不愧是福慧郡主的女儿呢舒绿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人看轻,那她也枉在欧阳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了。

从入住欧阳家以来,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必然要进京后,她对自己礼仪的训练就没放松过。

表面上,她是最守规矩的人。

因为她只有你掌握了游戏规则,你才能是真正的赢家。

只懂得天真任性的姑娘,是没法在上流社会生存下去的,这又不是在演天雷狗血的《还珠格格》。

她刚进院子没多久,才绕过一面粉壁,就听得回廊那头有好些个丫头扬声禀报说凌姑娘来了。

紧接着丫鬟们就打起了门帘,笑容可掬地喊着:凌姑娘请进来舒绿含笑缓步而入,刚进屋子就被一室的香气冲了鼻子。

兽炉中燃起的香烟,女人们衣裳上的熏香,还有脂粉香、头油香……与屋角小几上摆着的香花糅合在一处,形成一种浓烈扑鼻的暖香气团。

舒绿直想皱眉,硬生生给忍住了。

适宜的香气可以陶冶性情,可以使人愉悦,但过度的香味却会让人呼吸不畅。

现在是冬天,门窗本就关得结结实实,屋里的香味浓而不散,真让人难受。

好一股暴发户的味道啊……和王府里各处的崭新修葺倒是相得益彰,不过更加夸张些。

她原听说世子妃张氏出身名门,没想到也如此浅薄,看来是在西北受苦十几年,憋得太厉害了?一有机会,就拼命享受下?当她看到一屋子的华服女眷后,这种感受就更清晰了。

果真是这样……哎呀,这就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了吧?一个长得有些浮肿的中年妇人,看着似乎有四十出头的模样了,被一个丫鬟扶着从正面榻上站起来朝舒绿伸出了手。

舒绿心想这定然就是世子妃张氏了。

果然身边就有人提醒她这便是大夫人,她不慌不忙趋前两步,插葱似的拜了下去。

舒绿见过大舅母。

张氏的脂粉很重,描眉画鬓,勾唇染腮,那层脂粉就像是一张面具般将她浮肿的脸孔遮住了大半。

她的笑容很深,舒绿却感受不到多少诚意,但也并不在乎。

又不是多亲近的人,才第一次相见,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不过这位大舅母给舒绿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和她心目中的名门闺秀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当年外祖父是怎么挑中这么一位平庸的妇人当长子的正妻的呢?好吧,或许人家背景真的很强,很值得联姻。

政治婚姻要顾虑到的东西是很多的,舒绿目前对这个家还处于观望态度,不好发表什么个人见解。

张氏又一一替舒绿引见那一堆亲戚。

这位便是你二舅母,这位是四舅母。

舒绿又和二夫人桑氏、四夫人穆氏见了礼。

桑氏穆氏都是黄瘦型的妇人,而且嘴角苦纹很深,只是穆氏稍微年轻些,气色略好。

这是你尚兰表姐,尚堇表姐,尚梅表姐,这是你尚蓉表妹。

你尚红表姐刚好病着,不便出来见客,就改日再见吧。

接着又是一通解释,说明这些表姐妹都是谁家的女儿。

舒绿知道自己母亲比这四位哥哥年纪都小,所以她表姐多表妹少也是正常,估计还有几位表姐妹已经出嫁了,这个倒暂时不必见面。

她记性好,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些表姐妹的长相名字。

年纪最大的三表姐尚兰已经快十七了,长得也不错,居然还没出嫁,这年纪在本朝绝对算老姑娘中的战斗机了。

再拖一年,就得退出一婚市场,往做人填房继室的方向发展。

不过联想到这大半年来信安王府的重新崛起,这位世子与张氏所出的嫡女迟迟不嫁也是有原因的,是想等老王爷的权威确定下来再找个好婆家吧?四表姐尚堇也是大房的女儿,却是个庶女。

和一般的庶女没什么不同,这位尚堇表姐谨言慎行,不怎么说话。

五表姐尚红是三房的女儿,父母都不在了,据说是跟着二夫人一起过。

二夫人也是个寡妇,幸而还有个遗腹子傍身,却没有女儿,养着侄女也算是有个伴。

六表姐尚梅是四房的庶女,却穿戴极好,也许挺受父母宠爱的。

毕竟就舒绿看来,她是这家里的姑娘们中长得最好的一个。

至于年幼的七表妹尚蓉,是四房的嫡女。

这姑娘还小,看不出什么好坏来,只是拿眼瞅着舒绿,看起来似乎教养一般。

舒绿不厌其烦地逐一与表姐妹们见礼。

在她与她们打招呼的同时,她们也在偷偷打量着她,情绪有些复杂。

她们这些姑娘,名义上是王府千金,事实上却都在西北边荒长大。

像大房,因为顶着世子的名头,屋里还勉强有几个人使用。

其他几房就别提了,就差没被迫自己动手洗衣服了,身边有个丫鬟用已经是极限。

直到几个月前,祖父突然重获圣眷,举家回到了京城发还的王府里。

她们才像是山鸡变凤凰似的,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王府千金。

这天壤云泥一般的落差,连她们的母亲都未必能马上适应,何况这几个小姑娘。

突然之间,她们有了许多服侍的下人,有了许多绫罗绸缎,有了许多珠宝首饰……她们能不被这花花世界亮瞎了眼么?早听说祖父要将福慧姑姑的女儿从江南接来,她们对这素未谋面的表姐妹也挺好奇的。

不过大家都觉得,一个穷秀才的孙女儿,能好得到哪里去?姐妹们偶尔谈起舒绿的时候,语气大多是轻蔑的,充满了优越感。

哎呀,在江南乡下长大的,不知道有没有读过书?听说读过的吧,不是还说她哥哥在读什么书院来着。

顶多识字罢了。

估计针线应该还好,总得自己缝补衣裳嘛,嘻嘻。

哟,不知是不是得自个挑水啊?我听说乡下姑娘都得下地做活呢。

不至于吧……不过等她来就知道了……信安王府的千金们,对这位表妹的到来还是挺期待的。

人嘛,总希望看到比自己还惨的人,这样才能让她们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的幸福。

然而就在这一天,她们的期待在见到舒绿的瞬间化为乌有。

她……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眼前的这位舒绿表妹,纤袅娇柔,面容姣美。

瓷白小脸上一双晶亮黑瞳,琼鼻朱唇,艳如春花。

乌黑云发上插着翡翠雕蝉坠玉簪,当头一枝翡翠挑心嵌着碧绿玛瑙,就算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得出其价值不菲。

再看她举止得体,态度从容,根本就不像是来投奔王府的穷亲戚,却像是别家到此做客的贵女一般,生生把一屋子姑娘都压了下去。

真是没想到啊……怎么可能梁家表姐妹们这段时间里,在谈论舒绿时积累起来的种种优越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在她们心中升起的,却是一股淡淡的敌意……凭什么她看起来过得一点也不差呢?-------------------------(嗯,一群不像王府千金的姑娘们,和一位比她们还牛叉的小孤女……于是大家可以期待有爱的蔷薇又开始让舒绿更加亮晶晶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刁难开始(4月5日第二更)-------------------一番喧闹之后,众人才重又落座。

世子妃张氏很亲热地把舒绿拉到自己跟前坐着,像是很关心地问起她在江南生活时的情形。

不过有意无意间,舒绿还是能感觉到张氏乃至众人对自己乡间生活的探究,并不是出于关怀的目的。

舒绿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些问题都用很笼统的话应了回去。

比如张氏问她听说你祖父过世后,你们跟着本家过活,吃住可还习惯之类的,她统统回答尚可、不错、人人都对我们兄妹极好……让张氏好生郁闷。

这姑娘年纪不大,应对功夫却老练得很啊。

张氏又问舒绿可曾读过书,是否学过针黹女红、琴棋书画什么的。

舒绿笑了笑,说:小时候与哥哥一起,在祖父跟前学过读过几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

在针线上却是笨得很,连针都拿不好呢,幸而家里倒也不必我做这些。

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了,肯定不能和府里的姐妹们相比,大舅母您真这么一问,舒绿真是羞愧得要找道地缝钻进去了。

她说起这些时态度十分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针线不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暗暗点出自己无需亲自动手做绣活。

后面说那句琴棋书画不能和姐妹们相比,其实更是她故意为之。

明明知道这些姑娘们都是在西北那荒凉地方长大的,有什么好先生教导?说不定还不如她呢果然她这一说,周围的表姐妹们表情就更不自然了。

她们还真就是得自己做针线活的,那时候家里哪有这么多做针线的下人?哪个姑娘没自己补过衣裳呢,尤其是那两个庶出的,脸色都绿了。

舒绿又说没法和她们比琴棋书画,这就更戳中了她们的痛处。

在西北这些年里,她们哪有机会学这些,家里父母也没闲心请人来教她们呀。

可舒绿说话时又是那么诚恳,把姿态放得很正,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些话让表姐妹们好生尴尬似的。

也是,说不定人家不了解她们王府的情况,觉得王府千金定然样样都是好的吧?想到这里,几姐妹心中稍为好过。

张氏眸中却精光一闪,听出了这小外甥女儿话里的骨头。

原来,这小姑娘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接下来张氏的问话就收敛多了,并没有刻意再追问他们兄妹在江城的生活。

二夫人桑氏和四夫人穆氏也和舒绿说了几句话,都是些淡而无味的客套话儿。

说了好一会儿,张氏才告诉舒绿,家里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住处,就住在王府内院西南角的绮霞苑里。

舒绿听说单独拨了一间院子给她住,稍微有点意外。

这待遇挺不错啊,从周围表姐妹略带嫉妒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是因为她是客人的缘故么?其实张氏还真不想让舒绿自己住一间院子,那就得多分些人手去服侍她了,各方面的支出也更大。

张氏一直都管着家务,尤其是在西北那些年里抠门惯了,对支出增加特别在意。

可关于舒绿兄妹住处的问题,老王爷却是在前几天刻意跟她提过的。

张氏从中听出了老王爷对这对兄妹的关心,总不好在这种明显的事情上为难他们。

暗地里克扣归克扣,大面上却还不能让老爷子挑出什么错处来。

不仅是舒绿,连展眉在外院也是分配了一间独立的院落,跟表兄弟们待遇一样。

在这个家里,老王爷拥有无上的权威,即使张氏是管家的大儿媳妇,也不敢在老王爷面前说半个不字。

展眉和舒绿在来时路上的那些事,暂时只有老王爷清楚,别人倒也不知道,却没人拿那些来问舒绿。

令人又烦又累的亲友见面会总算告一段落,舒绿终于回到了她的绮霞苑里。

她的行装当然早就被人送过来了。

心累得很的舒绿没空去打量这院子里的环境,只想好好休息片刻。

等到晚上,还得去参加传说中的接风宴呢。

大家族的生活果然不好过啊,舒绿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舒出一口长气。

不过还没等她换装休息,又有人来打扰她了。

无奈的让巧英将来人放进来,原来是两个管事婆子领着六个丫鬟过来,禀报说这些就是暂时分配到绮霞苑服侍的下人。

这可是要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做事的人,舒绿虽然没什么精神,也只得认真打量起来。

六个丫鬟长得还算齐整,其中两个年纪大些的叫桃李、樱果,说是在屋里服侍人的二等丫鬟。

而那几个稍小的则是做粗活的三等丫鬟,都只在十岁左右,略略带着些拘谨。

凌姑娘看这几个孩子如何?大夫人交代奴才了,这些人既然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

姑娘若是觉得她们不好了,再换新的来就是。

管事婆子的态度还算恭谨,或许是舒绿这一身贵气打扮和她豪华的行装在起作用?舒绿不得不佩服欧阳婉的先见之明,果然是她的亲嫂子啊,想得就是周到。

豪门家奴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风气真不是传说啊。

先留下吧。

巧英替我送送两位嬷嬷。

舒绿淡淡一笑,对着巧英一颔首。

巧英早得过舒绿指示,刚把两个婆子送到门外,就一人递上一个偌大的红包。

两个婆子都是精乖得很的人,红包一入手便掂量出了其中的分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怪不得老王爷整日里都在念叨凌少爷和凌姑娘。

凌姑娘真是十足的大家闺秀,样样都是出色的……婆子们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好话,巧英都含笑听了,完了说以后在府里还请嬷嬷们好生关照。

话里话外无非透露出,只要给凌姑娘帮忙,好处是大大有的这种意思。

在世家豪门里做事的奴才,除了想捞油水还能想什么呢?巧英的暗示被这两个婆子听在耳里,她们当然都明白这是舒绿在向她们是好。

两个婆子忙不迭说,凌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她们都很乐意为凌姑娘效劳。

等巧英回到屋里时,舒绿已经让巧珍将几个新来的丫鬟带下去了。

巧英悄声向舒绿禀报了两个婆子刚才反应,舒绿微笑着点点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一句真理。

这几个新来的,你和巧珍要多费心看着她们是否可用。

我的东西,暂时不能让她们经手,还是要让你们两个管着。

我那些钥匙,你都给我装好了,知道吗?巧英心里一热,忙应道:奴婢知道,绝不敢辜负小姐的信任。

嗯。

我们初来咋到,你俩要多长两双眼睛,多长一副耳朵,多听听多看看。

但话不能多说,别人问你们的话,都要回来告诉我。

巧珍那孩子不如你机灵,你就多辛苦些。

奴婢不辛苦,小姐尽管让奴婢做事吧。

巧英恭恭敬敬地说。

舒绿不再说话,她知道巧英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在这府里,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真是得小心再小心了……不过,最关键的,是要让外祖父看重她。

她已经发现老王爷在府里的权威地位,只要她得了外祖父的欢心,日子就好过了。

但具体该怎么做,这个还得慢慢来……先把晚上的接风宴应付过去是正经。

经过一下午的休息,舒绿好歹恢复了几分精神。

她重新让巧英给她换了身衣裳,梳了个较为家常的发式,再挑了一枝贵重而不显眼的玛瑙簪子压着发。

本来不想戴别的首饰,临走时想了想,还是在两边耳朵上各戴了一颗米粒大的玉珠子。

当她出现在内堂大厅里时,这身清雅的打扮又让众人眼前一亮。

张氏压下心中的诧异,招呼舒绿到她下首来落座。

这时舒绿才见到了大房的两个儿媳妇苏氏与王氏,白天时她们都在忙着家务,没过来见客。

她忙说让嫂子们和姐姐们先坐。

张氏笑道:你嫂子们不在这儿用饭。

你远来是客,不必谦让了,快坐下吧。

人家客气是一回事,舒绿才不会真的傻傻的坐下去。

她一再坚持,最后坐在了六表姐尚梅与七表妹尚蓉之间,一点都不逾矩。

对于舒绿的守礼,几个长辈还是有些好感的。

等人都坐齐了,苏氏与王氏就安排下人们鱼贯上菜。

五表姐尚红还是没出现,听说她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卧病在床。

三表姐尚兰和她身边的四表姐尚堇低声说着些什么,两人眼睛时不时瞄舒绿一眼。

六表姐尚梅和舒绿同岁。

她斜眼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表妹,嘴角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这顿晚饭安排的特别菜色,她早就听说了。

呵呵……不知这位小表妹用饭时,是否还能维持如今这般淡定的表情?几个表姐妹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哇咔咔,让敌人的攻击来得更猛烈些吧,^_^再次提醒童鞋们,今晚有加更哦有加更哦,大概在晚上11点这样吧。

不要太爱我哈)第一百六十章:接风宴上的小阴谋(加更求粉红)(4月5日第三更)--------------------在大房的儿媳苏氏与王氏督促下,下人们很快便将菜品都端了上来。

舒绿默默注视着下人们上菜的动作,发现这些媳妇丫鬟们还是受过比较好的训练的。

看来管家的张氏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在管教下人这一点上,算是基本合格。

但细看了几眼桌上的菜式,舒绿差点就想冷笑了。

好丰富的菜啊还颇有用意呢……大大的酸枝木圆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二十多样热菜,香气四溢。

来,大家都吃吧。

张氏很温和地对舒绿笑笑,指了指桌上的菜肴:也不知舒绿你爱吃什么,就让人多准备了几样。

你长途跋涉也累了,多吃点。

多谢大舅母关心。

舒绿笑了笑。

三表姐尚兰像是怕她不识货,很热心地向她介绍:这是羊头蹄、这是蒸鲜鱼、这是椒油银耳,这是胡椒醋鲜虾……嗯,谢谢兰姐姐。

舒绿很有礼貌地听她说着,看周围的姐妹们都动了筷子,她才从面前的菜盘里开始夹菜吃。

问题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巧合,放在她面前的都是一些特别难吃的菜。

对于一位淑女来说,在宴会上最重要的不是东西好不好吃,而是要顾及自己的仪态形象,也就是所谓的吃相。

但现在放在舒绿眼前的这些菜肴,无一例外都是很考验吃相的。

比如这羊头蹄,本身就挺大,还得啃着吃。

还有那鱼的刺,真不是一般的多,咀嚼也好吐骨头也好,都特别挑战吃功。

吃虾的话,按规矩是要有下人帮忙剥好的,问题是舒绿看自己身边的下人们似乎没有代劳的欲望。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存心看自己出丑么?舒绿真是气得想笑。

这位大舅母真是名门出身么?何至于做得这么明显,和她这小辈过不去。

事实上这桌子菜还真不是世子妃张氏安排的,却是三表姐尚兰的杰作。

尚兰已经快十七了,她爹娘正在积极地替她物色好婆家。

而张氏怕女儿在穷荒之地住得久了,嫁到世家里去怕会压不住场子,就让她跟着自己和她两个嫂嫂一起管家,提前培训她如何当好一个大家主母。

最近一段时间,张氏把管厨房的事情交给了尚兰,尚兰做得也算差强人意。

只是白天见到舒绿的时候,尚兰对这位比自己小了几岁,却样样出色的表妹有些看不顺眼。

虽然自家被贬西北多年,可尚兰身为大房的嫡女,还是享受了一点特殊照顾的。

可是这小表妹不是在乡下长大的么?凭什么穿的用的都不比自己差,举止应对什么的也很是得体,一下子就让尚兰感到了隐隐的自卑。

局促的生长环境使得尚兰性格偏于狭隘,她见不得一个远方来的小表妹比自己还像样。

你不是会装吗?好,我就看你怎么装到底接风宴上这一桌子菜,其实就是尚兰为舒绿出的大难题。

表姐妹几个显然都是知情的,全都笑吟吟地看着舒绿怎么吃那几碟菜。

舒绿却没有如她们所愿露出慌张为难的模样,依然如常进食。

开玩笑,这么点小坑就想把她陷里头?本来都等舒绿出丑的表姐妹们,惊奇地发现舒绿真的……很会吃。

比如她把一块鱼放进嘴里,也不见她嘴巴脸颊如何动,不一会儿就将光溜溜的鱼刺吐在手上托着的帕子里了。

吃虾的时候也是先轻轻夹断了虾的头尾,也不知她如何动作的,单用筷子就把完整的虾肉剔了出来,蘸了蘸小食碟上的醋汁,优雅地放入口中,连唇上的胭脂都不散一点。

几位姐姐,怎么不吃呀?这虾肉很鲜美呢。

舒绿冲几人莞尔一笑,那笑容真是烂漫得很。

几人心不在焉地也开始吃菜,只是眼神时不时还往舒绿这边扫一扫。

张氏事前并不知情,现在看了这一桌子菜色,也明白了女儿在想什么。

不管张氏怎么想,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教训女儿,或是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来,只是劝舒绿多吃一些。

大家吃了一会儿,尚兰见舒绿始终在有条不紊地进食,才又想起自己的后招来。

舒绿妹妹,你尝尝这螃蟹。

尚兰给坐在舒绿身边的尚梅一个眼风,尚梅立刻接收到了堂姐的暗示,笑眯眯的亲自夹起一个大螃蟹送到了舒绿面前的碟子里。

尚梅笑道:妹妹,这螃蟹是天堑码头那边凌晨打捞上来,再送到府里的,可新鲜呢。

蒸着吃最好了,你多吃些。

多吃些?吃你个香蕉西红柿啊舒绿终于忍不住在肚子里开骂了。

大冬天的,本来就不是吃螃蟹的好季节。

吃螃蟹最好在秋天,冬天的螃蟹味道不好且不说,寒气也重,多吃会引起腹泻的。

尤其是舒绿这种刚刚长途旅行的人,常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这种时候吃寒凉东西,真是自找麻烦。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吃螃蟹的吃相——吃过的人都知道,想要优雅地吃干净一只完整的螃蟹,难度有多大。

真是必杀技啊,这些人无聊不无聊?舒绿却不会如此轻易认输,她含笑地对尚梅说:真的呀,那姐姐你也吃嘛。

对了,蟹八件呢?蟹八件?尚梅的笑容僵了僵。

对啊。

舒绿微笑着说:啊,难道梅姐姐能不用蟹八件吃蟹吗,真厉害呢。

瞧我都给忘了,真对不起。

尚兰忙在那边笑应道,让桌边服侍的丫鬟给没人都送上一套蟹八件。

这下张氏的脸色不好了,因为两个妯娌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和女儿一眼。

张氏对尚兰为难舒绿并不反对,可是舒绿这么一反问,却点出尚兰准备不周了。

尚兰还真就没打算把蟹八件先摆出来的。

所谓蟹八件,就是富贵人家用来吃蟹的八件专用精巧餐具。

一般人家吃蟹都不会这么考究——当然更一般的人家也吃不起螃蟹这种菜式。

尚兰起先以为舒绿是不懂吃蟹的,打算让舒绿百般为难地吃了螃蟹后,再让人拿出蟹八件来,让大家用蟹八件吃蟹。

舒绿肯定不敢质问她先前为什么不拿出来啊,只会默默把这个哑巴亏吃进肚子里。

她就是要这么明显地难为舒绿,让舒绿明白——你不过是个来投靠我们家的小孤女罢了,别以为自己真是千金小姐可谁知舒绿居然是懂得吃蟹的,这使得回到京城后才学会吃蟹的尚兰更加不爽。

谁告诉她说,这小孤女是在乡间长大,一定又土气又懵懂?舒绿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套蟹八件,开始很淡定的对面前那只螃蟹下手了。

她先用圆头剪刀逐一将螃蟹的两只大螯和八只蟹脚剪下来,再用小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了一圈。

随后,她以长柄斧卸下了螃蟹的背壳和肚脐。

再之后,她用钎、镊、叉、锤几样工具,或剔或架或叉或敲,将完整的蟹膏蟹黄取出放到碗里。

梁家表姐妹们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舒绿的纤白十指轻松地动作着,把黄膏和雪白的蟹肉一块块剔到了碗里。

接着,她将蟹八件放回原处,又用巾子擦干净了手指,才重新拿起筷子吃起蟹来。

嗯,真的很新鲜呢。

蒸蟹蘸姜醋,最美味不过了。

梅姐姐你真的不吃吗?。

呵呵,好,我也吃……尚梅被舒绿一直问着,只好自己也夹了个螃蟹吃起来。

她很懊恼地发现,自己使用蟹八件还不如舒绿熟练……那是当然的。

江城地处江南,秋天的时候正是吃螃蟹的好季节,舒绿和欧阳婉几乎隔几天就要吃一顿螃蟹。

使用蟹八件的技术,还是欧阳婉亲自教舒绿的。

不过,若不是欧阳家这等豪富,等闲也用不上蟹八件这类工具——普通人家就是把螃蟹砍成块蒸了吃,哪有这么多讲究。

尚兰见自己的小算盘又落了空,别提多郁闷了。

这时宴会也到了尾声。

尚兰想起自己的最后一个设计,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不多时,下人们就将主菜撤去,又把餐碟上的骨头和蟹壳清理干净,给每位主人送上了两碗甜品。

舒绿随意看了一眼,只见一碗是冰糖鹌鹑蛋,另一碗却看不出是什么点心。

那小碗里装得满满当当,似乎是一碗甜糕,面上抹着一层椰丝糖粉,不见一丝热气。

舒绿妹妹,天气冷,快趁热吃吧。

尚兰又劝舒绿吃点心。

这是京城有名的椰丝糖糕,你尝尝?哦,好的。

舒绿笑了笑,却不忙吃那糖糕。

她偷眼看见尚兰几个脸上似乎扬起了得意的笑容,便也轻笑一声,伸出银勺将那糖糕从中间用力一划。

尚兰几个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很快的,从舒绿刚才划开的那地方,呼呼呼冒出一股股的白烟,表明这碗糖糕有多烫口,和刚才那毫无热气的样儿真是大相径庭。

哦,原来里头是芋泥做的呀,真别致呢。

舒绿又笑了。

----------------------(蔷薇必须承认,我有罪,吃螃蟹这段我参考了一些专门介绍如何吃螃蟹的网站……但不是抄袭啊,只是这种专业知识我也没法自己杜撰不是……那一段的字数不收费。

大家可以弄个蟹八件回来吃螃蟹试试看?)第一百六十一章:不敢小觑(4月6日第一更)------------------众所周知,蒸煮的糖芋泥是一种非常烫口的食物。

但芋泥又有另一个特征,就是将它严严实实地压在器皿里再刮平表面后,待得表面上的那层热气散去,它便会显得像是没什么温度的样子。

这碗糖芋泥又在上头撒了重重的椰丝糖分,更是看不出芋泥的本色。

若是舒绿贸贸然勺起来就吃,舌头保管会烫出一个大泡,还会狼狈非常。

舒绿面上笑得平和,其实心里暗骂不止。

这一桌子的人,显然个个都是吃过这椰丝糖芋泥的,安排这桌子菜的人也不会因为要害她而殃及其他人啊。

可是这些人,无论是长辈也好,年幼的表妹也好,居然没一个人出声提醒自己,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往碗里伸出了勺子。

一家子都上不得台盘舒绿鄙夷地给信安王府的女人们下了定义。

不过她其实更喜欢这种猪一样的对手,因为对付这样的人,总比对付那些让你看不透的阴毒人物好。

她无奈地感叹,原以为随着地位的升高,女人们宅斗的境界也会提升,但看看信安王府这一群人,竟还比不上凌家本家那些女人啊。

从另一个角度看,舒绿对自己在信安王府的生活开始充满了乐观情绪。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要都是像这样明着来,那她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

舒绿刚才那一划后,尚兰就知道自己在接风宴上设计的最后一着也失败了。

幸而舒绿也没说什么让大家下不来台的话,就那么小勺小勺地从糖糕的上层刮下一些不那么烫的,慢慢吃起来。

众人也不再说话,低头吃着自己面前那两碗点心。

坐在舒绿身边的小表妹尚蓉还不到十岁,举止稍显稚嫩。

她用银勺子勺起一只冰糖鹌鹑蛋往嘴里送,不知怎的却滑了手,那只小蛋滴溜溜地从勺子里掉到了地上。

四夫人穆氏尴尬起来,怒瞪了女儿一眼。

尚蓉很委屈地扁了扁嘴,嘟囔了一句:这鹌鹑忒麻烦了,怎的想起吃这个她在自家屋里骄纵惯了,这会儿也不顾人多,就这么说了出来。

四夫人眼睛都气红了,却又不能当堂教女。

世子妃张氏和安排这桌饭菜的尚兰脸色都难看起来,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真没家教,倒让舒绿看了笑话去舒绿嘻嘻一笑,对身旁的表妹说:不会呀,我倒觉得鹌鹑挺好吃的,夹起来也不麻烦呀。

只见她一边说笑,一边用筷子夹起了一只滑溜溜的鹌鹑蛋,轻松送进了嘴里。

这一下,又把桌上众人看得一惊。

她们吃鹌鹑蛋,大都是用勺子吃的。

要知道王府的用具都极讲究,大家的筷子是清一色的乌木包银筷,又重又滑,筷子尖圆圆的,贵气是贵气了却很难夹得稳东西。

饶是如此,府里也不能用别的筷子,那就显不出王府的身份了。

贵族人家吃饭,谁不是用这个?所以,能用得一手好筷子,也是淑女必修的仪态课程,是良好家教的体现。

一顿接风宴下来,舒绿好整以暇,其他人却都各怀心事,郁闷有之,惊讶有之,其他的……也有。

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了舒绿。

过去暗地里以乡下丫头称呼她的众表姐妹们,也不敢再这么叫她了。

她这样的若是乡下丫头,那她们呢?当夜舒绿回到屋里,卸下一身装扮好好洗了个澡后,总算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尽管身子很累,她却没什么睡意。

躺在丝滑舒适的缎被里,舒绿默默看着陌生的帐顶,想着进入王府第一天来的种种。

应该说,这里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容易混一点。

外祖父虽然威严,不过看得出对自己的母亲是真心疼爱,这一点非常重要。

而内院里的女人们,总的来说不难对付,但也许这只是表面现象,不能这么快就掉以轻心。

她又想起了那位还没出现的尚红表姐,三房的孤女。

这女孩儿与她一般父母双亡,身子又弱,却不知是个怎样的性子。

不过或许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这个且放下不管。

不知道哥哥这大半天在外院里,过得怎么样?虽然只是这么一小段时间不见,可舒绿真的很想哥哥,也很怀念他们过去每天毫无顾忌厮混在一起打嘴炮说笑话的好时光。

可以预见的是,在这个府里,这种自由的生活是不可能有了。

在对哥哥的思念中,舒绿终于没能抗住不断侵袭而来的睡意,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天一亮,舒绿就起床了。

在梳洗完毕后,她先带着巧英到外祖父屋里请了安。

正好展眉也过来请安,两人在老王爷的屋外眼神一对,真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可惜这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老王爷见这两个孩子来得这么早,也有些意外,但看表情还是比较高兴的。

他简单问了两句他们住得可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交代他们有什么需要就和大舅母说,不必客气。

没在老王爷屋里待多久,两人就出来了。

兄妹俩一直走出了老王爷屋外的回廊,看看四下没什么闲杂人等,才不约而同地唉了一声。

……你那边怎么样?展眉先开口了。

没压力啊。

舒绿自信地笑了笑,又问:你呢?压力山大。

展眉表情可没舒绿那么适意。

老王爷对咱们以前的事问得很细。

碍于巧英在身旁,舒绿不好追问,只是用眼神示意展眉往下说。

展眉沉吟了一小会,说:反正咱们在古州惹的那些事,老王爷清楚得很。

主要还是对我的事比较在意吧,改天再跟你细说。

他似乎对我有很大期望,唉……要紧吗?舒绿关心地问。

还行。

我自己看着办吧。

哦,我跟他说了婉儿的事。

舒绿吃了一惊,哥哥还真把婉儿放在心上啊。

展眉说:先下手为强啊,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奇怪想法,你知道我十五了。

咱们明年就脱孝服,不赶紧说清楚后果很严重的。

那老王爷怎么说?……他什么都没说。

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了。

展眉忧郁了,外祖父明显是一只老狐狸。

听展眉转述了这些,舒绿本来挺悠闲的心情沉重起来。

老王爷要真想安排他们的生活,他们能反抗得了么。

说不定只有最后一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想那么远了,你还得去跟其他人请安吧?我也得去见大舅舅。

展眉看看外头有人来了,止住了话头,转身走了。

舒绿见来者正是尚兰等几位表姐妹,她们也是来给老王爷请安的。

几人见了舒绿,面上都有一丝难言的尴尬。

舒绿反而落落大方地与她们打招呼,随即说自己要去给几位舅母请安,先行告辞了。

不知怎的,尚兰居然觉得舒绿一走,她竟松了一口气。

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表妹,却能给自己一种说不出的强势感觉,这让尚兰很不愉快……可是昨晚回去后,她被母亲死死教训了一通,警告她以后做事不可这么鲁莽。

你以后是要做大家夫人的,怎可如此沉不住气?没摸清对方的底细,贸贸然出手,反倒让自己落在下风。

往后,切不可如此张氏的教诲使尚兰悚然一惊,母亲对那丫头的评价竟如此之高?你别看她年纪小……正因为她年纪小,就已经这般难对付,你才更要警惕。

往后你要遇到的人,比她难缠十倍的都有呢。

这不过是家里一个亲戚,还不是和你抢丈夫的狐媚子,你就对付不了了……日后可怎生主持家事?女儿晓得了。

尚兰知道母亲这一番说法,不是责怪她设计为难舒绿,而是怪她手段太低劣。

的确,她自己也反省过,没有弄清舒绿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直接出手了……这样真是太莽撞。

她以后,会更小心,安排得更隐秘些的——如果舒绿还是这样扎眼的话。

倒不妨把这小表妹当成个假想敌练练手,她就不信自己削不了舒绿嚣张的气焰给几位舅母请安后,舒绿总算能回屋里好好的吃早餐了。

巧英,把那几个新来的给我叫过来。

她终于抽得出手,打算好好验验这一批丫鬟的成色。

六个大小丫鬟被巧英引进了绮霞苑的正屋,这还是她们从昨天被送来以后,第一次正式站在舒绿面前接受检阅。

舒绿面无表情地坐在小桌边,手里端着一杯暖茶慢慢呷着,正眼也不朝她们看。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人们的呼吸声,却无一丝杂音。

巧英和巧珍一左一右侍立在舒绿身后,低眉垂首,心里却在好奇小姐准备如何对待这一批新来的丫鬟。

------------------(嗯,见过了王府部分主人,接下来该好好调教小丫鬟们啦……求粉红啊亲们,不要怪我唠叨,嘤嘤嘤……)第一百六十二章:下马威(4月6日第二更)----------------------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射出繁复精巧的光斑。

舒绿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面前站成一排的小丫头们身上,而是淡淡注视着那在光柱下飞旋起舞的尘埃,手里的那杯茶似乎总也喝不完。

六个丫鬟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本来就紧张的心情经过这段难熬的静默,更是像绷紧了的弦一般,纠得浑身都在发疼。

有个别小丫头站不住了,腿儿微微一抖,想不到舒绿冷电般的眼光却在这时扫了过来。

那小丫头身子一哆嗦,差点就跪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不敢擅动,头垂得越发低了。

哐,舒绿总算把手里的瓷杯往桌上一搁,杯身与底下的小茶托轻轻撞击,发出的脆响却像是鼓槌似的打在小丫鬟们的心上。

连巧英和巧珍都敛声屏气,不敢抬头。

今天的小姐,让她们觉得有些陌生。

平时小姐教训起人来,也有板着脸的时候,但是像今儿这般静肃威严的却是少有。

别看小姐不声不响的,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屋子里的下人们都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威压之气。

舒绿终于抬起脸来,正视着那六个丫鬟。

她从一开始就摆出这个架子,也是一种心理攻略。

这六个丫鬟来到她身边的理由,和巧英巧珍两人是不一样的。

巧英巧珍开始服侍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到欧阳家来做客的贫家少女。

当时的身份与情况,使得她开始时对巧英巧珍是比较客气的。

这种客气,是针对她们身后的欧阳家,是对她们主人的尊重。

之后巧英巧珍跟着她回凌家去,那也是欧阳夫人借给她的人,她同样不能像对待真正的奴仆一样对她们。

所以她和巧英巧珍两个的相处模式,从初时起就被不知不觉定下来了。

就算现在她们的卖身契改了,变成了她的人,但是彼此间也习惯了这样相处。

舒绿也并不反感和巧英巧珍两个,有这样融洽的关系。

这两个女孩儿尽管性情不同,但都很单纯,对她也忠心。

将她们笼络好了,将来能帮得上很多忙。

可是这一批新来的丫鬟,却不是从对她怀有善意的人那里派来的——欧阳家的人尽管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对她却是真的好。

而信安王府的这些长辈们,呵呵呵……从昨晚的接风宴就能看得出,她们对自己的态度。

舒绿可以猜得到,在她到来前,她们是怎么看待她的。

不就是觉得她是个从乡下地方来投靠贵亲的小孤女么?要不是她一到来就在各方面压住了场子,她们怎么作践她都是有的。

别看信安王对她不错,他一个老王爷也管不到内宅里头。

贾母对林黛玉够疼爱了吧,老祖宗还坐镇在内院里呢,也护不了林黛玉周全。

在大家族里生存,背靠大树肯定是要的,但更多的时候,需要自己挣扎求存。

她才不会给这些人踩到她头上来的机会第一步,自然就从自己身边人做起。

所以,她必须好好地给这些丫鬟一个下马威,让她们明白,自己真的是她们的主人。

如果有别样的心思,不好好做事,别怪她不客气你们都叫什么,说说。

舒绿轻启朱唇,柔声说了一句。

昨儿那两个婆子带人过来的时候,其实是交代过的。

但现在舒绿让她们再说一次,她们也不敢不从。

就从最年长的那个大丫鬟开始,六人逐一报上名字,分别叫桃李、樱果、娟娟、小惠、雀儿、吉儿。

嗯,从今儿起,你们都改了名字吧。

舒绿不容分说,立刻就给她们起了新名字。

几个丫鬟脸色微微现出错愕之色,但也没人敢反驳,毕竟给奴仆赐名是主人的权利。

只不过她们之前没想到这位到此客居的凌姑娘,会是如此强势,主人的架子摆得十足。

她们被派过来以前,听说凌姑娘的出身并不怎么富贵,家里穷得很。

可来了绮霞苑后,她们先是发现凌姑娘的打扮气派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竟和家里那些小姐们一般无二。

再看到凌姑娘从江南带来那些用具器物,无不是贵重精巧的好东西。

她们暂时还没资格替舒绿拆分整理行装,但从偶尔看到的这些东西就能明白凌姑娘在进府之前过的生活绝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寒酸。

今儿她们终于等到了舒绿的接见,却啥话都没说就让她们先罚站了好一会儿。

这让她们明白,眼前的这位年纪不大的小主人,绝不是一位好糊弄的穷亲戚。

舒绿把这几个丫头的名字改为巧珠、巧果、巧娟、巧惠、巧绣、巧纹。

巧英和巧珍见小姐按着她们的名字来给新来的改名,都抿嘴一笑。

巧珠巧果两个是在屋里服侍的二等丫鬟,舒绿吩咐她们说:你们两个也不必着忙。

巧英巧珍是跟惯了我的,你们就看看她们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凡事听巧英安排就是了。

我里屋的事,暂时还是让巧英巧珍来做,你们且在外屋做事。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让这两个新来的先老实点,别往自己跟前凑。

舒绿还没摸清她们是谁派到她屋里来的呢,哪敢让她们进里屋。

她的小秘密也不少啊。

两个丫鬟眼里掠过一丝委屈,可也略略明白了舒绿的为人,没胆子现在就闹起来。

她们确实都是担负着一定的任务被派到这儿来的,但舒绿防范得这么紧,她们怕自己在这儿真是没法有什么作为了。

四个小丫头的心思却单纯得多,她们本来就是做粗活的,没资格在屋里服侍。

舒绿也叫她们听巧英的话,她们便都乖巧的应下来了。

行了,先出去吧。

舒绿一挥手,把六个人都赶了出去。

等她们都走了,她才回头对两个贴身丫鬟笑笑:以后你们有得累了。

我看那两个大的,不像是安分的人,你们要替我多盯着点。

两人忙说:小姐,我们明白该怎么做。

巧英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但她却觉得心情很好,因为她是心甘情愿为小姐分忧。

像小姐这样好的主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舒绿这边才忙完,二夫人桑氏居然来找她了。

原来桑氏是替忙着管家务的世子妃张氏,来带舒绿去前院认认那些男性亲眷的。

上午剩下的时间,舒绿又去拜见了家中的另一批亲戚。

从封了世子的大舅舅梁璋,赋闲在家的四舅舅梁瑜,还有那几位表兄弟,都见了一面。

她也在路上遇到了哥哥展眉,展眉正和两个表兄在一起说着些闲话。

乍一看,展眉像是和表兄们相处得不是很差。

信安王府的男人们似乎比他们家的女人要好相处一点,不过就这么匆匆见一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舒绿也没法透过现象看本质。

长相嘛,都还过得去,有老王爷的优良遗传在呢。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信安王府里除了那位位高权重、心机深沉的老王爷之外,再无令人惊艳的人物。

起码舒绿现在还没看到。

或许是长年的边荒生活让他们变得平庸了?又或者被贬到远地的老王爷刻意不去培养子孙们的才智,觉得让他们庸庸碌碌会在那种地方过得更舒服些?这个真是没法猜度了。

舒绿心想,或许自己的母亲梁素瑶,是老王爷最出色的子女了?她这也是猜的,毕竟梁素瑶死了这么多年,还能让临川王妃对她念念不忘,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子吧。

再看老王爷对这死去女儿的态度,连她遗下的子女也这么着急接回来,应该当年是很疼爱她的——对于子女众多的老王爷来说,如果梁素瑶不出色,他可不一定会这么疼她啊。

可惜她也不知道跟谁去打听打听自己这位早逝的母亲,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用完午饭歇了晌没多久,她正在屋里想着母亲的事,却听得有人来请她到外院去见客。

客人?叫我去?舒绿很奇怪。

什么客人这么着急见她,她才进府一天呀。

信安王府的亲戚们不至于对她这么看重吧?是临川王妃来了,大夫人让奴婢请凌姑娘过去呢。

那过来传话的丫鬟态度很恭谨,她也看得出这位凌姑娘是不能轻慢的人。

游王妃来了?舒绿一喜。

要说在京城里,她认识的女眷可能就只有这一位了。

而且王妃的种种作为,都表示她与自己母亲昔年关系良好,那对自己应该也是怀着善意的。

舒绿忙让巧英巧珍给自己迅速换上见客的衣裳打扮,匆忙跟着那丫鬟到前院去见客。

她坐着小车从内宅到了外院,才从回廊拐进外院偏厅,就听到了游王妃熟悉的笑声。

舒绿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

------------------------(哎呦,王妃又粗线了……)第一百六十三章:遗物(4月7日第一更)——————等真正与游王妃照面的时候,舒绿发现游王妃与半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改变。

但敏感的舒绿还是看到了游王妃眼角新添的细纹。

有什么事情使她过于操劳了吗,才会这么快就多了皱纹。

游王妃对舒绿的和蔼态度更胜从前,笑眯眯地看着舒绿朝她行了大礼,倾身前来将她结结实实扶住了。

好孩子,咱们可算又见着了。

游王妃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上下打量着舒绿,不住微微点头。

舒绿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臻首略垂,却也笑得十分真心。

尽管没说什么话,两人间那种真挚的交流,彼此却都是明白的。

这才多久没见,转眼就变成大姑娘了呢。

游王妃拉着舒绿,侧头对她身边相陪的世子妃张氏说:我和这孩子见面虽然不多,但却是极投缘的。

你看看她这模样,和素瑶可不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么?张氏也笑:是呢,我初见时也吓了一跳。

小妹像舒绿这么大的时候,便是这个模样了,一点样儿都不走的。

其实张氏对于游王妃的来访深感意外。

她当然知道游王妃和小姑子梁素瑶当年感情不错。

她也知道是因为游王妃在江南偶遇舒绿,特意来告知信安王爷,才有了展眉舒绿兄妹回京的事情。

但舒绿昨天才进了府,今儿游王妃就来探望她,这样的关爱可就不一般了。

再看两人相处的情形,张氏更加惊讶。

游王妃对这丫头是真关心呀?张氏惊讶,舒绿的惊讶也不下于她。

她和游王妃其实没有那么熟。

在江城时,两人也只是见过两面,一次是游王妃举办的赏荷会,一次就是游王妃离城时的偶遇。

但这两次见面,却又并非一般的交往,应该说在两人心目中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舒绿不意外游王妃知道自己进府——她就是坐牧若飞的船进京的呀。

可游王妃亲自过来看她,这也太隆重了。

隐隐的,她捕捉到了一些游王妃的心意。

莫不是游王妃熟悉信安王府的女眷与这府里的风气,怕她与哥哥两人在府里受欺负,就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撑腰么?若真是如此,游王妃也算用心良苦。

对舒绿来说,还真是一份大礼了。

如此,便可让这些府里的人知道,她在京城并不是只能依仗王府的人,还有别人看重她呢。

舒绿又开始暗自揣度游王妃与自己的母亲当年好到什么程度,以至于对自己这般爱屋及乌?哎呀舒绿,你把这玉佩戴在身上呢。

真是好孩子。

游王妃看到舒绿裙上那枚喜上眉梢的玉佩,表情更加柔和。

这玉佩其实有一对,是一模一样的款儿。

玉佩上的花样,是素瑶亲手描了,让匠人去打的。

有一次我见了喜欢,素瑶说她有两个呢,就把裙上的那个解下来送我了……谁知没过多久,她就随你父亲离了京。

游王妃忆起往事,不胜唏嘘。

我很喜欢这玉佩,就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仿佛素瑶还时常在我身边一样……没想到,我们今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说到此处,游王妃眼角隐有泪光闪动,显是动了真情。

舒绿不禁动容。

看来游王妃和梁素瑶之间的感情,真的非常深厚,说是亲姐妹一般也不过分。

她们两个怎么会好成这样的?舒绿推算了一下两人的年纪。

她当然不知道这两位长辈的具体年龄,但想到牧若飞和哥哥展眉年纪差不多,那游王妃和梁素瑶的年龄差距应该不大。

舒绿知道游王妃不是京城人,而是从江南嫁到临川王府来的。

那她们两个就不是从小长大的闺蜜了,最多只在一起待过那么一两年。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起这么深的感情,还真是需要莫大的缘分呢。

瞧我,不说这个了。

游王妃见舒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舒绿的丧母之痛,哪里知道舒绿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回头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箱子,递到舒绿手上。

这是当年你母亲留在我那儿的一些小玩意。

这么多年了,我都好好保存着,现在就交还与你吧。

你也好做个念想。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舒绿顿时好奇起来。

她的好奇不是因为梁素瑶是她的母亲,而是因为这位曾经的郡主,留在凌家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可以说,她几乎就没有任何的遗物,除了那一面被舒绿和展眉从老屋床底下找出来的铜制手镜。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舒绿窥见这位堕入凡尘的贵女的内心。

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好奇,真的很想知道这梁素瑶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现在游王妃把机会送到了她面前,她忍不住有些激动。

她的激动落在游王妃眼里,还觉得这孩子忆母至深,又感动起来。

来,打开看看。

游王妃鼓励地看着舒绿。

连一旁的张氏都想知道,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不过她明白肯定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东西,否则游王妃哪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让舒绿开箱。

箱子上安的是活扣,没有上锁。

舒绿双手一推,就把那一尺见方的箱盖推了上去。

须臾,淡淡的香气从箱中逸出。

舒绿定睛一看,原来箱中工工整整地码放着一套炉瓶盒套装香具。

不等舒绿动手,游王妃亲自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了出来。

当年我与你母亲都爱调香、品香,还时常结伴参加好些斗香会,相聚取乐。

这套香具,是她做女儿时最喜欢用的,因为常常到我家里斗香,就放在我那儿了。

游王妃的解释,稍稍为舒绿揭开了她与梁素瑶的一角过往。

舒绿恍然大悟。

是呢,她记起来了,游王妃出身江南南兴游家。

游家是江南有名的香药世家,游王妃爱香也是情理之中。

恰好福慧郡主梁素瑶也深好此道,两人虽然一个是新婚**,一个是闺阁女儿,却是在斗香会上一拍即合。

或许两人之间的交往,就像是伯牙子期一样,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吧?这套香具很漂亮呢。

张氏这时插话进来,笑道:记得小妹幼时,就极爱调香,屋里搜集了许多香具。

没曾想还有一套留在游王妃您那儿呀。

当年梁素瑶搜集的香具,大多在抄家中被抄走了。

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舒绿也不会不知趣地追问张氏,那些香具的下落。

她只专注地看着小几上这套精致的香具。

这套香具,由香炉、香瓶、香著、香插、香盒、香匙、火著、火匙组成。

每一样器物,都是小小巧巧,但做工极其精美,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

从这套香具的品位,舒绿大致可以推断出她的母亲少女时是怎样的性情。

应该就是像林黛玉一般的清雅高洁吧?所以才分外难以忍受沦落乡间后的生活。

从当初的邻居们口中得知,这位美丽的**几乎足不出户,不与任何人交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福慧郡主梁素瑶活了二十岁,她的心却在十五岁离京那一年就死了。

在这之前,她是娇柔优雅的王府千金,生活得精致而闲适。

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朵脆弱的富贵花迅速地凋零,她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除了生养了两个孩子,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生活过的痕迹。

舒绿伸手端起那香瓶默默看着,似乎通过这冰冷的器皿触碰到了往昔那位贵族少女柔软的指尖。

好了,这套香具送还与你,真是最合适不过的。

舒绿你不愧是素瑶的女儿,在香道上,天资并不在你母亲之下。

游王妃这话,又让张氏吃惊了。

虽然舒绿从进府以来,让人吃惊的事情已经有很多,可这一桩又是特别使张氏觉得不可思议的。

这凌舒绿也会品香?她可不知道,就是因为舒绿在游王妃赏荷会的斗香游戏里拔得头筹,才会被游王妃认出来的。

舒绿谦逊两句,灵机一动,说:今日王妃您将先母的遗物送还舒绿,舒绿感激不尽。

恰好舒绿调制了几款香品,虽说都是粗陋之作,但舒绿也想将它送与王妃,请王妃接受舒绿的一片心意。

游王妃只知舒绿品香上极有天赋,却不知她调香的功夫更是厉害。

听到舒绿这么说,爱香的游王妃喜笑颜开:好好好,你拿来吧,我可不跟你客气。

舒绿向两位长辈告罪一声,快速回到绮霞苑,从自己箱子里取出几款得意的香品打包成一套,用上好的礼盒装好。

其中自然少不了她调制的那几款少见的花香碧桃和露、一株雪、初霞等。

游王妃欣喜地让人收下了舒绿送的礼物,这才恋恋不舍地与她道别,起身回府。

当游王妃来访的消息在王府里传开后,表姐妹们对舒绿又多了一层认识。

这个野丫头……真不是她们想象中那个样子啊。

她们,委实太过低估她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往事,母子,深思(4月7日第二更)----------------------午后,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

冷风裹着雨水拍打着屋子的门窗,咝咝的雨声带给人阵阵寒意。

但临安王府游氏的屋里,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寒冷。

游王妃怀里抱着一个小小手炉,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

她穿着半旧的家常袄子,身上半盖着轻柔的薄毯,那是宫里赏下来的番邦贡品,有着别样的异域风情。

一个娇小的丫鬟双手拿着小槌,轻轻击打着游王妃用毯子遮住的双腿。

屋里除了这一下下扑扑的闷响,就没有别的声音。

连平时偶尔叫唤两声的猫儿,此刻也挨在熏笼旁边打着盹儿。

游王妃双眼半开半闭,默默品鉴着兽炉中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这是舒绿送给她的碧桃和露。

鲜润的桃花芳香随着炭火烘燃,逐渐充盈着游王妃的鼻腔,带给她极为新奇的感受。

这真是那孩子调制出来的香品么……游王妃的表情里有惊喜,也有感叹。

没想到啊……素瑶,你若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游王妃想起十多年前,她刚刚从江南嫁到京城来的时候。

那时,她还只是临川王府的世子妃。

在这个人人优越感都强得不得了的京城,她一个外地来的新妇,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排挤与冷待。

这样的事情,游氏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会难受的。

在南兴,她是受人尊敬的游家千金,社交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可来了京城,她却彻底被边缘化了,久久无法融入京城女眷们的社交圈。

夫君牧世子一直对她半冷不热,偶尔还嘀咕两句不满。

游氏知道俊伟高贵的夫君,并不喜欢自己这个长相平常的妻子,而更喜爱他屋里那些颜色娇媚的女人。

但她却不能做什么河东狮吼,因为这一门亲事,本来就算是高攀——若不是她父亲趁临川王爷到东南督战的机会搭上了王府这条线,若不是临川王府正好遇上财政危机,她哪能这么容易就成为堂堂的世子妃?游家在江南是望族,在京城却什么也不是。

她再不想忍,也得忍。

就在这样黑暗抑郁的年华里,她与福慧郡主梁素瑶相识了。

素瑶和那些势利又刻薄的贵妇千金们不一样。

她的性子是有些小清高的,也很单纯,不太乐意与那些浮华的人们掺和到一起。

在一次斗香会上,游氏偶然赢了一次,却被一些看她不顺眼的女人们冷嘲热讽。

她强撑着没有发作,可心情实在糟糕透了。

斗香还没结束,她便躲到偌大的花园中的一角去偷偷抹泪。

尽管已经嫁人,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哪里能承受得住那么多的压力。

而及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就是素瑶。

素瑶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她们是在嫉妒你。

她们就这样成了好友。

素瑶其实是很柔弱的姑娘,看到一朵鲜花凋零,她都会为之落泪。

别人都说她脾气闷闷的不好相处,所以她的朋友也不多。

两个都不怎么受欢迎的人,却成为了很投契的朋友,只能说是一种缘分吧。

让她们感情更加密切的,是彼此对于香道的喜爱。

素瑶极爱调香,却又没什么密友。

所以她每调出一款新香,就会迫不及待地到临川王府来找游氏,和游氏分享自己的快乐。

她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两年。

那两年,因为有了素瑶的陪伴,游氏总算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至于惨淡到了极点。

好容易等游氏在京城圈子里苦苦经营,总算站稳了脚跟,素瑶却被家族所累,凄凄惶惶下嫁于一位寒门学子,而且立刻随着夫家离京了。

当时素瑶清楚自家的处境,居然没有来和游氏道别,免得给她添麻烦。

等游氏得知素瑶已经离开,却是怎么都来不及送她了。

想起种种往事,游王妃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幸好素瑶还留下了这一双好儿女她回忆起几天前在王府里见到舒绿的情形。

舒绿在面对她和信安王府世子妃张氏的时候,态度都非常自然,不卑不亢,和游氏在江南见到这小姑娘时没有什么不同。

游王妃有一种感觉,舒绿是那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保持自己的步骤,不会被别人轻易影响的人。

她的外表与素瑶一样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们吹倒。

可是舒绿身上那种自信与坚韧,却是素瑶所不具备的。

游王妃从舒绿神采奕奕的眼中,感受到她蓬勃的生命力,她……绝不会是个悲春伤秋,多愁善感的姑娘。

这就很好啊。

游王妃之前还很担心舒绿出身单薄,进了王府受人轻侮。

京城这些高门大族里的风气,游王妃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她才会在舒绿进府的次日,就降贵纡尊地去看望她,无非是想替她撑腰的意思。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太过担心她了。

舒绿在张氏面前的表现,以及张氏对舒绿谨慎的态度,都看在游王妃的眼里。

这个姑娘,有着不错的自保能力,她会在信安王府好好生活下去的。

然而游王妃还是暗暗决定,只要舒绿有需要,她还是会明里暗里帮帮她。

王妃,世子来了。

嗯?游王妃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刚抬起头,就看见儿子迈步进了内室。

母亲。

牧若飞给游王妃请了安,然后在她榻旁坐下。

方才给游王妃捶腿的小丫鬟悄然行礼退到一边,垂首恭立。

游王妃慈爱地看着儿子,笑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平时找你都找不到。

牧若飞嘿嘿一笑,说:这不是下雨了嘛,演武场用不了,在屋里呆着怪闷的。

说到这个,游王妃可是心疼。

你呀,不要那么拼。

满京城要去军里领差事的子弟多了去,也没见哪个像你练得这般苦的。

你看看,这几个月下来瘦了多少?但凡母亲,总觉得孩子胖乎乎的好。

牧若飞尽管已经快十五了,在游王妃心里,他却还是个小娃娃。

其实,就算牧若飞到了五十岁,游王妃也一样把他当孩子看的——这就是母亲啊。

母亲,我这不是瘦,是结实了。

您捏捏我这胳膊,有劲吧?牧若飞对自己一身腱子肉特别得意。

现在他和京城的那些王爵子弟们在一起混时,他们更怕他了,因为谁惹了他,他出手就是一拳。

牧世子飞扬跋扈的名声从此更上一层楼。

结实了当然是好事。

不过你也别累着了,你才多大?骨头还嫩着呢,别伤了筋骨才是游王妃还是不太赞成儿子那么辛苦。

牧若飞知道母亲说起这个话题就没完,也不和她再扯下去了,赶紧换话题。

呃,母亲,您前儿到信安王府去了?游王妃看了一眼突然变得期期艾艾的儿子,心里微微一动。

嗯,是呀。

哦……牧若飞不自然地搓了搓手,干笑两声:呃,呃,小凌他们都还好吧。

这个嘛……游王妃坐直了身子,像是不经意地扫了儿子一眼,牧若飞似乎更局促了。

儿子有心事。

游王妃太了解儿子了,他现在这种表现绝对不正常。

怎么……飞儿特别关心那对兄妹么?才刚分开两天,却又特意来跟她打听他们的情况,太不像儿子的为人了。

若说是和凌展眉感情好,可男儿家来往何至于这般婆婆妈妈?儿子素来交友都是豪爽的……那,问题是出在舒绿身上?游王妃不动声色地说:展眉我没见着,只是带了套福慧郡主的旧物去送予舒绿。

看起来,她在府里过得不错。

是嘛?牧若飞笑了。

嗯,果然有问题……游王妃暗自责怪自己的迟钝。

怎么到这会儿才看出来,儿子对那小姑娘态度不一般?他以前可没对哪家千金这么上心过。

京城里时有聚会,有些公子哥儿特别爱与姑娘们说话,或是借着谈论诗词兜搭,或是刻意在小姐们面前骑射,彰显自己的勇武。

可她这个儿子,从来也没这么干过。

而且,在他这个年纪,别家公子都收了通房,或是去青楼了开荤,他却像是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游王妃既欣慰儿子的正派,也担心儿子是不是不太正常?她也隐隐感觉到,儿子这样的行事心态,或许与他父亲过于纵情好色有些关系。

临川王爷的浪荡作风,那可是满京城都有名的。

王府里这些莺莺燕燕,还有一后院的庶子庶女们……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牧若飞懂事后,经常看到母亲因此受气,因此也极度反感父亲的所作所为。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和父亲的争吵也更频繁了。

要不是前个月他和临川王爷吵得太厉害,游王妃也不会将他支出京里去巡查产业——有什么大不了的产业需要世子爷亲自巡查呢。

想不到却因为这样,让他半路上再次遇见了展眉兄妹。

游王妃含笑看着儿子,说:对了,既然他们都进了京,那改天我邀请他们俩到咱们家来做客可好。

好啊牧若飞更高兴了,全然没注意到母亲眼中深思的目光。

-------------------------(王妃在想什么呢……)第一百六十五章:强硬(4月8日第一更)-------------------------游王妃的来访果然使信安王府的女眷们,开始重新审视舒绿这个远方来客。

当舒绿的行装被打开,屋子基本安顿好了以后,几位表姐妹也都来看过一回。

就这一回,便足以让她们对舒绿的轻视又少了几分。

舒绿屋里使用的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欧阳婉一手添置的。

欧阳婉帮着母亲管家好几年了,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能比,替舒绿安置的这些东西都是既贵重又体面的。

大到摆在多宝格上的风雅古董,小到一盒胭脂水粉,样样都不比梁家的女儿们用得差。

欧阳家的豪富可不是假的。

虽说商贾地位低,但架不住人家不差钱啊。

欧阳婉一心给未来相公和小姑子长脸,能不尽心尽力么?再往深远了说,展眉和舒绿在王府里过得越好,欧阳婉将来的日子也就更加好过。

舒绿才不会跟表姐妹们解释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随她们猜去吧。

反正我用我自己的,你们管得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些天下来,下人们也发现了,替绮霞苑办事,就是有好处。

凌姑娘出手很大方,她真要你替她办事,总会给你点甜头。

要么是银锞子,要么是几个大钱,最少也给个小荷包。

所以下人们对绮霞苑的人,面子上都挺巴结的,巧英巧珍替舒绿催个热水、要些宵夜什么的,都送来得特别快。

巧英曾有些担心地对舒绿说:小姐,您老这么使钱,也太破费了吧。

你呀,小守财奴。

舒绿戳了戳她的额头,笑了。

舒绿的小钱匣是管在巧英手里的,所以巧英对出账尤其了解。

这才来了没几天,几十两银子就使出去了。

巧英那个肉疼啊。

别怕,这点小钱,拖不穷你小姐我的。

舒绿吹了吹手上未干的蔻丹,很悠闲地说:小财不去,大财不来。

别可惜那点小花销,将来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多着呢。

舒绿也没打算这么坐吃山空下去。

五千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还真不多。

等等吧,等她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摸清了这地方的情形,再做新的打算。

但眼下这些交际费,是一点也不能少花的。

巧英,你记住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眼界放宽点。

巧英不太理解小姐的话。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钱怎么办……呃,小姐的思维果然不是她这种凡人能跟得上的呀。

哎,兰姐姐。

梁府四小姐尚堇悄悄地对她的嫡姐尚兰说:你有没有听说,游王妃似乎特别喜欢那舒绿丫头?不就是看在她死去母亲的面子上,来看过她一回么?高傲的尚兰不屑地撇撇嘴。

不止啊。

尚堇平时很巴结这个嫡姐的,这会儿在外头听到了风声,就屁颠屁颠地过来跟尚兰八卦。

我好像听二伯母和四伯母说,游王妃如今正在给她家小王爷挑媳妇呢真的假的?可……这和那丫头有什么关系?尚兰一惊:你不会说游王妃看上那丫头了吧?尚堇说:不知道啊,可是二伯母说,那天游王妃来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夸她好,说她很像福慧姑姑什么的……绝不可能尚兰听了这事,眼睛都要气红了。

要是别的八卦,尚兰顶多也是听听就算了。

但说到亲事之类的,却是尚兰最讨厌的话题。

原因无他,她自己的亲事还在风中飘,没着没落啊。

尚兰已经离名门剩女只有一步之遥了。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过十七岁的生日,一旦满了十七……想再找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那可比登天还难。

尚兰本来对亲事也没有特别高的要求——那是在信安王爷重新被起复以前。

在此之前,她的两个姐姐,都嫁在了西北的普通大户人家里。

顶着个被远贬穷荒守边的名头,就算是王府千金,也不可能嫁得有多好,何况当时家里也没能力给她们准备太多的嫁妆。

到了尚兰这儿,父母也依照前例,在她十五岁及笄后就给她找婆家了。

找来找去,找了差不多一年。

好容易相中一户和前头两位姐夫差不多的人家,连草帖子都下了,就差交换婚书这一步。

就在这时,先帝驾崩,新皇继位。

家里看到了回京的希望,她的婚事就陷入了停顿之中。

很快的,皇上一纸诏书,不仅将他们全家从西北弄了回来,还发还了府邸和产业。

这是尚兰命运的转折点,那门差点就成了的亲事,也被父母退掉了。

对方想纠缠,但看到信安王府声势日强,终究没敢坚持,只好自认倒霉。

到了京城以后,尚兰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开始幻想着嫁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成为像母亲那样的贵妇。

张氏对仅剩的未嫁嫡女也抱着很高的期望,前两个女儿没嫁好一直是她的心病啊,剩下这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嫁差了。

问题就在于,有些事情越急就越办不成……信安世子和张氏两夫妻越是想给女儿找个门第又高、又有人才、还能给自家增添助力的夫婿,就越是找不到。

重点在于,尚兰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在社交圈里没有一点名气,大家选媳妇或是说媒的时候,都想不到她头上来。

她自己又没有让人惊艳的本事,几次出门交际,都只能充当大会场里的小点缀,不出丑就不错了。

在京城混了十几年的闺秀们,哪里是她能比的?她姿色一般,年纪又偏大,要求却高……所以拖到现在,亲事也还没个影儿呢。

这事是尚兰最大的心病。

谁知庶妹现在却跑来告诉她,说那刚刚进京几天的丫头,就被游王妃看上了,有可能列为儿媳人选?真是晴天霹雳啊旱地惊雷啊击中她玻璃心的冷电啊……尚兰顿时就心理失衡了。

呃,姐姐,我也只是听说,或许游王妃只是客套。

尚堇说道。

那是自然的那丫头有什么?她虽说是福慧姑姑的女儿,可她父亲生前只是个生员。

这样的门第,连嫁妆都不知在哪儿呢,游王妃怎么会看得上她。

尚兰不住冷笑。

就在此时,六小姐尚梅一脸气愤地走过来。

尚兰姐妹见她这般模样,停下交谈,齐声问道:六妹妹这是怎么了?还能怎么,被那死丫头给气的啊?尚兰与尚堇面面相觑,她们当然知道尚梅嘴里的死丫头是指谁。

那丫头又做了什么好事?唉……你们还不知道?尚梅依然气鼓鼓地,咬牙道:我刚听说,临川王爷的游王妃派人给那两兄妹下了帖子,请他们俩到临川王府去做客呢什么?尚兰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刷地站了起来。

尚堇也吃惊不已。

刚刚才说着这事呢,那边就来了帖子,不会是真的吧?三姐姐,你评评理,那游王妃请客为什么不连咱们一道请了呀?单单请那两个,也太失礼了吧尚梅说话有点口不择言,但尚兰和尚堇却没有纠正她。

她们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

舒绿被召到张氏屋里去的时候,也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张氏对她倒是和颜悦色,说:你才刚上京,还没歇过来呢,这就要出门了。

但是游王妃一番好意,却也不好推辞呀。

是的。

大舅母不必为舒绿担心,舒绿已经歇好了。

你刚来,京里的事情也不熟悉。

要不我让你尚兰姐姐陪你去?舒绿肚子里又笑开了。

大舅母您是真担心我么,还是想借我这条桥,让您的宝贝女儿上路啊。

可惜牧若飞比尚兰小了两岁呢,您想搭上临川王府却是难了。

大舅母如此关爱,舒绿不胜惶恐。

只是尚兰姐姐每天要帮着大舅母管家已经很辛苦了,我怎好再劳烦她?这却是万万不可。

大舅母请放心,有哥哥陪着我呢。

她语调虽然轻柔,抗拒的意味却很明显。

张氏显然没想到,舒绿站在她的地盘上,居然还敢这么强硬。

的确像舒绿想象的一样,张氏也打起了牧若飞的主意。

虽说小王爷还不足十五,自己女儿已经快十七了,但妻子比夫君大两三岁的婚事在京城勋贵之间比比皆是。

可是这舒绿想也不想,直接就给拒绝了张氏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小丫头,别以为自己稍微有点小聪明,就能在这府里过得滋滋润润内宅的生活,哪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今天你不给我这个面子……日后,你就有得苦头吃呢张氏没有放弃,又说了几句,话里暗示舒绿妥协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舒绿却一直装傻,就是不接茬。

她何尝不知道张氏已经记恨上自己了?可是舒绿还真不在乎……有人的行事风格是低调隐忍,有人的行事风格是随心所欲。

舒绿却不是这两者中的任意一个。

她只是在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个原则罢了。

张氏要报复?那就放马过来吧。

----------------------(呃,蔷薇的女主,向来是如此的牛叉……不好意思,看主站文的王八之气看多了,真的不会写苦情小媳妇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别怕(4月8日第二更)-----------------------坐在前往临川王府的马车上,展眉和舒绿总算能够有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好好说说话了。

这可真不容易。

进府之后,他们不仅分住在前院后院两个地方,身边还总是跟着一堆人。

连最讨厌人在自己屋里转悠的展眉,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院子被安排进了几个做活的丫头这一事实。

今天他也可以选择骑马过去,但为了能和妹子好好沟通,展眉还是决定坐车。

并且,舒绿也把两个丫鬟和展眉的小厮儿一起,支到了后头跟着的小车上。

怎么样哥哥,被小萝莉们服侍的感觉很好吧?舒绿看着哥哥的臭脸,很没心没肺地开他的玩笑。

别提了,看着一堆女人在我眼前晃悠就烦。

展眉摸着鼻子苦笑起来。

哟,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人家贾宝玉就可喜欢这样了,连睡觉都要几个丫鬟陪着呢。

有没有小丫鬟着急爬上您温暖的床榻啊?你以为我会给她们这种机会么。

展眉不屑地瞥了妹妹一眼。

好吧,我错了,你心中只有你的好基友……呃,别捏我鼻子,小心我的妆啊我真的错了还不行么?面对哥哥猛地伸到面前的魔掌,舒绿忙不迭连声讨饶。

展眉也只是吓吓她罢了。

两人这么一打闹,心情都放松许多。

好久没有打嘴炮了,好怀念啊。

怪不得西人说——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果然是至理名言到得此时,舒绿才有空问问展眉,这些天里主要在忙什么。

忙着应付那位老王爷啊。

展眉耸耸肩,表情很是无奈。

他在古州时,一开始就对前来寻衅的朱衙内采取强硬到底的态度,其实就是想借梁总管与魏盛二人之口,将自己的这一面传达到信安王的耳中。

可是之后引起的轩然大*,还是出乎展眉的意料之外的。

当舒绿听到展眉说,他们在古州的那件小事最终引起巨大的政坛风暴时,也被深深震惊了。

有没有搞错,她当时真没想过,自己倔强地不愿离开湖心亭……会引出这么夸张的事情啊。

镇远侯已经倒大霉了?老王爷说的?展眉肯定的点点头:据说昨儿镇远侯还在朝廷上被皇上点名批评了啊,面子里子全被刮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吧?太狗血了……舒绿的嘴巴一直没合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

哥哥,其实这事,说是从咱们身上起的,事实上……咱们也只是因缘际会吧。

啊,理论上是这样。

展眉点点头:老王爷虽然没说,但是我能猜得出,皇上也好老王爷这边也好,到崔贯之那里也好……都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而已,其他的事他们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不然事情发展怎么会这么快?嗯。

只是这个合适的机会,刚好是由咱们提供的……舒绿表示同意。

但这也够麻烦的了,这样一来,展眉就被迫进入了很多人的视线中。

对一个连童生试都还没考的小小书生来说,不知是好是坏啊。

也许暗中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道,信安王未必能将他们护得很周全。

那些长远的事情且不去管,先顾着眼前吧。

反正老王爷对我盯得很紧,有刨根问底的趋势。

问你什么?舒绿看着哥哥。

很多啊。

读书的事情,打架的事情……我就胡诌一通,说以前村里住了个退隐的镖师,我这么能打都是那镖师教的。

这一听就很假啊。

舒绿对于哥哥编造谎言的天分予以充分的鄙视:你能不能说,是某天去山里逛然后跌入一个大洞,里头刚好有个闭关的武林高手,用头顶一撞你天灵盖就把一甲子的功力传给你了…………展眉挫败地看着妹妹。

舒绿扑哧一声笑了。

唉,管他信不信,我能自圆其说就行了。

还有就是他考究了一通读书的事情。

然后对你的才华惊为天人么?还行。

展眉还真不谦虚。

夸了几句,看表情是挺满意的。

你不知道咱家那些表兄弟的水平,我这就算是矮子里头选高个了。

展眉可没胡说。

实际上,在考究完他的学问,又回头去看看他在公开场合发表的那些诗词后,老王爷梁裕十分遗憾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他那几个儿子、孙子,就没一个有读书天分的——老王爷自己也是个武夫,还想生出什么文豪来?遗传这东西很重要啊,在西北的读书环境也差。

再说了,就在整个京城这种大环境里,读书好的王爵子弟真的不多。

不说别的,看牧若飞就知道了。

牧若飞还是由夏伯卿这样的大儒亲自开蒙教导的呢,也没往研究学问的路上走,一心只沉迷骑射。

主要是王爵子弟们没有读书的动力。

他们都有世袭的俸禄,那么辛苦考学干什么?而且大多数的王爵子弟到了一定年纪,都能送到军里或是宫里去领个差事来做,要么就当个闲散宗室,生活很美好的,完全不需要怎么努力。

因此让他们像普通读书人一样头悬梁、锥刺股、寒窗十年……基本不可能。

所以展眉的读书好,在老王爷看来真是难能可贵。

如果是个外头的小学子,老王爷也不放在心上,多天才他都懒得管。

但这是自家外孙子啊,老王爷顿时激动了。

于是,他宣布要送展眉去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那不是本朝最高学府吗?不用考试就能进去啊?舒绿惊讶地问。

她记得展眉那时候进杜衡书院可是挺吃力的啊,还剽窃了两首名诗才混进去的。

经过展眉解释,舒绿才知道,原来大梁的国子监分为两部分。

一大部分,是专门向那些各地考进来的学子们传授学问,另一部分则是让当宗室、勋贵子弟来求学。

这个部分,就相当于后世的贵族学校——人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学校,后世那些只能说是富人学校。

这两部分的学生求学目的不同,教学的针对性也不同。

贵族学校这边,因为这些学生都是不考科举的,学习比较松散,但教书的博士们学问还是很高。

水平太差的贵族子弟,也不好意思进去读书。

老王爷要送你到这里去……不对呀,哥哥,你可是要考科举的,怎么能和他们一起混日子。

我知道,所以我对老王爷说,我不要直接进去……而是自己去考。

……请问这位有志气的兄台,我印象中国子监的学生,最低也得是秀才吧……展眉面对舒绿的质疑,很理直气壮地说:咱们是信安王府的人,有特权啊。

好吧,舒绿明白特权阶级这种人类,在任何历史时期都是存在着的。

当时老王爷听展眉说要自己考进去,到国子监中专门培养考科举的学子的那一边去求学,还是挺高兴的。

这孩子有志气啊对于展眉表现出的要从科举晋身的志向,老王爷很是赞赏。

展眉毕竟不是姓梁,并非信安王府的子孙,没有恩荫在身。

科举乃是正途,他若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功名,是再好不过了。

就算考不上进士也不要紧,只要中了举,老王爷就能给他谋到不错的官缺,最起码也能当个六部里的小官儿。

本来科举分文举和武举两样,以展眉的身手,考武举也未尝不可。

而且老王爷现在就在军中管事,展眉考中了武官,老王爷也能好好照料他。

不过展眉自己却不想走这个路线,主要是在本朝,文举比武举清贵太多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还是先劳心吧。

上辈子一直干着体力工作,这辈子他倒是想尝试下别的行当。

不然,也枉费老天让他重来一次人生啊。

那你什么时候去考试?舒绿问道。

应该是这两天了吧,老王爷说跟人打招呼去了。

你那里背下来的名诗名词呢,赶紧给我弄过来,我狠狠背上几首……您能再没下限点么……展眉很理所当然地看着舒绿:资源合理利用你懂不懂?兄妹两个就这样说了一路。

等马车在临川王府门前停下来时,他们总算把这几天里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展眉听说内院的女人们对舒绿并不友善,眉心微微蹙在了一起,却没有说什么。

直到临下车前,展眉突然轻轻抱了舒绿一下。

妹妹,别怕。

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

……嗯。

哥哥真讨厌……突然这么煽情干嘛,害得人家好想哭。

舒绿鼻子酸酸的,好容易才忍住泪意。

展眉先下了车,接着巧英巧珍便都过来接舒绿下来。

临川王府与信安王府一般壮观,两边的围墙绵延不绝,显示出这座巍峨王府的广阔。

-----------------------(呃,蔷薇也好想哭,哥哥太好了。

为什么蔷薇没有哥哥呢,恨。

)第一百六十七章:花园遇美(4月9日第一更)-----------------------牧若飞对兄妹俩的到来十分高兴,有点喜形于色的意思。

而黑犬飞虎则直接朝展眉扑了过来,狂摇尾巴,真实地诠释了狗腿子这个美好的名词。

其实三人也只是几天没见罢了,彼此倒和之前在船上一般交谈,没有什么隔阂。

但临川王府里的许多下人,看到素来不太爱理人的小王爷这般和气,都觉得惊讶无比。

这对兄妹是什么来头,值得小王爷如此款待?在牧若飞的带领下,他们来到王府中的小花厅稍事休息。

一路上舒绿打量着这临川王府里的布局构造,发现这座王府又与她住的信安王府有所不同。

主要还是体现在装饰点缀上,临川王府的格调更加淡雅些。

从这里就能看出,游王妃就是比信安王世子妃有品位——或许也是因为游王妃已经在这座府邸里经营了十几年的缘故,比起那新修葺的信安王府,看着就舒服许多。

他们才在小花厅里稍坐片刻,饮了一盏香茶,游王妃就乐呵呵地出来见客了。

这是在自己家里,又是见晚辈,游王妃打扮得较为随意。

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这见面更加温馨亲近。

今儿让你们过来,就是先认认门,以后自个想来玩了只管过来就是。

游王妃温和地看着兄妹俩,眼光轻轻在儿子与舒绿身上扫了扫。

嗯,这小子,果然和平时不太一样。

看他那时不时瞥几眼人家小姑娘,那样儿……嘿,儿子终于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展眉和游王妃是头一回正式见面,游王妃特意让人取了一盒文房四宝来送他。

展眉不太懂品鉴古董玩物,可也看得出这套文房四宝价值不菲,忙推辞不受。

小凌,收下吧,你用得着。

牧若飞大大咧咧地一挥手。

游王妃也笑:你这孩子倒是客气,不须如此多礼。

我与你母亲情同姐妹,看你就如自家子侄一般,这么点小东西你就收下吧。

展眉迟疑了一下,游王妃又说:快收下,再推辞我可要生气了。

你学问比飞儿好,我正要让他多向你学学呢。

游王妃都这么说了,展眉只得起身行了个郑重的谢礼,双手接过了那套文房四宝。

牧若飞在边上大笑,说:母亲,小凌早就是我的师傅了,您忘记了么。

是呢。

游王妃失笑道:这孩子跟你学了点拳脚,回京来天天琢磨着,一天到晚就泡在演武场里。

小凌,我那演武场挺好玩的,待会带你去看看。

在船上我不还跟你说起我背着石轱辘跑圈么……牧若飞拉着展眉说话,一说起演武他就眉飞色舞的。

游王妃无奈地看着儿子,觉得这孩子真是长不大。

同样的年纪,素瑶家的展眉可比飞儿沉稳十倍。

她借机细细看清了展眉的模样,觉得也很有素瑶的影子,只是没有舒绿那般形神俱似。

展眉在古州的事情,她从牧若飞嘴里都听说了。

当时游王妃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早知道展眉会些功夫,儿子也屡屡跟她提过的,但这份狠辣凶猛的劲儿……真难将他与那柔弱到了极点的素瑶妹妹联系到一块儿。

素瑶的这两个孩子,骨子里和她是一点儿也不像啊。

这样也好游王妃深知,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最是势利不过。

他们两个父族太薄,纵使有外祖父庇护,但也得自己争气才行。

有展眉这个哥哥在,舒绿在王府中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吧。

游王妃又和展眉说了一会儿话,得知他不日将要去考国子监,而且还要走科举的路子,不由得大加赞赏。

接着难免就教训了儿子几句,无非是不好好读书之类。

牧若飞早习惯了母亲的念叨,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要读书读那么好作甚?身为朝廷钦封的世子,他的任务应该是学会如何在他父亲百年之后,顺利接位成为新一任的临川王爷。

对他来说,读兵书比读经史有用多了。

再小坐了一阵子,游王妃就主动带着兄妹俩到家中花园去逛逛。

本来大冬天的,花园里百花凋零,不比春夏时那样花树繁茂。

但是临川王府有一座梅林,这阵子恰好是腊梅吐蕊的时节,倒还可堪一赏。

游王妃亲自携着舒绿的手,带着她在园子里慢慢的逛。

舒绿发现游王妃其实很思念自己的家乡,因为到了这座花园子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江城韩家那座优美的信园。

这完全就是江南园林的格局与布置啊。

那三步一丛的竹子,那瘦透奇巧的湖石,那蜿蜒舒缓的小径,那线条圆润的月洞门……还有那回廊,那花窗,那小小池塘,和池塘上的弯弯拱桥。

这些都是与北方园林的大开大合全然迥异的风格,无处不透着浓浓的江南味道。

娘娘您这园子治得真好,都是从江南带来的匠人做的吧?游王妃看着舒绿,欣慰地笑了:可不是。

还是咱们江南的姑娘懂得门道。

我呀,就喜欢这种样儿的园子。

为了把旧园子好好改造,我可费了好多功夫呢……她越看越觉得舒绿善解人意,说话很是贴心。

舒绿却不知游王妃看着自己的眼光有异,只是默默欣赏着周围美好的景致。

牧若飞和展眉走得快,一下子就走在她们前面了。

两人说笑的声音——主要是牧若飞的笑声从前方传来,让游王妃也跟着不住微笑。

飞儿和你哥哥倒是要好,我却少有见他与人这般亲近的。

游王妃的话并没有引起舒绿的注意,舒绿心里补上一句他们是好基友嘛,继续看着风景,嘴里虚应着是呀。

飞儿也说和你很投缘呢。

游王妃又添上一句,有意无意地在投缘二字上咬了重音。

舒绿讶然,旋即笑道:哦,世子人好,不嫌弃舒绿见识浅陋,偶尔也和舒绿说几句话。

她没把游王妃的话往歪处想。

不过说到世子人好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肝儿一颤,手臂上似乎冒出了一点小小的鸡皮疙瘩。

人好,人好个鬼,那小胖子经常让她有掐死他的冲动。

游王妃抿嘴一笑,没有再往下说。

很多事,也无需急在一时,从长计议吧。

恰好此时,有两个管事婆子过来,向游王妃请示一些家务事。

游王妃本人其实是很忙的,要管着这么大一家子的内务,每天除了三顿饭,几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今天能抽空陪展眉舒绿走走,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谁让她是主人呢。

王妃娘娘,那我先过去哥哥那边了。

舒绿不好站在一边听人家的家务事,告罪一声走开了。

她不经意回了一下头,看到游王妃的面孔比刚才黑了许多,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她们说话的声音随风飘到她耳边,舒绿似乎听到了侧妃娘娘、宫里的赏赐之类的话。

莫非是家里的小妾们在闹腾么?大有可能啊。

尊贵如临川王妃,也不得不陷入宅斗的漩涡里去。

这本来就是内宅生活永恒的主题,舒绿突然伤感起来——自己不知能不能逃得过?她加快脚步往哥哥和牧若飞那边走去。

还没走到他们跟前,忽然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叫声。

大哥哥好甜的嗓子,又脆又亮,一听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小美人。

果然,还没等舒绿走到展眉身边,就看到前方梅林里钻出几个少女。

走在前头的两个姑娘一个穿红,一个穿粉,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相当娇俏。

跟在她们身后的几个,明显是丫鬟打扮,估计都是她们的贴身侍女。

大哥哥,你今儿怎么有兴致到园子里来?那红裙少女就是先头喊了牧若飞大哥哥的姑娘,现在也正笑盈盈地站在牧若飞面前说话。

她身边穿粉裙的女孩儿比她稍矮一些,长着瓜子脸儿,同样是个漂亮的姑娘。

牧若飞对她们态度不冷不热,只说:带客人来逛逛。

啊,大哥哥你来客人啦?这位公子是……红裙少女的杏核大眼滴溜溜往展眉身上瞄,像在目送秋波一般。

小凌,这是我大妹妹,这是我二妹妹。

这是我好友凌展眉。

牧若飞随便介绍完,看到舒绿走了过来,又指着她说:这是小凌的妹妹。

因为是对展眉这男子介绍自家妹妹,可不能直说她们的闺名。

但那红裙少女,也就是牧若飞最大的庶妹牧欣茹,眼珠一转便拉着舒绿说:什么名儿呀?舒绿笑道:我叫凌舒绿。

姐姐你才是真的好看呢她看得出来,这牧欣茹是故意要借着和她互相介绍,来让展眉知道她的名字的。

怎么,哥哥又秒杀了一个小萝莉?造孽啊。

--------------------------(哥哥,你要有节操哦,婉儿在大明湖畔等着你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一语双关(4月9日第二更)----------------------本来该是由牧若飞带着展眉舒绿两个在园子里逛的。

可这会儿,牧欣茹、牧欣悠姐妹俩也加进来了。

舒绿是早就知道游王妃膝下只有牧若飞一个儿子的,这两个小姑娘也不知是临川王爷哪一房小妾的女儿,说不定就是那惹得游王妃眉头大皱的侧妃娘娘生的。

极有可能啊,看牧若飞对她们的态度……同样是兄妹,展眉舒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牧若飞对这两个妹妹却没什么亲近的感觉。

只是牧欣茹似乎并不计较牧若飞的态度,还是一口一个大哥哥叫得好亲热。

舒绿不禁联想到,如果牧欣茹的生母也是这样的容貌性情,那还真是挺容易讨丈夫欢心的呢。

男人是不是都好一口?她刻意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发现展眉根本就把眼前这两个美丽少女当成了空气,不禁失笑摇头。

是呢,哥哥就是这种脾气。

牧欣茹见展眉根本没看她,更是激起了几分好奇。

她是临川王爷的侧妃之一黄氏所出,乃是临川王爷的长女。

所以虽然是庶出,却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在一众庶出子女中地位并不低。

她母亲又很受宠,所以牧欣茹也是挺骄傲自信的一姑娘,基本上把自己等同于嫡出的王府千金来看待了。

她比牧若飞只小几个月,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突然之间,在自己家里见到一位俊逸的少年郎,而且还和傲慢的大哥很熟悉的样子——莫非这位也是京中哪家豪门的公子?怎么之前从没见过呀。

牧欣悠同样是侧妃黄氏的女儿,不过向来习惯给大姐当陪衬了,这会儿也只是在一边笑着不出声。

几人里,只见牧欣茹很热情地拉着舒绿说话,话里话外隐隐是想知道他们兄妹是哪家府邸里的子弟。

舒绿听得出这小姑娘的暗示,也不藏着掖着,便说了自己是信安王爷的外孙女儿。

牧欣茹先是有些激动,哎呀,那不是近来京中权势日盛的老王爷吗?听说皇上对他很是尊重,还拨给他不少兵权呢……不过很快地,牧欣茹又疑惑起来。

咦?前些日子,寿太妃过生日那天,我记得你们王府里的姐妹们都去了呀,怎的没见妹妹也同去呢?舒绿说:哦,那时我们还没进京。

我和哥哥是才从外地回来的。

关于展眉兄妹的事情,游王妃也只是单独去拜会了信安王爷,没有大肆宣扬,更不可能和家里一个庶女随便说别家的家事。

牧欣茹也不清楚游王妃和他们兄妹的渊源,只是在脑中分析着这对兄妹的来历。

刚从外地来,莫非是那些来投靠京城显赫亲族的穷亲戚?虽然看他们两个穿戴气质都很不错,可是……牧欣茹想了想,又打算婉转地问问舒绿家里的事。

牧若飞却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说:我还要带客人到处走走,你们没事就先回自己屋里去吧。

他在家里是摆惯大哥架子的,这些庶出的弟妹们也不敢明着跟他作对。

临川王爷脑子没进水,对于这已经封了世子封号的长子,表面上还是挺当回事的。

虽然在他心里,更宠爱另一个侧妃关氏所出的次子,但他也不至于分不清嫡庶。

临川王爷的态度摆得正,其他人就算有非分之想,却也不好摆到桌面上来。

牧欣茹尽管很想再在这位俊俏公子面前多留一会儿,但也还是稍微怔了怔,就拉着妹妹走了。

怎么,欣茹和欣悠也在这儿?这时游王妃才处理完家务,施施然走到几人这边来,刚好看见两个庶女离去的背影。

嗯。

叽叽喳喳怪烦人的,我就把她们赶跑了。

牧若飞也没理会舒绿兄妹两个就在场,就这么跟母亲抱怨了一句。

游王妃偏过头去,不接儿子的话茬,却对舒绿说:舒绿,咱们去梅林里逛逛吧。

待会儿,我带你到我的香室里去玩。

啊,好呀舒绿想到游王妃出身香药世家,立刻对她的香室充满了兴趣。

说不定可以看到王妃珍藏的许多香品呢临川王府的梅林不大,腊梅却开得很好。

可惜的是近日并没有下雪,不然在雪中赏梅,更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游王妃的兴致似乎很高,脸上笑容也多,舒绿能感觉到她对于他们过来做客是真的高兴。

或许,在游王妃心里,她是想借着与他们同游,来追忆往昔那段与闺蜜素瑶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吧。

但逛完花园后,牧若飞却没耐心陪母亲去赏香了。

游王妃知道儿子不好这个,打发他和展眉自己玩儿去。

走走走,小凌,咱们去演武场。

牧若飞迫不及待地要带展眉去看看他演武的地方,展眉本身对这个也挺有兴趣。

他知道外祖家里,也是有演武场的,只是他进府的日子太短,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且先看这临川王府的演武场是个什么模样吧。

与牧若飞同船的那些天,他听牧若飞说自己的演武都听得耳朵冒油了。

我这孩子,真是没一刻坐得住。

游王妃拉起舒绿的手:别理他,你跟我来。

舒绿暗笑,她早知道牧若飞是这种人。

想想看,一个在下着雨的清明节还跑到山里打猎的人,那精力绝对是够旺盛的。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牧若飞。

一个有活力的男孩子,总比那些暮气沉沉的书呆子好得多。

游王妃的香室,让舒绿大开眼界。

光是香室里收藏的那些古董香具,就够舒绿眼花缭乱的。

游王妃甚至收藏有春秋时的青铜香鼎,这种东西存世相当稀少,简直是国宝级的古物了。

还有那品种繁多的香炉——博山炉、竹根炉、香鸭、仙鹤……怎么样?我这儿还不错吧。

游王妃已经很久没有带人到她这香室里来了。

素瑶以前却是每隔几天就要来玩的……游王妃看着舒绿酷似其母的面容,一时不免有些恍惚,仿佛昨日重来。

娘娘这儿就是一座宝山。

舒绿觉得自己的赞语毫不夸张,游王妃却笑逐颜开。

她很有闲情逸致地向舒绿介绍自己的藏品,又拿出许多不同的名香让舒绿品鉴。

我见过的香品也不算少了,但是你上次送我那几款香品,却是我平生首见……游王妃说的是舒绿送她的那几款花香,就是碧桃和露等。

舒绿忙谦虚几句,游王妃却说:你也不必太谦。

什么时候你再调制这个,就多做几份送我好了,我也好在那些老姐妹面前炫耀炫耀呢。

游王妃说得随意,舒绿却是心中一凛。

她能听得出王妃话里的意思。

这就是说,游王妃打算借着这些香品做由头,将她引入京城的社交圈子里了。

舒绿按捺下心中的波动,垂头应道:娘娘既然吩咐了,舒绿敢不从命。

游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日子还长着呢。

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这话一语双关,明里是说调香,却又暗指她相信舒绿能够在社交圈中慢慢出头。

舒绿自然能听懂游王妃的暗示,只是浅笑回应。

本来,是该由自家的女性长辈,如世子妃张氏带着她出去见客的。

但信安王府的情况,和别家不太一样,张氏自己都是刚刚重回京城不久,正忙着把自己以前那些老关系笼络起来呢。

加上,她还要操心自己两个女儿的婚事。

舒绿心想,就算张氏有空,也未必真想带自己这么个亲戚家的姑娘出去逛。

有游王妃代劳,她却能得到更多的崭露头角的机会。

对了,马上就是阿弥陀佛的圣诞。

到那天,我是必然要去普化寺上香的,你陪我去可好?舒绿听到游王妃这样问,忙应道:当然好,只要娘娘不嫌我累赘就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

游王妃很干脆地将行程确定下来。

回到信安王府后,舒绿和表姐妹们一起用晚饭,总觉得她们审视她的目光里带着些难言的意味。

嗯,估计是她拒绝让尚兰陪她去临川王府的后遗症吧?可是尚兰本人对她的态度居然比之前要好了,像是对此事毫无芥蒂的样子。

饭后,尚兰还专门叫住她,告知她老王爷的寿诞很快就要到了。

祖父已经好几年不办寿宴,今年应该是要好好办一场的。

姐妹们都要送些小礼物,只是尽尽咱们晚辈的心意……不拘什么都好。

妹妹可以先回去准备着,还有好些天,应该来得及。

舒绿看了看尚兰平静的脸色,点头谢道:多谢姐姐提醒。

不知几位姐姐打算送什么呢?我还没想好呢……听六妹妹说,她想绣一面寿字锦障,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五妹妹身子不好,估计是没什么精神做东西了……尚兰的话,提醒了舒绿,这府里还有一位她没有见过的亲戚。

那就是一直卧病在床的五小姐尚红。

尚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舒绿决定明天就去探望她。

-----------------(神秘的五小姐啊……这两章有点小过渡的意思,不要急,马上又到很嗨的情节了……)第一百六十九章:普化寺佛事(4月10日第一更)-----------------在去拜访尚红之前,舒绿也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位五表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但最后也没问得出个究竟来,下人们都只说,反正五小姐打小就这么病着,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由此可见,这位尚红表姐在府里真是没什么存在感,大家连她生的是什么病都不清楚。

想来也是,尚红是三房唯一的遗孤,父母兄弟都没一个,又跟着守寡的二夫人过活。

能够活到现在,都算是不容易了。

舒绿让巧英准备了几样补品,带着去探望尚红。

她设想过一些情况,也猜测了一下,尚红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没想到,最后算是白跑了一趟,连尚红的面都没见着。

难得你有心过来……二夫人桑氏略带唏嘘地说,旋又叹了口气。

昨晚红儿刚烧起来了,到现在热度还没退下去呢。

病得昏昏沉沉的,却是不好见客,舒绿你别见怪。

怎么会呢,五姐姐养病要紧。

舒绿连连摆手。

她对这位寡妇舅母还算客气,因为桑氏并没有给她太恶劣的印象。

想起桑氏早早守了寡,带着个遗腹子艰难度日,也挺值得同情的。

她把给尚红带的补品留下,又安慰了桑氏几句,才告辞出来了。

舒绿也不是特别想见尚红,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要尽礼数才想到过来探望她的。

既然见不成,那也就罢了。

没两天,展眉就去参加了国子监为他一个人设立的特别考试。

这已经算是走后门了,可是国子监却没有因为他是王府的子弟,又或者因为他连童生都不算,而特别降低考试难度。

毕竟这里是选拔高精尖人才的全国最高学府,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

后台再硬,水平不行,那你还是去贵族学校那一块吧。

展眉回来以后,对舒绿说自己像是被烤脱了一层皮。

很难?舒绿没考过科举,没法感同身受。

展眉点点头:真的很难。

他把题目默写出来给舒绿看,双料博士凌舒绿一看题目,当场阵亡。

她承认自己真的不是考文科的材料……还是好好钻研她的化学实验去吧。

老王爷虽然赞赏展眉的志气,不代表他就认为展眉一定能考过。

他年轻的时候也在国子监读过书,知道国子监对于普通学子的要求有多严格。

然而三天之后,国子监的消息就传到了信安王府。

展眉顺利通过了考试,成为国子监学子中唯一没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学生。

舒绿悄悄问展眉:你这回又剽窃了哪位大神的名诗,让人家破格录取你的?这回我真没开作弊器。

展眉笑得很畅快。

他总算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过了一次,看来科举这条路,他是越走越顺了。

哇,哥哥你是天才啊。

舒绿想起那份将她难倒的试题,毫不吝啬地大肆赞美她亲爱的哥哥。

老王爷更是高兴,再次觉得将这对外孙接回来是正确的决定。

多给自己长脸啊他打算在下个月寿宴的时候,正式向人们介绍这一对可爱的外孙。

接着就到了冬月十七,阿弥陀佛圣诞的日子。

用过早餐不多时,游王妃就派人过来接舒绿一起去城外普化寺上香了。

舒绿打扮得一丝不苟,到张氏屋里去禀报自己的出行。

张氏很和蔼地让她好好陪着王妃,似乎并没有因为上次舒绿暗暗顶撞她的事而记恨舒绿。

但是舒绿却不认为,这张氏与尚兰母女两个,会真的一点都不记恨厌恶自己。

她们要真是如此心胸宽大,才不会在接风宴上就搞小动作,存心让自己出丑。

她们表现得越是大方,舒绿就越是警惕。

她提醒自己,万万不可放松下来,给别人机会让人对自己不利。

娘娘,今儿怎么这样多人出来啊?都是要到寺里去上香的?舒绿还没经历过这个阿弥陀佛圣诞,不禁有些好奇。

游王妃说:是呀。

今天这个日子,城里城外的寺庙都是香客,好些人都要去寺里上香看法事的。

当然也不是全部人都去,比如舒绿就知道信安王府的女眷们就没这个打算。

游王妃告诉舒绿,她们要去的普化寺,是贵族女眷们常去的一家大寺庙。

这家寺庙历史已经有数百年之久,历经几朝几代,却一直完好地保留下来。

每年冬月,普化寺的阿弥陀佛圣诞都是京城附近寺庙中最盛大的佛事。

那去的人一定很多啊,不会很挤吗?。

舒绿想起上辈子,每到国定节假日时,那些著名的旅游景点里就跟汤锅下饺子似的拥挤,就有些胆颤。

游王妃并不笑话她见识少,很耐心地向她解释说,她们是不必担心这种问题的。

普化寺规模很大,前院是完全开放给普通的香客信徒来上香祭拜,中院却专门用来接待京城里的王公贵族。

所以她们并不需要和一般的香客挤在一块儿,而能够在中院的二、三楼雅座上,观看这场佛事。

舒绿明白过来,暗怪自己思虑不周。

也不看看游王妃是什么身份,她一出行,普化寺肯定得高规格接待啊。

自己刚才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但舒绿也才想到,自己刚刚会随口在游王妃面前说出一些没经过太多思考的话,证明自己在心理上真的把游王妃当成是亲近的人了。

所以,她才会对游王妃不设防,没有将一句话在肚子里过三遍才出口。

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人的感觉……真好呢。

跟着游王妃,舒绿果然享受到了普化寺里的特殊待遇。

她们从专为贵人开辟的通道一直驾车进入寺中,又在一群知情识趣的知客僧引领下,来到寺庙中院的二楼就坐。

二楼回廊上,已经有几家女眷落座了。

游王妃一来,她们都纷纷起身过来与她打招呼。

由此可以判断,游王妃在这些女眷中地位最高,不然就该是她去跟人家客套寒暄了。

此时的游王妃,尽管脸上还挂着笑容,舒绿却感觉出到了她的改变。

到了这样的场合,游王妃自然而然就端出了款儿来,显得亲切却又高贵,让人不敢小视。

她与众人应对一番,然后便将自己身后的舒绿带了出来。

呀,王妃娘娘从哪儿找到这么灵气逼人的小姑娘?一位贵妇人看着舒绿直笑,这句极高的赞美让舒绿忍不住想笑。

灵气逼人?她又不修仙……啧啧啧,瞧瞧这姑娘的模样儿,满京城里也挑不出几个能越过她去的。

又一个刻意奉承的。

舒绿明白,人家这么夸她,还不是看在游王妃的面子上。

游王妃郑重其事地把她推出来,人家当然明白游王妃是要将这小姑娘引见给大家了。

游王妃笑道:这是我的一位世侄女儿,叫凌舒绿。

她母亲便是信安王爷家的福慧郡主。

却直接把舒绿的父亲给略过了。

众人都是挑通眼眉的人,京城里谁正当权,谁正倒霉,那都是一清二楚的。

一听信安王爷的名头,对舒绿也更客气了些。

不过众人心里又犯起了嘀咕,福慧郡主当年嫁了什么人,几乎没人知道,所以她们对这小姑娘的出身还存着些疑虑。

不管怎么说,人是游王妃带出来的,她们当然要给游王妃面子,所以依然对着舒绿不住说好话。

舒绿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三个女人一条街了。

她真不习惯被人这么围着夸赞,幸好这里是佛寺,马上就要开始庄严肃穆的佛事了,众人的寒暄才又告一段落。

游王妃带着舒绿落座,不多时,周围又陆陆续续过来好多女眷。

有些人和游王妃认识的,也逐一过来打招呼。

等二楼的人都坐得差不多满了,却也不好走动了。

这时,一声钟响,法事将开。

舒绿饶有兴味地看着底下的数百僧众整齐地排列着,开始低声念佛。

这还是她第一次参见这种盛大的佛事,一切对她而言都很新鲜。

而且,她发现仪式的第一个步骤,就是焚香。

在巨大的铜制香炉中,燃烧着浓浓的佛香。

香雾冲天而起,僧众们在长老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举行着种种仪式。

舒绿发现身边的游王妃不知何时双手合十,闭目低喃,很虔诚地参与到佛事中来。

游王妃是真的信佛吗?又或者,她心中有着难以排遣的苦闷,只能通过侍奉佛祖来求得心灵的宁静呢。

舒绿觉得临川王府这潭水很深,尽管她只去过一次,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也学游王妃的样子,双掌合并,闭上了眼睛,感受周围浓厚的佛事气氛。

突然间,几声不寻常的喧闹传入她的耳中,她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哎呀,不得了了,有人晕倒了赶紧把她扶起来……咦?怎么回事?舒绿不由自主地朝吵扰处看去。

这时,游王妃也睁开眼睛,问她:怎么了?好像是有人晕倒了吧。

舒绿答道。

-----------------------(嗯,你们懂的,就要开始了……)第一百七十章:这世界真是太小了(4月10日第二更)-------------------的确是有人晕倒了。

不住有人声传到这边来,吵吵嚷嚷,连对面回廊的人也都站起来朝这一面看。

舒绿从人们杂乱的交谈中听到了怎么还没醒、不会是什么大病吧、有人去叫大夫了没这些含混的信息。

她有些急了,回头对游王妃说:娘娘,我去看看就回来。

你去做什么?游王妃隐约记起儿子说,舒绿似乎是跟祖父学过些医术。

别去了,有人会去照顾的。

她和蔼地拉了拉舒绿的衣袖,这时舒绿已经站起来了。

舒绿一低头,看见游王妃眼里的关怀。

她明白游王妃是怕她不明不白地掺和进去,若是那病人出了什么事,自己反而惹上麻烦。

然而舒绿有时候就是如此固执,她热血起来连展眉也奈何不了她。

她只迟疑了片刻,听到那边有人嚷着像是不好了,赶紧送下去救人啊,便毅然对游王妃躬身行了一礼,匆忙离开。

有些急病是耽搁不得的。

很多时候,只要抢救及时,就能挽回病人的生命。

她无法对身边突然病倒的人置之不理,尽管她不是什么圣母……可她也有她的善良。

游王妃并未因舒绿的不听话而生气,只是急忙交代身边的人跟过去看看。

她自己碍于身份,却不好走来走去的,唯有暗暗为舒绿担心。

在这样的时刻,她又想起了少女时的素瑶。

素瑶……别看她娇怯怯的,不太理人,其实也是一副热心肠。

她养的猫儿狗儿若是病了,她可比自己生病还难过。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特意在无人搭理游氏的时候,特地到花园里去安慰游氏。

游王妃心想,舒绿这一点和素瑶却是很像啊。

这时候,舒绿已经从人群里挤到了出事的地方。

她从人堆里钻出来,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贵妇平躺在地上,嘴唇青白,双目紧闭。

一个满脸惊慌的小丫鬟正在捏着她的人中,另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盅茶水,想给自家夫人灌下去。

让一下,给我看看。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人们见到一个俏丽的蓝裙少女走到那昏倒的贵妇身边,对那两个丫鬟说:你们先让开。

那两个丫鬟急得六神无主,突然发现眼前多了这么一个比她们还小的小姑娘。

没等她们做出反应,那小姑娘已经蹲下来将手伸到她们夫人的鼻前,似乎是在探着鼻息。

呼吸正常……她喃喃自语,不顾周围人们惊异的目光,又继续下一步检查。

嗯,脉搏缓慢,脸色发白……还有,天气这么冷,她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汗水味道很淡……人们本来在吱吱喳喳议论着这贵妇的突然晕倒,却被舒绿的出现吸引住了。

随着舒绿旁若无人的一步步检查,人们的议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似的。

人们都很好奇,这少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有人认出了她是刚才游王妃介绍给大家的那位郡主之女,遂低声向身边的人解释。

啊,是信安王爷家的千金?福慧郡主啊?记得那位郡主也是个心慈不过的,初一十五都要到寺里做法事……福慧郡主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哟,说起来,是挺像的呢……舒绿专注地检查着贵妇的病症,和自己脑中的许多资料一一对照,根本无暇去听周围人们对自己的那些议论,也听不进她们说起这晕倒的贵妇是哪家的夫人。

舌苔很淡啊……她转头看着身边那小丫鬟:你们夫人晕倒前,没说什么吗?。

啊?哦,有有有……那丫鬟好歹还没吓傻,虽然她们也不信这么个小姑娘真能把夫人救醒——周围也没人这么认为,但现在反正在等着大夫过来,让舒绿看看也没什么。

夫人说头晕,还说看东西像转来转去的,我们才问她要不要下去休息……她就晕过去了。

那丫鬟不愧是大家侍女,难为她这种时候说话还挺伶俐。

哦,那我知道了。

舒绿明白过来,又压低声音问:你们夫人今儿是不是来葵水?呀,是呢小丫鬟惊讶极了,连连点头。

另一边的丫鬟疑惑地说:可是夫人以前来……也没晕倒过啊?以前没有过?那问题不大。

舒绿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这是她习惯随身携带的一些急救药。

她从里头倒出一颗棕黄色的药丸,又倒出一颗颜色更深的褐色药丸。

把这两颗药丸放在热水里……不要茶水,要热水……然后撬开你们夫人牙关,给她灌下去。

啊,可是……两个丫鬟为难了,她们怎么能给夫人随便吃东西?就按凌小姐说的去做。

不知何时,游王妃已经站到了舒绿身后。

游王妃始终不放心舒绿,尽管自己身份高贵,不好和人乱挤,依然忍不住走了过来。

她其实已经在舒绿身后看了一小会,见舒绿检查的手法很娴熟的样子,又那么自信的让病人吃她的药,觉得舒绿应该真是会医的。

这实际上也是高估了舒绿。

舒绿对看病真不擅长,她学的是药学,而不是临床医学,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但是这位夫人的毛病,舒绿还是有八九分把握,因为这病看起来凶险,却很寻常——只是一般的贫血晕阙而已。

加上听丫鬟说,病人之前没有晕阙史,那这就是突发性的小毛病。

舒绿基本上断了症,刚好身上也带着治疗眩晕与心悸的急救药物——这是她在江城时自己做的那一批药物之一。

所以她就让小丫鬟给病人吃这个药了。

她却忘了自己并不是大夫,随随便便拿药给人吃,人家也不一定敢吃啊。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游王妃的出声相助,却给舒绿解了围。

那两个丫鬟听说这位是临川王妃,对舒绿的信任度明显高了许多。

可给不给夫人吃呢……一个丫鬟福身对游王妃与舒绿说:娘娘,奴婢已经让人去那边请我家公子爷过来了,可否等公子爷过来定夺?奴婢委实不敢做主啊。

这也是正确的态度,没有哪家奴仆敢随便给主人喂东西的。

舒绿也明白这是正确的处理手法,看了游王妃一眼。

游王妃点点头,正好看见在回廊的另一边,几个僧人陪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公子匆忙赶了过来。

啊,三爷来了。

两个小丫鬟喜出望外,一起看向那位匆忙赶来的公子。

舒绿也随着她们的目光往那边看去,忍不住呀地惊呼出声。

游王妃奇怪地看了舒绿一眼,舒绿忙伸手掩住了嘴巴,为自己的失态补上一个歉意的笑容。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舒绿想。

母亲人们自动为那公子让出一条通路,他大步冲到晕倒的贵妇身边,情绪略带激动地叫了一声。

舒绿从没见过他这一面。

以前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一脸慵懒的笑意,行动不疾不徐,说话也总是带着点懒洋洋的味道,似乎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情绪上的波动。

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儿子呀……少远哥哥,伯母没事的。

舒绿轻声叫了他一句——那是才和她分别了一小段时间的,勇毅将军万光的三子,万里万少远。

万里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舒绿。

他的医术当然比舒绿高明不知多少,只是一摸母亲的脉搏,就知道母亲并无大碍。

这时那两个丫鬟也把舒绿刚才过来给万夫人断症的事情说了。

早知有少远哥哥在,我就不担心了。

舒绿对万里的医术自然是很有信心的。

万里听丫鬟说,舒绿想给母亲吃药。

这时便从丫鬟手里拿过两颗药丸来,一闻药味,顿时现出惊喜之色。

的确是对症的好药你们赶紧给夫人吃下去。

他身上也带着很多药,可是他却马上判断出,舒绿的药比他的还要好。

这时万里心中其实相当惊讶,他的药可都是药王仲秋满毕生研究出的药方……想不到舒绿手里会有这等好药。

却不知舒绿的本行就是药学,她看病是真一般,制药实在是很内行的,尤其是她有着超越这时代的制药配方与技术。

纵然仲秋满是药王,也未必都能胜过了她去。

有了万里这句话,那两个丫鬟立刻端水的端水,灌药的灌药。

实际上,从万夫人病发晕倒,到万里让丫鬟灌药,时间并不长。

下面的佛事也不会因为楼上某一位客人生病而停顿下来,所以在整座寺庙中引起的骚乱并不大。

有万里赶到主持,万夫人的事情也就好处理了。

万里无暇和舒绿闲话,看着丫鬟们给母亲灌了药,随即弯腰将母亲抱了起来,让僧人带他们到清净的地方去休息。

舒绿知道,这是万里要给母亲施针。

儿子抱母亲,这却并不失礼,而是孝顺的表现,谁也不会因此责怪万里的,还要羡慕万夫人膝下有这样的孝子呢。

--------------------(小胡子再次粗线……)第一百七十一章:道谢(4月11日第一更)---------------万家母子一走,人们也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舒绿随着游王妃回座,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游王妃致歉。

游王妃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佛事依旧在有序进行中,僧众们的诵经声使得刚才的小插曲渐渐被人们放到了一边。

舒绿原本并不信神佛,可在重生之后,她开始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

与周围的女眷们一般,舒绿也专心地观看起佛事来。

沉浸在这肃穆的气氛中,浑不觉时间流逝,直到三声钟响,祭坛上的长老宣布这场大法会告一段落,舒绿才回过神来。

一会儿随我下去吃斋吧,普化寺的斋菜做得还不错。

游王妃对舒绿说。

舒绿应道:嗯,好呀。

娘娘平时在家里也吃斋吗?。

她见游王妃祈福时如此虔诚,猜想她大概在家也有侍奉佛祖,遂顺口问了一句。

游王妃点头说:是呢,我是吃半斋的。

都吃了许多年啦。

所谓吃半斋,是相对于全斋来说的。

吃全斋的善男信女,饮食中完全不沾腥肉。

半斋则是不是牛、狗肉,其余都可以吃。

民间有种说法,说牛、犬二物,是生人养命之源,万姓守家之主。

其实就是因为牛是最主要的种田劳力,而狗则是看门守护的家畜,两者都对人有大功,所以不该吃它们。

这种吃半斋的斋戒法子,很受信徒们欢迎。

因为少吃这两种肉,还有别的鸡鸭鱼肉可以食用,然而又尽了斋戒的心,所以在大户人家里吃半斋的信徒非常多。

尤其在江南一带,吃半斋很流行。

舒绿出身江南,当然知道本地风俗。

游王妃是江南人,有吃半斋的习惯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说起吃斋这个话题,舒绿才联想到那位万夫人的病情来。

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竟然有贫血症……也可能跟她的饮食有关,不单单是月经不调这些原因而已。

说不定,那位万夫人是吃全斋的。

舒绿大致揣度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

这万夫人吃全斋也不奇怪,或许是因为内宅太乱;或许是因为丈夫常年来暗地里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和没上位的十七皇子勾结之类的;或许是因为生了几个儿子都没养大,唯一养大的那个又在江湖上漂泊……所以才会以吃全斋来为亲人们祈福吧。

她正想着万夫人的事情呢,却看见刚才跟在万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过来像她行了大礼。

凌小姐,托您的福,我们夫人已经醒了。

夫人和三爷想请您过去一趟,当面向您道谢呢,不知凌小姐可否暂移芳驾?舒绿很客气地说:小事而已,道谢却不必了。

贵家夫人还需好好休养,我就不过去叨扰了。

那丫鬟却像是早知道她会推却一般,继续劝道:凌小姐,我家夫人与三爷真是诚心想向您致谢的,您若是不过去,奴婢可交不了差啊。

三爷知道凌小姐高风亮节,交代奴婢说,只看在三爷与令兄是好友的份上,请凌小姐过来见见夫人也是好的。

她这么一说,舒绿却不好再推了。

游王妃也知道展眉舒绿和万里一同搭牧家的船进京的事,万家前些天还派人送了大礼过来致谢呢。

这会儿,游王妃便替舒绿做主说:既然万夫人与万贤侄盛意拳拳,舒绿你就过去一趟吧。

我先到下面厢房里去,和几位夫人说说话,你待会回来陪我一道吃斋就是了。

舒绿向游王妃告罪一声,遂随那丫鬟下楼去了。

游王妃看着舒绿离去的背影,却回忆刚才起舒绿与万里二人之间短暂的交流来。

看来,他们两个比她所知道的还要亲近些。

不过游王妃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记得万将军这三儿子似乎也二十三四了,比舒绿大了整整十岁呢,相差太远了些。

自家儿子和舒绿的年纪,却是挺合适。

普化寺给万将军夫人安排的厢房离刚才的中院并不远,舒绿没走两步就到了。

万里特意在门外等她,见她过来,很客气地向她道了声谢。

少远哥哥何必如此见外。

舒绿和万里一路同行,相处了一个多月,还跟着万里学了一阵子针灸,彼此很熟悉了。

她见万里还在说谢谢,便笑道:要是少远哥哥要谢我,那就送我一套银针可好?我一时也没地方买去。

这个容易,等回了京城,我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万里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就一起走进了厢房里间。

万夫人斜靠在一张整理得很干净的床榻上,看到客人进了屋,忙让人将自己扶坐起来。

这位就是凌家姑娘了?万夫人的声音听起来细细的,似乎真是有些虚弱。

舒绿这时才看清她的长相,倒与她这儿子万里并不怎么相似。

万夫人长相偏于单薄平板,万里的相貌却是颇为俊伟刚毅的。

要不是他整天挂着温和的微笑,远看着却挺有男子气概呢,应该是遗传自他那位将军父亲吧。

舒绿规规矩矩地福身行了一礼,随即问起万夫人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万夫人虚弱地笑笑:托福,已经好多了。

刚才下人已向我说了,都多亏了舒绿你及时给我送药——我叫你舒绿可以吧?当然可以。

长辈叫晚辈名字再正常不过,只是若关系不甚密切的,也可以叫凌姑娘、凌小姐。

万夫人这样叫她,自然是有与她亲近之意。

其实是舒绿多事了。

早知道夫人您是少远哥哥的母亲,我才不敢班门弄斧呢。

少远哥哥的医术,那才是真的厉害。

舒绿笑着看了身边的万里一眼。

万夫人也笑了起来,笑声里果然多了些欣慰。

没有母亲不喜欢人家夸自己的儿子,万夫人也不例外。

万夫人又托舒绿问候信安王爷和王府里的诸位夫人,再随意问了问她进王府以后的情况。

舒绿发现万夫人虽然身体虚弱些,依然注意自己的礼仪形象。

贵妇就是贵妇啊。

她暗暗把万夫人拿来和游王妃、大舅母张氏等贵妇比较了一下。

相对而言,游王妃气度更从容,行事也更大方,对舒绿当然是真心的疼爱。

张氏再怎么平庸,始终是名门闺秀,言行举止都很合规矩,只是做起事情来就有些小气,格调不高。

而眼前这位万夫人,尽管看起来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寻常贵妇,气质却很好,始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说话条理分明,却又带着几分风趣,舒绿甚至在想她年轻时是不是一位挺活泼的姑娘呢……这一点,万里倒挺像他**的。

舒绿和万里说话的时候,也有种很轻松愉快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吧。

……你母亲福慧郡主,我当年也与她有数面之缘,只是可惜未能深交。

幸好你们小一辈的,却能有机会结伴同行,这也是一种缘分呢。

万夫人看着舒绿,指了指万里说:三儿回来以后,跟我说起与贤兄妹一起上京的事情。

他与令兄却是极相得的。

舒绿抿嘴一笑,其实是在偷笑万夫人口中的三儿。

万里这小名真孩子气呢,想来是万夫人打小就叫惯了,这些年来也没改口。

她对万夫人说:少远哥哥在路上很照顾我们俩呢。

我很仰慕少远哥哥的医术,专门要跟他学针灸,少远哥哥教的也很好。

刚才我还厚着脸皮,要跟少远哥哥讨一副银针来玩儿。

万夫人也知道舒绿跟儿子学针灸的事,并不多追问,只对儿子说:三儿,这事你可记牢了,尽快给舒绿送过去。

是,儿子知道了。

万里在母亲面前彻底收敛起那种吊儿郎当的随意举止,显得特别恭顺,舒绿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舒绿知道万夫人其实还很虚弱,不敢多坐,再与万夫人说了两句就托游王妃在等她这借口告辞了。

万里亲自送她出去。

等万里回到厢房里,万夫人重又躺了下去,半闭着眼睛养神。

刚才万里已经给母亲用了针,现在再次给母亲把把脉,看母亲的病情是否有了好转。

一探之下,发现母亲的脉象正常了许多,他知道除了自己的针灸之术外,舒绿的那两颗急救的药丸也是功不可没。

这姑娘不错,怪不得你回来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

半响,万夫人才轻笑一声,低声说了这一句。

万里并没有像一般的小年轻似的害羞,或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已经不是少年人了,处事作风当然不会与那些后生似的青涩。

母亲也觉得她好?万夫人早从儿子老跟她提起这凌家姑娘,就隐约知道了儿子的心思。

只是……-----------------------(好吧,又一家参与进来了,哇卡卡卡……)第一百七十二章:惊喜总在拐角处(4月11日第二更)------------------万夫人早从儿子老跟她提起这凌家姑娘,就隐约知道了儿子的心思。

只是……是不是太小了?不是说,还有一两年才及笄呢。

万夫人皱了皱眉头。

儿子的亲事因为种种缘故拖了下来,她如今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儿子娶亲了。

儿子马上就到二十四。

这个年纪的男子,谁不是已经娶妻生子,甚至娶了几房妾室?平时和她来往的那些夫人,差不多都是当祖母的人了。

她是真着急啊。

万里还没回到京城,她就赶紧搜集了很多京城待字闺中的千金们的资料。

为了想早点娶上儿媳妇,万夫人也不太挑剔了,只要是门第相当、出身良好、人品尚可的姑娘家,全都在她的未来儿媳妇名单里。

长相、才华什么的她也都不管了,条件差不多就行。

谁知儿子才回来没多久,就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起,在路上遇到的这位信安王府的凌小姐。

万夫人尽管和儿子已经分离十年,但毕竟看着儿子长到十多岁,对儿子的性情也是稍有了解的。

万里这么夸奖那姑娘,说他对人家没意思,那是不可能的了。

万夫人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地让人去查查,这位凌小姐各方面的情况。

然而舒绿也是才进京,还没来得及出去交际呢。

万夫人除了知道临川王府的游王妃对她挺关心之外,竟也没得到什么具体的情报。

没想到,今儿也真是赶巧。

自己这么一晕,却把这凌小姐引过来了。

她刚才可是放足了眼力,将眼前的这位小姑娘暗暗品评了一遍。

虽然见面的时间很短暂,但万夫人也承认,儿子的眼光真是不错的。

之前她还是低估了这小姑娘。

她倒不是觉得儿子在骗她,只是单纯的从一位真正的千金闺秀的养成难度来考虑问题。

基本上,没有受过系统化的、良好教养的女孩子,和那些从小被养在名门内宅中的小姐,言行举止绝对是两样的。

而且,这些东西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装得出来。

为什么名门大族在选择媳妇时,特别在意姑娘的出身是嫡出还是庶出?嫡女和庶女虽说是一个家里养大的,可是受到的教育却往往是天壤之别。

庶女比起嫡女,差的可不仅仅是出身和嫁妆,还有教养、见识、气质,乃至管家的手段……根本没得比。

联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普通人家长大的姑娘嫁到大宅门里,绝对会适应不良。

游王妃要不是有移情作用在,对舒绿爱屋及乌,未必真会乐见牧若飞与舒绿亲近,就算舒绿的外祖是信安王也一样。

所以万夫人在见到舒绿本人以前,对舒绿的印象很是一般,心想也就是个人品不错、挺聪明的小女孩儿罢了。

儿子或许是在江湖上漂泊太久,没见过什么好女孩子,偶尔见了个稍微能看的就被迷了眼。

但是经过今儿这一遭,万夫人对舒绿才算有了直观的认识。

小么?万里想了想,说:我倒不觉得她小。

万里说的也是他的真实感受。

本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和他差了堪堪十岁,在他看来难免太过稚嫩……可是和舒绿相处的时候,万里常常会忘记她的年纪。

或许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舒绿毫不犹豫替那受伤的商妇接骨的勇气与淡定,使得他对她的年龄感模糊了吧。

她有着一种超乎了她十三岁年纪的早慧与稳重,这种感觉,在展眉的身上似乎更强烈。

这对兄妹的确是有些奇怪的,但万里却很欣赏——他自己在一般的名门人家眼中,也是挺古怪的人物吧。

你不觉得,但她是真的小。

万夫人再次强调舒绿的年幼。

她今年才十三吧?听你说她还有一年的孝,那出了孝也就十四……信安王爷会让她嫁这样早么?三儿,你可耽搁不起了。

再耽搁……我这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有抱孙子的那天……母亲,您说什么呀。

万里忙在母亲身边坐下,安慰她说:您只是底子差,有些虚弱。

早就叫您别吃斋了,您还是不听。

都吃了这些年斋,要是改了,佛祖怕会责怪我不虔诚呢。

万夫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很欣慰儿子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些年来,她天天为丈夫与儿子担忧,生怕儿子在江湖上出什么意外。

所以才会一直吃斋念佛,替儿子祈福——万夫人可不敢听儿子的话改了斋戒,万一佛祖怪罪下来,降下灾祸可怎么办?万里对于母亲的坚持很是无奈。

不过,母亲的逼婚,却没放在他的心上。

即使是父母,也不能逼他娶随便娶个女人回来——他一人孤身在外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惯了给自己的事情拿主意。

对父母孝顺是应该,他却不会愚孝。

母子俩知道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也就岔开话题,谈别的事情去了。

舒绿并不知道这对母子在谈论着自己,她从万夫人那儿出来,便一心要回去找游王妃。

游王妃还等着她一道吃斋呢。

她带着巧英回到方才举行佛事的中院,僧众们都已经退下了,各家夫人也都在下人们的陪同下开始到各宝殿烧香祈福,或是抽签解签什么的。

佛寺活动其实远比舒绿此前想象的要丰富多彩,怪不得很多上层社会的女眷有事没事就要来庙里烧香。

巧珍乖巧地在原处等着她们回来,禀报舒绿说游王妃先和几位夫人一起去了专供女眷吃斋的后院。

还有一名知客僧陪巧珍在此守候,就是为了替舒绿引路。

看人家这服务,多人性化啊,处处都透着贴心和尊贵,你不多捐点香油钱都不好意思。

舒绿且不忙过去,先让巧英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那知客僧,惹得那僧人笑得无比灿烂,态度越发殷勤了。

听说舒绿是头一次到普化寺来,那僧人不仅负责引路,还当起了兼职导游,给舒绿讲解起了普化寺的历史、典故、各座大殿的布置……能被挑出来当知客僧的僧人,那口才都不错。

给舒绿服务的这位,按舒绿的标准来看,当个后世的传销小头目绝对是够格的,上电视购物当男主持也没问题……有这么一位伴游在一旁解闷,舒绿这一路走得倒不寂寞。

他们离开了中院,穿过了几道回廊,准备绕过一座小殿前往后院。

舒绿侧头听着那僧人说话,刚拐过小殿的屋角,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鼻端随即钻进一缕淡香。

啊舒绿踉跄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把那人推开了。

小姐两个丫鬟见舒绿眼看着就要跌倒,双双惊呼着过来扶她。

舒绿一手抓住巧英的胳膊,晃了晃身子好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小姐你没事吧……没事……凌姑娘?在舒绿还晕头晕脑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这样叫她,声音还那么熟悉——啊,夏公子?舒绿这回是真的晕了。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不过是跟着游王妃出来烧个香,却一连遇到了两个熟人。

万里就算了,好歹大家一起进京的,他的出现只是让舒绿觉得有点意外。

可夏涵……他不是最快也要腊月才进京的吗,现在才十一月中旬啊向来表情淡漠的夏涵,此时却是一脸错愕,眼里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惊喜之色。

他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努力将突然狂跳不已的激动情绪压了下去。

凌姑娘,真巧。

待得舒绿重新敛衽施礼,夏涵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色。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儒生打扮的学友,但很乖觉地没有上前说话,反而往后退开了几步自顾交谈起来。

稍有修养的人,都不会主动去与一位姑娘家搭话的。

既然是夏涵的熟人,就让人家两人叙话便罢,其他人却是不该掺和进去。

恭喜夏公子顺利中举。

不过是偶然相撞,舒绿并未受伤,此时也早已理清了头绪。

夏涵既然上京,证明他是来备考明春的会试的,那肯定已经过了乡试了。

谢谢。

夏涵扬唇微笑,说道:托令兄的福。

令兄送我的印香,寓意高远,我若不好好尽力,怎对得起令兄一番心意。

夏涵一口一个令兄,听者挑不出半点错处,可那文昌印香明明是他自己开口跟舒绿要的。

只不过借了展眉的名头罢了。

这会儿却说起令兄一番心意……舒绿又觉得自己的耳朵根开始痒痒的了,就像上次夏涵悄声在她耳边说是你的味道那样。

他就那样白衣翩然地站在她面前,面如冠玉神色淡然,像是在说天气很好……可那话,那唇边的轻笑,那眼角里暗藏的深意,就如同丝丝缕缕的暗香撩拨着她的所有感官。

舒绿突然就红了脸。

-----------------(惊喜吧……一天之内遇到两位男主,让舒绿肿么办呀嗷蔷薇也很难取舍呀……小胖你就这么不管了么?)第一百七十三章:唐僧肉(4月12日第一更)----------------------十月初,夏涵在得知自己乡试中举后,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装便要赶往京城。

本来他连中秀才、举人,乃是天大的喜事,按旧俗要大肆操办半月酒席才是。

有的人家家底殷实,甚至连开一个月流水席都有的。

乡试被称为天关,乃是许多学子终生未能迈过的一道坎。

有这么一种说法,叫秀才考举子,比举子考进士还难。

其实倒也未必,但是乡试难考是实话。

就连夏涵的父亲夏伯卿大儒,当年也是考了两次才考过。

因为乡试很多时候不仅仅靠的是实力,还得靠运气。

夏涵的运气委实不坏。

他恳请父亲不要为了他的中举而大办酒席。

夏涵的说法是,他们这样的书香世家,中举只是常事,何必学那些暴发户似的闹得街知巷闻。

若要庆祝,却待孩儿金榜题名、御街夸官后再办不迟。

夏伯卿听了儿子的话,哈哈大笑。

这个孩子,到底是谦虚还是自满呢?御街夸官,那可是进士一甲前三,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才有的待遇。

好,既然你这么有志气,就依了你吧。

于是夏大儒也不阻着儿子进京备考,只让家人将夏涵的行装准备得足足的,再派了几个心腹的家人护院陪着他上京来。

夏涵也是走的水路,但没有像舒绿他们那样,因为种种意外耽搁行程,所以走得并不慢。

就在前两天,他就已经抵达京城。

夏家在京城也有寓所,常年有家仆看守,夏涵倒是一来就能住下——不然夏大儒也不会那么干脆让儿子上京啊,他的儿子他能不心疼么。

来到京城后,夏涵先按照父亲的吩咐,去拜访了好几家父亲的同年与知交。

这些叔叔伯伯们,夏伯卿都分别写了信让夏涵带去的,因此大家都表示会好好照看他这世侄。

并且,这几位叔伯家里也有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

这些久住京城的世交兄弟们,都很热情的招待夏涵这远方来客。

今儿,就是一位世兄邀请夏涵和另外几个朋友到普化寺来游玩。

夏涵本来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过来逛逛的,想不到在这儿居然就遇上了舒绿。

得知舒绿是陪着游王妃过来的,夏涵也不意外。

毕竟夏家与临川王府也算搭得上关系,游王妃在江城时发现了舒绿兄妹,然后信安王爷才会派人来江城接他们上京……这些事,别人不一定清楚,夏涵却是知道内情的。

既是如此,就不妨碍凌姑娘了。

夏涵向她颔首为礼,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

请替我向令兄问好,改日我再去拜访他。

这儿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他们俩也不好单独聊得太久。

舒绿也明白这个道理,低头应了一声,再次微微一福,便带着两个丫鬟走开了。

夏涵目送舒绿缓步离开,周围的几个朋友这时才过来向他笑道:檀青,你这小子,从哪里认识这么一位小佳人的?檀青是夏涵中举后,他父亲亲自给他取的字。

其中来由,自然还是为着夏涵这嗜香的爱好了。

另外,也带着夏伯卿对儿子的自傲——他觉得自己这幼子,并不逊于那小字檀郎的美才子潘安呢。

夏涵并不想和别人谈论舒绿,只是含笑扯开了话题。

中举后,他明白自己想要走科举仕途这条路,总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独善其身。

所以近来夏涵也在尽力改变自己过于离群索居的性格,只是……这不代表,他骨子里的那种清高自持会因为环境或外物而改变。

他可以和人多来往些,可是让他跟别人戏谑说笑……甚至议论自己心爱的姑娘,却不是夏涵会做的事。

幸而这些读书人家的子弟,也很知道分寸,看夏涵没有多说的意思,也并没有揪着话题不放。

等夏涵再次回头看向舒绿离开的那条小路,佳人已是芳踪杳然。

没关系……夏涵默默地微笑,期待着再次与她相见。

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重逢会来得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得多。

舒绿,你来了。

游王妃见舒绿被知客僧带了过来,笑着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落座。

这是一间特别大的厢房,专门招待像游王妃这样身份高贵的女眷。

房间很大,人却不多,只有两三位贵夫人陪坐在游王妃下首,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这几位夫人,却都是舒绿刚才见过的。

此时也不用多做介绍了,舒绿乖巧地站到游王妃身后,并不在那空位上坐下。

何必呢,贪图那点舒服,却是不太合礼数的。

若是单单有游王妃一个人在,她到不太讲究这个。

外人面前,能装多好就装多好,这是舒绿的一贯原则。

果然那几位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些赞许。

这位凌小姐能被游王妃看重,的确不只是凭着她外祖父的大牌子啊。

用一句通俗点的话讲,就是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看着挺顺眼的一小姑娘。

谁不喜欢懂事讨喜的女孩儿呢?等和几个老朋友的寒暄告一段落,游王妃才问舒绿:万夫人没大碍了吧?嗯,早醒过来了,只是有点虚弱。

舒绿实话实说。

万夫人这话题又引起了那几位女眷的新一轮议论。

从她们的说话中,舒绿了解到万夫人果然是个吃长斋的虔诚信徒,这在京城女眷里也是出了名的。

据说万夫人在自家盖了一座规模不大、但却很精致的佛堂,一年中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泡在佛堂里。

不过万将军如今春风得意,万家三公子又回来了,万夫人总算可以松松气啦。

哦,那位三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啊。

是呢,刚才看他一手抱起母亲的紧张样儿,却真是个孝子听说这三公子还未娶妻啊?……不会吧,好像也二十多了……是真的……若是如此,我娘家倒是有个挺合适的女孩儿。

年纪也不大,才十八呢,只是家里刚好连着没了父母,为了守孝蹉跎到现在……姐姐你省省吧。

如今万将军圣眷正隆,他家三公子怕找不着好的?我看万夫人那样儿,可未必肯迁就呢……游王妃回头看了舒绿一眼,只见她像是对这些对话充耳不闻一般,低垂着的小脸上只挂着一个浅浅的客套笑容。

嗯,舒绿对这叫万里的后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刚才是多心了吧。

游王妃想着这些,又转过头去和那几人说起闲话来。

其实舒绿是全部听进去了的。

她看起来文静,内心却燃烧着不灭的八卦之魂啊。

尤其是熟人的八卦,她可是最爱听的了。

哈哈哈,想不到万里这家伙,居然要成为婚姻市场上的唐僧肉了?也不知道他会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呢。

舒绿努力在心里构思了一下适合万里的姑娘形象,一时也没个谱儿。

另一方面,舒绿也从这些女眷的口中感觉到,婚姻永远是世家名门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也就说,她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像今天的万里一样,被各家女眷们品头论足,说来说去,然后有的人家或许就会去信安王府提亲……真是想到都害怕。

在这一点上,哥哥比自己幸运。

他起码有个努力的目标,就是让他们的外祖父信安王爷,同意自己和欧阳婉的亲事。

方向是确定好的了,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想法设法让这个预想变成现实。

可自己呢?舒绿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天上飞着飞着的风筝,却不知道牵着自己的那根线,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这个想法让舒绿的心情有些低落,幸好斋饭很快就送上来了。

这回游王妃不让舒绿再站着了,非要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一起吃。

舒绿推辞不过,却也没在王妃身边落座,只在末席陪坐着。

普化寺不愧是贵人常来光顾的寺庙,斋饭做得真好。

不过舒绿对于这些将菜蔬瓜果做得像鸡鸭鱼肉一样的豪华斋菜,真的兴趣不大。

在她想来,吃素就老老实实吃素嘛,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平时吃的鸡鸭鱼肉还少吗?她当然不会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游王妃问她这些菜好不好吃,她也点头说好。

但她发现别的菜就算了,这儿的百菌汤做得还是很鲜美的,忍不住多添了一碗。

饭后,那几位贵妇都先告辞回去了。

游王妃有些累了,却突然想起来:哦,我还有尊玉佛放在后殿开光呢。

娘娘,奴婢去取吧。

她的贴身侍女丰露上前一步应道。

不好不好。

开光的佛像,得好好迎回来才是。

游王妃否决了。

舒绿见游王妃真的精神不太好,便斗胆说:娘娘,要不,我去替您将玉佛迎回来?她知道王妃的意思,让一个丫鬟去取开光的佛像,是有些失礼的。

而舒绿自己,好歹也是个客人,应该够格去替游王妃办这件事吧?这样啊……那,也好。

就麻烦你了。

游王妃点了点头。

-------------------(嘿嘿,下一章,嘿嘿嘿……很有爱的一章……)第一百七十四章:争风(4月12日第二更)---------------------由于是做法事的大日子,拿各种吉祥物品到寺里开光的人还不少。

不过舒绿是吃了斋饭才去的,前面去取回开光物品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依然是一位很和气的知客僧接待了舒绿,慎重地将游王妃开光的那尊佛像递到了舒绿的手中。

舒绿发现后殿的另一边,就是抽签解签的地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巧珍跟着舒绿出来,憋了大半天话了,这会儿瞅着没什么旁人,便大着胆子说:小姐,您要不要去抽个签?其实是你们自己想抽吧?舒绿一笑,点破了这丫头的小心思。

这是女人的天性,舒绿哪有不了解的。

后世的姑娘们不玩抽签了,就玩星座、血型、紫微斗数、笔仙碟仙……而且大多还是要测姻缘。

女人呐女人,这就是女人的集体潜意识没有啦……巧珍被小姐看穿了,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敢接话了。

巧英瞪了巧珍一眼,意思是回去跟你算账。

行了,你们跟着我出来也辛苦了半日。

巧英你也别瞪她,你们俩一起去抽签玩儿吧。

小姐,您不去?巧珍听到舒绿让她去抽签,本来是高兴的。

仔细一想才回过味儿来,不由得抬起头惊讶地问了一句。

我不去。

舒绿摇摇头。

她不是不相信命运。

恰恰相反,她非常相信冥冥中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她的人生,可是她不愿意去触碰到这一切。

这是只有她这样特殊经历的人,才会产生的对生命的敬畏。

她不去,不是不信。

是不敢。

那我们也不去。

巧英抢着说。

巧珍也不敢反驳,低头咬了咬下唇。

舒绿懒得和她们多说,直接拉着巧珍就去签台的老僧面前,对她说:抽吧。

她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

巧英见小姐这般行事,知道小姐不耐烦了,不敢再劝。

其实她也是想抽签的,但小姐都不抽……她们怎能如此不分尊卑。

最后两个丫鬟还是抽了签,而且都还是中吉的好签。

两人都露出了开心的笑脸,又忍不住找一边专司解签的僧人去了。

舒绿无奈地笑了,女孩子啊……她或许可以乐观地想,自己的两个丫鬟都得了中吉,自己这个主人,总不会比她们还差吧。

因为照这个世界的规则,下人的命运明显是和主人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那身为自己贴身丫鬟的她们肯定不会好过。

唉,可这签也不是一定准的呀。

只能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了吧。

舒绿并不是容易悲观的人,情绪低沉了一小会,很快又振作起来了。

在两个丫鬟解签回到她身边以后,她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嗯,巧英把佛像端稳了,我们回去吧。

舒绿侧头交代了巧英一句,刚刚扭过头来,突然又看见一袭白衣映入自己的眼帘。

怎么夏涵又出现了?凌姑娘,真是巧。

夏涵也深感意外。

他哪会想到,才不过分开一阵子,居然又在这个寺庙里和舒绿再次相遇。

他们还真是有缘分啊夏涵很开心地想着。

是呀。

夏公子也送了佛像来开光?不,我是送了别的东西过来……因为刚才两个丫鬟抽签用了一点时间,舒绿生怕游王妃久等,不敢再耽搁了。

她和夏涵说了两句话,含着歉意匆忙道别,朝大殿外走去。

她刚迈步出了大殿门槛,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走,忽然听见耳边又传来夏涵的声音。

凌姑娘,请等一等夏涵手里抱着一个木匣,正急急忙忙地赶到她身后喊了一句。

什么?舒绿闻言转身回望夏涵,没曾想脚上却没踩稳,一脚踏空就要跌下台阶——呀她短促地尖叫了一下,这回真没法抓着谁来稳住自己了……巧英双手捧着装玉佛的匣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那匣子给扔了去扶舒绿。

巧珍恰好又离舒绿比较远,人也小些,反应不过来。

夏涵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先是反射性地伸手想抓住舒绿的衣袖,随即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他知道大家闺秀是宁可摔死都不愿意被男人碰到衣角的,尽管他无比的想救舒绿,可是他也不能害了舒绿。

这里可是公众场合凌妹妹随着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怒吼,舒绿整个人真的从台阶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嘭一瞬间,舒绿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撞散了。

还没等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巧英巧珍带着哭腔冲了过来,极力将她身子扶起。

疼舒绿情不自禁叫了声疼,两个丫鬟马上不敢继续动作。

这时,大殿里的夏涵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心急火燎地往舒绿身边赶,却突然被一只大掌揪住了衣襟。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万里,居高临下地怒瞪着夏涵,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你是什么人,居然将凌妹妹下这般毒手?你说什么?夏涵对凌妹妹这三个字极为敏感。

这家伙谁啊?叫得这么亲热,他和舒绿很熟么?少远哥哥住手舒绿半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压低嗓子喝道:这是误会你别这样舒绿的叫声让万里稍微冷静了一会儿。

的确,这里随时会有人过来,他要是和这小子冲突起来,肯定会影响坐在地上的舒绿的闺誉的。

他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夏涵,随即着急地问舒绿:凌妹妹,你如何了?……很疼。

舒绿死忍着疼痛,扶着巧珍的肩膀从地上站起来。

她是真不想起来啊,问题是坐在地上太失态了,再坐上一会儿,她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当然她还没有英名,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周围居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只有他们这几个人。

感谢神明要是刚才万里冲出来想打夏涵那一幕,被很多人看见了,她肯定……马上会成为京城新一轮八卦事件的女主角。

从刚才那些女眷们对万里的关注程度,就能看出万里近期的新闻价值并不小。

不幸中的大幸啊,舒绿将这归功于自己捐了一百两香油钱,积下了一点小功德。

早知道就捐两百两,这样说不定自己连摔伤都能避过呢。

大殿里头的僧人也赶出来了,见舒绿一身狼狈,又听说她摔伤了,赶紧请她先到殿旁耳房里歇息。

被两个丫鬟扶着到耳房里坐好后,舒绿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她苦笑着对巧英说:你先带着佛像回王妃娘娘那儿去,说我不慎伤了脚,待会才能回去。

真是给王妃添麻烦了。

夏涵和万里也都毫不犹豫地跟进来了,正在互不相让地大眼瞪小眼。

万里同样是过来替他**万夫人娶开光佛像的,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从他刚才那个角度,看着夏涵伸手又缩手,还以为是夏涵推了舒绿一把。

舒绿把巧英打发走了,才对万里说:少远哥哥,你刚才真的误会了。

万里皱着眉不说话,夏涵主动对舒绿说:凌姑娘,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突然喊住你,害你受惊了。

他这话听在万里耳中,又激起万里的怒火,使得万里从眼里伸出刀子来刺了他几眼。

夏涵的注意力却只在舒绿身上,将万里当做死人一般,彻底无视。

夏公子,你也不是故意的。

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舒绿说了这话,对两人说:不好意思,我想检查检查自己的伤势,请二位出去好吗?。

好,凌妹妹,你先看看自己伤得如何。

我待会给你开药。

万里抢先说。

夏涵斜瞥了他一眼,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这胡子大叔是谁啊,都多大了,还叫凌姑娘妹妹长,妹妹短的?可以叫侄女了吧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耳房,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外,不约而同把头扭到了与对方相反的方向。

舒绿没心情管门外那两尊大神,她比较关心自己的伤势。

坑爹啊……她掀起裤腿,暗暗叫苦。

左腿上全是淤青,尤其是膝盖,已经出现了一个肿包。

幸好现在天气冷,她穿得多,不然肯定擦伤无数。

还有左边的手肘,比脚上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伤痕累累。

让舒绿略感欣慰的,是自己的骨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然就真是麻烦了。

化淤丹,我好像带了点出来……舒绿把荷包里的药倒出来,皱了皱眉头。

巧珍,你去问问万公子,有没有化淤丹,金创药。

是。

巧珍不敢耽搁,马上出去问万里。

-----------------------(第一次争风吃醋开始了……咳咳,这只是舒绿争夺战的序幕。

为了让各位美男更加努力地孔雀开屏,亲们,请给蔷薇投粉红票啊……)第一百七十五章:追求(4月13日第一更)----------------当游王妃的侍女丰露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舒绿好歹把自己的仪容整理得能见人了。

幸好这两天没下雨,地上干爽,衣裳也就没脏得太厉害。

稍微拍打下,看起来也不至于太明显。

我已经好多了。

舒绿对丰露笑笑:药都上好了,我这就回去。

不好吧?凌小姐您能走动了才好,万一再有什么闪失,娘娘可担心得很呢。

丰露却是不敢让舒绿这么快就走路。

不是说从台阶硬生生摔下来了吗?也不知伤情如何呢,可在这儿却不好找大夫……没事的,丰露姐。

舒绿对游王妃身边的人很客气,说:我自己知道自己事,刚才上过药了,回去歇歇就好。

咱们走吧。

万里果然随身带着许多药物,巧英出去一问,他马上就倒了一堆药丸药膏出来,还叮嘱巧英这些药该如何作用。

夏涵心里挺着急,却也帮不上忙,只能暗暗自责。

要不是自己孟浪,也不至于让舒绿摔得这般重。

他斜眼看了看旁边这个被他偷偷称为大叔的男子。

瞧巧英和这人熟悉的模样,应该也是舒绿的熟人才是……可是舒绿才上京几天啊?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夏涵很受伤,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看万里不顺眼,万里看他更不爽,直接就在肚里叫他小白脸。

这小白脸也不知什么来历,瞧那矫情样儿脸长得白,衣服也都是白蒙蒙的,就差没穿白鞋了……装什么潇洒啊,小小年纪就这么造作,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风流才子么?舒绿被巧英和巧珍扶出来的时候,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她看了看这两位左右守护着房门的门神,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最后只好挂了个礼节性的笑容说:两位公子,我没什么大碍了,你们也请忙去吧。

万里是大夫,舒绿的伤势是轻是重,他一看舒绿走路的样子就清楚。

据他目测,舒绿肯定没伤着骨头,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他是个行事妥帖的成熟男性,看得出舒绿没什么心情应酬他们,自然也不会留下来惹舒绿讨厌。

那好,凌妹妹你就先用着我那些药吧。

明儿我让人送更好的药和那套银针到你府上。

万里的话让夏涵又是一阵不舒服。

看万里的态度,好像真和舒绿挺熟的。

舒绿点头应下了,这边夏涵又说:凌姑娘,这回都是我不好。

我也不耽误你回去了,刚才喊你,只是想托你送这盒礼物给令兄。

这是?舒绿看夏涵将手上捧着的小木匣递到她眼前,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我刚刚送去佛前开光的一个小小的礼物,本来是想改日拜访令兄时再送他的。

正好在这儿遇到凌姑娘你,就托你先带回去吧。

好的,那我先替家兄多谢夏公子了。

舒绿示意巧英接过来。

丰露对于这两位公子向舒绿献殷勤的样儿视而不见,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惊讶的模样。

这就是素质啊……舒绿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王府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侍女都比小家碧玉有教养,怪不得人家说高门媳妇难当呢……陪游王妃出来一趟,舒绿的收获是——熟人两枚、礼物一盒、淤青满身。

晚上洗澡的时候,舒绿看着自己那青青紫紫的胳膊腿哟,真是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刚想安歇,巧果却来禀报说,展眉少爷来了。

巧珠巧果等几个丫鬟,在绮霞苑里当差还算本分,当然这也只是表面现象。

背地里,舒绿知道她们没少跟自己背后的主子嘀嘀咕咕,把自己屋里的情况透露给某些人。

屋里养着这么几个耳报神,其实还是蛮烦恼的。

舒绿正在想着用个什么法子,让自己屋里更清净些。

这种事也急不来,得等机会,暂时还是先老实点吧。

因此,她总是在家里表现得很平常,连展眉她都叫他没事就别过来。

这么晚了,展眉来找自己干什么?你摔伤了?展眉一进屋,舒绿就看到了他的臭脸。

哥哥,你好灵的耳朵,怎么知道的?哼。

展眉懒得解释。

舒绿只能说哥哥真是神了,好像在她屋里安了窃听器一样,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

她明明让两个丫鬟都别把她受伤的事宣扬出去的,展眉来得倒真快啊。

伤得怎么样?现在里屋只有他和巧英在,舒绿也就索性把受伤的胳膊和腿都让他看了,免得遮遮掩掩的反而惹得展眉担心。

展眉对于外伤的治疗比舒绿要强得多,他上辈子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口。

舒绿的青紫看起来虽然可怖,但展眉能分辨得出轻重,知道妹妹这些都是皮外伤,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到得这时,他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

舒绿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把今天在普化寺里遇上万里与夏涵的事说了。

当然她是绝不可能说出自己是因为夏涵的过失而受伤的,还怕哥哥气得不够么?呐,这就是他让我送你的东西。

你拿起吧。

舒绿从床边小格上,拿起夏涵托她送展眉的木匣,双手递给展眉。

她倒还没看过里头是什么礼物,据说是开了光的,那估计也是佛像之类的东西吧。

展眉对于夏涵送东西给他,明显不感兴趣。

他随手打开了木匣,眼睛骤然眯了起来。

巧英,你去外头干活,我和你们小姐说说话。

别让人进来。

展眉突然这般吩咐巧英。

巧英莫名其妙,不知该不该听展眉少爷的吩咐。

舒绿虽然也很惊讶,但随即说:嗯,巧英你先下去吧。

是。

巧英乖巧地应道,旋即轻手轻脚地推到外间去了。

干嘛,他送了什么给你?看你那激动的样儿……舒绿很想调侃一句,说不会给哥哥你送了什么定情信物吧。

夏涵和哥哥,唔,挺相配的啊……不行,哥哥可不能被掰弯,不然婉儿怎么办?展眉冷笑一声。

这东西,你觉得他真是送给我的?舒绿心中一动,接过那敞开的盒子。

只看了一眼,她也愣住了。

匣中铺着一层大红丝绒,上头静静地躺着一串檀香佛珠。

佛珠并不长,只是手链大小。

舒绿将佛珠从匣子里拈起来,对着灯光一看,才知道这串珠子另有乾坤。

原来那每一颗佛珠,都是镂空雕刻。

每颗圆润的珠子里,都有一位盘坐祈祷的佛像,每尊佛像的形态栩栩如生又各不相同。

不说檀香木本身的价值,就是这份巧夺天工的雕工,就已经是极为难得。

哇……这串珠子……要多少钱啊?呃,她知道自己这么问挺庸俗的,不过她向来就是俗人一个……舒绿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上辈子没少参加什么古董、珠宝拍卖会。

可是夏涵这回的出手,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因为夏涵送礼的态度是那样的随意,送出的礼物又是这般的名贵,这其中的反差太大了。

展眉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半边身子顿时隐没在烛火的阴影里,使得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哥哥,他对你还真好。

舒绿感叹了一句。

展眉还在冷笑。

谢谢,我承受不起,人家可不是冲着我来的。

你看这种款式,是男人佩戴的么?舒绿也不是傻蛋,一下子就听懂了。

的确,这种雕刻得过于精美的佛珠手链,不是男子常佩戴的那种卍字纹佛珠款式。

这……其实不是送展眉的礼物,而是送自己的?想通了这层,再结合夏涵之前的种种异常言行,舒绿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啊……舒绿把佛珠放回盒子里,坐回床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

有人追,不高兴么?展眉闷声问了一句,听起来情绪并不高。

舒绿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点头说:嗯,很高兴。

……哼。

又一声闷哼。

哥哥你什么反应啊。

人家好歹也是个妙龄少女,被人追求当然高兴啊,而且……而且追求者还挺讨你喜欢的,是吧?展眉从阴影里探身出来,炯炯地盯着妹妹的眼睛。

这回舒绿答得很快。

是挺讨我喜欢的呀。

长得漂亮的男孩子,就像美丽的艺术品。

美的事物谁不喜欢啊。

展眉被妹妹的干脆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好吧,于是夏涵凭着这么一串佛珠,就打动妹妹的芳心了?想到这礼物还是托了自己的名头送出来的,展眉更是不爽。

……不过,也就仅止于高兴啊,喜欢啊……这些了。

舒绿吐了吐舌头,笑了一声。

所以呢?展眉挑起双眉,继续追问。

不知道啊。

反正……舒绿拧着眉头,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没有那种心跳加速、欣喜若狂、兴奋莫名……等等的感觉。

她又把目光放在那串珠子上,想起了白天里那叫夏涵的美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时候,他是很惊喜的……但自己,更多的只是惊讶吧。

展眉突然笑了。

他就知道,他亲爱的妹妹,哪是这么容易被人追到手的?-----------------(嗯,童鞋们一定要明白,作为一个思维成熟的现代女性,舒绿真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

慢慢来……)第一百七十六章:献殷勤(4月13日第二更)----------------展眉的心情突然就很好。

怎么,哥哥,你好像对我的追求者意见很大啊?舒绿看哥哥乍怒乍喜的,很是不解。

……展眉这下不说话了,只是双手枕在脑后,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妹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当然,那是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候父母刚离婚。

不过他们就算不离婚,也很少沾家的,他和妹妹几乎就是在家政服务人员的手里长大的。

反而是到了父母离婚后,他们搬到了祖父的大宅里,才开始有了家长。

他对父母的印象真的很模糊。

而妹妹也很懂事,从来不怎么吵着要爸妈,可能是知道吵也没有用。

她只是很乖得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小尾巴,他去哪她就跟到哪。

有一次他去参加夏令营,到了晚上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妹妹无论如何不肯睡,一直哭着要哥哥。

他在夏令营里呆不下去了,不顾教官的阻挠,把所有的行李丢下就那么冲到营地外去拦车子,终于在半夜回到了大宅。

一打开家门,就听见妹妹震天的哭声。

哥哥,我要哥哥,我要哥哥……看到他的那一刻,那个平时乖巧听话得像只小绵羊的妹妹,连滚带爬冲了过来,紧紧抱住他,把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他被妹妹突然爆发出的冲劲撞倒,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起抱着在地上一边滚,一边哭,把家里的下人都吓坏了……还是祖父出来哄了他们好一会儿,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唉……他从往事中醒来,微微叹息一声。

舒绿茫然地看着哥哥一脸惆怅的样子。

展眉站起来,走到妹妹身前,看了她好一会儿。

无论他如何不舍,小女孩始终是长大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像妹妹这么好的姑娘,追求者肯定是前赴后继的。

也许,他不该干涉太多。

舒绿,你别管我。

你喜欢了谁,就尽情去喜欢吧。

……可是哥哥……我还没有喜欢的对象呢。

舒绿嘟着嘴斜瞥了哥哥一眼。

展眉笑了。

没有就没有呗。

让他们先多献献殷勤吧。

说到献殷勤,第二天,殷勤二号就出现了。

万府派了两个伶俐的婆子,带了许多礼物过来。

名义上自然是多谢舒绿昨天救助了万夫人。

但那些礼物明显是经过万里精心挑选的,因为有好些是舒绿喜欢吃的、用的东西——万里真是细心得令人发指,舒绿在船上的一举一动都被他默默看在眼里。

比如舒绿爱吃甜食,万府送来的礼物里就有京城著名的几家点心铺子出品的上品甜糕。

还有别的东西,也都是特别合舒绿心意的。

别人看了不清楚,舒绿却一看礼单就了然于心了。

当然,礼物里也少不了一盒针灸用的上好银针,和三本详尽的穴位图解。

更有几瓶外伤用的好药,都是万里精心调配的。

好吧,又是一个追求者?舒绿经过了昨晚和哥哥的谈话后,对这方面敏感了许多。

而且万里的做法也并不含蓄,就是摆明车马要让舒绿知道他关心着她。

他赶时间啊,含蓄不了那么多了。

眼看着一个牧若飞,一个夏涵,都和舒绿年岁相当,也像是颇有交情的样子。

他和舒绿认识得晚了,若再不积极点,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就一般的情况而言,婚姻大事本来是跟当事人没什么关系的。

但是万里也好,夏涵也好,尽管都在走着家长路线,却也希望能够博得舒绿的芳心。

好贴心,感动么?展眉把玩着那套银针,想起自己之前遭受的扎针之苦,犹有余悸啊。

感动啊……舒绿一叠声叹着气。

现在是冬天啊,冬天啊亲们,为什么她身边却桃花朵朵开了呢?有什么感想?展眉化身狗仔队,进行深度采访。

感想就是,我得谨言慎行,别再对人乱放电,以免惹来什么闲话。

到时候这府里的女人们真能弄死我,一点渣都不剩的。

展眉微笑道:不错,脑子还蛮清醒的,没有被糖衣炮弹冲昏头脑啊。

那是,咱也是久经鲜花钻石考验的**战士啊。

开玩笑,收礼物这种事……好歹她以前也是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富家千金,追求者从来就没有缺过货。

尽管没谈过恋爱,被人追求的经历真是不要太多哦。

对这些小儿科,她还是很有抵抗力的。

嗯,希望你好好坚持住。

展眉拍了拍妹子的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其实舒绿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毕竟夏涵和万里……都是让她挺有好感的人。

她也分不清对哪个的感觉更好些,似乎都不错。

但是想到要将他们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她最近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信安王爷给她安排的亲事比这两个不靠谱多了呢?那她是不是和稍微有好感的人成亲,比听从家里的安排要好点?舒绿还真没自信,肯定能够在这种男女交往被严重限制的时空里,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尽管她很憧憬爱情这种据说如同毒药一般的东西,可是她同样也有着理智清醒的一面。

烦恼啊……真心烦恼……于是她更羡慕哥哥和婉儿了。

万府家人的来访,自然又在信安王府内宅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尚兰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真是很不舒服。

她回京这么久,始终没能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圈子。

有些家里地位不高的闺秀,她不屑与人家来往;宗室与勋爵家里的贵女,她倒是想交往了,可人家对她也只是面上情。

认真说起来,尚兰的身份还真不低。

信安王的嫡亲孙女儿,说出去也是很高贵的一位千金。

其实如果尚兰肯把身段放低点,身边肯定也会围绕着一群小姐妹……在这一点上,尚梅却比她做得好。

也许是因为尚梅本身是庶出的关系吧,架子不会端得那么足,自然也就容易和人亲近些。

尚兰在千金小姐们之中,面临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尴尬。

这种尴尬,顺便延续到了她的婚事里。

老实说,上门来求亲的人家真不少。

尚兰说是年纪稍大了点,可出身是真不错啊,还是有很多人家想娶的。

问题是,她母亲这回将低门娶妇,高门嫁女的原则坚持到底,硬是想找一户和信安王府门第相当的人家……这范围就狭隘了。

文臣武将都被排除在外,仅有的那些勋爵人家,却没有恰好能和尚兰相配的男子……不过近来张氏终于逐渐接受了现实,开始考察起门第稍微低点的人家了。

尚兰耽搁不起了啊……好死不死的,张氏又刚好盯上了万里。

她本来是很想撮合女儿和临川王妃家的那位牧世子的,但是最近让人辗转探了探口风,知道希望不大了。

游王妃对外只说:我这孩子还小呢,不忙着议亲,先等他领了差事,性情安定下来再说吧。

那就是说,牧世子这一两年可能都不议亲了。

张氏没法子,女儿等不了那么久啊。

只好再物色物色了。

在一次聚会上,听人说起勇毅将军万光家里的三儿子,刚刚从外地回京,万将军正在军里给他谋出身呢。

听说这位万三公子快二十四了还没定亲,张氏顿时眼前一亮。

她还是有点见识的,知道勇毅将军万光近来很得圣宠。

他家的人口简单,万夫人身子不好,这三儿子又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了,女儿一嫁过去就能当家。

对方已经这个年纪,想来也很着急议亲吧?既然都二十多了,那选择妻子的时候,女方稍微大一点儿,也并不显眼了……张氏想得很美好,谁知她还没和万家搭上线呢,万家居然就派人上门来拜访了。

张氏又惊又喜,还以为对方也和她一个心思。

要知道,万光可是信安王爷的老部下,想要和王府攀亲也是正常的……谁知人家却是来向舒绿道谢的?张氏现在一听舒绿二字就郁闷。

上回被那小丫头硬生生顶回来,这笔账她还没跟舒绿算呢,现在却又……幸而听了对方来访的理由之后,张氏的心总算舒服了点。

原来是舒绿偶尔帮了万夫人,还好,不是万夫人看上舒绿了……唔,那就好。

看来,是得找个人去万府透点消息,让对方明白,自己看上他家儿子当女婿了。

张氏犹自打着如意算盘,越想越觉得可行。

-------------------------(写哥哥和妹妹小时候那段,蔷薇居然写着写着就……哭了……独生子女真的……很孤单啊。

蔷薇没有哥哥,没有姐妹,从小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看到谁路过都会露出笑脸,希望家人过来抱抱自己。

那种孤独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是如此深刻……)第一百七十七章:寿酒(4月14日第一更)-------------------巧英踏着一地碎玉残雪进了院子,随即便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她没有忙着先回舒绿平时起居的正屋,而是拐进了正屋旁边的耳房。

这里本来也是给丫鬟们住着的,舒绿不喜欢别的丫鬟离自己太近,就把左耳房分给了巧英和巧珍,右耳房空置这。

其他的丫鬟,都住在绮霞苑的偏房里。

起先新来的丫鬟们也奇怪,小姐留着这间屋子作甚。

后来发现,巧英和巧珍在舒绿的吩咐下,将许多她们不太熟悉的器皿搬了进去。

巧果和巧珠本来是想帮忙的,巧英却不让。

说都是些金贵东西,你们又不熟手,还是让她们自个来就好。

对于巧英这种态度,巧果很看不上。

她觉得自己本来就是王府的丫鬟,应该比巧英身份高些才是,起码也是平起平坐的。

谁知舒绿小姐真是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明着不给她们这些王府丫鬟面子。

一开始就说明了,在绮霞苑里,巧英才是最大,其他丫鬟都得听她的指挥。

然而,舒绿将世子妃都顶回去的事情一传开,巧果几个是彻底没了脾气。

自己不过是个奴婢,能和世子妃比?人家舒绿小姐,连世子妃的面子都不给啊……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在舒绿进府前,谁都看轻她。

但当舒绿一进来就摆出了强势的姿态,反而却没人敢去招惹她了。

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因为这对兄妹目前极得信安王爷的关注。

张氏早想给舒绿穿小鞋了,问题是老王爷几乎见了她就要问展眉舒绿在家里吃得、住得可还习惯什么的。

张氏虽是管着内宅,可也没有只手遮天的能耐啊,暂时还真不敢对这兄妹俩怎么样。

家里人都觉得,老王爷对这两个外孙如此关注,当然是因为思念死去的福慧郡主。

还有,就是展眉考上了国子监,大大地给老王爷长了面子——尽管是个王孙子弟就在国子监读书,问题是性质不同啊,人家是考进了专攻科举的精英学院,和贵族学院这边水平差得老远了。

老王爷是武夫,却特别喜欢和文人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不过大家不知道的,却是老王爷对展眉的关注,并不仅仅是因为展眉读书好。

读书好的人很多,但如同展眉这样特别的却不多。

总而言之,在展眉和舒绿入府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开始的时候还受点刁难……之后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

舒绿也才能静下心来,做些自己的事情。

好香啊,小姐。

巧英笑嘻嘻地进了现在已经成为舒绿调香室的右耳房,一进来差点就被里头的酒香醉倒。

舒绿正穿着轻便的家居衣裳,全神贯注地研磨一份药丸。

巧珍紧张地盯着炉子上咕噜咕噜冒泡的水壶,里头煮着舒绿刚配好的药汤。

正是太香了,方子好像不对。

估计得重来。

舒绿舒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又坐到桌子另一边去写药方。

她是准备要调制一坛香药酒,作为老王爷即将到来的五十七岁大寿的寿礼。

之所以选择了这个礼物,也是经过精心思考的。

作为外孙女,送的礼物肯定得体现孝心,而且最好还与众不同,又能凸显自己的特色。

经过了一个月的银弹攻势,王府里的许多下人,都在逐渐被发展成舒绿的眼线。

要知道,王府的小主子们身份尊贵是尊贵,却都是些经济不独立的货色。

哪像舒绿这样出手大方?豪门奴才,从来都是有奶便是娘的。

何况信安王府这些奴才们,好些都是刚刚从各种渠道里买进来的,不是家生子,忠诚度更加要低许多。

舒绿从来很明白这个道理。

不说别的,稍微一想就知道了。

为什么林黛玉在贾府下人之中的口碑,远不比上薛宝钗?按理说凭着贾母的宠爱和父亲的官位,还有贾宝玉和她的关系这么好,林黛玉应该混得风生水起才对啊。

原因还不就是薛宝钗肯花钱收买人心么。

现在舒绿也用这一招,效果是很显著的。

起码通过这些线人提供的情报,舒绿已经对王府里的所有主子和重要的奴仆都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她首先要了解的,自然是她的外祖父老王爷。

当她得知,老王爷因为在西北过了十几年,因为当地的气候以及种种原因得了好寒腿以后,遂有了主意。

针对这个情况,她打算给老王爷调配一款专治老寒腿的强效药酒。

其实香药酒却也不是舒绿的独创。

从唐宋时起,民间以香为药的风气就已经渐渐兴起。

宋时朝廷专设太医局、和剂局,组织汇编了大量的医药书,其中关于香药的疗法有着恨深入的研究。

香疗盛行,结果便产生了许多的香疗法专集。

如《香谱》、《桂海香志》、《香史》等等……这些书,舒绿以前因为要研究古方制香,都是逐一研读过的。

别忘记她有着近乎恐怖的记忆力,绝对的过目不忘。

像老王爷这种情况,适合饮用目前比较盛行的苏合香酒。

这本来是宋代宫廷饮用的御酒。

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能够和气血,辟外邪,调五脏。

宋代皇帝常以之赐予近臣以示恩宠。

后来便从宫廷传到了民间,到得本朝,已经是民间很常见的一种药酒了。

可是,舒绿也打听到了,老王爷往日也是常喝苏合香酒的。

但对于他的老寒腿,药效却是不太明显。

舒绿特意让人买了一坛苏合香酒回来,分析了一下成分和效果,觉得老王爷的腿病应该是挺严重的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

巧珍,昨儿让你蒸的酒呢,蒸好了没?哦,蒸好了呢。

巧珍忙去端来一坛子酒,打开封口让舒绿闻一闻味道。

舒绿点点头,装了一小杯出来,开始测试其中的酒精浓度。

这是她在江城时就常在蒸馏的高度酒,在这个一般还只有醸造低度酒的大梁王朝里,属于超时代的产物。

有了这种酒做底,再调入她配制好的香药丸和药汤,绝对可以醸出对老王爷的病情大有帮助的好药酒。

另外,舒绿还调制了几样外敷的药物,和专治风湿腿疼的热敷带。

这几样东西,都是为了老王爷的病而做的。

到时当做寿礼送上去,不管老王爷用不用,心里怎么想,她总是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小姐,听说尚兰小姐和尚堇小姐、尚梅小姐她们都准备了可贵重的礼物呢。

是吗?。

舒绿侧头看了看巧英:她们送什么?嗯,好像是几人一起送一套紫檀木镶嵌大理石的屏风,给老王爷内堂用的。

昨儿我看到有人运进来,送库房去了。

果然很名贵。

舒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几个小姑娘能有什么钱,还不是她们的长辈借着小女孩的名义送的。

她突然又想起一个人:那尚红小姐送什么,听说了吗?巧英摇头说:这个真不知道,尚红小姐前几日才好些了,她院子里的人也没怎么出来走动。

住到王府里一个月,舒绿还是没见过这位尚红表姐。

而且下人们对她的情况也不太关心,舒绿能得到的情报还真是不多。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忙活了好一阵子,舒绿也累了,扭了扭脖子。

化学实验从来都是需要耐心的事情,她连续工作了一个白天,真是挺累的。

巧珍,你在这儿看着。

巧英你跟我一道去一趟外院,我找哥哥有点事。

是。

巧英乖顺地跟在舒绿身后,一起出了绮霞苑。

连着下了几天雪,王府里处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舒绿从内院回廊穿到花园里,正想从花园的过道往外院走,却被雪地里的一抹红吸引了目光。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披着大红披风的女子背影。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那女子的面庞,但直觉的看出这人她似乎不认识……好像是个挺年轻的姑娘。

五小姐,您没带手炉……一个青衣丫鬟怀里抱着个手炉包,急匆匆地从舒绿刚才走过的回廊拐出来。

她先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舒绿,怔了一怔,遂低头行礼,叫了声:舒绿小姐。

这丫鬟的声音,使得那穿着大红披风的少女终于转过头来。

舒绿才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被惊艳地无法移动脚步。

那少女长得一张欺霜赛雪的清丽面孔,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竟是没有一处不美。

她看到舒绿站在这边,突然笑了笑,慢慢移步走了过来。

五小姐,您的手炉。

青衣丫鬟赶到那少女身边,将手炉双手递给她。

少女不忙接过手炉,却依然对舒绿微笑,那笑容宛如在天山顶上的雪莲一般脱俗的美丽。

你就是舒绿表妹吧?舒绿已经明白过来,这少女是谁了。

她便是那位自己一直没能见到的五表姐梁尚红。

-------------------------(尚红表姐终于粗线了……不容易啊,擦汗。

)第一百七十八章:红配绿,一台戏(4月14日第二更)------------------舒绿忙福身还礼,嘴里叫着尚红姐姐。

尚红将她扶起,一双妙目直视着她的眼睛,笑道: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姐姐快接了手炉吧,天可冷呢。

舒绿见尚红忙着和自己寒暄,没去管那小丫头,赶紧催促她接过手炉。

尚红微微颔首,将手炉接到怀里,轻轻揣着。

在此之前,舒绿委实没有想过,这位尚红表姐竟是如此标致的一位佳人。

想到她不过比自己长了一岁,却已经出落得这般美丽,为什么却没听下人说起过呢?不过舒绿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了。

美貌之于大家女子,不过是锦上添花。

看看她见过的那些贵妇就知道了,大多只是容貌端正而已,称得上美丽的能有几个?游王妃也好,万夫人也好,乃至家里这几位舅母,都只是中人之姿。

名门选媳,从来只看家世、嫁妆、才干,这才是一个女子真正的资本。

尚红美则美矣,奈何父母双亡,又依托在寡妇伯母屋里过活。

舒绿想起二夫人桑氏那懦弱性子,能保得住自己母子不被人欺负都是好的了,怎还护得住尚红?除此以外,尚红身子太差,常年缠绵病榻,也是一个原因。

就她这样的身子,一般人家找媳妇也不敢找这样的啊。

娶媳妇的开销很大的,兼之原配嫡妻在大家族里的地位也不低,谁敢随便给自己儿子找个随时可能病死的女子?尚红又不可能去给人做妾,那丢的可是信安王府的人,她的姐妹们还要不要见人了?是以,尽管尚红也是信安王府中嫡出的小姐,长得还这般花容月貌,却不被人重视。

不过舒绿看她方才站在那儿赏雪景的样儿,似乎有种自得其乐的味道——想来她对于自己在府中的透明人处境,却不是太在意的。

当然这也只是舒绿的直觉罢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舒绿也不敢凭着第一印象来判断一个人。

不过,尚红给她的感觉,却比府里另外的表姐妹要好得多。

舒绿觉得她的眼睛很清澈,很明亮。

虽然因为病弱而缺乏生气,没什么神采,可那种真诚的感觉却让舒绿看了很舒服。

姐姐病才好了,还是别在这大雪地里站着吧,怪冷的。

舒绿关心地说。

尚红微笑点头,说:嗯,我也只是在屋里憋闷得慌,出来走动一下,待会就回去了。

妹妹这是往哪里去?我是要到外院去寻我那哥哥……红姐姐还没见过我那哥哥吧?虽是未见,展眉表哥的许多事情我却也是听说了的。

妹妹若见了展眉表哥,好歹替我问个好儿,恭喜他考进了国子监呢——这话说得是不是太晚了?尚红又笑。

舒绿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尚红了。

尚红说话态度很柔和,可并不显得造作,总透出一股真挚的味儿。

和她相处,或许是蛮愉快的吧……舒绿想。

无论如何,尚红暂时是王府中最让舒绿看得顺眼的表姐妹。

难道这也是所谓的缘分么。

她叫尚红,自己叫舒绿。

红配绿,一台戏啊……想到这里,舒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真羡慕你有个哥哥呢……那你去吧。

咱们改日再聊,可好?尚红并不多留舒绿,只是笑着让到一边。

好呀。

我早想去姐姐那儿逛逛了,明日我便来叨扰姐姐,姐姐不要嫌弃我吵闹就好。

怎么会呢,你只管来就是,我都在屋里的。

尚红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像是没想到舒绿真会过来找她。

这诧异落在舒绿眼中,却越发怜惜起尚红来了。

想来,尚红的屋里,少有姐妹来访吧。

大房和四房的那几个女儿们,自己玩在一块,却对尚红爱理不理——不然为什么给老王爷送寿礼,不算上尚红一份子呢?就算尚红没什么体己钱,也不必这般冷落她吧。

走在去外院的路上,舒绿回忆起尚红刚才那句略带唏嘘的真羡慕你有个哥哥,隐约明白了尚红的心情。

是的呢,就某种程度来说,尚红和她的处境类似,都是没了父母庇护的女孩儿。

外人说起来,尚红是信安王爷的嫡亲孙女儿,身份比舒绿高贵。

可是舒绿有展眉这样的哥哥护着,日子却肯定比尚红好过。

不管怎么说,在这男权社会里,没有一个至亲男丁庇护,女子始终是要受苦的。

哥哥,拜托您老一定要飞黄腾达,好好带挈小妹啊。

见到展眉的时候,舒绿不由得有感而发。

展眉很奇怪,妹妹干嘛突然说这个。

舒绿跟他说见到尚红以后的感想,展眉嘿嘿一笑。

知道我好了吧?以后狗腿点,懂么。

亲,我还不够狗腿么?舒绿白了哥哥一眼:人家酿酒酿多了,还想问你要不要拿来送人。

好啊。

展眉毫不客气地摊大手板:刚进了国子监,正好拿去送那些博士夫子们。

展眉在国子监里的生活很愉快。

其实原因很简单,不过就是因为国子监里身份比他高的没他有才学,比他有才学的吧,又没个当权王爷的外祖父。

加上信安王爷特意去跟国子监祭酒邱大人打过招呼,国子监的各位先生们肯定对展眉特别宽和。

同窗里呢,或许嫉妒展眉连个童生都不是却能进来读书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不敢明着来。

因为展眉刚进国子监的时候,第一堂骑射课,就秒杀了全部的同窗。

国子监的课程里除了读书,还有一门骑射,只是并不属于正课。

这些文弱书生们,能在马上骑稳就不错了,骑术是没法指望的。

至于射箭,那真是……不脱靶的就算好学生啊。

结果展眉一来,马术厉害不说,射箭除了开始的时候稍微偏差点,后来就连连射中靶心,连教头都吓住了。

国子监多少年来,就没进过这么彪悍的学生啊。

看他也不显得多强壮,咋就厉害至此?后来又有个小插曲。

不知是谁不知死活,暗地里想捉弄展眉一下,把展眉的课桌藏起来了。

这些课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啊,展眉第二天来了发现没课桌,二话不说,就请问校役哪有新桌子。

有些人正偷笑着想看展眉一头大汗地扛桌子进来出糗呢,然后神奇的发现……他是单手拿着一条桌子腿,很轻松把课桌拿进来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展眉的神力给吓住了。

当展眉目不斜视地拿着桌子走到他那个位子,放手一扔……嘭的一声巨响,以及随后掀起的阵阵尘土,令众人心头狂震。

于是,大家都知道这位凌同学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有后台,有才学,有近乎恐怖的神力。

还有谁敢招惹他,真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久而久之,大家也发现,展眉其实不难相处。

他从来也不会仗势欺人,对身边的人虽说不热络,却是挺友善的,渐渐的也喜欢和展眉相处了。

而且,有人也看上了他身后的那块信安王府的大招牌,想趁着同窗读书,先和他打好关系。

谁都知道,凌展眉就算考不上科举,他也一辈子是信安王爷的外孙,皇上的亲戚啊。

早早巴结他,绝对没坏处。

舒绿还真是越来越羡慕哥哥了。

多好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能去读书,做事,骑射……不像自己,只能被关在这后院里,看着头顶那片小小的天空,当个井底之蛙。

不过自怨自艾不是舒绿的个性,她也明白自己比大多数女孩子幸运多了。

起码,那位尚红表姐就挺羡慕自己的。

晚饭后,舒绿让巧英开了自己的首饰匣子,想挑点东西送给尚红。

送什么好呢……她翻来翻去挑了好一会儿,也没个主意。

巧英建议说:今儿奴婢见五小姐头上,似乎只带着宫纱堆的花儿,却没戴簪子。

不知五小姐是不是不爱戴首饰?是吗?舒绿犹豫了下,把首饰匣子合上。

你说的是。

那我还是送她点别的吧。

她从自己的香品里,取出两盒替欧阳家调制的贡香,让巧英用礼盒替她装好。

次日舒绿去向长辈们请安后,便带巧英一起到二夫人的院子里去看望尚红。

二夫人昨儿听尚红说起舒绿要来,还半信半疑。

等舒绿真的来了,二夫人却也高兴。

哎呀,你来了可好。

红儿整日自个呆着,也怪闷的,你们俩正好多亲近亲近。

舒绿应了声是,觉得这位不起眼的二舅母,其实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起码,她对尚红应该也是真心疼爱的吧?妹妹来了?尚红早听见了丫鬟们的禀报,忙到桑氏屋里来。

-------------------------------(抱歉,因为刚才要陪女儿,存稿又刚好用完……所以更新晚了。

呜呜呜,不要谴责蔷薇啊,蔷薇是娇花,需要怜惜……尚红其实很重要哦……)第一百七十九章:盟友(4月15日第一更)------------------------桑氏的院子叫枫院,院落并不小,却显得空落落的,没什么人走动。

舒绿跟着尚红穿过桑氏住的正屋小厅,再过了一个小天井,就来到了尚红住的西厢房。

一进西厢房的主屋,舒绿双目一扫,心下微感诧异。

这儿的布置也太素净了些。

整间屋子雪洞也似,除了必要的家具,四面墙上竟没有什么补壁的书画。

百宝格上也只放着些日常器皿,并无什么装饰摆设。

这儿真不像一位王府千金的屋子。

舒绿想起自己的绮霞苑,反倒比这儿要奢华多了。

从江城带来的各种器具陈设,样样都是精品,欧阳母女给她添置这些的时候是一点也不吝啬的。

舒绿前世出身大富之家,用惯了好东西,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我这儿太简陋,怕是慢待妹妹了。

尚红的表情很自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屋子这般境况而觉得不好意思。

舒绿虽说不是城府深的人,礼貌还是懂的,没有把自己刚才的惊讶表现在脸上。

她只是笑道:想是姐姐爱清静的缘故,不喜欢屋里摆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惹眼?也不是。

妹妹先请坐。

尚红让舒绿坐下,又让小丫鬟给舒绿倒茶。

茶却是好的,也不知是不是尚红平时喝的那些,或许只是提前从桑氏那借了好茶叶来待客也说不准。

舒绿慢慢呷着杯中香茶,却听尚红说:妹妹你也知道,我们以前都在西北那儿住着,屋里哪有什么摆设。

搬到京城来大半年,我时不时都在病着,总也提不起精神来打理屋子。

二伯母倒是说过几次,要把我母亲留下的箱笼开了,取些东西出来摆摆。

我又犯懒……她语调温和柔婉,慢慢一句句说下来,竟是很平静的样儿。

舒绿却再次觉得了惊讶。

因为这是舒绿进王府后,第一次听王府里的人说起在西北的生活。

这府里的人恨不得患上集体失忆症,彻底遗忘自己家被贬到西北过了十来年。

那几位表姐妹,尤其是尚兰,现在就当自己是京城里养大的一般,开口闭口就是舒绿妹妹你们江城是这样的?咱们京城里可不是……之类。

没有一个人像尚红这样,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

舒绿发现尚红其实是一个特别坦诚的人。

真实生活是如何,她就如何说,也没有尚兰她们遮遮掩掩的毛病,更没有目下无尘的倨傲。

她就是那样悠然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舒绿心里暗暗打了个比方,这位尚红表姐却像是五柳先生那样的隐士,淡泊自得。

姐姐眼下不是好了吗?舒绿笑道:我在家里也闲着,不如我来陪姐姐去挑些东西出来摆摆。

还有姐姐这窗纱,太素了,我那儿有两幅从江南带来的霞色粉纱,贴窗户顶顶好看的。

正好快过年了,不如我取来给姐姐换上吧?那怎使得?尚红也不显得如何受宠若惊,只是淡淡推辞:妹妹还是留着自己使吧。

我哪里用得了这许多。

那些窗纱料子又不好长久收着,过得一两年颜色就褪了,平白糟蹋了呢。

或是姐姐不喜欢粉纱,喜欢绿纱?这个倒不是。

尚红咯咯笑起来:你别看我这外头屋子没颜色,其实我却是爱红的人。

爹爹给我起这名字真是没起错,我那些被褥床幔,都是尽着红的来呢……这话舒绿倒是相信的,因为昨儿她看见尚红的时候,尚红就穿着一件大红披风。

站在雪地里,如同一株娇艳的腊梅,让人移不开视线。

舒绿认真起来,非要送窗纱给尚红。

尚红推了两次,也就含笑接受了。

她又谢过舒绿送她贡香,说:可惜我是个俗人,也不太会品香。

只是妹妹这香,闻起来便是好的,我倒舍不得用了。

姐姐只管用,这些都是安神香,睡前烧一饼子,却是对睡眠有好处的。

说了半日,舒绿见尚红有些乏了,也不敢久留。

尚红却像是极喜欢舒绿的样子,一直留她再坐坐。

舒绿只好再稍坐片刻,随即想起问尚红寿礼的事情来。

尚红突然起身,拉舒绿到另外一间偏房里,笑道:妹妹来得好,我正想找人替我看看,送这个合不合适。

原来这间小屋子,却是一间书房。

楠木书案上平摊着一张四尺斗方的雪白竹宣,上面已经画好了一副画作。

呀,这是姐姐画的?舒绿惊喜地走到书案前欣赏,只见这是一副《梅鹤图》,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立于梅树下,背后是一片茫茫大雪。

这种构图是祝寿常用的类型,舒绿倒不觉得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尚红的笔法相当老到,显然是在书画一道上下了许多苦功的。

姐姐画得真好老王爷见到这画,定然高兴得很了。

舒绿连连点头称赞。

其实祝寿的图样有很多种,比如《猫蝶图》,猫蝶谐音耄耋,也是长寿之意。

只是老王爷才五十七,春秋正盛,送他寓意那八九十岁老人家的《猫蝶图》却不大合适。

我本来想画《富贵长寿》的,可惜我的牡丹一直画得不好,还是选了梅花。

尚红指着画作问舒绿:妹妹,你说这图裱个什么花绫好?我觉得似乎是淡青色的好些。

嗯,就淡青色。

这也没几天了,姐姐只怕要抓紧时间装裱了。

尚红脸上掠过一抹无奈之色,应道:嗯,是呀。

这表情很细微,却也被舒绿看在了眼里。

舒绿一想就明白过来尚红的难处了。

装裱就得要花费不少钱,重要的还得选择好的书画斋来装裱。

尚红估计手上也没多少体己,找人装裱……可能也不知道托谁比较稳妥。

当然非要做也是可以的,二房这边伺候的下人也不少,没法子只能让下人去办了。

姐姐,我哥哥每日都要去国子监读书的。

如果姐姐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把这画带给他,让他去找人装裱可好?尚红听了连忙摇头:不好不好,我自己的事情,怎好麻烦展眉表哥呢。

没关系啊,我们是一家人嘛。

这大半天的相处下来,舒绿倒是真喜欢上这位小表姐了。

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坚持,尚红也没法子,再说尚红还真是需要请人帮自己送出去装裱。

说到装裱的银子,舒绿说先拿去装着,回来让展眉报了数目再说。

等舒绿快要告辞的时候,两人已经聊得很好了。

看舒绿终是要走,尚红有些恋恋不舍,一直将她送到枫院的院门外。

她性子很淡,和家里的姐妹们说不到一处,姐妹们也懒得理她。

想不到这位远方来的表妹,却对自己这么好。

姐姐且回去吧,别在屋外吹了风。

我待会就让人送窗纱来……姐姐平时要是乐意,就到我屋里多坐坐,好不好?舒绿回头一笑。

尚红垂下眼帘,突然低声说:妹妹可是在酿寿酒?嗯?是呀?舒绿不解,难道尚红想喝酒?她这么病弱,好像喝不了烈酒呢。

妹妹的酒……多加小心就是了。

说罢,尚红咬了咬下唇,直视着舒绿。

舒绿一怔,随即领会了尚红要传达给她的信息。

她心里一暖,点头笑道:我懂的。

回程时,舒绿想着尚红那句话,嘴角不禁弯了弯。

看来有人见不得她出风头,一定要给她找点麻烦啊……不用尚红提醒,舒绿也早就警惕着了。

酿酒的屋子里就没断过人,不是巧珍就是巧英在看着。

不过尚红这么一说,让舒绿的警戒指数又往上涨了许多。

这位小表姐对自己,却是挺关心的呢……也好,进了王府这么久,总算找到一个盟友了。

就算尚红不能对她提供什么帮助,但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呀。

况且,舒绿还真是挺喜欢尚红的。

不知道尚红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呢?只听说是从小就常年病着。

舒绿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愿意帮尚红调理调理身体。

不过她自己可不是大夫,也不敢乱给人看病。

唯有尽力吧。

小姐。

巧珍见舒绿和巧英回来,从辟做香室的右耳房里出来,走到舒绿跟前。

小姐,巧果和巧珠两个……这两天不大对劲。

唔?舒绿双眉一挑,压低嗓音说:进来细说。

进了内室,巧珍禀告说,这几天巧果和巧珠老是趁着舒绿不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有时候巧珍要让她们做事,都找不到人。

日子近了……舒绿冷笑起来。

今儿已经是腊月十二,再过几天,就是老王爷的寿辰。

有人已经耐不住了,非要弄得她过不安生?那她也不能客气了。

她走到香室里,从一堆瓷瓶中翻出一个画了梅花标记的瓶子,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来,巧英,抱上五小姐的那幅画,跟我到外院去找展眉少爷。

谁让她过不好,她就要让谁过得更难受--------------------------(蔷薇真心不会写柔弱妹纸啊,为什么蔷薇的女主总是这样的凶残……挖坑,猜猜舒绿要干嘛?)第一百八十章:屏风(4月15日第二更)---------------------------巧英端着舒绿的洗脸水从里屋出来,看到巧果走过,皱了皱眉头:巧果,小姐的早餐怎么还没送过来。

巧果忙应道:刚才巧珠已经去取了,该回来了吧。

嗯。

巧英把水泼在院子里,将洗脸的铜盆递给巧果。

再端一盘热水来。

好的。

巧果没有多说什么,乖乖接过铜盆打水去了。

看着巧果的背影,巧英沉思片刻,才又掀起门帘回屋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几个分到绮霞苑里来服侍的丫鬟们似乎都很听她的话。

起码表面上,没有怎么给她找麻烦。

巧英也知道她们心里不服,可她也不太在意。

只要她们把活儿干好就是了,她也不需要她们对她真心恭敬——大家都是奴婢,谁比谁高贵呢。

但是昨儿巧珍郑重对舒绿提起,巧果和巧珠两人行动诡异以后,她们主仆三人都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当时舒绿没说什么,先是去了展眉的院子,回来以后就让她们再好好留意留意这两人的行踪。

她们背后是谁,这个巧英却是清楚的,舒绿就更清楚了。

这两个丫鬟,本来就都是从世子妃张氏的院子里出来的。

又是我那位可爱的尚兰表姐在想着我吧……舒绿曾对她们说笑了一句,接下来却又说:我也很想她呀。

当巧英回到舒绿身边时,舒绿已经梳好了头。

今儿不出门,她穿得也很素淡,只是在鬓边插了一支碧玉小插做点缀。

小姐,奴婢送早餐来了。

长着一张尖尖瓜子脸的丫鬟巧珠,提着食盒从外头走进来。

舒绿走到桌边坐下用餐,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巧珠,我给老王爷备下的寿酒已经酿好了,就在香室里放着。

你们平时看紧门户,别让那些猫儿狗儿的到处跑,窜进去打碎了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们她这话也是有来历的。

某天绮霞苑里突然跑进来一只小猫,差点就把舒绿吓了一跳。

后来四房的人来寻回去了,说是四房里那位生了尚梅的苏姨娘的宠物猫。

这群女人们关在后院里没事干,就爱养猫逗狗。

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条件好了,个个都养起宠物来。

舒绿发现整座王府里的女人家,就是她和尚红没养这些了。

是,奴婢知道了。

巧珠忙答应下来。

舒绿一挥手,巧珠只得退了下去。

看巧珠如常离开,舒绿却不忙着吃早餐,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信息她是传达出去了,对方会有所动作吗?她也不知道。

匆忙吃过早饭,她到老王爷和张氏处请了安,又去了尚红的院子。

尚红是得到长辈们特许,免了这些晨昏定省的,这会儿却也早已起来了。

昨儿我让他们送来的窗纱,姐姐可还喜欢?尚红笑得很开心:喜欢呢,我打算待会歇了晌,我这的人手空闲了,就让她们几个替我换了新纱。

姐姐今天精神也挺好的,不如咱们就请大舅母派人开了库房,给姐姐取几件摆设吧?尚红对舒绿的建议也有些动心。

她之前老是懒得打理屋子,一来是精神不济,最大的原因也是没什么人过来做客。

但看舒绿盛意拳拳,真心想陪她去,尚红思量再三便点了头。

两人去找张氏要库房钥匙的时候,张氏还是挺惊讶的。

这两个丫头啥时候要好起来了?张氏对于尚红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侄女儿,并无过多的好恶。

对她来说,尚红没有特别的利用价值,她待尚红只是面上情罢了。

不过实话说来,张氏也没有苛待过尚红,月钱也好,别的份例也好,丫鬟婆子的配备也好,和其他的姑娘也差不多。

但生活细节上,那就从来不去照料了。

尚红平时吃药多,花销其实是不小的,张氏却也从来没想过给她特殊照顾。

尚红的衣着饮食,张氏更不关注,觉得反正是尽了这管家婆的责任便可。

却没想到,这嚣张的舒绿丫头和府里其他的姐妹们合不来,和这病恹恹的尚红反倒好得很。

张氏不由得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们几眼。

可尚红要求开库房的理由很正当。

她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理论上不属于信安王府的私产,所以抄家的时候没被抄走。

尽管不多,却都是属于尚红的。

现在尚红要求取几件出来摆设,天经地义,张氏总不能不让她去取——这不是让人说嘴,议论她想侵吞弟媳的遗物么。

张氏很和气地让两个婆子带她们去内库房。

我还是头一次到库房这边来呢。

路上,舒绿与尚红喃喃细语,像是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也一样啊。

说起来,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只看过单子。

也不知道该挑什么好?依我看啊……说起这些,舒绿却还是蛮有心得的。

摆设呢,贵精不贵多。

多了就杂。

姐姐屋子其实挺宽大的,我是觉得多放两幅字画补壁便甚好……至于格子上,插花的瓶儿总要有的吧?现在是冬天没什么花卉,等春天来了,姐姐天天让人到花园子里绞几簇花儿回来插摆,又新鲜又好看。

姐姐屋里有香炉没有?这个东西却也是必须的,我挺喜欢调香呢,改明儿再送姐姐几块……尚红笑吟吟看着舒绿说话,也不插嘴,心里却是欢喜的。

她是耐得住寂寞的人,真没人理会她,自己个画画看书也是一天。

但昨儿舒绿去后,她坐在书房里想画画,却突然没了心情。

原来有个姐妹陪伴,果然是不同的。

自己清冷了这许多年,突然间遇上位热心肠的表妹,竟也喜欢起和人往来了。

今儿在屋里正闷着呢,舒绿又来找她。

尚红嘴上不说,可心情却更好了。

是以舒绿说着说着,她也并不打断,只觉得听舒绿说话甚是有趣。

说话间,库房总算到了。

领她们过来的婆子拿出对牌,和看守库房的人对上了,奴仆们才恭请两位小主子进去。

因为是新搬回来的缘故,库房里并没有那种很大的灰尘味道。

舒绿慢慢走着,突然在一面搭了红绸的屏风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她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

看守的婆子素知这位凌小姐出手豪爽,还指望着待会她走的时候给个小打赏呢,所以很是殷勤地回答说:这是三小姐她们给老王爷备下的寿礼。

哦?舒绿笑了起来:看这木头,是上好的紫檀吧?也不知里头是什么花样,你把绸子掀起来我看看。

那婆子不疑有他,把红绸掀了下来。

呀,真别致呢。

站在一边的尚红并不因为几个姐妹联合送礼,没算上她的份,而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或者说,她早就看开了。

那四面大理石屏风上,都是天然的水墨图案。

粗看几眼,真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竟是春夏秋冬四季景色。

是呀,要找到纹路、颜色都合适的云石做成屏风,很难的呀……舒绿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儿。

今天这一趟真没白来啊……和她想象中一样呢,这扇名贵的屏风。

大理石真是好东西,不过,越是好东西,就越脆弱……不是么?她对那婆子微笑说:好了,赶紧盖上吧,别被我看坏了。

那婆子谄媚地笑个不停,嘴里只说:凌姑娘说笑呢,看看也能把这么硬的石头看坏了?呵呵,是呀。

姐姐我们走吧。

舒绿没有再看那屏风,拉着尚红走了。

尚红早把记着母亲遗物的单子取了过来,让那几个婆子把箱笼打开,和舒绿一起专心挑起东西来。

在舒绿的参谋下,最后尚红是挑了一个青瓷花囊,一个官窑的大盘,还有一个套湘妃竹做的笔筒笔架。

她母亲留下的书画不多,两人看来看去都没有合适的,最后还是尚红勉强取了一幅花鸟斗方出来。

先挂着这个吧。

尚红看了半天,觉得只有这个算得上佳品,只是保存得太差了。

边上的花绫都起了皱,还得找人去修补呢。

嗯,就这个好了。

舒绿也觉得女孩子的屋里,挂花鸟比较好看。

另外有幅石榴图,却不太适合未婚的女孩子挂,新媳妇的屋里才适用的——那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想到这是尚红母亲的嫁妆,舒绿就释然了。

两人从库房出来,舒绿又把那幅花鸟要了过去,说顺便让展眉一起拿去书画斋里修补。

尚红犹豫着该不该一直麻烦这俩兄妹,舒绿已经拿在手里不放了。

姐姐快别说客气的话。

日后在府里住着,我还得多劳姐姐看待呢。

舒绿笑得很灿烂。

她是真心的快活呀。

要不是借着尚红的名头,她今天可进不来库房……又怎能看到那扇骚包的屏风呢?她们最好别惹她,如果……她们真是想坏了她的好事,那就别怪她心狠啦。

两天之后,舒绿让巧珍悄悄把香室里封得严严实实的那坛寿酒倒了一点来给她。

她一闻味道,止不住的冷笑起来。

------------------------(犯我者,虽远必诛颤抖吧,惹上了舒绿的凡人们……)第一百八十一章:序幕——舒绿发威(4月16日第一更)--------------------要对牌才能进去?展眉皱起了眉头。

舒绿看他皱眉,笑道:哥哥办不到么?这个不好说,我尽力就是了。

不过晚上那儿应该没人轮值才是……舒绿说:反正这事,我是交给你了。

还有两天,你可把时辰算准了,不能早也不能晚。

请问您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展眉斜瞥了舒绿一眼。

咱俩谁跟谁,何必客气呢是吧……舒绿才不怕哥哥不帮她呢。

她话题一转,冷笑了几声才说:你可知道,我屋子里那坛‘寿酒’真的变质了。

这不是你早就料到的么……展眉显得有点懒洋洋的。

你们女人啊,心眼比针尖还小,动辄勾心斗角个没完。

我这是自卫还击好不好?舒绿瞪了展眉一眼。

要不是她们来招惹我,我何至于出手去对付一群小姑娘。

还是这么低段数的小姑娘,胜之不武啊。

展眉不说话了,双眼微闭,思考着怎么进入库房完成任务。

寿宴前一夜,舒绿用了晚饭沐浴完毕后,坐在外间摹字。

巧英带几人去收拾浴桶等物,舒绿随意唤了一声巧珍。

巧珍,把那坛寿酒取来放在这屋里吧,明儿早晨拜寿时一块带过去。

是。

巧珍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巧英手里拿了钥匙,去香室取寿酒。

交代完这一句,舒绿像是浑不在意那寿酒的事,低头继续临摹。

她自幼练字,书法上还是较为得意的。

不过习字这事和习武一个道理,不进则退,是以舒绿也不敢松懈,一有空就抓紧时间多练练。

反正她也不爱针线女红,倒把那些时间省下来了。

至于因为不识女红会让人背地里嘀嘀咕咕,说些酸话,这个舒绿是真不介意。

在欧阳家住着那段日子,她接触到的江城大家闺秀也不少,真正针线活好的那真是极少数。

就算是真的爱好这个的,一年到头也做不来多少东西,家里根本就不指望她们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就像林黛玉那样的,一年到尾只做了个荷包,也没人说她不是。

越是大户人家,对女孩子的针线活要求反而越低。

可以当成一项特长,却不是必须擅长的技能……反而读书识字这种事情,却是很受家长重视的。

别听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因为女子不能考科举,所以写文章、写诗词什么的没必要,所以女子无才说的是文才。

可是识字却是必须的,不然林如海闲的没事干给女儿请老师干什么?《红楼梦》里元春回来省亲,还出题目考究家里这些女孩儿呢。

连那位大字不识的王熙凤,逼得紧了也能写出一夜北风紧,也不是一点儿墨水都没有。

舒绿记起前儿尚红对她说,家里准备请西席和教养嬷嬷来开个闺塾,让这些女孩儿们都去上学。

既要读书,也要学规矩——因为京城里名门世族中的千金小姐,谁都是这么养着的。

到时候,咱们就更加能每天坐在一块儿玩了。

尚红本来对这事无可无不可,但有了舒绿的陪伴,她却也开始憧憬起到闺塾里的情形来。

不过这闺塾怎么说也得到开春才能建起来,所以舒绿目前还是自学为主。

她刚写完半页纸,巧珍就捧着酒回来了。

小姐,这酒放哪儿好?巧珍双手捧着酒,恭恭敬敬地问道。

舒绿头也不抬:放那边小几上吧……唔,你过来替我磨墨,这一砚的墨都用完了。

是。

巧珍应了一声,见巧果帮忙收拾完了屋子正要往外走,遂叫巧果过来。

巧果,你替我把酒放好,我去给小姐磨墨。

巧果不疑有他,赶紧过来接手。

巧珍郑重地把酒递给巧果,嘴里说:接稳了……那边厢,巧果也很小心地接过来。

却不知怎的,巧珍的手一重,巧果双手被她连人带坛一压,滑了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那坛沉重的寿酒从巧果的双手间滑落——呀——巧珍尖叫了一声,做出想去抱住那正在坠地的坛子的姿态,恰好把同时扑过来的巧果格了一格。

巧果眼睁睁看着寿酒就这样从自己手里,轰然砸到了地上。

锵啷——哗啦啦——瓦片碎裂,琼浆迸出。

瞬息间,一坛完好香浓的寿酒,变成了一堆狼藉。

你们干什么舒绿又惊又怒地从书案后狂奔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情景。

浓郁的酒香充盈了整个屋子,味道又香又醇,可屋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对这美酒的香味失去了感觉。

一屋子人如泥雕木塑般瞪着地上的碎片与酒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巧珍,她尖叫着伸手一指巧果:你怎么把小姐的寿酒给摔了你故意的不不不,奴婢不是故意的……巧果的脸刷的变白了,连连摇头摆手,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

小姐,奴婢真不是有心啊,是巧珍递给我的时候不小心……啪舒绿一巴掌把巧果扇倒在地。

巧果只觉得脸上一辣,耳边嗡地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随即被舒绿的掌风扇倒在地。

这是舒绿到这世上来第二次打人,上一个受害者是她的堂姐舒媛。

面对舒媛,舒绿或许还有两分顾忌,但打起巧果这奴才来,舒绿可是出了全力的。

被舒绿这么一扇,巧果彻底懵了。

她捂着脸倒在地上,刚刚仰起脸想继续为自己辩解,突然又有一个耳光扇上了她另一边脸。

啊……小姐……巧果惨叫起来,却不敢退开更不敢还手。

舒绿居然就这么闷声闷气地扇了巧果好几记耳光,打得巧果鼻血都出来了,才不情不愿地住手。

被舒绿突然间的出手镇住了,巧珠和另外的两个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装透明人,只盼小姐别注意到自己。

想不到……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小姐,发起怒来是这般模样她不像别的小姐似的,先是骂人,砸东西,再让人惩罚奴婢……而是直接暴起,自己把人打了个半死这……她就不担心自己的闺誉,名声么……她们却不知道,舒绿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在这王府里,她的出身本来就是个弱势,如果自己不彪悍点,怎么震慑那些想踩在自己头上的人?这一顿打,明里打的是巧果,却是敲山震虎的意思。

而站在一边的巧珠心里有鬼,总以为巧果是为了达成任务,故意去摔烂那坛子酒的。

不过这牺牲也太大了吧……至于巧果自己,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有心摔那酒,因为她早早就在酒里下了让酒变质的东西啊。

可她也没看出来,这是舒绿让巧珍布下的陷阱,专门挖坑给她跳的。

在舒绿发现香室内的寿酒变质后,她查出往酒里下东西的人是巧果,就在琢磨着怎么做了。

来人,把这贱人捆了,关到院角那间装杂物的小屋里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是巧英和巧珍说动手就动手,拿绳子把已经被打傻了的巧果捆了,直接拖了就走。

这死奴才……舒绿咬牙切齿地扭开头,不去看地上那堆垃圾。

你们是死人呐,还不赶紧打扫?是,是。

巧珠和两个小丫鬟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来。

舒绿像是真被气疯了,一甩手就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巧英和巧珍回来向她禀报。

巧珠在外间听见舒绿说:怎么处置那贱人?我管她去死要不是明儿就是老王爷寿辰,我早请大舅母将她活活打死了,我那寿酒……你们倒是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啊?她声音里满是怒气,巧珠想起刚才被打得流血的巧果,忍不住一哆嗦。

幸好自己没动手啊……尚兰连夜听到这消息时,不禁得意地笑起来。

呵呵,巧果这奴婢却是蛮忠心可靠的嘛。

前两日不是来说,已经找到机会给那寿酒里添乱了么?今儿是不是怕不保险,特意豁出去把那酒给摔了?可惜这么一来,也太着痕迹了些。

不过想不到那小表妹居然也是个爆炭性子,说打人就打人?正好跟母亲告上她一状,让母亲好好教训教训她,哪有姑娘家自己跳出来打奴才的。

唔,但自己以后也要小心,别惹毛了她,被她冲过来厮打也挺可怕的……小姐,您可得帮帮巧果啊,她还被关着呢……巧珠颤声说。

知道了。

尚兰不耐烦地一挥手:死不了的,你以为她真敢弄死人啊。

先过了寿宴再说。

一个奴婢的死活,全然不放在尚兰的心上。

巧珠听了,却觉得十分寒心。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尚兰笑得很开心的同时,一道黑影静悄悄地从外院翻进了内院,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库房。

-----------------------(嘿嘿,我就喜欢彪悍的舒绿……)第一百八十二章:大寿(一)(4月16日第二更)------------------------天没亮,舒绿已经起身了。

今天是信安王府的大日子,理论上来说,也是舒绿兄妹的大日子。

老王爷说,他会在今天将展眉与舒绿介绍给所有的来宾。

从此后,京城里的人便会知道信安王府多了这么两位小主子。

正如之前说过的一样,展眉和舒绿的出身是非常能见人的。

不比那些被从府外领回来的外室生的孩子之类,他们可是福慧郡主正儿八经的婚生子女。

虽说父亲那边贫寒些,身份低微些,说出来却光明正大——祖父是秀才、父亲是生员,怎么说也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啊。

但要是单独为这两个小的举行一场盛宴,也太夸张了些。

这次寿宴实在是个良机,也算一举两得了。

巧英巧珍两个比舒绿还紧张。

巧珍给舒绿梳头老也梳不好,舒绿看了反而取笑她:你紧张什么呀,又不是你出去见客。

哎,小姐……听说今儿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很厉害呢巧珍是真的胆怯嘛。

以前在江城,尽管她也是欧阳家里的丫鬟,见识不算太差,可就算一个县太爷在她们眼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现在自家小姐要去见这么多高贵得吓人的贵客,她生怕自己帮小姐打扮不好,连累小姐丢了人怎么办。

是很厉害啊。

你呀,来了这么久还不习惯?往后见贵客的机会多了去了,次次都这么紧张还得了?舒绿却很轻松的样子。

巧英呵斥道:别分心,好好梳头,小姐赶时间呢。

行了,你别吓唬她。

巧珍,你就照平时那样梳,怕啥。

舒绿嗔怪地看了巧英一眼。

有了舒绿这句话,巧珍才安心点,低头重新开始替舒绿梳妆。

今天的衣着、发式、首饰,舒绿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临时抱佛脚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作为一个理科生,她习惯于将自己的行程提前安排好。

本来这种喜庆日子,大家都该穿得热闹点。

可是她有孝在身,却是不能穿金戴银的。

所以舒绿选择了一套鹅黄衣裙,再配上淡青色的外裳。

这样不至于太素淡,也不犯色。

首饰自然是要戴些名贵的压阵,总不能让这里里外外的千金佳丽们挑剔她寒酸不是?她还特意自己上了点胭脂,挑亮了气色。

最后她还是在裙上挂了那枚亡母遗下的喜上眉梢玉佩,以作点缀。

小姐真好看巧珍娇憨地赞道,惹得舒绿娇笑不止:你这话也就是在咱们屋里说说,别说到外头去。

免得人家以为我让你到处夸我呢,不害臊。

可是小姐真的很好看嘛。

巧珍很认真的补了一句。

等舒绿出了屋子,外头守候着的下人们,可是见不到她脸上的半丝笑容。

因为她昨晚刚刚被打碎了要当做寿礼的寿酒嘛,当然应该表现得比较不爽了。

事实上,她早就把要送礼的寿酒放到了展眉的屋子里。

而香室里的那坛又被人加料,又被她设计打碎了的酒,只是个幌子而已。

不过此事的内情,只有她、展眉和巧英巧珍知道。

舒绿到了外院,在前往大厅的路上遇到了尚兰。

尚兰叫住了舒绿,装作没事人似的寒暄几句。

妹妹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尚兰很是关切地问道。

舒绿牵动了一下嘴角,说:没事啊。

只是昨晚我院子里有个丫头手脚不知轻重,弄坏了我的东西。

眼看着今天是好日子,我就不想罚她了,只把她关在屋里反省。

舒绿妹妹真是心地仁和。

尚兰笑得很灿烂。

迎着尚兰的笑脸,舒绿心地也在偷笑。

亲爱的表姐啊,看谁能笑到最后?老王爷当然是早早就穿上了最正式的大礼服,如同一尊老寿星似的坐在大厅里,等待儿孙们前来拜寿。

舒绿在人堆中远远地看见了展眉。

她侧头做了个征询的表情,然后看到展眉微微举起手示意搞定。

啊,哥哥真好舒绿真想放声笑出来,可惜现在只能维持端庄温婉的表情,恭谨地站在孙女辈的行列里,等待着行礼。

老王爷兴致很高,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

好容易等到儿辈、孙辈都给他磕了头,他才高高兴兴地一挥手:好,好,你们都很好。

一起吃面大厅里已经摆下座位,让府里众人落座。

大家按辈分亲疏坐好,仆人们便鱼贯送上一碗碗的寿面。

尽管是在大冬天里,寿面上依然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众人都不动筷,一起看着老王爷先吃。

老王爷呵呵笑着,用筷子挑起了面条头儿,一口气吸到底——原来这寿面看起来是一碗,其实只由是一根极长的面条做成。

等老王爷吃完了,又吩咐大家用餐,众人这才纷纷举著吃面。

他们不是寿星,却不必一吸到底的。

舒绿慢慢吃着自己那一碗寿面,觉得味道鲜美无比。

这面虽然看着素淡,汤底却是用火腿、鲜笋、菌菇、嫩鸡、大骨熬成。

小小的一碗面,凝聚了许多食物的精华,只吃一口便让人觉得唇齿留香。

厅里主子与奴仆虽多,却甚是安静。

信安王府的规矩,素来也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贵族架子摆得很足。

寂然饭毕,下人们才又端上茶来,将碗筷撤下去。

在家里人的拜寿结束后,热闹的一天才正式拉开序幕。

很快的,如云宾客纷至沓来。

随着太阳的升高,信安王府也像一锅慢慢煮开的水沸腾了起来。

老王爷今天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只要在堂上坐着接受众人拜贺便是。

男宾的接待自然是由世子爷梁璋挑大梁,女眷这边,也是世子妃张氏主持。

尚兰打扮得花孔雀也似,站在母亲身边笑靥如花,别提多开心了。

今儿上门来的女客们,没有一个不奉承她的,她自我感觉良好得不得了。

舒绿和尚红坐在角落里聊天,颇有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意思。

她万分庆幸在这种又吵闹又无聊的场合里,还能有尚红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老天爷您对我真好啊,她由衷地想。

妹妹,我早上听说……你给老王爷准备的寿酒,被下人不小心打碎了?尚红脸上尽是忧色,舒绿感动地握了握她的手。

我没事,姐姐不必替我担心。

尚红也知道现在人多眼杂,不好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的。

舒绿笑着把话扯开了,和尚红讨论起书画上的事情来。

她们两个躲在一边,不去理会别人,别人却还是注意到了她们。

舒绿的俏丽,尚红的清雅,在梁府这些小姐里都是拔尖的。

有女客觉得奇怪,怎么世子妃只介绍其他的几个,没叫这两个姑娘过来说话?难道是庶出的姑娘?也难怪别人这么想。

舒绿才来京城,尚红以前经常病着,没怎么出来交际,于京城贵妇们来说都算是生疏面孔。

不过人们又奇怪了,庶出的姑娘也穿得这么好?看气质,也不像那等小家子气的啊,远远看着比这几个梁家小姐还像样得多。

就有人好奇问起来了:世子妃,那两个女娃儿是哪一房的?张氏正春风得意着呢,早忘记家里还有这么两个女孩儿了。

听人这么一问,才想起她们来。

虽说心里不情愿,也不能在人多的情况下表现出来啊,这点教养她还是有的。

于是张氏才叫她们过来。

尚红,舒绿,过来见见客人。

她笑得又亲切又和蔼,仿佛和这两个女孩儿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这是我们家三爷的嫡出独女,尚红。

这是我们福慧姑奶奶的女儿,舒绿,才进京不久。

梁家三爷早就没了,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也不诧异,只是没想到他这女儿生得如此美丽。

可是福慧郡主……她的女儿?这个时候,大家才记起信安王府里这位姑奶奶来。

女人总是八卦的,对于消失已久的福慧郡主,大家肯定有好奇心嘛。

张氏是真不想让舒绿在眼前多晃荡,问题是别人都追问福慧郡主的事情,她只好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

听得福慧郡主早已香消玉殒,众人中有人早年曾与她有旧的,又是一番唏嘘。

看向舒绿尚红两个孤女的眼光,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尚兰在一边看着两个姐妹被贵妇千金们围着问话,好不气闷。

那两个孤儿有什么好问的啊?我才是信安王府最尊贵的小姐好不好,你们应该看我才对啊。

此时,有人来报:临川王妃来了世子妃张氏连忙起身,与屋里众人一起出迎。

临川王妃的地位在此地所有女眷之上,是以众人才会这般礼遇。

打扮得很贵气的游王妃笑眯眯地走进内堂,和张氏相对见了礼。

旋即她便一眼看到了人堆后的舒绿,很熟络地叫了舒绿一声。

舒绿,好些天不见了,也不到我那儿玩去?她招手让舒绿到自己身前来,携着舒绿的手儿笑问道。

------------------------(大寿这几章会高潮迭起哦……)第一百八十三章:大寿(二)(4月17日第一更)-------------------游王妃的到来,突然就让舒绿无形中变成了内堂中的焦点。

因为游王妃暂时是到此恭贺的女眷中地位最高的,自然而然被人围着说话。

她又一直拉着舒绿的手,与别人说着话的空档里,时不时低头和舒绿絮语两句。

在场的谁是笨人?当然都看得出游王妃对舒绿的态度不一般。

也有人记得游王妃当年与福慧郡主关系相当好,对于她刻意关照舒绿的事大家也便释然了。

接着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两位恰好又是上个月与舒绿在普化寺里见过的。

这时重新见礼,又说到舒绿当时冲过去救助万夫人的事。

这孩子也是个急性子,我拉也拉不住,非要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游王妃说着责怪的话,脸上却是一片慈和的笑意。

众人会意,也凑趣夸了舒绿几句,说她热心什么的。

舒绿本人对于成为话题人物兴趣不大,可是也能体会游王妃借此机会让自己在京城众贵妇心目中留下点好印象的苦心。

她只是一味低头微笑,找了个空隙,将尚红推到游王妃面前来。

娘娘,这是我红表姐,您还没见过吧?嗯,好个标致的小姑娘,长得可真秀气。

游王妃笑吟吟地看着尚红,又问了尚红几句家常。

尚红有一句应一句,面上表情只平平淡淡的,并不因突然被人推出来而显得慌乱或兴奋。

她这沉稳的态度,也暗地里赢得了许多长辈们的赞许。

不一会儿,却有人悄悄跟张氏打听起这位五小姐的事情来——不知五小姐可有了婚配?张氏干笑两声,梁二夫人桑氏心底里却是极疼尚红的,马上插话说未曾议亲。

她与尚红在一个屋里住了几年,内心自然是盼着尚红好。

好容易有个机会让京中女眷们见了尚红,哪还不抓住这良机,替尚红说起好话来。

桑氏是尚红的亲伯母,并不是她母亲,反而好替尚红说话。

外人也不知道桑氏与尚红的渊源,只当是寻常伯侄,对她的话很能听得进去。

世子妃张氏不管心里怎么想,当着外人的面,是只能说自家姑娘好的……她不是幼稚的尚兰,深知有些台是决不能拆的。

拆了尚红的台,只不过徒惹外人闲话,对梁家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

舒绿此时侧头看了张氏身边的尚兰一眼,隐隐看出尚兰眼里暗藏的妒恨。

她心中长叹一声,这姑娘心胸太狭隘了。

这一点小事也容不下,何至于呢?真正有智慧的姑娘,应该团结好自家姐妹才是。

把姐妹间的关系弄好了,日后各自嫁人,彼此都有些盟友和依靠。

像尚兰这样,要么看不起人,要么抢人风头,要么暗地里陷害设计……有什么好处呢,除了一时的心里舒服之外?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由其女可知其母,看尚兰被教育成这样,就知道张氏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舒绿正在思量,怎么和尚红两个再回到角落里去躲清闲。

可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报,万光将军的夫人来了。

这下舒绿是彻底跑不掉了,因为万夫人一来,又开始拉着她说话。

幸而万夫人极有分寸,当着这么多人,没有提舒绿给她吃药什么的事。

只说舒绿热心,是个好姑娘之类,又把舒绿一顿好夸。

舒绿觉得脸上辣辣的,不用回头看也晓得是尚兰在不远处死瞪着她。

干嘛这么瞪着自己啊,舒绿好想翻白眼。

舒绿也不是万能的,她想不到张氏正在想撮合万将军家的万里和尚兰的婚事。

她抢去了万夫人的注意力,尚兰不恨她才有鬼了。

其实万夫人真是不同意儿子娶舒绿的,尽管这些日子,万里没少磨她。

她对万里说:我也承认那姑娘万般好,但太小就是太小。

还不到十四呢,再大上个两岁还差不多不过万夫人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不会臆想是舒绿在勾引她儿子,害得万里和自己作对。

是以在这时,她对舒绿的态度还是很和蔼很亲切的。

随着女宾越来越多,内堂里的气氛越发热烈,舒绿也终于找了个烂借口和尚红躲了出去。

唉……我觉得自己要被人用眼刀戳死了。

站在内堂外的回廊下透气,舒绿瞧着左右人不多,悄声对尚红抱怨了一句。

尚红当然知道舒绿在说什么。

她和尚兰当了十几年姐妹,对于尚兰的为人,比舒绿了解得多了。

无所谓啦,只当是毛毛雨,抖抖衣裳就什么都没有了。

尚红抿嘴一笑。

哪里是毛毛雨,姐姐你也太轻描淡写了。

那分明是下刀子呢。

舒绿才没尚红那么好的心态,她是睚眦必报爱憎分明的性子。

但是想起自己布下的暗棋,她又高兴起来。

喧闹了一上午,总算到了午宴时分。

午宴摆在前院里,只是以屏风将男女宾客的席位隔开。

王府前院极大,招待这上千宾客绝对不成问题。

宴会开始前,老王爷在向宾客们致意后,特意让人将展眉与舒绿兄妹叫到了身边。

展眉今儿穿的是舒绿给他挑的深蓝锦袍,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上扎了一方学士巾,很是儒雅风流的样子。

光看他那俊秀的外表,绝看不出这是个心狠手辣到了极点的主儿。

兄妹俩站到一起,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一个挺拔俊美如芝兰玉树,一个桃腮带笑似春蕾初绽,都是一般的赏心悦目。

宾客们有没见过他们的便悄声议论起来,这是府里的什么人?老王爷显然心怀大畅,将展眉兄妹的身份轻轻点了一下,说是自己的外孙。

其实在上午的时候,展眉、舒绿都在人前露脸了,大家也都知道福慧郡主的这对遗孤进了府。

可是当看到他们同时出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

经过了这么一遭,展眉和舒绿才算是正式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被人认可了。

这是早已安排好的流程,他们却也没什么特别激动兴奋的感觉。

只当是完成一项任务吧?可是在王府里也好,在外人看来也好,却只看到了老王爷对这兄妹俩的重视不同寻常。

一般的外孙子,能让老王爷这么郑重其事地领到人前来介绍?正当此时,外边忽然传来声声喧闹。

老王爷眉头微微一蹙。

展眉和舒绿都很惊奇地对看了一眼,不会有人胆子这么肥,趁着老王爷生日跑来捣乱吧?脑子被门夹过也不是这么找死的啊?结果却是大惊喜——皇上派了钦差,来给老王爷添寿礼了满园宾客,尽皆哗然。

老王爷喜动眉梢,脸上不禁泛起了激动的红潮,快步带着儿孙们一齐到前边去迎接钦差。

宫里的寿礼,前些日子已经照常赏赐下来了的。

没想到,皇上居然临时又加了寿礼,可见对信安王府真是荣宠有加舒绿跟着大队伍走到前厅,远远就看见了一座披着红绸的礼物,不知里头盖着什么内容。

来的钦差,据说是兴耀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德进。

舒绿低伏在地上行礼,也看不见这位德公公长着什么模样,但听他诵读皇上口谕的时候声音并不是特别尖细难听,只是稍微阴柔了些。

光听声音,还真是感觉不到那种大太监的气场啊——不过舒绿暗笑,自己是不是看多了《X门客栈》之类的片子,把大太监想象得太有气势了?真实的太监只是皇帝的奴才,平时最是做小伏低,能随便抖落一身王霸之气那才是见鬼了。

舒绿跪得膝盖都有些疼了,冗长复杂的仪式才告一段落。

她也没听见去双方是如何对答的,都是些文绉绉的官方用语,左耳进右耳出。

等她终于能站起身来,才看见了皇帝送给老王爷的是什么大礼——那是一株两尺余高的红珊瑚,颜色鲜红如火,上嵌八宝珠玉,华贵非常。

珊瑚自古就被称为瑞宝,尤其是红珊瑚,更是高贵与权势的象征。

像这么大的红珊瑚很难得,也只有宫里才用得起了。

舒绿对这类东西稍有了解,知道绝对是极名贵的礼物,不愧是皇上啊,大手笔。

可是她也明白,让老王爷激动地眉毛胡子一通乱抖的不是这礼物本身的价值,而是它背后所代表着的荣耀。

这时候,她也隔着人群看到了那位德公公的大致模样。

很普通的一个老太监啊,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路人甲长相。

但这老太监的腰板挺得很直,看着颇有些气度,隐约还是透露出了些在宫里的威风。

估计是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位王爷,才显得这么恭谨,一般的官儿见了他说不定还得谄笑呢。

王爷的心意,咱家一定替您传到……是了,除了这寿礼,皇上还让咱家带了些小礼物来,说要赏给王府里的各位小主子们。

皇上还交代咱家,定然要好好送到每一位小主子手上才是。

德公公满面笑容地说。

老王爷愣了愣,皇上给孩子们赏东西很正常,不过德公公后头那一句……老王爷何等精明,立刻想到了一些事情。

--------------------(皇上的用意何在?)第一百八十四章:大寿(三)(4月17日第二更)---------------------皇上赏下来的还真是一些小礼物。

男的统一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姑娘们得的是内造的香囊。

这是宫里赏赐宗室与官员子女们的常例,一点也不出奇——除了让德公公亲手递给每一位小主子以外。

别人只觉得这是圣宠恩深,老王爷肃立一旁,却是心中念头急转。

他留神看着德进的动作,果然看到德进在将礼物递给展眉和舒绿时神色有异。

皇上还是在查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吗……老王爷脸上表情不变,并没有将心中所想流露出来。

展眉和舒绿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只是随众去接礼物。

寿宴上舒绿又和尚红坐到一起。

她们这一桌,全是家里的女孩儿,从尚兰往下,尚堇、尚梅等几人都聚在一处说话,和她们俩的交流并不多,不冷不热的。

尚兰时不时在用餐时给舒绿放几记眼刀,舒绿心里不屑,懒得去和这种小鸡肚肠的女人斗气。

最小的尚蓉只是专心吃着东西,并不和别人说话。

尚红见她有时夹不到远处的菜,替她夹了一些到碗里。

这尚蓉居然也不知道谢,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吃着,可见其家教有限。

说到家教,舒绿又想起家里即将开设的闺塾来。

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又会学些什么东西呢?回忆起刚才接钦差的繁冗仪程,舒绿就晓得在这种人家生活,各种规矩真是多如天上的繁星。

据说她们过年的时候还得进宫……那就更不用说了。

有得练了吧?不过尚兰曾经对她炫耀过,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宫给太后、皇后和妃嫔们拜年的。

每家能进宫的人数都是有限度的,不是你们家里有多少人就能进去多少个。

每家得先提前将进宫的名册送进宫里,宫里批复了,才能带人进去呢。

一般说来,只有最嫡系的亲属才有资格进宫。

在信安王府里,如果照常例来说的话,姑娘里只有尚兰、尚红、尚蓉有这个资格进去。

而尚蓉年纪又小,规矩什么的更没学好,家里未必敢让她进宫去露脸。

一个不好出了丑,反而是害了她呢。

至于尚红,因为身子不好,进宫又是特别需要体力的一件事——又得等候接见,又得走不少路,又不是随便吃食如厕……最重要的是万一尚红在宫里病了,那才是最麻烦的。

所以报不报尚红的名字上去,也还是个未知数。

尚兰说起这事情来,特别的骄傲得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舒绿一点也不羡慕,不就是进宫么?宫殿这种东西,在她上辈子那是买张门票就能进去随便逛的,在舒绿眼里半点神秘感也没有。

她去故宫都玩过多少次了……舒绿就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默默把午宴用完了。

午宴之后,有些客人就陆续过来告辞,有些则在王府的主人们邀请下去花园里逛逛。

舒绿看看天色,拉着尚红说:姐姐不如到我那儿去,一起歇个晌可好。

好呀。

尚红的身子是真的挺羸弱,撑了半天,觉得挺累了。

舒绿的建议正合她意,反正两人都是不想与人应酬的,让那些想出风头的姐妹们接待客人去吧,她们就偷懒算了。

妹子正在舒绿与尚红一道想从前院离开的时候,听到展眉叫了她一声。

舒绿循声回头,看见展眉站在回廊那头,身边还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万里和牧若飞啊……这三个人的组合,真是久违了呢。

世子,少远哥哥,有日子不见了。

舒绿笑了起来,抬步往展眉这边走。

尚红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过来。

细想起来,她和牧若飞的确是好久不见。

应该说是从她去临川王府那次以后,就没再见过吧?怎么这位减肥的速度如此之快,才多久呢,又和之前有了点微小差别?牧若飞刻意挺了挺胸脯,很矜持地笑着,其实不知多想舒绿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又瘦了,又瘦了有没有?牧若飞很是自得于自己高强度的锻炼,真的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啊。

他有时候瞧着自己好不容易练出的一身腱子肉,那个自豪……今天他其实可以不来的,临川王府有游王妃当代表来致贺也就够了。

但是平时很是厌恶交际应酬的牧若飞,却一反常态地要跟着游王妃过来。

游王妃心里明镜似的,也不阻止儿子,只是暗暗偷笑。

牧若飞来找到了展眉,说了半天闲话,才期期艾艾地开口把话题绕到舒绿身上。

展眉自从上次和舒绿就追求者的问题谈过以后,面对这些对舒绿有某种心思的小男生,态度宽和多了。

就当自己在给舒绿养鱼吧,先把有可能性的圈出来再说。

于是展眉很上道的朝舒绿所在的方向一指,说我要去找妹妹说话,世子你有事就先忙吧?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牧若飞一副我就跟定你了的模样,暗地里把展眉笑了个半死。

这孩子其实还真是挺有趣的……谁知道牧若飞的高兴劲儿还没过,两人朝舒绿那边走了几步,万里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

世子,凌小弟,你们这是要去哪?万里笑得单纯又无辜啊,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笑容翘起了优雅的弧度,看着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

但他的出现,让牧若飞的快活心情立马大打折扣……这人心里想什么,牧若飞能不知道?他只是一根筋,却不是笨展眉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太好玩了,不把妹子叫过来实在对不住这对黄金组合啊。

这些暗地里的潮涌水流,舒绿并不太清楚。

见到这两位一起上京的熟人,舒绿还是蛮开心的。

少远哥哥,谢谢你送我银针和针灸书。

我自个琢磨了好些天,有个别地方还不太懂呢。

等哪天赶巧,再向你讨教好了。

万里呵呵一笑,说:行啊,总有机会的。

你有那几个地方不明白呢?哦……舒绿讲到医学上的问题,自然而然就陷进去了。

碍于尚红在一边等她,她只是简单说了一下,万里很快就点拨了她几句。

舒绿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原来这么简单?我竟然没想到,真笨凌妹妹说笑了,你天资之高,是我平生仅见。

假以时日,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教你的了……拍马屁展眉和牧若飞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但舒绿显然很受用,因为她觉得万里医术比她高那么多,能得到万里的赞誉,她真的很高兴啊。

看到舒绿和万里有说有笑的,牧若飞那个气啊……可是让他半路去截万里的话,骄傲如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幸而舒绿也注意到自己冷落牧若飞了,转头对牧若飞笑道:世子,你这些日子练功好勤快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虽然夸张了点,但也是实情。

舒绿都有点记不得自己刚刚见到牧若飞时,他长什么样子了,反正是胖胖的……和现在这个一脸英气的精悍少年绝对是判若两人。

牧若飞刚才还在郁闷呢,听到舒绿和他这么说话,又马上晴空万里了。

是吗?他嘴角弯了弯,话题一转说:我母亲常常在家自己调香,也怪闷的。

她时不时说起你呢,你要是有空,偶尔来我家陪她调香也好。

哦,王妃娘娘刚才也和我说起了……舒绿点点头。

这下到万里忧郁了。

这小子看着傻气,其实一点也不傻,直接就借着母亲的名头,把人请家里玩去了。

太可恨别看牧若飞眼睛直对着舒绿,眼角的余光却没离开过身边这个情敌。

看到万里的表情不那么自然,牧若飞别提多乐了。

嘿,叫你和小爷斗?且看小爷的手段尚红站在舒绿身后,看她和二人对答的情形,轻轻抬袖掩口而笑。

这个小表妹真是有魅力啊……看这两位公子的样儿,就快为她打起来了。

尚红丝毫不觉得嫉妒,只感到很有意思,一双美目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万里闲站无聊,这时才注意到舒绿后头站着一个秀雅动人的小姑娘。

不过他这人对无关的旁人并不太在意,眼光只在尚红面上轻扫而过,没有多做停留。

哥哥你就好好招待客人吧,我和红姐姐回后院去歇息啊。

舒绿不好让尚红久等,只得露出歉然的表情,与这两位客人道别。

展眉看这两个家伙依依不舍地看着舒绿离去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又翘了翘。

-------------------(这回是小胡子和小胖的小交锋,活活活……分不出胜负呀,暂时……)---------------------(又换封面了啦啦啦,明朱已经给我做了十几个封面的说,真是新时期的活雷锋啊……唔,不知现在显示出来没有?刚换的,好鸡冻。

)第一百八十五章:大寿(四)(4月18日第一更)--------------------------不知不觉间,脉脉斜晖已经将偌大的信安王府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尽管夜幕尚未降临,下人们却已赶紧在府中各处点亮了早已悬挂好的各色彩灯。

天刚擦黑,王府中的主仆们如同百川归海一样,从府中各处朝前院再次聚集。

白天的盛宴,是用来招待各方来客的。

此时,宾客已散,留下的只是府中的主人们,与一些关系较为亲近的亲戚。

与宴的人数少了,也不必像白天那样将整个前院都摆上宴席,只在大厅里设下十数桌酒宴便可。

而这时的大厅中,除了酒席之外,还陈设着许多客人送来的寿礼,皇上御赐的那株火红八宝珊瑚当然是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王爷的精神还好,没有因为一天的劳累而显出颓态。

年轻时的戎马生涯给他打下了不错的身体底子,虽然这把年纪了,却还能保持矍铄的精神。

这也是皇帝倚重他的原因之一,一个老态龙钟的臣子能替皇上分忧么?但是老王爷最不满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老寒腿,虽然说不上是特别严重,可是始终影响行动。

皇上也体恤他,派了太医来给他医治。

问题在于老王爷不想给皇上留下自己病重难愈的印象,在太医面前往往逞强,不好说真实病情。

所以太医开的药也是不轻不重的,吃了好些日子,并不见有什么起色。

除了这点以外,老王爷对自己的体魄还是很满意的。

看着满堂儿孙共聚一室,老王爷就更满意了。

人老了,就喜欢个儿孙满堂。

因为今晚是家宴,老王爷脱下了大礼服,把冠带都去了,只穿着八成新的锦袍缎袄,乐呵呵地坐在首位上,等儿孙们来给自己敬酒。

舒绿的目光在陈列井然的礼物里慢慢搜索着,看到尚兰姐妹几个送的云石屏风摆在比较显眼的位子,肯定也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好几位疏堂的别房姐妹都来奉承尚兰尚堇,说她们送的礼物真是别致,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么名贵的屏风,满京城怕是没有第二扇了。

尚兰很矜持地笑着,眼角眉梢尽是得色。

舒绿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香茶啜了一口,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在默默计算着时间……因为天气寒冷,大厅门户紧闭,四角都烧着火盆。

外头冷飕飕的,屋里却甚是温暖。

这温度不错啊,舒绿冷笑了一下。

尽管是家宴,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到老王爷跟前敬酒的,老王爷哪里喝得了这许多。

依然是大家起身遥敬老王爷三杯,然后世子、四爷等几位嫡亲的子侄再代表大家说了些恭贺的话,夜宴便开始了。

舒绿还是和尚红两人同坐。

尚红下午在舒绿屋里歇晌,舒绿趁这机会询问了她的病情。

听尚红说了一些情况后,舒绿大概明白,她是属于先天气管不太好的那一类毛病。

先天不足,加上在西北那种苦寒的环境下长大,更是加重了病情。

气管的问题真不好说,舒绿也皱起了眉头。

这类疾病很容易引发各种并发症,要彻底根治,在眼下这种医疗条件下基本属于不可能的任务。

即使是暂时把病情压下去,也得花费好大的功夫。

尚红能够长到十四五岁,说起来的确是邀天之幸了。

尚红自己倒很豁达,并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意思。

舒绿看着尚红因为病弱而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晶莹面孔,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要尽力为尚红调制良药。

夜宴过后,下人们进来撤了酒席。

原则上,这时候大家有事要忙的,可以先行告退下去了。

但是在场的人,哪里愿意错过这和老王爷多多亲近的机会?于是都还围坐在厅里不走。

只有一些亲戚知道自己也不够资格老往老王爷跟前凑,很识相地告辞回家了。

陆陆续续走了一批人,厅中剩下的大多是最亲近的嫡系亲眷。

这时候,一些孙子辈的人就在各自长辈的鼓励与暗示下,抓住机会去和老王爷说话。

老王爷心情好,似乎也挺享受这种家庭小聚会的气氛,听孙子孙女们在眼前凑趣说话,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寿礼上。

几位长辈不着痕迹地说起这些小辈们送的礼物来,其实也是借机献殷勤的意思。

他们不好明着讨好老爷子,打着儿孙名头来送些讨巧的东西,却也是不错的主意。

尚兰她们送的屏风是必然会被提起的。

其实老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面屏风虽然不错,也未必看在他的眼里。

但是他现在高兴,也就笑着点头说:嗯,你们几个倒是有心了。

随口又说起,他许久以前在宫里也见过类似的一面屏风,只是那云石上的纹路不是这四季景色,而是五岳的山景什么的。

尚兰几姐妹得了夸奖,笑得跟花儿一般,不住往老王爷面前撒娇卖痴。

舒绿丫头,听说你给我送了些敷脚的药膏?老王爷突然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舒绿。

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舒绿身上。

老王爷这话问得平平无奇,可这却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动问起一个小辈的事情。

舒绿微微抬起低垂的臻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嗯,舒绿以前跟祖父学过些歧黄之术。

听说外祖父您脚上有些不适,恰好记起我祖父也曾有过类似的病症,我就照着老方子做了些药膏,还有一条热敷带。

那热敷带蒸热以后,敷在膝盖上,挺舒服的呢。

尚兰和尚梅同时露出讥诮之色。

什么乡下土方子,也敢往老王爷面前献丑?尤其是尚兰,她是知道舒绿那坛子药酒已经洒了,所以舒绿现在献上来的寿礼只有不起眼的药膏和什么狗屁热敷带,难登大雅之堂。

尚兰心里那个高兴啊……老王爷的神色还是满和蔼的,微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

得到老王爷的赞赏,舒绿本该高兴才是。

可她偏偏神色一黯,眼角泛红,咬了咬下唇说:……其实……外祖父,舒绿本来还用了好长时间,给您酿了一坛药酒。

这酒是我祖父的独门方子,对腿寒特别有效的……没曾想……昨儿晚上,我让人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洒了……呜呜呜……外祖父,对不起……在众人无比诧异的目光中,舒绿居然就这么……哭起来了本来这种大喜的日子,谁敢触老王爷的霉头啊,当然要笑啊只怕自己笑得不够甜,不够大声……哪个会像舒绿似的,说哭就哭了?老王爷看着舒绿哭得梨花带雨,不但不责备她,反而流露出心疼的表情来。

这孩子,他以前只觉得她长得像素瑶,脾气却不大相似。

可舒绿这一哭起来,却和素瑶少女时一模一样的……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早逝的爱女,心头一酸,竟伸手将舒绿拉到身前来,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没事,外祖父知道你的孝心舒绿得了老王爷这句安慰,见好就收,把眼泪一收,破涕为笑。

真的吗?外祖父您真的不怪舒绿吗?嗯,当然了老王爷见自己一哄,舒绿便不再哭了,也露出了笑容。

之前舒绿的哭,他只觉得是真情流露,比那些笑着奉承他的孙子孙女们更显得难能可贵。

而舒绿听话转悲为喜,又让老王爷觉得这孩子毕竟懂事,并不是那种娇滴滴黏糊糊的性子。

舒绿这一哭一笑,转眼间就将老王爷的心给牵住了。

其他人这时也插不进去,只在一边瞧着,各人心里都有一番想法。

正当这个时候,展眉突然站出来,扬声道:妹妹洒了的寿酒,就是专治腿寒症的那坛?是呀。

舒绿娇怯怯地用手帕印了印眼角的泪痕,当真是楚楚可怜。

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你忘了?你一共酿了两坛的,有一坛让我送给国子监的邱大人,他也是腿上不大方便……我本想着过两日才送的,那酒还在我屋里呢真的吗?舒绿很惊喜地看着哥哥,刚刚哭过的小脸现在亮晶晶的,迸发出难言的喜悦。

她又转头看向老王爷:外祖父,舒绿斗胆将放在哥哥那儿的那坛酒,再当寿礼送您……您会不会觉得舒绿太无礼了?不会不会。

老王爷见她举动率真,倒挺稀罕的,比府里那些呆呆的女孩儿要有趣,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

那我立刻回去取展眉也不说叫下人去,一撩袍角飞快地转出去了。

这两兄妹……好些人看向舒绿的眼光都不同了。

这会是巧合吗?这边洒了酒,那边还有一坛预备好的?他们会相信是巧合才有鬼了……可谁敢当众对老王爷说,这两人是在演戏?人家演得跟真的似的,没看老王爷已经彻底入戏了吗?真没看出来,这两个小子丫头,心计真够深沉的啊舒绿还依偎在老王爷身边,一脸标准的小白花表情。

该彪悍的时候彪悍,该装小白花的时候——她也绝不含糊----------------(舒绿的演技越来越好了……嘿嘿,某个坑马上就要填上了,今晚揭谜底)第一百八十六章:大寿(五)(4月18日第二更)----------------装小白花要装得好,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

今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乃至老王爷在回应后自己该如何对答……舒绿都在心里反复推敲过。

即使老王爷没有突然问起她,她也会用自己的法子,将老王爷引到她预设的情境中来。

应该说,从知道有人要动自己的寿酒以后,舒绿就开始想着该怎么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将寿酒掉包很容易,借机教训自己院子里的奴婢,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她的目的仅止于此,那也太小儿科了。

她早从游王妃的追述中,大致勾勒出了自己过世的母亲当年是个怎样的少女。

一个多愁善感的贵族千金,动辄悲春伤秋,时常莫名流泪。

偏偏她又看得出,老王爷对这女儿是多么的喜爱……那就是说,老王爷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儿的。

舒绿正好缺一个机会,在老王爷心目中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她深知在府中要过得好,肯定要博得老王爷的宠爱。

自己长得酷肖亡母,可性格并不相似。

而在老王爷面前一哭,八成可以勾起他对女儿的哀思。

这种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高尚纯良,但却是舒绿的做事风格。

她只是想尽可能的让自己活得更好而已……何况,老王爷又有什么损失呢?果然,现在老王爷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之前她也每天过去向他请安,但老王爷对她虽然和蔼,和此时的怜爱一比,差距是相当的大。

呃……外祖父,舒绿还有一件事向您请罪。

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

老王爷还是拍着她的肩膀,态度很温和。

舒绿走到他面前半步之外,盈盈跪下,垂头说:昨晚因为那酒被一个丫头打洒了,舒绿一时激动,打了那丫头几下子……舒绿知道自己这样失态太过不该,就算那丫头有错,也该禀报大舅母,让大舅母处置她才是。

求外祖父恕罪……大舅母,舒绿真不是故意的……说罢,她仰起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站在另一边的张氏。

张氏彻底愣了,这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舒绿打了丫头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

白天里,女儿已经给她告过小状了,她正把舒绿的这事记在心里,准备过后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呢。

原则上,大家闺秀真是不能像个泼妇一样跳起来打人的。

奴才不好了,让人叫下去处罚什么的都可以,但是自己动手……很没教养。

张氏还小高兴了一下,觉得自己能借此敲打敲打舒绿呢。

怎么舒绿居然在这时候自己爆出来了?不过,她也很快明白了舒绿的用意。

好个刁钻的丫头啊老王爷的眉头皱了皱,说道:这才多大点事?起来吧。

舒绿却不起身,只是拿眼看着张氏,颇有点大舅母不出声我不敢动的意思。

老王爷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这女孩儿他是每天都见着的,看起来也不像是胆子很小的那种姑娘啊。

怎么自己都允她起身了,她还不起?莫非……老王爷侧头看了长媳一眼,这一眼看得意味深长。

张氏那个恨啊……舒绿这是明着抹黑她做这种可怜样儿出来,不就是想让老王爷误会自己平时对她太苛刻么?她还小呢,才刚进府,不懂规矩也是有的。

你们平时多让着她些就是了。

完了……张氏听老王爷语气平平地说出这话来,就知道被舒绿算计成功了。

棋差一招,被舒绿占了这先机,以后别人想再给老王爷上眼药可就困难无比。

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印象,谁再说舒绿不好,岂不是被老王爷误会是故意欺负她?张氏哪里敢跳出来说我根本就没苛待过她,只差没当祖宗供着了,唯有装出很亲切的长辈款儿,僵硬地笑道:舒绿你多虑了,家里的丫头婆子不好了,当主子的教训几下算什么事?王爷都让你起来了,赶紧起身吧。

谢谢外祖父宽宏大量,谢谢大舅母不责之恩舒绿方才展颜笑了,从地上款款站起。

恰好在这时,展眉也带着那坛子寿酒回来了。

舒绿趁机恳求老王爷试饮一杯。

老王爷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对舒绿正是怜惜的时候,也就答应下来。

当下人们把酒封一开,醇厚的酒香霎时间从坛中冲出,人们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酒好香哦,闻着味道还真不错老王爷须发皆动,兴致一下子提起来了。

舒绿亲自捧了一小杯双手送到老王爷面前,含羞带涩地说:请外祖父尝尝舒绿酿的药酒。

那表情似乎透露出她内心的忐忑不安,生怕老王爷喝了觉得不好似的。

老王爷哈哈一笑,接过那杯琥珀色的药酒,慢慢饮下。

好酒老王爷只觉得一股烈火从喉头直烧到五脏六腑之中,饮下片刻后,身子顿时燥热起来。

好烈性的酒他这声称赞一出,本来就神色复杂的众人,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舒绿。

怎么,这丫头酿出的酒真是很厉害不成?居然博得了老王爷这样的赞誉?舒绿微微低着头,一双明目从刘海下偷偷看着老王爷,双颊泛起红潮。

外祖父觉得如何?真是好酒,烈得很啊喝了我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

这里头用了什么药?舒绿逐一将里头添加的香药说了。

其实这药酒最难得的不是舒绿的香药方子,而是打底的高度酿造酒——这是只有舒绿才掌握了的酿酒技法。

当然欧阳家现在也学会了。

老王爷又一口气连饮了三杯,边喝边赞。

他是武夫出身,本来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只是白天里喝得多了,刚才夜宴也饮下不少,这会儿喝了几杯烈酒,整个人有些犯起晕来。

舒绿反而劝他不要再多喝,说这药酒太烈,每日应只以三杯为量,多则伤身。

好好,依你此时的老王爷,面对着舒绿的时候,真是非常好说话。

别人犹可,尚兰看了这么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烧红了。

这死丫头……死丫头凭什么就这么会讨祖父的欢心?老王爷赞了几句舒绿孝心可嘉,舒绿很谦虚的说,自己比起其他人差得远了。

她先是夸了尚红亲手替老王爷作画,引得老王爷也给了尚红几个笑脸。

然后她看着那边摆着的云石屏风,笑道:尚兰姐姐几位送的这面屏风,才是极有巧思呢……她说起这个,老王爷自然而然地就往那屏风看去。

咦?难道是自己喝醉了,眼花了?老王爷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觉得那屏风上的图案,开始模糊起来?上头那些水墨画一般的纹路……为什么变得斑斑驳驳的了?老王爷的异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于是,整座大厅里的人,都往那屏风看去。

尚兰终于发现那扇屏风真的不对劲了。

怎么……怎么可能会这样她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舒绿把头低了下去,努力让自己不要偷笑出声。

嗯,自己还没把老本行丢掉啊。

这个化学实验做得很成功呢……大理石高贵华丽,但本身质地偏软,属于碱性物质。

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很容易和酸性物质发生反应。

只要是一般的强酸,都可以轻易腐蚀它的表面。

在江城萍花坞别院的实验室里,舒绿提炼出了很多可供实验使用的基础溶液。

其中就有好几样酸性溶液,比如从白醋中提炼出的醋酸。

前几天,她悄悄把强酸送到展眉手中,然后告诉展眉应该在什么时间潜入库房,将这些酸性溶液涂抹在屏风的大理石表面上。

从昨晚到现在,这些酸性溶液一直在与大理石发生反应,尤其是大厅里较高的温度,和炭火燃烧后析出的一氧化碳……都是促使反应加剧的因素。

当然,这一切,也都在舒绿的计算之中。

她早就算好,屏风差不多是这个时辰开始变质。

所以,她才会刻意引老王爷往那边看去。

老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微微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觉得有些晦气。

这屏风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去追究了,但他顷刻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再也不想看见这面屏风。

尚兰和尚堇、尚梅几个,身子一直在发抖,差点就要站立不稳。

这种事……这种事是怎么发生的啊到此,老王爷也没兴致继续这小聚会了。

他只说身子乏了,挥了挥手,让儿孙们一齐请安退下。

信安王府的寿宴,就在这种微带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啦啦啦……蔷薇有人品吧,关于屏风的坑终于填上了是不是很意外捏,活活活……都说了舒绿有女主光环的呀……蔷薇就是如此的亲妈,果断的这几章看得爽不?爽就赏点粉红吧亲们……呃,还有,蔷薇是文科生,如果那个化学实验是个bug,请原谅蔷薇的小白哈……PS:吐槽段落不收费的,再次强调……)-----------------推书:《无良王妃》,书号2290565,作者:蓝懒很懒。

简介:这年头好男人不多,自己捡个正太来养成。

第一百八十七章:生存还是毁灭(4月19日第一更)-------------------站在张氏面前,舒绿如往常般给她请了早安。

张氏一声不吭,冷眼看着舒绿。

舒绿却也不慌,垂头微笑不语。

她越是镇定,张氏心里就越是郁闷。

自己还没对她怎样呢,这丫头却对付起自己来了张氏想起昨夜老王爷看自己的那一眼,就对舒绿恨得不行。

而那面屏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出跟舒绿有关系,但张氏就是隐隐觉得,这里头肯定有舒绿的影子。

其实舒绿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她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府里装个透明人,好好地过小日子,就跟尚红一样当个隐士也挺好。

但她的性子,却让她没法选择隐忍这条路。

如果她一入府,就如这些女人所愿,出够了丑、卖够了乖、满足了她们的优越感……她们也许就不会想着要对付她,而是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但是舒绿真的这么做的,先不说这种被人欺压的日子过得舒不舒服,在老王爷眼里,很快就会变成隐形。

他们祖孙间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

舒绿要是再装低调,只怕老王爷把她养到十五六岁,就会随意找一家所谓的好人家把她给嫁出去。

那时候她若是不满那婚事想反抗的话,遇到的阻力就不是一般的大。

舒绿面临的情况,也可以用后世公司某小白领的角色来代入下。

信安王府就好比一家大公司,老王爷自然是掌舵人。

世子、张氏等属于高级主管,尚兰这些人则是主管们的心腹,也是早就在公司里工作的老前辈。

小有本事的新人舒绿,一进来就受到了前辈们有意无意的排挤,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高级主管们对她的处境视若无睹,甚至还有可能推波助澜,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这种情况下,她是放低身段去融入这间公司,把自己铺成地毯让大家踩得舒坦了然后接纳她呢?还是抱紧大老板的大腿狐假虎威地当个孤臣?生存还是毁灭,这真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难题。

幸亏舒绿从来没有选择恐惧症,她很快就做出了取舍。

二者不可得兼,她还是宁可选一种比较嚣张的活法……尽管她觉得自己一点,一点都不嚣张,真的……据说那些宅斗界的高手,可以做到让每一方面都满意,在各方人马间游刃有余。

舒绿很遗憾,自己还是缺乏宅斗素质啊,没有成为宅斗界新星的希望了。

舒绿还以为张氏会为难一下自己,起码冷嘲热讽总会有的。

但很出乎舒绿的意外,张氏只是态度冷淡,却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看来张氏也不是个笨到极点的人呢,舒绿心想。

该有的心机,她还是有。

明知道现在吃了亏占在了下风,张氏便没有再做出可以坐实她刁难舒绿的事情。

舒绿知道张氏很不待见自己,不过……张氏表面上做这样的姿态,也就够了。

张氏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整个后院的人如何对待自己。

想来,往后的这段日子,虽然各种小算计是少不了,大面上应该比较好过才是。

那些女人们,估计不怎么敢来呱噪自己了吧。

用过午饭歇了晌,她去二夫人的院子里探望尚红。

尚红昨儿累了一天,别又病了才好。

桑氏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但似乎没什么恶意。

她到尚红屋子里的时候,尚红才刚起醒过来,还没起床呢。

妹妹来了?尚红赶紧让小丫头把自己扶起来。

舒绿看尚红气色真不是太好,但也不像病了的样子,应该只是劳累后的疲态吧。

丫鬟送上茶来,尚红就将她们遣下去了。

等看到四周没人,尚红才拉着舒绿的手,担心地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舒绿明白尚红是在为她担忧。

姐姐,没事的。

舒绿轻笑了一声,说:我能应付得来。

尚红很认真的看了舒绿半晌,突然摇头,笑了。

嗯,也是。

我呀,就是应了那句话——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也该学学你这般心胸开阔些才对两人相视而笑,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不再去想昨天发生的那些事。

舒绿以前就发现尚红的文化水平似乎蛮高,应该是比府里这些女孩儿们高出一截的,还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尚红是最不受关注的女儿啊,没什么机会接受教育才对。

今天和尚红聊天才知道,原来尚红的父亲,也就是过世的那位梁三爷,是位饱学之士。

应该也是老王爷最会读书的儿子吧,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

梁三爷是在尚红十岁的时候去世的。

在这之前,尚红是由她父亲亲自开了蒙,手把手教书学画。

在梁三爷去世后,尚红因为思念亡父,也同样是出于兴趣,还是一直自己画画玩儿。

舒绿书法不错,水墨丹青却不甚擅长。

尚红倒是挺乐意教舒绿的,舒绿却怕尚红太费精神了。

无妨的。

偶尔画画,舒散一下心情也好。

尚红说:只怕我画得太差,没什么资格教导妹妹。

姐姐哪里话我是只会画山水,花鸟上几乎就没敢动过笔。

上回姐姐画的《梅鹤图》栩栩如生,真是看得我眼热坏了。

也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有姐姐这样的功底。

罢哟,你就别吹捧我了,怪肉麻的真的吗?哈哈哈……在尚红屋里一起用了晚饭,舒绿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是惯于在这个时辰沐浴的。

见到巧珠来倒热水时,面带犹豫之色,舒绿心知肚明她要说什么。

她转过身去,看也不看巧珠。

巧珠神色一黯,埋头做事去了。

到了第二天午后,舒绿才让人把关在杂物房里的巧果放了出来。

其实巧果除了被舒绿打了**掌,脸上有些红肿之外,身上真没受什么伤。

舒绿也没刻意虐待她,一天两顿饭还是管饱的。

比起那些犯了点小错就被拖下去打十几二十板子的下人来说,巧果受到的惩罚一点都不重。

但是关在杂物房里两天两夜,巧果煎熬地要疯掉了。

这段时间里,只有巧珠来给她送饭时,她能得到一点点外面的信息,其他一切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怕自己就这么被舒绿弄死了,瞧舒绿朝自己下手那个狠劲……丝毫不含糊的啊。

她拼命求巧珠,让巧珠去找尚兰来救她。

谁知巧珠回来,带回尚兰的话,却让巧果的心凉了半截。

而昨天巧珠一脸晦暗地悄悄过来告诉她——舒绿小姐居然在老王爷面前,把这事摊开来说了老王爷一味回护她,反倒是尚兰小姐,因为屏风的事,惹老王爷生了好大的气……完了巧果也不笨,知道这样一来,尚兰更不会来救她了。

这其中的关窍,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

尚兰自保犹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巧果扑在稻草堆里哭了一天,还是没人来理会她。

她设想过自己的下场。

舒绿现在风头正盛,恰好借着打杀了自己给院子里李威,自己这条小命就算能保住,说不得也要被打个半死。

然后呢……是被拎出去发卖,还是送到庄子里去做粗活?巧果那个悔恨啊,早知如此,她老老实实当她的小丫鬟便罢了。

何必贪图尚兰小姐许下的那些小恩小惠,和舒绿小姐作对呢?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甚至想起以前听说过的,有些大家使女得罪主人狠了,被卖到低等窑子里去,让人活活糟蹋死的事情。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还不如现在去死了算了然而现在,她却被巧英巧珍从杂物房里拉了出来,赶到舒绿面前。

舒绿外间屋里,站满了绮霞苑里所有的丫鬟。

当巧果真正面对舒绿的时候,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

小姐……小姐这就要处置她了吗?舒绿却只是慢慢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

就好像,她们几个头一天进绮霞苑时的情景。

巧果趴在地上,软得像一滩泥,从来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就在她差点吓昏过去的时候,舒绿总算开口说话了。

巧果,反省了两天,你可知错了?奴婢……奴婢知错,奴婢真的错了求小姐大人大量,饶过奴婢这一遭吧巧果听舒绿的语气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忙不迭抬起头一脸眼泪地恳求着舒绿。

大胆小姐叫你抬头了么?巧英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她一句。

是,奴婢错了,奴婢知罪巧果要多快有多快地又趴了下去,恨不得把自己趴得和地面平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舒绿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杯子里的香茶,吹了吹面上漂浮的茶叶。

于她而言,巧果也就像这水面上的茶叶般,轻飘飘,无足轻重。

但是如何处置她呢……舒绿有自己的打算。

--------------------(唔,蔷薇从来没打算过将舒绿写成宅斗高手。

她的智商高是一回事,但二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下来,大小姐脾气也是有的……舒绿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姑娘,摊手。

蔷薇只打算写展眉和舒绿是如何贯彻犯我者虽远必诛这个原则,嘿嘿。

)第一百八十八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4月19日第二更)----------------------看着巧珠将满脸懵懂的巧果拉了出去,舒绿也将其他几个小丫头赶到院子里做活去了。

她转身回了内室,看到跟着自己进来的巧英和巧珍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禁笑道:怎么,想不通我为什么把她留下?是呀,小姐,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去呢?她……巧珍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心中想法。

她身边的巧英虽然一声不吭,但眼里却流露出与巧珍一样的疑惑。

留下她,比弄走她更有益。

走了她还会有别人的。

说了这两句,舒绿也没有过多解释,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巧珍还是大惑不解,巧英却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慢慢浮起一丝了然。

小姐果然比她们想得深啊。

舒绿要把巧果赶走,那真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府里,没谁会为这件事来与她别苗头,何况巧果又算得什么呢?任务没有完成,只是一只弃子罢了。

连巧果自己都以为死定了,哪知道舒绿只是轻飘飘地说:知错能改就好,继续下去干活吧。

以后做事小心点。

这就是说,她除了被舒绿扇个**掌,关两天禁闭——还有吃有喝——外,不会再受到任何处罚。

有了舒绿这话,她在这院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干活……为什么会这样?巧珠反应倒快,忙催着巧果磕头谢了舒绿大恩。

当舒绿一挥手,巧珠就拉着巧果跌跌撞撞地走了。

回到自己和巧珠住的小屋里,巧果依然像在梦中一般,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小姐……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处置自己了?巧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追问巧珠。

巧珠也不明白,安慰她说:大概是小姐觉得已经教训够了吧?实际上,她还真是无意中说中了舒绿的一部分心思。

舒绿的确觉得这样教训巧果已经够了。

她始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认为人人平等什么的……可让她下命令去将一个小丫鬟打个半死,或者卖到窑子里去,她还真狠不下这个心。

她本来就不是心狠的人。

何必呢?巧果只是一个奴仆罢了,真正想害自己的人并不是她。

说到底,她就是别人用来对付自己的一个工具。

但是如果巧果真的威胁到了自己,她也不会以圣母般的情怀宽恕巧果的——将巧果留下,其实还有着更现实的意义。

舒绿故意让巧珠给巧果送了两天饭,就是要巧珠将外头的反应传到巧果耳中。

让巧果真切的感受到,她是如何被指使自己的主子抛弃了。

从此以后,她还会替那人卖力吗?舒绿可是算准了,尚兰绝不会帮巧果出头的。

而和巧果处境相似的巧珠,应该也会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切身之感。

这两个丫鬟,估计不会再那么容易帮外头的人来对付自己了。

经过这一遭,还不怕么?应付不同的人,要使用不同的策略。

有些人要收买,有些人要拉拢,有些人……只需要她们安安分分就好。

舒绿从没想过,自己的仁慈能将巧果和巧珠的心收拢过来,让她们成为自己的忠仆。

哪有那么好的事?可是,只要她们单纯的在绮霞苑里干活,不胡乱把绮霞苑里的事情告诉别人,也不在她身边使绊子,这就够了。

最根本的原因是——这绮霞苑,按照府里规矩,必须要配备这么多丫头使女。

把巧果赶出去,换进来的还不是张氏她们用惯了的人?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万一来个比巧果还难搞的呢?她又不可能自己去外头买丫鬟来用所以她对巧珍和巧英说走了她还会有别人的。

唉……每天把心思花费在这种人事关系上,舒绿其实也满无奈的。

还是哥哥好啊,每天都能去国子监里读书骑射,有意义多了小姐,展眉少爷来了。

晚上刚点灯,展眉像是感受到了舒绿对他的怨念,居然主动来绮霞苑了。

他现在还没到十五,出入内院什么的还方便些。

再大两岁,只怕也不能像如今这样大晚上的来找妹妹了——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展眉每次想到自己和妹妹见面都不自由,就想指天骂一万遍一万遍。

哥哥怎么过来了?舒绿很惊喜。

巧英和巧珍很乖觉,知道展眉少爷过来肯定是有事情和小姐商量。

在给展眉上了一盏茶后,两人退了下去。

你看这个。

展眉将手里一份请柬递给舒绿。

舒绿疑惑地展开一开,抬头就是凌兄,下头的落款却是夏涵。

原来这是夏涵邀请展眉参加文会的请柬……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请你去玩呀?舒绿笑得眉眼弯弯,颇有些促狭的意思。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展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他还特意到国子监里找我,给我送这请柬。

问你有没有空,让我捎带上你一块儿去呢展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夏涵的胆子似乎越来越肥了。

夏涵的原话自然不会这么直白,人家很婉转的。

他也不说自己专门到国子监来找展眉,打着来求见几位叔伯前辈的幌子,只说是顺路给展眉带请柬过来。

然后一路绕啊绕,就把话给绕到舒绿身上了。

由于明天开春就是恩科春闱,所以在这两个月,京城里的各种文会非常多。

夏涵邀请展眉参加的这个文会,是以江城学子们为主的一个性质很休闲的聚会。

因为名义上是到京城外著名的小春山去赏冰凌雪松,这种类似郊游的活动,是可以带家眷前往的。

好啊,我好想出去玩哥哥带我去吧舒绿也不管别的,听到可以出去玩,她就很兴奋。

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关久了,还每天得和一群女人斗法,很容易变态的啊。

她要到外头的广阔天地里去吸收点日月精华,才能充满活力地回来继续战斗看样子你还挺想见这小子的呀。

展眉一脸的阴阳怪气。

拜托,我是对事不对人好吗?你不知道我每天被关在这儿有多闷换你试试?听舒绿略带委屈地抱怨着,展眉又心疼了。

好吧好吧,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带你去就是了。

哥哥很好舒绿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地抱了抱展眉,惹得展眉喂喂喂叫了两声,眼里却尽是宠溺的笑意。

看来,妹妹真的被闷得不轻。

自己早该找点机会带她出去玩玩才是这文会的日子很近,就在两日后。

因为已经是腊月中旬了,马上就要忙着过年,再不聚的话也没时间了。

夏涵在京城的寓所书斋里靠窗站着,看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情不自禁又笑了。

很快又能见到她了吧……虽说展眉当时并不是太情愿的样子,但夏涵直觉的认为,舒绿应该是会喜欢出来看雪景的。

也不知她在那偌大王府里过得如何了?檀青。

一个儒衫男子从书斋外大步踏入。

你将请柬送给小凌了?来者却是夏涵和展眉,甚至是舒绿都很熟悉的江城才子韩波。

他也是与夏涵一道到京城来考春闱的。

是呀,他应该会去的。

韩波扬声笑道:好久不见他了,不知他在国子监里读书,学业是否大有进益?等见了面可得好好考究他才是。

对于展眉的诗才,韩波还是蛮欣赏的。

我在国子监邱大人那里见过一篇他近期的习作。

夏涵回忆起那篇时文,摇头笑道:还是他一贯的文风,锋芒毕露。

小凌就是这样的性子。

韩波颔首表示同意。

这场文会里参与的人,其实好些都是展眉在江城认识的文友,或是杜衡书院的同窗。

他们都有举人身份,好容易等到一次恩科,肯定都要进京赶考的。

对了,你听说了么?欧阳润知也进京了。

是吗?夏涵还真不知道。

他也是来考春闱的?韩波说:你忘记啦?他有孝在身,考不得。

再说他早说过没打算在仕途上晋身,他那个家……没法子的事。

我只听鲁奇转述的,听说他带着妹子一起上京来了,怕是生意上的事情吧。

不在江城过年,却到京里来,这生意还真忙呢。

夏涵并不真把欧阳润知的事放在心上,随口说了一句。

但是他既然都到京城来了,我想着还是给他发个帖子吧。

韩波摩挲了一把下巴,他和欧阳润知的关系挺好的。

作为文会的发起人之一,韩波也不好将欧阳润知落下。

嗯。

你是东道,你说了算。

夏涵又背过身去看雪。

他忆起了欧阳润知看着舒绿的眼神……也没什么,他们是没可能的了,夏涵想。

-------------------------(矮油,冬日恋歌啊亲们,很韩剧吧……雪地里的浪漫,星星眼……但是这约会能顺利么?大家也许会乱入啊夏涵亲~\\(≧▽≦)/~)番外(一):深宫幽情(加更)(这个算4月19日第三更)----------------【香梅】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在御花园假山下的小洞里,呜呜低泣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额头上传来的灼热痛感,提醒他方才那一跤摔得不轻。

但让他痛苦的不是摔跤后的这些擦伤,而是兄弟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他是兄弟间最年幼的一个,同样也是最弱势的一个。

以前……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的生母,是宫中一名卑微的小宫女。

只因在当时的宠妃乔妃宫中服侍,恰好被皇上瞧中了,宣了她侍寝。

也不知为何,那一次皇上竟没让她服避子汤。

然后就只是那春风一度,她竟就怀上了龙种。

乔妃极受上宠,偏偏多年无出。

见自己的宫女受孕,喜不自禁,将她护得紧紧的,直保到她平安生产那日。

他出生之时,也是生母命丧之际。

人人都说那是难产——谁知道呢,宫中的冤魂太多,大家都已经看得麻木。

这结果对他而言却是不错。

他被乔妃抱到自己膝下养着,玉牒上,他乃是乔妃所出,是大梁王朝的十七皇子。

小时候那几年,他过得委实不坏。

皇上时常来乔妃宫里坐坐,偶尔也会赏这个小儿子一个笑脸。

可是好景不长,一场急病突然夺去了乔妃的性命。

很急的病,让一个昨天还鲜蹦乱跳的大活人在一夜之间变成僵直的尸体。

就连幼小的他,都知道这病的古怪……却像是没人追究这一切。

或许有过的,他不知道罢了,他毕竟还这么小。

他又被送到无子的容才人宫里寄养着,生活却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不过短短日子,就从云间跌落到泥塘……呜呜呜……他不敢放声大哭,只敢躲在这儿埋头流泪。

你在干什么呢?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娃声音打断了他的悲泣。

他大吃一惊,猛得蹦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山洞的顶端。

唉哟刚刚的伤口恰好又被撞了一次,引起阵阵刺痛。

啊,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小女娃怯生生地说。

他从洞口里爬出来,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那女娃儿比他还矮了好多,站在原地眼巴巴地仰头看他。

好漂亮的小娃儿。

他抽了抽鼻子,被小女娃看得不好意思,哪里还哭得下去。

你受伤啦……来,给你吹吹,不痛不痛哦小女娃很抱歉的样子,踮起脚尖朝他的额头吹了几口气。

他被她稚气的模样逗笑了,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难过。

笑啦?呵呵呵。

大哥哥,我叫瑶儿,你呢?我叫梁瑨。

他自嘲的笑了。

瑨,指的是像玉的石头。

父皇给他起的名字真好……是啊,他再像玉,也只是石头瑨哥哥瑶儿请你吃糖糖,你就不痛啦。

小女娃笨拙地从随身小荷包里掏出一枚香梅,递到他面前,很渴望他吃下去似的。

他迟疑了一下,张嘴含住了那颗糖果。

好甜……那一年,他八岁,她六岁。

【手帕】哼梁瑨揉着发痛的手腕。

刚刚和十四皇兄偷偷打了一架,谁让他暗地里对人讥讽自己是奴婢贱种——十四哥的母亲也不过是个淑媛,连妃位都没挣上呢自己在玉牒上,可是乔妃的儿子这些年打架打得多了,梁瑨凭着一股子不怕死的疯劲,让兄弟们不得不忌惮他几分。

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基本上也懒得搭理他,和一个小孩子厮打太掉份而跟他差不多的呢,又没他这么凶狠。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梁瑨得出一条心得,你就是要狠。

对人狠,对自己也狠。

只有狠,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好。

瑨哥哥听到这熟悉的叫声,梁瑨情不自禁弯起了唇角。

你又打架了?素瑶快步走到他面前,不满地看着他下巴的那抹青紫,还有手上的擦伤。

小意思。

你怎么又进宫来了。

这儿是从外宫进内宫的大甬道,由此分出许多岔路进入各个宫室,所以他们才有机会遇上。

这样偶遇的机会真不多,梁瑨很高兴能看见素瑶。

一个多月没见,小姑娘似乎又长高了些?不过,脸还是那么瘦,下巴尖尖的。

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呢,小瑶儿。

皇后娘娘召母妃和我进来的呀。

唉,不跟你说了,她们都在等我呢。

她朝那队宫女努了努下巴,匆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手帕,对梁瑨说:瑨哥哥,把你手给我。

嗯?梁瑨不解,不过还是乖乖伸出手来。

素瑶快速用手帕将他手上的伤口扎紧,嫣然一笑:这样是不是好多了?赶紧回去让人替你包扎吧。

……好。

他只觉得手上的伤口凉丝丝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很奇特。

被人关心,真好呢……这一年,他十三岁,她十一岁。

【风筝】即使再不被重视的皇子,毕竟还是皇子。

和所有的兄弟一样,他从七岁起就在宫里为皇子与宗室开设的小书房读书。

宗室中许多人在这儿读到十六七岁,才送到国子监去。

在小书房读书的前几年,他是被欺负的多。

不过到得后来,他的拳头够硬,也没人敢来惹他了。

宗室里,他和信安王府的老三梁瑛关系不错。

梁瑛这个人比较单纯,是个书呆子一样的人,没那么多心眼。

梁瑨见过太多心机深沉的人,像梁瑛这样的人却是难得的。

何况,他还是素瑶的亲兄……说起来,自己也是素瑶的堂兄。

只是隔了好几代的关系了……想起自己与素瑶同是王族,梁瑨并不感到高兴。

至于为什么,他却不愿多想。

也不敢多想。

一日,正好先生因故提前放学。

梁瑛无意中提起家里的桃花开得好,邀请梁瑨到信安王府去逛逛。

没想到梁瑨却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春日正浓,信安王府的桃花果然开得很好。

梁瑨信步随梁瑛在园子里闲逛,却有些心不在焉。

快拉起来……拉起来啦……听到素瑶银铃般脆亮的叫声,梁瑨猛然停下脚步。

从桃树林的另一边,素瑶倒退着小步跑了出来,手里牵着一个风筝。

那风筝被春风吹到半空,摇摇晃晃的像是要坠落下来。

几个小丫鬟陪着她跑,催促她:小姐,顺着风拉……啊……三哥哥,瑨哥哥素瑶看见梁瑨在府里出现,大感意外。

梁瑨笑着上前,替她抓着风筝的线:你真是笨手笨脚的,我来吧好呀素瑶笑着放开了手,一不小心和梁瑨的手碰到了一起。

素瑶脸微微红了,讷讷地退开两步。

梁瑨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很认真地放着风筝,将风筝一下子拉到了天上。

瑨哥哥真厉害素瑶欢叫着鼓起掌来。

梁瑛在一边摇头微笑:瑨哥,你真有办法。

我们家这小千金啊,难得笑得这么开心。

是吗?瑶儿不开心吗,怎么都不笑呢。

梁瑨把线轴交给小丫鬟放着,回头看了素瑶一眼。

素瑶嘟起嘴看着梁瑛,娇嗔道:三哥胡说。

瑶儿应该多笑笑才是啊。

梁瑨说:瑶儿还没字吧,我送你一个字好了。

梁朝有身份的人家,男子都是有字的。

有些贵族女子,也爱起个字凑趣。

素瑶却还没起,闻言看着梁瑨说:瑨哥哥要送我什么字?嗯,就‘舒绿’二字好了。

舒绿……什么意思?素瑶不太懂。

一边站着的书呆子梁瑛出来解释道:你们姑娘家,不是都以黛绿画眉吗。

舒绿,便是展眉长笑之意。

哦……舒绿……展眉……素瑶琢磨了一会儿,对梁瑨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叫呢,瑨哥哥打趣人家,说人家整天愁眉苦脸的是吧?哼你呀……真是不识好人心……这一年,他十六岁,她十四岁。

【天意】宽敞而静穆的御书房中,梁瑨默默听着从信安王府送寿礼归来的太监德进的报告。

你是说……那姑娘,长得和福慧郡主十分相似?禀皇上,的确如此。

老奴昔日随侍在皇上身边,常常见到福慧郡主,虽是隔了这些年,福慧郡主大致的模样老奴还是记得的。

是么?朕知道了。

梁瑨挥手让德进退到一边。

凌展眉,凌舒绿。

刚刚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他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瑶儿竟将他一时的无心之言牢牢记在心里……而他,却根本没能保护她。

连她嫁人离京的事情,他也是隔了很久才知道的。

真有这样巧的事,那凌家这辈的排行,真是以舒展为序。

这是天意么?这一年,他三十三,是君临天下的兴耀帝。

而她,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的芳华年纪。

他终于得了天下,却再也见不到她……---------------------(啦啦啦,蔷薇有人品吧,番外大放送禁断之恋哦,小虐,大家喜欢咩?——不要逼我虐啊,蔷薇是亲妈来的)第一百八十九章:小春山(4月20日第一更。

昨晚凌晨有加更的番外,没看到的童鞋可以回头去看。

)-------------------是日,小雪初晴,天朗气清。

这些人还真会挑日子呢舒绿坐在出城的马车上,心情也变得很好。

前日她去向张氏请示出府时,张氏也没有过多的留难。

她只是有些冷冰冰地告诫舒绿,如今她身份不同以往,出门在外一举一动都得顾及王府体面。

还隐晦地说起,一般的京城千金才不会出席文会这种场合,大家都是在名门世家的宴饮聚会上活动……之类的。

舒绿只当她的话是耳边风。

只要她放自己出府就行,这些唠叨和讽刺,舒绿才不会放在心上。

两辈子是白活了的么?张氏见她只一味唯唯诺诺,丝毫没有羞恼之色,觉得自己真是白说了。

一时兴味索然,懒得理她,要多快有多快就让舒绿下去了。

尚红很羡慕她能出府去玩,并且再次感叹有哥哥就是好啊。

舒绿有带尚红一起出门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她,尚红这种体魄绝对不宜出门,更别说出城了。

现在天气这样冷,她那气管上的毛病又娇气,吹了点冷风都有可能得伤寒呢。

展眉没有和舒绿一起坐车,而是像他出门的大多数时间那样,骑着一匹骏马在车队前领路。

那马是老王爷因为展眉考进了国子监,特意让展眉自个到王府马棚里去挑的。

展眉挑了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大黑马时,王府里的堂兄弟们还暗地里笑他个子也不高,却逞强挑了匹好马云云。

待得展眉如飞燕般利落地跨上马背,并且在府中的马场里狂奔了一圈后,这些声音也就没有了。

舒绿曾想撺掇展眉教自己骑马,展眉没答应。

他知道很多贵族女子也是会骑马的,但是他实在想不出舒绿骑马有什么必要性……再说也舍不妹妹吃苦啊,舒绿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展眉不不肯就算了,但嘴里嘟囔半天肯定是少不了的。

小春山在京城东门十余里外,距离不算远。

所以京城文人出城郊游,常常会到此处来玩耍。

而每年隆冬腊月时,小春山的成片雪松总会吸引来许多游人。

小姐,雪松长什么样子啊……巧珍撩起窗帘一角偷看着车外的雪景,对这未曾见过的树木甚是好奇。

就是一种很高大的松树啊,咱们江南没有的。

要在下雪天看才好呢,成片的雪松林,那就更赏心悦目了。

真的呀?巧珍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想到,从来没离开过江南的小姐为何会对雪松如此了解。

舒绿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不过也并不在意,只是摇头微笑了一下。

走了小半个上午,终于来到了小春山脚下。

舒绿听到展眉在车外和人打着招呼,想来是在上山路上遇到一起赴会的熟人了吧。

今天来参加文会的本来就大多是江城学子,认识展眉一点都不奇怪。

随着他们一路上山,和展眉招呼的人也越来越多。

唔,哥哥什么时候如此有人缘了?她记得哥哥不会刻意去结交人的,在杜衡书院的时候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同窗。

就连夏涵,在展眉心里也只是比普通同窗高出一线罢了。

但是舒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展眉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不再是江城富商凌家的一个旁支穷亲戚,而是堂堂信安王爷的外孙,皇上的表外甥——虽然皇上的亲戚在京城里多如牛毛,但在江城的这些人看来,绝对是很高贵的身份呀。

尽管他们都是举人,展眉却还没考童生试。

但在这些人心目中,展眉的前途肯定是比自己更光明的。

不好好巴结巴结他怎么行?想到展眉会因此产生不耐烦的纠结情绪,舒绿突然有点幸灾乐祸。

当她终于从车厢中被巧英扶出来,忍不住多呼吸了两口清冽寒冷的空气。

有些冷,可是好清新——还是出来玩好啊小姐,手炉。

巧英把手炉塞进舒绿那狐狸毛做的毛绒手筒里。

行啦,你看我这全副武装的,哪里冷得着。

舒绿觉得这两个小丫头真是大惊小怪,自己身子一向挺好的,哪有这么娇气。

她身上裹着浅白兰绒大氅,大氅领子上竖起一圈暖和的白绒毛,又舒服又美观。

头上也戴了白貂皮做的雪帽,两只耳朵被捂在雪帽里,整个人除了露出半张俏脸以外,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她都觉得自己穿得太过了。

凌姑娘。

夏涵远远就看到舒绿下车,随即从人群那边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上回害你摔伤了,真是抱歉。

伤势还要紧吗?夏涵关切的问。

小事,早就不疼了。

舒绿对夏涵颔首一笑。

她看到展眉已经被一堆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围起来了,不由偷偷抿嘴,哥哥你自求多福吧。

夏涵也看见展眉在忙着,抓住机会对舒绿说:这儿风大,凌姑娘别在雪地里站着。

我们到那边去坐坐吧?他指了指不远处那排修建精致的小楼,也不知是谁建了供游人避风赏雪的,应该是这次聚会的会场。

舒绿也觉得在这冷冰冰的雪地里站着,脚底板似乎慢慢渗上一层寒气,怪不舒服的,遂同意了夏涵的建议。

她让巧珍过去对展眉说了声自己先进小楼去,就跟在夏涵身边走了。

夏涵像是闲话家常般,随意问起她进京后是否习惯北方的饮食和气候。

舒绿和他也很熟悉了,说话没什么避讳,也就挑些不重要的话来回应他。

王府里的厨子自然是好的,不过那些包子……我总觉得还是咱们江城的小包子好吃,一口一个,刚刚好。

这儿的包子有巴掌大,吃的时候还得先分成几份来吃,怪别扭的……是呀,我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

我家巷子外头常有人来卖羊蹄汤,我在屋里听了好奇,让人去买了一碗回来,那味道……真古怪。

香料下得太重。

对对对舒绿像是找到了知音,也说:有些菜的香料下得好重,我们府里的厨子呀,下茴香和桂皮像是不要钱似的我真想说,还不如把那些茴香桂皮给我调香呢……夏涵看舒绿说得有趣,呵呵一笑问道:凌姑娘最近调了什么新香么?没有。

舒绿很遗憾地摇摇头。

没有心情呢,静不下心来……你知道的,心境不到,怎能调出好香。

不比在江城那时候……唉。

嗯,的确如此。

夏涵说:我倒是新调了一款暖香,冬天里用最好,改明儿我托小凌给你送来,请你品鉴品鉴?这个……舒绿有些为难。

哥哥最近虽然不太抵触她的这些追求者了,可是老让他转传东西,他还是会不爽耶,舒绿可是很明白的。

夏涵却以为是王府规矩严,舒绿不好乱接外人东西,以免授人以柄。

他歉然笑道:是我鲁莽了。

等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好呀。

舒绿对夏涵的善解人意还是挺有好感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觉得夏涵这次上京以后,比在江城时沉稳成熟了一点。

或许是考上了举人的缘故吧?之前老觉得夏涵是个少年人,现在却有些青年的样子了。

如果夏涵这回真能金榜题名,那他说不定是这一科最年轻的进士呢。

成熟点也是应该的。

展眉走进小楼时,就看见夏涵和舒绿言谈甚欢的这一幕。

这小子,真懂得见缝插针啊。

自己不过是走了点神,他就追上来了。

也罢,看妹妹像是和他聊得不错,他也就懒得扫兴了。

但是舒绿看到哥哥进了小楼,向夏涵告罪一声,便回到哥哥身边去。

众星拱月的感觉如何啊,哥哥?她悄声笑问道。

感觉好极了。

展眉瞪了妹妹一眼,也压低声音说:被人泡的感觉如何啊?呵呵……我又不是泡面。

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问道:您今儿又打算‘借用’哪位的大作?不写啊。

展眉摸了摸鼻子,说:都说了那些名作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首少一首的。

今天用很浪费呢。

有道理……咦?舒绿说到一半,突然像见到了鬼一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时展眉背对着大门,看不到门外的情形。

他见妹妹直瞪着他背后一脸震动,又像是无比的惊喜。

干嘛啊?他疑惑地转身回望,竟看见了一个本来绝不该在此地出现的倩影。

娇娇袅袅的欧阳婉披着一件秋香色绒毛披风,站在小楼大门处静静地看着他。

那张冰雪般晶莹的娇颜上,满满的都是被拼命压抑着的欢喜。

婉儿------------------------(哇咧,婉儿粗线亲们不要错过番外一哦,很重要的呢,也算是一个背景吧。

是舒绿母亲那一辈的往事……皇帝神马的蔷薇总是很爱啊……)第一百九十章:为伊消得人憔悴(4月20日第二更)---------------婉儿行动力超强的展眉愣在原地,都不知眼前这一幕是真是幻。

舒绿反应却快,立刻叫着欧阳婉的名字,快步走到她面前。

妹妹。

欧阳婉紧紧握着舒绿的手,又想哭又想笑,死死咬着唇把泪意吞了下去——又忍不住朝展眉那边看。

这才多久没见,展眉哥哥变得……变得越发英挺俊朗了。

原本还有些单薄的身形,现在只让人觉得潇洒却不再有瘦削的感觉。

在一身玄色暗纹华服的衬托下,展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蓬勃英气,比在江城的时候,更让欧阳婉着迷。

他……他过得很好啊。

她早就料到的,展眉哥哥这样的男子,即使身处卑微亦然傲骨嶙嶙。

一朝得登朱门,那更是如打磨过的金子一样耀眼生光。

展眉哥哥,他可还惦记着自己?婉儿姐姐,你什么时候进京的。

也不让人来告诉我们一声舒绿拉着婉儿回到展眉身边。

婉儿仿佛近乡情怯似的,低着头不敢看展眉,只是轻轻地说:我也是刚进京几天,才安顿下来——我和哥哥一道过来的。

哥哥在外头和韩公子他们说话。

舒绿听了欧阳婉这话有些怪,怎么欧阳润知这不考科举的人,会在过年前跑到京城来。

作为欧阳家的家主,欧阳家过年那么多祭典可少不了他主持啊。

如果没有很特别的理由,他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但这儿不是细究内情的场合,舒绿也没追问下去。

这时,展眉才开腔说话。

你怎么瘦成这样展眉的语气像是极度不满,还隐含着丝丝怒气。

舒绿看哥哥态度不好,暗暗扯了他一把。

女朋友大老远的过来看你,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女人是要靠哄的你懂不懂?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看看你的脸,瘦得比我一个巴掌还小了展眉还在说着,听起来跟教训人一样——好吧其实他就是在教训人……呃,对不起……欧阳婉结结巴巴地说。

舒绿好想捂眼滚到一边去,没眼看了。

这两位哪像是久别重逢的未婚夫妻?婉儿你对不起什么呀,这话真是从何说起你是被某人的yin威压迫了吧可舒绿发现自己不但不了解男人,也很不了解女人,因为她看到原先还有些犹疑担忧的欧阳婉,在听到展眉这两句话以后,满脸那个亮晶晶的光芒啊……高兴得不得了欧阳婉只是想着:展眉哥哥注意到我瘦了,他还问我有没有吃饭……他是在关心着我呢他看我的眼神好温柔……情人之间的交流果然是舒绿这电灯泡没法理解的。

她再次感叹,婉儿和哥哥果然是绝配一个强势得要命,一个温柔到极点,他们要是不在一起,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展眉听到欧阳婉说对不起,不禁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放柔了声音说:对不起什么。

我又不是在骂你。

你给我好好吃饭就是了嗯,知道了。

欧阳婉不住点头。

我真的不是在骂你啦……我知道啊。

欧阳婉柔柔地笑了。

展眉看着欧阳婉,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也笑了。

拜托你们,这里是公众场合,公众场合……舒绿的眉毛一阵乱跳,嗓子眼痒痒的直想咳嗽几声把这对小鸳鸯拆开。

幸好两人也都很有分寸,没有继续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眉目传情。

正好这时,欧阳润知也进来了。

欧阳大哥,好久不见。

舒绿落落大方地和欧阳润知打招呼。

展眉同样拱了拱手,不管他对欧阳润知印象如何,但这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子,客气点总是没错。

欧阳润知似乎已经把关于舒绿的心结解开了,对舒绿的态度恢复成了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火灾时的样子。

舒绿看欧阳润知对自己比以前随意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就为了欧阳婉和欧阳夫人,她也不欲和他弄僵。

小凌,欧阳,来这边喝酒韩波很乐呵地招呼几位旧友到二楼上去喝酒。

女眷也是有席位的,好些人家也有带妻女或姐妹过来玩耍。

大梁朝的女子们只要有家里的男丁陪伴,出门的限制却不大。

还有一部分人是孤身上京赶考,却是没带家眷。

不过这些人也不寂寞,因为他们带来了很受群众欢迎的另一种伴游——那就是京城各家ji馆中的姐儿们。

很多小有名气的红姐儿,也是很喜欢陪自己的恩客出席这些文会的。

这样的场合赚到的钱不多,但却很风雅,可以供她们寻找机会增加自己的名气。

卖艺的姑娘,肯定比卖身的姑娘身价要高,而且是高许多。

宴会里有了她们,也才更生动起来。

这些红姐儿往往都有自己的绝活,或**、或弹琴,或清唱,都能为文会增添雅趣。

当然她们是和文人们坐在一块,绝不会主动靠近女眷那边的席位,也不会有良家妇女去和她们搭话就是了。

舒绿有时觉得奇怪,这些女子看家里的男人和交际花们说笑,不会心里堵得慌的么。

后来她才想通,自己真是太爱替人操心了。

人家当妻子的,只关心自己正妻的地位会不会受威胁。

这些欢场女子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杀伤力,何况人家文人聚会真的很斯文,顶多和名ji诗词唱和而已,绝不会有猥琐的画面出现。

那些女眷们对她很客气,因为舒绿的身份就在那儿摆着的。

舒绿哪有心情应酬她们,她又不是为了应酬才出来的。

况且她着急和欧阳婉说私房话呢,只在席上坐了一刻钟,就借口要看雪景,拉着欧阳婉上三楼观景去了。

这座听雪楼有三层,最上一层只搭了遮挡风雪的屋檐,却是四面通透的,全装着大幅花窗。

舒绿和欧阳婉两个站在巨大的花窗前,看着窗外茫茫的雪松林,真是有种一望无际的感觉。

这种时候,舒绿又想起了某太祖的名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呃,这首词得提醒哥哥谨慎点用,不能浪费在小文会上。

挺不错的呢。

婉儿姐姐,你们怎么赶在过年前上京来?看到四下没有太多闲杂人等,最靠近的人也在五步以外,舒绿才问起欧阳婉这事来。

她是越想越不对劲。

欧阳婉苦笑说:再不上京来活动,我们家的皇商牌子就不保了。

什么?这样严重?舒绿惊问道。

尽管她现在和欧阳家已经不是合作伙伴了,欧阳家兴盛也好败落也好也跟她关系不大——但为了婉儿,她也不可能不闻不问。

再说了,她对欧阳家的香药生意还挺有感情的,怎么说也是自己出过力的公司啊,哪里就想看着它倒霉。

挺严重的。

欧阳婉很无奈。

年中的时候,朝廷香药局里的大人陆陆续续都换了不是?我们秋天送了贡香上去,要是往年,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今年却不停有消息回来,说我们这个香也有问题,那个香也旧了,就算没有问题的也不过时的,也有好多说法……这个手法舒绿很熟悉,不就是新官上任,趁机揩油么。

欧阳婉似乎知道舒绿在想什么,摇头说:不是为了钱那么简单的。

我们已经托人送钱上来了,人家也不收钱,只是咬紧了不松口。

不收钱啊,那真是麻烦了。

现在不是乱世,凡事还是有一定章法的,各行各业有自己的潜规则。

比如你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办事,不管办不办得成,起码要办……要是光拿钱不办事,那就等着臭大街吧,以后鬼才和你合作呢。

香药局也不是特别厉害的衙门,他们的头儿肯定不敢做得太过……要是收了欧阳家大钱,又不替欧阳家做事,被反击死咬也很麻烦的,弄不好要掉乌纱呢。

可是不收钱,欧阳家就咬不到人家了。

一般处理这种情况,就是两种法子。

一就是出更高的价钱收买这些当官的,二就是找更高的官来压他们。

人家要换自己的人了……欧阳婉很头疼地说:妹妹你不知道,咱家在江南是最大的香药皇商不错,可还有东南那一块呀。

我和哥哥去打听了,新上任的香药局掌事大人,是东南帮出身,真不好弄呢。

东南帮不是一个帮派,而是指东南道出身的官员。

这些官员往往和东南的许多大地主大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要替自己人谋福利,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我和哥哥一合计,不能坐以待毙啊,咱们得赶在开春宣布新一年的各种事宜前,把这事给解决了。

欧阳婉转过脸来,又握了握舒绿的手。

妹妹,我们在京城根基太薄。

还得请你和展眉哥哥多帮忙了嗯,好说……我们是一家人嘛。

舒绿点点头,知道这事自己兄妹肯定得管。

她刚说了这一句,却低头看到远处那覆满山雪的道路行驰来一队人马……什么人来了?她自言自语念叨了一句,并不是太在意。

--------------------(来的人是谁呢……)第一百九十一章:搅局(4月21日第一更)------------------------咦,不对……为什么当头骑马的那两个人好像很眼熟的样子?虽然这些人都是戴着雪帽披着披风,但是舒绿依然觉得那两人应该是她的熟人。

但在她看到某个在雪地里特别显眼的黑点以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精彩。

妹妹,怎么了?欧阳婉见舒绿突然脸色有异,以为来者不善,略带慌乱地又看了看那队奔驰的人马。

这时候,那些人已经在听雪楼前停住了马,正在相继下马。

唉……舒绿突然叹了口气,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两个人啊欧阳婉一头雾水,舒绿在说什么呢?而楼下的人们也在为这队忽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感到好奇。

还没等人们出门去看个究竟,来客就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了。

呀,牧世子,您来了?好几个人认出了走在前头的牧若飞,只是又为他外表上的较大改变而感到惊讶。

但是牧若飞只是变瘦变壮实了,五官什么的并没有大变,这些与他在江城朝过相的学子们还是在短暂的呆愣后反应过来了。

牧若飞在江城住了整整两个月,又时不时到杜衡书院里去玩耍,江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夏伯卿教出的学生。

所以人们一下子想到,是夏涵邀请他过来的——只是请到了这么一位贵客,夏涵怎么没吭声呢?却不知夏涵正在郁闷着呢……这位爱摸弓箭远胜于拿纸笔的临川王世子,如此巧合地出现在文会这种场合里,还能有什么理由?尽管心中纠结得要死,夏涵还是匆忙从二楼下来,迎接牧若飞的到来。

然后,他在牧若飞身边看到了一个他很讨厌的人——那个胡子大叔居然也在?万里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叫夏涵的小儒生朝自己射来充满敌意的眼神,觉得真是太有趣了。

不枉他撺掇了牧若飞一起出城过来搅局呢。

展眉却没忙着下楼,站在二楼楼梯口上看着下面的情景,除了想笑还是想笑。

哥哥,你的表情好奸诈。

舒绿从楼上认出牧若飞和万里后,也没法继续淡定的和欧阳婉在三楼看雪景了。

从三楼一下来,就看见哥哥斜靠在二楼栏杆上,一脸奸笑地朝一楼大厅看。

展眉挑了挑双眉,伸出手指勾了勾。

等舒绿靠近他时,他才又嘿嘿笑了两声,说:感动吧,妹子,看看楼下那一帮狂蜂浪蝶,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神经。

舒绿扭过头去不理哥哥的打趣,展眉却又说:行了,你少装矜持了,要说那两个人不是为了你来的,打死我都不信。

他们兄妹这种惊世骇俗的交流方式,欧阳婉却是早已习惯了,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异色。

她只是很好奇,舒绿妹妹又多了好些个追求者啦?幸亏自己哥哥早已放弃追求她的念头了,不然会争得很辛苦呢。

好吧,舒绿也不是真的小白花,她心知肚明展眉说的话起码有八成是真的。

只是,牧若飞……以前她真没把他往这个方面想。

不可能的嘛,他们俩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那么差,平时也是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吵架的样子。

那死孩子很傲娇的,嘴上最不肯服软,她完全没想到他竟也会对自己有意思。

展眉忍笑念着:牧若飞、万少远、夏涵……他估计少说了一个欧阳润知,要顾及未来老婆的感受嘛。

这几个也算是挺有心的了。

今儿也是个好机会,妹子你就好好考察一下他们吧,如何?……哥哥,你这样说,弄得我像相亲节目女嘉宾似的。

舒绿不想再跟展眉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了,这儿也是人来人往的,被人听了去她还要不要做人?牧若飞只对众人说,是与万里一道到小春山打猎,因为到了中午所以到听雪楼这边来歇歇脚,没曾想就遇上了江城的学子们在举行文会……听起来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起码除了夏涵之外的人都觉得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太巧了呢。

毕竟牧若飞在江城的时候就天天出去打猎,这名声谁不知道?世子,少远哥。

展眉微笑着排众而出,和牧若飞打了个招呼,也朝万里拱了拱手。

哈哈,小凌来,小凌,小夏,跟我出去看看我打了什么猎物。

牧若飞是个粗神经的人,完全没注意到展眉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

万里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这小弟绝对明白了他俩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有巧合的因素在的。

而且巧合得很无厘头……昨天在某个宴会里,信安王府的世子妃张氏和万里的母亲万夫人,恰好坐到了一处。

当然这里头不排除张氏刻意放低身段与万夫人搭话的因素在,因为张氏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尚兰和万里凑成一对——在得知万里过年后立刻就能补上御前侍卫的实缺以后。

别看御前侍卫都只是六七品的武官而已,但那都是在皇帝跟前工作的贴身工作人员啊,按后世的说法是政审不合格家世不清白后台不够硬,根本别想干这个。

例如大家很熟悉的清代第一词人纳兰性德,他就是康熙御前一等侍卫——要不是因为他爹是权相明珠,他能混上这官职?当御前侍卫的前途也是很光明的,很容易得到皇帝的赏识,一不留神就给外派到军队里去当将军了。

大梁朝一点都不缺乏这样的先例。

总而言之,张氏觉得万家这门亲很好,她很有兴趣和万夫人当亲家。

两人就开始聊天了,但其实也没啥话题啊……不知怎的万夫人就问起舒绿了。

张氏心里一惊,别是万家看上舒绿了吧?于是张氏就开始不动声色地给万夫人上眼药,说舒绿很有才华,特别喜欢文人,明天还要跟他哥哥和一批才子到小春山去参加文会……她身为贵妇,当然不会说自家女孩儿不好,那是疯子才会干的事。

一个家族里的女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舒绿名声要是被败坏了,她家尚兰也有麻烦的。

张氏之所以对万夫人这么说,其实还是起个暗示作用——舒绿就喜欢他哥哥那样的文人,您儿子是个武官,他们爱好不合适之类的……这年月谈婚论嫁,当然没有家长会认为小儿女们需要什么感情,但是性情相投这点还是要考虑进去的。

所谓家和万事兴,要是儿女婚后不和,家长同样很烦恼啊。

万夫人没当一回事,她本来也没想着要娶舒绿当儿媳妇。

对于尚兰,万夫人还真是上了心,觉得这位梁家三小姐条件挺不错的嘛,可以考虑。

于是她回到家里,就跟万里无意间提起了席间偶遇信安王世子妃的事,目的是想让儿子对尚兰产生兴趣。

在别家,婚事绝对是父母做主的。

万家的情况稍微有点不一样,万里有主见得要命,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了这些年,啥事不是自己管自己的?万夫人怕把儿子逼急了,儿子又跑回巴蜀去当大夫,所以还是尽量用怀柔的方式给儿子做工作。

万里根本没理会尚兰这茬,却把夏涵邀请展眉舒绿到小春山去参加文会的事情记下了。

于是他昨晚就去找了牧若飞。

牧若飞很奇怪,万里从来没主动找过自己,这是要干嘛?万里很直接,劈头就是一句:世子,听说你很爱打猎?明儿咱们结伴去小春山冬狩如何?牧若飞一开始摸不着头脑,听万里意有所指地点出舒绿的事,他马上就来了兴致。

他们都是一个心思——可不能让夏涵趁机对舒绿大献殷勤,这小子太危险了一定得去把这事给搅和了这时牧若飞和众人寒暄几句,便请大家继续去赏雪写诗,声称自己纯属观众,并不参与。

然后就拉着展眉和夏涵去看自己刚刚打到的那两只野鹿去了……当然他也没忘记把万里捎带出去。

哥哥,我也要去看看。

舒绿突然拉着欧阳婉过来了。

她朝牧若飞和万里微微福身行礼,眼睛也没多看他们,只是跟着展眉走动。

走吧,咱们一块去。

展眉不知妹妹为什么故意凑过来,真想让这几个男人为她打起来啊?不过这样一来更有意思了一行人从听雪楼的大厅里离开,走到外面屋檐下的走廊里看猎物去了。

欧阳润知看着舒绿的背影,眼神微微黯淡下来,自嘲地笑笑。

她已经离他太远太远,远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够不着了。

也好……起码,在萍花坞里,他们也曾接近过。

有些东西,注定是要成为回忆的。

欧阳润知忽然间很轻松,他觉得自己终于从某种情绪里解脱了。

---------------------------(还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更新迟了,致歉。

这才是个开始呢亲们……这群胡扯后腿的家伙们会那么容易博得舒绿的芳心么?)第一百九十二章:舒绿很纠结(4月21日第二更)-------------------牧若飞还真没料到舒绿会跟出来。

其实,连自认最了解妹妹的展眉,也想不通舒绿这会儿在搞什么。

自家妹子貌似也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围着献殷勤的无知少女啊。

舒绿只是挽着欧阳婉的手与她低声说话,展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也就不去想那么多,反正有自己跟着,妹子的名声不会受损就是了。

实际上,舒绿自己的心里有些毛毛乱乱的,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所谓。

牧若飞啊……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那种想法呢?当初的欧阳润知也好,现在的夏涵、万里也好,他们向她表示好感,她都不是特别意外。

可是,当对方换成牧若飞的时候,舒绿真的很难接受。

总觉得很玄幻啊,不会是真的吧她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也是和欧阳婉在一块儿,差点被牧若飞放出来的飞虎给咬了。

牧若飞毫无歉意不说,还对她大呼小叫的。

她才不吃他这一套,他似乎也对她很是不爽。

后来因为各种缘故,大家有了更多的接触。

应该说,关系是大有改善了,但是……三不五时,总要闹出点别扭来。

哪像她和夏涵、万里,总是好声好气地说着话,相处得也很自然。

牧若飞惹她生气的次数真是不少,估计她给他受的气,也挺多吧?舒绿想到一种可能,说不定牧若飞就是陪万里出来的而已?所以她才会没经过太多思索,就跟了出来。

不过就是想再看看牧若飞的反应,确认一下他是像哥哥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意思,还是如自己猜测的,仅仅是陪太子读书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非要追究到底,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很复杂啊,各种感受缠在一块儿,说不清。

夏涵和万里给她送礼物啥的,她都没什么特殊反应,就像她对哥哥说的那样。

也就仅止于高兴啊,喜欢啊……这些了。

反正,没有那种心跳加速、欣喜若狂、兴奋莫名……等等的感觉。

现在她当然也不是心跳加速之类,更不欣喜、兴奋,而是——纠结她很纠结啊可以么?天地良心,在这之前,她丝毫也没察觉出牧若飞对她有任何喜欢的迹象。

难道这就是傲娇别扭系喜欢人的方式?请恕她接收能力太差,真心感觉不到啊可是……舒绿很努力地忽略心底的某个声音: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纠结死了……从听雪楼大门走到放猎物的屋外走廊,不过两步路的距离,舒绿脑子里就跟过电一样噼噼啪啪转过无数念头。

汪汪汪一道黑亮的影子从雪地里飞奔过来,直朝舒绿扑了过来。

展眉闪电般挡在舒绿身前。

舒绿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笑了。

飞虎已经变得很圆润的飞虎乖乖地在展眉面前蹲下,讨好地把头侧过来冲展眉身后的舒绿吐舌头。

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乖巧。

哈哈哈,你这胖家伙。

舒绿看到飞虎冲自己卖萌,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刚才在楼上就看到飞虎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认出牧若飞两个。

黑色的飞虎在雪地里很显眼的。

飞虎贼乖地摇着大尾巴,眼巴巴看着舒绿。

舒绿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和飞虎同船的时候,她常常这么干来着。

飞虎被她一揉脑袋,舌头吐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都扭来扭去的。

舒绿笑个不停,这家伙真可爱不过,初次见到飞虎的时候,她还觉得这是条凶暴的恶犬呢。

怎么相处久了,印象会变这么多……唔,又想到某人身上去了……这是你们刚刚打的野鹿?挺肥的呀。

展眉指着两头被捆起来扔在廊下的野鹿,看了牧若飞一眼。

牧若飞呵呵笑着,说:不错吧?一头是我射的,另一头是少远哥射中的。

他臂力比我强。

万里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有些想笑。

平时对自己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叫上少远哥了?估计是看在自己带他来搅局的份上。

夏涵淡淡笑着不出声,他对这些血腥的场面没什么兴趣。

打猎这种事,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参与的。

万里突然提议说:世子,咱们中午就别吃干粮了,索性就在这儿把两头鹿给烤了吃吧。

也省得带回去麻烦。

呃?这事万里之前没和牧若飞通过气,但牧若飞只是愣了很短暂的时间,马上就领悟了万里的意思。

不愧是年纪大的老江湖,就是大大的狡猾啊啊好,我刚才看对面走廊那边有个大棚子,正好让咱们架火烧烤了。

哈哈,小夏,你不会怪我们在这儿吃吃喝喝,打扰了你们开文会的兴致吧?夏涵能说什么呢?展眉立刻明白万里这家伙果然打算将搅局进行到底了。

他们刚才说是到这儿来歇脚的,歇脚嘛,歇完了不是该走人了么?他们俩又不参与文会,干看着人家写诗啥的也挺怪。

而万里出这一招烧烤,既让他们的队伍名正言顺地继续在此地滞留,更重要的是——他记得在船上的时候,万里似乎有意无意地问过舒绿饮食上的喜好,当然是打着不知你们江南人都爱吃什么的幌子。

那时候,舒绿有提到自己爱吃烤肉。

这位万公子,真是个有心人呢。

那两位请自便吧。

檀青,我们先回去看看,不知大家都写了什么好诗?展眉看夏涵站在这儿真心受罪,很好心地把他捎带回去了。

他看了妹妹一眼,不知妹妹有什么打算,却听牧若飞对舒绿说:哎,凌妹妹,你是熏肉的能手,能不能稍微指点一下我那些手下们?唔,好呀。

舒绿似乎没有怎么迟疑,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欧阳婉看看她又看看展眉,没出声。

尽管欧阳婉很想继续和展眉近距离接触,可是单独把舒绿留下,似乎也不怎么合适。

她还是在这儿陪舒绿吧。

随着舒绿这一句好呀出口,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夏涵也算潇洒,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还是维持着他一贯的风度和展眉相携回楼里参加文会了。

嗯,风度还不错嘛。

展眉对夏涵的修养还是挺欣赏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时也不必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目前夏涵这也只是属于战略性撤退,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跟着牧若飞和万里过来的家将们都是行动派,动作利落得很。

马上就有人把那两头野鹿拖去剥皮切块,又有人在附近捡柴火架起火架来。

他们把带来的马匹围着那大棚,形成天然的屏障,这样大棚里头就不会有呼呼刮风的感觉了。

舒绿心里有事,时不时会偷看牧若飞一眼,却觉得他对她跟平时没啥差别。

哪有什么怀春少男的样儿?喂,飞虎,那肉还没烤啊你急什么牧若飞看飞虎很猴急地叼了一块带血的鹿肉在口中,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觉得自己这肥狗越来越贪吃了。

给我扔回去他怒瞪着飞虎。

飞虎不甘示弱,咕嘟一口,就把那块鲜美的鹿肉吞下去了,还很挑衅地用长舌头舔了一圈嘴巴,汪汪狂吠。

牧若飞跳起来踢了飞虎一脚,飞虎立刻反扑,一人一犬搅缠到一块儿,扬起一地残雪。

喂,我是你主人啊,笨狗……舒绿看着牧若飞一边生气一边笑着和飞虎打闹的样子,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凌妹妹,欧阳姑娘,劳累你们在这儿站着了。

他们从里头搬了凳子出来,你们到那边廊下去坐着可好?万里过来招呼舒绿。

舒绿点点头,拉欧阳婉一块走到燃着火盆的走廊下去,却还不住回头看着牧若飞和飞虎两个缠斗的情形。

哈哈哈……你别扑我啊……飞虎恰好飞身一扑,将牧若飞扑倒在雪地上,耀武扬威地压在他身上摇屁股。

牧若飞两臂一环抱着飞虎大笑起来,那笑容……舒绿突然觉得很羡慕。

她已经有多久没能开怀大笑了呢。

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必须在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面前伪装自己。

尽管有时面对着欧阳婉这样的密友,可以稍微展露一下真性情,但还是有所顾忌的。

她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的言行必须要符合这个时代的规范,不能越界,不能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她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虽然别人看着她,还是觉得她太嚣张……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好羡慕牧若飞,可以真实地做自己。

--------------------(舒绿真的很纠结啊)----------------------(杂务缠身,又延迟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各种抱歉,感谢大家的体谅。

鞠躬。

)第一百九十三章:比山盟海誓更动人(4月22日第一更)------------------说是指点,其实用得着舒绿的地方真不多。

她只需要在那些家将腌制鹿肉还有烧烤的时候稍微点拨下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她管。

这些家将都是跟着牧若飞出来打猎打惯了的,野外烧烤这种事很是驾轻就熟。

而烧烤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出成品的,舒绿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暂时不想回楼里去,便对欧阳婉说:姐姐,咱们去那边堆雪人玩儿可好?现在的时辰是刚过了中午不久,天气比她们早上过来的时候暖和多了。

因为没有再下雪的缘故,穿得相当厚实又抱着手炉的她们,并不觉得如何寒冷。

别看欧阳婉娇怯怯的模样,身子还是挺健康的,并没有那种南边人到了北地就冷得直叫唤的毛病。

她从没到过北方,这回过来见了大雪,事实上感觉也是相当新鲜。

江南自然也下雪,可比起北方这万里冰封的情形来,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之前一心牵挂着展眉,这些雪景她也就无心观赏。

如今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爱人,心情一宽,也就有兴趣赏雪游玩了——况且身边还有舒绿这样的好玩伴在两人再也坐不住,带着各自的丫鬟们兴冲冲到小楼外不远处的平地上,指挥丫鬟堆起雪人来。

这的角度,从楼上是看不见的,隐蔽性不错。

只要不是刻意走过来,是看不清她们在干什么的,也省得惹人闲话说她们不端庄了。

可惜,不能自己动手,失去不少乐趣啊。

舒绿上辈子堆雪人打雪仗可是一把好手,自幼就和展眉两个在雪堆里滚来滚去的。

她还会做冰灯冰花冰兔子之类的小玩意呢……嗯对,就是这样团起来……拍结实了在舒绿的指挥下,小丫鬟们很快就堆出了雪人的雏形。

巧英巧珍年纪和舒绿差不多,跟着欧阳婉过来的烟罗和银屏也与她们年纪相仿,都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

几个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嘻嘻哈哈笑着抓起雪块扑腾扑腾地拍打,觉得好玩极了。

舒绿堆的雪人和自己上辈子堆过的那种差不多,就是以两个大圆雪球组合成一个梨型模样,然后加上粗陋的五官那种。

她见雪人的头堆好了,咯咯笑着,自己亲自拿树枝给雪人画上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又把两块黑色的石子镶嵌在雪人头上当眼睛。

这雪人真丑……展眉突然悄无声息地在她们身后出现,嘟囔了一句。

欧阳婉正好弯腰在地上捡石子想效仿舒绿,被展眉这么一吓唬,短促地呀地叫了声,差点就滑了脚。

小心展眉反应超快,伸手一捞就揽住了欧阳婉的纤腰,把她整个人扶在自己怀里。

欧阳婉只觉得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刷地集中在了头上她下意识地一扭身子想挣脱展眉的怀抱,却听得展眉不悦地说:站好,别乱动,又摔了怎么办。

舒绿忙过来救场,两手扶着欧阳婉把她从展眉怀里拉出来。

幸亏周围没外人,楼上的人也看不见这儿的情况,否则真是……哥哥,你别这样,这可是青天白**不怕人家看见呀。

舒绿嗔怪地看了哥哥一眼。

这什么时势?展眉毫不在意地摊摊手,低声说:看见就看见好了,反正是我未来老婆,老子高兴抱他们管得着么。

这句话,让稍微平静下来的欧阳婉又晕眩起来。

她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软软地靠在舒绿身上,觉得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一般轻飘飘的,好快乐好快乐……如果这是梦,她永远也不要醒舒绿看欧阳婉陶醉无比的模样,真心无语了。

这个哥哥……他不是爱说甜言蜜语的人,但说起甜言蜜语来真不是人瞧瞧这话的威力,堪比核弹,把原本最矜持端雅的婉儿给炸得……幸亏哥哥没有当浪子的打算,不然,弄个小后、宫啥的绝对没压力啊。

几个丫鬟先是目睹了展眉抱欧阳婉的那一幕,又听到他随后的那句威力强大的情话,也全都脸红得不行了。

舒绿真的受不了哥哥了,严正警告他:求您了好哥哥,你不为了别人也为了你妹子的名声,收敛点行么?这话对展眉很有效,他果然就不撇嘴了。

只是他又侧头去看欧阳婉,问道:怎么了,没有真的摔着吧?没……没有……欧阳婉结结巴巴地回应,基本上还处于神游状态。

那句未来老婆不停在她脑子里回旋回旋,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要动人。

展眉哥哥认定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了,他可紧张她了呢……没摔着就好。

展眉表情很平静,眼里的神色却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舒绿不想再让展眉荼毒她身边这位纯情少女了,别弄得欧阳婉直接幸福得晕过去啊。

她扯开话题,问展眉:你不是刚进去没多久嘛,又出来干嘛?里头写诗写得差不多了啊,在饮酒听曲子什么的了。

我又不爱听那些女人唱曲子。

他是说自己不喜欢这种音乐方式,听在欧阳婉耳中却是他对烟花女子毫无兴趣,又更高兴了。

她就知道,她的展眉哥哥和那些所谓的风流才子不一样哦,那你有没有写诗?有欧阳婉和下人们在,舒绿当然说话谨慎很多,不会直接问你是不是又剽窃古人作品了。

她记得展眉说今儿没打算写诗的,不过展眉却回答道:刚好有心情,就写了一首。

耶?哪一首?舒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哥哥不会把那首北国风光给用掉了吧?一听展眉又写了诗,欧阳婉也不发软了,神采奕奕地直看着展眉,万分期待他的新作。

展眉笑得很奸猾。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不错吧……你……写的……真不错啊……舒绿都想咬牙切齿了。

连陈元帅的大作你也不放过,哥哥,你太凶残了可是舒绿又不得不承认,这首诗放在今天的场合里,真是好合适。

这文会打的可是观雪赏松的招牌,特意挑了小春山的雪松林来当聚会地点。

哥哥这首诗是绝对的扣题,而且水平也不高不低,用在这类文会上算是刚刚好。

毕竟这首浅白直露的诗,就其艺术价值而言,属于很一般的水平。

如果它的作者不是陈元帅,在后世未必就那么广为人知,还进了小学课本……哥哥您小学真是没白读啊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小才子,在普通文会上写出这样的诗,已经足够了。

毕竟谁也没法次次做出惊世之作的嘛,即使是展眉这种开了外挂的穿越众,也得考虑下影响呢。

他也不能妖孽过头了,万一人家以后就追着他老让他写诗,那岂不是要穿帮?大棚那边飘来了阵阵肉香,证明那些鹿肉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展眉带着妹妹和未婚妻回了听雪楼,牧若飞和万里也进来了,大家一块儿在听雪楼里吃起了鹿肉。

与会的江城学子们当然是绝不讨厌牧若飞和万里这样的世家子弟来往的,来考科举的人谁没点功利心。

能有机会和这些官二代混熟,对他们来说相当重要。

坐在女席这边的舒绿也尝到了风味独特的现烤鹿肉,味道挺对她的胃口。

这时她才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听雪楼是韩波韩大才子家的产业,看来大家族就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呀,到处盖别墅。

她不经意看向男宾们的方向,和夏涵的目光触个正着。

夏涵对她微微一笑,举了举酒杯。

她也回他一个浅浅的微笑,对夏涵稍感歉意。

人家今天邀她来玩,她却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待会总得表达一下谢意才是。

不过舒绿突然想到,她对夏涵也好……万里也罢,想到他们或是与他们相处的时候,总是要想着这样做合不合礼数之类的。

对牧若飞,她还真没这种心理障碍,尽管与牧若飞相对的时候她也并不失礼。

想起还是没能确认牧若飞的心意,舒绿就有些烦躁。

那死孩子只顾着和飞虎玩,也没怎么找自己说话啊啊啊啊啊啊,肯定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就是单纯的陪万里过来而已的吧?绝对是这样舒绿情不自禁狠狠咬了一口鹿肉,仿佛那就是牧若飞的肉一样。

这种心情,真讨厌啊午宴后不久,牧若飞和万里等人终于带队离开了,说是继续打猎去。

文会却也进行得七七八八,大部分人都很尽兴,也就开始收拾行装往城里赶。

欧阳婉跟着哥哥走了,临走前舒绿对她说:你放心,那件事,我会先去打听打听。

有消息再告诉你那件事,指的当然是欧阳家皇商招牌即将不保的事情了。

------------------------(唔,据蔷薇稍微考证了下,古代很早就有老婆这个称呼了,不是蔷薇乱写哦……虽然乱写是蔷薇的风格,但这个真心不是啊,嗷)第一百九十四章:小厨房(4月22日第二更)-----------------绮霞苑又有新闻了。

当然,自从舒绿进了王府,关于她的新闻就没停过。

这位在进府前被所有人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凌姑娘,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给了大家太多的惊喜。

主人间且不去说,下人们提起舒绿的名字,总会有些敬畏的情绪在里面。

没法子,架不住人家就是能耐啊。

再说了,府里稍微有点势力的高层、中层管事们,谁没拿过舒绿的好处?人家凌姑娘也不是送钱送物那么简单。

比如说她有一次看到给她搬东西的婆子手上受了伤,还特意从自己屋里拿伤药给那婆子用。

药不值什么钱,难得是这份心意。

她院子里的那个小丫鬟叫巧娟的,亲爹在马棚里干活,不小心被马踢坏了躺在屋里动弹不得。

舒绿见巧娟情绪不对,得知此事后,除了自己给了点钱巧娟让巧娟带回家替父亲治伤,还让巧英给巧娟安排了三天的休息,方便巧娟去照料一下受伤的父亲。

如此种种,虽然都是小事,可是积少成多,舒绿在下人间的口碑也就越来越好了。

千万别小看这些王府豪奴们。

真要办事的时候,奴才也能出上不少力。

比如舒绿常常需要托人到府外去买些东西,她身边这两个丫鬟是没法独自出去的,也不能时常让展眉去做这些小事。

而奴才们就能帮她这个忙。

再如现在,舒绿在绮霞苑盖起了小厨房。

要不是她在下人间人缘好,来干活的这些下人哪会一天就把小厨房收拾出来了?是的,绮霞苑盖小厨房了。

说起来,并不是绮霞苑的首创。

王府中许多院子都是有小厨房的,老王爷的院子、世子夫妇的院子、二夫人和四爷夫妇的院子……都有小厨房。

但是那些独居一院的公子们却没有,像尚兰这样自己住一个院子的大姑娘也没有。

舒绿早想弄个小厨房了。

王府太大,每天的饭菜从大厨房送到她屋子里的时候,很多菜都凉了,又得在屋里架起小炉子重新热一热,相当麻烦。

她可不怕别人说她恃宠生娇,她就是恃宠生娇又怎样?咬我啊?人活着当然是能活得有多舒服就弄多舒服啊。

除了小厨房,她还专门设计了图纸,让人在她的正屋旁弄了个小小的净室,里头砌了青砖浴池和烧火的风箱等,以供她沐浴泡澡之用。

没有淋浴和抽水马桶的人生已经很悲惨了有没有每天坐在红漆描金的马桶上解决人生大问题,舒绿都很忧郁——幸亏不用像住大杂院那时候一样自己去刷马桶,那真是挑战她的忍耐极限……她去请示张氏要给自己院子添这两间屋子的时候,张氏真想拍案而起——您真把自己当成货真价实的王府千金了?弄得这么娇贵?舒绿才不怕她,反正得罪张氏还少么。

她闲闲地说,装修这两间屋子的钱,她自己掏了。

以后小厨房的各项支出,她也自己解决,不会动用府里的公帐的。

这让张氏怎么反驳呢?说她不想让舒绿过得这么舒服?没法在明面上提出合理的理由来阻拦舒绿啊。

于是舒绿的房屋改造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前彻底完工,马上就能投入使用了。

小厨房和净室弄好了,得有人去管。

当巧果和巧珠被告知,她们俩一个被分去管小厨房,一个去管净室的时候,都呆住了。

巧珠还好些,巧果才是最震惊的。

这些日子以来,小姐并不冷落她,也不亲近她。

对她的态度,和那件事发生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巧果明白,小姐心里不可能一点芥蒂也没有。

现在把自己挂起来,只是一时不想处理她而已。

总有处理她的时候但巧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处理结果不是打杀,不是驱逐,不是发卖,而是提拔……怎么可能呢?厨房啊,管着吃食的地方,小姐怎么会放心把厨房交给自己这个有污点的人?我知道你之前,就是在大舅母院里的小厨房干活的。

这些事难不倒你吧?交代她去管小厨房的时候,舒绿说。

奴婢……你会做面点吗?会做家常小炒吗?奴婢……会一些。

巧果没说谎,她以前真是给张氏小厨房里的厨娘帮手的。

看来之前舒绿也调查过她了。

那就够了。

以后,我要吃的东西,会先写好菜谱给你们。

这小厨房,你做主,巧娟和巧纹两个小的给你打下手。

要是我想吃的东西你们不会做,我会让人教你们。

……是,奴婢知道了。

巧果深深的拜了下去,狠狠地给舒绿磕了三个头。

对于舒绿的安排,巧英其实是不同意的。

她在舒绿面前有相当的话语权,也直接将她的想法对舒绿说了。

舒绿并不阻止她这两个心腹对自己说出各种想法,因为有些事情,她这个当主人的未必就能看得很全面。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要多多听取别人的意见,才能有进步嘛。

小姐,您的吃食何等重要怎能让那个巧果来管呢?那依你说,我该让谁来管?舒绿并不生气,只是看了她一眼。

奴婢和巧珍都可以替小姐分忧啊。

第一,你们两个都不会做饭。

第二,你们两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什么活都堆到你们身上。

舒绿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巧英的肩膀。

有些人犯错,错了就是一辈子。

但有些人犯错,改过了,未必就不能用。

巧英,我对你有很高的期望,所以你看事情的眼界,要放宽一些。

巧英诚惶诚恐:奴婢受教了。

舒绿的确是有心栽培巧英的,又多解释了一句。

她管着小厨房,才更不敢给我出幺蛾子。

万一我出了事,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她可是有前科的。

经过那一次,她肯不肯再替人卖命也是个问题。

人就是这样的,没有尝过的时候不知道怕。

巧果被舒绿生生关在杂物房里两天,受尽了惊吓,这段经历会成为她日后难以迈过的阴影。

用现代点的词汇来解释,就是巧果的犯罪成本更高了。

当然舒绿也不是就此信任了巧果,她对巧果是没有感情的。

起码暂时没有。

在必要的时候,她也会把巧果踢开。

如果巧果再次背叛她,她会让巧果尝到恐怖的滋味那边厢,巧果和巧珠逐渐从惊讶中缓过来,调整好了心态。

她们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来想问题。

按照现在老王爷对小姐的重视程度,也许以后小姐能结一门不错的亲事。

照着惯例,王府的小姐出嫁,是要带四到六个陪嫁丫头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们俩表现好了,能够跟着小姐一起出嫁。

不然的话,也能求着小姐替自己两个指一个不太差的夫婿,不至于嫁到庄子里去受罪。

认清了形式,两人的工作态度大有改观。

以前她们做事只是本分,现在却很殷勤了,还会主动找事做,对巧英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

两个大的带头,那四个小的也更谨慎勤勉,绮霞苑里看起来真是一片朝气。

舒绿来了王府这么长时间,总算初步经营好了自己的院子。

不能说铁桶一般,起码自己能管得住这些人,也就算是有了一点点成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

而舒绿盖起小厨房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居然是——做泡面。

是的,她想吃泡面了。

那天在小春山上,她偶尔跟展眉说话时提起了泡面,之后就开始想得不行。

太没出息了啊,好歹得想点拉菲红酒啥的……舒绿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孜孜不倦地研究起泡面的制作来。

泡面是留学生的恩物,即使富有如舒绿也不例外。

她在国外的时候,也和普通的留学生一样,住普通的公寓,吃一般的饭菜。

同时读两个博士学位真是忙得要死,她每天就是蹲在实验室里一边做实验,一边用酒精灯煮从国内带来的泡面,幸福感满满的。

她还干过用烧杯煮卤蛋这种事……咳咳,想起实验室里的学生时代,舒绿就觉得好怀念。

别的东西实现不了,制作泡面还是可以的。

不过她不管这个叫泡面了,就直接叫油炸面。

你在做泡面?展眉得知妹妹大费周章地弄个小厨房出来,就是为了自己制泡面,顿时满头黑线。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过展眉的第二个反应就是:弄好了第一个孝敬我,谢谢。

长年从事户外工作的特工同志,对泡面也是很有**感情的啊没问题。

舒绿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他们是永远回不去了。

但是,她还是会尽自己的努力,让自己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就从吃上自己想吃的东西开始吧------------------(驭下有许多方法,舒绿只是选择了她能力范围内比较方便的一种。

唔,这真心不是宅斗文啊……)------------------(读过大学的亲都知道,泡面是拯救人生的希望啊深夜的宿舍里,泡一碗红烧牛肉面,那种感觉……幸福得要满出来了有木有)第一百九十五章:讨好(4月23日第一更)---------------------清冷的早晨,老王爷如以往一般早早起了身。

越到年末,他要忙的事情就越多。

现在老王爷并没有在朝中任职,但带着皇命在兵部行走。

这也是梁朝惯例,让宗室与大臣分权,属于潜规则的一种。

总而言之,老王爷很忙。

不过他忙得很愉快。

尤其是困扰了他多年的老寒腿有了显著改善以后,他的心情就更愉快了。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每天喝三杯舒绿送来的药酒。

不为别的,口感也是相当的好,老王爷觉得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尝过如此烈的美酒呢。

同时,因为舒绿常常提起,他也坚持使用舒绿送的热敷带和外敷药,每天敷着双腿膝盖。

还别说,真是挺管用这三管齐下后,才不到十天的时间,他的脚就相当松快了。

应该说,这是老王爷近十年来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冬天身体好了,走路也就虎虎生风,老王爷似乎又重拾起了当年的自信。

朝中的人本来就上赶着奉承他,现在更是找到了夸他的理由,个个都说他是老当益壮,越发精神了。

所以老王爷如今看舒绿是越看越顺眼。

这孩子,就是贴心不像他其他的儿孙,老是给他送一些不实在的东西,花的还不是他的钱?舒绿关心的却是他的健康,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人就是这样,看一个人顺眼了,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舒服。

这就是所谓的偏爱——老王爷对舒绿的情绪,基本上接近这个层面了。

王爷,凌姑娘来了。

听到舒绿的名字,老王爷严肃古板的脸上情不自禁变得柔和许多。

外祖父大安舒绿带着巧英进了老王爷的屋子,就像平时一样,先给老王爷请了早安。

老王爷呵呵笑着将她虚扶起来,说: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用过早饭没?没吃就在这儿跟我一块吃吧。

舒绿正是为了早饭来的。

舒绿嫣然一笑,从巧英手里接过食盒。

老王爷略带好奇地看着她打开食盒上层的盖子,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外祖父,这是舒绿早起给您做的汤面,您尝尝好不好?哦?老王爷爱怜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一个大小姐下厨做什么,还要早起。

真想做,让下人们做不就好了?那怎么一样呢舒绿就想请外祖父尝尝舒绿的手艺嘛。

我把我那份也带过来了,想和您一块吃呢。

舒绿偶尔也流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撒娇啥的时不时要穿插一点,营造娇憨可爱的效果——当然,要强忍着想吐的冲动。

呵呵,好那你也坐下陪我吃吧。

面对舒绿,老王爷十分慈爱。

老王爷吃了一口,觉得口感与平时吃到的面条口味迥然有异,奇道:这是什么面?挺有嚼头啊。

这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叫油炸面。

汤底是用好些菌菇炖了老鸡熬的鸡汤……可还合您老人家的胃口?不错不错老王爷连连点头,又吃了好几口。

老年人舌头功能退化,特别喜欢吃口味重的东西。

舒绿烹制的香菇炖鸡面咸香鲜美,很对老王爷的口味。

舒绿款款微笑,小口小口吃着自己那一份,速度也不慢。

她知道待会来请安的人多的是,不赶紧吃饱,等一下就别想好好吃了。

这碗香菇炖鸡面出炉的过程,那也真是一部血泪史啊。

要是个普通人,那是绝对不懂制作泡面的。

何况是在这种生产力如此低下的时代。

但是舒绿不在普通人的行列里……她曾在某本杂志上偶尔看过泡面的制作流程,然后她的复印机记忆就自动把这内容存到脑海里了。

太详细的做法不知道,基本的材料和步骤是懂的。

但是要将这些基本转换为成品,那可是要经过反复的实验。

不说别的,就说一开始的时候,面粉和水的比例,就让舒绿失败了好些次。

而且还不是每种面粉都能用,这会儿的面粉都是粗面,用之前舒绿又得自己深加工一遍。

要不是有强烈的食欲在支撑着,她说不定都放弃自己制作泡面这么费事的主意了。

不过一旦实验成功,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批量生产做不到,但制作一些出来自己吃是没问题的。

她很狗腿的食言了,没有第一个去孝敬她亲爱的哥哥,而是拿来讨好老王爷。

没法子,打铁要趁热。

不趁着老王爷对自己的热乎劲儿多加几把火,岂不是浪费。

当张氏和尚兰、尚堇过来给老王爷请安的时候,舒绿刚刚搁下筷子。

老王爷还在有滋有味地喝着汤,表情甚是愉悦。

张氏几个见舒绿居然在这儿陪老王爷吃早饭,又是一阵郁闷。

张氏的反应是斜眼瞪了瞪女儿,意思是你看看人家多会来事,你怎么就不会去讨好老王爷。

尚兰觉得挺无奈,爷爷对自己一点都不亲,只喜欢那几个兄弟。

府里哪个姑娘他老人家会多看几眼的啊?反而是舒绿这个外孙女投了老王爷的缘舒绿乘机告退。

老王爷含笑点头让她下去了,在她临走前还说:这面不错,明儿早晨你再让人给我做一碗来记得是让下人做,别自己动手了,累着可不好。

是,舒绿知道了。

尚兰看着舒绿离去的背影,把头狠狠低了下去。

张氏带着尚兰姐妹回到自己院子,越想越气。

她把庶女打发走,不悦地瞪着女儿,说:你啊……你要是有那丫头一半的本事,我也不用为你发愁了母亲这话从何说起……女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么?尚兰很委屈。

你不是做得不对,你是根本不去做张氏叹了口气,说:你想想,她为了博得老王爷的欢心,做了多少事。

又是配药酒,又是制药,又是做面……我说她那时候干嘛要弄个小厨房呢,原来是为这个打埋伏这个张氏绝对是误会舒绿了,舒绿主要还是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

舒绿这丫头,固然是讨人厌,但她讨好起人来却很舍得下功夫。

她这些手段用在老人家身上管用,将来用在自家男人身上,一样管用你呀……多跟她学学吧。

也别一天到晚就苦着脸,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见的客人多着呢还有,咱们是要进宫的,那时你也得给我争气说到进宫,尚兰终于来了精神。

母亲,今年进宫,就我跟着您去吧?信安王府的女眷里,只有世子妃张氏、嫡孙女尚兰、尚红有资格入宫。

二夫人桑氏是寡妇,四房是庶出,一般过年是不宣进宫的——要尽量控制进宫人数啊,满城那么多贵妇千金要进去拜年呢。

而尚红身子不好,张氏假意问她能不能去,尚红很自觉的说自己是去不了的。

所以信安王府报上去进宫的名单里,就只有张氏和尚兰。

但是尚兰一说到这个,张氏脸上露出很奇异的神色。

尚兰觉得母亲的表情有些古怪,追问道:怎么,难道……难道我不能进去?她只想到自己,马上就着急了。

张氏气道:你急什么。

一点大家闺秀的规矩都没有不是你的事。

哦,那就好。

听说和自己没关系,尚兰顿时松了口气。

是舒绿那丫头……还有她那个哥哥呃?尚兰傻眼了。

她?跟她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又不是咱们家的人严格说来,尚兰这话一点也没错。

展眉和舒绿姓凌,的确不是梁家的人。

他们只是在梁家寄住而已。

反正女儿迟早也会知道的。

张氏无奈道:昨儿入宫的名册发回来了,同意咱们几个进宫,但名册上却添了他俩的名字。

什么?尚兰要跳脚了。

凭什么呀谁添上去的?难道是外祖父给他们出头?听说是太后娘娘让人添上去的……张氏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

尚兰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

她知道母亲不会骗她……那,舒绿什么时候又被太后给看上了?你福慧姑姑在生时,倒是时常随老王妃进宫见太后娘娘的——那时娘娘还是皇后。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张氏也不能肯定。

她又怎知,此时的宫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细读着面前的卷宗。

卷宗上,极为详细地记录了展眉与舒绿从出生到现在所发生的大小事项。

详细到,展眉曾经孤身救出被绑的欧阳婉,乃至潜入邻城封家大宅里,将封老头干掉……这些事情,全都写在上面。

就这些了?兴耀帝梁瑨看完卷宗后,沉吟片刻,看向地下跪着的两名近臣。

禀皇上,臣等目前查到的都在里头了。

嗯……你们下去吧。

当臣下们都退出御书房,兴耀帝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本秘密卷宗上。

凌展眉,凌舒绿……很有趣的孩子。

……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们了……----------------------(继续挖坑不过,蔷薇挖坑都是管埋的呀于是请继续追书……觉得看不懂的同学赶紧回头看番外一哦,那里有交代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再访临川王府(4月23日第二更)-------------------------舒绿在给老王爷送了面以后,还是没给展眉送,而是请尚红来尝尝新鲜。

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样做的面。

妹妹真是好手艺尚红吃了热汤面,瓷白的脸庞上渐渐晕上两抹红云,看着气色好了些。

不过这也是暂时现象,尚红大部分时间里的脸色都比较苍白。

看着尚红这病弱的样儿,舒绿也不好受。

上回在小春山,舒绿曾向万里征询过,问他对于治疗气喘这样的病症可有经验。

万里说话很慎重,没有说自己擅长或不擅长,在思索片刻后还是说必须要亲自给病人断症才敢确定。

舒绿对于万里这药王弟子的医术很是期待,希望他真能有治疗尚红气管疾病的良方。

她打算以给自己看病为由,让哥哥出面将万里请到府里来一趟,顺便给尚红号号脉。

幸亏大梁朝的礼教没有严格到不许男大夫给女病人诊病的地步。

展眉很不满妹子没有第一时间将实验成果给自己检阅。

不过在吃到第一口红烧牛肉面的时候,铁汉展眉的内心也忍不住悲伤逆流成河,真想像广告里那样大吼:就是这个味嘻嘻,好吃吗?舒绿很开心地看着哥哥风卷残云般将她煮的牛肉面一扫而空,笑得灿烂极了。

还行。

展眉想矜持下,不过满嘴的油光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把空碗朝舒绿一伸,说:还有么?有啊。

舒绿打开食盒,从里头又拿出来一碗。

这种食盒,最底下一层装着铁皮,燃着火炭,再上一层是热水层,最上头才是放食物的格子。

这样就能让里头放的食物可以保温久一点。

不愧是亲妹妹,就是了解自己的食量展眉现在一点也不生气了,彻底被这两碗泡面收买了——尤其当他发现第二碗是香葱排骨面以后。

唉,我也好想有个小厨房啊。

展眉一边吃一边感叹。

别想了。

你这儿又没有趁手的人,弄不起来的。

你要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了再让人送过来,不是一样的么。

说到没有趁手的人,展眉那个心烦啊。

那些小丫鬟们,可不可以消停点?他是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但是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开打了。

怎么,还有人敢向你投怀送抱啊?上回不是被你弄走了一个么?舒绿说的这事,是前些天发生的。

据说在一个夜黑风高、很适合作奸犯科的晚上,好学的展眉少爷正在挑灯夜读。

某个本来没当值的小丫鬟穿得妖妖调调地,擦了一身的香粉,捧着碗宵夜就擅自进了书房献媚。

结果是——连人带宵夜一并被展眉扔了出来,还直接吩咐院子里的大丫鬟,把这丫头拖出去。

后来那丫鬟被张氏罚了十五大板,差点去了半条人命,之后又被扔到庄子上去干粗活了。

这种勾引主子的罪名,别说十五大板了,直接打死了都没问题。

只不过一般的公子哥儿,比如府里的这些兄弟们,对于丫鬟的勾引都是欣然笑纳。

不就是多了个通房么?在西北苦熬那么多年,好容易能回到京城这花花世界,见到这么多娇嫩的小娘,还还不可劲儿地享受啊?兄弟们暗地里都笑展眉是不解风情的呆子,但展眉这事传到老王爷耳中,老王爷又赞了他一回。

说他专心读书,修身养性,不愧是儒家学子等等等等……然后府里的人又阴谋论了一把,认为展眉的举动是在故意博老王爷欢心。

别说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展眉很郁闷。

按理说他都杀鸡儆猴了,为什么还有人时不时要给他抛媚眼,送秋波啥的?真不怕死啊而且他屋里的丫鬟们现在不流行妖媚派了,大家觉得展眉少爷不接受那个丫鬟的原因是,那丫鬟太妖冶。

于是她们都往端庄了打扮,平时对展眉嘘寒问暖,用舒绿的话说就是企图用春风般的热情融化他那颗冰冷的心。

没法子啊哥哥,你是潜力股啊,群众们很有投资热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舒绿说得没错,展眉屋里那些丫鬟们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说考科举入仕途是读书人的追求,那当通房升姨娘也是一部分丫鬟——特别的有姿色的内宅丫鬟们的追求。

其中原因很复杂,反正脱不了贪慕虚荣四个字。

在她们看来,即使当了姨娘要受无数的罪,也比做个小厮的老婆要好太多了。

而展眉这种明摆着很有前途、长得又这么英俊潇洒的少爷,要让这些丫鬟不对他起贼心,那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展眉屋里又少不了这些人做事,就像舒绿说的——你总不能自己去刷马桶吧,你不会自己去打水洗脸吧?想喝茶还得自己烧水……不可能啊。

顶住啊哥哥,我要代替婉儿看着你。

你可千万别有后、宫的念头,哼哼。

你管好你自己那摊子事吧,还来管我。

展眉懒得理妹妹。

替婉儿看住自己?婉儿对自己有信心得很。

说到婉儿,舒绿不淡定了。

她从小春山回来的次日,马上就去了临川王府找游王妃,想通过游王妃了解一下香药局的事。

游王妃答应替她打听去,但这几天来都没有游王妃的消息。

舒绿左思右想,为了亲爱的婉儿姐姐,她决定再主动去一趟临川王府,探探游王妃的口风。

也不好直接就这么去了,得找个由头。

舒绿让巧果做了五斤油炸面,自己又炖了两盅药膳,另外买了些别的礼物装了四色礼盒,才再次前往临川王府。

在过去前,舒绿当然是照足规矩先送了名帖过去的。

一来免得扑了空,万一人家游王妃刚好出门了,她岂不是白走一趟。

二来,这也是礼数——舒绿现在是越来越感觉到教养嬷嬷有多重要,她觉得自己在江城学的那点礼仪就快不够用了。

家里赶紧开闺塾吧,她一定会认真学习的到了临川王府,舒绿主仆几个先被请到外院的小花厅里候着,再由人进去通报临川王妃。

临川王府的下人们显然训练有素,招待的礼数相当到位,比舒绿住的信安王府略略高出一线。

这就看得出当家主母的能耐了。

所以一般人家,哪里敢娶寒门闺女当媳妇,光是管家这一项上就十分考验人。

舒绿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椅上看着小花厅四周的书画解闷。

突然门帘忽的撩起一角,一只大黄猫跑了进来,东窜西跳,眼看着就要扑到舒绿这边来。

舒绿轻轻一蹙眉头,巧英和巧珍已经从她身后赶出来,拦着那只黄猫。

小宝儿,你跑什么呀……门帘又被掀了起来,这回进来的却是个挺俏丽的小姑娘。

舒绿定睛一看,原来是上次见过的那位牧小姐欣茹。

她还是穿着红衣裳,显得人很精神。

同样是爱穿红衣,舒绿觉得这女孩儿偏俗艳了些,没有她那尚红表姐穿得好看——或许是偏见也说不定。

呀,有客人?那牧欣茹见到舒绿从椅子上站起来,先是愣了愣,旋即甜笑起来。

原来是凌姑娘牧欣茹上前与舒绿见了礼,还没说上话,门外再次走进一个人来。

喂,抓到你那只猫儿没?赶紧走了。

一个粗嘎的嗓音不耐烦地嚷嚷了一声。

舒绿听这人说话好生无礼,抬头一看,却看见个穿着银蓝袍子的瘦削少年在厅门处站着。

那少年也才注意到舒绿的存在。

他突然也不急着走了,就那么站在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舒绿。

舒绿被他看得心里很不舒服,转过头去和牧欣茹说话。

其实她和牧欣茹也没什么可说的,大家又不熟,而且牧欣茹那种刻意亲热的态度,老让她想起自己在江城的那位舒华表姐。

有种挺虚伪的感觉……妹子,这是哪家的小姐,不给我介绍介绍?那五官平庸的瘦削少年来到牧欣茹身后,依然用放肆的眼光看着舒绿。

舒绿见他年纪也不大,似乎比牧若飞还小些。

既然喊牧欣茹妹子,那肯定也是这府里的公子爷了?怕是牧若飞的庶弟吧?果然,牧欣茹向她介绍说,这是她的哥哥牧若豪。

听牧欣茹的意思,两人应该是亲兄妹才是,怎的长相却不太相似。

不过细看一下,轮廓还是有点像的,只是牧欣茹的脸庞更饱满,看起来就好看多了。

信安王爷的外孙女儿?那牧若豪显然对舒绿很有兴趣,缠着她说话:你以前来过我们府里,我怎么没见过啊?我们家的院子你都逛过了么,要不要我带你逛逛去?舒绿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庸俗男子会是那个骄傲得不得了的牧若飞的亲弟弟?好吧,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这差距真的好大相比之下,她觉得牧若飞的傲气还能接受点,起码有贵族的样儿。

这个牧若豪,十足十就是《红楼梦》里的那个贾环嘛,小小年纪,猥琐气质爆棚……第一百九十七章:宅斗无处不在(4月24日第一更)-------------------牧欣茹娇笑两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呵呵,二哥哥,不劳你费心,上回大哥哥已经陪凌姑娘逛过咱家花园了。

听到妹子这么说,牧若豪眼中闪过一丝妒恨之色,嘿嘿笑道:大哥哥那人只是好武,他陪着你逛也就是走马观花,还是让我再陪你去玩玩吧?好不好?舒绿看他们兄妹这样儿,尤其是牧若豪的表现,显然和牧若飞关系并不太好。

这也不奇怪,嫡出子女和庶出的关系向来很淡漠,像贾宝玉和贾探春那样的属于异类。

上回来临川王府的时候,牧若飞对他两个庶出妹妹的态度就很冷淡。

可是舒绿觉得牧若豪似乎并不怕牧若飞……这倒与庶子对嫡子的一贯态度不符了。

要么就是牧若豪的母亲特别得宠,要么就是他本人特别受临川王爷的重视——如果是后者,那临川王爷脑门绝对是进水了。

怎么看,牧若飞都比这猥琐小子好太多了吧?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游王妃从厅后绕出来,一看看到牧若豪紧盯着舒绿看,还嬉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混话,惹得舒绿眉头大皱。

她本来就不待见这牧若豪,现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含怒叱问了一句。

母妃。

牧欣茹看到游王妃进来,赶紧上前见礼。

这位牧大小姐明面上的功夫倒是做得很足。

牧若豪撇了撇嘴,也同样走过去给游王妃行礼。

凌家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一个小爷缠着人家说话干什么游王妃可是知道自己这庶子贪花好色的毛病,屋里的丫头都不知道被他弄了多少个,他那个生母关侧妃又宠他宠得不得了。

游王妃懒得理庶子屋里的事,养废了最好,省得和她的飞儿争来争去——偏偏他那父亲却觉得,这次子和自己一样风流倜傥,对他就是偏爱得很。

真不知什么道理牧若豪不服气,嘴里嘀咕着:我就是跟她说两句话,哪有母妃说的那般不堪。

你还敢顶嘴了?游王妃大为不满,这庶子近来是越来越嚣张了儿子不敢。

被牧欣茹一扯衣袖,牧若豪总算还没蠢到家,不甘不愿地低头认错。

哟,姐姐,豪儿又做错事了?小花厅的门帘再度被人掀起,一个穿着秋香色团云包金边锦袄、桃红曳地千褶裙的女子翩然而至。

舒绿早就退到游王妃身后了,这时从游王妃肩头上偷偷朝那人望过去,只看到——好浓艳的妆容,居然一扎眼看不清她的真面目这分明就是戴了个脂粉弄的面具啊她明显得感觉到游王妃的背脊一僵,随后冷着声音说:关氏,我自教训我儿子,和你无关。

游王妃这话道理很正,不管这牧若豪是谁生的,游王妃都是他的母亲。

嫡母教训子女,天经地义。

舒绿听到关氏,心知这估计是临川王爷的关侧妃了。

随后舒绿又记起似乎听牧若飞提过一嘴,说牧欣茹姐妹是侧妃黄氏生的,那看来这牧欣茹和牧若豪还真不是一个生母,怪不得长相不太像。

牧欣茹不亲近嫡兄,而亲近庶兄?这或许也是一种联合作战的策略吧?舒绿突然觉得牧若飞在这王府里,或许真是很孤独的。

尽管他有好多兄弟姐妹……但真心将他当成哥哥的人,有几个?说不定,一个都没有……关侧妃听了游王妃的训斥,没有直接反驳,反而委委屈屈地说:姐姐这话说的,妹子哪敢干涉姐姐教导孩子们呢?不过豪儿始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若有错,定然是妹子我教得不好了。

请姐姐连我一块儿罚了吧说罢,关侧妃不理这厅里人多,拉着牧若豪,就要给游王妃下跪。

娘,我又没做错什么牧若豪梗着脖子直嚷嚷。

儿啊,你就听话吧,你若不好好向你母妃认错,万一……关侧妃一手拉着牧若豪,一手用绢子因着眼角。

舒绿感叹,人家这妆上得真结实,一点粉都不掉的连舒绿都看得出来,这关侧妃哪有下跪的意思?只是摆出小白花的款儿挤兑游王妃罢了游王妃气得发抖,指着关侧妃道:你好,很好你就装吧舒绿,跟我走她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从她刚才来的后堂通道离开了,舒绿赶紧快步跟上。

舒绿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厅里的三个人,将关侧妃的冷笑、牧若豪的一脸骄色、牧欣茹得意的眼神全都收进了眼中。

舒绿一边低头跟着游王妃往后院走,一边回忆起自己所知的一些琐碎信息。

不记从哪里听人说起过……好像是巧英从下人那边听来的?说临川王爷这位关侧妃本人出身京城某世家,虽然是个庶女,却一直以娘家的权势自傲,觉得自己屈居游王妃之下很不值。

现在看来,关侧妃还真是将游王妃挤得够呛。

她们母子敢这样挑衅游王妃的权威,肯定是因为自身很受临川王爷的宠爱。

没有临川王爷撑腰,一个侧妃哪敢这样和正妃叫板——还是一个有封了世子的儿子的正妃。

舒绿从游王妃的反应看来,像刚才那样的事,关侧妃肯定没少干。

二话不说,就把游王妃塑造成一个不明事理、欺压小妾与庶子的大妇形象,自己则装得无比委屈。

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到临川王爷耳中,再由关侧妃吹点枕头风,那临川王爷对游王妃肯定更不满了吧?在深宅大院里,各种宅斗战役果然是经常发生的呀,舒绿深感戚戚然。

牧家的事,真是错综复杂,就像她原来总结过的那样,这潭子水很深。

她想到牧若飞,感到他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成如今的性情已经很不容易了。

往更深层次了想,牧若飞的骄傲与霸道,说不定是他从小被逼出来的保护色。

他如果不嚣张点,不蛮横点,怎么压得住这一帮子庶出的弟妹?对牧欣茹、牧若豪这些人实行温良恭俭让,有什么用?对付他们就是得来横的牧若飞如果不强势点,也许都被人暗地里欺负得要命了对不起啊,舒绿,让你看笑话了。

经过了刚才那一幕,游王妃的心情显然很不好。

其实舒绿也挺尴尬,事情毕竟是从她身上起来的。

不不,都是舒绿不好。

游王妃苦笑了一下,说:真不关你事。

唉……不说这个了。

她看到舒绿给她送来的炖品和油炸面,又听舒绿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终于有了点笑容。

你有心了让下人们来做不就行了,何必这般辛苦?没事啊,我喜欢弄吃的。

娘娘您也尝尝我做的菜嘛,嘻嘻。

舒绿刻意撒娇分散游王妃的注意力,希望能让游王妃开心起来。

游王妃果然笑道:你的手艺,我早尝过了。

你忘记啦?在江城那会儿,飞儿老是要你给他做熏肉熏鱼吃。

这孩子现在又不爱吃鱼肉了,真怪,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呵呵呵……舒绿笑得有点心虚,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口不择言说牧若飞胖,刺激到了他某一根神经,使得他发狠地减起肥来。

不过,舒绿又给自己开脱,要不是自己这么一激,牧若飞能像今天这么英挺么?他能减肥成功,从小胖子变成小结实,自己可是大功臣啊,嘿嘿嘿。

游王妃告诉舒绿,香药局那边已经有了点消息。

但是很不乐观,东南帮对香药生意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我看看能不能托人去给你说道说道。

游王妃说。

这话听着轻描淡写,其实是很大的人情。

舒绿赶紧摇头说:这个不好,娘娘您身份金贵,为一个商贾出头,有损您的体面啊。

她怕游王妃帮了她,又被府里的人拿来说嘴。

这样啊……游王妃也有些犹豫,她当然深知自己这一出面,多多少少会惹来些闲话的。

别的时候她倒不怕,但现在府里那两个贱人关侧妃黄侧妃正联合起来,想找她的岔子呢。

能不授人以柄,当然是最好。

我想想别的法子……也是需要娘娘您帮忙,不过……唔,等我完善了想法,再来拜会娘娘吧。

面对游王妃的时候,舒绿是真把她当自家人看,说话没那么多顾忌。

游王妃在府里是很寂寞的,儿子孝顺,却也不怎么贴心。

舒绿上京以后,她多了个说话的人,心情好多了。

所以她对舒绿也从最开始的移情,变成了真感情。

听舒绿如此说了,她点头道:也好,等你想好怎么做,再来和我商量吧。

游王妃看着舒绿,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没能生个这样的女儿,不过,娶进门当儿媳妇,也不错……-------------------(提示:临川王府的这些内容不是注水啊……是很重要的……咳咳,也是挖坑,挖坑……蔷薇后面会慢慢的把这些坑给填上的……要相信蔷薇填坑必爽啊)第一百九十八章:你真觉得我好?(4月24日第二更)---------------------------舒绿被人带出府的时候,经过外院回廊,又看见了那讨厌的牧若豪。

她本想加快脚步绕过去,但瞥见与牧若豪相对而立的牧若飞,不由得停了下来。

远远看过去,牧若飞面上隐现怒色,不知那牧若豪又说了些什么话刺激她。

牧若飞一抬头恰好看到回廊上的舒绿,立刻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丢下牧若豪就朝这边走。

牧若豪本想刺激得牧若飞对自己动手,让自己又有到父王面前诉苦的理由——他用这招不是一两次了。

没想到最近牧若飞也学聪明了,只动口不动手,让牧若豪抓不住他的痛脚。

看着牧若飞朝舒绿快步走去的背影,牧若豪眼里泛出一抹厉色。

这长得挺标致的小姑娘,果真在大哥心里不一般啊。

那倒是可以利用下……凌妹妹,你来了怎么不让人叫我。

牧若飞现在凌妹妹也是张口就来的,毫无障碍,那叫一个顺溜啊。

舒绿真想给他个白眼,她来了干嘛让人去叫他?这话说得太怪了吧。

哪有女客来找内眷,又将家里的男人叫过来陪客的?除非是上次那样,是展眉和她两个人一起来,牧若飞作陪才是正经礼数。

她避开这话不答,说道:我给王妃娘娘送了点补品过来,还给你带了几斤油炸面。

那面是我自己看着人做的,煮法也告诉你们家下人了。

你要是有兴趣,就尝尝吧?好啊。

你做的东西都挺好吃牧若飞也不是乱拍马屁,他是蛮喜欢舒绿做的那些吃的。

要不是他现在怕再胖起来,还想让舒绿给自己做熏肉呢。

但更大的原因在于,他考虑到舒绿住在王府里,给他做东西肯定不方便——由此可见牧若飞可是大有进步了,以前他才不会管舒绿方便不方便。

我可不敢给你多送,那些油炸面吃着香,油水可大呢。

吃多了,会发胖的。

舒绿明知牧若飞不想她提什么,但她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想逗逗他。

果然牧若飞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他很苦恼地说:哎,我现在这样,不算胖了吧……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一直是个胖子?扑哧。

舒绿抿嘴笑了,摇头说:没有啊,你如今这样儿挺好的了……以前也很好,我不该那样说你。

她看牧若飞在某方面还挺一根筋的,生怕他又较真去节食减肥,那就真是害他不浅。

回想起游王妃烦恼牧若飞不吃肉时的表情,她又是一阵心虚。

你真觉得我好?牧若飞喜形于色。

他本来就是个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虽然有时候他想装矜持……但在舒绿面前,他基本上是透明的。

喂喂喂……舒绿很想说,您可以不用浓缩句吗?什么叫……我觉得你好……这么说太暧昧了有没有牧若飞却丝毫没察觉出自己口不择言,舒绿不禁阴暗地揣度,难道这死胖子是故意的?世道变了啊,死胖子都学会打擦边球了啊这让她怎么相信人生啊,唉……回程的马车上,舒绿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纠缠了自己很久的问题。

他到底有没有在喜欢我啊?民谚唱得好: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又一个除夕在人们的期盼中到来了。

过年这种事,无论是搁在什么样的人家,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信安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张氏这段日子也没空来找舒绿的麻烦了,带着两个儿媳妇苏氏和白氏,还有女儿尚兰,一直在操劳着过年的事情。

今年信安王府的过年,和往年可不一般这可是全家从西北回来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当然一切都要尽善尽美,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极尽奢华之能事——这一家子就不懂低调两个字怎么写。

舒绿反倒不忙,她是客人嘛。

只要管好她自己的小院子就够了。

小姐,您提议设立小厨房,真是太英明了。

这几天,大厨房那个乱哟带人从大厨房那边领菜回来的巧珍,一回来就朝舒绿嚷嚷开了。

舒绿微微一笑,她当然能想象到,大厨房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府里好几百人的吃食,都在那儿管着呢。

这些天里大厨房要准备除夕夜的祭祀和团圆饭,还有从初一到十五的宴会……想想就知道该有多忙。

平时的餐点,除了老王爷那儿能保证准时吃食,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也不是说谁家的大厨房都这德行,而是因为信安王府里管着厨房的人,是尚兰小姐……舒绿对这位表姐的工作能力表示相当的怀疑。

事实证明尚兰明里是个大家闺秀,实际上却连小家碧玉都不如。

平时管厨房还管得挺正常的,一到现在这种大场面,马上歇菜。

我去的时候,好多院子里的人都去领饭不是?结果那几个厨娘,不知在忙着什么,午饭只做了两个肉菜,蔬菜还没摘呢……他们就等着吧我可不管,签名领了咱院子里的菜蔬鸡蛋就回来了。

她们绮霞苑这两天是自己开伙,由巧果带着两个小丫鬟给全院的人做饭,饭点可准得很,丝毫没有别院里的烦恼。

巧珍素来爱说话,舒绿又不约束她这习惯,所以巧珍对着舒绿的时候话可真不少。

舒绿挺喜欢听巧珍跟自己八卦的,反正巧珍也懂事,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嘴。

不过听巧珍说完,舒绿疑惑地说:怎么今儿是你去领菜了,不都是巧果在管的吗。

她已经把小厨房的事情分给巧果管了,怎么却变成巧珍去领生鲜菜蔬了。

巧珍说:哦,她在看着鸡汤,走不开呢。

我看她忙不过来,就带巧娟她们两个去了。

反正我正好闲着。

舒绿点头笑笑,不出声。

看来巧珍对巧果的芥蒂悄悄去了不少,或许她本人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吧。

院子里的人和睦相处,总是个好现象。

尽管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起码表面上大家不要磕磕碰碰的,当主人的舒绿看着下面的人尽闹腾心情也好不起来啊。

既然这样,你们把展眉少爷和尚红小姐都请咱们屋里来吃饭。

他们肯定还饿着呢。

国子监已经开始放年假了,展眉每天就是在家里看书,也不外出走动。

夏涵找过他一次,带他一起去拜访了一位文坛前辈,但夏涵很聪明的没有捎带上舒绿。

每次都通过展眉找舒绿,是个很笨的法子,极容易引起展眉的反感。

夏涵目前似乎不着急接近舒绿,而是在和展眉增进友谊。

结果巧珍才出了绮霞苑的大门,迎面就碰上了展眉。

妹子,你们这有吃的吧,饿死小爷了。

展眉毫不客气地冲舒绿叫嚷起来。

舒绿咯咯直笑,说:看你饿的好吧,小厨房里正好炖着鸡汤呢,我让她们给你煮香菇炖鸡面好不好?别废话,赶紧的。

展眉如同拍苍蝇似的一挥手,舒绿撇了撇嘴,还是乖乖去小厨房交代事情了。

不一会儿,尚红被巧珍请了过来。

姐姐,你先坐。

马上就开饭了尚红和舒绿相处久了,也将那些客套尽数抛开,说道:有什么好吃的?我都馋了。

巧英带人进来摆饭,先往展眉跟前放了一碗热汤面,喷香喷香的。

接着上了两个冷菜,舒绿爱吃的拍黄瓜和腌白菜。

热菜是糖醋里脊、鱼香茄子、牛肉饼、葱油烙鸡蛋。

都是舒绿自己喜欢吃的菜——今儿本来没想着请客来着,临时才让人加了一道糖醋里脊。

这些菜,有些王府里平时是不做的,尤其是鱼香菜……这会儿还没有呢。

舒绿也是好容易让人在外头买到一点辣椒,不然鱼香菜还真不好做。

在大梁朝,吃辣还没开始流行。

展眉也不顾什么形象了,抄起筷子就猛吃,咕噜咕噜吃完那碗汤面,又添了一碗米饭,就着鱼香茄子吃得贼香。

好怀念这个菜啊……不行,我以后每天要在你这儿开饭才行。

大厨房的厨子做的菜味道真淡。

话说你赶紧研究味精啊,忘记这事了么?没忘……你吃慢点。

舒绿拿绢子替哥哥擦掉嘴边一小颗米粒。

她想起去年刚到这世界的时候。

他们躺在大杂院的阁楼地板上,乱七八糟地说着话。

——哥哥,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啊。

——比如?——比如味精啦。

你看看他们做菜就是放盐,什么调料都没有的,我想做味精……在实验室里合成味精并不难啊,可是现在也没办法……还有肥皂、沐浴液、洗发水什么的……那之后没多久,就过年了。

他们在大杂院里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和大家一起拼饭,喝酒……一年了啊。

她深深地看着哥哥。

展眉停下筷子,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一年,他们过得很好。

将来,会越来越好的。

-----------------(马上就是过年大戏了,当当当……从早上六点多起来工作到现在,除了啃两片吐司外都没停下来过……发完这章赶紧shi去躺躺……然后洗白白……)第一百九十九章:有大麻烦了(4月25第一更)--------------------腊月二十九,王府里已经早早换好了门神、对联、挂牌、桃符,全府上下无一处不新,无一人不忙。

绮霞苑里也布置一新,从门到窗一色贴上了红底金泥的福字,舒绿的屋里,摆上了含苞待放的水仙,一进屋子就能闻到那淡雅的花香。

在大冷天里,这难得的鲜花馨香往往让闻者精神一爽。

除夕的祭祖活动,舒绿和展眉也是不必参加的。

他们是外姓,老老实实在自个屋里呆着就是了。

要不是顾忌别人嚼舌根,展眉真想蹲在妹妹屋里读书,那才清净呢。

想吃啥有啥,想打嘴炮又有妹妹奉陪,最重要的是可以避开那一堆温柔体贴的小丫鬟们。

他真是想不通,自己对她们冷漠得不能再冷漠了,贴身的事情都不让她们动手的。

怎么她们还是不死心?别问我,我也不了解丫鬟的心里。

立场不同,思考的角度也不同嘛。

舒绿对于哥哥的苦恼视而不见。

不是她没有兄妹爱,而是在她看来,这真的就是一点小事嘛。

她们又不会吃了你舒绿差点就想这么说了。

展眉很极端的。

他不认同的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一点好脸。

但是真把你当自己人了,又会护短得要命。

比如对欧阳婉,他现在就关心得很。

舒绿尽管不在展眉跟前,也知道这家伙经常借着各种名义出府,去找欧阳润知——啊呸,还不一样是借欧阳润知过桥?哼哼哼……也不知道他和婉儿进展到哪一步了,会不会偷偷拉拉小手,搂搂抱抱啥的?每次想到哥哥终生有着,她就对他的吐槽同情不起来。

这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挂在哪棵歪脖子树上呢……虽说有人追,但婚姻这种事,始终是家长说了算的。

况且舒绿目前还真没法想象自己嫁给万里或夏涵的情形。

当然不是说他们不好,唔,他们都是好人……咳咳,她真不是想发好人卡啊。

但是,她更没法想象自己和死胖子成为夫妻……啊啊啊啊那一定是一场灾难是末世啊她才不要呢——不过,他一定不喜欢自己,绝对的据巧英转述,王府的祭祖仪式极为隆重,让从欧阳家这种豪富人家出来的巧英也大感咋舌。

哇,小姐您是没看见,那个气派哟宗祠那边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他们去干活的说捧祭品过去都差点跑断腿。

光是那些杯碟就整整用了五十多箱,真不知怎么摆得下?这么多?舒绿也忍不住跟着惊奇起来,看来当初从荧幕里看到的那些祭祀场面真是弱爆了,就跟早年港台电视剧里弄个几十号人马就号称千军万马一个类型。

像王府这样的人家,祭祖仪式绝对是仅次于皇宫的高规格——幸亏自己不用参加虽说他们俩并不参加祭祀,但晚上的团圆饭还是有份的。

这种大家族聚会,吃什么也就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仪式,是场面。

舒绿就是老老实实看着自己面前那碗饭和那两碟菜,筷子绝不到处乱夹,细嚼慢咽地把那点东西吃完就算数。

在旁人看来,舒绿的用餐礼仪还真是挺合规范的,不容易挑出什么错处。

尤其在有各位表姐妹们衬托的情况下,想从仪表举止上攻击舒绿,基本上属于不可能的任务。

几个表姐妹也学乖了,没有再在这种大好日子向舒绿起衅。

上次老王爷大寿时的教训犹在眼前呢。

尽管谁也没法把那大理石屏风中邪一样斑驳变色的事,证明是舒绿干的,但谁都怀疑里头有舒绿的手尾。

能不惹她,还是先别惹她吧……这是几个表姐妹暂时达成的共识。

这顿团圆饭,老王爷似乎兴致很高,对于晚辈们的敬酒几乎是毫不拒绝的。

他洪亮的笑声时不时在大厅里回响,像在告诉每一个人,他就是这个家中的绝对权威。

饭后,下人们撤去桌椅,众儿孙团团围在老王爷身边守岁。

这也是过年的经典项目了,不管是贫民还是世家,大家都一样。

不过守岁的内容,还是大有区别的。

像舒绿去年在大杂院里守岁,大家就玩得很疯。

别看大杂院里的人都挺穷,但是穷有穷乐法啊。

孩子们的活动大多是点炮仗、丢石子、踢毽子;大人们就抹牌子,掷骰子,或是拼酒斗乐。

人们吵吵嚷嚷的,一夜都闹腾得不行,时间过得倒快。

王府里头的守岁,肯定不能这么下里巴人。

不过摆上点心围炉夜话这些,却是通牌大例。

舒绿随意看了一眼桌上的各色糕点,品种虽多,还是以杏仁、枣子、年糕等等口彩好的东西组成。

无论啥样的人家,都想图个吉利嘛。

老王爷和儿孙们说了好一阵子话,又嫌不够热闹,先让下人们把烟火放了起来。

而且今天晚上的燃香,也特别有讲究,是在大厅两边的耳房里大量烧香,然后再把浓浓的香雾扇到大厅里来,说是叫香云环绕,乃是富贵人家极度奢侈的用香之法。

在舒绿看来,这种燃香法真的是——能不能再暴发户一点?好浪费啊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

香这个东西,过犹不及,太浓郁了反而呛鼻,全然失去了它本身的优雅。

但听到尚红说,皇宫的广场那边,今夜是一车一车的香料堆成香山来焚烧,让香气充盈着整座皇城……舒绿就彻底无语了。

好吧,人家高兴,要的就是这气派。

舒绿坐着坐着觉得挺无聊,这厅里看起来人头挤挤,大家却不能随意说话的,都只对着老王爷凑趣。

老王爷又有了新主意,让孙子辈的孩子们,都来写一副春联,写完了满堂挂起来让他品鉴。

附庸风雅……舒绿内心吐槽着,谁不知道老王爷根本不是什么文化人?他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没让这些同样没啥文化功底的儿孙们写春词呢。

对联这东西,只要是受过两年基础教育的古人,都能写出好些来,特别是过年的春联。

但字好不好呢,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王爷又一声令下,让孙女们也写。

舒绿没法子,接过下人送来的笔墨,随意写了一副很中庸的五更分二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她再看哥哥写的是啥,却看到展眉写了一副比她还俗气的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哥哥的字有进步了呢,舒绿想。

他们俩不约而同选择了这种超不显眼的春联,无非是不想惹人注目的意思。

韬光养晦啊,再出头就要被人当地鼠一样打下去了。

可是老王爷却没体会到他们的良苦用心,居然当众夸奖了他们兄妹的字写得好。

展眉,我有事跟你说,你先跟我来一趟。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老王爷把展眉给叫走了。

也不是说守岁就必须得时时刻刻蹲在大厅里头。

老王爷要是待得乏了,自可以先去安歇下,等过了子时再出来和大家一起吃汤饺迎新春。

但他带着展眉走,这就足够让人侧目了。

这下,不止众人好奇,连舒绿都好奇得要命。

老王爷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哥哥呢?展眉这一去,就去了大半个时辰。

回来的时候,面对大家将他当成大熊猫一样看的诡异眼神,他倒是泰然处之。

老王爷并没有回来,厅里众人也就形成了各自谈话的小圈子,分坐开来。

展眉找了个空隙,把妹妹拉了出去。

鬼鬼祟祟的,干嘛。

舒绿跟着展眉从那香烟弥漫的耳房里穿出去,躲到回廊角落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妹子,这回有大麻烦了。

展眉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大麻烦?舒绿很少见展眉有这样的表情,吓了好大一跳。

哥,你别吓我,我胆儿可小呢。

你记得咱俩初二要进宫拜谒的事吧?这不是早就说过的嘛?舒绿不解,前些天她和哥哥被张氏叫过去,就是通报他们要在初二进宫的事。

进宫就进宫嘛,就当开开眼界。

那时候我们不是还奇怪,怎么大舅母会那么好心,将咱们的名字送上去?后来你不是猜,是老王爷给咱们报的名?你有话直说吧,我被你绕得脑子疼。

舒绿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

展眉终于说到了关键处:刚才老王爷直截了当的跟我说,府里根本没报咱们两个上去。

咱们的名字,是皇帝亲自添上去的。

皇帝?舒绿眼皮蹭蹭跳了起来,她的思维一下子没跟上。

皇帝……还是叫皇上吧,免得日后叫顺口了就麻烦大了。

皇上咋知道咱们俩的?这才是老王爷找我谈话的重点……-----------------------(马上要进宫了……)---------------------(早晨开始忙工作,到现在才有空码字……等我忙过这一段,抽出点时间写一两章存稿就好了……唉……)第二百章:进宫(一)(4月25日第二更)-------------------展眉进府的时候,老王爷就已经将他过去十五年的生活翻来覆去问了好多遍。

展眉只照自己原来和舒绿胡编的说上去,老王爷自然不会尽信的。

但是展眉表现得很好,老王爷也就没有再追究了。

可是这一回,老王爷的态度和之前不一样。

他刚才跟着老王爷进了外书房,老王爷一开始就郑重其事地说:这次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所谓的实话,就是要追究展眉的身手到底跟谁学来的。

因为,老王爷私下里告诉他,皇上早就派人前往江南起他们兄妹的底细,估计早把他俩的资料完全掌握在手里了。

这回皇上刻意安排他们进宫,还不知是凶是吉呢。

不会吧?这都上达天听了?舒绿必须捂着自己的嘴巴,才忍住没叫出声来。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皇帝耶随便一道圣旨,不不不,一个口谕就能让他们俩人头落地的人物,她还是有点敬畏之心的。

老王爷不是忽悠你吧?我倒希望是。

妹子啊……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在古州的时候他就不会把事情闹那么大了。

虽然把事情闹大也不是他的本意,主要还是朱衙内脑残找死,可是……谁能想到,不过是教训了个调戏妹妹的无赖而已,会引发这么一场巨大的官场地震呢?这场风波牵涉到的范围可不止是平洲路那么简单,镇远侯及其党羽,都已经相继被打压了。

事情闹成这样,皇帝要调查他们这俩始作俑者,其实也不是太意外。

那你怎么跟老王爷说的?能怎么说,死咬着原来的话不放啊。

展眉苦笑道。

结果呢?结果老王爷就翻脸了啊,说调查结果上,咱们村根本没住过退隐的镖师什么的。

我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又乱编,说其实我师父是个世外高人,无意中遇到我说我骨骼精奇适合学武啥的,时不时溜到村子里来教我功夫……舒绿也很无奈。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他们的苦恼就在于,没法给老王爷一个满意的真相——能怎么说,只能编啊。

幸亏老王爷脑子没糊涂,不管信不信我的话,倒没有怀疑咱们俩不是他外孙子。

其实我刚才真希望他翻脸之后,就说不认咱俩了,把咱俩赶出去……这样我们还自由了呢。

又不是我们上赶着回来的,他们自己跑过来将我们接回去的啊。

舒绿不满得很,她在江城过得快活又逍遥,谁稀罕当这王府千金。

这回不管他怎么逼我,我都是这个答案了。

老王爷拿我没办法,估计他也不能让皇上不见咱们,就不停告诫我进了宫见了皇上别乱说话,就照我刚才告诉他的答案说。

还教育了好久该怎么跟皇上说话……好像皇上非要见我似的。

展眉觉得那天皇上要见的人多了去了,自己估计就是人堆里的一个小蚂蚁。

不对,哥哥,皇上可能真是要见你的。

不然他没事干加上咱们名字干啥,人家可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呢。

两人不约而同叹起气来。

舒绿脑子总算比展眉好使点,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想,说:也许是好事。

怎么说?展眉来了精神。

皇上要见咱们,机会很多的。

不是非要在进宫拜年这种喜庆的时候,一般说来,能够被允许进宫,是代表着一种荣耀。

皇上将这种荣耀赐予我们,其实算是示好吧?不管是对老王爷的示好,还是对我们俩的示好……都是好讯息。

他如果要收拾咱们,何必亲自接见咱俩?要真觉得咱们可疑啥的,直接让人暗地里把我们弄死,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吧。

听了妹子的分析,展眉紧锁的眉头稍微舒缓开来。

那,他召见咱们……说不定是因为一些咱们不清楚的原因……或者就是单纯的好奇?你啥时候见过单纯的皇帝。

舒绿没说出口的是,这位皇上能在众多如狼似虎的兄弟里脱颖而出夺得帝位,还是以十七皇子这么个小弟弟的身份……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宫斗从来都是最残忍黑暗的啊,能笑到最后的人能简单么?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舒绿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一步。

展眉若有所思,说:怪不得我总觉得老王爷不是真的生气,虽然他拍了桌子。

他是跟着皇上做事的人,应该能揣摩到一点皇上的心意才对。

他们始终不敢离开大厅太久,说完这一阵子话,又匆忙回去了。

舒绿才在尚红身边坐下,说了几句话,就看到老王爷又重新回到了大厅。

老王爷一来,儿孙们又热闹起来。

舒绿仔细打量着老王爷的脸色,看到他虽然没有什么大笑容,面相还是很平和的。

老狐狸果然是装生气,恐吓他们兄妹俩呢。

后半夜,下人们送上汤饺等热点心,这是守岁时必须吃的过年食物。

按照规矩,这些汤饺里有好些包了铜钱的。

如果谁吃到了饺子里的铜钱,据说就意味着未来一年顺顺利利,所以大家都埋头苦吃起来。

舒绿吃完了一碗汤饺,也没吃到一个铜钱,却也并不如何失望。

反而是尚红吃到了一个,舒绿笑道:恭喜姐姐,姐姐来年一定要行大运呢。

尚红微微笑了笑,让身后的丫鬟把那铜钱擦干净了收起来,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

她并非悲观主义者,但长年缠绵病榻的生活状态,已经让她学会不要对未来抱太大的希望。

舒绿见尚红这样,真是挺心疼的。

她低声问尚红:姐姐,我让人给你带的那几样补药,你可吃了?哦,还有冰糖燕窝,每天吃一盅最好,补补身子。

都吃了,多谢妹妹。

尚红没对舒绿说,自己尽管是王府的嫡亲小姐,要每天吃燕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得去跟张氏要份例,还得跟厨房那边打交道……偶尔吃当然没问题,每天嘛,尚红心想还是算了。

舒绿看了尚红一眼,似乎了解到尚红的处境,觉得自己多话了。

关系再好,有时说话也得谨慎些。

她自己活得肆意,却忘记了不是每个孤女都像她这样有好哥哥护着的。

王府里足足放了一夜的烟花。

听说,皇宫那边也是彻夜欢庆,毕竟是皇帝登基的第一个年头,要办得更隆重些,去旧迎新也有了双重含义。

因为守岁时的插曲,舒绿对进宫这件事,反倒充满了好奇。

不过,初一还轮不到她们这些内眷进宫。

初一天还没亮,老王爷就按品穿戴起来,进宫给皇上拜年去了。

这天早上,是百官拜见皇帝的大日子。

要举行的仪式肯定是又多又杂。

但王府里并没有因为老王爷的进宫,而变得冷清起来,依然是热热闹闹的。

舒绿从长辈那儿领到了不少红包,磕头行礼累了个半死。

因为是大过年,张氏等长辈对舒绿都还蛮亲切的,大家都不想在过年的时候发生啥不愉快的事嘛。

二夫人桑氏手头不一定宽裕,却给了舒绿一个大大的红包,让舒绿吃了一惊。

不过桑氏却很和气地让她收下,那笑容看起来还是蛮真诚的。

或许,桑氏是在感谢自己对尚红的友善吧?桑氏对尚红还是有感情的,舒绿想。

在这个偌大的王府里,尚红毕竟还有这么一位疼爱着她的长辈,尽管桑氏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本事。

最起码,尚红在桑氏的院子里住得舒心,这样就很好了。

初二一大早,舒绿就被巧英和巧珍催着起床。

今儿小姐要进宫呢……巧英的语气很遗憾的样子:可惜小姐穿戴得太素淡了。

今年是舒绿守孝的第三年。

按照大梁朝的规矩,头一年不能过年,第二年不能去别人家里拜年。

第三年可以去拜年了,但还是不能穿亮色衣裳,插戴金首饰……其实最好还是不要去拜年,但这回不是舒绿要去的呀,是皇上自己非要让他们兄妹进宫。

无妨,反正我又不是这府里的正经小姐,别人不注意到我更好。

舒绿倒不是特别想出这种风头。

等她打扮好了,到外头和尚兰会和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尚兰就像——呃,就像一个大号的红包。

她暂时只能想到这个比方了。

尚兰姐姐呀,大家都知道现在是过年,可是你可不可以别这么从头红到脚,会不会穿戴呀?偏偏尚兰却觉得自己穿戴得好华丽,见舒绿穿着淡色衣裳,撇了撇嘴角表示不屑。

世子妃张氏倒是穿的很得体,因为她有专门的大礼服,这玩意不容易出错。

不过她头上插戴的那些名贵首饰,也真够瞧的,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差点又把舒绿的眼睛闪瞎了。

在太阳升起前,信安王府的车队缓缓驶入了皇宫前的广场。

--------------------(亲们看到这个熟悉的《XX(一)》就该知道,这又是一个小高潮啦……期待吧,颤抖吧……)第二百零一章:进宫(二)(4月26日第一更)------------------------大梁朝的新年拜贺比舒绿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幸而她只是进宫拜贺的家眷中极不起眼的一个小字辈,只要亦步亦趋地跟着大舅母张氏,也出不了什么大错。

在入宫前几天,她和尚兰就已经接受了宫里来的嬷嬷的初步指导。

展眉那边,也有宫里的公公来教过流程。

因为不是单独接见,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也不是特别严格,只要大面上不出错也就行了。

进宫,等候,入内廷,在太后住的泰和宫大殿上上行礼,其中流程真是烦之又烦。

皇后、贵妃、妃、嫔、公主、郡主啥的已经站了一大排,后面密密麻麻的跟了好几百的贵妇、命妇等等,舒绿等人自然是殿后的。

伺候行礼的太监宫娥更是多如牛毛,却都恭肃严整一点杂音都听不见,直到礼乐大盛。

随着乐声和太监的宣礼声,众人在皇后带领下向那凤座上的太后太妃们行六肃三跪三拜的大礼。

舒绿心里默念着化学元素表来平静心情,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这身碍事的打扮哟随后便是赐宴。

早就不对宫里的吃食抱任何希望,但舒绿还是被这一顿大餐弄得够呛。

就没一样不是冷冰冰的。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么多人的食物,要能这种冰天雪地里保持温度,也太逆天了。

听说从御膳房那边走过来都不知要走多久呢。

舒绿本来还在碎碎念说,为啥太后宫里没有小厨房,这不是还不如一般人家嘛。

后来突然想起,后宫是不许设厨房的,因为要防火烛。

历朝历代后宫的火灾不要太多,就算设了水龙局也是治标不治本。

宫里的生活真是没一样吸引她啊。

无论是食物或者规矩,还是那传说中惨烈凄绝的宫斗大戏,都属于舒绿敬谢不敏的范畴。

她很庆幸自己是一只小透明,因为她看到贵妇们开始去向太后、皇后们敬酒。

然后,她的嘴角开始抽抽了……每次敬酒都要行一堆大礼,光是听监礼太监嘴里喊出的那一串名目,就足够她记半天的。

居然还有配乐,呃,好复杂……她看到身边坐着的尚兰表姐脸上的表情很失落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自己戏份太少,心里不平衡吧?说起来,这可能也是尚兰第一次进宫?看尚兰打扮得如此隆重,就知道她心里对今天的拜贺有多期待了。

果然期望值太高毁人生啊,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舒绿也不知道自己吃的那些是什么,反正就是肉饼、水晶饺子、五色糕点之类的东西。

挨到宴会结束,她们在太监宫娥的指引下开始依次退场。

很好,总算能回家了舒绿好想伸手去揉揉自己发酸的小腿,心想明早起来,小腿肌肉的乳酸一发散,自己肯定不走路都难受。

唔,不管怎么说,今天什么都没发生,真是太好了。

舒绿从进宫以后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太后和皇后什么的,根本正眼都没看到她这边来,人家忙着呢。

接下来,只要跟着大队伍出宫就好了,啦啦啦……很快她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当她被一小队太监拦下来的时候,不止舒绿自己愕然,张氏和尚兰比她更意外。

太后娘娘要见我?是的,请随奴婢来吧。

那面相尖瘦的太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维持着客套的恭谨。

随后,他又对张氏说:世子妃请先出宫,待太后见过凌小姐后,自有宫里的车驾送她回府。

张氏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在这里发出质疑的声音,只得匆忙应下。

尚兰的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黑,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手掌里也不觉得疼。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贵人们就是对这个野丫头如此重视?就算是福慧姑姑的女儿又如何,也改变不了她低微的出身她的父亲连秀才都不是,一个乡野村民罢了……凭什么外祖父也好,游王妃也好,万夫人也好,甚至连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都对她青眼有加?这丫头到底会什么妖法,能这样紧紧抓住贵人的心?张氏怕女儿失态,忙不迭拉着她走人。

舒绿迷迷糊糊地跟在那队太监的身后,绕过内廷的大甬道,往后、宫的深处走去——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或许时间并不长,可是在一道又一道相似的宫道里穿行,身边总是那深红厚重高不可及的宫墙……无不带给她一种深深的诡异之感。

这和上辈子背着书包逛皇宫博物院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彼时,那座皇宫已经是一座彻底开放的景点。

而她所在的时空里,这座宫殿住着大梁朝权力顶端之上、执掌天下黎民生杀大权的大人物。

权力的乌云笼罩在这片宫殿的上空,同时也在舒绿的心里投下了阴影。

在这里,舒绿突然觉得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助。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可是,真的是太后娘娘要召见她吗?她还记得她们是从泰和宫出来的,若是太后要见她,不是该让她原路返回吗?为什么却是朝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呃……不会是想直接将她在宫里弄死吧?舒绿的背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和展眉的名字被莫名其妙加到入宫名册里去的事情又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入宫后经历重重礼仪,她之前的警惕和顾虑慢慢减弱了不少,但……显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不知道哥哥怎么了,他出宫了吗?展眉是随宗室、大臣的子弟们一道到皇帝跟前朝贺的。

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人忽然叫了出来……凌小姐请进。

那尖瘦的领头太监阴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舒绿被吓得差点蹦起来。

她一抬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座并不如何奢华的小殿之中。

这时,又有两个小太监走出来,对那领头太监行礼,口称劳公公。

你们将凌小姐领进去吧。

舒绿心惊胆战地,跟着那两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太监进了小殿,心中暗暗祈祷——等着自己的千万别是白绫和毒酒啊……她吓得慌慌张张,都忘记了白绫毒酒这也不是她能享受的待遇。

那可是后妃和王室才有资格享用的,还属于皇恩浩荡的范围呢。

这座小殿很安静,安静得舒绿只能听到寒风吹过窗棂与殿中罗幔的声音。

她跟着小太监从殿中拐到一条回廊上,只见廊外整整齐齐地站着一列侍卫,观其服饰都不是低等角色。

尤其是其中两个最威武的,还佩戴着腰刀——在宫中佩刀,绝对是一项特权舒绿的心脏砰砰直跳,莫非……终于,她听见那两个小太监在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门前站定,恭身禀报道:禀皇上,信安王府凌小姐觐见皇上轰隆隆——这两个字化为一股强大的泥石流在舒绿脑子里奋力奔涌不休,将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震惊太过,事到临头她反而镇定下来。

让她进来。

她听见一把低沉沙哑的男性轻声说了一句。

这声音略略带着点微妙的磁性,使初次听到皇帝声音的舒绿,耳朵情不自禁地微微刺痒。

她小心翼翼地轻移莲步,屏住呼吸,总算走进了这铺满暗黄挑花地毯的宫室。

幸好前些日子里嬷嬷来教过见驾的礼仪,此时她才不至于出丑。

舒绿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伏身于地:民女凌氏叩见皇上。

她家里没有爵位,只能自称民女。

若是已婚,可以自称民妇某凌氏。

从她伏拜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围着明黄帷幔的桌子下半部分。

似乎是个书桌?那,这儿是皇帝平时起居的小书房之类的?皇帝的书房,应该是叫御书房吧……她很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胡思乱想。

但还别说,这么东想西想,她狂跳不止的心脏好歹平静了许多。

你就是凌舒绿?给朕抬起头来。

民女不敢。

开玩笑,她是很懂礼貌的好吗。

平民百姓哪有资格和皇帝对视,就连大臣也没资格。

朕让你抬头就抬头皇帝的语气也察觉不出什么不耐烦,但就是充满了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使人听了不由自主就得听他的命令……可舒绿还是不敢,再推辞了一次。

别怕,朕恕你无罪。

你抬起头来吧。

舒绿还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呢,结果他居然说了一句有些软的话。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舒绿只好微微仰起了小脸。

兴耀帝看着舒绿逐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俏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瑶儿,你又回到我身边了……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今天《御香》开始为期三天的重磅推荐,所以这三天都会是三更哦亲们高兴吧……啦啦啦皇上住手呀咩……今天写的礼仪大多数是蔷薇瞎编的,考据党的亲请当笑话看吧哇哈哈哈呃,皇帝和素瑶的故事在番外一啊,蔷薇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我是推书的分割线-------书名:《仙字号》作者:沐何简介:吃药草矿石,吐仙丹法宝,报仇就全靠这肚子了第二百零二章:进宫(三)(4月26日第二更)---------------------舒绿心中委实好奇,大着胆子偷偷看了几眼那御书案后的人影。

因为有刘海遮挡着,再加上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也只大概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像。

这位登基不久的新帝大约是三十多岁,穿着重叠繁琐的龙袍,冠冕俨然,显然是从接受朝贺后就直接来了御书房这边。

五爪金龙环绕的袍服与那垂坠着流苏珠帘的皇冠,本身就带着沉重的威压感觉,而配合兴耀帝异于常人的高大体格,那逼人的气势更像是一座大山般朝舒绿涌了过来。

他的面孔相当英伟,五官如刀削石刻一般突出。

舒绿尽管只是匆忙一瞥,便忙不迭地垂下眼帘,但皇帝的面貌已经被烙在了她的眼睛里,持续强烈地冲击着她的心灵。

她没想到兴耀帝会是这样夺目的一个男子。

历朝皇帝的画像她看过一些,长相丑陋的不少,平庸的是大多数。

相貌堂堂的也不是没有,但舒绿挺怀疑那些画的真实性,说不定是经过了艺术加工呢?可是……这皇帝实在是英俊得过分,气度也着实凌人。

舒绿以前觉得夏涵和万里都算是长得好的,自己哥哥的长相也不差……但在至尊无上的兴耀帝面前,他们真的……全都弱掉了。

起码外形上是这样。

噗通、噗通、噗通……舒绿静静地微仰着脸跪在御书房厚厚的地毯上,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凌舒绿,你是受了何人指使皇帝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却把舒绿炸得头晕脑胀。

这……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从哪儿来的?皇帝的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可其中质问的意味却相当明显。

皇上的话,民女不懂。

她不是装傻,她是真不懂。

你不要再装了,你哥哥已经全招了哥哥?这下舒绿没法淡定了,猛地抬起头来,惊问:我……民女的哥哥招了什么?哥哥他没事吧?……哼皇帝的右手突然紧握成拳,嘴唇一抿,旋又缓缓放松下来。

舒绿这一抬头,他才算是真切看清了她的全貌。

她和素瑶,不敢说是像到了十足,也有八成相似。

她,真的是素瑶的女儿?舒绿又惊又恐,皇帝把哥哥怎样了?哥哥,你可千万别有事啊她惊慌的样子落在皇帝的眼里,皇帝反而心中一宽。

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女子……应该不会是如他所猜测过的那样,是被某些人物选中,送到他身边来潜伏的棋子吧?是的,兴耀帝在看到这两兄妹的资料后,曾经起过浓浓的疑心。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小书生,居然敢独力杀死一群江洋大盗,还敢潜入他人府邸将人弄出来毁尸灭迹。

又在面对一方知府的追捕时镇定自若,这种表现,让皇帝怎能不怀疑他的出身?然后是舒绿。

她看起来没有展眉那么高调,可是细细查下来,她做的事情也不少。

虽然只是些内宅小事,却已经足够显示出她与众不同的彪悍……只不过一个落魄秀才而已,能教育出这样奇特的一对儿孙吗?至于展眉跟老王爷说的镖师的故事,皇帝压根就不打算相信。

他在想,这两个人,是不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培养出来,假充为信安王爷的外孙,再一步步接近自己。

可是仔细一条条排查下来,他的推测又未必能成立。

第一,他们俩是被临川王妃发现,才被信安王派人接回来的,而不是他们主动出现认亲。

第二,他们做事并不如何严密,好多事情可以做得更隐秘些的……但是他们没有。

比如去救欧阳婉。

如果展眉是被人秘密培养出来的、用以对付他或者信安王的利器,不会去干这种如此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情。

至于古州的事情就闹得更大了,反而将他们彻底暴露出来。

如果他们真有潜藏的心思,会这么没计划么?还有舒绿也是,一个小女娃儿,在信安王府里这么嚣张。

连管家的世子妃也被她顶在墙上下不来,何必呢?只为了一时痛快?那也太肆意了。

皇帝也不认为有什么人,会知道自己与素瑶之间隐秘到了极点的感情。

连他们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件事……他们可是同宗的堂兄妹,即使相隔了好几代,依然是皇室血亲。

如果不是得知素瑶给儿女起名叫展眉、舒绿,皇帝甚至不能肯定,素瑶也曾对自己有过……与自己对她一般的感情。

想到素瑶,他的心又柔软下来。

求皇上明示,民女实在没有隐瞒皇上什么。

舒绿都快哭出来了,哥哥,哥哥到底被皇帝怎么样了啊皇帝沉吟片刻,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来。

舒绿忙又匍匐在地,垂头不语。

她看到一双厚底高靴慢慢行至自己面前,明黄底子用金线绣满了龙纹与祥云的袍服被拖动着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着。

他离她如此之近,这种奇妙的距离感与压迫感让舒绿把头垂得更低。

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滴落,迅速被地上的地毯吸收得无影无踪。

她不是在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害怕,而是在担忧着哥哥的安危。

皇帝莫名其妙的责问让她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完全可以只因为觉得他们可疑就将他们弄死。

之前对哥哥分析过的那些纯属自我安慰的话,在这一刻完全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什么让他们进宫是示好,是荣耀之类的,只能在平常的情况下适用。

但眼前这人是皇帝啊皇帝可不属于正常生物忽然,她感觉皇帝的袍服一抖,他整个人似乎朝她压了下来。

下一刻,她只觉得下巴一痛,忍不住啊了一声,短促地惊叫起来。

皇帝用他略带冰冷感觉的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高高地仰起头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他的眉头微微紧了紧。

哭什么?不要哭。

她仿若梨花带雨的容颜,与他记忆中素瑶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素瑶也是个爱哭的姑娘。

不然,他也不会给她起一个舒绿的别字。

可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大多时候还是笑着的。

偶尔见她落泪,他就心疼得不得了,千方百计地想把她哄回来。

想不到十多年后,他竟又能再次看见她哭泣的泪颜……舒绿真的被彻底吓到了,这回哭都不敢哭,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紧盯着自己的皇帝,脑中一片空白。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他才放开了手。

看到她白皙的下巴上被自己不自觉捏出了淡红的淤痕,皇帝又皱起了眉头。

你哥哥已经出宫了。

真的?舒绿还没来得及收住眼泪,顷刻间笑开了颜。

她这含泪带笑的模样,又刺中了皇帝深藏心底的某些情绪,他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舒绿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失礼,她只希望皇帝不要是骗她的。

哥哥真的已经安全出去了?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朕现在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不知何时,皇帝又回到了书案后面。

舒绿忙收拾心情,俯首应是。

皇帝翻动着手里的卷宗,开始就上面记录的内容问起舒绿过去十三年的许多情况。

舒绿虽然接收了宿主的大部分记忆,可是很多内容很模糊,皇帝问的问题,她十个里只能回答出六七个。

有一些,实在没印象的,她不敢乱讲,统统回答说不记得了。

刚刚松了口气的舒绿,在回答不出问题时,又开始忐忑不安。

皇帝不会又怀疑她什么吧?皇帝反倒挺满意。

如果舒绿百分百地答对了,那反而显得诡异。

因为很多事情,当事人自己未必清楚。

如果一个人将自己发生过的事,记得无比清晰,那就很诡异了,极有可能是将这个人的资料完完全全背下来的。

古人尽管没有心理学这一门学科,但对心理的研究一点都不少。

皇帝本人,更是研究心术的高手。

不能揣摩人心,又如何掌控人心?照舒绿的回答看来,她欺骗自己的可能性,是相当小的。

再联想起方才被召过来的展眉的表现,皇帝基本可以肯定——这两个孩子的本事,大有问题;但是出身来历,却应该没有问题。

好了。

皇帝合上卷宗的时候,舒绿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紧紧地贴在背脊上,好不难受。

你退下吧。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她退下。

直到坐上了出宫的马车,舒绿才开始后怕。

刚才,真的很惊险,很惊险……也许哪一步没让皇帝满意,自己的小命就没了……她紧抱着自己的身子,无力地靠在马车车壁上。

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进宫,永远不要再见到皇帝了--------------------(舒绿的愿望会实现咩?嘿嘿……今晚还有加更哦,在11点左右吧,亲们等着看哈。

)---------------------(蔷薇就是喜欢写美男,即使皇帝是蜀黍,也必须是美大叔亲们同意咩?不能想象一个挨挫胖纸和女主的母亲暧昧啊)第二百零三章:展眉的遭遇(算是4月26日第三更)------------------------------再跟着那劳公公等人离开皇帝起居的小殿时,舒绿已经基本调整好了情绪。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当她终于从宫门出来,发现宫外已是漫天晚霞。

让她惊喜莫名的是,哥哥被一队侍卫守着,就站在宫门前等着她。

看她一下车,展眉一个箭步冲过来,几乎就要伸手把她拉到怀里。

好歹顾忌着周围人多,加上看见妹妹似乎无恙,展眉才强行压制住了自己下一步动作。

要是舒绿再不回来,他真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个回马枪,冲到宫里去抢人了。

舒绿看见哥哥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差点又想哭出来。

她赶紧把头低下,便听得展眉用很低的声音说:没事就好。

我们回家。

嗯。

舒绿脑子太乱,没法说出有条理的话来,索性少说少错。

宫里果然准备好了马车送他们回家,可他们在车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围都是耳目,怎么说,说什么?天黑下来之前,他们回到了信安王府。

门房里的人一看宫里的马车来了,十几个奴才赶着跑出来迎接。

下了车,就有家丁来禀报展眉:凌少爷,老王爷有吩咐,等您二位从宫里回来,就请到外书房去见他。

展眉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沉默地从角门往里走。

照规矩,舒绿是可以坐轿子进去的,但舒绿摇手拒绝了。

还是让她多走两步吧。

你们都别跟过来。

展眉回头对跟过来伺候的下人们吩咐了一句。

是是是。

那些正想围过来服侍的下人们,纷纷点头哈腰退开来。

态度之恭谨,只能用狗腿来形容。

舒绿顾不上想,怎么自己兄妹进宫一趟,回来以后众人态度起了这般变化。

她还是低估了世家豪门中家奴们的八卦网络。

老王爷、世子与张氏带着几个小辈回来后,展眉和舒绿分别被皇上、太后单独召见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座王府。

这会儿,估计已经有向京城中各户权贵人家散播的趋势。

大家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最后一致认为是太后和皇上关心的不是这两兄妹,而是想问问他们福慧郡主在江城最后那几年过得如何。

至于太后与皇上为什么如此关心福慧郡主,府里的下人们就真是不了解了,也没胆子议论下去。

总而言之,凌家兄妹已经上达天听是不争的事实。

老王爷本来就宠着他们,这下他们还不更得势了?看看周围没有下人跟着,展眉和舒绿才敢开始小声交谈。

听了展眉刚才的遭遇,舒绿才知道自己在皇帝御书房里遇到的那些真是毛毛雨。

展眉才没舒绿那么好的待遇,一进去就被四五个彪悍的侍卫死死压制在地上,紧接着,他两个手臂就被卸了下来——试过脱臼的人都知道,那事真是疼得你没话说……要是按照展眉平时的战斗力,绝不会一个照面就给人拿下,更不至于被人卸了膀子。

但反抗的念头在展眉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是果断放弃了抗争。

不说别的,他也得顾忌着彼时尚在宫中的舒绿。

若是自己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反抗,自己被杀就算了,还会带累舒绿。

展眉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想到舒绿,他只能选择屈服。

他们这样对你?舒绿紧紧捂着嘴巴,眼泪又要流下来了。

没事的。

我这不是出来了嘛。

早知道就不跟妹妹说那么清楚了,展眉想。

之后的逼问情况倒是和舒绿遇到的差不多。

展眉听到自己在江城做的事情一桩一件被翻了出来,心里不住苦笑。

他还以为自己的功夫没丢下,还是差了。

若是换在以前,他不会留下这么多线索让人追查的。

换了一具身体,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而相对平和的生活,也将他的锐气和灵敏磨去了不少——展眉在那一刻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用尽全力,重回自己的巅峰。

无论是体能还是技巧,绝不再让别人掌控自己的一切作为。

展眉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间御书房里了,谁知皇帝还是让他走了。

甚至没有交代他不许把御书房里的事说出去……难道这又是一种试探?老王爷听罢展眉与舒绿的转述后,眉头大皱,好半晌也没出声。

你们也累了,先回屋去换身衣服,要开饭了。

出人意料的,老王爷没发表任何意见,只说了这么一句。

本来今天是初二晚上,还是要举行家宴的。

因为老王爷要等这两人回来,家宴就推迟了。

舒绿听到还得出席家宴,几乎要呻吟一声救命。

她已经快累死了有没有?好想睡觉求解脱啊当书房里只剩下老王爷时,他没有急着到厅上去开席,而是坐在椅中陷入了沉思。

这一关,两个孩子算是大步迈过。

老王爷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虽说他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长辈,但皇上在想什么,有时候他也想不通。

比如皇上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召见展眉兄妹,仅仅是因为展眉的行为让人觉得可疑?要为了这点小事就专门拨出时间来亲自处理,皇上得累死看来在皇上心目中,这两个孩子果然是特别的。

老王爷绝没有想到,他的素瑶,会是这一切的关键。

不过老王爷又考虑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隐约知道,皇上正在秘密筹备建立内通司,即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特务组织。

这个内通司,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早年皇上就有了一大批密探在手里……没点筹码,他怎么可能在夺嫡大战里胜出。

现在他帝位已固,本来见不得光的特务组织,即将要被摊开放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存在了。

密探啊……皇上难道想让展眉加入这个内通司?老王爷想得比展眉要深入。

他觉得,皇上对展眉下狠手,未必就没有探究展眉真正身手的意思在里面。

若皇上觉得展眉可用,不让展眉去考科举,而让展眉直接进内通司里做事……这可就不好了。

老王爷的眉头越拧越紧。

平心而论,他可不想让自家人进入特务组织做事。

再被皇上委以重任,特务的工作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

这种专门替皇上刺探天下各般秘密的工作……所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对于这个外孙子的文才,老王爷寄予厚望。

在他看来,展眉考进士才是正途,做官也清贵。

他自己就是皇帝近臣,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让展眉沾染上这些东西的。

可是皇上的意思……唉……见一步走一步吧老王爷无奈地想。

这一夜,舒绿以为自己会睡得很沉。

毕竟,一整天都好累好累,最后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她简直连洗澡都想省了。

始终太爱干净,强撑着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就睡着了。

但睡到半夜,睡在外间的巧英却听见舒绿啊的叫了一声。

巧英忙不迭从炕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往里跑。

小姐,您怎么了?巧英打起帐子,看见舒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床上,微微喘着气。

……啊……做了个噩梦……舒绿无力地摇摇头。

巧英赶紧替她倒了杯热茶过来,舒绿喝了热茶,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又梦见白天时在御书房那一幕了。

她情不自禁碰了碰自己的下巴。

皇帝手指上微微冰冷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上面,带着森森逼人的煞气。

好可怕啊……舒绿闭上眼睛,可依然没法摆脱兴耀帝那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冷很冷,却又像是蕴藏着熊熊的火焰——好矛盾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会有这种感觉。

像冰又像火,难以捉摸的男人。

长这么大,舒绿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王者之风。

原来真是有这种人的,连话都不必说,就能让你浑身战栗不止。

小姐,您额头有些凉呢。

在舒绿发呆的时候,巧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嗯……舒绿也觉得自己头好重。

或许,又发烧了吧?次日,舒绿真的病倒了。

这是她来到京城后,头一回生了大病。

这一病,倒让她躲过了好几天的应酬。

府里每天大堆的宴席,人情往来,她都托病推了。

张氏和尚兰巴不得见不到这眼中钉,她不出来抢风头,那是最好不过。

展眉心疼得不得了。

舒绿安慰他说,自己这是被吓到了。

静养几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抱歉抱歉,说好11点左右的,又晚了点哈,不过加更这种事,大家都能理解的……明天还是三更哟今天的小高潮看得爽吧哇哈哈哈……)第二百零四章:小冲突(4月27日第一更。

昨晚的第三更是半夜12点发的,请查收……)----------------------这一回舒绿的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初六的时候,她就好得差不多了。

小姐,您真要出门?巧英一边帮舒绿插戴首饰,一边担心地问。

嗯。

因为我这病,都没能去游王妃那儿拜年,实在不敬。

既是好些了,那就不能再拖。

再说,她还有事要办,也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知道展眉今天要和国子监的同窗们去给老师拜年,不会过来看她,说不定她偷溜出去的事情可以瞒过哥哥呢。

她刚病倒的时候,展眉真是紧张得不得了,一天来看她好几趟。

他生怕妹妹在宫里被皇帝暗算了,这病起得不寻常。

舒绿反复跟他说无妨的,也没法让展眉放心。

直到昨晚看舒绿差不多恢复了元气,展眉才松了口气,不然他今天也不肯出门的。

舒绿不满地往自己脸上补脂粉,狠狠地用粉遮住自己那微黑的眼袋。

她不喜欢上妆,尤其是这年月的粉很浮,很不方便。

等以后她有空了,自己蒸米汤磨了做妆粉,哼。

她出门后到的第一站不是临川王府,而是去了欧阳家在京城的别院。

欧阳婉看舒绿来了,吃了好大一惊。

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展眉哥哥不是说你病了吗?舒绿莞尔一笑:啊,我那哥哥常过来看婉儿姐姐吧?婉儿姐姐对我的情形好清楚呢。

欧阳婉脸皮薄,舒绿这一打趣,她立刻害羞起来,但脸上的甜笑又泄露了内心的欢喜。

哼哼,可恨的哥哥。

舒绿看欧阳婉这样,说不定已经被哥哥偷亲过了呢,哥哥也不是个老实人你住王府里,我又不好随便去看你。

唉……真是怪想你的。

欧阳婉有些惆怅。

王府门第高,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

尽管展眉对她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背弃这一门亲事,肯定会娶她进门。

可是,老王爷真会让孙子娶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吗?何况,展眉将来还要走仕途的,老王爷对他的期望应该更高吧。

欧阳婉在江城时从不知何为自卑,因为欧阳家在江城可不是一般的富商能比,况且她哥哥还是个举人。

但进了京城,随便哪条街上走着的都有可能是个六七品的官老爷。

尤其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待考的举人满街爬,你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举人,实在太普通了在江城可以呼风唤雨的欧阳家,到了京城却变得什么都不是。

香药局那边的事情毫无进展。

过年前,她大哥欧阳润知带着重礼去给人家香药局的掌事、副掌事拜年,人家都拒不收礼。

明摆着,就是让他们死心了。

谁知舒绿这回来,就是要跟她商量破局之法的。

这……这法子能行?欧阳婉听完舒绿的计划,美丽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檀口惊讶地微张着合不拢。

也太劳烦妹妹你了吧,况且王妃娘娘那边……只要姐姐配合,我再去说服王妃娘娘,此事十有八九能成。

舒绿笑着给欧阳婉打气。

思索半响,欧阳婉下了决心。

反正事情也不会再糟了,不是吗?那就搏一搏吧她也是常年替自家生意做主的人,本身也挺有主见,只是外表上看起来柔弱罢了。

关键时刻,欧阳婉并不缺乏果敢与勇气。

舒绿再和欧阳婉商议了一阵细节问题,看看天色不早,忙先向她告辞。

离开欧阳家时,她恰好在通向外院的路上巧遇欧阳润知。

大哥。

舒绿很自然地给欧阳润知拜年。

欧阳润知含笑对她点头,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欧阳润知便说不耽误舒绿了,让人好好将她送了出去。

目送着舒绿离开,欧阳润知苦笑了一下,随即努力抚平自己心中的波澜。

很好,继续保持这样的心境吧。

总有一天,他能够完全平静的面对她。

欧阳润知想起母亲之前跟自己略略提过的几家千金。

或许,这次的事情解决后,他也该听从母命,好好娶一个妻子回来过日子。

他始终还是一个过于理智的人,想要娶舒绿为妻而刻意制造的那次意外,或许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冲动。

他黯然地笑了,或许舒绿就是看清了自己这精明的商贾本质,才会觉得自己并非她的良人吧……她值得更好的男子来匹配,欧阳润知默默地想。

而他,终究会在她的生活中逐渐淡出,变成一个纯粹的亲戚。

欧阳家在京城的别院离临川王府挺远,不过舒绿算了算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她一大早起来,虽说没怎么劳累,但病后的身子还是有点虚弱。

趁着有点时间,她闭上眼睛,靠在车座边的软枕上养神。

略略颠簸的马车带着她的身子轻轻摇动,舒绿被摇得半睡半醒。

突然间,摇动骤然停止,她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呃,到了?舒绿眉尖一蹙,怎么这么快?巧英撩起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说:似乎是有别家的车驾和咱家的马车并行……刚好挤在一块了。

哦,那就让人家先走嘛。

舒绿并不在意。

这时,从马车外传来了一个让她感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马车是怎么搞的?赶紧让开唔,这人是谁?这种粗粗的声音,但说话人年纪似乎又不大……好耳熟,想不起来。

她听到自家车夫辩解道:这位小爷,我们本来在前头走得好端端的,您家马车非要从后头赶超,这才会造成两车卡在一块的结果……呀车夫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了一声,其中似乎还间杂着马鞭破风的刷刷声。

啊呸一个车夫也敢跟小爷我顶嘴看我不抽死你舒绿听得眉头大皱,这是谁家的男子,如此粗鲁无礼?巧英和巧珍两个都紧张起来,频频朝外头看去。

我……我们是信安王府的人车夫应该是没被马鞭打中,气愤地叫嚷起来。

所谓豪门家奴七品官,信安王府的家风又不见得如何低调,这车夫平时也不是省油的灯。

哼小爷我也是临川王府的公子爷你当我怕了你啊……是他一张平庸的面孔浮上舒绿的心头,原来是牧若飞的庶弟,牧若豪她只见过他一次,他又不是那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所以舒绿刚才一直没想起是谁。

现在他自报家门,舒绿才能确定他的身份。

豪儿别闹。

这回说话的人舒绿听出来了,是关侧妃。

估计是关侧妃听到了信安王府四个字,才出来阻止儿子的。

这位关侧妃能把临川王爷笼络在手里,果然不是蠢人,只是怎么把儿子养成这个德行?舒绿也让巧英去传话,让车夫给对方让路。

车夫其实听到对方是临川王府的人时,也不敢再闹。

两方门第相当是不假,但他自己只是个下人,对方可是个爷。

舒绿这边一退,那边的人没有多做纠缠,扬长而去。

如果今天不是信安王府,而是寻常人家的人挡了牧若豪的路,他才没这么好商量呢。

头疼……自己也是要去临川王府的,偏偏半路上就和这府里的人起了冲突。

尽管舒绿认为责任并不在己方,可终究是个麻烦。

不管了,反正她要找的正主是游王妃。

牧若豪之类的,无视吧。

马车继续缓缓向前驶去。

被这么一闹,舒绿反而没了倦意。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车子来到了临川王府前。

巧英两个先下车,将舒绿扶了下来。

舒绿还没站稳,身前突然晃来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摔了。

幸亏两个丫鬟眼明手快,将她稳稳扶住。

舒绿惊魂甫定,才抬头正视那拦在自己跟前的人。

又是牧若豪哎呀,原来刚才那马车上坐的是凌家妹妹?你早出声嘛我若早知是妹妹你在车上,绝不会和那车夫置气的。

牧若豪嬉皮笑脸地拦着舒绿。

他刚才随母亲回府,刚从马上下来,站在府门一侧等待父亲访客归来——这是他**叮嘱他的。

关侧妃知道王爷很快就要回府,让儿子在这儿候着,又能讨好父亲一把。

还别说,关侧妃教的这些小手段都还挺好用。

起码,临川王爷就是吃这一套。

牧若豪没等到父亲,却等来了方才和自己起冲突的马车。

他见到舒绿从车上下来,马上想起了舒绿是谁,二话不说就跑了过来。

舒绿觉得这人真的很猥琐啊。

妹妹?妹妹也是他叫得的?请二爷让一让,我要进去给王妃娘娘拜年。

她轻轻点出自己的来意,也有告诫牧若豪的意思。

牧若豪果然有所顾忌,退开了两步,嘴里却还在讨着便宜。

呵呵,几天不见,妹妹又更漂亮了……他这话也不算乱拍马屁。

即将十四岁的舒绿,看起来的确如同含苞待放的春花一般娇美动人,也无怪贪好女色的牧若豪对她起了贼心。

牧若豪,你在干什么舒绿只听得一声爆喝,紧接着,牧若豪就被人拎着衣领扔到了一边。

世子?--------------------(小胖暴走了)第二百零五章:心悸(4月27日第二更)和身材瘦弱的牧若豪比起来,牧若飞真是太强壮了。

他一把拎着牧若豪的领子,将牧若豪用力一拽,生生拖到了一边。

世子,不要冲动舒绿急了。

这人能不能别这么毛躁?哼好歹是听了舒绿的话,牧若飞生生止住了脚步,对着牧若豪冷哼一声。

他反感这弟弟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情。

才不过十四岁,屋里就收了四五个通房,还有老是对着别房的丫头动手动脚。

现在对着客人竟也如此无礼,牧若飞真想立刻给他个教训舒绿不想在大门这儿多坐停留,担心地看了一眼牧若飞,低声说:世子,请带我去见王妃娘娘好吗?她这是婉转地给两人解围。

牧若飞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紧紧抿着嘴,二话不说就带走往角门里走。

牧若豪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这可恨的牧若飞……不过比自己大了三个多月而已,只因他**是正妃,便名正言顺封了世子。

他觉得自己哪都不比牧若飞差,就是差在出身上了。

甚至父亲都更喜欢自己牧若豪对自己的庶出身份深深地怨恨,还常对母亲出气:母亲都是您的身份,连累了孩儿关侧妃本来就很介意自己是侧室,觉得对不住儿子,所以对他的教育就偏于宠溺。

牧若豪得了父母宠爱,更加无法无天,心里更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要是,没有牧若飞就好了父亲就一个嫡子,除了他,府里就数自己最大大梁朝,又不是没有庶子封世子的前例。

当然,也不是什么庶子都可以,必须是正式在册的侧妃所出的儿子才可以继承王爵。

其他妾室和丫鬟生的都不算,私生子就更不算。

世子,您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脾气。

走在王府通往内院的小径上,舒绿忍不住对牧若飞说。

牧若飞脖子一梗,很想反驳舒绿几句。

最终他咬了咬牙,还是什么都没说。

舒绿知道这是头倔驴子,只能顺毛撸,便笑了几声说:你和他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宽广点好不好。

我就是见不得他对你舔着脸牧若飞差点把这话脱口说出来,幸好他还没冲动到底,生生又把话吞了回去。

他一低头,恰好看见舒绿巧笑倩兮的侧脸。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又让她见到自己暴躁戾气的一面。

如果是万少远那老狐狸,应该不会像自己这样沉不住气吧。

牧若飞情不自禁和万里比较起来。

一想到万里,他就什么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

嗯,要成熟,再成熟一点……不能让舒绿觉得自己孩子气好吧,本世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

舒绿抬袖掩面而笑,觉得他刚才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一时十分纠结一时故作坦然的,真是挺有趣。

她觉得牧若飞就是这点好——能让她一眼就看得清他的心情,挺单纯的孩子。

也许是前世见过太多老谋深算的商场对手,她对于那种心思特别重的人,总怀着戒备之心。

当然人家未必是要害她,只是……个人偏好吧。

她自己太喜欢动脑筋,反而就不想亲近脑筋动得太厉害的人了。

比如那位一看就腹黑到极点的兴耀帝,她是死都不想再见第二次到了游王妃这边,她先是给游王妃行大礼拜了年,又送上了一些礼物。

让她略感诧异的是,游王妃脸上涂了不少脂粉,和她平时的装扮不太一样。

开始时舒绿只以为是过年的缘故,游王妃需要打扮得隆重些。

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游王妃上重粉是为了掩饰憔悴的脸色。

舒绿心里咯噔一声。

莫非游王妃这个年特别不好过,家里这些妾室儿女什么的又在闹来闹去?游王妃倒是很高兴看见舒绿,发自真心地笑着跟她说话,又问她去见太后的情形。

舒绿哪里敢说实情,随便编造了几句。

游王妃没有怀疑,确认也没有怀疑的理由。

她又带着点责怪口吻地对舒绿说,怎么到了初六才来看她?她都在家里等了好几天呢。

舒绿歉然道:前些日子似乎受了风,头晕晕沉沉的,不好出门。

是吗?怪道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

我这正配着几副补气血的丸药,你带些回去吃。

每天吃一颗,吃上一个月,应该会好些的……是宫里的老太医给开的药,我也准备吃点来补补元气。

不知怎的,最近老是心悸……心悸?没大碍吧?舒绿立刻担心起来。

她紧张的表情惹得游王妃一阵轻笑:没事的,老太医说我可能是累着了。

我多歇歇,吃了他配的丸药,应该会好的。

那娘娘您可真得好好歇息看到游王妃这样,舒绿突然就不敢开口跟她说自己那个计划了。

唉,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可游王妃看着慈和厚道,人却不傻,不然能稳坐正妃之位这么多年,还把嫡子平平安安的养大?舒绿,你这趟来,还有别的事吧?可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好了。

你知道,我素来当你亲女一般看待……娘娘……舒绿很感动。

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最大的收获不是得了多少银钱,或是成为了什么千金小姐。

真正的收获,是认识了许多真心对她好的人。

从香秀一家,到欧阳母女,还有游王妃,甚至是相交不久的尚红……乃至夏涵、万里、牧若飞,都是对她真诚以待。

唯有这些,才是最珍贵的。

既然游王妃催促,她还是将自己原定的计划简单说了出来。

斗香会?游王妃有些不解。

斗香会很寻常啊,京城里每年没有十次也有八次的,小型的斗香会就更多了。

开一场斗香会,就能替欧阳家保住皇商的资格?嗯,我是希望娘娘您能替我出面……当然,一切费用都包在欧阳家身上。

这斗香会的流程,我都写在册子上了,请娘娘过目。

只要娘娘觉得可行,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来操办,您不必劳累。

舒绿回头一颔首,巧英忙将一本册子双手呈送到游王妃面前。

游王妃很认真地一页一页看着,越看越惊奇。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嗯,大致上是我想的。

欧阳家的婉儿姐姐也替我出了不少主意。

在游王妃面前,舒绿也不必太谦虚,比较实事求是。

真好……游王妃出身香药世家,什么斗香会没见过?但这场斗香会,若真照舒绿写的流程办下来,绝对会成为京城中的一大盛会。

而出面组织这场斗香会的东道,游王妃本人,也会因此赢得极大的声誉,成为社交圈里的风云人物。

你这个鬼精灵想给欧阳家的香药助势,竟打算把整个京城的权贵女眷都绕进去。

好大的手笔游王妃很欣赏地看着舒绿。

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孩子,将来她必然能成为飞儿的贤内助的。

一般的闺阁女儿,哪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那也是因为娘娘您的地位够尊贵嘛,嘻嘻。

她听游王妃说过,每年春天临川王府也都要开斗香会的,她只不过替游王妃把规模扩大了,再把流程弄得新鲜有趣些。

组织大型活动,舒绿还是蛮擅长的。

好,就照你写的这么办。

游王妃拍板同意了。

回程时,游王妃果然让人将她吃的补血丸给舒绿装了一盒。

当晚,舒绿吃完自己的伤寒药,想起那补血丸来。

巧英,你给我拿一颗补血丸,我吃了再睡。

巧英忙开了药箱,拿出一颗补血丸,服侍舒绿服下。

吃了伤害药是特别容易犯困的,舒绿早早就睡了。

这一夜在外间值夜的是巧珍,睡到大半夜,她又听到舒绿的惊叫声。

因为早听巧英告诫过,要注意小姐晚上做噩梦的事,巧珍睡得很浅。

舒绿才叫了一声,她就冲到内室来了。

小姐,您还好吧?巧珍很着急。

小姐的病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舒绿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

又梦见皇帝了,又梦见他朝她压过来,逼视着她……那恐怖的压迫感……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做噩梦,事实上,也只是从宫里回来那晚她梦到过皇帝而已。

之后的几夜,她都睡得很正常啊。

为什么又会梦到这件事?她白天里没受什么刺激呀,一切都很平常。

舒绿摸着心口,她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厉害。

一阵阵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扑到床边,哇地吐了一大口秽物。

小姐巧珍吓坏了。

这时,屋里的动静也将隔壁的巧英惊醒,巧英披着外衣赶了过来。

舒绿被巧珍扶起,身子很虚弱,脑子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从来没有这样心悸过……心悸……游王妃也说自己常常心悸(今晚的第三更不敢说是11点左右了哈,带孩子呢,真说不好……反正尽量在12点前好吗?大家请谅解下哈)第二百零六章:下毒(算是4月27日第三更)展眉来找舒绿的时候,发现她正带着巧英巧珍在香室里研磨药粉。

你在干嘛?病了就给我好好躺着。

昨儿居然又跑出去了,小心吹了风。

对于展眉的责备,舒绿置若罔闻。

她晃动着手中的玻璃试管,放到鼻前轻轻嗅吸着。

紧接着,她又做了几个实验步骤,最后得出一点点细微的粉末。

雄黄……她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口中,细细咀嚼着,终于确定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到底在做什么。

展眉很少见妹子如此严肃,也不打断她,直到看见舒绿放下了试管和药粉,才开口问道。

咱们回屋里说话。

巧珍,你先看着这些东西,我待会还要过来。

舒绿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将他拉回自己屋里,还让巧英在主屋的外间做活防着外人进出。

什么,下毒?展眉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尤其听到舒绿说,她也吃了那药丸以后,展眉几乎要蹦起三丈高。

你没事吧?没事。

那药刚好和我吃下去的伤寒药相冲,被我全吐出来了。

再说,这里头毒的成分非常少,要长期吃才会有害,偶尔吃也只是会心悸心慌一下而已……虽是如此,展眉也还是很担心。

舒绿忙分散他的注意力:她的补血丸,其实配方是没有大问题的。

我稍微分析了一下……她拿出一张药方,上面写着一堆药名。

这是一张普通的补血药方,我凭记忆写的。

她给我的补血丸,基本上也是这些成分,只是制药的方法和药剂分量不同而已……展眉接过那药方,看见上头写着一堆密密麻麻的人参、丹参、黄芪、当归、川芎、白芍、生地、熟地、甘草、制香附、鹿角胶、鹿角霜、银柴胡、牡蛎、别甲、桑螵蛸、芡实、山药、天冬等等,头都大了。

他把药方扔回给舒绿,说:你还是直接说重点吧。

嗯,好的。

舒绿见终于成功转移了展眉的焦点,暗暗松了口气。

游王妃给我补血丸,在这些成分之外,多了一味雄黄。

我也是刚刚才查出来的。

长期服用含雄黄的汤药和药丸,会导致砷中毒——也就是砒霜中毒,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

不仅仅是心悸而已,呼吸道、心血管、肺部……都会受到影响。

会有头晕、失眠、变瘦、厌食等等反应,整个人会变得很衰弱。

我估计不止是这些补血丸而已,她以前吃的药肯定都有雄黄。

游王妃身体变差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怪不得我一上京,就发现她的身体情况比在江城的时候要差好多……因为是长期的病变,太医也诊断不出来。

事实上,要诊断砷中毒,得抽血化验才行……太阴险了,这一招。

舒绿总结了一句。

如果不是她去给游王妃拜年,如果不是她刚好病着,如果不是游王妃太关心她,把自己的补药给她吃……如果她不是医学博士出身,那直到游王妃气衰而死,也许都不会被人发现。

不对啊。

展眉拧紧了眉头,摸着下巴说:游王妃也不是傻的,会被人害了这么久都没起疑心?不是她傻,是这毒太隐秘。

而且很有很有耐心,舍得用一两年的时间来害人……舒绿解释说:这里头绝不是一个人能干得成的,或许就是从游王妃离开京城到江南那段时间开始布的局。

游王妃从江南回来以后,这帮人就下手了……难道这么做,一点风险都没有?当然有啊。

舒绿点头说。

这需要每次制药熬药的时候都下手,其实很麻烦的……只要有一次被发现,就完蛋了。

我觉得到现在还没暴露,是因为她们在互相打掩护。

而且,中毒而死的尸体,和普通尸体也是不同的。

游王妃要是真的被害死了,朝廷派来的仵作一验尸,肯定能看出问题来。

要是这一招完全没风险,早就被人在宅斗中广泛应用了。

其实给敌人下毒,最危险的不是在下毒时,而是当敌人被毒死以后。

验尸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也许这些人,有信心可以收买验尸官……展眉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他用非常低的声音在舒绿耳边说:你说,会不会是……临川王爷的授意?舒绿吓了一大跳,随后摇头说:不可能为什么?他没有动机。

这个很容易理解。

临川王爷再宠妾灭妻,也不会纵容妾室将妻子弄死的。

事情一旦曝光,他的爵位肯定不保,这可是触及了人伦大礼的事情啊,天下人都不会放过他。

越是位高权重,受到的关注也就越大。

为了一个女人,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输掉祖宗留下的爵位……临川王就是再爱美人不爱江山,都不会这么脑残。

可是,侧妃可以转正吗?展眉不了解大梁朝这方面的礼仪。

他印象中,妾室是不能转为正妻的。

不可以。

舒绿很直截了当地说。

这方面,她比展眉清楚。

游王妃死了,牧王爷也只能娶个填房回来当正妻,不可以将侧妃扶正。

以妾为妻,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那些人处心积虑要害死游王妃,是为了什么?就因为看她不顺眼?不会吧,这么庞大的计划,动用的人力物力肯定少不了,没好处谁干啊?这个得让游王妃来解答了。

舒绿说。

意思是,你打算告诉她?展眉迟疑了一下。

当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舒绿双手握拳,激动起来。

哥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怕我掺和进这摊子烂事里去,给自己惹祸上身,或许会遭到那些人的报复吧?我并不是想多管闲事,但是……但是游王妃真的对我很好。

如果我放任不管,明知她被人毒害也不去阻止,那我还有良心吗?游王妃对她的好,舒绿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

她真的做不到冷眼旁观展眉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别太激动。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不管怎样,有我在,别人动不了你。

嗯,我知道的。

舒绿靠近了哥哥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突然扑哧一笑。

哥哥,你变得结实了。

有胸肌腹肌了呢。

靠起来好舒服啊。

……谢谢,你可以停止捏我腰上的肉了吗,很痛。

展眉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不过你要再给我x一下。

舒绿听着哥哥胸腔中平稳的心跳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游王妃还没听完舒绿说的话,脸色就已经青白得吓人。

她强自镇定,硬是不发一言,静静听舒绿把事情说完。

舒绿真佩服游王妃的养气功夫,这样的事情谁听到都要发疯的吧。

她居然能一点都不打断自己,就那样听着这件事,虽然她的身子已经簌簌发抖。

原来竟是这样……游王妃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倒在了椅子里。

舒绿紧紧握着她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嘿嘿,没事,我还没死……还没死呢……好半响,游王妃坐直了身子。

她可以挺了挺背脊,从边几上拿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想喝一口,手却一直抖着,将杯中的茶水洒出了大半,濡湿了衣袖。

娘娘,我让你给您拿壶热茶来吧。

游王妃反手按住舒绿。

不必,咱娘俩继续说话。

游王妃的声音嘶哑着,舒绿觉得她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但与此相反的,她本来略带倦意的眼神,却变得锐利无比。

舒绿,多亏了你。

这是我该做的。

舒绿说的是真心话。

不过,她觉得自己空口白牙这么一说,游王妃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的说法,没有一丝质疑——证明游王妃真的很信任自己。

娘娘,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赶紧先把所有的药停了。

还有,我得给您做个诊断,大致判断下您中毒的程度,然后想法子替您解毒。

她不是大夫,可是理论上怎么治疗砷中毒肯定是知道的。

另外,她还可以请教一下万里,只是不能把这事的内情说出去。

你是说,我还有救?游王妃大喜。

她听到砒霜的时候,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不怕死,却不甘心就这么被人害了,正在想法子把敌人查出来,与对方同归于尽。

谁知舒绿却说,她有法子解毒。

有的。

舒绿点头说。

本来,她不该说得如此肯定。

事实上,她还不知道游王妃的中毒是不是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施救了。

可是……她想激起游王妃的求生意志,也希望游王妃能够保持冷静。

不然的话,就真是没救了。

好……游王妃眼里突然滴下泪来。

(月底了,亲们的粉红收着就要过期了呀,还是投给蔷薇比较划算哦,哈哈哈)第二百零七章:天意(4月28日第一更。

昨晚12点有更)----------------------舒绿。

游王妃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她很快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双手紧握着舒绿的柔荑。

舒绿感受到游王妃的无助,可她并不太懂得安慰人,只能关切地看着游王妃说:娘娘,您尽管宽心。

尽管砒霜这东西听起来瘆人,可也得看分量,我一定会尽力帮您解毒的。

不,我不是说这个……游王妃摇了摇头,脸色一黯,抓着舒绿的手又紧了几分。

若是……若是我真被人害了,我的飞儿……她紧盯着舒绿,说:你可否替我帮帮飞儿?他……自小被我护着,不懂这些内宅的事……啊?这什么跟什么?咋听着跟托孤似的?问题是,她她她……她只是个和他们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的小姑娘吧,甚至比牧若飞还小呢王妃娘娘您是不是受刺激太深,开始胡言乱语了?让她帮牧若飞,她怎么帮?有什么立场帮?呃,我……舒绿舌头都打结了,这让她说点啥好呢?她真想说:其实今天天气不错……舒绿,本来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游王妃还是没有放开舒绿的手。

舒绿现在确定,她真是受刺激了,也难怪的……如果倾听是最好的安慰,那她就默默送上一对耳朵吧。

当年我与你母亲两个玩在一处的时候,我已经嫁到这王府里来了。

你母亲却还是个姑娘家,有时我们俩独处,我总会逗逗她,问她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呵呵,她当然是羞红了脸,怎么也不肯说的了……我逗她有趣,反而变本加厉开她玩笑,说将来我们若是有了一儿一女,就结成儿女亲家,亲亲热热一辈子。

听到这里,舒绿的表情开始变得很不自然。

呃,貌似现在就是变成游王妃当初预设的情况了。

我那飞儿,唉,他脾气是不大好,但心是最正的。

他这脾气性子,也都是我太忙着管家,没顾得上好好教他……你就多担待点……喂,等等舒绿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这个话题还是打住吧。

她再迟钝也听出游王妃想说啥了,不行,一定要在游王妃把话挑明前把话拦截住娘娘,您现在把过去一年来,太医给你开的药方给我看看可好?还有那些现成的药丸,我也都得拿回去好好研究,看看是否真有雄黄在里头。

舒绿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自己都有点气喘了,小脸涨得红红的。

游王妃见舒绿发窘,本想说下去的话,也不得不收回肚子里。

也罢,本来就不应该和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事情的。

在游王妃看来,舒绿打断她不是无礼,反而是知礼的表现。

现在游王妃反正是怎么看舒绿怎么顺眼,大有不将舒绿娶进门当儿媳妇绝不善罢甘休的想法——唔,话不是好话,意思差不多是这样。

她心想,好歹她也暗示得很到位了,舒绿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思。

至于婚事,她却还不是太担心。

自己亲自出马替儿子求亲,西南王府张氏那边不会不允吧?两家门第可是般配得很,相信信安老王爷也很乐意结下这门亲事才对而自己丈夫的想法,游王妃冷冷地想,他何时重视过飞儿呢。

除了给飞儿一个世子的名分之外,临川王几乎是对这儿子不闻不问的,近年来还经常起冲突,颇有点父子成仇的意思了。

哼,只要儿子不是从庶民家里娶媳妇,王爷才不会出来管事。

想到要给儿子娶媳妇,游王妃又生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

对,她决不能让那些贱人们得逞她们对她下毒手,为的是什么,游王妃非常清楚。

这回被舒绿发现药丸有毒,或许是天意吧?佛祖见她虔诚,才会让舒绿来到她的身边,揭破这个毒计。

正好,这也许是个契机。

或许,她可以借此将后宅里的人清一清,也让丈夫看看,他平时宠爱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货色嗯,我一会就让人给你拿药方过来。

游王妃终于如舒绿所愿,停止了关于儿女亲家的话题。

舒绿又说:您如今需要的是解毒。

我先给您开一个解毒的方子,这个方子不管什么体质都是可以服用的。

不过煎药的时候,您就得小心了。

她这话说得明白,不能再让人下药。

事实证明,游王妃的药被人长期下毒,她身边一定有内鬼。

舒绿所说的话绝非无的放矢,她们之间也无须遮遮掩掩的说话了。

游王妃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叫过来,让她把药方和药丸给舒绿拿过来。

随后,舒绿又跟她要了笔墨,写了一道碧玉散加味汤给游王妃收着。

在中药来说,这是解毒最有效的方子。

以滑石、青黛、甘草、防风配成的碧玉散,解砒霜中毒有奇效。

她不知道在这个年代,这药方是否已经问世,先写着给游王妃用吧。

可是,中药解毒其实真不如血液透析,但现在坏境局限,也没法给游王妃换血。

她又对游王妃说,最好找一位最信得过的太医,来认真查查她中毒到底有多深。

如果是有针对性的排查,应该可以查出来的。

以前的太医们没查出来,是因为毒性太过缓慢,造成了游王妃身体逐渐衰弱的假象,蒙蔽了太医们的诊断——在没有验血的时代,要但凭把脉就诊断出慢性中毒,需要极深的功力。

也不是说太医们没这个功力,但是舒绿估计,给游王妃看病的太医,都是偏长妇科和内科的。

对于解毒,未必擅长。

一个大夫,也得术业有专攻,你不能指望一个儿科医生会开颅手术啊。

那种全能全才的神医,基本上是神话般的人物。

当舒绿离开的时候,游王妃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

舒绿自己反而恍恍惚惚地,出府时又遇到牧若飞,随便应付了他两句就赶紧走人,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啊,太没出息了你舒绿坐在车上,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巧英和巧珍两个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姐这是怎么了,从没见她有过这种表现啊。

她们哪里知道,舒绿完全是被游王妃的托孤给吓到了。

且抛开牧若飞对她、或是她对牧若飞的感觉如何这一点不说,舒绿可以肯定,游王妃是有娶自己当儿媳妇的打算的。

古人讲究谨言慎行,尤其是游王妃这种身份的人,她说开玩笑,你真能把她的话当成开玩笑?没有那个意思,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再受十倍的刺激她也不会说啊在这之前,夏涵也好,万里也好,舒绿只是和他们本人有交往。

顶多和万夫人见过两面,那也只是正常社交,算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

所以,舒绿面对他俩时的心态都比较轻松,即使知道人家对自己有意思,也没多大压力。

可游王妃不同啊她这一表示,舒绿如果不明白她的想法,也太迟钝了。

可是她必须装傻,不装傻能咋办?心烦意乱啊……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身上带着孝,名正言顺的不能议亲。

很好很好,起码给她一段缓冲期,让她理清下自己的心情。

一想到她真有可能嫁给牧若飞,舒绿心里就像一团被猫儿玩得乱糟糟的毛线似的,纠结死了。

她默默想象了一下自己和牧若飞成为夫妻的情形,莫名打了个冷战,拒绝再往下想。

他们根本就没有一点相融的地方啊无论是兴趣爱好,还是各人的脾气,以及为人处世的方式,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她可以想象自己和夏涵一起调香,也可以想象自己跟万里一起研究医药,但她能跟牧若飞在一起干嘛?背着石轱辘跑圈,还是骑马打猎……饶了她吧,她是娇花,经不起这种折腾——虽然她也不认为牧若飞会让她干这些事。

嗯,他们不相配,一点都不相配哥哥,请你将少远哥哥请到咱们家来可好?展眉听到舒绿的请求,微一愣神,旋即反应过来。

这样好吗?他意有所指。

舒绿说:只说是你请他来给我看病好了,还有就是替尚红姐姐看看。

砒霜的事,我见机提一提,不会将内情透出去的。

少远哥哥是聪明人,不该问的事,他不会问。

你对他评价倒是挺高啊。

展眉冷笑了一下。

好哥哥,我对谁的评价都没有你高哇。

你是我心目中的珠穆朗玛,绝对的。

……谢谢,我应该高兴吗?应该啊,还应该笑一个咧。

舒绿顽皮地用两手把展眉的脸硬生生捏成一个笑脸。

……戳展眉很随意地伸手一弹,刚好弹中舒绿高翘的鼻尖。

哎呦好痛呢。

舒绿揉着鼻子,却笑得很开心。

有哥哥出马,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和万里见面。

哥哥真是万能的存在啊。

-------------------------(看到好多粉红,好兴奋现在是双倍粉红活动啊,亲们,再给力点好不好?今天还是三更哦,蔷薇很努力的说,求抚摸……)第二百零八章:出乎意料(4月28日第二更)----------------------万里欣然应邀而至。

要说他有多想来信安王府,倒也不至于。

他如今正在烦恼着尚兰的事情呢——他**万夫人似乎对和信安王府结亲越来越感兴趣了,连他父亲万光将军都有了这意向。

不管怎么说,撇开尚兰年纪偏大这点不谈,她的条件真是相当好。

信安世子宠爱的嫡女,又有一位名门出身的母亲,这样的姑娘在婚姻市场上向来不愁嫁啊。

要不是信安世子和张氏夫妻太挑剔,非要将女儿高嫁,何至于耽搁到现在。

好在世子夫妻总算想通了,高嫁有难度,那就找一家地位不算高、却很有前途的人家结亲吧。

恰好万里年纪也不小了,和尚兰却正好相配。

外人听了,简直要称赞一声天作之合呢。

十七岁的姑娘,也不算太大嘛而且,这个年纪的姑娘才好生养呢,说不定你们今年成亲,我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万里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出油了。

他一再向母亲声明,他想娶的是舒绿这样的姑娘,尚兰条件再好,他也不感兴趣。

万夫人却不松口,只说:我自然知道舒绿那女孩儿是极好的,可她还不到十四我的儿,你可再耽误不起了,等她出了孝,再筹备婚事,起码得花个两三年……万夫人自有她的一套道理,万里也不能说母亲这样就是错的。

况且,万夫人还很精明地察觉到了游王妃对舒绿的态度不寻常。

那天信安老王爷大寿的时候,游王妃对舒绿的亲热劲儿,万夫人可都看在眼里的。

她有意无意对儿子说,人家牧世子如此热心地邀请你们同船上京,看来他们之间的交情的确很深厚啊……无非就是让他别和人家牧世子争了的意思。

万里简直要对母亲五体投地了,她老人家咋就看得那么准呢?咋就一句命中真相了呢?但让他轻易放弃,也是不可能的。

难得有机会与舒绿接触,尽管万里不太想到信安王府来,却还是如期赴约。

展眉亲自站在门外迎接他以示重视,名义上,万里总是他邀请来的客人。

万里敏锐地发现,王府里的下人对展眉的态度比他之前见过的还要谄媚了许多。

这两兄妹真不简单,才进府多久呢,就已经站得这么稳当了。

在上京前,万里还为他们在王府的处境担忧过,现在想来真是多余。

以展眉与舒绿的本事,自然是不许别人替他们担心的。

凌妹妹是染了风寒?万里在王府外院待客的小厅里见到了舒绿,发现上次与舒绿同行的那红裳佳人也在场,微微愣了一下。

双方见礼后,他才知道那是信安王府的又一位孙小姐,也记起了小春山时舒绿想请他替对方看病的事。

他还先是把注意力放在舒绿身上,寒暄过后,即刻问起舒绿的病情。

之后又给舒绿把了脉,沉吟片刻,说:伤寒是已经好了大半,不过你身子还有些虚弱,我先给你开两副滋补的药吧。

有劳少远哥哥了。

舒绿收回让万里诊脉的右手,对尚红说:尚红姐姐,少远哥哥是药王亲传弟子,医术极好,可否让他也替你看看?尚红其实不是特别想找人给自己看病。

也不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是她生怕劳烦了别人。

见舒绿盛意拳拳,难以推拒,她才答应和舒绿一道出来的。

听到舒绿问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万里微微一福,说:如果万公子方便的话。

梁小姐多虑了,举手之劳而已。

万里对尚红的态度很客气,仅仅是维持着一般的社交礼仪。

他早听舒绿说过,尚红是先天的气管毛病。

再听了一阵脉象,看了看尚红的气色,大致有了点底儿。

梁小姐这病,日积月累,的确比较麻烦……万里在治病的时候,都是实事求是。

当大夫的人,若是虚浮好夸,且不说医术如何,医德首先就不过关。

舒绿听得眉头一皱,尚红自己倒还平静,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的情绪。

她轻笑着说:是呢,我自来便是如此,吃的药比饭还多的。

回京以后,祖父也请太医来给我看过,太医们也说这病只能养着,要根治就难了。

万里见尚红对自己的病态度平和,不由得生出一丝好感,觉得这位梁小姐修养倒好,不愧是大家闺秀。

少远哥哥,真的没办法了吗?舒绿问是这么问,心知也怪不得万里。

她自己就是学医的,深知天生的气管疾病是如何难治。

有的。

出乎意料的,万里却在大家都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给出了这个答案。

啊?怎么治?要吃什么药?舒绿惊喜地叫道,连尚红都不禁露出几分诧异来。

还能治?不可能吧……太医院的老太医们,都摇头叹息说这是富贵病,只能多多调养,保着不要常发病就好了……想不到,这万公子却说她能治?万里意简言骇地说:这种病症,光吃药是不行的。

少远哥哥的意思是……幸好我师父仲药王不但精于医药,也擅长针灸之术……凌妹妹忘记了?他笑着看向舒绿。

舒绿恍然大悟:少远哥哥,你是说,姐姐这病得施针?对。

其实,太医院的太医们,未必就不知道施针对梁小姐的病有益,可是……他没把话说完,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太医们是不好给尚红施针的。

人体的穴位很多在背部、胸口上,尤其是治疗气管的话,涉及的穴位都在上半身。

难道让尚红脱光了给太医扎针?这是不现实的。

所以那些太医连说都没说。

尚红也反应过来了,却还是不解。

她心想,太医们不能给自己施针,难道,难道万公子亲自给自己施针?不行的啊结果还不是一样她的疑惑落在万里眼中,万里笑而不语,指了指舒绿。

舒绿笑着拍手说:姐姐,交给我吧。

少远哥哥是药王的亲传弟子,可我呢,却是少远哥哥的亲传弟子啊没错,她已经完全领悟万里的意思了。

如果是别人,万里也不会提针灸这件事。

他见舒绿与尚红交情甚厚,之前在小春山时就跟他提起尚红的病情,这回又让他给尚红看病,显然舒绿是很在乎尚红的。

那么,舒绿肯定也是愿意替尚红扎针的了。

我的针法,其实你都学得差不多了。

万里这话,激起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展眉的痛苦回忆。

想起自己被扎得千疮百孔的手臂和身子,展眉就不寒而栗。

再也不想回到那时候了,恐怖万里又说:我会将详细的下针穴位、针法、时间与用药,都给你写清楚。

你照着来做,坚持三个月,应该可以初见成效。

好的舒绿拉着尚红的手,问道:姐姐信得过我吗?咳咳,其实她是不太信得过自己啊。

她不由得又向展眉看去,展眉打了个冷战——妹妹难道又打算在自己身上实践实践再给人治病?拜托,你那严谨的科学家作风别用在你大哥身上好吗?我不是你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啊妹子展眉的内心在咆哮,咆哮……事情有了意外的进展,舒绿却还没忘记自己将万里请来的第三个目的。

她装作和万里讨论医药问题,问来问去,在众多疑问里夹带进了一个怎样判断是否误食了药老鼠的砒霜。

万里何等精明,一听就知道,这才是舒绿想问的重点。

他分辨了一下舒绿的气色,知道不是她中毒,便放下心来。

他不动声色地向舒绿解释了人若吃了砒霜以后,各种中毒程度的具体表现。

舒绿认真听了,又随之追问了一些细节问题,万里也都没有丝毫迟疑地解答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表现出一丝质疑,就像真的在和舒绿探讨普通的医学话题一样。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万里这种做事的风格,还是颇和舒绿的胃口。

当天,舒绿就开始替尚红扎针治疗。

自然,还需要配合吃药,内外治疗缺一不可。

除此之外,她还得好好分析游王妃那儿拿回来的药,是不是都有雄黄的成分,或是有别的毒素。

就在她专心待在香室里做实验的时候,展眉给她带来了一个令她惊异莫名的消息。

临川王爷,原来已经身患重病。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

展眉肯定的说:这事并不是秘密,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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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12点有第三更。

)第两百零九章:桃色绯闻(4月28日第三更)-----------------临川王爷得了重病?舒绿很惊讶。

她没见过那位王爷,不过印象中,一个才三十多岁的养尊处优的王爷,咋就能得了重病呢?啥病?据说是消渴症……我不知道消渴症具体是啥毛病,求医学博士解答。

展眉很诚实地承认自己的无知。

不懂就问嘛。

他原主的记忆里貌似也没有这方面的内容,或许这小书呆子对于书本外的东西都不太熟悉吧?就是糖尿病。

舒绿直截了当的答案,使展眉恍然大悟。

啊,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

早听说临川王生活比较荒唐,看来真不是假的。

要不是酒色过度,哪会年纪轻轻就得了糖尿病……当然也不排除遗传因素,还有其他的各种原因。

糖尿病的成因向来众说纷纭,不过舒绿还是直觉的认为他是因为荒淫无度才导致英年得病的。

哎,妹子,你说……展眉又悄声问:牧王爷这病,到底是自己得的,还是被人害的?不会吧?舒绿被展眉的大胆假设给吓住了,好半晌才说:害他得糖尿病,那可真说不好死期,有可能一两年就嗝屁,但拖上个十年八年也不是没可能啊。

再说糖尿病哪是那么容易操控的,你想太多了。

我这不是被之前的事情给误导了嘛。

展眉说的就是临川王妃的事。

感觉牧家真够乱的。

展眉也是豪门少爷出身,但真没怎么经历过这些事,觉得真是太复杂了。

每一个内宅妇人都是阴谋家啊。

牧王爷原来早就得了这样的病啊……怪不得那些人要害游王妃了。

展眉自认智商赶不上妹妹,虚心请教:此话何解?内宅里多少人都是靠着牧王爷的宠爱才混得风生水起。

她们比谁都怕牧王爷病死呢,哪会害他……她们怕的,是游王妃跟她们秋后算账哦,怪不得……听舒绿这么一分析,展眉也明白过来。

不过,感觉还是挺牵强啊。

害怕游王妃找她们算账,就一定要把她弄死?没有更强烈的杀人动机么?舒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阴谋诡计,她也不是特别擅长啊……她是好人来的,咳咳。

接下来的几天,舒绿一则是忙着给游王妃开解毒的方子和制药,一则也要筹备斗香会的事了。

欧阳家的香药,还指望这斗香会来挽回呢。

斗香会的日子,就定在二月二花神节。

往年二三月,游王妃也会择期开一两场斗香会,今年却依了舒绿的建议,要办得格外隆重。

元宵节前,游王妃已经拟好了客人的名单,并且将请柬都发了出去。

她还得给尚红扎针。

尚红见她忙碌,说自己的病并不急,舒绿却认为大不然。

都拖了这么多年,哪能再拖下去?幸好斗香会那边,其实她也只是拟出了章程,大多数事情交给欧阳婉来办了。

不然,真是分身乏术就在舒绿忙这忙那的时候,巧珍从外头听来了一个惊天大八卦。

牧家死了个丫头?舒绿看巧英那激动的样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的确是一条人命没错,但舒绿还没圣母到关心世界上每一个人的地步。

大户人家里死个把下人,那真是太正常了。

应该说,哪家没死过下人?不是啊,小姐,听说那丫头是在后院的池塘里淹死的……捞上来的时候,才被发现已经有了身孕呢啊?舒绿愣了愣,一边的巧英一下子涨红了脸,厉声喝道:巧珍连舒绿都给她吓了一小跳,巧珍马上被震住了。

巧英疾声厉色地斥道:小姐宠着你,你就不分轻重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小姐跟前说对……对不起……巧珍想哭又不敢哭。

她向来唯巧英马首是瞻,这时被巧英一骂,立刻生出畏惧之心来。

舒绿看了看还想再骂的巧英,又看了看悬泪欲哭的巧珍,赶紧打圆场说:好啦好啦,别吵,让外人听见像什么呢。

巧英一听,猛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忙跪下请罪:小姐恕罪,奴婢僭越了。

巧珍也跪了下来,伏身在地:小姐,奴婢不该胡说八道,请您惩罚奴婢吧。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都没错。

起来吧舒绿好气又好笑。

巧英也太紧张过度了,不过也难怪她。

她这也是尽职尽责,只是自己并非一般的闺阁千金。

以后该教育她,别把自己和普通的千金小姐一样似的看待。

巧英,你也别怪巧珍,是我吩咐她,有牧家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不然,巧珍也不至于如此不分轻重。

她先不忙教育这两个丫头,却看向巧珍说:你继续把话说完。

哦……巧珍偷看了巧英一眼,见巧英没有再骂她,才说:据说是前儿夜里死的,昨天一大早就装裹了送到城外乱葬岗去埋了。

消息似乎是从验尸的仵作那儿传来的,说是那丫鬟的肚子已经大了,一尸两命呢是么?还听说什么别的没有。

舒绿追问道。

她现在对牧家的事很上心。

嗯,还听说,这丫鬟是在牧世子的院子里服侍的二等丫鬟。

什么?你确定?舒绿嘴巴微张,这回真是被吓到了。

牧若飞院子里的丫鬟怀孕了……这这这这……这意味着什么?是真的呀。

巧珍很用力的点着头,尽管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住过整个月的,巧珍觉得那位牧世子虽说脾气不大好,为人还是很正派的呀。

从来没见他对哪个丫鬟特别腻歪的。

想到他尊贵的身份,能做到这点可真不容易。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随手采摘朵小花,真是太容易了。

牧世子却不是这样的……想不到,居然也会闹出这种事小姐,我还听说,牧王爷被这事气坏了,把世子叫去骂了一顿,还要打他呢。

世子不服王爷,两人又吵起来了,后来世子就被王爷关起来了。

舒绿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屋里绕来绕去,苦苦思索着这间古怪的桃色绯闻。

牧若飞竟也有这一天——想到他和绯闻两字联系在一起,舒绿就不敢相信。

凭直觉,她认为那丫鬟的事情,应该不关牧若飞的事。

那,牧若飞应该是被人陷害了?才区区一天啊,这事就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巧珍听说的版本居然如此详细,要说不是有人在故意传播,她都不信怎么这样巧,她刚揭破了毒药的事,游王妃估计还没揪出内鬼呢,又出了这档子事巧英,去请展眉少爷来。

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事告诉哥哥。

巧英不敢过问小姐的想法,应声去了。

展眉听后的反应是:那丫鬟肚里的孩子,不可能是牧若飞的。

哥哥,你怎么这样肯定。

别人我不知道,牧若飞我却能打包票。

展眉对牧若飞,比舒绿自己还要有信心。

你比我更了解他,你说是就是了。

那……这难道又是一个阴谋?或许是。

也有可能真的是一个意外。

展眉说:还是让我去打听一下吧。

巧珍转述的事,也不知是经过了多少加工的。

嗯……拜托你了。

本来,舒绿一个闺阁女儿,不该对别人的家事如此关心。

可是无论展眉还是舒绿,都没有旁观的打算。

牧若飞是他们的朋友,不是吗?朋友的事情不去关心,那还关心谁呢?展眉打听回来的版本和巧珍的略有出入,但大体内容还是不差的。

总之,牧若飞屋里的丫鬟怀了身孕然后莫名其妙的淹死了,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尽管舒绿想去安慰一下游王妃,想来游王妃这时肯定是焦头烂额吧。

但她暂时还不能去,因为元宵节到了。

元宵这天,舒绿又被列在了入宫的名单上——这一回,是老王爷让张氏把他们兄妹添上去的。

而宫里也很快批复下来,允许他们入宫参加元宵宴。

又得进宫啊。

舒绿真心想推掉,可惜她没这个权利。

除非她又病一次,但是装病……府里会给她请大夫的。

被人看出她装病,又会惹上一堆麻烦呢。

还是老老实实的进去吧。

这回,总不会再被皇帝私下召见了吧?正月十五那日,与初二时一般,信安王府的车队赶在太阳升起前来到了宫门前。

他们将要在此度过一整个白天,然后再回王府去举行自家的元宵晚宴。

舒绿下了车,看着那巍峨的宫殿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微微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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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大推荐的时候还是会加更的……预报——接下来会是狂风暴雨般的接连高潮)-----------我是推书的分割线----------书名:凤倾书号:2302447作者:子夜妃子简介:这天下,是他的,也是她的。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三千里河山,一路锦绣。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数十载繁华,袖手天下。

谁在煮酒梅子青,六十四卦机关都算尽。

盛世江山,韶华轻负。

敢犯我者,虽远必诛第二百一十章:狗血之极的元宵夜(上)(4月29日第一更)--------------------这回照样得去太后宫中拜贺,不过,却是在皇后宫里赐宴。

舒绿与上次一般低调无二,心里却总是惴惴不安。

在这皇宫里行走,她总觉得被皇帝的阴影笼罩住似的。

于是她的行动更加小心谨慎,恨不得变成透明人,谁都别注意到她最好。

结果还真是如她所愿,并没有什么人对她多行注目。

能进宫拜贺的人家,谁不是显赫异常,人人都眼高于顶。

加上这种场合里也不能随意聊天说笑的,大家都只是面带标准微笑静静进餐,只怕失礼,哪有空去关注别人。

终于熬到午宴结束,太监们开始引领着一批批的女眷们离宫。

舒绿低眉顺眼地跟在张氏身后默默走着,暗暗祈祷千万别再像上回那样,突然出现一队太监将自己拦住了,又弄到皇帝面前去。

但直到她出宫,上次那些人也没有出现。

顺利出来了……舒绿猛地放松下来,几乎要憋得窒息的胸口总算又吸入了新鲜的空气。

但是,她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人啊,真是犯贱的生物呢,舒绿很为自己的失落感到不齿。

她却不知,就在他们离宫时,宫里又给他们家的元宵赏赐物品里添了两份礼盒,说是太后赏给舒绿兄妹两个的。

张氏看着那送礼的太监,无论如何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来,还得行大礼谢恩,心里的憋屈真是别提了。

那丫头有什么好,居然得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青眼?方才也没见太后多看舒绿一眼啊。

张氏哪里知道,太后连舒绿是什么人,都没听说过。

这两样东西,根本不是太后赏下的,只是打着她的名号罢了。

这位圣慈太后是先帝的第二位皇后,与兴耀帝关系非常淡薄。

她膝下无子,在宫里几乎没有太大的势力,只是被捧上神台的泥雕木塑,每逢这种大年大节时出来主持一下庆典罢了。

平时也就在自己的泰和宫里养老,基本上是不问世事的。

所以张氏虽然不高兴舒绿得了太后的赏赐,也不至于妒恨非常。

这些权贵人家都知道,现在宫里权柄最强的人不是太后,更不是那几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妃,甚至也不是那位执掌六宫的皇后娘娘,而是皇贵妃于氏。

信安王府的元宵夜宴极尽奢华。

金杯玉盏、觥筹交错,佳肴美酒流水般送上来,也不知耗费了几多银钱。

舒绿知道,目前的信安王府还是经得起这样的消耗的,因为皇帝刚刚发还了他们之前被剥夺的产业,那些田庄、盐井、矿产,都是挺值钱的。

不过皇帝也不是存着什么好心,因为信安王府的这些旧产都被兴耀帝的几个兄弟占着呢,他一上位就借着信安王府的名义把几个兄弟弄穷了,让他们没有财力再暗地里组织反抗势力跟他捣鬼。

从兴耀帝的这些手段,舒绿就知道这位至尊天子是个强势又冷血的帝王,绝不是后世某些影视作品里演绎的那种只懂得在内帏厮混、没事干偷溜出宫搞点艳遇的风流天子。

这才是正常版本的皇帝啊……元宵夜的重头戏当然是游花街,看花灯。

尚红是肯定不出府的,她也受不了外头的喧闹。

舒绿一来要替尚红治病,二来她也不想和尚兰那些人结伴同行,决定老实在家呆着好了。

展眉见舒绿不出去,也懒得和那些表兄弟虚与委蛇,说回屋看看书就睡觉。

他同样是进宫待了一天,有些累了,没什么心情到处乱逛。

尚兰、尚堇、尚梅与尚蓉都要去皇宫前的广场看花灯。

她们的兄弟也大多要去。

有男丁陪着,张氏与穆氏也就允了她们出门,只是交代她们千万要守着大家闺秀的规矩,绝不能失了闺仪。

那几个在西北困了十几年,去年回来的时候又早就过了年头,对京城繁华的元宵花灯节向往得不得了。

嘴里应得唯唯诺诺,心却早就野了,恨不得马上飞出去逛个痛快。

她们这也属于一种补偿心理。

过去在西北没能享受的、没能玩耍的,现在总想着要一千倍一万倍地补偿回来。

不然,在与其他闺秀们聚会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过去的生活和人家的差距就是大……那种心理失衡的感觉不好受啊。

反而是舒绿,因为上辈子二十多年过得很富足,心态却比这些血统纯正的王府千金们摆得还正。

舒绿回到屋里,她那份元宵赏赐已经送回来了。

沐浴梳洗后,她开了礼盒想看看宫里会赐下些什么东西。

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礼盒里装的,是一套炉瓶盒套装香具。

模样款式,和游王妃给她带来的那套母亲的遗物何其相似?难道……这也是她母亲留下的香具?宫里为什么要赏赐她这个,不可能是偶然吧?巧英,你去替我问问,别的姑娘收到了什么元宵赏赐。

巧英会意,马上就到其他院子去串门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渗透,巧英和巧珍在内宅里建立起了一张不错的情报网,开路的自然是舒绿提供的银弹。

但光有银钱却未必能办成这件事,还是靠这两个丫鬟够机灵,才能将事情做好。

硬件只是前提,人为因素才起决定性的作用。

半个时辰后,巧英回来了,说家里的其他姑娘收到的赏赐都是宫纱堆的花儿和两个荷包。

这两样东西,舒绿也有。

这么说,这套香具,无疑是专门赏赐给她一个人的了。

她脑中又浮现出兴耀帝那深邃阴沉的眼神。

那双冷电寒霜一样的眼睛啊,每次想起都让她忍不住战栗。

赏赐香具……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么?上次把她吓了个半死,又折腾她哥哥,这回扔点好东西来安抚安抚她?只是,他何必如此费心呢。

舒绿始终觉得皇帝对他们兄妹的关注不同寻常,应该不止是因为她和哥哥做事与常人不同这种理由而已吧?他们有这么重要么?不知道哥哥又得了什么赏赐呢?她刚刚想让巧英去问,却听巧英说:展眉少爷那边,得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套弓箭。

文房四宝是每位少爷都有的。

也就是说,弓箭是展眉独有的赏赐了。

好个伶俐的丫头,自己还没交代呢,她却提前办好了。

不错不错,能想到领导的前头去,这样的属下不提拔,还提拔谁呢?舒绿笑着夸了巧英一句多得你了,立刻让巧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巧英很单纯,一心就想着好好替小姐办事。

她和巧珍两个的忠心,舒绿却没有怀疑过,同时也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起码手边还有两个可用的人,不至于有用人荒啊。

这一夜,舒绿睡得却比平时还早。

美美的睡了一觉,直到天色大亮,她才懒洋洋的起床。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啊。

可惜,她自我感觉很美好,别人却未必像她过得这么舒服了。

舒绿看巧珍过来给自己梳头的时候,脸上神色变幻很是精彩,惊讶地问道:又有什么新闻?牧家不会又出事了吧?这时巧英也捧着洗脸水进来了,脸色同样诡异得很。

舒绿眨了眨眼睛,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的两大臂助。

不会吧——听到她们转述的最新八卦,连素来镇定的舒绿也没法维持平静的表情了。

这种事都有?这一次出事的,是尚兰。

没错,就是那位眼睛长在脑门儿上,走路都鼻孔朝天的尚兰小姐……她栽了,而且栽得很彻底。

现在跟着尚兰小姐出去的丫鬟和小厮儿,全都被打了几十板子,半死不活地拖下去了。

听说世子妃要把他们都扔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呢。

巧英打了个冷战。

跟对主人真的很重要啊,那些丫鬟小厮真是太可怜了。

幸好自己跟的是舒绿小姐,太幸福了原来尚兰她们昨晚在皇宫前的广场上赏灯,遇上了一群上京赶考的举子。

那些举子年纪都不大,生得也是文采风流,站在她们一堆人身边吟诗作对,看起来仿佛很潇洒的样子。

其中一个又长得比他的同伴更俊俏,也更风骚。

那举子见尚兰这些小姐穿戴华贵,身边又跟着那么多丫鬟小厮,知道肯定是大家闺秀无疑。

这世上的男子有许多种,有牧若飞这样对女人几乎不怎么感兴趣的,也有牧若豪这样小小年纪就流连花丛的。

而昨夜的这个举子,应该属于那种特别喜欢泡良家妇女的类型。

当时,尚兰她们本来是和兄弟们一起出来的。

但她的那些兄弟也不是什么好鸟,一出了王府如同脱笼之鹄,竟跑去喝花酒了,把几个姐妹扔在广场上自己逛着。

他们心想,反正有一堆下人跟着护着,能出什么事?于是他们就放心的作乐去了。

谁知道,居然真的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哼哼,要相信蔷薇虐人的功力,哇哈哈哈……亲们,过节也别忘记订阅和投票啊……双倍粉红呢)第二百一十一章:狗血之极的元宵夜(下)(4月29日第二更)才子佳人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出戏。

上京赶考的学子,遇上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演一出凄美婉转的《西厢记》,唱一曲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才子总是高中魁首、御街夸官,佳人便夫唱妇随,得嫁良人,在观众们的掌声与笑容里迎来美好的大团圆结局。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尚兰小姐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彻底证明了这一点。

昨晚刚开始的时候,那举子的言行还是很收敛的。

只不过是尚兰她们逛到哪里,他们一帮人也跟着走到哪里罢了。

既没有言语调戏,更没有紧盯不放——广场这么大,本来就是随便大家乱逛的,你还能管得住人家的脚?两圈下来,再笨的人也知道对方的意图了。

要是谨慎点的大家闺秀,早该离开这是非地,回自家车子上呆着去,免得惹事上身。

不过尚兰要是这么做了,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故事。

尚兰何曾被人这样追求过?有时候出席一些宴会,她坐在一旁听人家那些千金小姐谈论她们被人追求的故事,真是好生羡慕。

当然,这种追求往往也是很含蓄的,最多只是在某个诗会上有人为她们写了一首诗;或是某位公子常常在约她们家兄弟出行的时候,总要捎带上她本人,路上献献殷勤啥的。

这种程度的追求,在大梁朝的上流阶层里,也是被视为一种风雅的行为。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只要大家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倒也不会有太多的卫道士冲出来指责。

尚兰早年在风气闭塞的西北,哪里见过这些。

她本人姿色也很一般,在有男子在的聚会里,也并非大家瞩目的对象。

现在却被一群风流士子默默追求,使得尚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绝不认为那些人是在追着她的姐妹们跑,在她心目中,她们不过是衬托她的绿叶而已,哼哼。

所以尚兰不但没有立刻拔步离开,还故意在一些灯山下停留,做出种种娇态来,让那些举子们更能欣赏到自己的姿容。

这个时候,她的心思还是蛮单纯的,只是想享受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觉而已。

那风骚举子久经风月,一看这位大小姐如此做派,就知道事情有了几分光。

他未必觉得尚兰有多美,但看尚兰衣饰贵气,出身一定很好。

能泡到一位正宗的京城千金,对于这些外地举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于是他便更加卖力地吟诵起诗词来,专挑那些香软情浓的艳词读着,句句都在挑动着尚兰的情思。

他的同伴也是惯于此道的,全都帮着他起哄。

尚堇、尚梅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尚兰说,还是先回去吧。

尚兰犹豫了一下,想走又舍不得走。

突然这时天上刚好刮起大风,把广场上的灯山吹倒了两座。

人们慌张起来,生怕发生火灾,大声呼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偌大的广场上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很多人都在奔跑中摔倒在地,场面越来越混乱。

幸好广场周围早就布置有水龙局的人在看守,一见起火,马上扑过来救援。

加上当时在场的人员疏散、管理得力,倒也没有酿成太大的骚乱。

从起风到场面逐渐平静下来,其实时间并不长。

但信安王府的人们在镇定下来之后,才发现——尚兰没有在大队伍里头这还了得?尚堇尚梅立刻发动人手去寻找尚兰,但事实上也没有找太久。

因为——他们马上发现,尚兰就摔倒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而那一直在**着尚兰的举子,居然脸面朝下压在尚兰的身上。

总要紧的是,当那举子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右手——和尚兰的左手正拉得紧紧的……被这一幕吓傻了的尚堇等人还没回神,旋即又惊恐地看到,周围的人们都朝他们两个看过来了。

并且,人群之中,还站着几位平时和信安王府有过来往的女眷。

哇……当时没有在场,好可惜啊舒绿听到这里的时候,内心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可惜不能对着两个丫鬟说这种话。

不过,她随后提出了疑问:那人怎么会拉着三小姐的手?我们也不清楚啊。

三小姐哭得不行,说她摔倒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都是那人来拉扯她……巧珍和巧英对视一眼。

舒绿冷冷笑了一下。

这三表姐好天真。

以为这么推就能把自己的责任推掉么?她稍微动了动脑子,基本上能把当时的情形回放了一遍。

应该是人群骚动的时候,那位举子做出大英雄状,拉着尚兰就跑,说什么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之类。

趁机乱来嘛,吃吃豆腐嘛,很正常。

尚兰要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无辜,她能一个人脱离在大队伍之外?一个大小姐,如果不是她自个乱跑,丫鬟小厮们肯定会把她护得死死的,怕啥啊。

舒绿能想到的事,张氏怎么会想不到。

此时的张氏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趴在床上一个劲儿痛哭的尚兰破口大骂:哭哭哭,你就会哭从昨晚回来哭到现在,你还有脸哭呜呜呜,母亲……尚兰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就是去看个灯会吗?怎么……怎么最后,会闹成这个样子呢?你就哭吧尚梅那丫头可是交代了,当时邹家、菱家、冯家的人都在看着呢你就等着吧,从昨晚开始,你这事就要传遍京城了张氏何尝想说这些?她是多好面子的人,结果女儿却闹出这样一桩丑事来她……她还要不要做人了丫鬟们在外间屏声敛气,动都不敢动。

这边的丫鬟都是临时从张氏的院子里拨过来的。

尚兰本身的丫鬟,跟她出去的固然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留在家里的也没好下场,通通被赶到厨房里做粗活去了。

张氏骂得自己都想哭了。

突然门帘一掀,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看去,看到自己的丈夫一脸青紫地走进了女儿的闺房。

夫君……张氏还没说完,迎头就被世子梁璋扇了好大一个巴掌。

啪这一掌打得好重,张氏连人带椅子被扇得滚倒在地上,发出悲惨的痛呼。

尚兰被暴怒的父亲吓住了,瞬间没了眼泪,瑟缩成一团想躲进床角去。

但她哪里躲得过?梁璋一手揪住女儿的头发,用力将她从床上拖出来,扔在地上。

他不顾尚兰的惨呼,抬起穿了官靴的脚就朝女儿一通乱踢,踢得尚兰杀猪般叫起来。

夫君,夫君,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张氏对女儿再不满,还是疼爱居多。

她忍着脸上的疼痛,扑过去抱着梁璋不让他再踢,又被梁璋再打了两个巴掌。

梁璋再朝女儿身上踢了几脚,才恨恨地对张氏说:你养的好女儿一家的人都给她丢尽了张氏冲过去抱住已经半昏迷的尚兰,两人哭做一团。

梁璋厌恶地看着妻女,怒道:别嚎丧了,我还没死呢你赶紧把她拾掇拾掇,老王爷要见她这就是他扇妻子巴掌,却只踢女儿身上的原因。

要是把女儿脸打伤了,在老王爷那儿不好交代。

尚兰听到祖父要见自己,真希望自己就此昏过去。

在这个时候,祖父将自己叫过去,还能有什么好事?可她被父亲的暴打打得怕了,不敢再出声求饶。

张氏也知道,老王爷既然开了口让尚兰过去,她推阻也没用。

出了这样的事,老王爷要过问,也是很正常的。

梁璋又踢翻了一张椅子,才怒气冲冲地离开。

张氏叫了丫鬟来给尚兰梳洗理妆,自己也拾掇了一下。

她抚着发肿的脸颊苦笑着想,结发夫妻二十多年,这还是夫君第一回对自己动手,也是他第一次打女儿。

可想而知,梁璋在老王爷那里肯定受到了相当大的压力。

这回的事情……想必难以善了。

老王爷见到尚兰的时候,没有过问她红肿的眼睛与颓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还在头也不抬地看着他的公文。

在足足将尚兰晾了小半个时辰以后,他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在出嫁之前,不许出门。

出嫁?尚兰被老王爷这句话给弄懵了。

让她嫁人?这么仓促,嫁给谁?她什么都不敢问,当她很快就从张氏那儿得到了答案。

老王爷吩咐张氏,立刻给尚兰准备嫁妆,春闱过后马上出嫁。

她要嫁的对象,就是那个与她一同在灯会上摔倒纠缠的举子。

若她不肯嫁,那就让她自尽以全名节,或是当姑子去吧。

(大家满意尚兰的亲事么?)(稍晚,抱歉,因为妈**大姐来身上了——啥意思大家懂的……于是写不动了,嘤嘤嘤。

趴在床上装死中,求抚摸。

)第二百一十二章:宠妾灭妻(4月30日第一更)老王爷不愧是掌了大半生兵权的人,做事就是杀伐果断。

事已至此,纠结尚兰是有心还是无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所想的只是如何不让此事影响到家族的名声。

就在昨晚尚兰回来以后,老王爷听说了此事,马上就让自己的心腹去查清了那举子的来历、下落。

虽说尚兰她们匆忙回来,不可能和对方交换姓名啥的,但在京城里要查这点小事,难不倒王府的人。

半夜里,查消息的人来回报,说那举子叫张磊,是东南人,今年二十二岁,未曾娶妻。

像张磊这种年过二十还没娶正妻的举人非常多,很多人都是想等着考上进士功名后,靠与京城名门联姻而博得官缺,给自己的仕途增添助力。

听说此人还没娶妻,老王爷暗暗送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张磊没想到自己随意调戏了个京城小姐,居然就有一门这样好的亲事送到眼前来。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信安王府的小姐,还是世子的女儿,还是嫡出一想到这些,张磊哪里还会有异议,忙不迭对老王爷派去的使者保证说,成亲后绝对会对梁小姐一心一意,敬她爱她,等等等等。

这也是张磊走运。

此事最不好办的地方,就是被太多认识尚兰的人当场看见了。

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巴,尚兰是必须要嫁张磊的。

不然的话,梁家的门风就别想要了,以后那些女儿们还怎么嫁人?老王爷对长子说,对外就说为了感谢那张磊在骚乱里救了尚兰,所以将尚兰下嫁与他。

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尽管门第相当一般,尚兰嫁他还不至于太过丢人。

梁璋知道老王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尽管无奈,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张氏心疼女儿,大着胆子对梁璋抗议了两句。

她前头的两个女儿都是嫁到了很普通的人家,本想让小女儿嫁好点,结果还是这样你还敢跟我闹?谁让你平时不好好管教女儿?回去告诉她,好好修心养性,在屋里绣她的嫁妆,哪儿都不准去。

张氏无声地哭了起来。

梁璋当时一时气恼打得女儿遍体鳞伤,何尝没有一丝后悔。

这也是他的女儿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毕竟是个举人,说不定这回就考中了呢。

只要他有了进士功名,我自然会好好给他谋个实缺。

总不会亏待了她张氏也知道,丈夫这话很有道理。

只是想到女儿的结婚对象从原来预想的王公贵族,降低到一个外省的小举子的程度,心里无论如何也舒服不起来。

她不舒服,尚兰更加不舒服。

她听说自己要嫁给这样普通的家庭里,几乎都要疯掉了。

其实她两个姐姐的婚事,还不如她呢。

只是尚兰不这么想,她已经太习惯拿自己和那些京城中的世家、名门千金来比较。

一想到别人都会变成公侯夫人,自己顶多只能当个小官儿的妻子……她就恨一向溺爱她的张氏,这回却不再心软。

慈母多败儿,张氏现在才算彻底体会到这点了。

要是她以前就好好约束女儿,何至于弄成如今这样?所以不管尚兰怎么闹,她都不去理会,甚至连屋门都不让尚兰出了。

尚兰的丫鬟们,哪个敢听小姐的话放她出去?还要不要命了。

听说上回被打的几个丫鬟,有一个已经重伤死掉了呢。

因为这件事,信安王府最近陷入了沉重的低气压之中。

不止尚兰被罚,跟着她出去的尚堇第一个就被嫡母找去算账。

张氏对尚堇哪有什么疼爱可言,狠狠打骂了一顿,怪她没有看好姐姐,连她姨娘都跟着被罚了板子。

尚梅、尚蓉也被四夫人关在院子里,每天除了抄《女戒》就是做针线。

梁家小姐里,只有尚红完全不涉及其中。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那些陪姐妹一起出去的梁家少爷们,因为喝花酒的事情同时被发现,不管是否成年,都被老王爷亲自用家法打了手板,勒令他们在家反省。

而舒绿的日子,却是明媚而忙碌,与一众表姐妹凄凄惨惨戚戚的生活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着亲儿孙们不争气,老王爷对展眉和舒绿兄妹俩是越看越喜欢了。

元宵那天晚上,展眉在自己屋里读书,而舒绿早早就睡下了。

老王爷很欣慰,移情作用再次发生神奇效应——这才像我那瑶儿的孩子嘛,若是瑶儿还在,唉……所以展眉舒绿近来在府里越发好过了。

没人来找他们麻烦了嘛,能不好过么。

不过他们也不是只顾自己吃饱,不管别人死活的冷血动物。

别人且不说,朋友的事情总得上心才是。

就在元宵后不久,舒绿再次到牧家拜访。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让展眉陪她一起去。

也不知道世子是不是真被关起来了。

哥哥你去看看他吧。

就算牧王爷关了儿子,也不可能不让儿子见外客。

所谓关起来只属于家庭内部处理方式,不能够公开声明的,不然牧家的名声更加不用要了。

原则上来说,大家族的少爷把丫鬟肚子弄大真不算什么事。

重点还在于,这丫鬟死了。

这一死,可就说不清了。

会让人怀疑是主人逼*了丫鬟,或是吃了人家又不愿意负责,总之影响比较恶劣。

但这些还是属于小节,对于一位小王爷来说,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可是牧王爷的反应如此激烈,说没被人挑拨,舒绿都不信。

联想起牧若飞的庶母、弟弟、妹妹之类的……呃,亲人,舒绿再次对他升起了浓浓的同情。

好吧,据说女孩子内心总是潜藏着母性这种伟大的情绪,舒绿如今对牧若飞就有种类似看到小动物受伤的怜悯心情——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几天不见,游王妃比之前又憔悴了几分。

舒绿暗暗着急,劝游王妃千万要保重身体。

游王妃身上本来就毒性未解,又受到这样的刺激和压力,身体能好才有鬼了。

偏偏挑这样的时候出事……那砒霜的事,我已经查到一些。

如果在这时将我中毒之事抖落出来,反而如了那些贱人的意呢游王妃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她说的这些,舒绿能明白。

牧王爷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游王妃现在说别人不好,岂不是适得其反?会让王爷认为她是为了维护儿子,往他心爱的人身上泼脏水舒绿对这事的内情委实好奇,也很想帮助游王妃母子,便顾不得僭越问起内情来。

因为舒绿揭发了药里有雄黄的事,游王妃已经将舒绿当成了最贴心的人儿,没有什么话不愿和她说。

死者名叫翠羽,是牧若飞屋里的二等丫鬟。

长得还算水灵,略有几分姿色,今年十五岁,已经在牧若飞屋里做了好几年的事。

元宵前两天,这翠羽一大早被人发现死在后花园的小池塘里。

捞上来以后,人们发现她穿着倒还整齐,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一开始都以为是她不小心失足落水而死。

只是,她死的时间分明是半夜。

这时疑问就来了,她一个丫鬟深更半夜到后花园去做什么?照一般的情况,家里死了个丫鬟,草草送出去发丧也就是了。

游王妃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不管怎么说,死的是牧若飞屋里做事的人,她不想节外生枝。

结果关侧妃却对牧王爷说,翠羽的死另有隐情。

关侧妃说,早就听说牧若飞和翠羽有一腿,还以为牧若飞打算抬翠羽当姨娘呢。

谁知翠羽突然间就没了?又说,人人都说翠羽捞上来的时候,肚子已经有点大了,王妃娘娘却要马上把人给处理了,怕是想掩盖些什么……牧王爷被关侧妃一挑拨,回来对游王妃发了一通脾气,说她教子不严,闹出这样的丑事。

游王妃分辨说,牧若飞与翠羽绝无私情。

关侧妃在一边煽风点火,说翠羽有没有怀孕,让仵作来一验便知。

牧王爷一开始没打算听关侧妃的,毕竟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关侧妃灌迷汤的功力着实了得,说什么只是偷偷让仵作来查一下,难道仵作还敢到处乱说吗……什么的。

牧王爷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真的让仵作来验尸了。

舒绿听到这里,对这位色迷心窍的牧王爷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就算他是牧若飞的亲爹也一样。

有这么二缺的亲爹吗?什么叫宠妾灭妻,这就是宠妾灭妻啊仵作一查,果然那翠羽已经有了身孕,说大概怀了两个月了。

(嘿嘿,小胖……你危险了……)(一整天都要家族聚餐……其实我真心不喜欢远房亲戚这种外星生物,他们也一定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坐在一起吃没营养的饭说没营养的话呢?好吧,宅女总是这样不讨人喜欢。

)第二百一十三章:重重阴谋(4月30日第二更)验出那丫鬟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牧王爷就炸毛了。

当场就把牧若飞叫到自己屋里来,好一通疾声厉色的教训。

牧若飞与父亲的关系本来就很恶劣,对父亲骂自己弄出丑事更是一口否认,还在牧王爷想打他的时候动手反抗。

关侧妃假惺惺地劝王爷保重身子,又对牧若飞说,小王爷您就好赖认个错儿,让王爷顺顺气吧。

牧若飞平时就对这庶母老给自己母亲添堵很是不满,怎么会给她好脸。

结果关侧妃逮住机会,让牧王爷又骂牧若飞目无尊长,让他给庶母道歉。

牧若飞争辩不过,索性就甩手走了——结果他还没出远门,牧王爷就昏过去了。

消渴症这毛病,也是受不得大刺激的。

关侧妃大呼小叫,说牧若飞忤逆父亲,生生将父亲气倒,是如何如何的不孝。

游王妃一心要把牧王爷救醒,没空和关侧妃纠缠。

谁知牧王爷一醒过来,劈头盖脸就冲着游王妃一顿怒骂,说她如何教养出这样的逆子来,等等。

随后,牧王爷就下令将牧若飞关在院子里不许出门,等他什么时候反省好了,才能出来。

我那可怜的孩儿……游王妃说到这里,忍不住又伤心起来。

本来,家丑不外扬,她是不该和舒绿一个外人说这些内帏私事的。

可是,她真的憋得要疯掉了。

她一个人从江南嫁到京城来,也说得上是举目无亲。

加上地位尊贵,更不能随便对人吐露心事。

但是再不找个人倾诉一番,她怕自己就要被逼疯。

舒绿在游王妃心目中当然是最可信的。

经过砒霜事件,游王妃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瞒着舒绿的了。

她没有女儿,在她看来,舒绿就和自己的亲女儿差不多。

舒绿听了以后,觉得这关侧妃的举止很不正常。

一个侧妃耳,说难听点也就是个妾室,即使上了玉牒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她怎么就敢蹦跶得这么厉害?她问游王妃,关侧妃是不是平日里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挑拨牧王爷厌弃他们母子。

游王妃摇头,说:那贱人精乖得很,往日里,面上功夫倒是做得很足的。

像近来这样的表现,的确少见……莫不是……舒绿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莫不是娘娘您停用家里的药物,被人看出端倪来,先下手为强?……其实我也有想过……游王妃同样低声回答。

和聪明人说话是不需要说太透的。

舒绿的意思是,给游王妃下毒的人,是否就是关侧妃。

然后,关侧妃发现游王妃终于注意到药丸里有毒了。

为了避免被游王妃揭发她毒害正室,关侧妃借着一个丫鬟的死,先发制人,向游王妃母子发起了进攻。

说牧若飞和翠羽有私情的是她。

让仵作来验尸的是她。

在牧王爷与牧若飞谈话时挑拨的也是她。

叫嚷着牧若飞忤逆父亲的还是她。

估计,在外头传播牧若飞桃色绯闻的同样是她说她屁股底下没屎,谁信啊而且,关侧妃也有充足的动机。

她所生的牧若豪,只比牧若飞小几个月。

如果牧若飞失去了世子的头衔,那么,牧若豪就是临川王的第一继承人。

舒绿将脑中许多破碎的信息重组起来,逐渐拼凑出关侧妃阴谋的轮廓。

这场阴谋,应该是从牧王爷患上消渴症,并且日益加重开始的。

牧王爷身患绝症——糖尿病即使在后世,也是不可根治只能抑制的重病——这让备受宠爱的关侧妃醒悟过来,自己再受宠,始终是个侧室。

牧王爷一死,他们母子两个,日子就难过了。

这个时候,游王妃刚好带着牧若飞离京,到江南去探亲。

关侧妃趁机收买了游王妃身边的人,或许还联合了牧王爷其他的妾室吧……这个有待查明。

总之,她开始了想要用慢性毒药毒死游王妃,再收拾牧若飞的计划——这个一样有待查明,细节方面还不是很清楚,舒绿只是猜测关侧妃是这么打算的。

关侧妃应该是想,赶在牧王爷重病去世前,先把游王妃弄死。

之后,再用一些方法,害死牧若飞或者让牧若飞失去继承权。

或许牧王爷那时候已经病得神志不清,她就催着牧王爷出面,请朝廷将自己的儿子牧若豪立为世子。

可惜舒绿的出现,打破了关侧妃隐秘的计划。

舒绿识破了游王妃的药里有雄黄,并且开始替游王妃解毒。

关侧妃应该不知道这里面有舒绿的首尾,但她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下毒的事就要被暴露出来了。

于是,她借着翠羽之死,发动了新的攻击——先把水搅浑,让游王妃没法揭发她,或者揭发了她牧王爷也不信。

接着,她开始算计牧若飞,想让牧王爷认为牧若飞忤逆,并以此为罪名撤掉牧若飞的世子资格。

别小看了忤逆二字。

自古以来,所谓百行孝为先,忤逆不孝是做子女最大的罪名。

在许多朝代,父母如果上衙门告子女忤逆,一旦查实后,子女最高可被判处极刑——大梁朝也是如此。

关侧妃大喊牧若飞气昏了父亲,就是要坐实他忤逆的罪名。

其用心不可谓不毒辣关键还在这个死掉的丫头身上。

舒绿先撇开其他的事情,抓住了关键的一点。

游王妃点点头。

她现在脑子很乱,只盼舒绿能替她想想如何破局。

舒绿说:我们必须证实,这丫头并非与世子有私情。

而且,证据得十分充足才行,一般的辩解,王爷估计也不信……游王妃苦笑说:怎么证实呢……唉,我那飞儿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这死丫头,也不知道和家里哪个小厮儿私通有了孽种。

却生生连累了我的飞儿舒绿也不能怪游王妃歧视下人,这属于对待下人的正常态度,游王妃又不是穿过来的……不过,翠羽的孩子,真是小厮的?还是她跟外头的人有了私情?排查的难度还真大啊舒绿从游王妃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还边走边思考着翠羽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寻死呢?如果是一般的丫头,说不定会弄点堕胎药吃下去,悄悄把孩子下了。

也不是没丫头这么干过啊,舒绿以前在江城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一类的事。

不要小看底层劳动人民的智慧和求生欲望,能不死的时候,谁想死呢?再想深一层,翠羽的死,真的是意外?舒绿想得太入神,走着走着,差点和迎面匆匆而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幸亏她鼻子灵,早早闻到前面飘来一阵刺鼻的香味,生生收住了脚步。

哎呀,这不是凌家妹妹嘛。

又来做客啦?牧若豪那张讨人厌的平板脸孔又在舒绿面前出现了。

舒绿眉头微微一皱,对牧若豪福了福身。

二公子。

嘻嘻,凌家妹妹,别老急着走嘛。

今儿院子里冰雪都融化了,有些花树开始抽芽了呢,咱们一道逛逛去?牧若豪一面笑着,一面拦在舒绿面前。

他每次见到这凌舒绿,总觉得她和京城里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带着一股江南少女特有的水秀轻灵。

这样的美小娘,他还没尝过呢,真想把她收到自己的房里妹子,走了。

就在舒绿思考着要不要给这牧若豪一点终身难忘的教训时,展眉及时出现了。

牧若豪讪讪地退开,眼看着展眉将舒绿带走。

两人走的时候,甚至都没跟牧若豪打招呼。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信安王府的穷亲戚……等我当了临川王世子,不不不,等我当了王爷……不怕弄不到你牧若豪yin邪地看了舒绿的背影好几眼,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那家伙身上熏的什么香,亏你还跟他在那儿站了半天,鼻子都不通了吧。

出府后,展眉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的鼻子真是受苦了。

没见过身上熏这种重香料的男人我刚才扫了一眼,他腰上就挂了三个香囊……不过啊,哥哥。

舒绿神色有些凝重。

我觉得,他似乎是在掩饰些什么……唔?他身上应该是有伤的,上了药……那些香味,差点把他的药味盖过去了。

什么?展眉想了想,说:你是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嗯,应该是这样。

兄妹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

牧王府四天前死了一个人。

牧若豪身上有不可告人的伤。

如果还不能将这两条线索拼接在一起,他们也太挫了……我知道那叫翠羽的丫鬟,被葬在城外的乱葬岗。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开棺验尸?不。

出乎展眉的意料,舒绿笑着否认了。

但是她的下一句,连展眉听了都觉得震惊。

我是说,我和你一起去,验尸。

(峰回路转有没有……亲们一起来猜测事情会怎么发展吧?保证你们绝对想不到的说)第二百一十四章:万里加入(5月1日第一更)不行,我不同意。

从临川王府一路回到家里,展眉就是不松口。

他涉险已是惯事,但却绝不愿意把妹妹捎带上。

开馆验尸这种事,毕竟不小。

他一点都不希望妹妹接触这种恐怖的东西,虽然他知道妹妹并不是没有解剖经验。

但学校里保存完好的标本,和荒郊野岭上的女尸,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好不好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你家里煮好的面条,和路边被倒掉发馊的剩饭,同样是食物……那能一样么?哥哥,好哥哥……舒绿可怜巴巴地呆在展眉的屋里不肯走,展眉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别叫嚷了,没有,我才不会带你去。

你再嚷嚷,我就彻底撒手不管了。

反正这是牧家的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展眉冷冰冰地说。

他要是这么容易被妹妹打动才有鬼了。

死胖子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朋友啊。

你们不是好基友么?好基友你个头展眉一抬手就把妹妹额头敲了个爆栗。

好吧,那我换成好兄弟好了……他现在怎么样?舒绿还是蛮关心牧若飞被关起来以后的情况的。

不怎么样。

他院子里也有不少木桩靶子之类的,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练射箭呢。

这家伙射箭的准头倒是越来越足了。

听到牧若飞没有消沉,舒绿挺高兴。

嗯,这胖子别的优点没有,但性子倔强不服输这点还是不错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牧若飞在屋里借酒消愁或是颓废地仰着脑袋看天空发呆的样子……他就不是这种人我本来还发愁怎么安慰他两句,你知道我也没安慰人的经验……结果他看我一来挺开心,拉着我一起射了一会儿箭,又将我上回教他的搏击练给我看。

他说在家里呆得实在腻歪了,等明年他满了十六岁,立刻就到军里领差事去。

还说,最好分到边军那儿去更好,他就想结结实实的和那些胡人打几仗。

展眉边说边笑着摇头。

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不过是挺有趣的。

舒绿很专注地听着,听到牧若飞想离家去边境,不由得愣了一下。

也对,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男子汉想要上阵杀敌也是正常追求嘛,总比那些只想躺在祖宗的功劳本上享福的纨绔子弟好多了。

只是,他如果真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啊呸,他回不回来关自己什么事舒绿把注意力又放回哥哥身上,继续缠着哥哥,要他带自己去乱葬岗。

哥哥,你不是医学专业的呀,哪里会验尸?你去了等于没去嘛。

只有带上我一起去,才能查出问题来好不好……展眉明知舒绿的话很有道理,但这也完全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舒绿现在真后悔。

大学时的导师据说在催眠术方面还颇有研究,当时还想教她呢,她懒得学,觉得没有……如果她学了催眠术,直接催眠了哥哥,他还能不带她去?不过催眠术这东西,对哥哥这种心智坚韧的人,貌似也发挥不了作用。

正在两兄妹相持不下时,下人过来禀报,说万侍卫来找展眉少爷。

都忘记恭喜少远哥哥了呢,现在是堂堂御前侍卫啦。

舒绿欣然一笑,既然恰好碰上了,她便跟着哥哥一道出去见客。

万里应该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极为英挺的侍卫官服,看起来真是英姿飒爽。

果然是人要衣装,美靠靓装啊。

以前她老觉得万里带着点江湖人的风尘气,非正非邪,让人捉摸不透。

这身侍卫官服一穿,头发梳得齐齐整整,看着实在是一表人才。

万里如今反而不怕来信安王府了,因为他和尚红的亲事彻底黄了。

尚红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大多数的权贵之家,万夫人当然也得了消息。

她还能对万里说什么?万侍卫好舒绿调皮地冲万里微微福,两颊上的梨涡盛满了笑意。

万里也笑道:你这丫头倒打趣起我来了。

少远哥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展眉问。

说到这个,万里脸上的笑容少了些。

原来,刚才兄妹俩前脚刚从临川王府离开,他后脚就去了。

倒也不是故意,只是他刚好轮值结束,想着去探望探望牧若飞。

虽说他和牧若飞是情敌,但万里对这位小世子还是有些好感的,只把他当弟弟般看待。

谁知他到了牧若飞的院子,却看到牧若飞和牧若豪两兄弟正在争执。

牧若飞气得满脸通红,手里抓着弓箭,叫嚷着让牧若豪滚出去。

万里知道其中轻重,忙上前去劝住了牧若飞。

牧若豪见有外人来,也没有再待下去,自顾自走了。

又是这个牧若豪舒绿想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无缘无故,又跑去惹牧若飞干什么?牧若飞都被关起来了,他还故意跑过去,是去耀武扬威么?他就不怕牧若飞打他么?就他那个小身板,牧若飞一个打他十个啊不对……舒绿想到一个可能性,脱口而出说了半句,忙又捂着嘴巴。

万里深深看了舒绿一眼,似乎看穿了什么。

他没有追问舒绿何出此言,只是对展眉叹息说:人家的家事,咱们也没法插口。

不过世子说你刚才来看过他,我就突然想起上回给梁小姐开的药方不知效果如何了,顺道过来问问。

哦,托赖,尚红姐姐吃了药扎了针,说是气息平缓多了呢。

舒绿忙对万里敛衽行礼,郑重道谢。

呵呵,那就好。

我前几天得了两味治气喘的好药,明儿让人给梁小姐送过来吧。

不耽误你们,我先回去了。

万里本来没想到这次来,能够见到舒绿,有种意外的惊喜。

既然有缘得见佳人,他也就心满意足,准备回去了。

就在万里准备告辞的时候,舒绿突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看了看哥哥,再看了看万里。

那个……少远哥哥,你一会儿有事吗?没有啊,我打算回家了……怎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万里属于对人情世故特别通透的那种人,舒绿表情稍有异状,他大致就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嗯。

她轻轻应了声,眼睛却看着展眉。

兄妹连心,展眉哪还不知道舒绿在想什么。

他也在心中权衡一番,终于对万里拱了拱手说:少远哥,请移步到我屋里再说吧。

好。

万里没有迟疑,一口应承下来。

听完展眉与舒绿转述的,围绕着牧若飞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万里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舒绿看着陷入思索的万里,没有再出声。

她之所以向万里求助,既是出于无奈,也是对万里的信任。

不管怎么说,他们四个人,在同船共行的那一个月里,相处得很诚挚,很愉快……尽管彼此也有闹过别扭,但却绝不是勾心斗角。

她同样相信,万里去探望牧若飞,纯粹是出于友谊,而不是看在牧若飞的世子身份上。

这个事情吧,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

万里终于开口了。

展眉与舒绿同时点头。

真的,一点都不复杂,不就是继承人之争么?关侧妃与牧若豪等人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把游王妃母子打压下去。

其余种种,都是斗争手段而已。

凌妹妹说得对,目前的关键是在那个死去的丫鬟身上。

万里看了舒绿一眼,笑道:凌妹妹是想请我陪展眉一起去验尸吧?舒绿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种事……她真的也只敢和万里说。

万里这个人,不同于一般的官宦子弟。

他长年在江湖上漂泊,既是仲药王的弟子,又在巴蜀苗疆那种神秘的地方呆了这么多年,应该说对许多事情的接受尺度比较大。

偷偷跑去验尸这样的事情,绝对称得上是惊世骇俗,尤其从舒绿这么一个千金小姐的口中说出来。

但万里似乎并无惊诧之感,证明他的接受能力真是挺强的。

没问题。

万里很干脆地答应了。

事实上,他离开巴蜀之后,过上了循规蹈矩的生活,还真是挺腻味的。

能够和展眉一起去冒个小险,刺激呀至于摆弄别人尸体是否道德这种事……对于万里来说是不存在的。

更不道德的事情,他干得实在太多,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少远哥哥,我希望你能注意几个事情。

一个,是她是否真是自杀,身上有没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

我总觉得她死得很蹊跷……还有一个,我希望你能确定她怀孕的月份,是否真是——两个月。

这个,非常重要(第一更送到求粉红啦求粉红啦……保底的粉红请投给蔷薇吧,蔷薇好需要粉红票呀……在上个月,一个月裸奔二十天的情况下,《御香》拼到了粉红榜27位、共205票的好成绩。

亲们真是太可爱了……那么,请大家继续支持蔷薇吧,最近的情节保证会让亲们满意的是爽文哦……)第二百一十五章:准备收网(5月1日第二更)舒绿知道哥哥很厉害,但不知道换了一具身体的哥哥还是这么厉害。

第二天一早,展眉就过来向她交差了。

嗯,果然是有问题。

展眉没有多说,直接递给舒绿一个信封。

里面,是万里写下的验尸报告。

这报告写得还真详细啊,舒绿由衷的感叹。

凭直觉,万里肯定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看来自己还真是找对人了。

你们昨晚去了?那么高的城墙,你们用什么法子翻出去的?又怎么找到她的坟头的啊?舒绿一面看一面随口问道。

你管那么多呢。

好好看你的报告吧。

展眉没好气的坐到桌边喝茶。

他一点也不想向妹妹解释他和万里昨晚是如何完成任务的。

总之就是动作片加恐怖片再加悬疑剧的效果——夜行、翻墙、躲避官兵、在野狗的吠叫声中挖坟开棺,还得徒手扒拉尸体……所以他才坚决不肯带妹妹一起行动。

不过,万里那家伙,做得倒是挺熟练的,和自己配合得也不错。

回想起在古州那次,朱衙内带着捕快们开着三艘大官船来追捕他们。

也是万里当机立断,擒贼先擒王将朱衙内挟制住了,才使得他们快速摆脱了困境。

展眉本来对万里观感一般,但经历过几次合作,尤其在昨晚一起挖过坟以后……呃,貌似有了点**友谊。

果然。

舒绿脸色沉重地将验尸报告收回信封里,轻轻叹息一声。

事情和自己设想的差不多。

翠羽应该不是自杀的,而是在与人缠斗后被推到水里淹死。

她身上有挣扎过的痕迹,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别人的血肉和皮肤、毛发——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还没泡掉,可想而知当时她把那人抓得挺严重。

还有,最重要的是,万里判断她腹中的胎儿大概是怀了四个月左右,而不是两个月。

只是她肚形比较不显,看着不太像四个月。

可是万里还是能够判断出来,因为现在天气还很冷,尸体基本没有腐化。

这么说,那仵作也有问题了。

舒绿说。

展眉点头表示同意。

那个仵作,或许也是被关侧妃收买了的。

他故意将怀孕月份说成两个月,是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在里头——四个月前,牧若飞刚好离京,到外地去巡视临川王府的产业。

然后,他在平望城遇上了展眉兄妹,几人结伴回到了京城。

如果仵作直接说出翠羽已经怀孕四个月,那么牧若飞的嫌疑可以直接排除了。

大致上可以确定犯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展眉看舒绿坐到她书案前开始写写画画,脸上还带着诡秘的笑意。

咳咳,你知道你妹子向来是个爱动脑筋的人。

舒绿边笑边动笔。

展眉看她在纸上列出了牧王爷、关侧妃、牧若豪、牧若飞、游王妃等等名字,又在这张人物表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在策划着什么。

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舒绿不满:什么歪脑筋?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伸张正义,还牧若飞一个清白……你懂?好吧,我知道你是爱与正义的使者。

展眉无奈地一摊手。

他低头继续喝茶,嘴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妹子又准备发散她邪恶的思维,策划什么坏事了吧……想起上回她腐蚀了尚兰她们送给老王爷的那面屏风,展眉就觉得好笑。

好了。

舒绿奋笔疾书了好半天,把笔一扔,拍手笑道:就这么办。

她基本上已经理通了思路,只需要去准备一些辅助药物就搞定啦。

当然,最需要的是哥哥的强力支持。

不过,她相信哥哥这次会一如既往的支持她的牧若豪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晕晕沉沉的,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是昨晚和小冰儿玩得太过火了么?也有可能……这小骚货,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从那儿学来的本事,伺候得他就是舒服。

屋里这几个通房,就属她最合他的心意了。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脑袋,低低呻吟了两声,一阵天旋地转。

屋里的香味好浓。

她们换了熏香吗?这味道闻着似乎不像是自己平时用的那些。

不过,很好闻……闻着闻着,他又不想起床了。

但他是不得不起的。

他还得去跟父王请安呢。

娘说了,要趁热打铁。

趁着父王对大哥现在极为厌恶,自己多在他面前晃荡下,多显示一下自己的孝顺,父王才会更亲近自己。

真的假的?真的呀,小婵她们都听到了的……好可怕……凤兰说她起来夜溺的时候也见到了啊那身衣服,不会错的……天哪牧若豪只觉得外间的丫鬟们吵嚷之声让他头变得更痛了,嘶哑着嗓子怒吼一声:小蹄子们炒什么还不过来伺候爷起床那群小丫鬟赶紧收了声,匆匆忙忙过来服侍他。

牧若豪冷着脸梳洗完毕,见她们一个两个脸色都发着青,奇道:你们怎么了?个个都跟活见鬼似的。

谁知他这一句活见鬼,却让小丫鬟们个个都紧张起来,神色更加慌乱。

牧若豪平时尽管贪欢好色,却不是个什么怜香惜玉的。

本来他就不舒服,见丫鬟们期期艾艾说不清楚,便狠狠给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人一巴掌。

说不说到底什么事丫鬟们被主子一打,只得吞吞吐吐地说,昨晚府里闹鬼了。

闹鬼了?闹什么鬼?牧若豪眼皮子突突直跳。

好些人看见,那……那死了的翠羽姐姐……的鬼影……牧若豪听见翠羽二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胡说八道不可能丫鬟们见牧若豪真生气了,都不敢做声,齐齐在地上跪成一排瑟瑟发抖。

牧若豪径自发了一通脾气,又忍不住追问:还听说了什么?说是……说是翠羽姐姐满府里走动着……喊冤……好些人还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据说,这是鬼母阴胎……牧若豪越听越害怕。

她真的回来了?还抱着孩子回来了?鬼母阴胎,鬼母阴胎……他的头又越来越痛了。

牧王府闹鬼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晓,牧王爷却还是知道了。

简直荒谬哪有这种事?牧王爷是不信鬼神的。

关侧妃一边伺候他喝药,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都是那些下人胡诌的,王爷别往心里去。

您养病要紧呢。

哼,都是那逆子,弄出这等丑事来牧王爷又想起了被自己关起来的大儿子,心头一阵厌烦。

关侧妃心中暗喜,嘴里劝道:世子也反省了好几天,想来也知道错了。

王爷打算几时放他出来呢?也不能总这么关着呀。

这话听起来是好话,其实却是在打听牧王爷下一步准备怎么处置牧若飞。

牧王爷默不作声,低头喝药。

他尽管厌恶长子,可是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嫡子。

他不喜欢牧若飞是一回事,可真让他把牧若飞彻底打进冷宫,向朝廷请求废掉这个嫡子的世子头衔,牧王爷下不了这个决心。

毕竟,他还是很重视自己的正统血脉的。

嫡庶有别的规矩,于他而言是深入骨髓的铁则,哪有那么容易就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

关侧妃暗暗着急。

都闹成这样了,王爷还是向着那对母子。

就因为他们占着一个嫡字,她和儿子就要一辈子被他们压得翻不了身吗?不,她不信她前半生可是受够了庶出的苦,不能让她的豪儿也继续受这个罪然而,尽管牧王爷在府里下了钳口令,晚上闹鬼的事情却没有停止过。

一连三个晚上,都有人看到了那穿着翠羽死时服饰的女鬼,抱着一个襁褓在王府各处游荡的影子。

那婴儿的凄厉哭声,使得许多人都不敢起夜,宁可憋着一泡尿到天明。

牧若豪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游王妃对于闹鬼的事情也是惊疑不定。

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如果世间真有神灵,那就请保佑我的飞儿吧她默默祈祷着,为儿子的前途感到忧虑。

就在此时,展眉与舒绿再次造访了临川王府。

听舒绿说完她这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游王妃惊喜非常。

那,照这么说,飞儿的冤屈可以洗清了?嗯。

舒绿点头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只要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这回,咱们使的可是一箭三雕的计策——要让他们的所作所为,统统无所遁形她一个外人,表面上是不能掺和到人家的家务里的。

不过,她有的是遥控的方法。

计划,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明天……希望一切顺利(呜呜呜,亲们都不爱蔷薇了咩?粉红……粉红……咳咳,预告,牧府的狗血剧马上就要收场了,啦啦啦……)第二百一十六章:冤魂索命(5月2日第一更)---------------------牧王爷刚起床不久,正用了早餐,还没吃药,便听人报说王妃娘娘来了。

王爷。

游王妃对牧王爷素来规矩守礼,言行上足显大家风范。

但牧王爷对自己这正妻并不如何看重,觉得她古板保守,相处起来没什么乐趣。

他更喜欢娇艳的黄侧妃与柔媚的关侧妃。

不过,身为王爷,他理智上也明白这样端正的正妃是王府所需要的。

是以在下人们面前,他也向来给游王妃几分面子,并不会老是当着下人的面让她下不来。

他要是老削游王妃的面子,游王妃在府里便毫无威望可言,又怎能拿出王妃的款儿来管理王府呢。

嗯,来了,坐吧。

他淡淡地对游王妃说。

游王妃没有落座,见下人端药过来,亲自接过来服侍王爷吃药。

牧王爷也没推拒,自然而然接过游王妃替他凉好的药,一口一口抿着喝了下去。

他这消渴症,真真正正只能靠药物压制着,每天都断不了药的。

无论如何,他与游王妃也算老夫老妻了。

他再不满,夫妻情分还是在的。

喝完药,牧王爷见游王妃神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想替大儿子求情?想到这个倔强的大儿子,他就没好心情。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他终究要给老妻几分薄面,不耐烦地挥挥了手。

出乎意料的,游王妃说的不是牧若飞的事,却说起了牧若豪。

王爷,今儿一早就有人过来向我禀报,说豪儿病了。

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委实病得奇怪,他一直在胡言乱语,追着屋里的丫鬟们打呢……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牧王爷惊奇地说:豪儿?他怎么莫名其妙病起来,莫不是发烧了。

他娘呢?本来庶出的孩子,嫡母是有教养的资格的。

很多嫡母都是将庶子抱到自己屋里养着,隔绝他们与生母培养感情的机会。

可是牧若豪出生的时候,牧若飞才满了百日,游王妃身体又虚弱着。

关侧妃借着刚刚生了儿子得宠的势,求牧王爷让她将儿子留在身边养。

牧王爷准了,后来竟成了这府里的定例,各人生养的孩子都在各人屋里教养。

所以听说牧若豪病了,牧王爷就问起关侧妃来,这是正常反应。

关氏今儿陪寿春太妃到城外的普化寺上香去了,天刚亮就出了门,怕是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游王妃是从来不会叫这些侧妃、妾室做妹妹的,一概称之为关氏、黄氏等。

关侧妃的出门,是游王妃昨儿紧急安排的。

要不着痕迹的将关侧妃引出门一整天,是舒绿昨天过来时对游王妃提出的要求。

今天,关侧妃必须不在场,这样他们的计划才能够顺利进行。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但游王妃也不是全无手腕的人。

在她的紧急安排下,关侧妃毫无警觉地出门陪伴太妃上香去了,据说出门的时候还特别开心。

陪伴太妃这么有面子的事情,向来轮不到她的,这会儿她正以未来世子的亲娘自居得意得很呢。

等她回来,有她哭的游王妃恨恨地想。

王爷,要不你过去看看豪儿?我看他真是病得挺厉害呢。

游王妃完全是一副大妇嫡母的标准款儿,对庶子保持着适度的关心,但又不是特别想管他的样子。

牧王爷不疑有他,反正他也是闲着,对这个次子他的确是比较偏爱的。

既然他病了,自己就去看看他吧。

待会再让人去请个老太医来给他把把脉,怎么好端端的人说病就病起来了。

两夫妻一起到了牧若豪的院子,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头一片鸡飞狗跳的吵杂声。

怎么回事牧王爷十分不悦,冷哼一声就走了进去。

二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翠羽姐啊,求您别打奴婢……一个小丫鬟的尖叫声刺入牧王爷耳中。

早有人替王爷王妃打起了门帘。

两人刚进屋子,就被屋中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牧若豪只穿着睡觉时穿的中衣,披头散发地满屋追着一个小丫鬟打,嘴里狂喊着:打死你,打死你……其余的小丫鬟们有的想去拉着他,有的躲在屋子的角落里一脸惊恐,有的手足无措对着王爷夫妻俩行礼。

游王妃低下头,不让众人看见自己眼中闪过的幸灾乐祸之色。

屋子里还有一丝昨夜没烧尽的残香余味,浓浓甜甜,闻着甚是腻人。

牧王爷不觉有异,游王妃却是其中的大行家。

嗯,这种香里……显然加入了很多曼陀罗花的花粉。

闻得久了,尤其是在睡觉时闻的话,会使人产生幻觉,行为癫狂。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游王妃尽管早从舒绿口中得知,她会想法子让牧若豪自己吐露实情。

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游王妃还是对舒绿的行动力感到吃惊。

不过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

她将心神从迷幻香中拉回来,看着那对父子。

牧若豪,你这是在干嘛?牧王爷以为牧若豪并不是生病,而是在冲小丫鬟撒气,怒冲冲地训斥他。

牧若豪见到父亲训斥,不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抱着父亲哇哇大哭。

父亲,她来索命了……冤鬼来索命了……她……哇……呜呜呜……牧王爷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冤鬼,什么索命?儿子这是在胡说什么啊。

游王妃谨记着舒绿的叮嘱,将那个刚刚从牧若豪掌中逃脱的小丫鬟叫过来。

你刚才鬼叫什么?什么翠羽翠羽的?翠羽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叫个死人名字干什么她刻意在翠羽、死人几个词上加了重音。

舒绿说了,要反复用这些话来刺激牧若豪,他一定会受不住刺激的。

果然,牧若豪一听翠羽的名字,就非常激动,死死抱着父亲不放手。

父亲救我翠羽……翠羽她从阴间回来索命了鬼母阴胎,鬼母阴胎我听见那婴儿的哭声了……呜呜呜……呜呜……牧王爷这时才反应过来,翠羽就是那个一尸两命的丫鬟的名字。

只是……牧若豪为什么会叫嚷着翠羽的名字发疯?那丫鬟不是大儿子屋里的使女嘛?怎么又和二儿子扯上关系了?王爷,豪儿莫不是被府里那些闹鬼的传闻给吓着了吧?游王妃假装关心地说。

牧王爷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这时,游王妃轻声对牧若豪说:豪儿,你别怕,那翠羽和你又没有关系,她索命也索不到你身上啊。

她的话听起来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是啊,你和翠羽是无关的嘛,怕什么呢?谁知牧若豪却癫狂依旧,大叫着:她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是有心的啊……我不是有心的啊……呃?游王妃像是很吃惊地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牧王爷。

牧王爷也听出这里头不对了,还没说什么,牧若豪松开了抱着父亲的手抱头蹲在地上大哭。

你放过我吧……不要再让那孩子哭了……放过我啊我不是有心杀你的啊轰隆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从牧若豪口中说出,牧王爷立刻呆在当场,游王妃也被震惊了。

她的反应却快,马上将所有的丫鬟下人都喝退了,一个都不许留下,还亲自去将里间的门紧紧锁上。

牧王爷没有注意到妻子的举动,脸上肌肉不住颤动,将蹲在地上大哭的儿子揪起来吼道:你说什么?你杀人了?牧王爷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杀人即使是牧若飞,他也是认为牧若飞弄大了丫鬟的肚子事后有不好好处理,逼得那丫鬟跳了塘,从没想过那丫鬟是被人害死的我不是有心杀你的……翠羽……牧若豪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

他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了。

游王妃心想,光是闻曼陀罗的香味,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癫狂症,怕是舒绿还对牧若豪动了别的手脚。

王爷,请先息怒。

游王妃劝王爷先别生气,他这病可受不起大刺激。

游王妃是真的关心自己的结发夫君,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丈夫。

哼牧王爷把儿子摔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

王爷,这么说来,翠羽莫非是……被豪儿杀死的?游王妃不失时机地紧接了一句:那翠羽腹中的孩子……这一点,牧王爷也想到了。

他不愿相信自己向来宠爱的次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弄上了哥哥屋里的丫鬟,虽说不合礼数,可还是小事。

搞出人命,这才是大事虽说主子打杀奴才不算什么,但先奸后杀,又是另一个概念了。

这事一传出去,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啊可那仵作却没说翠羽是被杀的啊……难道,那仵作是在说谎?游王妃继续按照舒绿写的剧本往下演。

--------------------------(哇哈哈哈,所有的坏人都会被爱与正义的使者蔷薇狠狠虐到底的么么大家,节后第一天上课,大家都要开开心心哦——继续无耻的求粉红票,挥爪……)第二百一十七章:彻底解决(5月2日第二更)----------------同一时间,信安王府,绮霞苑。

展眉好整以暇地品尝着舒绿亲手沏好的新茶,轻轻吹去面上的茶末,啜了一小口。

不知那边怎么样了?他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太阳穴。

昨晚通宵没睡,还真是有点微微的疲倦。

这几晚天天去给那牧若豪深夜添香不说,还得披着女人衣服抱着个襁褓扮鬼魂,装鬼装哭很累人的啊。

昨晚工作量更大了,还得额外给牧若豪灌药,在他耳边学婴儿夜啼……展眉觉得舒绿写的剧本真是全方位立体式地考验着自己的演技。

舒绿同样在品着茶,王府分给她的贡茶真是好东西,看来张氏没克扣她的份例啊。

放心吧哥哥,我做的策划迄今为止还没有失败记录。

先安排闹鬼事件为牧若豪的发疯做好铺垫,再给牧若豪下**让他迷失心智,最后借着游王妃的手将牧若豪推到牧王爷面前。

层层相扣,每一环都经过了她反复的推敲,不会出错的。

至于道德问题嘛——这个素来不是展眉舒绿思考的重点啊。

展眉哼了一声:这可说不好,万一游王妃没能完成她那部分的任务呢?不会的。

舒绿对游王妃的宅斗功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游王妃要真是小白花,也不能稳坐正妃之位这么多年,还把牧若飞养得这么好。

她应该知道,这次是她唯一打倒敌人的机会。

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游王妃也会极力将她给的剧本演到最好。

她一定能够将关侧妃支使出去一整天,也肯定有法子说服牧王爷重新请一个仵作来验尸。

千万不要小看内宅贵妇哦,亲爱的哥哥。

正如舒绿所预料的一样,游王妃果然说动了牧王爷重新派另一个仵作去城外开棺验尸。

游王妃哭诉得声泪俱下,悲愤地控诉说王爷您不信飞儿是清白的,现在有机会证实了您却推三阻四,难道在您心目中庶子比嫡子还重要吗,等等等等。

没有了关侧妃在一边阻挠,游王妃对牧王爷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被游王妃弄得心烦意乱的牧王爷,也对牧若豪以及那个仵作起了疑心,终于答应让别的仵作去验尸。

他本来说,验尸又有什么用?能找出什么来?游王妃却说,那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那仵作在王府侍卫们的护送下快速出城,又在完事后赶了回来。

这时,天方过午,时间还早,关侧妃还在普化寺里美滋滋地陪着寿春太妃上香说话呢。

万里和展眉动棺木的时候非常小心,在验尸完毕后抹去了一切痕迹,所以牧王府的人并没有察觉出棺木被人动过。

新仵作给出的验尸报告,果然和原来仵作给出的内容差别很大。

牧王爷一听说女尸身上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手指甲缝里也残存着凶手的血肉,而怀孕的时间竟然已有四个月——就明白了八九分。

他可不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王爷的。

将这些前后矛盾的事情一对照,其中的疑点,不用别人替他分析他也能看出问题来。

牧王爷当机立断,又让人将原先的仵作抓了过来。

那旧仵作本来就心虚,被牧王爷一逼问,甚至都没动用私刑,就屁滚尿流地招了。

原来,他欠下了一笔不少的赌债,是关侧妃派人替他还了债,再让他到府里来替她做事。

王爷,我也是被逼的呀……那仵作磕头如捣蒜,被牧王爷靛青紫黑的脸色吓了个半死。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仵作,怎么就那么没脑子,卷进这种内宅乱斗了去了……他深深地懊悔着。

可是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了,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游王妃把事情推动到这一步,反而暂时按兵不动,既不火上浇油,也不趁机替儿子求情。

牧若飞的自由不需着急,他现在置身事外是最好的。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趁热打铁,把牧若豪解决掉。

牧王爷还是不愿相信,他的豪儿居然会是杀人凶手。

何必呢?就算他不是世子,但依然是堂堂的王府公子啊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让人先把那旧仵作关起来,径直又冲到了牧若豪屋里。

牧若豪经过了一个白天,不仅没有丝毫收敛疯态,似乎还更加严重了。

他屋里的丫鬟们都被游王妃先关到了别的院子里,只让家中的侍卫守着屋门,不许他自由进出。

父王父王您来救我了牧若豪正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整个人狼狈不堪。

本来就极平庸的五官被披散的头发覆盖去了大半,状若疯魔,牧王爷一眼就心生厌恶。

这就是他以前当成心肝宝贝一样宠着的儿子怎么就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牧若豪牧王爷冷喝一声,怒道:那叫翠羽的丫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屋里除了他和牧若豪,只有游王妃在,牧王爷也没什么顾忌了。

翠羽……哇……父王,翠羽她变成鬼母阴胎了啊牧若豪又惊恐地大叫起来。

啪牧王爷恨铁不成钢地扇了次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给我清醒点谁知,牧若豪更加癫狂了。

他满地打滚,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嚎叫着:不……我不是故意的啊……是她自己勾引我的……我只是不想要一个丫鬟生的贱种而已啊我不要贱种啊啊啊啊……让这贱人抱着她的贱种一起去死吧……牧王爷听得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看来,这事真是次子干的了。

牧王爷一生好色,可还真没干过吃了不认账的事。

他沾过的女人,基本上都能得到一个名分,最不济也抬了个姨娘。

对于自己的庶出子女,牧王爷说不上个个都很疼爱,起码也能让他们衣食无忧。

可是这逆子……这逆子居然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了手?游王妃注视着在地上不停打滚的牧若豪,眼中一片冷意。

对于这个屡屡踩在自己儿子头上的庶子,游王妃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她若是那等心软的妇人,更不知早被人弄死了多少次……饶是如此,这一回,若不是有舒绿相助,他们母子俩说不得也要被人害了她可怜牧若豪,谁来可怜她和飞儿?咦,豪儿胳膊上怎么包着绷带……游王妃突然惊奇地一指牧若豪的手。

这时,发狂的牧若豪已经撕破了自己的衣服,上半身几乎是赤luo的。

牧王爷也快被逼疯了。

他一把抓起牧若豪的手,不管牧若豪的挣扎,将牧若好右手上的绷带解了下来。

两道深深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牧若豪的小臂上。

伤口很长,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刮伤的痕迹——牧王爷瞬间想起了新仵作所说的,那女尸指甲缝里的血肉。

看来是那个丫头临死前挣扎,把次子抓伤的……逆子牧王爷暴喝一声,一脚将牧若豪踢到了屋角。

牧若豪已经濒临崩溃,被牧王爷这一脚,直接踢得昏迷过去了。

游王妃冷冷地看着昏过去的牧若豪,脑中浮起的却是关侧妃那假装柔弱、事实上却总是挂着嘲讽笑意的脸庞。

贱人……快回来吧,你的末日就要到了。

因为接下来,游王妃将要对牧王爷说出关侧妃联合其他人,试图毒杀她的真相。

当天傍晚,在普化寺开开心心地过了一天的关侧妃,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回到了临川王府。

等待她的,不是昔日柔情蜜意的夫君,也不是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却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王府侍卫。

被几个婆子硬生生剥去了头面衣饰、只剩一身单衣的关侧妃,直接被关进了临川王府的小柴院。

她一下子懵掉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快来救我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侧妃娘娘我要见王爷她又惊又恐,拼命拍打着柴房的房门,却没有等来任何人。

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似乎是泥雕木塑一般,不管她怎么闹、怎么吵、怎么骂,就是不来理她。

吃的、喝的也是最粗劣的伙食,只能保证她不被饿死。

一开始她还不屑一顾,将这些伙食统统扔掉。

可是饿了一天一夜以后,她又不得不从泥地上将这些东西捡起来,塞进嘴里充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王爷不来管她……让那个女人这样害她……闹了七天以后,关侧妃已经失去了生气,整个人就像乞丐一样又脏又臭。

这时候,她终于等来了牧王爷。

牧王爷没有进屋,只是隔着窗户,冷冷地看着她。

王爷王爷求求您快救我关侧妃声嘶力竭地扑到窗前,欣喜若狂。

牧王爷看着这个疯婆子,眼光冷得像是从没认识过她一眼。

这些天来,关侧妃过去做过的一桩桩阴毒丑事被逐一翻出,牧王爷才发现自己枕边睡着的,竟然是一条这样的毒蛇。

关氏,我不会杀你。

你好自为之吧。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再也没有来过。

---------------------(好啦,在舒绿的操控下,牧王府狗血剧暂时告一段落。

嘻嘻,又准备到舒绿继续闪闪发光的时刻了……)第二百一十八章:父子(5月3日第一更)-------------------临川王府的事情并没有被太多的外人知晓。

游王妃努力将事情控制下来,并没有像一些无知妇人一般,让人到外头辟谣,传那丫鬟怀的不是世子的种,而是二爷下的手这种话。

牧若飞是被冤枉了没错,名声受损了没错,可是这是补不回来的。

游王妃如果执念于替儿子洗刷罪名,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大家对临川王府的八卦越来越感兴趣,王府的名声也被损坏得越厉害。

牧若飞这个委屈是必须得受了,不过没关系,这样的小事,很快就会被许多新涌现出的各色消息淹没的。

京城里每天得发生多少大事小情?不过是死了个丫鬟罢了,这种事,也只能让人们谈论几天,就失去了热度。

当然,这样的云淡风轻,只是对于外人而言。

临川王府内部,却是天翻地覆一般的震荡不止。

牧王爷的次子牧若豪,得了莫名其妙的疯病,时不时就会发作一番。

那天以后,他有时清醒,又有时糊涂,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游王妃心知这是吸入迷幻香过量产生的后遗症,却也不去点破,继续让牧王爷认为他是做贼心虚自己把自己逼疯了。

事实上,舒绿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她给牧若豪下的药只会让他迷乱一段时间。

再过一段日子,他的神智就会恢复正常。

但是,尽管身体上他能变回正常人,生活上……却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而牧若豪的亲娘关侧妃,因为儿子的病,自己也积郁成疾倒下了,急需静养,不能见客。

牧王爷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关侧妃母子,将内宅的事情全权托付给妻子,由得游王妃整顿后院。

关侧妃也好,牧若豪也好,他都不想再见到了——他自己也病得不轻。

游王妃真是扬眉吐气,多年来的抑郁之气消散了不少。

忍了这些狐媚子这么多年,总算是到了她算总账的时候她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关侧妃。

尽管关侧妃想要毒死她,她却不打算以同样的方式来报复。

游王妃还要顾忌着关侧妃那显赫的娘家呢,无端端把他家的女儿弄个暴毙,会有麻烦的。

到时候,她有理也会变成没理了。

就让她一直‘养病’吧。

游王妃很仁慈地吩咐下去。

于是,关侧妃终于被从柴房里放了出来,却又关进了王府深处的另一间小院子。

游王妃拨了几个忠心的婆子去守着她,不弄死她,却也不让她好过。

就让她在里头自生自灭吧至于牧若豪,游王妃打算在他逐渐恢复神智以后,将他送到乡下庄子里去。

对于游王妃的这个决定,牧王爷点头默认了。

终究是他的骨肉,他也不忍心真的让牧若豪在家里被关一辈子,说出去也不好听。

送到庄子里去学学农事也好,反正家里田庄多的是,以后就分些田地给次子,让他在乡间当个小地主吧,别回京城来就是了。

牧王爷却不知道,游王妃另有打算。

被人下药的仇,她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虽然她并没有舒绿那么丰富的药学知识,可是一个常年研究香药的人,要给人下点药,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的确,她不会现在就杀了关侧妃。

她只会让关侧妃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而已……牧若豪,也是一样这对母子,总算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但游王妃要清理的显然不止关侧妃一系的人。

她自己的院子也是首当其冲要清理的对象,还有黄侧妃那边……这些事情,舒绿就没有再参与了。

她忙着呢。

二月花神节越来越近了。

既然牧王府的内宅事务已经基本解决,那这斗香会还是可以按期进行的。

这可让舒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还指望着这斗香会,来好好挽回欧阳家的皇商牌子呢。

当然,她也存着别的目的。

而这一天,展眉则被牧若飞邀请到京城有名的酒楼醉香楼去喝酒,同样被邀请的还有万里。

这次,真是多亏你们两位了牧若飞难得有这种正经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向两人敬酒。

展眉和万里二话不说干了杯中美酒,却都一齐笑了起来。

万里笑道:世子,咱们之间,也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吧。

不,少远哥,以前我对你多有得罪,委实不该。

牧若飞又敬了他一杯,自己先干为敬。

经过这次的事情,牧若飞似乎成熟不少。

他向来傲气十足,尽管不太喜欢仗势欺人,行动间自有一种骄人之态。

这种傲慢的样子,也是舒绿和他初次见面后,对他印象不太好的原因。

但是随着年纪稍长,尤其是经历了这一回小小的波折后,牧若飞真的起了不少变化。

游王妃将他放出来的时候,跟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也要他反省反省自己的作为。

飞儿,你已经长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一般任性。

你仔细想想,这回为何会被那对贱人母子钻了空子,你父王为何又总不信你?我……牧若飞其实是知道原因的。

他从小见不得父王太过花心,娶了这个又娶那个,惹得母亲整日伤心,所以和父亲一直不亲近……加上关侧妃等人从旁挑拨,是以父子如仇敌,越来越生疏。

游王妃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结所在。

她劝儿子说:傻孩子,不管父母之间如何,他总是你父亲。

你老是不亲近他,怎么行呢?实话说,牧王爷如果对牧若飞一点也不重视,干嘛那么早就给他请封世子。

很多王府、侯府,都是等长子成年才请封的世子。

于是,从自己院子里出来以后,牧若飞主动去找牧王爷请安。

牧王爷本以为长子会对自己受了冤枉满腹怨气,谁知长子却主动向他认错,说都是自己平时经常冲撞父亲,才会让父亲对自己失望,云云。

在失去了次子以后,牧王爷颇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长子这番表白使得他非常意外,心中的内疚也在不住滋生——自己这些年来,真是忽略了这孩子。

唉……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啊牧王爷细想想,自己为什么老看牧若飞不顺眼?他都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听到的老是牧若飞的坏话了。

因为和妻子感情很一般,他很少在妻子院里留宿,所以围绕着他的,都是那些娇柔的美妾们……关于牧若飞的坏话听得多了,他见了这跟自己脾气一点都不像的长子,怎么看都别扭。

可是,自己真的了解过这个孩子吗?那一天,父子俩谈了很久很久。

懂事后就没有哭过的牧若飞,甚至还流泪了……牧若飞也没想到,自己这次能因祸得福。

多年来冷淡疏远的父子关系,得到了意外的修补,真是一件好事。

在此之后,他也开始自责。

因为,他发现自己也很久没有关注过父亲的健康……父亲的病居然已经那么严重了。

还没等酒菜上齐,他就跟万里请教起消渴症的治疗来。

只是,牧王爷的消渴症,连太医院的那些老太医们也没法子替他治好。

万里虽说是药王弟子,毕竟不是药王本人——即使是药王亲临,也不敢说就能治好。

事实上,糖尿病到了一千年后,都是无法根治的重症。

万里说得很隐晦,但牧若飞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来兴高采烈的牧若飞,脸色又暗淡下来。

展眉在酒桌上的话不多。

他拍了拍牧若飞的肩膀,表示安慰,心里却想着——不知妹妹有没有针对糖尿病的药物,可以替牧王爷缓一缓病情?看到牧若飞这样,他倒是有心想帮一把。

在展眉心中,对直率的牧若飞,还是挺有好感的。

这次他大力出手帮忙,除了是妹妹所托之外,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从酒楼出来,三个大男人各自骑马回家去了。

幸好大梁朝不禁酒驾,喝了酒骑马不用担心被五城兵马司拦下来。

可是……展眉发现自己居然还是被人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展眉勒住胯下骏马。

冷冷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黑衣男子。

这几个男子长得非常的普通,用展眉的话来说,就是非常的路人。

让人一看之下,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多年的特工经验使展眉对这种类型的人充满了戒备。

这样的无脸男,才是最危险的。

他们可以随意潜伏在人群之中,随时对你发动攻击。

比如现在,在一个人迹稀少的接到拐弯处,恰到好处地将自己拦截下来。

凌公子,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几个人似乎没有恶意,很有礼貌地拱手行礼,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马车。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展眉完全没有跟他们走的打算。

---------------------(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呃,今晚绝对不晚更,抱歉。

)第二百一十九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5月3日第二更)-------------------最终展眉还是不得不屈服了。

蒙着眼睛的展眉,坐在那辆神秘的马车上,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

他的内心却是在微微苦笑,唉,被人抓住弱点了啊……展眉最大的弱点就是舒绿。

现在的话……还得加上欧阳婉。

当对方以舒绿的安危相威胁的时候,他的确无法死硬到底。

同时,他也对这些人的来历产生了好奇。

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他们想干什么?尽管对方身上透出他相当熟悉的森冷杀气,他还是直觉的认为,他们似乎对他没有恶意。

只要他不反抗,他们的态度,倒是很恭谨的。

应该是得了上峰的明确指示吧?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久,总算缓缓停下来了。

可是下车后,展眉的眼布还是没有解下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夹着他,让他按照他们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不像在京城里。

可是,凭着刚才的路况感觉,他们应该也没出城啊——何况现在早就关城门了,根本不可能出城。

这到底是哪里?走啊走啊,又走了不短的时间,展眉终于听到了一声到了。

应该是走在他前面的一个人发出来的。

紧接着,他的眼布就被解了下来。

咦,周围似乎有些熟悉……他还来不及思考,又被黑衣人推着朝前走去。

拐过了两道回廊,四周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那些人的服饰、打扮,这……这岂不是……素来宠辱不惊的展眉,被眼前的一幕幕真实惊呆了。

居然是在宫里禀德公公,凌公子已带到。

带他过来的一个小头领,将他领到那叫德公公的老太监面前。

而这位德公公,展眉当然能认得出,就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那位大太监德进德公公理都没理那些黑衣人,径直对展眉微笑道:凌公子,请随咱家来。

皇上要召见你,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好吧,真荣幸……展眉也算见多识广,但在过来之前,真的没想到会是皇帝要秘密召见自己。

大晚上的派暗卫将自己绑进宫里来——简直就像做梦似的不可思议兴耀帝召见展眉的地方,还是在上次的御书房。

一身明黄常服的兴耀帝,依然尽显霸气,丝毫也不比穿着朝服时气势稍弱。

既来之,则安之。

展眉依足规矩,就像自己是正常进宫觐见的一般,向皇帝行了大礼,匍匐在地等候皇帝的回应。

呵……一声轻笑从兴耀帝的薄唇间逸出,却并不让人感到一丝轻松。

凌展眉……这一次,你干得不错啊。

什么?展眉脑中飞快地运转着,嘴里却是半生不吭。

皇帝也并不是要听他说些什么。

他又是一声轻笑,屋子里的温度似乎比之前又低了几分。

夜半翻墙出城,开棺验尸,擅自干涉临川王府的家事……你不但身手不错,胆子也挺大的嘛。

皇帝说得轻描淡写,展眉却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往上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中。

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有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的警觉性什么时候,低到了这样的程度?又或者,皇帝手上的高手,实在太多了……皇帝为什么要启用这样的高手,日夜监视自己呢?是不是很好奇,朕从什么时候开始派人监视你的?呵呵……皇帝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展眉跪拜在地的样子,这孩子即使在行这样大礼时,背脊也挺得很直。

是个倔强的孩子啊。

你们刚进京,朕就让人去看着你们了。

朕很想知道,你们两个有趣的孩子,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呢……你们果然没让朕失望。

凌展眉,你不错。

朕很欣赏你,所以……朕要让你,进朕的内通司做事。

内通司?展眉几乎一听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肯定就是个秘密的特务组织,和他上辈子干的工作差不多。

但是既然是皇帝直接管理的特务组织,那从事的工作肯定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他一点都不想加入好吗?草民不胜惶恐。

只怕草民人微力弱,不能胜任。

哦?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展眉。

这孩子不简单啊,自己并没说内通司是做什么的部门,他却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对展眉,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朕意已决。

从今天起,你就是内通司的一名校尉。

其余的事情,你的上峰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臣,遵旨。

展眉无奈地应下了,也不得不将从自称草民,变成了臣——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换了谁在他这个处境,也没有别的法子。

拒绝?直接就被毁尸灭迹了吧。

还真是皇恩浩荡,待遇从优啊校尉呢,直接就上军官了,他才刚刚十五岁而已。

照这速度发展下去,岂不是三十岁以前可以当上将军?……如果他没死的话。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担心,你依然可以考科举,而且,你的科举……不会有问题。

去吧今日之事,不可与任何人提起,包括你那至亲的妹妹。

否则……皇帝最后丢下这么几句话,就挥手让他退下了。

啊,这是啥意思?再次被蒙上眼睛送出宫的展眉,一路上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干,就在琢磨着皇帝的话。

意思是,三年后再次大比时,他还是可以去考举人,考进士?走正经的仕途?可是他不是内通司的校尉么,不是已经被列入特务人员的编制里了么?难道说……展眉想了好一阵子,大致上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看来,皇帝现在对他这个内通司非常重视。

也对,一个强势的皇帝,一个有着强烈控制欲的皇帝,肯定喜欢用特务组织来控制着朝臣们。

就像监视着自己兄妹一样……也许,不仅仅是自己兄妹而已。

皇帝在所有权贵的府上,也都布有暗线的样子。

他招徕自己当密探,一来是看中了自己的身手,还有,就是看中自己是个外来人,几乎和所有的权贵们都没有什么牵扯吧?虽说他的外祖父是信安王,可是他毕竟不姓梁。

信安王府并不是他牢固的根基。

而皇帝居然还让自己如常当个考生去考科举,估计是想给自己弄个明里的身份。

让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加入朝臣的行列,成为他安插在朝臣之中的一枚钉子……封建王朝中皇帝和文官、武官集团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要是以为臣子们都对皇帝忠心耿耿,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越是成熟的文官集团,越是不希望有强势的皇帝在位,他们就希望皇帝是垂拱而治的圣君,坐在龙椅上给他们的奏折盖朱印。

多少皇帝的皇命出不了宫城,被文官们架空得只能在宫里和太监们玩游戏……显然,兴耀帝一点也不想当圣君,他喜欢当霸君。

他要全盘掌控朝政,不留一点死角。

展眉几乎想骂娘了,这不是让自己搞无间道么?表面上,他是依循正经途径考上科举的进士,然后就当个小官儿,再然后就跟文官集团建立交情……背地里,他却是皇帝的密探,替皇帝打探各种肮脏的内幕……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啊皇帝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这么看得起自己,展眉现在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人太能干了,果然会遭报应的。

他也就是文武全才了一点嘛,皇帝您老人家不至于这么求才若渴,非要把我弄到您身边来干活吧……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德进呐,你觉得这凌展眉如何?皇帝拨弄着手中的玉扳指,话里似乎带着一点笑意。

大太监德进很谨慎地说:奴才觉得,凌公子很好。

很好?兴耀帝微微点头,眼睛眯了眯。

朕也觉得他很好……素瑶的孩子啊,真是太有趣了呢。

那个女孩儿呢?她最近又在做什么?皇帝突然问德进。

德进知道皇帝问的是谁。

和皇帝这点默契都没有,他这心腹太监可以去死了。

凌小姐近来,在替临川王府的游王妃,筹备一场花神节斗香会。

是吗?兴耀帝双眉一挑,很感兴趣的样子。

看来,他赐予她的那套香具,倒是给对了。

这女孩儿和素瑶一样爱调香啊……游王妃,哼哼,是打算让这女孩儿当她的儿媳妇么?兴耀帝想到此处,目光逐渐变冷。

继续关注那女孩儿的行踪。

德进忙应道:是。

------------------------(啊啊啊皇上你想干啥?)-------------------------(表示蔷薇写的是无逻辑的狗血古装片,求各位对合理性要求比较高的亲们谅解……呃,是不是狗血值太高了点?扑哧……话说双倍月票没几天了吧,各位兜里还有粉红么?)第二百二十章:花神节(5月4日第一更)---------------------大梁朝的二月初二,在中原与江南、东南等地,都是百花生日的花神节,又有地方称其为花朝节、挑菜节。

在京城一带,花神节是仅次于七夕的女儿节。

这一日,未嫁的姑娘家与年轻的小媳妇们,都会到郊外踏青赏花,还会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聚会与活动,比如斗香就是其中一种。

兴耀元年二月初二这一天,由临川王府游王妃做东道,广邀京城仕女,在京城外东五里的幽湖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斗香会。

以往临川王妃都要在花神节前后举行斗香会的,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京城花神节的常例。

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规模很小的私人聚会,后来随着临川王妃在权贵圈子里逐渐闻名,临川王府的斗香会规模就逐渐大了起来,名气也不小。

可今年临川王府的斗香会,又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盛大、隆重。

往年都是在临川王府的后园中举行,今年的会场,却搬到了这幽湖边的岚丘上。

幽湖与岚丘相依相映,湖光山色,景致极美。

而此时又是春色初染,草长花开,蜂逐蝶飞的时节,更为此地增添了无限意趣。

上个月,淑女们一接到游王妃的帖子,看到是在岚丘举行斗香会,个个都惊奇不已。

随之便是深深的心动,因为——每年的二月初二,岚丘上还有另一场盛会,那就是岚丘诗会岚丘诗会的规模也是相当大的,每年此时,京城中的众多文人才子,乃至一些初入文坛的后辈,都会在诗会上一展文采。

这些千金小姐们,平时难得见个男人。

如今居然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去看诗会,即使只是隔得远远地看着人家吟诗作对,已经足够让她们动心了。

于是参加者非常踊跃,凡是接到了游王妃帖子的姑娘,居然没有一人推阻的。

即使在临川王府传出了一些奇怪的传闻,稍微影响了一下王府声誉后,大家也没有打消前往参加斗香会的念头。

内宅丑闻,京城的大户人家里,多的是了。

谁家后院不是一堆破事?当然主要是临川王府的地位尊贵,大家才会对他们家特别宽容。

人都是势利的嘛……事实上,舒绿起心要在岚丘办斗香会,就是受到了欧阳家每年正月十五的品香会的启发。

欧阳家故意借着人家清江诗会的名气,在同一条江上开品香会,借机与文人士子们相交,公关策略相当成功。

舒绿也就是借鉴了一下欧阳家的成功经验,将才子、佳人、名香结合到一起,糅合成一桩风雅韵事罢了。

在此之前,她还感叹——嗯,京城的风气果然相对保守,没有江南开放啊。

这种诗与香的模式在江南是常见的,在京城嘛,她这还属于首创不过要组织好一场室外的斗香会,还是京城权贵女眷们参加的斗香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规格要高,品位要高,待遇要高。

斗香会的形式更要新奇有趣,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借着这一场斗香会,让欧阳家的名香,在京城的上流社会中传扬开来。

这是她举行斗香会的首要目标,决不能忘记。

小姐,您穿这身真好看。

巧珍很开心地给舒绿梳好了头,欣赏着小姐今天的一身穿戴。

这身衣裳,是游王妃亲自带着小姐去京城最好的绣庄雅淑绣阁做的春装。

不知不觉间,舒绿已经快十四岁了。

这一年多来吃得好睡得好,身条长得很快,已经不复当初的小豆芽形象,整个人身形已如碧玉年华的少女般,纤浓合度。

这身嫩绿配鹅黄的春装穿在她身上,显得她又精神又柔美,正如一枝即将怒放的春花一样,蕴含着蓬勃的生机。

她从首饰盒里挑出几枝翡翠首饰,让两个丫鬟给自己戴上。

镂空精雕的翡翠蝴蝶钗斜斜插在她如烟似雾的一窝丝头上,又显出几分调皮俏丽的味儿。

小姐今儿肯定艳压全场,真是太漂亮了。

嘴乖的巧珍又在笑嘻嘻地说。

舒绿娇嗔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就会拍马屁哎呀呀,小姐,奴婢说实话都不行吗?。

巧珍夸张地叫着。

也就是舒绿宠着她,才由得她这么放肆。

不过舒绿喜欢自己屋里有这么个活泼的姑娘说说话。

巧英已经够沉默的了,如果巧珍也是个锯嘴葫芦,自己岂不是要闷死。

出门前,她必须先去向理家的大舅母张氏告辞。

张氏看到舒绿这身得体又贵气的打扮,尤其是她那张含笑带娇的俏媚脸蛋儿,想到自己被关着的**——心情能好才有鬼了。

嗯,你去吧。

明知舒绿这回出去交际,是早已得了老王爷的同意的,到自己这儿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张氏哪里会狗拿耗子的拦着她。

还嫌老王爷给自己的冷脸不够多吗?舒绿现在就是信安王府内宅里的一个异类。

在府里的姑娘——除了尚红——都因为元宵节那件事被修理得很惨的时候,舒绿却越来越意气风发了。

这不,游王妃的斗香会,据说还是她帮着筹备起来的。

张氏早就得了消息,这斗香会上,连几位不常出来走动的郡主、县主,好像都会去参加呢,更别说满京城的名门千金了。

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偏偏却被这个外地乡下来的死丫头抢到了……让张氏服气,怎么可能?但她又奈何不了舒绿,明摆着呢,舒绿是不怕她的。

一来舒绿受着老王爷的宠,二来宫里的太后娘娘似乎也对她青眼有加,三来……更让张氏郁闷的,是舒绿自己有钱。

她几乎没法在生活上暗暗地打击舒绿,还有那些下人们……也都很乐意替舒绿跑腿张氏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等舒绿一满了孝期,立刻把她嫁出去,别让她再在这府里扎自己的眼了舒绿当然不会径直去幽湖会场,而是先去接应欧阳婉,再带着欧阳婉一块儿去临川王府。

之后,她们将跟着临川王妃一道出发。

今天的欧阳婉显然也是经过精心打扮的。

舒绿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看得欧阳婉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妹妹,我这般打扮是不是太过了些?欧阳婉向来很大方得体,可是舒绿今儿的眼光委实有些瘆人,欧阳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唉……舒绿故意叹了一口气,才坏笑着扭头对站在一边的哥哥说:哥哥,你说你眼光怎么就那么好,给我找到这样漂亮的嫂子呢?妹妹欧阳婉的脸霎时间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举袖掩面不敢去看展眉。

没错,展眉也一起来了。

不过他只是陪着舒绿来接欧阳婉,却并不参加斗香会。

都说了是女儿家的聚会,大男人去凑什么热闹?他要去的,是同样在岚丘举行的岚丘诗会。

这个诗会,按照惯例,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是要去的——好歹也是全国最高学府么,大家当然都要去凑凑热闹了。

况且,今年不同以往,居然还有佳人斗香,谁不去谁是傻子啊展眉和妹妹斗嘴两辈子,才不会那么容易被舒绿击破他坚硬的外壳。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舒绿一眼,很平静地说:可以走了吧?别让王妃娘娘久等。

说罢,转头就先上马领路去了。

切……装什么酷……舒绿才不会被哥哥冷漠的表象所蒙蔽。

哥哥,你的耳根在发红呢,哈哈哈哈闷骚吧您呐不过她还真是怕耽误了时辰,没有再开欧阳婉的玩笑,两人一道登车往临川王府去了。

会场那边,都布置好了吧?嗯。

说到正事,欧阳婉情绪就平和多了。

办起这些事情,她还是挺顺手的。

舒绿一直认为,欧阳婉绝对会成为哥哥的贤内助——哼哼,讨厌的哥哥,运气真好我大哥天亮的时候就带着家人出城,去布置会场了。

这会儿,一切都应该已安排就绪。

要组织一场大型活动,幕后要费的功夫是台前的十倍甚至几十倍。

没有游王妃的支持、舒绿的策划,以及欧阳家的人力物力,想要在岚丘上办起一场这样的斗香会,也是不可能的。

真那么容易办的话,游王妃往年早办了。

欧阳润知办事的能力,舒绿很信得过。

这位欧阳家的家主,掌控力还是很强的,办事也很有效率。

单纯就生意上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

只要迈过了这一关,他必然能够带领欧阳家的生意做得更大更强。

这一点,舒绿从不怀疑。

好吧,姐姐,成败在此一举了。

舒绿对欧阳婉笑了笑,说:我们就让大家见识见识,欧阳家的名香吧。

-------------(工作太忙……呃,不是借口,真的很忙……又晚更了……好吧,亲们,大家期待已久的大型斗香会终于拉开了序幕。

舒绿马上就要大展宏图啦……)第二百二十一章:四围锦障,十里香风(5月4日第二更)-------------------------二月初的京城还带着丝丝春寒冷意,但满山的花树却早已抽出了淡绿的嫩芽。

幽湖畔,岚丘上,舒绿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片盎然绿意,处处透露出春暖花开的气息。

而今日的岚丘,更是众香云集,万艳争红。

在用连绵锦障隔出的半山会场中,穿红着绿的贵族少女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为这幽湖岚丘又更增添了无边春色。

游王妃将舒绿与欧阳婉带在身边,偶尔替她们介绍,那是吏部王大人家的六千金,而那又是清河县主家的三姑娘,云云。

低等官员家里的女儿,游王妃自然是不请的。

这也不是游王妃势利,权贵圈子里,自有一套法则。

你家里身份不到这份上,也不好意思和人家家世太好的姑娘来往是不?人际交往,也是讲究阶层的。

要求门当户对的,可不仅仅是婚姻。

所以按照这个原则,欧阳婉其实是没有资格与会的。

她能加入这个圈子,自然是有赖游王妃的提携。

不过游王妃对这欧阳家的小姑娘印象很好。

在江城的时候,她就见过欧阳婉两次,觉得尽管是个商贾家里的女儿,谈吐还是极为得体的。

现在更是因为舒绿、展眉的缘故,爱屋及乌,怎么看她怎么顺眼了。

再说,欧阳婉是展眉的未婚妻,日后展眉飞黄腾达,她自然也能随展眉夫荣妻贵。

加入京城上流社会的圈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欧阳婉却并没有因为自己比在场众人家世低微得多,而显出拘泥小气的样儿来。

她的目的很明确——她今天到这儿来,不是硬要挤进人家名门千金们的交际圈里,而是来挽救欧阳家的香药生意。

有了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欧阳婉的举动越发慎重。

她亦步亦趋跟在舒绿身边,只等着游王妃宣布斗香会开始,那时才是她出场的时刻。

咦?欧阳婉看到会场中,居然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很是惊奇。

那是江城的几位千金小姐,家里门第都不算低呢。

怎么也到京城来了?那不是韩雪怡吗?欧阳婉附在舒绿的耳边说:怎么她们几个上京来了?韩雪怡是江城世族韩家的嫡亲小姐,她的舅舅是江南道布政使汪大人。

轮起家世来,韩雪怡也是不输这会场里的许多京城小姐的。

此时韩雪怡正与几位同样是江城望族出身的小姐一起走进会场,朝游王妃这边走过来。

舒绿笑道:姐姐这些日子太忙了,不清楚京城的这桩大事吧?宫里,要进人了。

你是说选秀?欧阳婉惊讶地说:这我哪能不知道啊。

可是往年,不是只从京城附近的几个省道选女子入宫而已吗?我记得最多也是选到平江道而已……今年咱们江南那边也要参选?没听说啊。

大梁朝的历代皇帝,从太祖起,都不算是太过荒yin的昏君。

选秀也是依照祖制,三年一选,只从北方几个省道中选择数百名花季少女入充后宫,再选择一些名门望族的女儿为后妃候选人。

而且鉴于前朝选秀太过扰民,大梁的皇帝在选秀期间,也不禁民间嫁娶一整年,而是缩短为选秀期间的三个月……应该说,这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德政,比起前朝来说,真的很收敛,很收敛了……呵呵,姐姐还不知道,除了宫里大选,还有‘私选’这样的事吧?舒绿不必说得太透,欧阳婉就已经明白了。

原来,这些千金们是被各自的家族,通过一些门路,准备自己送进宫里去的?这私选的事,的确不是那么广为人知。

说白了,就是各宗室或是重臣,为了自己还有一些背后集团的利益,送人入宫来达成某种目的——或是表忠心、或是求富贵,不一而足。

每一次宫里进人,总会进一些这种被各种势力推送进宫的姑娘们,而且肯定不是从宫女做起,最低的也得封个才人。

皇帝将她们收入后宫,也是一种政治上的需要。

可惜了,韩雪怡……欧阳婉用很低的声音悄悄说了一句。

舒绿苦笑了一下,没有搭腔。

韩雪怡的家世这样好,本来该是嫁做大家主妇的好命。

这下却被家族推到宫里来受罪,的确值得旁人一声叹息。

后宫,绝不是什么享福的好地方啊。

不过舒绿听说她那位当布政使的舅舅汪大人,地位似乎有点不稳,貌似不太受皇上待见的样子。

也就是因为这样,汪大人才会心急火燎的想方设法搭上游王妃的线,由游王妃将韩雪怡推送进宫吧。

也是到了这段日子,舒绿才大致了解到,为什么游王妃会无缘无故在江城逗留两个月。

在这之前,她也在老家南兴住了一段日子。

原来……就是为今年的选秀做打算。

那时候,老皇帝就已经病入膏肓,大家都知道他的驾崩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游王妃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了打算,趁着回娘家省亲这段日子,和江南各大家族暗地里达成了一些交易吧。

具体的内容,舒绿不会追问,她也只是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

而且,估计这也不是游王妃自己的意思,而是游家的需要。

只有将临川王府这门贵亲的作用好好发挥,游家才能被江南各名门世家所追捧,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

在这之中,临川王府也不会没有好处。

江南各家要请游王妃帮这样的忙,别的不说,钱是少不了的……大概经过这一次,临川王府的账目上又会多出好些巨款吧。

所以舒绿才会觉得牧王爷不好好珍惜游王妃真是太傻了。

这么会管家,又懂理财的老婆,比那些只会撒娇使手段的小妾强多了还是过世的老牧王爷有眼光,替儿子找到了这么好的媳妇。

哼哼哼……她们过来了。

欧阳婉不好再和舒绿说话,忙敛衽理妆,对韩雪怡她们露出得体的笑容。

舒绿看着韩雪怡淡然微笑的样子,心中惆怅莫名。

在这样的世道里,即使出身良好如韩雪怡,也改变不了受人操控终身的命运……不,她绝不能步韩雪怡的后尘。

她的人生,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起码是尽可能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婉儿妹妹,凌妹妹。

韩雪怡和她们两个打了声招呼,就过去给游王妃行礼。

其实她们一行人几天前就已经抵达京城,早就去拜会过游王妃了。

游王妃笑呵呵地将她们扶起来,逐一与她们说话笑谈。

这都算是她的家乡人,她就算不看在她们家里那笔庞大的谢礼上,也会格外照看她们的。

游王妃是个念旧的人,这一点,舒绿最清楚不过。

而在岚丘下方的湖畔平地上,参与诗会的那些文人士子们也开始逐渐聚集起来。

岚丘诗会与游王妃举办的花神香会不同,不需要什么邀请函,组织是相当松散的。

甚至也没有主办人,大家都是各自呼朋唤友,让书童小厮带上文房四宝,就到幽湖边来聚会了。

至于谈文、写诗,那就更加随意。

说到底,大多数的文会、诗会,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除非是那些由某些名士们组织的专门型的诗会,才会比较讲究。

此刻,三三两两汇集在一起的才子们,望着岚丘上围起的重重锦障,又是神往又是遗憾。

哈哈,檀青,这样的香会你无缘参与,很遗憾吧?韩波摇着手中的扇子,对身畔的夏涵大声笑道。

夏涵抬眼望了望岚丘,笑道:四围锦障,十里香风。

不能得品名香,的确颇为遗憾。

你这个香痴。

韩波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了站在另一边的展眉。

小凌,今天又可以看你一展诗才了。

你可得悠着点,好歹别把咱们拉太远啊展眉已经习惯了韩波的夸张,摇头笑道:韩兄太客气了。

这儿大才太多,哪轮得到我这样的小辈出彩呢。

嘿嘿,这可说不定。

你这小子,每次一开文会就有好诗,我都怕了你了……想想你那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都已经流行到京城里来了。

我这些日子去青楼里听那些姐儿唱曲子,十个里起码有三四个在唱这一首呢韩波一点也没夸张。

那些姐儿对这首词真是爱得不得了,尤其是传出此词乃是信安王府的一位少年公子所作,就更让她们如痴似狂,猜想着这位公子是怎样一位多情种子。

展眉对此很无语,他自己可没宣传过……但是他知道是谁流传出去的。

还不是在诗会上亲眼目睹他写出这首词的魏盛大才子?一不小心成了大梁青春少女们的怀春对象,展眉表示……呃,压力有点大。

----------------(小夏消失太久了……终于又粗线了啦啦啦……)--------------(又是日班连夜班……啊啊啊这星期到底要多少日班连夜班头晕脑胀地滚去夜班了……)第二百二十二章:绿衣捧砚,红袖添香---------------水沈初试博山时,吐雾蒸云复散丝。

欧阳婉轻挽翠袖,燃炭着香。

随着她的动作,一排三个造型古朴的博山炉中,旋即先后燃起了薄雾般的香烟,香味逐渐朝会场四周渗透。

斗香会第一轮,猜香药配方。

这也属于一般斗香的常例了。

在场的各位千金们,大多不是头一回参加斗香会,此时都接过侍儿送来的纸笔,默默品香。

不懂调香的姑娘,游王妃也是不会请的。

说好了是斗香会,你一个外行人过来,格格不入岂不尴尬?当然,家世好的闺阁千金,多多少少也都懂些调香的门道。

这一轮猜香药,用的是欧阳家去年秋天送上京的三款贡香行云、邀月、春雾,都是熏衣被的帐中香。

这几款香品用料复杂,品流高雅。

在原先的配方上,经过了舒绿的改良,香味更加持久新鲜,聚而不散。

此时尽管会场中有着阵阵春风,但香炉里透出的香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依然在炉顶凝聚成一团团的香雾。

这就很考验调香师的技巧了——同样的香味,或许技术差点的调香师也能调出来。

但能够使燃出的烟雾聚成香云,就不是一般的调香师能做到。

果然,许多懂行的小姐们看到这样的情景,都忍不住赞叹起来。

舒绿站在游王妃身后,垂首浅笑。

在山上这样的环境里燃香,其实是很不利的。

一般说来,品香的地点,应该是透气而不通风,才能使香味不至于轻易散去。

但经过她调制的香品,却能够最大限度地克服这个问题。

在小姐们的赞赏声中,三炉浓香渐渐燃尽。

游王妃浏览着侍儿们送上来的彩笺,时而点评,时而说笑,时而走到炉边来指点她们如何辩香。

在这种场合里,舒绿发现游王妃的确是一位很有气场的贵妇,全场的气氛随着她的走动说话而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有了游王妃的主持,无论是猜中了还是猜不中的小姐们,都是高高兴兴的,并没有产生什么不愉快的争执。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游王妃能把场面掌控得这么好,是挺不容易的。

她又让捧着彩盘的侍女们给各家千金送上彩头,都是些欧阳家香铺里出品的香膏、面脂、香澡豆之类,比京城这边的香药却更精致许多。

有些姑娘惊喜之余,追问游王妃,这些可是游家在江南的香铺里出的新款?大家都知道游王妃家里是以香业起家,只是后来渐渐走了世家的路子,生意这一块就很低调了。

游家只把自己的生意局限在江南,从不插手京城这边——不是他们没门路,若是想做早做起来了,这不有游王妃在京城坐镇嘛。

但是游家为了刻意淡化自家的商贾出身,只一心在江南当大地主。

香药生意虽然没丢,却没有扩展的意图。

正因为如此,游家与欧阳家并没有太大的生意冲突。

不然,游王妃也是不好帮欧阳婉的……不不不,这些都是欧阳家的贡香。

婉儿,来,替姐妹们讲解下,这几款贡香的配方有何特别。

游王妃和蔼地将身后的欧阳婉推到人前来。

欧阳婉定了定神,先向众人行了一礼,随后便有条不紊地讲解起来。

嗯,这是第一步……舒绿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却听见山下越发喧哗起来。

啊,下头来了好多人呢……是呀,我听说好些大才子都会来。

不知道沈凤竹会不会来?你就想着凤竹先生,我却觉得陶然先生的诗才好呢。

陶然先生年纪那么大,诗才好,嘻嘻,也比不上凤竹先生的风华啊。

你们呀……以我看来,咱们京城的才子,未必就比得上那些上京赶考的江南、东南举子呢哎呀姐姐,您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京城才子怎么就不入你眼了?那位认为京城才子不如江南才子的小姐,嗤笑一声,说:咱们京城里的这些公子们,有谁能写得出‘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人家这位从江南来的凌公子,才是真正的多情公子……啊,这首词,我也听过……舒绿起先还当成闲聊来听,听着听着,发现不对劲了。

天,哥哥那首不辞冰雪为卿热已经流传这么广了?连深闺之中的千金小姐们都对此耳熟能详……哥哥,你不要太受欢迎哦不过听小姑娘们把哥哥塑造成一个多情公子的形象,舒绿真是苦笑不得。

他多情?世界上还有比哥哥更加不喜欢和女人纠缠的男人么……哦,貌似还有一个牧若飞……好吧,他们俩果然是好基友,绝对的。

这时,有人将下面诗会上的一些作品传抄上来了。

小姐们大感兴趣,以前她们都只能从各种渠道,辗转得知京城里新出的好诗词,这回可以算是间接参加了诗会……这让少女们怎么能不兴奋呢?那些年轻的才子,也都含着向半山上的贵族少女们炫耀才思的想法,所作诗作大多以香为题。

这也算是应景之作嘛。

娇红嫩绿来时路,有清香暗度。

一位小姐念出这一句来,细细咀嚼一番,笑道:大家觉得这首如何?众人摇头道:太俗太俗‘娇红’这样的字眼,哼,对咱们也太不尊重了些。

又有人选出一首,念道:漠漠春阴酒半酣,风透春衫,香透春衫。

舒绿暗暗颔首,这首构思还算巧妙。

不过好像轻薄了些……不止她这么觉得,大家也都一致认为——无行浪子透春衫这种词,咳咳,的确,很暧昧……来来来,看这首……‘香雾重,芳华浓,太真仙仗彩云中’,如何?众人细品了品,说:还行吧,就是吹捧的味儿太重。

咱们可都成仙女儿了呵呵呵……说罢,一起掩口而笑。

银铃般的笑声被春风吹送到山下,不知又激起多少少年心中的情思。

啊,还有这首,大气……‘九衢照影纷纷月,万井吹香细细风。

’当推一首为首了吧?好像又偏于稳重了……一定是位老大人写的。

少女们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舒绿感叹道。

一会儿嫌轻浮,一会儿又嫌起稳重来,真是……不过,这才是乐趣嘛。

大家都觉得今儿的斗香会太有趣了。

往常只是大家猜猜香药,品品新香,现在居然还能现场欣赏到才子们写的香诗,又可以随意点评……整个会场的气氛就这样越发热闹起来。

终于,有人喜笑欢叫道:大家来看,这首肯定是第一了舒绿和欧阳婉凑过去,听那位千金吟诵道:步障移春锦绣业,珠帘翠幕护春风。

沈香甲煎薰炉暖,玉树明金蜜炬融。

车流水,马游龙。

欢声浮动绿意浓。

念完了,她看向众人,含笑问道:姐妹们觉得如何?很好呀‘珠帘翠幕护春风’,把咱们今儿的斗香会写得活灵活现的。

白而不俗,我觉得这首很好。

肖翰林家的大千金很中肯的点评。

她是京城公认的小才女,据说肖翰林自幼将她充作男儿教养,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给她灌了一肚子,所以每次说到诗词时,大家总是要听听她的见解。

连游王妃也插话说:这诗好。

虽然我只是粗通文墨,但觉得听下来,就连没来见识过咱们斗香会的,都能体味出咱们的热闹劲儿来呢。

游王妃这是谦虚了,她绝不是粗通文墨而已,舒绿知道她的文化水平比自己只高不低。

这时游王妃侧头看了看她,笑道:舒绿,你觉得呢。

我不太懂诗……舒绿也跟着谦逊两句,说:但觉得这写诗的人必然是爱香的,不然怎能写出‘沈香甲煎薰炉暖’这样的句子来?大家对于舒绿的说法深感赞同。

于是便有人闹着让那位拿了诗笺的姑娘,读读上头的作者大名。

不知是哪家才子的大作?一定是凤竹先生,他也爱香……说不定哦……那位千金对众人笑了笑,这才慢慢念出诗笺上的落款。

江南道。

夏涵。

夏檀青。

夏涵……夏檀青……这是谁呀?大家面面相觑,似乎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字。

是江南上来的举子吧,果然不是京城才子呢……舒绿和欧阳婉却讶然对视,却又都释怀微笑了。

是呢,只有夏涵才会将香与诗结合得这般完美。

那个爱香成癖的白衣美少年呀……好久不见了呢。

他还好吗?到下个月,他就要考春闱了呢。

看看天色不早,舒绿收回关于夏涵的联想,示意欧阳婉可以开始下一个环节了。

重头戏,还在后面----------------------------(蔷薇必须无耻的承认,这里的好几句诗词,是蔷薇把古人的诗词拼凑成的……我真心不会原创古诗词啊,求原谅……)第二百二十三章:诗香相映,天子亲临(5月5日第二更)----------------那是什么?随着对山下诗会传上来的诗词的讨论告一段落,众家千金的注意里又被侍儿们新推出的几个大青瓷缸子吸引了注意。

紧接着,又有一队青衣侍儿鱼贯而入,手中分别捧着一匣匣的香药。

这些香药都是经过了研磨调制的原料,一共有数十种之多,品类倒是挺齐全。

另外,又有侍儿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却是一个个小瓷瓶,全塞着软木塞子。

舒绿排众而出,笑着向众人解释道,今儿咱们的斗香会既然要不同于以往,那就得弄出点新意来。

新意?凌妹妹可还有什么新点子?经过这半日相处,大家对这位紧跟在游王妃身边的凌姑娘也算是挺熟悉了。

尽管她不是信安王府嫡出的姑娘,可既然有了游王妃的照拂,大家自然得高看她一眼。

交际圈里,不仅要比出身,还得比后台,比手腕。

人家凌小姐既然攀上了游王妃,明摆着是半个东道的身份,别人也不会没事找事让她难堪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出来交际的千金们,大多比较懂事,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轻易放在脸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家教啊……所以尚兰在社交圈里吃不开,跟她缺乏良好的教养很有关系。

现在尚兰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笑话,就更别想出来交际了。

幸亏老王爷当机立断,马上给她定了亲,起码挽回了一大半的名声。

如果真被人轻薄了又没个说法,信安王府满府的姑娘都得给她连累死。

舒绿非常自然地站到会场中那些瓷缸旁边,让下人将瓷缸打开。

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喷而出。

众人愣住了,这里头装的是酒?准确的说,是高浓度的酒精。

高浓度酒精的提炼,是只有舒绿掌握,并教给了欧阳兄妹的绝密技术。

这种纯酒精溶液,是舒绿独有的调香法的基础。

斗香会第二轮,舒绿打算请各家千金现场调香,比试谁调出的香品更高雅,更独特。

要知道,传统的调香,是一项难度很高的艺术。

许多千金小姐懂得闻香、品香,更高明点的懂得简单的调香……可是要调制出一款真正意义上的香药完成品,绝对是要在香道浸yin多年才能做到。

所以舒绿一说现场比试调香,很多人就露出了为难之色。

这……说不会吧,挺丢人。

说会吧……调不出来,岂不是更丢人?怎么会有这种让人难堪的流程呢?很多人面子上不出声,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了。

但她们看到舒绿亲自示范以后,刚才的不满与疑虑就统统烟消云散了。

调香……居然可以这么玩的?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舒绿很轻松地先把适量的酒精倒进一个瓷碗里,再从贴着木樨、玫瑰、月季等标签的瓷瓶里分别倒出几滴芳香的汁液,加入几勺香药粉末……随后,舒绿再将这一碗香药水慢慢滤清倒入小瓷瓶里,笑道:好啦啥?这就好了?调香不是需要研磨、捣汁、蒸膏、和丸、入窨,经常要研制一两个月才能调和出一品新香的吗……这么儿戏?来,请大家品一品我这味香药如何?舒绿将手中的瓷瓶放到身旁小丫鬟捧着的托盘上,让小丫鬟托着送到各位小姐面前,请她们一一品评。

千金们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当她们闻到瓷瓶里的香药水儿味道馨香清甜,别有一番新鲜趣味,便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这样简便的新式调香法,她们还没尝试过呢。

不过舒绿向她们解释,这和大家平时用的熏香香药、香丸肯定是不同的。

只是便于游戏嘛,你们何不都玩一玩呢?游王妃笑着对众人说。

这时不用人怂恿,千金小姐们早就跃跃欲试了。

这还用想吗?平时繁琐又复杂的调香过程,居然一下子就被简化了。

尽管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能算真正的调香,但是一样能试出各人对于香药的品位。

主要是,这种玩法,大家都没玩过啊。

凌妹妹,这是江南新兴的玩法吗?很多人兴味盎然地一边调香,一边询问道。

不是啊,这得问婉儿姐姐呢。

舒绿又把欧阳婉推出来了。

欧阳婉便很淡定的对众人解释说,这种调香法是欧阳家的香药铺子推出的新生意。

这种用以调香的浓酒,和经过脂吸法提炼出的各种花露,以及研磨、炮制得极好的各类香药粉,都是欧阳家的香铺所独有的。

作为专供宫中贡香的皇商,欧阳家的香药在京城也不是毫无名气。

只是他们家的生意一直以江南为主,在京城没有开铺子,大家用的不多就是了。

经过这次的斗香会,许多人才认识到,欧阳家的贡香果然名不虚传。

婉儿姑娘,下回你到京城来,多给咱们带些你家里的香品吧,呵呵……不止一位小姐这样对欧阳婉说。

女孩子对于珠宝、衣裳、香料的追求,从来都是无止境的。

舒绿对小姐们的反应还算满意。

嗯,就这样。

让大家慢慢地对欧阳家的香药更感兴趣……这对于她以后要做的事,很有帮助。

不过,她想通过这次斗香会达成的目的,应该已经成功了一半。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盛大的斗香会一定会在短期内传遍京城。

香药局的那几位掌事、副掌事,也一定会得到游王妃支持欧阳家香药生意的消息。

她会再让人,将京城中这些权贵千金们都很欣赏欧阳家的贡香——没错,就是贡香的消息传播出去。

然后再渲染一番,这些千金家里,其实也和欧阳家的生意有着一定的关系……这大量的假消息,是必须的造势。

她所要做的,就是扯起虎皮当大旗,将尽可能多的人绑上欧阳家的战车。

让那几位掌事大人,误以为欧阳家已经取得了许多权贵的支持——起码,游王妃不就是很明显地在给欧阳家撑腰吗?联想到游王妃与欧阳家同是出于江南道这一背景,那些掌事大人们,肯定会有所顾忌的吧。

这可比游王妃亲自托人去给他们说情,要好得多。

即使她是王妃,去托人情,一样要欠下人家的人情债。

而人情债……则是必须要还的。

办一场斗香会,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看起来,舒绿这个做法是绕了弯子。

其实,却是非常有效的。

后世多少公司要拉自己的股票,就不停联络各种媒体,放出大量利好消息……不是一样的么?舒绿只是将这种攻心术搬过来用而已。

更何况,她开这个斗香会,又不仅仅是为了一块皇商的招牌。

表示游王妃对欧阳家的支持,挽救欧阳家的皇商牌子,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替游王妃办一场盛大的聚会,让游王妃在今年的京城社交场里,大大出一次风头。

这可是极有面子的事情,贵妇们之间,比的不就是个面子?其三……只要欧阳家的香药能够吸引住千金小姐们,她就有信心,再度与欧阳家联手,在京城重新做起香药生意来。

没错,她就是打着给自己再赚点私房钱的小算盘……她现在是有那么几千两银子,但是只出不进,会坐吃山空的呀。

哥哥要娶媳妇,自己要攒嫁妆,无论如何都需要大量的钱。

没有钱,怎么能过得惬意呢?她在信安王府的日子过得那么舒坦,很多时候,跟她的经济独立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这时,各家千金都差不多调好了自己的香水。

她们或是独自品味,或是三五成群地互相点评,游王妃又在场中走动,请大家将她们调制好的香水给她品一品……会场里真是热闹非凡,笑声不断。

应该说,整个京城里,就没有一场斗香会比得上今天的隆重与热烈。

哎呀,又有人写新诗了。

几位特别关注山下诗会的千金,又拿过身边丫鬟抄来的新诗诵读起来。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啊……写的真好比之前夏檀青那首还要好那首胜在生动,这首却是又香艳又高雅……活脱脱写的是咱们闺阁女儿呢……咦?有人惊讶地叫道:这不是写‘不辞冰雪为卿热’的那位,凌展眉凌公子吗?舒绿的嘴角又开始抽搐了。

哥哥,你果然没浪费……我给你抄录的那些名诗啊。

这一首,是曹雪芹曹大师在《红楼梦》里的品香诗……哥哥那家伙,昨晚肯定半夜把它背下来,准备在今天的诗会上用吧。

她看到身边的欧阳婉眼里又开始冒出粉红色的泡泡了。

突然间,有人从会场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叫到:不得了啦,皇上来了什——么?----------------(啊啊啊啊让我挠死自己吧早上写了第一更我就出门了,然后回家的时候一看,咦,怎么没按时发布……啊啊啊啊原来我忘记了定在11点发布我有罪……呜呜呜……今晚又忙着家务,晚更了……明天的两更一定准时)第二百二十四章:御香(5月6日第一更)-------------------皇帝来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刚才还满溢着诗情画意的岚丘,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游王妃很惊诧,随后马上定下心神,让人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幸好她们是女眷,按理皇上若不召见,是无需去迎驾的,倒还是有缓冲的时间。

舒绿还是好点的,但满场的千金小姐们几乎都傻掉了,什么风度啊,仪态啊,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个个手足无措。

幸而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谁也别笑谁。

这里头要说见过皇帝的,却也不止舒绿一个。

好些郡主、县主家里的姑娘,都是随父母进过宫朝过圣的。

但是说到亲密接触,估计舒绿是独一份了,不过这属于只有她和展眉知道的大秘密,外人也无从得知。

打听消息的下人很快回来了。

原来今儿皇帝本来是去主持城南的春祭,这也属于二月二的常例,算不得特别隆重的庆典。

主要是因为近几年风调雨顺,气候很正常,今年的春祭规模也就不大,没有一并举行皇后亲蚕活动。

只有大灾之年,朝廷才会格外重视春祭。

春祭也是要花不少钱的呀,对于户部的大人们来说,各项开销是越少越好,尤其是在皇帝本人也并不坚持大手大脚花钱的情况下……总而言之,今天皇帝是出城干正事的。

怎么一下子从城南拐到城东这边来了?也不顺路啊舒绿心里觉得很奇怪。

不过听人回报说,皇上是特意到岚丘来看看参与诗会的学子们的。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考前总动员。

因为岚丘诗会是春闱前,京城最大的文会,基本上所有将要参加春闱的举子们都会参加。

而这一科的春闱进士,是兴耀帝即位后第一批选拔出来的天子门生,皇上对此特别重视,也算不得特别奇怪。

其实后人说起帝皇,总觉得高不可攀,想着皇帝一辈子都不会踏出宫门一步……这事实上是不太符合事实的。

很多朝代的皇帝,还蛮喜欢参加各种民间活动。

比如李唐代的世民就曾多次当众亲耕,还曾在蝗灾特别严重的时期表演过吃蝗虫这种惊悚的杂技,鼓励百姓耕种。

宋代的宋孝宗喜欢跑到宫外来和百姓一起看钱塘潮,百姓见到孝宗观潮,还亲切地喊着官家也来看海呀等等……大梁朝的皇帝相对而言,都不算是昏君、暴君,不管朝堂内宫里争斗得如何厉害,表面上却都选择走亲民路线。

兴耀帝初初登基,根基不稳,到处收拢一下人心也不稀奇。

当然,这些只是舒绿内心的揣测。

皇帝的真实想法,谁能猜透,谁又敢去猜?兴耀帝依然穿着刚才春祭时的衮服冠冕,由群群侍卫、宫娥、太监簇拥着坐在龙辇上缓缓驶至。

因为是摆开了皇帝仪仗过来的,众人自然而然被那威武的队伍所慑,满场上千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伏拜在地,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兴耀帝高高在上地看着满场豪英,却也有一种古之贤王天下英才、尽入我手的得意感叹。

他今天还真是为了鼓励这些举子来的……当然,顺便出于某种个人目的,也是有的……半山上的斗香会当然也开不下去了,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调香那真是天赋异禀,神经之粗异于常人。

众人只是默默在原地站着,不出声不走动,静静等着皇上召见过了那些举子们之后离开——呃,谁也不会认为皇上会上半山来参观斗香会的。

皇帝也是要名声的呀,搅和到女儿家的聚会里头,顶个风流天子的名声很好听么?估计他真这么干了,明天言官们的奏折就会像雪片般——是鹅毛大雪哦——飞进宫里,把昂藏七尺的兴耀帝彻底淹没。

文官是一种多么凶残的动物,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能明白。

而文官中最凶残的又是被称为急先锋的言官,因为言者无罪嘛,言官的所有批评性言论都是不能作为治罪依据的。

他们每天没事干就是要给皇帝和大臣们找不自在,玩我们来找茬的游戏玩得可溜了。

韩雪怡和旁人一般静静站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地搅动着。

她的双手在袖中紧紧绞在一起,十指关节绞得发白,耳朵却直直竖起,不放过山下一丝一毫的动静。

她想起来京城前,家人的殷殷嘱咐,嘴里又苦又涩。

谁能想到呢……本以为自己下半生,可以如母亲一般,嫁到一户殷实人家,当个能干的主母。

她前半生受到的教育,无不是为成为这样的女子而努力。

可是一夕之间,她却被告知,她将要被送入宫中,成为皇帝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

她哭过,怨过,也想到过反抗……可怎么反抗呢。

连死都不能够。

母亲告诉她,她的名字已经被送进宫里去了。

若是她自杀,全家都会受到牵连。

她只有被逼走上这条荆棘路。

舅母很紧张地跑过来告诉她,说打听得皇上极是爱香,如今宫里最受宠的皇贵妃于娘娘,就是因为调香高明而受到圣宠的。

雪儿,你也擅长调香,到时进了宫里,可要好好抓住机会让皇上看到你这一点好处……若是你也像于娘娘般受宠生了皇子,封了妃位,你舅舅的官位可就稳了舅舅……韩雪怡当时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了自己想要用手边花瓶砸死舅母的冲动。

你们家也有适龄的女儿,为什么却不把你家女儿送进宫里去?偏偏要选她来受苦说什么像于娘娘那样,舅母以为于娘娘只是靠了会调香就能宠冠后宫?也不看看于娘娘的祖父是大学士于世忠,她叔父是吏部侍郎于疆,她家里有多少人在朝为官可是,抱怨再多,也没有用。

既然注定要进宫……韩雪怡苦笑着想,舅母说的虽然是昏话,也有几分道理。

总得想法子抓住圣上的心才是……与韩雪怡相反,舒绿却总在想着如何远离皇帝,千万别让皇帝再想起自己来。

御书房那一段,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到现在,想起兴耀帝那双充满了掠夺意味的冷眸,舒绿的背脊还是一阵阵发寒。

和这种男人多待一小会,舒绿都怕自己会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寒气冻成冰块。

尽管她认识的很多男子性情都偏冷,但冷傲如欧阳润知,冷峻似哥哥,甚至冷淡的夏涵……都不会给她这种战栗般的感觉。

兴耀帝,是会让人从心底中不自觉生出寒意的恐怖存在。

皇帝不可能在此地久留,在鼓励了各位学子要好好考试后,又跟在场一些有官职的文坛中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准备摆驾回宫。

不过,这天的兴耀帝,似乎又特别亲民一些,好几位年纪颇大、官职也比较高的文人型官员,就斗胆请皇上替今儿出炉的新诗点评点评。

不过他们也不算拍马屁拍过头,因为兴耀帝的学问,那是出了名的好。

当年在皇子们读书的内宫小书房里,这位年纪偏小的十七皇子可是比他的皇兄们读书好得太多了。

皇帝心情大概真的很好,居然也答应了。

于是在场的众多文人们,大多捶胸顿足——早知道皇帝今儿要来,昨晚熬夜也该写出几首惊采绝艳的名诗来啊何至于交这些现场创作的不成熟作品上去,多好的露脸机会啊……错过了错过了……嗯,这一首不错。

兴耀帝在随意点评了几位文坛宿儒的新诗后,又从一大堆诗稿里抽出了一张诗笺。

不仅如此,兴耀帝似乎还很有兴致地念了出来。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年纪不大,写得倒不错啊……凌展眉。

刹那间,随大流跪在地上行礼的展眉,发现自己突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靶子。

没错,是靶子。

如果眼光可以化为利箭,他现在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受宠若惊好吗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给他树敌,让他被众人的羡慕嫉妒恨活活弄死?救命……展眉觉得很讽刺,自己大概是在场最不想和皇帝发生什么联系的人,但他又偏偏是和皇帝有着不能说的秘密的人。

皇帝心,海底针啊但是皇帝却还像是意犹未尽,吟诵了两遍他的诗句后,居然唤人取过纸笔来,亲笔写下了御香二字。

室霭檀云品御香……后生可畏,写得挺好。

朕赏你了。

展眉能说啥?除了谢恩之外,他好像啥也不能说……双手将那张皇帝御笔亲书的御香斗方捧高过眉,展眉心里却是一阵阵的苦笑。

看来,皇帝对他们兄妹,是真的很感兴趣啊……------------------(写了六十多万字,总算逐渐写到主题御香了……没错,这是种田文呀,咳咳咳,真的是种田文来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再度联手(5月6日第二更)---------------------看着展眉书桌上平平整整摆着的那御香斗方,舒绿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比较合适。

老王爷不是说要让人裱糊起来,让你当传家宝供着么,你就这么摆出来没问题吗。

展眉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嗯,我明儿就让人裱糊去……上回替尚红表妹裱糊花鸟图的那家书斋好像还不错。

就他家吧。

……我们这样对待一副御宝会不会太不严肃……舒绿好想叹气,本来不是应该高兴的么,她为什么心里别扭得慌,总觉得这事太不寻常。

事出反常必为妖哇。

面对这当头砸下来的大馅饼,舒绿暂时抱持着谨慎的态度,不敢高兴得太快。

话说哥哥,你倒是挺会取名字哈,《御香》这诗名你是乱起的还是早就想好了?拜托,我有脑子的好吧。

展眉白了妹妹一眼:御香不就是贡香么?我是想着在诗会上写了这首诗,然后给欧阳家的贡香造势的。

这是广告诗,广告您真积极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舒绿略带夸张地嚷了一声。

真的很神奇,以前哥哥对别人家的事情哪有这么上心?当然是为了欧阳婉的缘故。

别看哥哥平时不 怎么表现出来,却是真真正正把欧阳婉的事放在心里的。

唉,嫁人当嫁凌展眉啊——舒绿很是为自己哥哥自豪,真是绝世好男人一枚。

不过她现在也没什么打趣哥哥的心情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当初的设想。

兴耀帝突如其来的巡幸,还有御赐斗方的神来一笔,彻底打乱了舒绿之前做好的策划。

那些关于欧阳家与其他权贵有牵扯的假消息,似乎已经没有了放出去的必要……接下来,欧阳润知再去拜访香药局的掌事与副掌事们,肯定不会和之前一样吃闭门羹。

尽管皇帝的斗方并不是赐予欧阳家的,他老人家也根本没提过斗香会的事,只是去鼓励那些临考的学子们罢了。

可狐假虎威这种事,谁不会做呢?舒绿相信欧阳兄妹一定会充分利用这御香两个字大做文章的。

哥哥,皇上是不是对你特别另眼相待啊。

舒绿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哪里古怪,她又说不出来。

大概是她潜意识里,兴耀帝并不像是会随便给人赐字之类的那种皇帝……比如十全老人乾隆帝就很爱干这事,但兴耀帝……真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么说。

展眉有点不自在,侧过身在妹妹看不到的角度摸了摸鼻子。

他不太习惯有事瞒着妹妹,可被皇帝私下召见并招入内通司的事情,真的不能说。

在那次之后,内通司的人只找过他一回。

那位据说是他上峰的男子对他很客气,一副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跟我混保管没错的表情,发给他一面标志内通司校尉的腰牌。

然后说,有任务再来通知他,就没了下文。

如今,展眉还是每天到国子监上学,当他的好学生,还没有正式参与到内通司的任务中。

据他估计,也许是内通司现在正处于贮备人才的阶段,先把各种各样的人拉拢进来再说,至于派工作,还不着急。

或者一开始会丢给他几件用来试炼他是否可靠,能力如何的小工作,慢慢考察他可不可用,展眉没有天真到以为,当了皇帝的特务是一件特别威风的事情,他明白,干密探这种事,出率的几率是很高的,说不定哪天,他就被人间蒸发了,无缘无故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心智坚韧异于常人,知道讲内通司的事情无可拒绝后,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

他只是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可妹妹和婉儿……却是不能再受牵连的。

所以,他不能说,一点都不能说。

他只对舒绿一口咬定,水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舒绿也就没有追问下去,毕竟她没有想过,哥哥会有事情隐瞒自己。

斗香会之后几天,后遗症便开始逐渐显示出效果来了。

舒绿最直观的感受,当然就是王府的这些人,无论是长辈也好,兄弟姐妹也好,下人也好对他们兄妹的态度更好了,当然,同辈们心里未必对他们多服气,心里肯定交杂了青梅、恼恨、羡慕、嫉妒、不爽……等之类的情绪。

但表面上,他们都不会像之前一样,表现的太明显。

起码在面子上对他们更加客气,老王爷看着呢。

现如今不管在啥场合,老王爷提起自己这对外孙来,除了称赞就没别的话可说了。

所以有时候人一偏心起来,那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再说展眉和舒绿这一会也是真的够出彩的当日在诗会上那么多人,那么多新诗,得了皇帝亲口赞赏的能有几个,而在那几位文坛宿儒之外们也就是展眉一个了。

至于皇上御赐墨宝,那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有本事你也去挣张御赐墨宝回来也,增有堂兄弟暗地里嘀咕过展眉,结果在家里被老王爷劈头盖脸一通骂。

尤其是哪位堂兄还是元宵那天带头去喝花酒的罪魁之一,被老王爷这么一喷,羞愤欲死,屁都不敢放一个,从此以后见了展眉只有绕道走。

老王爷能不宠着展眉吗,因为前些日子元宵节孙女出丑,外头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尽管也伤不了信安王府的根基,但名声上说起来真是不好听,展眉这事来的太是时候了,一下子就将元宵节的丑事遮盖着了,老王爷在朝堂上走路又有风了。

别人可不会将这只当成是展眉自己的风光,而是当成了皇上对信安王府的宠信。

至于舒绿,那是在另一个方面给信安王府挣了脸,协助游王妃办成了这么一桩盛大的斗香会,赢得了京城各家千金的交口称赞,这证明了信安王府的姑娘还是很有教养,很有风度,更是很有能力的。

这无疑又是大大挽回了信安王府姑娘们的闺誉,虽说舒绿只是信安王府的外孙女儿,可也是在信安王府住着嘛,走出去自然也是代表王府的风范。

老王爷在家里还是要维持着他严肃的形象的,对舒绿一个女孩子不好太宠溺,但家里谁又看不出凌姑娘受宠,只有凌姑娘有资格陪着老王爷用早膳,凌姑娘配的药酒,老王爷最爱喝,凌姑娘身子稍有不适,老王爷马上让人请太医这种恩宠,府里哪位嫡亲的小姐享受过。

我怎么觉得咱们俩像是被架到 火上烤一样,这么突出真的好吗舒绿有时觉得表姐妹的眼光里总带着刺,扎的她浑身发痒,忍不住对展眉吐槽。

古来圣贤皆寂寞,不招人妒是庸才,妹子啊,你要习惯。

哥哥,这两句你确定可以连着一起用吗,舒绿一头黑线。

哥哥这样混搭弄得真是过瘾。

我这叫融会贯通。

展眉大言不惭。

融会贯通,我还学贯中西咧!舒绿不禁戳了戳了哥哥的胸口,哥哥的肌肉越发结实了,她反而戳痛了自己的手指。

我说,婉儿姐姐家的生意怎么样了,搞定了没有展眉笑道:你觉得还会有问题吗,欧阳润知还真不是吃素的。

也就是说,欧阳家皇商的资格保住了,借着斗香会的东风,扯起了御香这款招牌,欧阳兄妹顺利解决了这个大危机。

事情既然告一段落,欧阳润知也不好继续在京城磨着,身为欧阳家的家主,江南那边有无数的事情等待他回去处理,他必须赶回去掌握全局,不能再耽搁了。

但是,欧阳婉留了下来。

哥哥,感谢我吧,我替你把婉儿姐姐留在京城,免除了你们两地相思之苦呢,舒绿嘻嘻笑着,成功的看到哥哥的耳根在发红。

是的,欧阳婉不走了,因为舒绿说服了欧阳润知,让他以欧阳家大房的名义,开始在京城铺开香药生意。

而舒绿,则打算和欧阳兄妹再度联手,这一次,她不会仅仅当一个只是替他们写香方的调香师,而是直接参与到生意的运作中。

既然她必须在京城生活,那么好好经营京城的生意,也是时候了。

你确定要插手吗?展眉其实不怀疑妹妹的能力,他只怕她太劳累。

放心吧哥哥,舒绿微笑道:京城的香药生意,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我和婉儿姐姐两人联手,保管吧咱家的金库越堆越满……不过,在现阶段,生意的事情倒不用太着急着手进行,因为舒绿还有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月中旬,信安王府的闰塾总算筹备好了。

包括舒绿在内的王府姑娘们,都要开始接受全方位的贵族淑女教育。

第二百二十六章:闺塾不好上(5月7日第一更)---------------------如果排除舒绿的主观因素,客观中肯地看待信安王府,其实它在京城里的确算是相当显赫的门第。

所以,信安王府的闺塾,规格也不能低。

请来的三位教养嬷嬷,都是在宫里有一定职位的年长女官。

王府里的姑娘们一字排开,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这三位嬷嬷,被她们强大的气场给震慑得不敢乱动——包括舒绿在内。

这三位嬷嬷,分别姓岑、卫、江。

其中很显然又是以最长最威严的岑嬷嬷为首,另外两位看着稍微好说话一点……呃,只是稍微。

都是很严肃的人呐,只是这么随意地坐着,那一丝不苟的坐姿与表情,已经足够让这些姑娘们胆战心惊了。

对于接下来要进行的课程,舒绿既期待又带着点小害怕。

应该说,她从小受到的各种精英教育还是很多的,不过后世那种人性化的教学方式,肯定和她即将要接受的严格训练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年代的闺秀们所受的教育,尤其是贵族千金,所涉及的内容是非常非常广泛的。

德智体美劳一样都不能少,复杂着呢。

三位嬷嬷的分工很明确,岑嬷嬷就是专门教她们规矩的,卫嬷嬷教针黹烹饪,江嬷嬷则教琴棋书画这些杂学。

刚听到岑嬷嬷说完课程表,舒绿差点就没站稳。

这强度,这密度……当她们是强力女超人么?就这么说吧,她们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之外,别的通通要用来上课。

晚上不上课,可是估计布置下来的功课绝不会少。

各位都是王府千金,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王府的体面。

岑嬷嬷的语气冷冰冰的,有种舒绿很熟悉的中年女训导主任味儿。

府里让咱们老姐妹三个过来,自然都是想将你们培养成出色的千金闺秀。

所以,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课上若是晚到不到的,要罚。

教了学不好的,要罚。

罚了还是改不好,那就罚到能改好为止。

这话说的……真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岑嬷嬷特意对尚红稍稍温和地笑了一下:府里老王爷交代过,四小姐的身子并不太好。

四小姐若是觉得身子受不住了,自可回去休息,这个倒没关系。

大家都有些惊讶,连尚红本人在内,都没想过祖父会特地吩咐人家给自己特殊待遇。

尚红尽管性子淡泊,也有一丝感动。

她还以为祖父向来不在意自己,原来……祖父心里,依然是疼爱自己这个病歪歪的孙女儿的。

谢谢嬷嬷关心,尚红会尽力的。

她这倒也不是逞强。

自从万里给她把脉开了药,舒绿又每天给她扎针治疗她气喘的毛病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居然没有患过一次伤寒,这在以往可是很少有的。

万里是个很负责任的大夫。

每隔几天,就会由展眉着,来给她复诊随时观察她的病状。

她觉得过意不去,又不好用财物谢他她也没什么私房。

后来,她自己听说了万夫人信佛,就很用心地画了一副南海观音像,请展眉帮忙裱糊了送给万里。

听展眉转述万里的话说,万夫人很喜欢那观音像,专程挂在自家小佛堂里供着。

这以后,万里和她之间也没有以前那么客套了。

他也不再管她叫梁小姐那么生疏而像他叫舒绿凌妹妹一般叫她梁妹妹。

不过这个特殊待遇,也只有尚红有连最小的尚蓉都得按着岑嬷嬷的规矩来上课。

头一天上课,岑嬷嬷就给她们上德育课。

这个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

教规矩嘛,总得从头学起,不可能一上来就实际操作啊。

未嫁的姑娘家所上的德育课,一般就是围绕着侍奉父母公婆、顺从丈夫、治家教子的内容来进行,也就是三从四德—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四德,妇容、妇言、妇行、妇工。

但让舒绿稍微意外的,是看起来严肃古板的岑嬷嬷,讲课水平真的很高,堪称深入浅出。

不过当她不久后得知,岑嬷嬷在宫里是专司培训刚进宫的小宫女之责的,就不奇怪了。

资深讲师啊。

听岑嬷嬷讲课,其实也远称不上枯燥,舒绿觉得自己的收获还是不小。

起码充实了一下理论知识嘛······但当她接到当天的作业以后,就笑不出来了。

抄《女诫》三十遍,明天上课就要交。

并且,字迹必须工整,不许有任何涂改。

如果是他人代笔,后果自负这是岑嬷嬷的原话。

看来这位岑嬷嬷很有给千金小姐们上课的经验,知道这些娇娇女有可能让识字的丫鬟代劳,替自己抄书。

三十遍!舒绿看着那本并不薄的《女诫》,觉得自己的胳膊在微微颤抖。

一个晚上抄那么多字,她的胳膊还用要吗?不要嘛!我抄不了.那么多遍!年纪最小的尚蓉终于受不了,从自己的书桌后跳出来直嚷嚷。

理论上来说,舒绿也觉得不同年纪的姑娘,似乎不应该用同样的标准衡量。

尚蓉还不到十岁,这功课对她来说是重了些。

岑嬷嬷却把脸一沉。

七小姐,请你过来。

尚蓉从来在自己屋里都是无法无天惯了的,装了半日老实,早已不耐烦了。

她虽然也害怕岑嬷嬷的黑脸,可是刁蛮的脾气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得了的。

我不!她倔强地一扭头,不去看岑嬷嬷,自顾自看着窗外。

岑嬷嬷也不生气。

她缓缓移步走到尚蓉面前,尚蓉瑟缩了一下,还是扭着头不和岑嬷嬷朝相。

怕什么,她是堂堂的信安王府七小姬,真正的千金闺秀。

不过是个老女官嘛,她要是敢和自己作对,自己回去对母亲哭一哭闹一闹·让家里将她辞退了就好!舒绿的位置和尚蓉相邻,在岑嬷嬷迂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很自觉地往后挪了。

看戏还是有点距离感的好,不好太靠近,免得被无辜殃及··…··唔,这种时候如果有点瓜子磕磕·就更完美了。

就在舒绿脑子里转动着幸灾乐祸的念头时,岑嬷嬷已经出手了。

她突然一把揪过尚蓉的左手,另一手抽出不知何时藏在掌中的戒尺这动作好潇洒啊,舒绿由衷地赞美了一句—很干脆利落地就开始朝尚蓉的手掌心抽打起来。

啪啪啪啪·····哇清脆的抽打声和尚蓉的哭叫声,一瞬间非常融洽交集在了一起。

其他的几位梁小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只懂得呆在一边愣愣地看着尚蓉被打。

哇······好痛,你放开我······你······哇哇哇······尚蓉拼命挣扎着,但她的手劲显然不能和岑嬷嬷相比。

让舒绿更加佩服的是,岑嬷嬷连打人的时候·仪态还是那么大方,那么端正,丝毫没有泼妇打架那种激动感。

她不仅手里不得闲,嘴里还很有节奏地敏着;一·二·三······一连狠狠抽了尚蓉的左手十五下,岑嬷嬷才停手放开了尚蓉。

尚蓉早就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在一边守着听使唤的丫头们看着情形不好,早有人去找四夫人禀报这事。

岑嬷嬷打完尚蓉以后,转身回到她方才坐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香茶。

她旁边的两位嬷嬷神情淡漠,对尚蓉的哭叫置若罔闻。

不一会儿,四夫人穆.氏匆匆扶着一个小丫鬟赶过来了。

她刚进门,尚蓉就哇哇哭着朝母亲跑过去。

穆氏见女儿哭得这么惨·也顾不上问别的·就想过去抱着她。

这时,岑嬷嬷冷冷地喝了一声;七小姐!尚蓉被岑嬷嬷一喊·身子忍不住一抖。

岑嬷嬷从椅上起身,拦在尚蓉与穆氏之间,对穆氏微微一福。

另外两位嬷嬷也同样过来向穆氏行了礼。

四夫人,您请回吧。

穆氏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岑嬷嬷·不知蓉儿犯了什么错要受罚?四夫人。

岑嬷嬷根本就不顺着穆氏的话往下说,而是径自说道;老王爷让我们迂来的时候,我们就曾有言在先。

我们若来了,这儿的一切就必须由着我们做主,谁也不可插手。

否则,我们只有辞去教职,府上自可另请高明。

可是,蓉儿她还小··…··穆氏又说。

她对这女儿是真心疼爱的,这时见尚蓉的左手肿成了馒头一般,心里难受得跟猫抓一样。

四夫人,请不必多言。

岑嬷嬷摆出一副你自便吧的样子,一点也不松动。

尚蓉这时还是扑了过来,扯着母亲的衣角,哭着说不要上课了,要回自己院子里去。

若是七小姐要回去,也可以。

岑嬷嬷依然是淡淡地说;不过,从今以后,七小姐就不必再来了。

即使来了,我们也是不敢教你的。

她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尚蓉要走,行,但是走了就别回来。

穆氏一下没了法子。

她知道这几位女官在宫里颇有地位,肯来王府教学,还是卖了老王爷的面子。

她一个不当家的儿媳妇,在老王爷面前,根本就说不上话。

再说,这事尚蓉也不占理啊。

尚蓉的打,自然白挨了。

不仅如此,她当夜要抄的《女诫》,还变成了三十五遍。

念在你是初犯,小.惩一番便罢了。

下回再是如此,自有重罚!岑嬷嬷的声音并不大,但此刻听在姑娘们耳中,真如利箭一般!第二百二十七章:手拿戒尺的岑嬷嬷(5月7日第二更)-------------------如果以为岑嬷嬷的课最难上,其他两位嬷嬷的课则比较好混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第二天给她们上课的是江嬷嬷。

江嬷嬷年纪其实不算老,大约在四十五左右,看得出年轻时颇有姿色。

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还有点半老徐娘的风韵,是一位端庄娴雅的长辈。

不过王府的姑娘们对江嬷嬷的美好印象,只维持到她上课的第一刻钟。

原因是——她们昨晚挑灯夜战赶出来的《女诫》,全都被打回来了。

天地良心,因为昨天岑嬷嬷大发雌威,她们可是一点都不敢掺水,实打实把这书从头到尾抄了三十遍——尚蓉抄的是三十五遍。

据说尚蓉昨晚哭闹了半夜,后来又被迫抄书到天亮,怪不得现在看她就是一副快要睡着的颓废样。

岑嬷嬷很不满意地看着尚蓉坐没坐相的样子,直接手拿戒尺站在她身边,当尚蓉的头往下耷拉一点,背上立刻就会挨上一尺。

幸亏岑嬷嬷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没有下重手,但这已经足够吓住尚蓉了。

江嬷嬷坐在昨天岑嬷嬷讲课的位子上,一边翻看着她们的作业,一边说——不行。

重写。

这个也不行,要重写。

嗯,这个也是……舒绿的脸色一样不好看,因为她是头一个被打回来的。

原因是……好吧,她抄得太急,有个别错字……她本来就不是写繁体字出身的好吗,可惜这个理由完全不能说出口啊。

江嬷嬷显然对这《女诫》烂熟于心,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里头有没有错漏。

舒绿是有错字,尚红是漏掉了一行,尚堇是写得不整齐,尚梅则是因为涂改太多。

而尚兰不仅是写得不工整,江嬷嬷还毫不容情地说:字写得太差,得下苦功好好练练才是。

这哪像个千金小姐的字?把尚兰羞得差点没钻书桌底下去。

至于尚蓉***,那是样样缺点都全了。

于是一个上午,她们的功课就是继续和《女诫》战斗。

江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琴棋书画的,教写字是她的本职工作。

除了舒绿和尚红以外,其他几个姑娘的字被她唾弃得不行——当然,是优雅地唾弃,不带脏字的那种。

好容易熬过了上午,到了午饭时候,姑娘们真是如获大赦。

歇了一会儿晌,胳膊的酸乎劲儿还没过呢,又不得不拖着一脸疲色去上课了。

姐姐,你身子没大碍吧? 舒绿担心尚红没休息好,伤了身子。

尚红笑道:也还好。

幸好我写字快,昨儿早早歇下了,今天倒还有精神。

唉,写字快的人真让人羡慕啊。

舒绿由衷地感叹。

她的字是不差,可是对繁体字的使用始终不够熟手,为了保证字的质量,写得很慢。

昨儿夜里,她可是熬到过了三更才终于能睡下,倒是连累了一屋子丫鬟跟着熬夜。

却也颇有点贾宝玉赶在父亲回家前,熬夜赶功课的感觉——自然,人家宝二爷屋里陪夜的丫鬟不要太多,二十来个是有的。

舒绿读《红楼梦》的时候就在想,王夫人这是爱儿子还是害儿子呢?给儿子营造的这个读书环境也够绝的就她在王府生活了几个月的经验来看,即使富贵如信安王府, 公子们屋里也没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十来个已经是极限了。

当年贾宝玉身边的下人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号呢,他们家也就是个国公府而已,比王府差得远了。

看到下午的上课内容,舒绿总算露出了笑容——是围棋啊。

这个她还是擅长的。

看到围棋,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在烟雨弥漫的半山亭里,她与那白衣胜雪的美少年对弈的一刻。

夏涵……上回她与他尽管同在岚丘,可彼此之间却隔着重重锦障。

他无法来与她一同品香,真是可惜。

不过,她却读到了他写的新词。

步障移春锦绣业,珠帘翠幕护春风。

沈香甲煎薰炉暖,玉树明金蜜炬融。

车流水,马游龙。

欢声浮动绿意浓。

他的词风愈发香艳了,莫不是上京以后,多在烟花之地流连,才会沾染了这丝丝脂粉气?想到夏涵醉卧美人膝的场景,舒绿的心情并不是很愉快。

哼哼,管他呢,人家风流才子肯定得去找佳人唱和的嘛。

江嬷嬷虽是教她们杂学的,对她们写字也挺严格,不过在下棋上似乎没有太苛刻的要求。

下午的课,她主要是了解一下几位姑娘的棋艺。

她看到舒绿、尚红都是会下棋的,就让她们自己对弈去了,而她自己则向着那几个不懂围棋的姑娘讲解起规则来。

江嬷嬷说得很明白,即使同是杂学,也有主次之分。

像写字、算术这些,是极重要的。

大家闺秀的字写得不好,徒惹人笑话。

不会算术、记账、看账本,又 怎么帮着丈夫理家?所以这几样最是要紧。

而写诗、弹琴、下棋这些小道,稍有涉猎,不至于在人前出丑就好。

专不专精,那却没什么所谓。

她要培养的是未来的贵妇人,又不是要教出一堆青楼红阿姑来,自然是以实用的学识为主了。

舒绿和尚红乐得自个消磨时间。

以前和旁人下棋,夏涵也好,魏盛也好,舒绿总能在一开始以自己诡异的棋风将他们快速击败。

但遇上了精擅缠字诀的尚红,她可就不那么顺利了。

一个善攻,一个善守。

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人一盘棋下了大半个下午也没下完,知道江嬷嬷那边,将几个梁小姐教的差不多摸清围棋的规则了,他们才以和棋结束了这场持久战。

好久没有下得这么痛快了,原来姐姐也是此中高手,舒绿指着尚红笑道,咳咳不知何时,鬼魅般的岑嬷嬷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凌姑娘,注意你的仪态。

即使是姐妹之间,闺室说笑,也不可随意指来指去,殊为不雅。

舒绿吓得抖了个机灵,赶紧起身敛衽行礼,垂首到:舒绿指错了,以后一定改。

嗯,名门仕女,须得时时刻刻在意自己的风衣姿态,不得有半点疏忽,久而久之,举止自然比那会合乎礼度。

舒绿受教了舒绿丝毫没有反驳反抗的意思,不管岑嬷嬷说什么,她都乖乖的应了下来,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岑嬷嬷微微颔首,没有在说什么,又走到别人处去了。

关于对付岑嬷,舒绿已经琢磨出一套准则,岑嬷嬷看起来很难讨好,但是舒绿却觉得她还是蛮容易搞定的。

只要在她说教的时候,恭恭敬敬的照单全收,摆出天真又无辜的表情,顺便再添点歉意在里头就会让岑嬷嬷有种这孩子把我的话挺进去了的满足感。

当然,在行动上,也必须依足岑嬷嬷的要求来做才行。

舒绿以前一直举得自己的仪态没有什么问题,她在江城跟欧阳婉有样学样的尽量超闺秀靠拢,又赶在上镜前专门请人来教导过她千金小姐的礼仪,自我感觉还是蛮良好地。

明摆着,来京城这么久,连皇宫的新年朝拜她都去过了,也没人说他仪态不好啊,大家似乎都觉得她挺像模像样的,很有王府千金的范儿但在手拿戒尺的岑,嬷嬷面前,这一切都是浮云,他们从今儿早晨过了上课开始,就被手持戒尺的岑嬷嬷监视着。

坐姿,站姿,说话的表情,只有稍微有不对,岑嬷嬷就马上戒尺伺候,舒绿今天已经吃了好几戒尺了,有时据说是屁股太翘,有时有时做的不够挺拔,又一次居然是说话时头上的珠钗晃动的太厉害了。

她发誓明天知道岑嬷嬷离开王府,她死也不戴有流苏的头饰,绝对的,这要求太严格了,精确到了毫毛啊舒绿还好,她这些小毛病,其他几个受的罪才多呢,从拿笔的姿势到行礼的幅度,就没一应是合格的,总之,岑嬷嬷的眼中,她们都是需要回炉重造的伪千金舒绿想到昨晚,巧珍向她汇报自己打听来的几位嬷嬷的光辉业绩,听得她那个汗流不止,但也很荣幸就是了因为这几位嬷嬷都是曾经教导过无数贵族千金的,她们的学生里包括了几位公主和郡主啊能被这几位嬷嬷教导,小姐您真幸福。

巧珍发自内心的感叹,却换不来舒绿的共鸣,从理智上来说,这些名师的教导的确是她所需的不过这个过程也太艰辛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她们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一出了专辟做闺塾的院子,舒绿恨不得马上回到自己屋里泡个热水澡,她的净室被改造的相当舒服了嫩,舒绿打算下一步要弄个淋浴设施来享受享受。

这玩意做起来其实不难,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谁知,她却被展眉的一个丫鬟,叫荷叶的给拦着了。

凌姑娘,有位夏公子午后来做客,这会儿正要走呢,展眉少爷有事请您过去一趟,夏公子,夏涵来了?第二百二十八章:为你写诗(5月8日第一更)------------------好些日子不见的夏涵,似乎比舒绿印象中的他,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舒绿在江城初遇夏涵的时候,他还只是个静静呆在自己书斋里读书调香的小书生。

而一年之间,夏涵已经完成了从童生、秀才、举人的三极跳。

年纪渐长与身份的变化,使夏涵不得不走出书斋,在尘世间与人交接。

此时的他,尽管身上依然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依然淡定洒脱,可却少了那种遗世而独立的疏离感。

舒绿不知怎的有些怅然若失。

她知道人肯定要长大,夏涵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他的象牙塔。

他的家世、才华,最终都会推动他走上为官做宦这条路。

然而,她始终觉得有些惋惜。

初见时那个带着暗暗幽香的、在水榭上奏出淙淙琴音、与她在半山古亭上对弈而笑的如画少年,终究也免不了要跳进官场这个大染缸里去了。

希望他的家族能够庇护他,少受一些尘俗的污染吧……不过舒绿也明白,这只是自己天真的愿望罢了。

官场哪里有清净可言呢。

就连夏涵的父亲夏伯卿,不也被迫与许多权贵周旋,才获得了杜衡书院山长这一个看似超然、其实却握有许多实质权益的位子。

不过和夏涵见面,其实还是颇为愉快的。

夏 公子今儿 怎么有空过来?夏涵看了看展眉,说:在家里读书闷了,出来走走。

恰好今天国子监沐休,我想小凌必然是在家的,就冒昧过来了。

展眉侧对着夏涵,直面舒绿,微微挤了挤眼睛,一副他其实就是来找你的,你们自己聊,当我是透明人就好的表情。

舒绿微窘,侧过头不看展眉,对夏涵说:上回夏 公子在岚丘诗会上写的诗真好,大家都赞不绝口呢。

我当时就想着,这写诗的必然是个爱香之人。

后来得知是 公子所作,果真如此夏涵闻言,双眸闪过微微喜色,笑了。

哪里,我写的可不如小凌。

小凌的《御香》,皇上都赞他写得好……其实,我也早这么觉得了。

夏涵的意思是,即使皇帝没夸那首《御香》,他也认为这诗写得很不错,只是不好直说。

对于皇帝,谁都得避讳下。

是吗?夏 公子太谦虚了……若论起写香,始终是你比较擅长。

不知夏 公子上京以来,可曾调有新香?夏涵摇头说:学业繁重,又有些不得不去的应酬,始终不能静下心来调香。

他一说不得不去的应酬,舒绿猛的想起自己那日的联想来。

莫非,夏涵真的常常与人到秦楼楚馆去?自然,她也不可能真的问夏涵这种事。

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不过,偶尔还是写了些新诗。

刚才还拿来请小凌斧正呢,凌姑娘可否替我看看?夏涵的新诗?舒绿不由得看了展眉一眼,展眉从自己书案上拿起一卷装订好的诗集来,递到舒绿手里。

这诗集装帧得并不如何精美,但一如夏涵本人般,有种淡雅的质感。

她翻开第一页,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首《二月初二夜品篆香有感》萤穿古篆盘红焰,凤绕回文吐碧烟。

金兽香尘暗馥生,玉人翠袖屏山掩。

咦……她细细品读了两遍,总觉得有些不对。

诗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这玉人……莫不是与他共度*宵的某位名ji不成一思及此,舒绿看着那诗,感觉越发怪怪的。

下面的诗,却不如何看得进去。

夏涵见她盯着第一首诗发呆,又见展眉走到书架那边去翻书——也不知道他这种时候翻个鬼书——便朝舒绿略略走近了一步。

这是花神节那天夜里写的。

我回去以后,见天朗月明,终是忍不住点燃了那次我得了会试魁首后,小凌送我的‘文昌’印香。

呃?他点了哥哥,唔,其实是她送给他的印香……才写的这首诗?那这诗里,轻舞翠袖,将身姿半掩在屏风之后的玉人,岂不是——这是为你写的诗。

夏涵低头在舒绿耳边轻声说。

天,哥哥还在屋里呢,他……他胆子什么时候这样大了当着哥哥的面跟自己**……舒绿整张面孔都麻麻痒痒地,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红得要命。

这已经不是夏涵第一次对她说暧昧的话了,可是以往的那些,比起这次来,完全弱爆了啊喂,哥哥,你干嘛越走越远?跑到那边的书架顶上翻什么啊,你屋里有宝么?赶紧过来替你妹子解围啊……舒绿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反应好。

好吧,事实上,她也觉得……写诗这种算不上多新颖的追求方式,被夏涵这样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使出来,杀伤力其实是相当巨大的。

比他送给她那串价值不菲的檀香珠的杀伤力要大多了。

所以泡妞的招数不在于新,而在于出招的人……舒绿现在就有种从骨头里开始冒泡泡的感觉。

嗯,她不得不承认,收到情诗的感觉真的——很浪漫呢。

下面还有一首。

夏涵自顾自替舒绿把诗集翻到下一页。

翻书时,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轻轻擦过舒绿捧书的皓腕,舒绿的手微微一颤。

她努力收敛心神,继续看夏涵的诗。

奇芬捣精微,纤茎挺修直。

心香与卿同,相看终永日。

标题依然是《二月初二夜品篆香有感》,看来是与第一首同时写的。

都是在点燃了她送的那盒印香以后……舒绿刚看完,夏涵又轻声说道:这首也是为你写的。

啊··要不要这么赤果果!赤果果的告白有没有!拜托,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心香与卿同,相看终永日。

心香便是印香,因为印香多制作成篆字的心型,所以也叫心香,他这不是说,点燃了文昌印香以后,他便与她心意互通,希望相看终永日,天天呆在一块你看我,我看你……舒绿已经窘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咳一声,说时候也不早了,舒绿先回屋了,夏公子请自便。

说罢,就像要丢掉一块烫手的火炭一样,把那诗集朝展眉的书桌上混乱一扔,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夏涵又叫住了她。

凌姑娘,那盒文昌印香,已经被我全部用完了。

呃,然后呢?舒绿此刻脑子很乱,说话也是懵懵懂懂的。

夏涵很直接的说:可否请你再替我调一盒印香,上回,你答应送我印香,我便侥幸在会试里夺魁,可见你的印香真能替我带来吉兆…………这一次,能不能再送我一盒。

以前他还拿展眉来遮掩,说让展眉送他之类的话,礼仪上,却是也该如此,没有年轻男女私私相授的道理,这事非常不合礼教的。

可是今天的夏涵却抛开了那些条条框框,直截了当的表白……直接了当的要求舒绿的的回应。

夏涵叛逆而强势的一面,舒绿还是首次得见,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不送吧,万一夏涵真的因此而心情低落,名落孙山,她岂不是要内疚。

然而在如今的情况下,她要是真的答应送他了,就跟答应接受他的心意没有任何区别啊!她没法立刻确认自己的心意。

她真的喜欢夏涵吗,稀罕到愿意与他结为夫妇,共度余生?正因为舒绿不是普通少女,她再被夏涵浪漫的追求所打动,也不可能一时头脑发热,做出冲动的决定。

幸好这时展眉终于过来解围了。

嗨,不就是盒印香嘛,既然上回我送的印香,你挺喜欢的,我再送你一盒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展眉这一跳出来,舒绿总算松了一口气。

是的,她必须拉着展眉在前头当挡箭牌。

只要是以展眉的名义来送,那就不是她送他的定情信物。

也就是说,由展眉将一盒印香送给夏涵不管这盒印香是谁做的,那也只是展眉与夏涵之间的友情馈赠。

夏涵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这样的结果结果几乎是必然的,他本来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罢了,舒绿能回应自然好,不回应……起码她没有拒绝不是吗?对女孩子来说,不决绝,或许就是默许了。

夏涵不想把舒绿逼得太紧。

既然今天到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很快便告辞离开了王府。

来日方长呢,舒绿……第二百二十九章:兄妹夜话(5月8日第二更)------------------------晚上,舒绿才沐浴完不久,正坐在外间写着江嬷嬷布置下来的功课呢。

巧珍就过来禀报,说展眉来了。

原则上,展眉已经满了十五岁,本不该如此频繁地出入内宅。

但是看二门的婆子早得了展眉和舒绿不少好处,对于展眉进来,只是谄笑的份儿。

至于长辈们与兄弟姐妹,对这两兄妹的事情,基本上都选择性无视。

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感情特别深嘛,一同从江城过来才多久,来往频繁点也是正常的……某次张氏想在老王爷面前,给展眉兄妹俩上点眼药,却被老王爷这么一番话给堵了回去。

于是,大家能说啥?你的功课这么多?展眉看着妹子书案上摞起的一大叠书本,微微皱了下眉头。

当然了。

呐,你看,这是《女诫》,这是《女训》,这是《女规》,还有《列女传》……舒绿苦不堪言地把课本往展眉跟前一字摊开,诉苦道:这都是必修啊,还不能选修。

真够全的。

展眉随手拿起一本《女训》翻了两眼,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舒绿知道展眉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对身边磨着墨的巧英微一颔首,巧英会意带着巧珍退了下去。

呐,这是今儿夏涵拿来的诗集。

你下午忘记带走了。

看到那本诗集,舒绿的表情又开始有些不自在。

展眉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 怎么想的?呃?你说什么。

舒绿低下头自己磨墨,躲避展眉的眼光。

不要装傻,问你 怎么想夏涵的事。

不能这么一直拖着吧,人家都主动成这样了。

展眉的声音嗡嗡的,也听不出情绪好坏。

估计好的坏的都有一点。

我能 怎么想……这二年也不是我们自个能拿主意的好吗。

你我的婚事,都得由老王爷做主呢。

我说妹子……嗯?你脸上沾了墨汁。

展眉板着脸说。

啊?哪里?舒绿下意识地抬起腕子擦脸,结果把一点墨痕拉成了长长的一道。

唉……你还是去照照镜子吧。

展眉叹了口气,朝里间指了指。

舒绿忙不迭跑进去照镜子。

紧接着展眉就听到了妹子呀呀的惊呼声,又听见她在里头乒乒乓乓不知在忙着什么,估计是在自己打湿了绢子擦脸。

妹子的心乱了,展眉很肯定。

她以前提起夏涵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样的。

这才多久,态度就变了?展眉的目光又落到了在书案搁着的那本诗集上。

文艺小青年的攻势很老套,也很有效啊。

连妹子这么理智的姑娘也开始动摇了。

须臾,舒绿一手拿着巾子擦脸一手挽发,有些狼狈地走出来。

……之前你不是说对人家没感觉么?我现在也没有啊。

舒绿撇了撇嘴。

好吧,那请问你这会的反应是 怎么回事?我……舒绿突然恼了,冲着展眉嚷了一句:喂,哥哥,你审犯人啊我……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我 怎么跟你说啊一瞬间展眉就明白,妹子这回是真的被打动了。

不是吧你?展眉有些不可思议地指了指书案上的诗集:妹子,你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几首诗就把你给拿下了?不是几首诗的问题……真的不是诗的问题。

舒绿在罗汉床上坐下来,用力揉着太阳穴。

哥哥,是诚意。

他的诚意……你觉得这二年找到一个有诚意的男人,容易么?我觉得少远哥的诚意未必比他少。

还有牧若飞——展眉在心里补了一句。

牧若飞的事情,展眉还不想和妹子摊开来说,他私心里也不太喜欢牧王府那种复杂的环境。

少远哥啊。

舒绿叹气道: 怎么说呢?她对于万里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哥哥。

和自己的亲哥哥不一样的那种哥哥……万里做事很稳重,性格也沉着,看起来应该也颇有生活情趣的吧? 对自己的各种怪异行为,比如要跟他学医、或者叫他去验尸啥的,接受程度相当高。

条件摆出来,万里是没一样不好的。

奈何她就是没法将他当成结婚对象来看待——天地良心,她真的有考虑过。

但越接触下来,她就越发觉得自己与万里大概是不合适的。

应该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哥哥,就不必再嫁另一个哥哥了。

她的外表再柔弱,内心始终不是依人的小鸟……那种被呵护着、宠溺着、疼爱着的感觉,她在哥哥身上早已全部得到了满足。

哎,哥哥,你觉得少远哥和尚红表姐是不是很相配?舒绿突发奇想,一开口就让展眉大皱眉头。

亲爱的妹子,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和夏涵的问题,你别想给我扯远。

再说你的思维跳得也太快了……不是啊,哥哥,我觉得真的可行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舒绿两眼发亮,扳着手指数:你看,少远哥是个好大夫,尚红表姐若是嫁了他,那日后身子的调养岂不是有保障啦?由少远哥亲自替她治疗,总比我这生手出马要强多了吧? 你脑子没进水吧? 展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舒绿。

看你平时挺清醒的啊……一下子又活回去了?刚才还说着咱们的亲事,没法自己做主呢,这会儿却乱点鸳鸯谱了。

尚红嫁谁,那得看谁家来提亲,得看老王爷把她许给谁吧?……呃……舒绿承认自己刚才一时间智商直线下降了。

这真不是个好现象,证明夏涵绝对是扰乱了她的心智。

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舒绿只是偏于理智,却不是铁石心肠。

夏涵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每走一步,她的防备似乎就比之前更少一些。

平心而论,夏涵还真是个好夫君的人选。

家世、人才、前途、性情、癖好,每一样都可以打高分,以前还觉得他性子偏弱些,但今儿这一遭强势的表白,让她不由得对他改观了许多。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却从没发现过……再谈下去,估计也没有什么结果。

展眉不想干涉妹妹太多,再确认夏涵的确对舒绿有了影响后,他便不再停留,回屋去了。

舒绿重新坐回书桌前,看看自己方才没完成的那堆练字,又看看夏涵的诗集。

……唉……她决定继续当鸵鸟,把这件事扔到一边去,顺其自然吧。

反正自己还没及笄,更没有出孝,不能谈婚论嫁的——真是太好了!第三天的课程是由卫嬷嬷教姑娘们针凿。

素来是好学生的舒绿,终于与遇到了她的短板科目。

捻针拿线?绣花、做荷包、缝衣服……她宁可抄一百遍《女戒》!无论是卫嬷嬷,还是其他的表姐妹,都没想到舒绿的针线活会差的这么离谱。

看着自己连直线也缝不直,舒绿羞愤的想找个沙坑把自己埋进去。

丢人啊!她硬着头皮对卫嬷嬷说,自己基本没怎么做过针线活。

作为一位热爱本职工作的女官,卫嬷嬷对舒绿的烂技术极为痛心疾首,认为一个姑娘家连个荷包都做不好,乃是大大的失败。

于是,平生头一次,舒绿被老师训斥的体无完肤。

除了尚红意外,表姐妹们都幸灾乐祸的看着舒绿发窘的模样,窃笑不已。

趁着几位嬷嬷不在的空挡,尚兰怪声怪气的对尚谨说:还以为人家真是样样比咱们强呢,原来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这样的针线活而,将来怕是要被婆家嫌弃呢。

舒绿是什么人,那会就这样吃瘪不出声。

她也学不来尚兰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直面尚兰轻笑道:尚兰姐姐是不会有这种担心的了,姐姐的婆家早就有着着落了嘛,像姐姐这样娇贵的千金闺秀,我相信姐姐的夫君和公婆是绝对不会嫌弃姐姐的,当神仙供着还来不及呢。

句句是好话,却又句句是刀子。

她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尚兰的亲事,是她自个心头最大的一根刺。

自打老王爷做主给她定下亲事,逼着她嫁给张磊了结元宵节那桩丑闻,尚兰几乎要崩溃了。

一开始她又哭又闹,甚至连绝食都闹出来了,也没法改变老王爷的决定。

老王爷说的很清楚——要绝食就绝食好了,饿死以全名节,倒是也信安王府的名声做了点贡献,要死,随便。

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嫡孙女儿,在老王爷的心里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谁让老王爷子女多,孙辈更多呢?以前在西北那十几年,府里病死夭折的孩子多的老王爷都麻木了,那里会在乎一个区区的三孙女儿。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尚兰不讨他喜欢的缘故。

在张氏的劝说下,尚兰终于死心了,接受了自己将要嫁给一个小举人的事实。

也因为她不再闹事,才被允许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到闺塾里来上课。

别的姐妹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这桩亲事,唯恐有触动了尚兰敏感的神经,舒绿才不管,她难道还怕尚兰不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找抽,她当然要抽人!第二百三十章:口角,惩戒(5月9日第一更)------------------闺塾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尚兰刷地站起来,死死瞪着舒绿,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尚红见情况不妙,暗地拉了拉舒绿的袖子。

舒绿却毫不相让地看着尚兰,嘴角轻轻上翘,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这……你这乡下来的村丫头,以为自己真是咱们信安王府的小姐了?尚兰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不再遮掩,直冲着舒绿而来。

这话一出口,屋里众人都小吃了一惊。

尽管她们大多心里都是这么想,背着舒绿时也把她说得很难听,但始终有些顾忌,不会当面说出来。

现在尚兰气极了,却是口不遮拦,直接就把这话扔到了舒绿的脸上。

尚红脸色一变。

她自然知道姐妹们是如何看待舒绿的,更知道舒绿是如何骄傲的一个人。

被尚兰这样当众揭她的短处,素来沉着的舒绿会不会也气愤起来,和尚兰对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舒绿的脸上。

舒绿却像没听到似的,平静依旧,脸上讥讽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尚兰的揭短而改变。

有什么好生气的?舒绿从来就不以今生的出身而自卑。

上辈子二十多年培养起来的自信不是白瞎的,她对自己本身有信心得很,要不是因为老王爷主动派人到江南来接他们,她还未必想要这所谓的王府身份咧——笼中鸟也似,很稀罕么?尚兰的猛力一击得不到回应,像是一记重拳打到了棉花上,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越看舒绿的笑脸就越不爽,霎时间,往日对舒绿的所有妒恨都一齐涌上了心头。

她嫉妒舒绿的美貌,嫉妒舒绿的受宠,嫉妒舒绿得了太后、王妃、贵妇们的青眼,嫉妒舒绿在斗香会上出尽风头……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她才是正牌千金,舒绿只是个乡下亲戚,为什么自己样样不如她,连亲事……一想到自己那门亲事,尚兰就更加抓狂了。

你笑什么尚兰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她越是生气,舒绿就越是不回应。

吵架什么的,舒绿还真不屑为之,太丢分了。

她甚至不再看着尚兰,转过身去,埋头做起针线来。

缝荷包 怎么就那样难呢,她觉得解化学方程式比这容易一百倍啊……啪气极了的尚兰冲到舒绿面前来,一手打掉了她拿着的那个不成形的荷包,气鼓鼓地看着她。

舒绿眉头皱了起来,手好痛……这女人还真下得了狠手啊她抬起右手一看,手背上一片红痕,还有两道被尖锐指甲划过的浅痕。

你们在闹什么岑嬷嬷威严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就像一桶冷水泼在了众人头上。

差点昏了头想和舒绿厮打起来的尚兰,这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位嬷嬷从门外快步走进,岑嬷嬷的脸上仿佛蒙着一层千年寒霜,一下子就把屋里的温度降低到了隆冬水平。

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岑嬷嬷一声吩咐,不论是斗鸡似的尚兰,还是在围观的其他人,都乖乖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舒绿本来就坐着,这时候也是心里惴惴。

说真的,她还挺怕岑嬷嬷的。

目前岑嬷嬷暂时排在她最害怕的人第二名,第一名自然是那位让人从骨髓里生寒气的兴耀帝。

刚才是 怎么回事?五小姐,你来说。

岑嬷嬷直接就点了尚红的名字。

她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早在过来的第一天就摸清了这些姑娘们的脾气,知道尚红是她们之中性情最平和的。

尚红迟疑了一下,将刚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自然,她还是隐去了尚兰和舒绿之间尖锐的对话。

但为了交代清楚,总得大略提到一点……毕竟周围的姐妹们都在,她也不可能偏袒任何一方。

这也就是岑嬷嬷要当面查问的原因。

这大略的一点,就够岑嬷嬷推理出事情的基本轮廓了。

关于尚兰与舒绿的矛盾,岑嬷嬷却不是首次得闻。

她先让尚兰归坐,随即宣布:把你们的左手伸出来,每人必须挨二十戒尺。

啊?为什么?尚梅和尚蓉两个年纪稍小,忍不住冲口而出,质疑岑嬷嬷的惩罚。

本来就不关她们事啊岑嬷嬷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又加了一句:六小姐七小姐,你们俩再加三戒尺。

什么只是问了一句,居然惩罚还加码了?四小姐尚堇不由得庆幸自己没出声。

她向来是姐妹中最谨小慎微的一个,谁让她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呢?同为庶女,尚梅在四房里过得比她还滋润些。

因为尚梅的生母,是四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才抬成姨娘的。

尚梅在四夫人膝下长大,人又长得讨喜,四夫人对她倒也还好。

当然,如果尚梅是个儿子,四夫人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庶女嘛,最多是陪一副嫁妆的事,四夫人懒得去为难她们母女俩。

四房里的两个庶子和他们的生母,就被四夫人整得够呛。

舒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不服。

又不是她要挑衅尚兰,是尚兰自个没事干过来找茬好不好。

她这属于自卫还击,完全是出于自保嘛……但舒绿比她们沉得住气,也更判断得清形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明摆着岑嬷嬷是闺塾里的一把手,连王府里夫人的面子都不卖的,她出头去跟岑嬷嬷打擂台,会死得更惨。

舒绿低下头,把自己那粉嫩嫩的手儿摊开,硬生生受了二十戒尺,执刑的不是岑嬷嬷,而是看起来较为温和的江嬷嬷,但江嬷嬷打戒尺的功夫,绝对不在岑嬷嬷一下。

二十戒尺下去,舒绿的手上皮没破一点,骨头也没受伤,却高高的肿起来,疼得她都想哭了。

忍住,忍住……我是大人……舒绿不停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好容易把到了眼眶边的泪水吞了回去。

但她的表姐妹们却没有她的忍耐,早就哭喊成一片了,自然是以尚蓉小姑娘为最,岑嬷嬷念在她左手的伤没好,打得是她的右手,真是太体贴了。

连尚红也疼得默默流泪不止。

唯有尚红的眼泪,让舒绿有些内疚,也许,她不该和尚兰顶起来,不然尚红也不至于被自己连累了。

她身子差,受了这而是戒尺,可别疼出病来。

屋后的一排丫鬟都不敢出声,各自盯着自家小姐,担心的不得了,这其中,未必没有对自己的担心,他们还怕小姐受了罪,回去拿自己撒气呢。

跟着舒绿来上学的巧珍并不担忧自己,小姐从没迁怒过她们,可是,她去更心疼小姐了。

你们可知,我为什么要惩罚你们?岑嬷嬷看着一屋子忙着抹泪呼疼的姑娘们,冷冷说道。

岑嬷嬷一开口,她们统统不敢出声了。

生怕再喊一声疼,岑嬷嬷又要再打。

三小姐,你身为这儿最年长的姑娘,本应爱护、关怀妹妹们。

岑嬷嬷紧盯着尚兰,尚兰禁不住脖子微微一缩,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为长不尊,此为一。

出口恶言,此为二。

举止失宜,此为三。

无论是德行言,你哪里有一点大家小姐的做派,平时父母的教导,都丢到天边去了吗?你说我打你,你冤不冤?尚兰哪里敢搭腔,只是一个劲的低着头不出声,她唯恐自己的答案不合岑嬷嬷的心意,那可糟糕了。

况且……岑嬷嬷直言不讳道:你可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说句不中听的,女儿在家,那是父母手心里的至宝,再不好也只是说你几句便罢。

你若是到了婆家,也是这般掐尖要强,纵使婆家有心容忍,可能容忍你到几时?这话说的尚兰脸色发白,身子发冷。

她从没想过,嫁到一个小举子家里去,自己还会受气。

自己娘家这般的富贵,婆家还敢慢待自己不成?可是被岑嬷嬷这样一说,她才有些担忧起来。

凌姑娘……岑嬷嬷的目光扫过舒绿的脸,舒绿与她目光一触,马上败下阵来,也低头不起。

我待会再与你说。

出乎意料的,岑嬷嬷把她跳了过去,又开始教训其他的姐妹。

你们以为没有,自己只是敲好在场,没有参与,就没有责任了?事实上,他们正是这样想的,被岑嬷嬷戳中心中所想,她们情不自禁身子一僵。

你们是姐妹。

岑嬷嬷一字一顿的说。

无论你们彼此感情如何,但你们就是至亲姐妹。

在任何人看来,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信安王府的千金。

你们必须牢记这一点。

第二百三十一章:热心冷面,逆耳忠言(5月9日第二更)------------------岑嬷嬷脸上依然是那副万载冰川般又冷又硬的表情。

你们必须牢记,彼此是一家人。

家人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们对两位姐妹的争斗冷眼旁观,他日姐妹若是真有事求助,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袖手不管?这几句话好生犀利,说得女孩儿们脸皮一阵阵发麻。

你们瞧姐妹的笑话,却不知姐妹若真在外头丢了丑,出了事,你们焉能逃得过去?只要你们时刻谨记着这一点,那日后再出门行走、应酬,心中自然便会有一杆秤。

你们只该盼着姐妹们都好,这样你自个也面上有光。

自家姐妹,本该互相提携,你们却还扯着彼此后腿,窝里斗……羞也不羞?舒绿听着岑嬷嬷说完这一席话,头脑像被冰水洗过一样,突然清灵通透了许多。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错在还没有真正融入这个时代,仗着哥哥的庇护,自己那点小聪明,还有各种好运气……她就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能够继续像前世一般肆意地活着。

她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信安王府这些表面骄傲,内里粗鄙的表姐妹。

从进府的第一天起,她就尽露锋芒,与这满内宅的亲戚们暗暗斗起气来。

无论是接风宴上的反击,还是大寿上的算计,当时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嘛,她难道还不能还手了?偏偏这几个月来,她的运道也的确很好。

除了兴耀帝那里之外,她似乎是无往不利,老王爷宠着她,游王妃疼爱她,哥哥又对她百依百顺,还有几位不错的追求者。

于是她就越发得意起来。

可是……人不能靠运气过一辈子。

岑嬷嬷今天这一顿教训,让她开始反省自己。

舒绿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耳畔却又响起岑嬷嬷的声音。

凌姑娘,你跟我过来。

其他人先散了吧。

舒绿一惊,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她忍着手心的疼痛,恭敬地随着岑嬷嬷走到院子的另一边,那里收拾出了三间雅室给三位嬷嬷午间小憩用的。

岑嬷嬷径直走进她自己的屋子,舒绿跟了进去。

凌姑娘,你先把门掩上。

过这边来。

舒绿乖乖听话去关门,心想岑嬷嬷不会打算给自己特殊待遇,来个大刑伺候吧。

她虽然身体挺健康的,挨板子这种事真心受不住啊。

岑嬷嬷坐在铺了锦缎椅袱的圈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舒绿。

凌姑娘,你跪下。

啊?要下跪这么严重?舒绿看了看冰冷的地面,心中直叫苦不迭,又哪里敢违抗。

刚刚想屈膝下跪,却又听得岑嬷嬷说:等会,那边有蒲团,你去取一个过来再跪。

阿弥陀佛岑嬷嬷您果然还是有一丝人性的。

舒绿现在已经不去纠结要下跪的问题了,有个蒲团可以垫着膝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凌姑娘,其实在我到王府来以前,就曾听人说起你。

呃?自己已经成为京城名媛了么?舒绿倒不是自恋,可是岑嬷嬷的话让她也只能朝这个方向联想啊。

岑嬷嬷没有着急往下说,而是微微低下头,审视着跪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如花少女。

琼鼻妙目,杏眼嘴唇,出色的五官配上她瓷白的肌肤,看起来的确是个惹人怜爱的窈窕佳人。

但岑嬷嬷关注的不是舒绿的皮相,而是她的作为。

自打当上宫中地位较高的女官后,这许多年下来,岑嬷嬷都记不清,自己教导过多少位千金小姐。

这其中当然有好有坏。

资质特别好的,那是容言德功、琴棋书画样样出众,待人处事也是无可挑剔。

资质差的那些, 怎么教也没法教好——人的品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岑嬷嬷再强也只是个教养嬷嬷罢了,她又不是能让顽石点头的佛祖。

自然,平庸的是大多数。

不过,在岑嬷嬷的悉心教导下,她们大多能够脱胎换骨,这也是岑嬷嬷自傲之处——她可是有真材实料的名师啊。

等闲人家,还请不动她呢。

可是这位凌姑娘……却让岑嬷嬷有些捉摸不透。

因缘际会,她与临川王府的游王妃也是认识的。

前些日子游王妃得知她要来这府里教导姑娘们,还特意狠狠地跟她夸了一气这凌舒绿。

岑嬷嬷也不是没听过夸人的话,但像游王妃那样夸奖一个晚辈,几乎说得她如同仙女儿一般了,却也少见。

得知二月初二那场盛大的斗香会,是舒绿帮着游王妃一手操办起来的,岑嬷嬷对舒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觉得这姑娘不管 怎么说,起码是个能干人。

后来,她居然又在几家夫人、千金的口中听说了这位凌姑娘,大多是好话。

这本身也不稀奇,只是联系起凌舒绿的出身,就有些微妙了。

无论如何,她的出身清白不假,父祖地位低微始终是事实。

家世这般单薄的女孩儿,与哥哥俩人孤零零地从外地来到京城,本该是被人无视才对。

看来,凌舒绿很有交际手腕。

对于一个小家碧玉来说,要想获得京城闺秀们的认同,其实相当不容易。

这是岑嬷嬷对舒绿的第二感想。

然而来到王府以后,在她给姑娘们上课前,世子妃张氏先简单给她说了说家里这几位姑娘。

尽管张氏完全没说舒绿的坏话,可岑嬷嬷还是能从张氏的态度中,感受到张氏并不太待见这个外甥女儿。

咦?在外人面前长袖善舞,甚至被太后单独召见过的这位凌姑娘,在自家里莫非颇受冷遇?可是就在同一天,她去拜见老王爷,又听见老王爷在不停夸奖着自己的这个外孙女,说她如何聪慧,如何孝顺,又说她自小没娘教养,请岑嬷嬷多担待些——老王爷对她的疼爱,可真是溢于言表。

这就让岑嬷嬷觉得很费解了。

凌舒绿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很久没有对人产生过好奇之心的岑嬷嬷,也难得的对舒绿有了些兴趣,刚才在那屋子里,你为何会对你三表姐语出讽刺?在长长的沉默后,岑嬷嬷总算开口了。

舒绿一滞,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理由,在这世道是行不通的,因为她欺负我,所以我要还手。

对岑嬷嬷,舒绿只能哑口无言。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吧。

凌姑娘,因为你从来没将你的表姐妹们,当成你的亲人。

我说的对不对?岑嬷嬷注视着熟虑的眼睛。

她看到舒绿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开口,心中稍感宽慰。

最起码她没有出生反驳。

这个女孩儿,还可以教。

凌姑娘,你很聪明,也很傲气。

你是不是举得,就凭着讨好老王爷,讨好贵人们,日后就能飞黄腾达,所以你不需要看着府里认得脸色?岑嬷嬷说话直接又刺耳,让舒绿听得好生难受。

自己哪有那样功利?只过是想过的自由自在一点而已……我先前听说你在府里特立独行,甚至还给自己院子里弄了什么小厨房之类,吃的用的,比你的表姐妹还好,之前我还不太相信,今儿一看,你不是特立独行,你是恃宠而骄!啥?不是啊,我真没有……舒绿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比如她并不想仗着谁的势来欺负人,比如她其实只是单纯想让自己的日子惬意些。

然而细想想岑嬷嬷的话,舒绿却又脸红了。

她真的没有恃宠而骄吗?联想起刚才岑嬷嬷在闺塾里教训他们本该互相提携,却还扯着彼此后退,窝里斗那些话,舒绿更是汗颜。

她……也许是该改改自己的脾气,不要那么争强好胜爱出头。

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欺负到她头上来,但是她明明有更圆滑的处理方法。

她只是不屑,不屑与这个世道妥协。

凌姑娘,你如今在府里府外,看似风光,实则危险无比。

你可曾想过,若那些庇护你的人不在了,或者你失去了他们的宠爱,你将如何?舒绿心香,我也不是只靠着长辈庇护博上位的啊。

然则,岑嬷嬷的苦心,她还是听出来了。

这位冷面冷口的老女官,说的尽是忠言逆耳的训斥,实际上却句句忠言。

岑嬷嬷又说:凌姑娘,有些话我不必多说,你自个也能想明白,你要知道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三小姐说话不好听,但却是事情,你始终不姓梁,不是信安王府的真小姐。

从岑嬷嬷屋里出来,舒绿看着满天的晚霞,头一次感觉到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天空,她必须接受这一切,包括着世界的残缺和美好,我会更加努力地,她在心中默默说。

第二百三十二章:牧若飞展开追求(5月9日第一更)------------------舒绿走后,岑嬷嬷一人独坐屋中。

不久,江嬷嬷与卫嬷嬷相携而至,脸上都带着些好奇。

在老姐妹们面前,岑嬷嬷自然不会再板着脸。

江嬷嬷笑道:岑姐姐 怎么对那凌姑娘格外上心起来?却也少见。

卫嬷嬷也笑:那姑娘是长得不错,想不到还挺硬气。

刚才江妹妹打她的时候,也就她能忍住不叫喊了。

岑嬷嬷默默听着两个妹妹说话,轻叹一声,说:这姑娘…………你们可还记得湘华?两人愣住了,无缘无故的,老姐姐 怎么会提起湘华来?看来,湘华始终是老姐姐心里的一根刺。

这凌姑娘,不知怎的,总让我想起湘华。

相貌、脾气,还有做事的风格,真是活脱脱一个湘华再世。

江嬷嬷和卫嬷嬷都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在她们记忆中,湘华和这凌舒绿长相并不太相似,虽说都是美人,但五官还是不同的。

湘华当年初入宫时也是这样。

说话做事,都极妥帖,可那傲气是掩也掩不住……岑嬷嬷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似乎又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娇俏的***,在对她灿烂微笑。

那时,她已经是皇后长春宫中得宠的大宫女,湘华却还是刚刚拨到长春宫里服役的小宫娥。

而卫、江二人,亦是同时与湘华同时入宫的。

在那一批宫女里,湘华最能干,升职也快。

但最后,她也是死得最惨的一个,活生生被杖毙在她们面前被杖毙了。

虽说那时湘华死得冤枉……可若不是她平日里太好强,仗着皇后娘娘宠她,不屑去讨好那几个得势的老人……又何至于被人陷害,连皇后都保不住她。

岑嬷嬷说的皇后,是先帝的第一任皇后,不是当今的太后。

如今这位太后,是在这位元后死后才被册立的。

我的心肠还是不够硬啊。

岑嬷嬷自嘲地笑笑。

总喜欢多管闲事。

卫嬷嬷说:岑姐姐,其实你一直就是我们中最心软的。

要不是有你护着,我们两个哪能平平安安在宫里过了许多年,又怎能安然退休。

是啊,岑姐姐。

那个小姑娘,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但愿她能明白吧……岑嬷嬷淡淡地说。

舒绿回屋以后,巧珍和巧英第一时间就是忙着打冷水替她敷手,又去把她的化淤丹找出来给她上药。

替我把巧果两个叫来。

舒绿疲惫地挥了挥手。

巧果和巧珠火速放下手上的活计赶了过来。

如今绮霞苑里的丫鬟们,就算说不上对舒绿忠心耿耿,最起码也都乖乖听话,做事更是勤快。

你们两个,替我给每位姑娘送伤药去。

巧英,待会你告诉她们分量和用法。

每位姑娘?巧英暗暗惊讶,很少见小姐这么一碗水端平的。

平时小姐才不爱搭理那几个表姐妹,只给尚红小姐和展眉少爷送东西。

但是丫鬟们肯定不会对舒绿的安排提出异议,只是连声应下,赶忙到各院跑腿去了。

尚兰见舒绿居然派人给她送药,起先也很是意外。

但是她看了看送药来的巧果,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只点头说让巧果将药放下,在巧果将要退下时,又叫住了她。

……替我跟你们小姐说声多谢。

是,三小姐。

巧果恭敬地行礼后才退出了尚兰的屋子。

尽管巧果的态度挑不出什么错处,尚兰还是感觉到了巧果对她跟之前的确是生疏了。

看来,自己插到绮霞苑里去的这个人,基本上已经被舒绿收服了。

舒绿这丫头……尚兰再迟钝,也知道她是在借机与自己修好。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们俩起了争执,舒绿绝不会主动向她低头,她更不会接受舒绿的伤药。

然而岑嬷嬷的一番教训,终究是对她们起了作用的。

不止是舒绿,尚兰也终于开始反省自己。

继续这样和舒绿赌气斗下去,有没有必要,值不值得?她是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再也不用和舒绿住在一起。

可是两人日后,还是得见面,说不定,她还可能有求到舒绿头上的时候……罢了罢了,总归是亲戚既然她都先对自己示好,那……今儿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吧。

亲戚之间,始终是要维持着面上情儿,何必闹得太难看呢。

舒绿给各人送伤药的目的,也正如尚兰所想的那样,是向表姐妹们示好。

被岑嬷嬷点醒,她想通了许多事。

是的,她从不认为这些表姐妹是她的亲人,她们也不当她是一家人。

但是在这个世上活着,是不能一直任性下去的。

她是该收敛收敛自己的锋芒,学会用更圆融的方式来生存了。

不然,终有一日,她会为自己的肆意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这个道理,舒绿其实也明白,只是没有今天的感受这般深刻。

她真的该感谢岑嬷嬷那番醍醐灌顶的训斥。

她身边的人,要么宠她爱她,要么恨她妒她,岑嬷嬷是少有的,能够客观对待她的人。

她的出现,真是及时呢。

也许,这也属于好运的一种吧?这一夜,尽管手上的伤痛得舒绿几乎睡不着,她的心情却是愉快的。

由此之后,闺塾里的气氛好了许多。

大家都只是埋头学着规矩和杂学,像那日般的争执却没再出现。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天气越发晴和了。

一日,欧阳婉送来帖子,请舒绿过府一叙。

舒绿算算日子,才想她的干娘欧阳夫人应该已经从江城赶过来了。

到了欧阳家,舒绿果然见到了久违的长辈欧阳夫人。

母亲,您一路上可辛苦了!欧阳夫人虽说脸色疲倦,精神却还不错。

春天行船速度很快她大半个月就从江城赶到了京城。

她出发的时候,欧阳润知还在半路上,没回到江城呢。

本来我是想等润儿回去再过来的。

欧阳夫人看了看女儿,笑道:可又不放心婉儿一个人在京城里待着,于是还是先过来了。

说是一个人,欧阳婉这样的大小姐也不可能是孤身住在京城里。

多的不说光是使女下人,这不大的京城别院里就有三四十号呢,欧阳家的豪富可不是开玩笑的。

母亲,您多虑了!舒绿好久没机会撒娇,见了欧阳夫人就忍不住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她摇着欧阳夫人的胳膊,嬉笑道:京城不还有我嘛!就算我人小力微照顾不好姐姐,还有我哥哥呢!妹妹!你说什么呀。

欧阳婉的脸刷地红了起来。

嘻嘻,母亲,您可不知道我哥哥对婉儿姐姐的事可上心了。

您就放一百个心。

舒绿哪还不清楚欧阳夫人心中所想,所以一个劲儿地给她吃定心丸。

欧阳夫人的确很担心欧阳婉的亲事。

听说展眉对欧阳婉很好,她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虽说婚姻大事,还得过老王爷那一关。

可这两个孩子又不是私定终身,是两家人口中上有过约定的。

只不过两人都在孝期所以还没交换庚帖,算不得正式的未婚夫妻罢了……老王爷那边,不会过于留难?让欧阳夫人来京城坐镇,是欧阳润知的主意。

京城这边的生意势在必行,可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再说,让妹妹在京城独居,也怕对名声有妨碍。

欧阳夫人来了这些问题自然就不存在了。

所以说这是个讲究规矩的社会。

凡事,总得依着规矩来把表面功夫做足了,私下底却是可以灵活变通的。

比如做生意,当然还以欧阳婉为主,只是需要她母亲来出面而已。

关于与欧阳家合作香药昔意,是一件很长远的事情,倒不必急于一时。

舒绿刚回到王府,展眉后脚也回家了。

他连自己的院子也没进,径直来找舒绿。

牧若飞请我们去玩?是啊。

展眉说:大后天就是春闱。

从明天起,我们国子监有整整十天不用上课,牧若飞说请我和少远哥去春猎。

打猎啊,那我跟去干嘛。

我又不会骑马。

去玩玩呗······牧若飞说,他家在小春山另一边有别院,我们打猎完了可以去他们家别院歇歇脚,看看风景啥的。

你们闺塾不也是十日一休吗?过两天是休息日了。

嗯……舒绿也有点动心了。

小春山的冬景很美,不知春天的景色是不是更迷人呢?从上次斗香会以后,她似乎就没出过城。

好。

舒绿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展眉回想起今儿牧若飞来找自己的时候,那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又紧张得要死的表情,绕着弯儿让自己带妹妹过去······他推说舒绿不会骑马的时候,牧若飞那个激动啊,把他家的别院说得天花乱坠,非逼着他把舒绿带去不可。

看率牧若飞也开始有危机感,奋起直追了?不知这家伙想怎么追自家妹子?展眉心里恶趣味的想,先让这几个家伙好好表现表现。

说不定牧若飞有比写诗更浪漫的追求手法呢?哼哼哼……第二百三十三章:路边的野花不要采(5月10日第二更)-------------------舒绿刚认识牧若飞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真喜欢打猎。

但到了京城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见识还是狭隘了。

这可不是牧若飞一个人的喜好而已。

对于大梁的权贵们来说,狩猎是一项非常流行的户外活动。

就在前些日子,信安老王爷因为自己腿脚利索了不少,还带着满府男丁去城外好好打了一场猎,展眉在其中自然也颇有收获。

因为在这场小狩猎中展现出过人的骑术与箭法,展眉又被老王爷狠狠夸奖了一顿,再次让老王爷深恨展眉不是自己的亲孙儿。

他自己那些个孙子,竟没一个比得上展眉五成功力。

老王爷很不满,回府以后便开始督促孙儿们好好去学骑射。

他自己是武人出身,发觉儿孙们不如自己,当然不会高兴。

这回牧若飞邀请展眉兄妹一起出城打猎,展眉去向老王爷请示,自然是顺利获准出门了。

不过,春天并不是特别适合打猎的季节。

一年之中,最适合打猎的时节是秋天。

那是因为秋天时,动物经过了一年的生长,膘肥肉多。

而春天是动物开始发*的季节,很多动物还小着呢,猎物的种类与大小都要打折扣的。

只是,牧若飞邀请他们去打猎,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哪管那么多?只要找到借口请舒绿出来玩就好。

尤其是他这回的行动,还得到了母亲的鼎力支持。

游王妃倒不至于那么开放,鼓励儿子去追求舒绿。

她只是很含蓄地提醒儿子:哎呀,自打舒绿那孩子要在家里上闺塾,都没空来看看我了。

每天上学,怕她也怪闷的……你那天不是说要出城打猎来着?不如就请展眉一道去吧,让他把舒绿带上,一块儿散散心也好。

粗神经的牧若飞才恍然大悟,对啊这样就能光明正大把舒绿约出来了嘛亏他还为舒绿老不来家里感到郁闷不已,都想自个跑到王府里去,借着找展眉的机会看看她了。

但是,当他去国子监找展眉的时候,发现夏涵已经这么干了——当然是展眉不经意间提起的。

展眉还更加不经意地说了万里三不五时到王府里替尚红看病的事,这种时候,舒绿一般都是在场的……牧若飞的危机感一时间飞快飙升,对于向来迟钝的他来说,这属于极少见的现象。

这两个好兄弟,居然不声不响的背着他,和舒绿如此频繁地接触了。

不行,他不能够坐以待毙啊于是,游王妃发现她那平时好动得不得了、几乎就没一刻坐得住的好儿子,蹲在她院子里的台阶上整整发呆了两个时辰。

黑犬飞虎吐着长舌头,蹲在他身边,时不时伸出爪子摸摸他的头,又被他不耐烦地打下去。

满院子的丫鬟下人慑于小王爷以往的暴躁脾气,谁也不敢没事干跑去打扰他的沉思。

这孩子,在干嘛呢?游王妃看着儿子和飞虎肩并肩蹲在台阶上的背影,一个劲儿地叹气。

莫非是在思春了?嘿嘿嘿……就在游王妃终于忍不住想去把儿子叫起来时,牧若飞咧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

啊?自己这儿子……游王妃懒得理他,哭笑不得地转身回了屋。

让他大白天发*梦去吧幸亏舒绿不在他跟前,看不见他这副傻样当天舒绿远远看见牧若飞时,居然又愣了一下。

她还没见过牧若飞穿猎装的模样呢。

今儿的牧若飞穿着一身很正式的大梁贵族猎装,正骑在他那匹高骏彪悍的爱马之上。

剪裁得极为合身的衣料紧紧裹着他肌肉贲发的躯体,墨绿的披风衬得他深褐色的脸庞英气勃发。

他的浓发被金冠紧紧束在头顶,将他宽广饱满的天庭与两道直插入鬓的剑眉完全露出,浓眉下那双略圆的眼睛正炯炯地看着她。

呃……难道真是人靠衣装的缘故?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牧若飞……唔,好吧,真的蛮帅的。

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牧若飞的五官其实真的挺深刻鲜明的?估计是他之前脸颊上那两团婴儿肥般的嘟噜肉,把五官拉得太有喜感,导致她这会儿看见他减肥成功的帅样都不适应了。

尤其他还穿着英挺的猎装,这是由大梁的将军军装改良而来,穿在他这种肌肉男身上……不要太制服诱惑啊,她她她……她上辈子是个军服控来的她还收集过很多兵哥哥的美图咧。

在牧若飞眼中,今天的舒绿也有一番别样的美态。

为着是出城打猎的缘故,舒绿就不好坐马车或轿子了。

而她又不会骑马,所以是和展眉共乘一匹黑马,由哥哥载着她出城。

要骑马,那只能穿骑装。

京城的千金小姐之中,其实会骑马的并不少,许多人也是常常随家人一道出城打猎玩儿的。

这是因为大梁皇帝每年秋天都会在京城外的围场举行大规模秋狩,所以贵族女子们会骑马并不奇怪。

当然,在京城以外,会骑马的姑娘就少了。

在舒绿以前生活的江南一带,更是没有这个风气。

既然答应了要跟他们一起出城,舒绿就赶着让人去城里出名的绣庄雅淑绣阁买了两身猎装回来。

这种贵族女子穿的猎装,袖口短窄,不着外裙而穿着紧身长裤,足下穿的也不是平常的绣鞋,而是打猎专用的小靴。

舒绿自己在屋里穿戴起来的时候,还蛮喜欢这身打扮的。

多轻便啊宽袍大袖穿得多了,偶尔穿穿这样类似男装的衣裳,感觉很不错!因而,这猎装还隐约勾勒出了舒绿身体有没得弧线,少女初蕾般的峰峦已经微微隆起……咳咳,世子,少远哥呢展眉很不满牧若飞色迷迷的盯着妹妹看,很不客气的瞪了牧若飞一眼。

啊,哦牧若飞这才发现自己太失礼,赶紧转开头有些尴尬的说:呃,少远哥昨儿晚上让人来告诉我,他突然被安排到宫里去轮值,所以,他今儿来不了啦。

牧若飞很难形容自己昨晚听到这消息时的心情……是爽呢?还是很爽呢?还是非常爽呢?上次万里仗义替他解决了家庭危机,牧若飞很感激,所以也将万里看成好兄弟,因此,尽管他这回很想单独约展眉兄妹出来玩,却还是很义气的派人去请万里,而万里也爽快的答应了。

、谁知道到头来,万里居然有紧急任务来不了。

天助我也!牧若飞昨晚又是高兴的抱着飞虎傻笑了……结果被飞虎很鄙视的一脚踢开。

虽然万里不能来有些遗憾,但舒绿对于出城游玩还是很期待的,特别是,她发现骑马很好玩啊!哥哥,说真的,教我骑马好不好?舒绿仰起小脸恳求的看着哥哥。

展眉专心策马以适合舒绿坐的中速奔驰嘴里没好气的说:算了吧,你这肢体不平衡,走路都会摔跤的人,太危险了,我才不要教你。

你总是看扁我。

舒绿无奈,知道自己想让哥哥教她骑马,是不可能了。

哥哥总当她是小孩子,哼!小春山果然名副其实,满山青翠,生意盎然,和冬天时银装素裹的摸样真是截然不同。

她想起那回小春山的诗会,牧若飞也带人来小春山打猎,当时万里也在……刚想着牧若飞,回过头却不见了他。

咦,世子哪儿去了?在人前,舒绿不能张嘴闭嘴就是死胖子、那家伙。

不过,她觉得叫她世子,真别扭啊。

展眉说:不知道啊,你自己看着风景吧,我调整一下弓箭。

这时,牧若飞的侍卫长贺方过来对展眉说:凌公子,我们那边有两把三石的好弓,你要不要去试试?哦,好啊……展眉对弓箭近来产生了一定的兴趣,便随着贺方走到他那边去了。

舒绿在原地看了一会风景,又跑到展眉的马边,大着胆子摸了摸马鬃,心想,要是周围没人,她真想偷偷骑一下玩儿……哎!牧若飞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舒绿一回头,差点被他吓一跳。

一大束乱蓬蓬的野花直直杵到了她面前,牧若飞不由分说将那把野花塞到她怀里。

呐,这些花送你。

啥?不是吧……他送花给自己?可是这些被摘得七零八落,丝毫没有修剪过的野花,花色还那么杂……很……很怪啊!他没听过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么?送野花,太神奇了……尤其,送花的人是他!第二百三十四章:天然呆5月11日第一更)---------------------大蓬野花遮住了舒绿的脸庞,牧若飞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更没法体会她那种被雷劈过的纠结感。

事实上,他还觉得自己送花这个主意很妙……要说到与女孩儿相处的经验,牧若飞比展眉还要更差劲。

除了自家的女眷,他还没主动和哪家的姑娘说过话。

自打他院子里出了翠羽怀胎遇害的事情以后,游王妃把他身边的所有丫鬟都换了一遍。

他不会没事干去搭理她们,丫鬟们就更不敢在干活以外的时候来腻歪他。

想到今天难得和舒绿出来玩,牧若飞就苦恼了很久。

他尽管迟钝得很,也觉得用以前那种大大咧咧的态度继续和舒绿相处下去,怕是没法让舒绿对自己有好感。

尤其是他想到,万里和夏涵一个会**、一个会调香,舒绿似乎对这些又很受用的样子……他就更抓狂了。

幸好,他还不算笨到家。

因为他想到了——他有一个很风流倜傥的老爹从关侧妃的阴谋被揭露时起,牧王爷便对内宅里这些娇美妾室有些心灰意冷,反而对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原配发妻和长子愧疚起来。

于是,牧王爷很难得的,主动与妻子修复关系。

游王妃又不是舒绿这种具有独立意识的现代女性,看到丈夫回心转意,那还跟他计较什么?自然是比之前还贤惠小意了十倍,还抓住机会建议丈夫搬到自己院子里来住,方便她照顾他养病。

牧王爷原先是与游王妃分院而居的。

这些年下来,他玩过乐过,一来人到中年,二来也是重病在身、心境有所改变,也觉得妻子的建议有道理。

最终,牧王爷同意了游王妃的建议。

从上月下旬起,他开始搬到游王妃的院子里来,与妻子一道居住。

他的举动自然又引起几家欢喜几家愁。

然而游王妃今非昔比,不需再顾忌什么。

既然已将丈夫牢牢抓在手里,哪还会怕这些妾室与庶出子女给自己找麻烦?她还要找他们的麻烦呢牧若飞当然是盼着父母关系越来越好的。

他这倒是出于一片孝心,并不是为自己的世子之位着想。

实际上,自从牧若豪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养病以后,府里也没有庶弟能与他抗衡了。

牧若豪如果没有一个系出名门的侧妃母亲,又深得牧王爷的宠爱,也不会生出那些不自量力的幻想。

其他的庶子们,哪里有牧若豪的优势。

统统都夹起尾巴做人去吧然而牧王爷风流半生,脾气爱好也不是说变就变的。

只不过之前他是把他的浪漫温柔用在小妾们身上,如今却破天荒地对妻子体贴起来。

前些日子花神节后,正是京城花市最兴旺热闹的时候。

牧王爷一挥手,让家人去花市上选了几十盆玉兰、芍药、迎春回来,将游王妃的院子摆得满满当当,尽是花团锦簇。

牧王爷还亲自携着妻子的手到院中赏花,很有兴致地与妻子探讨起花道来。

比如从隆冬开始栽培玉兰,要以暖洞慢养,又要如何如何修剪……牧王爷本身就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贵族男子。

游王妃其实也很懂这些。

只是两夫妻年轻时因为种种缘故没能好好交流感情,直到此时,牧王爷才知道妻子也很喜爱栽花弄草。

于是,每到午后,牧王爷精神稍微好点,两人就常常出来赏花,散步,这才颇有点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感觉——虽然他们年纪也还不到四十,却也是当了十七八年的夫妻了。

那天,牧若飞在母亲屋前的台阶上蹲了半天,看着满院子的春花,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也开始幻想着,自己说不定可以和舒绿一起赏花,说笑,嘿嘿,就像父亲母亲一般……问题在于,他没把自己的个人风格考虑进去。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做起来,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就拿送花来说——如果是夏涵,他会自己精心挑选一盆他认为最符合舒绿气质的鲜花,然后亲自灌溉、修剪,最后附上一首即兴小诗,一起送到舒绿面前。

如果是万里,会选一枝开得正好的花儿,不多不少只有一朵。

他会事前做好谋划,在恰当的时机将这一枝鲜花送到舒绿手中,含笑对她说:繁花三千,我却只喜欢这一朵。

只有牧若飞,会干出这种,把山上的野花胡乱抓了几把,就塞到人家手里去的——蠢事怎么办,她好想笑,可是这种时候笑出来很失礼吧……舒绿用花遮着脸,死死忍着就要脱口而出的大笑。

她不是没收过人家送的花——上辈子她真是收花收到手软。

名贵的、稀罕的、包装精美的……有人甚至直接在长茎玫瑰上穿着一枚蒂凡尼钻戒,当众单膝下跪向她献花。

可是,她她她她……她没遇到过现在这种又诡异又好笑的情况完了,快要忍不住笑了。

她 怎么觉得死胖子送花这事,真是——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囧里透着萌,萌里又显出呆汪汪汪大概是被主人冷落了太久,刚才跟着牧若飞去采野花的飞虎,汪汪叫着朝舒绿欢叫着扑了过来。

舒绿简直如遇亲人一般。

她很自然地把那束野花插进展眉坐骑马鞍边挂着的箭囊里,弯腰摸着飞虎的头,和飞虎笑闹起来。

这时,展眉也回来了。

嗯,有情况?他双眼一扫,看到自己箭囊上插着的那束野花,又见两人一个呆站、一个逗狗,大致明白了目下的情况。

他能说啥呢?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涂也?在与女孩子相处这方面,展眉第一次觉得自己赢了,好歹他跟欧阳婉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至于出这种昏招吧!妹子,我可以接受你被一本诗集击中,但是如果你被这把乱草给打动了,我一定会鄙视你到底的……展眉在心中默默的说。

牧若飞浑然不知自己将天然呆的气质暴露无遗,只敢偷瞄舒绿的背影,心想:她到底喜不喜欢我送的花呢?来,妹子,上马吧,那边似乎已经找到猎物了。

展眉很好心的朝妹子伸出了援手。

舒绿也不敢去看牧若飞,她怕他一看见他就会笑出声来,赶紧让哥哥扶着自己上马。

牧若飞怅然若失,摇摇头感叹了一声,也上马打猎去了不管了,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看牧若飞带着王府的侍卫们在前面奔驰,离他们兄妹有一段距离,展眉才低声对妹子说:想笑就笑出来好了。

别忍着笑都得这么厉害还不好,我还得拉马缰呢。

哈哈哈……舒绿捂着嘴闷笑了好一阵,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展眉斜瞄了一眼马腹便囊袋里的那束野花,连他都想笑了,你说要采野花也采些漂亮点、齐整点的啊……这是凌乱美吗?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嘛……你不是说有诚意就好吗。

展眉拿那天收到夏涵诗集后的话来挤兑她。

嗯,是很有诚意啊,我不是嘲笑他啦。

舒绿还在咯咯小声笑个不停。

那是什么?展眉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觉得,唔,其实这样傻傻的家伙……还蛮可爱的哟。

吓?展眉拉着麻将的手顿了顿,低头看了看坐在他身前的妹妹。

只见舒绿眼角眉梢笑意满满,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可爱?真搞不懂你们女人!难懂吗?舒绿侧头想了想,点头承认道好像是这样没错哦。

可是她真的觉得牧若飞傻傻的举动很好玩啊。

她顺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枝说不出名字的小野花,放在手里把玩,嫩黄的花瓣随着骏马奔跑的颠簸一颤一颤的,细细看来,似乎也挺清新可喜,她微微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花瓣随着她的吹动纷纷从花蒂间飘落。

舒绿突然有种莫名的触动。

这是山间最不起眼的野花,没有经过精心的栽种和灌溉,更不曾被人仔细修剪过花枝和枝条,这样以最自然的姿态被送到她的面前。

这淳朴与天然的特质,倒无形中与牧若飞自身的气场很接近呢尽管他在人前也老是小王爷骄横的表皮,可是相处下来,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他的保护色,对于亲近的人,牧若飞爽快而直率,几乎可以算是赤诚以待的。

比如他在江城时,只因展眉对了他的胃口,也不顾自己和展眉身份差距有多大,毫不在乎的与展眉称兄道弟。

他想一块没有经过打磨的璞玉,如果稍加琢磨,会发出什么样的光彩呢?舒绿甩了甩头,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志向(5月11日第二更)--------------------嗖劲箭如流星般射中目标,一只奔跑中的野鹿嘶叫着应声倒下。

世子,你的箭法真的很准耶。

舒绿瞪大了眼睛,拍掌笑道:这才多久,就第三只了牧若飞志得意满地收回弓箭,看着手下们奔跑过去将猎物捆好,扔到马背上。

真是人不可貌相。

舒绿也不是头一回看牧若飞射箭,想当日在江城,牧若飞就曾一箭射中文知府那不成材的蠢儿子文墨的头髻,将舒绿从文墨的纠缠中救了下来。

不过,这却是她头一次在旁观看牧若飞拉弓射箭。

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呢。

平时她老觉得牧若飞是个不成熟的小少年,尽管他现在变成肌肉青年了,依然没能改变她对他的印象。

但是当他拿起弓箭时,却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凝视着目标时双眼似乎会发光,整个人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挽弓、搭箭、瞄准、发射——他把这一连串动作在瞬间利落地完成,舒绿还没反应过来呢,猎物却已经被中箭而倒。

展眉自认箭术也不差,但是和牧若飞相比,的确还有点距离。

他对牧若飞笑道:上次听世子说,每天都要在演武场射蛮一百箭,果然厉害。

这不算什么。

牧若飞摇头说:射这些山野猎物,不过是消遣。

能够到战场上射杀敌酋,那才是真厉害。

嗯?兄妹俩不约而同愣了下。

舒绿没想到牧若飞的志向真是想到边关去打仗……是了,以前听展眉说的,他想明年一满十六岁就离家去军里领差事。

不过那时候,牧若飞和父亲关系不好,所以不想在家呆着。

他现在还没改变想法吗?世子真打算去军里?不是说,宗室子弟也可以领六部里的差事吗。

展眉问道。

牧若飞说:是,我母亲也劝我,可以领个兵部的差事,在京畿附近驻军,或是在五城兵马司里头做事……唉。

但如今边防不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我们牧家世代都是领兵打仗的武人,我身为临川王府的世子,总不该躲清闲吧。

他这番话说得很自然,就像将平时所想随口说出来一般。

舒绿再一次对牧若飞改观。

她当然知道他和别的纨绔子弟不一样,可是真的想不到,他真的有这样的志向。

比他那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亲爹好多了展眉点点头,说:是啊,近来边关的确是争端频频。

前几日,我还听国子监的同窗说,北边送了好几次加急军情战报过来?不止是最近。

已经好几年了,去年皇上登基以后,那边一直在蠢蠢欲动……不说这些啦,咱们是出来玩的,还是先打猎去吧。

走,去那边看看。

牧若飞怕舒绿听这些军国大事会觉得闷,没有继续谈下去。

他却不知舒绿不比寻常闺阁女子,对国家大事也甚是关心。

虽说无论国事如何,总不至于让女子去打仗,可是但凡国事,必定牵连甚广。

近的,比如说信安王府,就有可能被牵涉在内。

谁让老王爷是管着兵部许多权柄的军事大臣呢。

而信安王府的兴衰荣辱,自然和舒绿是息息相关的——她又怎么可能不去关心。

往远了说,她当然是希望这个国家越是安定繁荣才好。

谁不想自己生活在太平盛世啊,乱世出英雄不错,那也是穿越众中的种马男们的事。

她只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可是,想到牧若飞有上前线去的可能,她又觉得不妥。

太危险了吧……他干嘛那么逞强啊一行人在小春山半山上兜兜转转,打了十来头猎物,时间就已过了中午。

按照牧若飞原本安排好的行程,他们穿过小春山的南麓,赶到牧家的山中别院去休息。

这一带地势平缓,靠近进京城的大路,是许多京城权贵的别院所在地。

因为大梁的权贵们有常常到小春山一带打猎的爱好,而且夏天时也有很多人家要出城避暑,所以就纷纷在此建造别院。

既然牧若飞今儿要过来,牧王府的管事们当然提前一两天就把这边安歇的地方布置好了。

不过这时的别院里,却也不是荒置着的。

这座别院的后宅,正住着几位被游王妃送出城来休养的女眷。

并不是那位兴风作浪的关侧妃——这位关侧妃自从病倒后一直被安置在牧王府后宅一间冷清的小院里,由游王妃的心腹家人看守着,哪能让她离开自己的眼皮底下?被送到这里来的,是牧王爷的另一位侧妃黄氏,还有她的两个女儿牧欣茹与牧欣悠。

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游王妃已经查出,她的药里被人长期下雄黄,和黄侧妃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被揪出来的那亲手下药的丫鬟,也提过牧欣茹给过她好处……只是那丫鬟被打了十几板子伤势严重,当夜就急病死了,该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死了人证,游王妃并不会因此而停止查下去,反而更加坚定的要把自己的内院清理干净。

有了牧王爷的默默支持,虽然游王妃不能直接治死黄侧妃,却把她们母女三个远远的打发到别院里,让人看着她们。

她对牧王爷说得很清楚,得好好磨磨这两个女儿的心性才行。

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坏,以后要是嫁到婆家里做出什么丑事,丢脸的还不是娘家?牧王爷现在才不理事,任由游王妃处理去了。

于是,这三位贵人就被软禁在别院里。

游王妃说了,看她们什么时候真正反省好了,才能考虑接她们回去。

牧欣茹是牧王府的大小姐,向来很受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她还害怕,嫡母是想先把她们弄离父亲的视线之外,然后再慢慢整治她们……到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这庶女在嫡母面前,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亏她还听关侧妃那贱人的挑唆,想配合关侧妃一起谋害嫡母。

因为关侧妃暗示过她,嫡母和长兄如果出了事,那嫡母的巨额嫁妆,就全归牧王府了。

到时候,她也能多分好多好多嫁妆……自己当时怎么就那样蠢,居然相信那贱人真的能成事?幸亏她并没有直接参与此事。

看着关侧妃和牧若豪的下场,她是真的好害怕……怎么办?怎样才能从这个别院里离开?靠自己逃出去那是天方夜谭。

即使逃出去了又能怎样?那她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才不要舍弃自己尊贵的身份呢。

即使她是庶出,可她依然是牧王爷的长女。

在牧王府里,没有女孩儿能越过她的头上去。

她……要是逃出去,她就算能保得住性命又怎样?她哪可能一个人在外头活下去?姐姐。

牧欣悠没精打采地走过来,叫了她一声。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娘还在找你呢。

她们是不能叫亲娘母亲的,谁让她们亲娘是侧妃。

可是侧妃又不能等同于一般妾室,叫姨娘又掉分了。

牧欣悠说:我看天气还好,屋里好久没插花了,自己跑到园子里去摘了两枝花儿。

你倒有心情想这些牧欣茹冷笑道。

咱们这都什么境况了,还顾得上什么花儿粉儿的么。

牧欣悠习惯了姐姐对自己这样说话,也没什么特殊的感受。

她只是说:哦,对了,听说今天大哥哥要带客人过来。

大哥哥要来?牧欣茹一下子站起来,拉着牧欣悠说: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啊,只是听下人们说的嘛。

不过大哥哥来了,怕也不会到后院里来见咱们娘几个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跟咱们又不亲。

再不亲他也是咱们大哥你这个傻蛋牧欣茹简直要伸手去戳牧欣悠的额头了。

大哥哥那个人看起来难相处,其实心肠也不硬,你看这些年下来他也没欺负我们不是?只不过懒得理会咱们这些庶出的罢了。

妹妹,这可能是咱们的机会啊……机会?牧欣悠愣住了。

姐姐,你是说,咱们去求大哥哥?对啊母亲最喜欢大哥哥了,大哥哥如果替我们求情,我们就能回到府里去了嘛可是……牧欣悠也不笨,她说:母亲最恨就是关侧妃和咱们的娘,她会让咱们三个回去,不可能吧。

你真是的就算娘回不去,起码咱们俩能回去嘛咱们好歹是爹爹的亲女儿啊牧欣茹白了妹子一眼。

娘啊,不要怪女儿,女儿也要自保啊。

牧欣茹心里敷衍地补了一句,随即问妹妹:下人有没有说,大哥哥要请的客人是谁?哦,好像是信安王府那对姓凌的兄妹。

姓凌的兄妹……凌展眉?牧欣茹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非礼(5月12日第一更)-------------------牧家的小春山别院和其他权贵家里的比起来,丝毫不显特别。

不过占地还是不小,与临川王府的地位相当。

修葺整理得也很好,并没有因为主人们常年不来居住,而显出破败荒颓的样子。

别院的大管事领着下人们出来迎接小主人,将牧若飞三人请到外院厅上安歇。

牧若飞和展眉体力好得很,这半天的活动量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影响。

舒绿却有些累了。

她平时又不运动,骑在马上颠簸了许久,身上骨头隐隐作疼,心里苦笑着想——怕是回去以后,好几天走路都酸痛呢。

下人们井然有序地端茶递水,又有女仆来带舒绿去盥洗理妆。

等舒绿重新回到厅里的时候,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午饭。

饿了没?快吃吧。

展眉和牧若飞都等在一边,招呼着舒绿一齐入座用餐。

虽说是在山里,这顿饭菜却做得很精致。

估计是昨儿就从京城王府里调了几个厨子过来这边候着吧? 舒绿想。

她现在对这些名门大户的排场也相当清楚了。

牧若飞不是头一回和舒绿同桌而食,上京时大家坐在一艘船上,常常在一块用餐的。

三人都谨守教养,寂然进食,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舒绿用绢子轻轻抿了抿嘴角,等着下人奉茶上来。

她突然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脸上表情变了变。

嗯?她随着他们的视线回过头一看,只见牧欣茹和牧欣悠姐妹俩亲自捧着茶过来了。

舒绿连忙起身,把惊讶掩了下去,口中说着:二位太客气了,怎敢劳动二位来捧茶。

顺手作势要将牧欣茹手里的托盘接过来。

展眉也站了起来,只有牧若飞微微皱了皱眉头,坐在原位不动。

牧欣茹笑得很灿烂,哪肯让舒绿沾手,笑呵呵地避了避,将茶托轻轻放在餐桌上。

两位是贵客,欣茹自然要替大哥哥好好招呼两位。

她把自己托盘上那两盏茶分别送到展眉兄妹面前的桌上,又从妹妹的托盘上端过一杯茶,两手捧着送到牧若飞眼前。

大哥哥,请用茶。

牧欣茹带着点讨好地笑着,牧欣悠也福了福身,叫了声大哥哥。

嗯。

牧若飞淡淡接过茶,却随手搁在桌子边上,没有喝的打算。

气氛一时有些微的尴尬。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舒绿将牧家三兄妹的表现看在眼中,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牧欣茹姐妹俩在这别院里住着?那她们的母亲肯定也在此地了吧。

游王妃不可能和舒绿详谈自己是如何处置内宅这些女人。

但几乎完全了解内情的舒绿,凭着原来掌握的信息,再结合目下的情况,再推断不出事情发展也太笨了。

嗯,看来黄侧妃母女三个肯定也和毒害游王妃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游王妃这一手不错啊,把人远远的隔开,让她们没法见到牧王爷,自然也就没了向牧王爷求情的机会。

至于牧欣茹姐妹此刻过来讨好牧若飞,那目的是不言而喻的。

无非是想求牧若飞,请牧若飞去向游王妃开口,让她们回京城去罢了。

牧若飞肯不肯帮忙是一回事,但她们总得出来搏一搏的……以舒绿对牧欣茹不多的了解,这个小姑娘的心机之深,不在她那位舒华堂姐之下。

大哥哥,好些日子不见了。

父王和母亲可还好?牧欣茹没有被牧若飞的冷淡所打败,很快又重新挂起了笑容,向牧若飞问起父母的近况来。

为人子女关心父母,那也是人之常情。

牧若飞很讨厌那些让他**过得不开心的女人,与庶出的弟妹间感情也很淡泊,可他也不是那种心肠很硬的人。

见大妹妹一个劲儿地做小伏低,他表情稍微温和了点,说:父王身体略有好转,母亲也好。

你们不必挂心,安心在这儿住着吧。

前面几句还好,听到最后一句,牧欣茹姐妹俩的笑脸就又快挂不住了。

安心在这住着?怎么可能安心啊大哥哥……这些日子,我实在太想念父王了……牧欣茹不顾外人在场,拿出绢子印了印眼角,红着眼睛说:如今父王病着,做子女的却不能在他膝下尽孝,这让我怎么安心……大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求你跟母亲说说,让我们姐妹回京去侍候父王,可好?她话还没说完,两行眼泪就从眼眶里刷刷地流了下来,转眼间便呜咽不已。

在她身后的牧欣悠也跟着用绢子抹泪,眼泪也是止也止不住。

好演技舒绿表面上不出声,心里委实赞叹不已。

看这想哭就哭的演技,感情多到位肢体语言配合得也好啊不过很可惜,她有一个非常非常灵敏的鼻子。

而她站得离这两姐妹又近,尽管她没有刻意去嗅吸,依然闻到了牧欣茹绢子上微微刺鼻的香味。

呃,她那绢子是抹了胡椒末儿吧。

还真狠哪,直接把胡椒末儿往眼角上抹,不哭才有鬼了,也不怕眼瞎?牧若飞见两个庶妹哭得眼睛都肿了,既不耐烦,心里也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都是他的妹妹,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可也是同一个爹生的啊。

世子你们先聊。

哥哥,咱们去外头走走吧。

舒绿不想明着掺和进人家的家事里,朝牧若飞点了点头,招呼着展眉往外走。

自然有下人跟着他们出来,领他们在外院各处逛逛。

他们不想老让人跟着,随意扯了个借口把下人支开了。

累不累?这儿是牧家,兄妹俩当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讨论人家的事。

展眉见舒绿揉了揉胳膊,知道她今天肯定挺累的。

还行。

不过出来玩还是很开心的啊。

你不知道我们那闺塾,功课有多繁重,一天到晚上课上得我头都大了。

光是那坐姿站姿,就比军训还累人。

深表同情,爱莫能助。

展眉耸了耸肩,这方面他可帮不了妹妹。

唉,算了。

其实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

这些事情吧,学起来是苦,学会了对自己日后还是有好处的……就跟你们练武一个道理。

舒绿向来是积极向上的好孩子,看得很开。

尤其现在闺塾的学习气氛还不错,表姐妹们互相间说不上有多亲密,但大家都顾忌着几位嬷嬷的管教,表面上相处得挺客气。

总比以前好些。

凌公子,凌小姐,小王爷让小人请二位到客房里先歇歇脚。

几个下人过来请他们到客房去。

主人家都这样安排了,他们也没有反驳的必要。

看来,牧家兄妹那边的纠缠一时半会还处理不完,牧若飞不得不先让他们等一阵子。

两人被安置在相邻的两间客房里。

因为是别院,下人并不是特别多,也只有一个丫鬟跟过来服侍舒绿。

那丫鬟倒还乖觉,先给舒绿上了茶水,又去取了美人棰来,问舒绿可要捶捶腿。

也好。

一直骑在马上,舒绿的腿真是有点儿酸痛了。

被小丫鬟一下一下地捶着小腿上的肌肉,舒绿只觉得困意阵阵袭来。

唔……吃完午饭,本来就该午睡的,可这会儿是在别人家里呢……她渐渐闭上了眼睛,也不是真想睡过去,就是打算养养精神。

在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听见隔壁哥哥房里传来哐啷一声激响,猛的把她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语坐起来,那小丫鬟说:凌小姐请稍候,待奴婢去看看再回来禀报。

不用了。

舒绿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从罗汉床上快速下地套上靴子,推开门就往展眉那边走。

展眉的屋门是关着的,舒绿却隐约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话。

哥哥舒绿叫了一声,不见展眉回应,索性动手去推那房门。

房门没从里面上锁,舒绿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吱呀——打开房门那一刹那,舒绿就愣住了。

但也就在一瞬间,她飞快地迈进了屋子,反手把门一关,咔咔咔就把门闩也落了下来。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是的,屋里可不止展眉一个。

还有一个……牧欣茹。

展眉没穿外袍,站在屋中一角,面沉如水。

而牧欣茹钗横鬓乱,衣衫不整,泪水还从眼角不住往外流。

地上,是几片白瓷碎片,还洒了一小滩水,看得出是一杯被打落的热茶。

此刻牧欣茹捂着嘴呜呜直哭,半趴在罗汉床上,肩膀一耸一耸,无限委屈的样子。

这情景换了舒绿之外的任何人看,怕都要怀疑是展眉想非礼牧欣茹呢……舒绿又冷笑了起来。

演,你继续演。

我会让你称心如意,我就不叫凌舒绿---------------(嗯,今天是个沉痛的日子,致哀。

另外,为我们大家都还活着,来热烈庆祝吧,撒花一定要开心哦记住,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好事情的。

^_^)第二百三十七章:舒绿一样很护短(5月12日第二更)-------------------舒绿迅速与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说:哥哥。

你先出去,到我那屋里歇着等我。

我要和牧家姐姐说说体己话儿呢。

展眉半点也不迟疑,拔腿就走。

牧欣茹本来趴在罗汉床上啜泣着,这时猛然抬起头来惊讶地扫了他们一眼,一下子站起来想伸手拉住展眉的袖子。

如果展眉就这么走了,她的戏还怎么演下去?事实上,当她发现舒绿一过来就立即下了门闩,便惶恐地感觉到事情或许不会像她之前设想好的那样发展。

她还没摸到展眉的衣角,突然被舒绿狠狠抓住了胳膊,紧接着舒绿便毫不客气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想死的话,你就尽管闹吧。

牧欣茹的身子一僵,本来想要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本来不该害怕的,这凌舒绿比自己还小些呢……可是为什么这小女孩的语气是如此的冰冷,让原本就心里有鬼的牧欣茹竟生不出抵抗之心。

很好,不闹就对了……牧家姐姐,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话。

舒绿见自己这么一拦之下,展眉已经迅速闪出了屋子并且带上了门,心中大定。

现在有人来她也不怕了。

牧欣茹狼狈地退开,眼睁睁看着舒绿在自己刚才趴着哭泣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她……她还真打算跟自己说话?说什么?牧欣茹戒备地看着舒绿。

舒绿淡定一笑。

牧家姐姐,你不想说话,我来替你说吧。

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

别说是你,就是比你漂亮十倍的姑娘站在他跟前,他眉毛都不会动一下的。

你若是想诬陷我哥哥窥觑你的姿色想要非礼你,借此赖上我哥哥,还是省省吧。

牧欣茹脸色一瞬间变得又青又白,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舒绿说话这般犀利,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把她的面皮扒得一干二净。

舒绿才不要给她留面子。

在她的眼皮底下,胆敢算计她哥哥,当她是死人呐?万一刚才过来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下人,那哥哥岂不是要被人视为急色的登徒子?尽管舒绿很笃定,就算牧欣茹再怎么哭诉哥哥非礼她,游王妃也绝不会替她做主,真把她嫁给哥哥。

可是只要有一丝一毫影响到哥哥名声的可能,舒绿都不能容忍就像展眉对舒绿百分之百的呵护一样,舒绿对展眉又何尝不护短。

算计自己的人,舒绿还可以稍微容忍。

但算计她亲爱的哥哥——那是她绝不能接受的牧家姐姐,你怎么不出声啊?你不是想哭嘛,不是要叫嘛?不是故意摔了杯子引人过来瞧么?这一句句讥讽,都像刀子似的刺向牧欣茹,偏偏牧欣茹又没法出声为自己辩解。

因为展眉已经走掉了,现在屋里就她们两个女人。

她就是闹起来,引得整座别院的人来看,也收不到任何效果。

牧欣茹面对舒绿锋利的攻击,只懂得呆呆愣愣地站着,不能想象这像只小野猫般发飙的女子,是平时那个温和无害的小姑娘。

我猜你是方才向你那世子大哥哥哭诉了好久,也没能被允许回京吧? 哦,我都快忘记了,待会得去跟世子说一声……你那些哗啦啦掉下来的眼泪,多亏了手绢上沾着的胡椒末儿呢你……你怎么会知道……牧欣茹太过震惊,脱口而出说了半句,又忙掩住自己的嘴巴。

这个凌舒绿太可怕了我有什么不知道?舒绿冷冷笑着。

你这些作为也太明显了,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牧家姐姐,你刚才把丫鬟支开,自己跑来给我哥哥送茶水献殷勤,不就是想勾搭我哥哥么?你心里未必真看得上我哥哥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堂堂王府千金,还得放低身段来勾搭我哥哥这种出身低微的外省小子,特别委屈啊?你对自己的姿色太有自信了,对自己的所谓千金小姐的身份也太有自信了还以为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哥哥就一定会被你迷惑,跑去求我家老王爷向你父母求亲对不对?结果呢?被我哥哥一把推开了吧? 恼羞成怒了吧? 破罐破摔,把自己弄得这个鬼样儿,还要闹起来引大家来看……逼着我哥哥不得不对你‘负责’,你想得倒美牧欣茹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她明明没在场,为何却像是亲眼看见了一切似的,说得这般确切……连展眉推开她都想到了?其实如果舒绿想不到,那才是有鬼了呢。

在某一程度上,她和展眉简直就是彼此的半身,对双方的思想和行为模式太了解了。

哥哥面对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反应,舒绿大致都能推测出来。

不过她还是认为哥哥这回大意了。

大概哥哥以为是丫鬟过来送茶水,没有提高警惕,听到敲门声就让人进屋了吧? 才会给了这女人可趁之机幸好自己早有不详的预感,没让丫鬟过来问话,直接就自个跑过来了。

待会她也得好好教训哥哥才行。

但那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先把眼前这阶级敌人解决了再说。

想当我嫂子?舒绿嘲讽地扬了扬嘴角:那得看我愿不愿意牧家姐姐呀,你说你一个大小姐,没事干把丫鬟支开往男人的屋里钻,这事说出去是谁先没道理?我哥哥是个男人家,最多被人说两句风流,你呢?说不定你母亲恼恨你毁坏家里的清誉,要用家法重重治你的罪呢我……我……牧欣茹突然瘫软在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回手上倒是没拿着绢子,看来是真哭。

然而舒绿对此人毫无同情心。

在舒绿看来,她是山穷水尽使不出任何招数,只会想着用哭来把事情混过去。

哭什么,赶紧把眼泪收了。

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你不就是想回京吗?牧欣茹听到舒绿提到回京两字,马上不哭了,抬起脸来惊喜地看着舒绿。

拜托,可不可以有点情绪上的过渡?这样的戏也太假了。

舒绿懒得去挑剔牧欣茹的演技,淡淡说道:你先把你全身上下整理一下,我跟你谈正事。

牧欣茹也不啰嗦,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

好在这客房里是有铜镜梳子的,整理起来还有个参照。

嗯,好,再把你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点就好了……牧家姐姐,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多笑笑才是嘛。

这会儿的舒绿好像又把锋利的爪牙收敛了起来,再次露出了与平时相仿佛的那种温柔笑容。

然而牧欣茹再也不敢像以前一般小窥她。

她突然想到,关侧妃出事的前后,这凌家兄妹出入王府的次数相当频繁。

尤其是凌舒绿,来得更勤……自己嫡母对凌舒绿有多宠爱,牧欣茹尽管不在嫡母跟前养着,也是知道的。

难道……难道关侧妃与牧若豪出事,跟这凌家兄妹有关?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牧欣茹更加战栗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不过是个稍微聪明点的小女孩罢了……但她看向舒绿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畏惧。

舒绿不去理会她心中所想,径自说着:你想要回京,我不可能替你做主。

但是,我今天回去以后,会去拜访王妃娘娘,跟她提一提在别院里遇到了你们,也会提到你们对父亲的‘孝心’。

牧欣茹大喜。

但她随后又想起一事,期期艾艾地说:那……刚才的事……刚才?哦,刚才你是陪我来找我哥哥的嘛,谁知道哥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你就在这儿跟我说说话……是吧? 这杯茶嘛,是我自己不小心洒了的,真是抱歉呐。

听到舒绿这样睁眼说瞎话,牧欣茹以为舒绿真的打算放过她,满脸都是狂喜之色。

好啦,既然哥哥不在,咱们也别在这儿耽搁了。

牧家姐姐,咱们一道出去吧? 舒绿起身朝门外走去,牧欣茹忙不迭跟上。

两个姑娘家并肩从客房里走出来,舒绿还很得体地向牧欣茹挥手道别,似乎刚刚和她聊得很愉快似的。

当她回到自己原来呆着的那间客房时,发现负责伺候自己的丫鬟站在走廊上,房门大开,展眉自个坐在屋里。

舒绿朝哥哥比了个已经解决的手势。

展眉叹了口气,脸上略有歉意。

这回是我疏忽了。

展眉的警觉性是很高的,可是那也得分场合。

在别人家里做客,他也只能听出门外是女子的足音,又感觉不到杀意,哪有不让别人进来的道理。

算了,回去再说吧。

舒绿不会在这儿教训哥哥。

她侧过头,看向走廊外牧欣茹消失的方向,眼中尽是冷色。

好天真的妹子……她不会真的以为,在她这样算计自家哥哥以后,自己真的会去帮她?嗯,她会帮这位很傻很天真的妹子,实现回京的愿望的。

只不过,会是以牧欣茹想象不到的方式……----------------------(今天晚更了真的很抱歉,明天尽量按时更新。

)第二百三十八章:春闱放榜(5月13日第一更)------------春闱过后,天气越发晴暖起来。

如果在江南,此时正是雨季,然而京城这样的北地却没下过几场雨。

因为天气好,赶考的举子们等着放榜没事干,组织的文会也多了起来。

展眉以国子监学生的身份,又因为是江城小有名气的小才子,倒是常常被人请出去参加文会——他是这么对王府中人说的。

实情如何,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内通司的人终于给他安排任务了。

起先都是些很小的工作,无非是查探某些小官吏的阴私之类。

他也不太清楚上头安排这些任务的目的所在,但是已经上了贼船,只得尽力去做。

大概是他的工作完成得还行,据他的上峰说,貌似上头打算给他加加担子,安排些更重要的任务。

能不能别这么看得起我。

展眉很烦恼,他有心故意完成不了任务,但是根据他的经验来判断,故意不完成任务的后果可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

还是老实点吧,反正幕后大老板是皇帝,他没信心能逃得出这尊大佛的五指山。

展眉现在也想开了,进内通司未必不是好事。

没进来是另外一回事,既然都被迫干了这一行,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再说尽管见不得光,怎么说也是国家公务员编制啊。

校尉可是军官,一入行起步就这么高,证明皇帝不是想弄死自己,而是想提拔自己嘛。

不就是密探么,卧底么,无间道么……上辈子咱也是干特工出身的,算是熟练工了。

展眉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却很注意不被周围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状。

他不打算? 自己的这一面。

没必要让两个女人家跟着担惊受怕,他一个人扛着就行了。

妹妹和婉儿啊,幸好还有她们……不然,他一个人在这完全陌生的时空里,没有一个需要他守护的对象,那还有什么拼搏的意义呢。

她们俩将他视为心中的支柱,却不知道,她们更加是他的支柱。

三月末,历时十数天的评卷排名总算结束,春闱放榜了。

这一日的京城,自然是鞭炮不断,锣鼓喧天,万人空巷。

不管家中有无人应考,大家都赶着到街上去看一队又一队的报子们飞马而过,手中高举着大红烫金的捷报,一路大喊着:喜报——喜报——随着报子的驿马驰过,不久人们就会听到一串串的鞭炮声热烈响起,又有一位新进士诞生了。

舒绿这般大家闺秀自然是不可能到街上去看热闹的。

她们和平时一样,一大早就在闺塾里坐着,听岑嬷嬷讲课。

今儿上的课是入宫见贵人的礼仪,光是一个叩拜礼就把舒绿折腾得死去活来。

王府阔大,内宅深幽,外头的喧闹传不到这儿来,本来也没什么可让她们分心的事情。

但是今天尚兰却频频出错,每次行礼都做不到位,吃了岑嬷嬷好几戒尺。

尚兰的神情有些恍惚,并没有怎么将岑嬷嬷的训斥放在心上。

岑嬷嬷人精也似,心知尚兰是在担忧她那未婚夫张磊的考试成绩。

这也是人之常情,岑嬷嬷心下一软,也就对尚兰的失常睁只眼闭只眼了。

等上午的课程结束,岑嬷嬷一离开闺塾,尚兰就飞快地将自己的丫鬟叫了过来:快,快去外院问问,看榜的小厮儿回来了没屋里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她也没必要装矜持了。

就算舒绿对尚兰没什么感情,可是她也没盼着尚兰过得不好。

不过她隐约听说那叫张磊的举子,平时才学委实一般,能否考上进士实在是悬得很。

她不由得想起夏涵,不知道他考得好不好?对于夏涵的考试,舒绿心态还是挺轻松的。

因为夏涵实在很年轻,今年才刚十七岁罢了。

她留心打听了一下,大梁朝有史以来,还没有出过二十岁以下的进士,夏涵如果考不中那真是太正常了。

从童生到进士,这之中要经过多少道坎?又有多少人,是每一回的考试都一次通过的?夏涵能头回参考举子就过关,已经非常非常幸运了。

估计包括夏涵本人在内,谁都没想过他能考上进士。

而事实就是——夏涵考上了。

他不仅通过了会试,甚至排名非常靠前,在二甲十五名。

大梁朝每科选拔进士三百人,一甲三名,那就是状元、榜眼、探花;紧接着就是一百名二甲进士,剩下的是三甲同进士。

在全国无数考生中能排到前二十名……这成绩该有多厉害?当然,这还不是进士们最后的排名。

他们必须经过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再根据殿试成绩排定名次。

不过这个排名和之前会试的成绩也不会差距太大,夏涵再怎么低也低不到三甲去了。

太强了吧? 一次就通关?舒绿听展眉转述的时候,直接吓呆了。

我也这么觉得,夏涵这小子不会是开外挂了吧? 难道他也是穿的,这么猛难得展眉也会对事情感到惊讶。

唉,事实又一次证明了,本土众比穿越众厉害太多了。

所以哥哥啊,咱们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于我心有戚戚焉。

展眉表示同意。

之后他们也知道了尚兰的未婚夫张磊的成绩——真意外,这位仁兄也考上了。

不过是个三甲挂榜尾的同进士,两百八十多名,几乎是垫底了。

这结果对于尚兰来说绝不是喜讯,反而是一种打击。

因为张磊年纪不大,就算这科考不上,下一次再考也没问题。

可是已经考上同进士,就绝不可能再考,以后的出身就是这样了。

这可不比后世,你考上了普通大学不想读,可以不去报到,明年重新考个名牌。

科举哪有这样好说话?考上啥就是啥而三甲同进士,天生在官场上就有弱势。

一般选拔高级官员,都只从一甲、二甲出身的进士里选,三甲……除非你的才能出类拔萃,后台非常硬,才有可能被破格提拔。

但是有一个上限,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正位主官的,进内阁更是痴心妄想。

所以三甲的同进士,对于那些考了一辈子科举的中年人甚至老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功名,对于年轻人来说却未必是好事了。

尚兰想到自己未来的丈夫以后撑死了也只能当个五六品的官儿,又在自己屋里哭了好几场,闺塾这边也告了病假。

张氏对女儿心疼得不得了,可这桩婚事既然定了下来,就绝不可能改变——要么尚兰或是张磊死了,那才会终止。

她只能安慰女儿说,会给女儿多陪些嫁妆,让女儿以后在婆家过得更好些之类的。

但目前嫁妆也不能弥补尚兰的心理创伤。

她觉得自己都没脸在京城里过了,以后出去见人,其他府里的千金嫁的不是王府就是侯府,最起码也得是个权臣家,自己却是这般……张氏说,要不就求丈夫,去给未来女婿谋个外地的官职,让他们两口儿在外地过小日子。

可尚兰又哪里舍得下京城的繁华?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尚兰真是纠结死了。

现在她那个悔啊,自己当初怎么就犯了糊涂,跟张磊给勾搭上了?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既然当日种下了因,就必须吞下自己载的果。

这话适用于尚兰,同样也适用于牧欣茹。

牧若飞和凌家兄妹离开后,牧欣茹不知有多煎熬。

她又盼着舒绿去替她求情,又怕自己当日的事情败露,嫡母会找她算账。

每次有人从京城到别院来,她都以为是嫡母派人来找自己了,但每一次都只换来失望。

父王与嫡母似乎忘记了她们三个的存在,除了保证她们衣食无忧外,没有让人给她们传过只字片语。

黄侧妃抑郁过度,已经卧病好些日子了。

牧欣茹并不太在意亲娘的病情,就算亲娘还好着,也不太可能挽得回父王的宠爱。

她一心只想着她自己的前途,终于在四月初,盼到了来接她回京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姐姐你被接回去了,我和母亲呢?牧欣悠错愕之下,再不像平日般顾忌着姐姐的yin威,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别着急,等我回去了,自然有法子把你也弄回去。

牧欣茹脸上的喜色是掩也掩不住,嘴里随口敷衍着妹妹。

别哄我了牧欣悠气急之下,指着牧欣茹说:我还不清楚你么你肯定背地里又使了什么阴损手段去哄母亲吧你只顾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我和娘?胡说八道,懒得理你牧欣茹当众被妹妹这样打脸,也觉得很不爽,转身上了马车就走。

哼,什么妹妹,什么亲娘?她还是赶紧回京去讨好嫡母比较重要她心里盘算着回京后如何向游王妃献媚,又想着可以重新去讨父亲的欢喜,高兴得笑了一路。

--------------------(今天是母亲节,亲们记得跟妈妈说爱她哦。

抱歉,早上忙着给女儿转院,又稍微晚了点。

蔷薇发完这章也要赶紧去医院了,女儿还在输液,去看看情况如何。

今晚应该能在8点整点更新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喜事一桩接一桩(5月13日第二更)---------------会试放榜,对于信安王府的大多数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身为大梁的宗室子弟,他们是不能也不必去参考科举的,所以除了大房的人以外,大家平日里的话题并没 怎么提到那些新科进士。

然而老王爷听说了尚兰又哭闹的事情,还是发了一顿脾气,又将世子夫妻叫去教训了一顿。

老王爷对于失而复得的富贵格外在意,更是盼着信安王府重振昔日的辉煌。

他是绝不会容许王府的声誉出现问题的,尚兰不想嫁?不想嫁也得嫁,还得高高兴兴的嫁,不能嫁到婆家里去还给王府丢人张氏又被公公训斥,又受了丈夫好一通埋怨,可还不得不去劝说女儿。

张磊本人却对他考上三甲进士感到挺满意。

他本来的才学还是好的,不然也不会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考上举人。

可是到了京城,参加了众多文会,他便发现自己肚里那点墨水在众多能人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这还是头一回参加会试呢,本来就没存着什么希望。

谁知道居然就中了?虽说是三甲的同进士,若是家里不好好使钱、后台不硬,说不定连个官职也补不上。

可是张磊底气很足啊谁让他未婚妻是信安王府梁世子的嫡女呢?有这样的老泰山,最起码补上个官缺是没问题的。

尽管同进士一出身顶多能当个七品小官,可是同样是七品官……如果补的是肥缺,那前途可就光明了不是每个人都有鸿鹄之志的,张磊的志愿就很简单,他原本就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来考一趟会试而已。

然而这一趟下来,却傍上了信安王府这门亲,考上了同进士,还即将当上官老爷。

他天天做梦都笑醒呢。

张磊这个人,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却很足。

他很清楚自己是 怎么结上这门亲的。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丑闻,信安王府会被迫捏着鼻子,把嫡女嫁给他这个小小的外省举子?如果按照平常的情况,别说嫡女了,就是王府的庶女,他也没资格攀亲是以张磊下定决心,一定要抱抱抱住老泰山的粗腿,确保这门亲事顺利进行,千万别临到头来人家豁出去硬是要悔婚,他也没法子不是?在放榜后不久,张磊就拎着丰厚的礼物过来拜访未来岳父、岳母。

梁世子哪里有心情见他,看在他好歹也考上了同进士的份上,板着脸和他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走了。

张氏则更是看张磊不顺眼。

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子,把自己好端端的女儿给祸害了她能给张磊好脸才怪呢。

幸好张磊别的优点不突出,胜在脸皮够厚,嘴巴够甜——不然他当初哪里会去勾搭尚兰?张氏对他再冷言冷语,他也好生应着,一副任由张氏打骂的样儿。

不管张氏说什么,他都笑脸相迎,还特别会奉承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氏见这未来女婿如此讨好,又心知女儿嫁他已成定局,心里便软了几分。

张磊见张氏口角松动,马上打蛇随棍上,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对张氏保证说以后要如何如何争气,一定给尚兰挣一副诰命回来云云。

尚兰早得了张磊来的消息,又是气又是羞,终究还是忍不住,让贴身丫鬟去外院偷听张磊来做什么。

那丫鬟偷听了半天,回来将张磊今天的言行一五一十学给小姐听。

尚兰听后默然许久,长叹一声。

之后,却也不再闹腾着不肯出嫁了。

于是,尚兰的婚事就在老王爷的授意下,迅速张罗了起来。

妹妹,三姐姐就要出嫁了,你说咱们送点什么给她添妆好呢。

尚红特意来找舒绿,就是为了此事。

这事情,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让人犯愁。

这桩婚事从定亲到筹备都很仓促,姐妹们也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添妆的礼物。

要说买现成的,尚红又没有那么多私房——何况姐妹间送添妆礼,一般也不好送外头现成的东西,太薄情了些。

我早想到啦,正想叫人请姐姐来商量呢。

舒绿却不慌张。

该做足的礼数,她是不会少的。

我这里呢,还有几样原来欧阳家婉儿姐姐给我备下的名贵香料,是少见的海外奇香。

我呢,负责调制几款帐中香,姐姐你针线好,就劳烦你领着咱们两个院子里的这些丫头,赶制一幅床帐和一床绣褥,好不好?这样就是一整套的喜帐喜被了姐姐要做针线已经太辛苦了,你也知道妹子我针线差,我就出点料子钱吧。

舒绿这个安排考虑得很周到。

女孩儿出嫁,她的床上用品本来就该由她自己和娘家姐妹准备的。

舒绿出钱买料子,尚红出力带人一起绣床帐。

这样既分工明确,又照顾了经济上并不宽裕的尚红。

尚红一听,就知道舒绿是在替自己着想。

她心里感激,嘴里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万里为尚红专门定制的这一套吃药加针灸的治疗方案,显示出了良好的效果。

最起码,现在的尚红脸上不再总是苍白得可怕,好歹有了点微微的红晕。

有了好转就好舒绿在繁重的功课之余,也没忘记每天给尚红扎针。

看着尚红一天天好起来,她非常有成就感。

咦,妹妹这是在做香囊么?尚红这时才注意到,她进来之前,舒绿居然是在做针线。

舒绿难得红了红脸,讷讷地说:是呀,我针黹实在太差,不得不多练练。

姐姐既然来了,就指点我一下吧。

看着自己的针线活,舒绿经常有种想要自插双目的冲动。

什么叫手不如脚?她就是。

舒绿以前总是很自豪,认为自己学习能力超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自从被迫学做针线以后,她的自信心直线下降。

针线这一项,绝对是她的超级短板,怎么努力都难有寸进。

每次上针黹课的时候,舒绿都不敢去看卫嬷嬷脸上的表情。

她真的很努力了啊!唉…···同样是拿针,她学针灸就很快呀。

为什么女人家一定要会针线呢?舒绿可不认为她这辈子还有给自己做衣服的一天。

哦。

尚红听舒绿一说,随手就拿起那香囊,很中肯地说:嗯,比以前缝的要好······起码形状还是挺像的,就是这线头···…有点乱。

呵呵呵······舒绿干笑了两声。

尚红又指着上头的图案说:这两只是……呃,小鸟?呵呵呵呵呵······舒绿笑得更干了。

是鸳鸯······连厚道的尚红都找不出话来说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无语的香囊!幸而此时,巧英托着一小盘干花进来了。

小姐,您让奴婢窨制的花儿,已经做好了。

哦,放着吧。

舒绿趁机从刚才尴尬的对话中脱身,走过去整理那盘干花。

尚红常见舒绿调制香品,但似乎没见过她窨制干花,随口问了句:妹妹这是什么花?我也不知道呢,是些不知名的野花。

舒绿笑着说。

尚红一愣。

她知道舒绿对于调香的要求是很高的,不是上品的香料与香花,她是绝不会用的·……怎么会用起野花来?哦,这些不是调香用的。

我只是…···呃,随便晒晒。

舒绿不知怎的有点口吃,信手拿过刚才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香囊的袋子,把那堆干花慢慢往里装。

这些野花……就是上回牧若飞送她的那些。

在回来的路上,舒绿就想把那些野花扔掉,可是又觉得这是人家送的东西,贸贸然扔掉似乎不好。

带回来以后,纠结了半天,始终是没扔。

最后她想着,好吧,那就废物利用一下,把它们做成干花好了。

为了装这些干花,她又鬼使神差地自己绣了个香囊······啊啊啊啊啊她一定是傻掉了,明明可以去买现成的,要不让丫鬟们做也行啊。

舒绿发现自己最近可能脑子有点抽筋了。

唔,一定是被牧若飞的傻瓜病毒感染了啊!就在舒绿和尚红忙着准备给尚兰的添妆礼物时,信安王府又多了一桩喜事。

四小姐尚堇也定亲了。

尚堇是大房的庶女,自从尚兰出事以后,张氏认为尚堇没看好姐姐,对这庶女更没好脸色。

尚堇本来就怕事,这些日子以来更有点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

谁知这边尚兰还没出嫁呢,家里居然又想起她来了,很快地给她定了亲。

定的谁家?舒绿问把这消息带回来的巧英。

巧英说:奴婢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对方也是大家子里的庶子。

还说,也是老王爷做的主。

庶子啊······也对,尚堇本身就是庶出,这也算是门当户对。

怎么亲事定得这么急?说不定,这里头和老王爷的什么利益有关,拿孙女来联姻?这给舒绿敲醒了警钟。

别看老王爷疼爱他们兄妹,可是到了真正的利益关头——老王爷说不定也会这样对他们。

用他们的婚姻做交易······大家族里不都是这么干的吗?但接下来舒绿听到的消息,才真正让她震惊。

万里也要定亲了?真的吗?真的吗?小胡子真的要成亲了?第二百四十章:夏涵也被看上了(5月14日第一更)----------------按常理来说,万里早就过了适婚年纪。

他又是万将军唯一养大的儿子,家里对他的婚事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早在几个月前,舒绿就听说万夫人在积极地为万里物色妻子了。

而过年之后,万里补上了御前侍卫的官职,有意和万家联姻的人家也更多了起来。

这世界就是如此现实。

姑娘家年纪稍大,就只能降低择婿标准了;而男人家只要条件好,年纪大一些,也不太影响他在婚姻市场上的行情。

可这一回连巧英这丫头都听说了,应该是真的定下来了吧。

巧英说,对方是吏部左侍郎房大人家的四千金,今年刚刚十六岁,据说是位斯文秀雅的大家闺秀。

这位四小姐自然是嫡出,但因为家教较严,很少在人前出现,所以也没有更多的信息。

是吗?那很好啊。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对象呢。

不过让舒绿意外的是,对方会是文官家里的姑娘,这却有些不太常见。

一般说来,其实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是有些天然的隔阂的。

文官们大多不太看得起武官,联姻的话,也常常是在文官家庭之间进行。

武官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撇开政治因素,其实对小夫妻而言,同样的家庭出身,的确也比较好沟通。

武官家的男孩子们多数喜爱骑射多于读书,成年后往往都在军中任职,像万里就是这样。

而文官家的小姐嘛,自然是家学渊博,喜爱扶风弄月,琴棋书画,舒绿接触到的好些翰林、主事家里的姑娘都是这一款。

虽说古代婚姻不会考虑未婚男女的感情问题,但却很重视婚后的夫妇和谐。

家庭稳定才是家族兴旺的基础,是以家长们在给儿女找对象的时候,往往会考虑到彼此家庭环境的差异。

别以为古代的父母就不在意儿女的幸福……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天生的人性。

看来,房侍郎是对万将军的前途很有信心,很想攀上万府这门亲事,所以才会愿意和武官家结亲吧。

毕竟房侍郎在朝廷上基本也算是和万将军平起平坐。

得知万里或许就要成亲,舒绿并没有觉得不愉快,只是感到太突然。

虽说她一直知道万里对自己有好感,可是她对万里,却并没有类似的感情。

虽然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得到培养感情的机会。

那么,就是没有缘分吧。

舒绿将这事放到一边,并没有向展眉提起。

她不觉得这事有拿出来讨论的必要,万一展眉误会她对万里的婚事吃醋,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找展眉,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呐,这是我替你备下的贺礼。

一共是四色八盒,你带过去的时候替我说声恭喜就是了。

展眉把那堆贺礼接过来,笑道:小夏也许更喜欢你亲自去向他道贺呢。

舒绿也笑,说:那你就跟他说,等他殿试放榜后,我们会一起到他府上去再次道贺。

她哪会这么容易被哥哥取笑?夏涵一举成为本科最年轻的进士,更是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进士,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瞩目。

这世上的人,更愿意听到的是少年得志的传奇,至于那些寒窗数十年才得以金榜题名的老人家,谁想去关心。

少年得志,也不止是听起来风光那么简单,应该说更是有现实的意义。

因为踏入官场的年纪小,所以提升的空间就非常大。

大梁普通官员致仕的年纪是六十五岁,如果四十岁才考上进士,又花几年去等官缺,真正能当官的日子有几年?而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踏入仕途,那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浪费。

很多最终走到高官位置的官员,都是在三十岁左右、甚至三十岁以前就中了进士——当然,夏涵是年轻得过分了些。

这样小的年纪就得到了许多人一生梦寐以求的成功,本来应该很招人嫉妒才对。

不过,夏涵胜在有一位大儒父亲。

夏伯卿在文坛和官场上的人脉可不是说笑的,潜势力相当的深。

因为有父亲的光环护航,大家对夏涵的得志也就比较能够接受。

还有一点,就是夏涵为人很低调,从不与人结怨。

虽说清高了些,但只要是文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清高的脾气,也算不得怪癖。

展眉来拜访夏涵的时候,他家里的客人并不少。

夏涵见展眉来了,婉转的将那些客人都先请走,留展眉到书房里说话。

他本来并不在意人家送什么贺礼,但对展眉带来的贺礼却特别留神。

展眉何尝不知道夏涵心里在想什么,笑道:哦,你也知道我粗心,这些礼物都是妹妹替我备下的。

听到是舒绿准备的贺礼,夏涵心里很开心。

而当展眉将妹妹开玩笑时说的那句等他殿试放榜后,我们会一起到他府上去再次道贺转述给他听的时候,夏涵的嘴角越发上翘,眼中满是喜意。

接下来就是殿试了吧? 嗯。

等殿试放榜后,还有庶吉士的考试。

我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争取入翰林院,在翰林院里好好修习学问再说。

展眉点点头。

夏大儒这个安排是对的。

夏涵始终太年轻了,又不是那种特别世故圆滑的性子,这种时候让他去地方上当官,其实是害了他。

他这种书生脾气,还是在翰林院里多磨练几年,积累学问。

等时机差不多了,夏大儒安排人在背后一发力,就可以把夏涵推到国子监之类的地方去,继续当个高级知识分子。

从展眉的角度来分析,夏涵还是专心往学术方向发展比较好。

清贵又闲适,虽说没什么实权,可是安逸啊,地位也超然。

日后如果有幸混上了国子监祭酒,那就是全国最高学府的校长,教出的学生都得听他的话。

不是高官,胜似高官·多风光?努力钻研学问,说不定还能开创什么新的学问流派,当一代学术宗师,被人景仰呢······呃···…好像想得太远了。

不过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展眉倒是挺乐意让妹妹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去的。

书香世家,相对而言不那么复杂。

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但绝对比当那些什么王府、侯府的贵妇要舒心得多。

因为这样,展眉看夏涵是越发顺眼了。

不能怪展眉势利啊,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肯定希望妹妹嫁人以后过得开心不是?再说妹妹似乎对夏涵感觉也不错嘛,夏涵对妹妹的感情更是没得说,上回不都表白了么?这些事情展眉只是在心里盘算着,没有拿出来和妹妹讨论。

女儿家脸皮薄,虽然妹妹不是普通人,但好歹也是女孩子嘛。

但是一桩新闻打破了展眉的美好设想。

殿试前一日·他听到了令人惊讶的传闻——今科主考,内阁大学士祝嘉树祝大人,有意将自己的嫡亲孙女儿嫁给夏涵。

什么?不是吧,那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真的啊,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你们别说出去啊······那回不是有岚丘诗会吗?听说那时候,这位祝小姐也在半山的斗香会上,听到夏涵写的那首诗,对他仰慕得不得了!然后,这回夏涵又考上了进士······你从哪儿听来的啊,人家大小姐仰慕夏涵你都知道?切,你别小看我的关系网,想当年我号称顺风耳······展眉坐在一边·静静听着几位同窗的课间闲聊·心中阵阵潮涌。

这事是真是假?但是就现实的情况来考虑,祝大人想招夏涵为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夏涵才十七,还没有定亲,家世、人才、功名,样样都有了。

这样的青年才俊,的确很抢手。

况且,夏涵的亲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祝阁老是什么身份?大梁朝数一数二的实权名臣,夏家比起人家还差一个档次呢!如果祝阁老真有这个意思,夏家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吧。

舒绿一脸错愕地看着展眉,正在努力消化展眉带来的消息。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

一个万里还不算,又加上一个夏涵。

这两个追她追得挺紧的优秀男青年,突然间都有可能变成别家人的女婿,没她什么事了。

人家都说春闱过后,是京城名门择婿的好季节,果然不是传说啊。

舒绿叹了口气。

好吧,她承认自己郁闷。

她也是正常人,被人追求会开心,尽管她未必会接受。

可她的追求者们却可能以这样一点也不浪漫的方式在她的生活中消失······她不郁闷才有鬼了!放在谁身上也不好受啊,除非是圣母。

很遗憾,她不是。

你要我替你去把夏涵追回来么?展眉很认真的问。

只要妹妹需要,他会这么做的。

要破坏一桩亲事并不容易,尤其对方还是一位高官······但为了妹妹,展眉可以做任何事。

算了吧。

舒绿摇摇头。

我对他好像也没到这个程度······只是······我也说不出来。

好吧,让我抱抱安慰你一下。

反正屋里也没别人,展眉伸出双臂,将情绪低落的妹妹抱在怀里。

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块宝,啦啦啦······舒绿强颜欢笑,信口乱唱着。

谁知道不久之后,万里和夏涵各自的婚事又起了变化······第二百四十一章:三个女人一条街(5月14日第二更)-------------------京城很大,权贵圈子却很小。

这是岑嬷嬷教育过她们的话,意在让她们时时处处小心在意,绝不能在社交场合有半点疏忽,更不能随随便便得罪人。

也许你以为当时与之交恶的人地位卑微,不足为虑。

但是谁知道这人背后站着谁?说不定,一句无心的话,就会引来一场滔天大祸——这种例子不要太多哦。

一次偶然的机会,舒绿再次验证了岑嬷嬷这句至理名言。

这日午后,游王妃派车子来接她到临川王府去做客。

前一天游王妃就让婆子来捎过话了,说游家送了今年的新香过来,她正要请几位老姐妹一道品香,让舒绿去给她作伴。

舒绿早早跟岑嬷嬷请了假,又得到了张氏的允许,稍事打扮便带着巧英走了。

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游王妃,怪想念这位长辈的。

不知游王妃身上的砒霜毒素去除得如何了?舒绿在这方面不是太擅长,她请教了万里后,又结合了太医院给游王妃开的药方,自己研制了一些辅助的补药,让人给游王妃送去。

后来游王妃给她送过一封短信,说她精神好了许多,让舒绿不要挂念。

当舒绿见到游王妃的时候,也觉得游王妃并没有骗她。

此时的游王妃,比起两个月前那病弱气虚的模样,有了很大的改变。

尽管也说不上有多么的强健,可是气色有了好转却是事实。

来,舒绿,跟我去见几位长辈。

游王妃对舒绿温和一笑,携着舒绿的手带她到后院去见客人。

能成为临川王妃的座上宾,这几位女眷当然也是有身份的人。

她们有的是宗室贵妇,有的是诰命夫人,舒绿瞧着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挺面善。

其实宴集聚会上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人,只是看有没有机缘坐得近些攀交情罢了。

这几位长辈早知道舒绿的身份,也知道她是游王妃疼爱的后辈,对她的态度都算得上和蔼。

游王妃逐一为舒绿引见。

当舒绿听到游王妃说出吏部房大人家的区夫人时,舒绿略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

吏部房大人?房这个姓可不常见。

又是吏部,那这位房大人肯定就是吏部左侍郎了——也就是传说中要与万里结亲的,那位四小姐的娘家。

一思及此,舒绿不由得偷眼多看了看区夫人。

看到这位夫人仪态娴雅,五官柔和,舒绿猜想那位嫡出的四小姐估计也和她母亲差不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和万里在外形上还是挺相配的嘛。

正式的品香会,一般还是在香室内进行的。

一行人随着游王妃来到招待客人的香室,游王妃看着舒绿笑道:今儿有你在,我们几个就躲躲清闲,专心品香就是。

舒绿自当为长辈效劳。

只怕我这微末之技,糟蹋了娘娘您的好香呢。

舒绿也不推辞,抿嘴一笑,有些撒娇地说了一句。

她和游王妃之间,也的确不需要太客套了。

几位夫人都笑起来。

爽朗的女孩子总是容易讨长辈的喜欢,舒绿面对众人毫不卑怯的大方态度,很快就博得了她们的好感。

众人在香室落座,自有小丫鬟过来给舒绿打下手。

舒绿接过游王妃递给她的一盒香饼,打开一闻,惊叹道:降真?呵呵,是降真调和了龙涎研磨出的香饼。

游王妃含笑点头。

舒绿双手捧着香饼,轻移碎步,走到香炉前的蒲团上,微微挽起裙边跪坐下来。

这时她开始感谢岑嬷嬷的魔鬼训练了。

以前在上仪态课的时候觉得苦,吃了不知道多少戒尺,但是这会儿在对面的贵妇们眼里,她却捕捉到了几丝赞许之色。

品香本是雅事,连品香者的一举一动,都要求极尽优雅。

她熟练地燃起炭火,放入隔火片,再用香筷夹起一块香饼放入炉中。

品鉴新香,炭火的热度、香饼放的位置其实都是很有讲究的。

外行人不太计较,可现在坐在屋里的都是行家,自然能看出舒绿在香道上的确略有小成。

片刻后,香烟逸出,凝聚成云。

馥郁的降真香配合着浓烈的龙涎,冲击着各人的鼻端。

众人默坐品鉴良久,直到炉中散发的香味由浓转淡,才开口评价起来。

游姐姐家制香,总是以华贵为主,这香品着实不俗。

有位贵妇笑道。

另一位贵妇说:这种香料应该是年轻姑娘们用才对,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妇人用,味道怕是太冲了些游王妃说:对,这款新香是女儿香,多是由娘家人替女儿备嫁妆时购置。

你们几位除了我,都是有女儿的人,我反正是用不上了,待会请你们都带些回去好了……说起来,黄姐姐你家的大女儿,去年定亲了吧? 是呀,定下了。

唉,你没女儿少操多少心哪,像我生了三个女儿,光是准备嫁妆就愁死了你这香品我就不客气了,还得多拿些呢哈哈哈……她们几个都是多年的交情,又是在家里说话,自然可以随意些。

舒绿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拨动着香炉里的香饼,让香饼得到充分燃烧。

忽然,她听见有人问区夫人。

说到女儿,区妹妹,你家四姑娘不是要定亲了么?听说要定的是万将军家的那位三 公子?嗯?舒绿耳朵一动,手上的香筷顿了顿。

区夫人迟疑了一下,说:还没定呢,只是两家有这么个意思。

哦,是万里那孩子吧? 游王妃插嘴说:那孩子挺不错的,人品、相貌、前程,哪样都好。

他和我家飞儿交情蛮好,偶尔也会和飞儿一块出去打猎,飞儿老跟我夸他。

从她们说到万里起,舒绿就不自觉地看着区夫人。

可是很奇怪的刚才游王妃明明是在称赞万里,区夫人听了没什么反应。

好像在游王妃说打猎这话的时候,区夫人的笑容还淡了些。

难道区夫人不喜欢未来女婿是个武夫么?唔,倒也有可能啦。

不知道区夫人娘家是什么样的情况,如果也是书香世家的话,对武将是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但也说不定……这也不是绝对的。

咦我怎么听说,常御史家也打算向你家四姑娘提亲来着?刚才那位黄夫人惊奇道。

哎呀,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你家四姑娘可真讨人喜欢呐!常御史家?莫非是他们家的五公子?那位五公子今年好像也参考春闱了呢,不知道可曾金榜题名。

好像没听说吧。

常家五公子才二十出头,没有考上也是正常的,像夏大儒家那位小公子一般的人杰能有几个?是呀……三个女人一条街——舒绿又一次确认了这条真理!话题突然神奇的从万里朝夏涵转折。

从这几位贵妇的八卦中,舒绿了解到祝阁老想要招夏涵为孙女婿这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那位祝家姑娘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从她十三岁时起说亲的人快把门槛都踏破了吧。

祝阁老对这孙女儿也极宠爱,打小充男儿教养的。

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怪不得眼界也格外高了…···那这两人还真是金童玉女,很般配呀!信息量好大……舒绿表面上在心无旁骛地品香,事实上把周围这些长辈的闲谈全都听在耳中。

她们大概是见舒绿年纪小着而且说的也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所以并不避讳她。

原来万里和房四小姐还没定亲,而还有另一户人家向房家求婚。

御史家的公子,既然能靠科举,那肯定是个举人了。

舒绿迅速把万里和那位常公子对比了一下,客观说起来,应该是不相伯仲。

万家的家势如今算得上日益煊赫,御史听起来低档很多可却是清贵门第。

万里现在呢已经是六品的御前侍卫了,那常公子却还没有考上进士。

乍一看之下似乎万里完胜。

事实上却不能只看眼前的情况。

常公子只是现在没考上,万一他下一科考上了呢?有个御史老爹,肯定能补上官职。

到时候,最起码也是从七品县官做起,那就是一方父母官了。

所以常公子的条件也不差。

不过舒绿有点阴暗地揣测,怕是这常御史家里资产并不多···…京官里穷困的又不是一两个。

而且,又是家里第五个儿子,将来分家得的钱就更少了吧?万里虽然是老三,他的两个哥哥可早早就夭折了。

常御史家不会也这样倒霉吧。

如果不是常家条件不好,房家自己就是文官,应该更倾向于在文官集团内部联姻才对啊。

舒绿带着一肚子八卦回到家里,闷头闷脑想了一阵,又心烦意乱起来。

唉,万里的亲事成不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夏涵的亲事看来是已成定局了。

不管了!她直接钻到床上用被子捂着头扮鸵鸟,倒让两个丫鬟好生纳闷,小姐这是怎么了?这几天似乎一直不太对劲······而这天夜里,万里与展眉各自翻出了屋嫱,在提前约定好的地方会合了。

我需要你帮个忙。

第二百四十二章:幕后掌控(5月15日第一更)---------------------欧阳夫人慈爱地看着舒绿,接过她捧来的热茶,笑道:这是什么茶,闻着就怪香的。

这是宫里御赐的西南墨香茶,外祖父自己喝着不惯,就给了我一些。

母亲尝尝,这味儿和咱们江南的茶可真不一样。

嗯。

欧阳夫人呷了一口,细品片刻,又笑道:是挺新鲜的,冲得很。

我们江南的茶味道温得多。

他们西南人炒茶的法子和我们不同……舒绿自己也端了一杯,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和欧阳夫人说些西南人炒茶的趣闻。

今日舒绿主要过来找欧阳婉商量生意上的事,但是先来看望欧阳夫人却是必须的。

不但是礼数上的需要,她也着实挺想念这位义母的。

她自幼很少得到母亲的关注。

尽管她并没有因此而养成孤僻怪异的性格,可是潜意识里对母爱却是非常渴望的。

欧阳夫人是她来到这世界以后,第一位对她真心疼爱的女性长辈。

她在舒绿心目中的地位,是其他人没法替代的。

虽然舒绿也很尊敬游王妃,可是感情上,她还是和欧阳夫人更亲近。

你先忙去吧,婉儿也等着你去给她拿主意呢。

母女俩说了一阵子话,欧阳夫人明白舒绿和女儿两人有正经事要商量,也不多留她了。

舒绿再叮嘱了几句让欧阳夫人多多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才离开正屋,到偏院去找欧阳婉。

欧阳婉早得了下人的禀报,只是她这儿有好几个管事在汇报着事情走不开,也就没过去迎接舒绿。

再说凭她和舒绿之间的密切关系,也不需要太过在意这些客套礼节。

那几个管事见舒绿来了,都一齐向她见礼。

他们都是大房里最得欧阳兄妹信任的管事,负责协助欧阳夫人与欧阳婉开拓京城的市场。

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见过舒绿好几次,也知道舒绿小姐其实才是欧阳家京城生意的幕后掌舵人。

欧阳婉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们,那一份详尽的总计划书,就是舒绿拟定出来的。

大家先回去吧。

欧阳婉请下人将管事们送出去,这才和舒绿一道走到桌前来,指着一桌子的账本名册笑道:呐,妹妹你看,我的功课都做完了。

咱们的生意,就快开张了。

舒绿吐了吐舌头,赞叹说:早就知道姐姐办事效率高,想不到高到这种程度。

才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准备功夫都做足了那咱们可得加快脚步才行。

嗯。

你看,这三本是京城所有做香药生意的人家的资料。

也不多,才一百多家,大的也就是三十家……最大的十来家,另外开了一册,在这里。

这边的是各家香铺的地址、名字、铺面大小,还有里头的香药种类……这十二册是近半年来,那三十多家比较大的香药商的大致销售情况。

时间太仓促了,本来应该做一年的账目才对。

还有这八册,是京城市面上所有销售的香品的类别、名称、还有流行的品类。

可能会有些遗漏,不过最流行的那些香品都在里头了。

欧阳婉分门别类地将收集到的资料都指给舒绿看。

她从十三岁起与哥哥一道陪哥哥管着大房的许多账目,现在这些工作对她来说并不特别困难。

只要理清了思路,她就可以将工作分别安排下去。

况且这回过来的人手算得上充足,又都是大房里的能干人,使起来倒是颇顺手。

很好,今儿我的功课可真足啊。

我努力努力,争取一个白天把这些资料给看了。

舒绿也不多说话耽误时间,随即在桌边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地看资料,边看边做笔记。

她有着超强的记忆力,阅读速度很快。

在看资料的同时,她也在脑中做着简单的分析。

这些资料中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可以忽略不管的,她能够在瞬间做出判断。

咱们的资金也到了。

大哥从账面上支了十五万两银子过来,应该够今年用的吧? 十五万两?舒绿停下笔,皱着眉头心算了一下,说:可以的。

我尽量把成本再压缩下……说起来,还得靠你去压价了。

她对欧阳婉笑了笑。

欧阳婉柔柔一笑,说:我尽力吧。

这样庞大的计划,当初她接到舒绿送来的计划书时,也吃了一惊。

随后,却是一种淡淡的兴奋。

如果让外头的人知道,欧阳家这次的大行动,背后主持的人只是两个小姑娘,一定会震惊不已吧。

当日欧阳家的皇商资格保住后,欧阳润知还没有离开京城,舒绿就对他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将京城的香药铺子逐一收购、整合、重组,全部收归欧阳家的旗下。

也就是说,她要将欧阳家这样一户外来人,打造成京城香业的霸主。

如果提出这个计划的人不是舒绿,欧阳润知一定认为对方疯了。

但舒绿对此却很有信心。

多年来,欧阳家一直安心经营着江南大本营的生意,在当地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拓展空间了。

欧阳润知如果想让欧阳家的生意再上一层楼,巩固自己的家主地位,最好考虑向外发展。

京城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并且,舒绿来到京城以后,偶然间发现,京城中的香药铺子不少,可都是散户居多。

香药生意根本没有成行市,大家都是各干各的,居然没有一家大户占据着大部分的市场份额。

这个情况,是游王妃和她在闲聊时透露的。

游王妃只是随便说说,感叹京城这边的香药铺子根本比不上江南的繁盛,舒绿却就此上了心。

这样一个散乱的市场,真是大有可为!欧阳家不缺钱,缺的是京城的人脉。

而舒绿虽然没有人脉,却可以为他们拉来人脉。

并且,她凭借着超前的经营管理经验,为欧阳家的进军拟定了强势的商业计划。

直接开铺子?不不不,那即使能赚钱,对于财雄势大的欧阳家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

舒绿建议的是,使用蚕食的方式,一家一家地收购那些零散的香铺,然后将他们置于欧阳家的统一管理下。

这其中需要耗费的精力与财力都很大。

舒绿也只能当个出谋划策的军师,以及替他们牵桥搭线拉拢权贵的中介,真正做生意还得欧阳婉来。

欧阳婉没有过多的疑虑,一力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既是合作生意,舒绿当然也能从中获利。

这就是她的目的她不可能自己出头去赚钱,但她可以通过帮别人赚钱,积累自己的财富。

作为一个从商业社会过来的人,她太明白一个道理了。

只有拥有足够的金钱,才能得到足够的自由。

所以她的报酬,早就和欧阳家协定好了。

欧阳家每收购十家铺子,就得分给她一家。

这分给她的一家铺子,所有的收益都归她所有,必须另外做账。

为了能够成为小富婆,舒绿很努力呀。

对了,近来展眉哥哥很忙吗?欧阳婉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舒绿一句。

嗯,是啊。

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许是功课吧?舒绿没有太在意。

她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哥哥的,反正哥哥肯定能照顾好他自己的嘛。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欧阳婉已经好久没见到展眉了。

她真的挺想他的,可是她又不能主动去找他······唉,真羞人,哪有没出嫁的姑娘家整天想男人的!欧阳婉一面责怪自己,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思念着展眉。

展眉的确很忙,不但要忙学业、忙内通司那些见不得人的任务,还得忙着帮万里解决他的私事。

给你。

在约定好的秘密地点,展眉将一份名册交给万里。

我能查到的就这些。

万里接过名册揣入怀中,对展眉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展眉默不作声。

这回帮万里,算是还了万里上次帮他一起出城验尸的人情。

这一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你真不打算结房家这门亲事?展眉问。

他给万里的那卷名册,包括了房家的许多内宅私密。

当然,真正太的事,他也不会去深查。

万里笑而不语。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他不能说服母亲,母亲也说服不了他。

没关系,他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让这门亲事结不成。

并不说房四小姐不好····…只是,他目前只打算娶舒绿当妻子。

如果他现在娶妻,那岂不是失去了追求舒绿的资格么。

殿试结束了。

夏涵最后的名次,比他在会试时还要靠前了几名,排在二甲第九。

这个名次尽管没有状元、榜眼、探花耀眼,可是含金量也是十足。

琼林宴上,同年们纷纷来向这最年少的同伴道贺、敬酒。

关于祝阁老想要将孙女儿嫁给夏涵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似锦的前程,已经在夏涵面前铺开,只等他踏足而前。

夏涵一杯接一杯饮着庆功酒,头脑却越来越清醒。

他的心,把握在自己手里,没有人可以强迫他改变自己的心意。

无论这个人是谁······第二百四十三章:真是个危险人物(5月15日第二更)----------------京城四月的夜晚,依然有着丝丝的凉意。

房悦儿手里拿着一卷诗集,呆呆地坐在窗前,目光里其实并没有焦点。

小姐,窗口有风,仔细着凉。

丫鬟小艾拿着一件略厚的外衣过来要替她披上,房悦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放着吧,我不冷。

小姐……小艾还想再劝,却听到门帘撩起的声音,随即看到房悦儿屋里的大丫鬟小喜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您怎么又在风口里坐着看书?小喜眉尖一蹙,轻声责备了小艾一句:我不在,你也不劝着些。

我……小艾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劝了小姐不听,却又不敢反驳。

她略带委屈地低下头去退到一边,看小喜走近房悦儿,在房悦儿耳边说了两句。

什么?房悦儿面容一动,随后对小喜说:你跟我进来。

主仆俩进了里间,小喜还顺手将内室的门掩了起来。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不知小喜有什么大事来向小姐禀报。

自从府里传出小姐即将定亲的消息后,小姐脸上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更少了。

难道小姐不满意万家的亲事?不会吧? 听说万将军现在镇守京畿,在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而那位万公子可是在皇上跟前当差的人,堂堂六品御前侍卫呢。

小姐一嫁过去就是官太太,而且据说万夫人身子骨很差,怕是要急着娶媳妇来管家。

多好啊在外头体面,在家里掌权,这么好的亲事去哪里找?况且还有传言说,万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是京城世家里少有的英俊青年呢。

或许,是小姐太害羞了,怕嫁人吧? 也是,咱们这位四小姐,性子本来就极内向,平时几乎从不出门交际,生人都不多见一个的。

眼看着要嫁人了,也难免心情起伏嘛……丫鬟们背地里偷偷揣测着主人的心思,却没有人知道房悦儿内心真实的想法。

房悦儿一点都不喜欢这门亲事。

之前明明是常家先来提亲的……当她听说常家终于来提亲的时候,激动得彻夜难免。

她的玉郎……玉郎……房悦儿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她还记得他曾说过:悦儿,等我考上了进士,再来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她像往常般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在喊着,不,我不需要那些风光,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有谁能想到,吏部左侍郎房大人家最规矩、最内向的四小姐,竟然也会与人有私情?认真说起来,也不是私情。

房家和常家,本来就是亲戚,只是血缘关系隔得比较远。

而且常家又较为清贫,两家的来往向来很少。

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某次家族聚会中,房悦儿与常玉修无意间在那户人家的回廊里撞上了。

两人小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这次重逢,却使得他们对彼此有了好感。

所有看起来很森严的内宅,只要当事人愿意,总能找到机会与外头联络的。

在别人都不知情的时候,通过贴身丫鬟小喜,房悦儿与常玉修暗订鸳盟。

当然,两人连手都没拉过,写两句情诗已经是极限了。

常玉修比房悦儿大个四五岁,早该成婚了,只是家里想让他有了进士功名再娶妻。

他也对房悦儿这样说。

毕竟世俗流行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常家的官位已经比房家低,家境又很普通,常玉修还是第五子……这些条件都算不上好,他生怕到房家求亲时被房大人拒绝。

于是,本来可以去年提亲的,却一直拖到现在。

等这科春闱一考完,常玉修又没考中。

尽管沮丧,他还是求父母替他向房家求亲了——和房悦儿早有私情这一点是绝对要隐瞒的。

谁知半路居然杀出个万家来?每次想到这里,房悦儿就好懊悔……懊悔自己太害羞不懂得表达,不敢对常玉修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功名,所以不要等春闱过后再来提亲……如果她早点说,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小姐,好消息啊小喜压低声音对房悦儿说。

有什么好消息。

房悦儿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

奴婢方才去主屋那边替小姐取缝喜被的料子,恰好听到老爷对夫人说,要夫人去推了万家的亲事。

还说,和常家联姻比较好……真的?房悦儿的双眼一瞬间有了神采。

小喜用力点头。

为什么……父亲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房悦儿自言自语,并没有指望小喜回答。

小喜只是个丫鬟,能知道什么呢。

没想到小喜却说:奴婢怕自个听错,又装作要换料子,各处跑动了一番……小姐,这事情听说和柳姨娘有些干系呢。

柳姨娘?房悦儿愣了一下。

这柳姨娘是她父亲的贵妾,家里也是官宦世家,只是她本人是庶女出身,才不得已委屈成了房大人的妾室。

因为她生了儿子,娘家做官的兄弟又多,房大人对她很是宠爱。

当然,房大人的正妻区夫人也有儿子,还和房悦儿是孪生姐弟。

是呀,奴婢听说柳姨娘今儿下午从娘家回来,到大人书房里去说了好久的话,晚上大人就过来找夫人说这个了。

不是她,还有谁?房悦儿恍然大悟。

这柳姨娘和房悦儿的母亲区夫人势同水火,对自己这嫡女也是视同眼中钉一般。

房悦儿人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柳姨娘的用心。

柳姨娘是怕自己嫁到万家去,在万家成了当家主母,借着万家的声威来给自己的亲弟弟撑腰吧?房悦儿头上的三个姐姐,一个嫡出的大姐夭折了,另外两个是庶出。

她和她弟弟房天明是区夫人如今仅有的两个孩子。

柳姨娘怕她嫁得好是正常的……可是,柳姨娘凭什么说服父亲,让父亲同意退亲?父亲对于和万家联姻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怎么轻易被柳姨娘打动了?房悦儿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

反正,只要她能成为玉郎的妻子就好了几日后,在京城一间不起眼的小酒楼上,万里与展眉举杯相碰,同时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你可不像刚刚被拒亲的人啊,少远哥。

展眉靠在椅背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万里嘴边挂着慵懒的笑意,轻轻拍打着酒楼的栏杆,笑道:我做了一件好事,不是吗。

发现常玉修与房悦儿的私情,对万里而言是个意外。

他当时只是在想,既然常家先提亲,他就帮着他们把亲事结成了,自然就能给自己脱身。

然而他无意间发现常玉修这些日子经常到酒肆买醉。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是因为科举失意而沮丧,但万里跟踪醉后的常玉修回家时,却从他口中听到了悦儿二字。

原来是这样啊……后来,他让展眉去调查房家的内宅情况,就是想从中寻找突破口。

他并不知道展眉是内通司的人。

可是从两人结伴上京起,到他们一起出城开棺验尸,万里对展眉能否完成这个任务还是很会有信心的。

得到房家内宅的详细情况后,万里分析了一阵,定下了柳姨娘为突破口。

这个女人,是可以利用的。

你是怎么让那女人去说服房大人的?这个嘛……秘密。

万里神秘地一笑。

他只是要通过柳姨娘的口,向房大人传递一个信息——皇上最忌惮文官与武官联姻。

柳姨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也是宫中的侍卫,当然等级要比万里低得多了。

这个人……也被万里利用了。

至于皇上是否真的有这种顾忌?房大人又不敢去向皇帝求证。

只要让房大人相信,他和万家联姻,会失去皇帝的宠信,房大人会坚持这桩婚事才怪呢。

而常家是御史,离权力的漩涡比较远,显然安全多了至于清贫之类的硬伤,就由柳姨娘自由发挥去弥补了。

反正柳姨娘就希望这嫡女嫁得差,总能想出理由来说服丈夫的。

展眉对于万里的曲线救国策略,还真是挺欣赏的。

这人够腹黑啊,连内宅妇人之间的争斗都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如果是自己的话,估计想不出这么复杂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吧? 直接跑路会比较快。

嗯,万里真是个危险人物。

少远哥,其实你自己去查房家的事情,不也一样吗?展眉定定地看着万里。

又何必非要经过我的手呢……是想告诉我,你对我妹子的心意?你说呢?万里举起杯子,掩去脸上大半的表情。

可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闪动着狡黠的精光。

将一切可供利用的人和物,利用到极致——是他的做事风格啊。

一点都不光明正大呢,万里很遗憾地想。

不过,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个君子,不是吗?--------------------------------(小胡子是坏人坏人坏人中的坏人……)第二百四十四章:生日礼物(5月16日第一更)----------------喏,送你的礼物。

舒绿直愣愣地看着展眉将一盒酥糖送到自己面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啊……对哦。

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过了明天,她就满十四岁。

所以从来不给她买什么东西的哥哥,才会特意给自己送糖啊。

不过舒绿很无语地发现,这盒酥糖很明显是国子监附近那家李记点心铺里最普通的那种。

显然是展眉从国子监放学回家路上,顺手去抄了一盒出来,连挑都没挑过的。

哥哥,你挑礼物能用心点么。

舒绿哀怨地看了哥哥一眼,却毫不客气地打开纸盒子,捻起一块酥糖吃了起来。

巧珍麻利地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舒绿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嗯,这孩子越发伶俐了,知道吃酥糖最好配乌龙茶,特意换了茶叶重新泡的。

身边有两个能干的使女,舒绿可省了不少心。

你不知道礼轻情意重么,送你就不错了。

展眉也拿了一块扔进嘴里嚼着,便嚼边皱眉头。

又甜又腻,只有你们女人家会喜欢吃。

喂这似乎是送我的礼物吧? 有送人礼物还自己拿来吃的么,哥哥你太挫了。

舒绿瞪了哥哥一眼,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舒绿是没打算给自己办生日的。

去年在江城,她也没办生日,一来是还在孝期,二来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兴操办生日的,除非是父母长辈为她在家里办一场家宴。

谁知道次日早晨她去给老王爷请安时,老王爷却对她说:今儿是你生日吧? 十四岁,也是大姑娘了。

我记得你那几个表姐十四岁时都是做小生日的,昨个我交代你大舅母,给你也做一场。

啊?舒绿忙谢过外祖父对自己的关心,心里却苦笑起来。

她一点都不想庆祝生日,重点是一点都不想当家宴的主角啊。

被岑嬷嬷教训过以后,舒绿努力反省自己,比刚人府的时候收敛很多了。

因为是小宴,张氏就安排在中午办了。

托妹妹的福,咱们今儿还少上了半日课,难得松快松快。

尚红先到舒绿屋里来找她,和她一道去内院厅上用餐。

舒绿笑道:姐姐最勤快不过的,怎么也学我爱躲懒了。

我哪里是勤快呢,只是人太笨,才不得不比别人都多做些功课吧。

两人在路上,恰好遇上相携而来的尚兰与尚堇。

尚兰两人也对舒绿笑笑。

太仓促了,我们也没备下什么东西。

上回舅母过来送我两盒湘绣扇面,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妹妹吧。

尚兰主动让身边的丫鬟递给舒绿两盒礼物。

尚堇也送了自己打的两根五彩鸳鸯结绦子,正好用来缀在扇柄上挂坠子。

尚堇说:这是上回卫嬷嬷教我们打的绦子,我回去自己捉摸着配了几样颜色,妹妹就凑合着用好了。

改明儿我做了更好的,再送妹妹两根。

舒绿难得赧颜一笑,说:那真是多谢四表姐了,你手比我巧多了,我到现在还不会打绦子呢——更别说鸳鸯结了,真是惭愧几人一道笑了起来。

不知情的人着她们几个,定然会觉得这几姐妹的感情委实是不错的。

其实舒绿也好,尚兰尚堇也好,当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未必有多少真心。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之间的相处倒越发融洽了,面子上的功夫大多能敷衍过去。

这当中,有几位嬷嬷教导的功劳,也有别的缘故。

尚兰和尚堇开始备嫁后,心境上起了很大的变化。

短短的时间内,她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不是被娘家长辈呵护着的娇女,马上要为人妇、为人媳……然后就失去了和家中姐妹别苗头、争长短的兴致。

也许,这也是一种成长吧。

尚兰和张磊的婚事定在六月,尚堇则预定在八月出嫁。

定亲可以仓促,出嫁却得筹备一段时间。

不论如何,总归是王府千金出嫁,该行的礼数、该有的排场,那都是不能少的。

这可不是姑娘家自己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王府的体面。

世子和张氏尽管不喜欢张磊这个女婿,也不想女儿远嫁,已经打算好给张磊在京城里谋个官缺。

而尚堇的夫家也在京中,这一点让她们两个稍感安慰——离显赫的娘家近些,那婆家总不敢明着给自己气受的吧?尚红看着两位定了亲的姐姐,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两个姐姐既然都有了婆家,按照排行,接下来就该她了。

可是……唉,自己比起庶女出身的尚堇虽然好些,可父母都不在了,老王爷会替自己做主吗?或许,她也会像尚堇一样,因为老王爷在朝廷上的某些需要,被用来当做联姻的棋子吧。

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家族里的姑娘们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呢。

尚红摇了摇头,试图将自己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挥散。

本来就是不该有的奢想啊,她这样的人……几人到了厅上,尚梅和尚蓉两个早就候着了。

尚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催着几个姐姐快些入席,她已经饿了。

表姐妹里尚蓉最小,资质脾气也不大好。

尽管岑嬷嬷对她的教导同样用心,但是就目前看来,尚蓉各方面的进步并不明显,依然是刁蛮小姐一个。

区别只在于,她在嬷嬷们面前会比较听话,出了闺塾,该啥样还啥样。

生日宴自然是要吃寿面。

舒绿是寿星,吃的是一根到底的长寿面,上头还卧着一个焦黄喷香的荷包蛋,虽然看起来简单,却是用高汤烹制,极为鲜美。

小姐,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都派人来给添菜。

她们刚吃到一半,巧英带着几个提着食盒的丫鬟过来。

舒绿认得这是几位舅母屋里的人,忙托她们向长辈们致谢。

她是小辈,又不是做大生日,舅母们不送礼物也是正常的。

添菜只是例行公事,舒绿也不会在乎张氏送来的是一碟青菜这种小事——好吧,大舅母您的心胸真是太宽广了,真的,我绝不会认为你小鸡肚肠。

是怕我吃多了大鱼大肉太腻味,所以专门送碟青菜过来给我换换口味么。

舒绿心里冷笑了一下,张氏这是有多讨厌她啊。

碍于老王爷的吩咐不得不给她办生日,却送一碟青菜来给她添堵。

好歹二夫人四夫人送的都是肉菜呢,你一世子妃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啊。

尚兰看了看那碟青菜,又看了看舒绿的脸色,轻轻挑了挑眉。

小表妹果然心机深,表情一点都不变,还是笑得那么开心。

自己以前真是小看她了午宴后,舒绿回到屋里,巧珍却迎上来说:小姐,刚才展眉少爷过来了,送了三份礼物来。

哥哥?哥哥不是早就象征性地给她送过一盒酥糖了嘛。

这会子还给她送啥礼物?而且还是三份?巧珍将那三份礼物捧出来,原来都是长长的裱花纸盒,专门用来装卷轴的那种。

不过盒子的花样稍微有点不同。

看起来都是书画……哥哥不愧是读书人,嗯,难道是看我屋里没挂着什么名人书画,专门买来给我挂的?那也太多了吧,三份……舒绿自言自语,先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里头果然是一幅卷轴。

她解开卷轴上的绳子,将那卷轴缓缓展开,忍不住笑了:啊,是仇非的《燃香图》,还不错呢。

巧珍在一边陪舒绿拆礼物,追问道:小姐,仇非很出名吗?还行吧? 仇非也算咱们大梁难得的书画名家了,虽说才去世十来年,但是近来的名门大户却多以收藏他的画作为荣呢。

我以前听人说起过他有这么一幅《燃香图》,曾想找来看看……这幅画我也不知是不是真迹,如果是真迹,估计不便宜。

哥哥真舍得花钱啊——舒绿刚这么想,却随后在画轴的角落里发现了万里的名字,还有一句敬贺芳辰。

耶?是万里送的礼物?舒绿突然有种古怪的预感,忙放下这幅画,又打开了另外的一个盒子。

另一个盒子里装的也是卷轴,她忙打开一看,居然也是《燃香图》只是这幅画的角落上写的名字不是万里,却是夏涵。

不会吧……那剩下的这盒……舒绿苦笑着拆开了最后一盒礼物。

果然不出所料,这里头装的也是一幅仇非的《燃香图》。

送礼人是牧若飞小姐……这……巧珍看着桌子上三幅一模一样的画,目瞪口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搞什么啊那……小姐,这里头哪一幅是真迹啊?巧珍呆呆地问。

舒绿转头在罗汉床上坐下,远远地看着那三幅画,突然又头痛起来了。

他们三个是约好的,还是刚好撞了车?神啊,救救我吧,为什么我觉得这种情况很诡异呢?舒绿一个劲儿地苦笑着。

--------------------(哪一幅是真迹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百四十五章:真迹中隐藏的惊人秘密(5月16日第二更)--------------------这三幅画是他们托你带来的?午后,当展眉再次来找舒绿时,她指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三幅《燃香图》问道。

语气里,颇有些质问的味儿。

然而展眉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笑笑,你还笑舒绿此刻彻底将苦学多日的淑女仪态抛到天边去,一下子蹦起来不停戳着展眉的胸口。

肯定是你搞的鬼你就是存心看笑话是吧她越说越气,戳得一下比一下用力,可是这样做除了把自己的手指戳痛之外好像也伤不到展眉半根毫毛。

她看展眉还在笑个不停,一怒之下用力掐了两把展眉的胳膊,总算让展眉微微吃痛停止了笑声。

呵呵……难道你没有被他们的一片赤诚打动么?展眉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想看好戏的心情。

自从放开胸怀不再带着偏见的眼光去看妹妹的追求者们以后,展眉忽然变得很邪恶。

我就知道,要不是你说出去,他们怎么清楚我是哪天的生日。

还有,你居然暗示他们都给我送这画……你什么意思啊?哦,你说过好几次你想看这幅画啊。

所以我就突发奇想,看看他们谁比较神通广大,能把真迹给找出来。

反正你不是挺为难到底接受谁比较好嘛。

我看你就当掷骰子,谁送来的是真迹你就嫁谁好了。

你——舒绿不敢相信眼前这坏笑着的男人是她的亲哥哥,他以前没这么爱恶搞啊难道是爱情的力量让他性情大变,活泼起来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人家少远哥不是要定亲了嘛,夏涵也被祝阁老相中了……至于牧若飞,我和他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谢谢。

展眉一摊手,说:哦,我没告诉你吗?少远哥那桩婚事告吹了,那位房大人把女儿许给了另一家来提亲的人,听说已经交换婚书了呢。

夏涵这个,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最近他还特意跑来找我,暗示非你不娶什么的。

你和小王爷没有共同语言?那人家送你的野花你也收得好好的呀,没感觉你有多讨厌他。

舒绿被展眉连珠炮般的攻击打得狼狈不堪,索性像泼妇一样双手叉腰,低声吼道:你这么想把你妹子推销出去?那好,你说谁送的是真迹吧,叫他来跟老王爷提亲,我绝无异议她有一种想掐死这混蛋哥哥的冲动。

有没有搞错啊,把她的终身幸福当成什么了呀哼虽然舒绿知道展眉这么做,其实只是想给她找点乐子逗她玩,但是舒绿还是很不爽。

她决定了,一定要在欧阳婉面前爆料,把展眉私底下恶劣的一面暴露给未来嫂子听。

她绝对会报复的,臭哥哥哦,真迹啊。

展眉耸耸肩,很遗憾的说:三幅都是仿品。

吓?舒绿差点一个趔趄滑倒在地。

耍她呢,闹半天,三幅都是假的?他们自己说的啊。

展眉叹了口气,解释道:仇非的《燃香图》是他去世前几年画的,当时在画坛上似乎引来了一些好评。

后来却不知道被谁买走了,这十多年来都没见过真品问世。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是尚红姐姐跟我说过的。

尚红爱书画,平时和舒绿在一起时经常谈论这些事情,所以舒绿才会对《燃香图》起了兴趣。

仇非去世时间也不算长啊,他还有好些亲传弟子在世呢。

这三幅仿品,就全是仇非的弟子凭着当年的记忆仿造出来的。

而且这些弟子也很厚道,直接就是当仿品卖,没人敢冒充是正品——怕担上欺师灭祖的罪名呢。

看来古人造假还是有下限的,假货就明说是假货,多淳朴呀……联想起后世铺天盖地的造假风潮,舒绿大为感慨。

展眉继续说:他们三个都找不到正品啊,没法子,都买了仿品来。

他们说听说你想看看《燃香图》是什么样,这仿品你就看着图个乐吧。

你没发现他们都直接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大名和祝寿贺词么,要是真品,他们能这么糟蹋?……于是结论就是,他们三个都和我没缘分,从此我可以无视他们了是吧? 舒绿冷笑着斜瞥了哥哥一眼。

嗯,原则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啦。

展眉摸了摸鼻子。

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咱不着急,慢慢等,慢慢选……谁着急了舒绿气急,又使劲掐了哥哥一把,这回总算掐中了展眉的痛处——腰。

哎呦呦,轻点,你这是谋害亲兄啊……两人正在屋里打闹,忽然听见外间巧英扬声禀报说:小姐,老王爷请您到外书房去一趟。

呃?外祖父找她又有什么好事?舒绿把哥哥赶走,将巧英两个叫进来替自己整理好了仪容,才施施然往外院去了。

老王爷每天除了去宫里上朝,剩下的闲暇时间大多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他年纪还不到六十岁,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精神还是很足的。

看到舒绿进来行礼,老王爷素来板着的严肃面孔露出了一丝笑意。

舒绿,来。

你早晨过来时,我都忘了将这东西交给你了。

老王爷从书案后站起身,回头从身后的书架格子上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纸盒。

舒绿心想,老王爷也打算送一幅书画给自己当礼物么。

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

老王爷却催她开了盒子看看里头的东西。

这是你母亲昔日收藏的一幅画儿,去年又回到我手里了。

我前些日子让人将库房里一些卷宗和书画整理了一下,找出了这幅画儿来,就一直想着给你。

舒绿听说是她母亲福慧郡主梁素瑶收藏的画作,开始有了些兴趣。

去年才回来的?哦,是呢,十多年前信安王府被先帝下旨抄家,这幅画估计就是那时一起被抄走的。

去年信安王重新被新帝起用,一并发还了府邸、田庄和家产,这幅画应该就是那时候被还回来的吧。

她顺从地将盒子打开,取出卷轴,缓缓展开。

不会吧……随着卷轴中的画面一寸一寸出现在眼前,舒绿心中的惊讶也不断升级。

这也太巧了老王爷送给她的,福慧郡主的遗物,也是那幅《燃香图》你母亲生前总是爱调香,这点你倒很像她。

老王爷不知道舒绿心中起了波澜,自顾自看着画儿叹气说:我看着画上的人,也有几分像你母亲呢……老王爷不是第一次在舒绿面前缅怀福慧郡主了。

有时舒绿想,如果福慧郡主现在还活着,老王爷未必会像如今这样喜爱她到了过分的地步。

死亡与距离会让人的记忆变得模糊,在老王爷的心里,十五岁后再也没见过面的福慧郡主,永远是那在他膝下嬉戏欢笑的小女儿,永远都那样可爱得令人心疼。

此刻看到福慧郡主留下的藏画,又勾起了老王爷的丧女之痛。

《燃香图》画的是一位闺中少女,与两个侍女一道在窗下燃香笑谈的情景。

在闺房的窗外,则是一树落满雪花的寒梅。

这画笔法细腻,上色淡雅,的确是一幅出色的仕女图。

福慧郡主这样的贵族少女,喜欢珍藏这类画作,是很正常的。

这一幅应该才是真迹。

算算时间,这最起码是在十六七年前就被抄走的,那时仇非还没死呢,市面上还没有仿作。

多谢外祖父。

舒绿笑着收下了画作。

如果老王爷知道她房里还有三幅赝品,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哈哈。

回到屋里,她干脆把那幅真迹和三幅赝品放在一处对比着,看看真迹与仿作之间的差距。

嗯,果然需要对比才看得出,大师就是大师啊。

几乎一模一样的构图、上色、题跋、印章,可是大师的笔法与意境却是他的弟子们拍马难及的。

咦?舒绿本来只是对比着好玩,突然却发现,真迹比赝品好像多了一些内容。

在真迹的左下角,好像多了几朵梅花?可是,这几朵梅花似乎有些突兀啊,和其他的梅花画法好像不太相同,颜色也稍有差别。

是后面添上去的么?舒绿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书架上去找某一本书。

小姐,您要找什么书?奴婢替您找吧。

不用,是前些天尚红姐姐借我看的书法帖子……尚红那儿书帖多,舒绿有时会找一两本回来自己练练。

上次她在尚红那里看到一本特别奇怪的篆字帖子,尚红说那叫梅花古篆,是故意将字画成梅花的形状,并不是常见的书法,属于文人的一种小游戏。

嗯,找到了。

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字……舒绿拿着那本字帖,一面翻看着,一面对照真迹上的那几朵梅花。

对,这几朵梅花其实是篆字来的,她没猜错。

我真是太无聊了,这种小事也能折腾半天。

她打了个呵欠,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字——是个瑨字吧?这字并不常见,而就舒绿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天哪不会吧?---------------(还记得谁叫瑨吗?)第二百四十六章:再进宫(5月17日第一更)-----------------把这些画都收起来。

舒绿匆忙将手中画轴一卷,下意识地打上绳结。

巧英不知小姐为何变了脸色,刚才从老王爷那边回来的时候不还笑眯眯的吗?巧英巧珍两个把四幅卷轴逐一装好收回箱子里,回头便看见舒绿怔怔地坐在窗下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的舒绿心里又惊又疑,联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越发坐立难安。

偏偏这时候,巧果又进来通报说尚红来了。

姐姐怎么过来了?舒绿勉强打叠起精神,起身迎接尚红。

尚红一时没注意到舒绿的异样,让她的小丫鬟将提着的两个包袱递给巧英,说:总算把要送给三姐姐的喜被被面绣完了,先放在妹妹这儿吧,好让你熏香。

还有两张喜帐在赶着做,五月里应该能赶完了。

那就太好了。

舒绿算了算日子,说:五月里咱们赶完了兰表姐的添妆礼物,那堇表姐在八月里出嫁,她那份应该是能赶出来的。

可以的,咱们这几个丫头手艺都不错。

尚红对巧英笑笑,说:巧英压线压得越来越好了,剩下的压线活儿可都交给你啦巧英连忙推说自己针线活计哪里比得上尚红小姐。

舒绿笑道:你当然是比不上尚红小姐的,不过比起我就强多了呵呵……尚红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连巧英都有些想笑,她这位几乎是万能的小姐,偏偏就在针线上弱得很,连家里随便一个小丫头都比她强。

幸好小姐并不在意这些,她们也不用努力装着比她的针线差——实话说,想装得比小姐差,真的很难啊。

咦,妹妹还在模仿这梅花古篆么。

尚红无意间看到她那本书法帖子放在书案上。

舒绿听她提起这个,又勾起方才的心事来,强笑道:不是,我就是拿来看看罢了。

哦,妹妹若是对这些感兴趣,我那还有好些古书法的帖子呢。

有些是我父亲留下的,有些则是我自己让人去搜罗的……我平时闲来无事,也时不时翻看一阵子。

三舅舅留下的书本很多吧,上回我到姐姐书房里去,见好些都是现在市面上难得的孤本呢。

舒绿隐约记得这位英年早逝的三舅舅是位博学的才子。

尚红识字、学画都是他教的,可惜在尚红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尚红说:是呀,我父亲留下的书本是不少。

去年我们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老王爷让人把我父亲那些书本都搬到我院子里来了。

那时候,老王爷还对我说过,我父亲是咱们家少有爱读书的人……说起亡父,尚红的表情不免有几丝惆怅。

看得出,尚红对过世的父亲非常景仰,小时候与父亲相处的许多事情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舒绿静静听着尚红追忆亡父。

尚红说了几件小事,突然笑道:说起来,我父亲以前还对我说,他幼时在宫里小书房读书,最佩服的不是那几位老先生,而是当今的皇上呢。

呃?皇上?舒绿眼皮一跳,忙又垂下眼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追问道:三舅舅和皇上是同时进学的么?是呀。

你也知道,皇子和宗室子弟都是先在宫里开蒙进学的。

那时候小书房里就我父亲和皇上年纪相当……父亲曾说,皇上读书之用功,整个小书房里的人谁也比不上。

虽然私下议论皇帝并不太合适,但其实只要不是说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倒也没人会去管的。

父亲还说,皇上在课余闲暇的时候,倒是常常和他一道,到咱们家里来做客呢。

尚红离去后,她无意间说出的这些话,让舒绿心中的揣测更加确切起来。

她先前还不敢肯定瑨就是兴耀帝梁瑨。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以前想不通的种种,此刻清晰地一件一件在她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皇帝会对他们兄妹如此在意,专门召他们进宫。

为什么在御书房里,皇帝对待她的态度如此奇怪。

为什么会给她和哥哥赏赐礼物安抚他们。

以至于在那天的岚丘诗会上,皇帝也对哥哥格外关照。

尽管舒绿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将展眉招揽到内通司中办事,但就凭着过去发生的这一系列怪事,就足以让她明白皇帝对他们是特别的。

原来,不是因为老王爷,而是因为他们的母亲……舒绿默默地思考着兴耀帝梁瑨和她母亲梁素瑶之间的关系。

他们是同族的堂兄妹,血缘关系说不上有多近,毕竟从祖爷爷那辈起就不是一个房头了。

可是,同族就是同族。

同宗同族,自然是不可能成婚的吧,尤其是要作为天下之表率的皇家。

虽说皇宫内院是天底下最肮脏的所在,关上官门,里头多少荒yin的事情都有。

可是明面上,却是绝不能有丝毫不合礼法的行为的。

然而,他们真的是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吗?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呢。

只是一幅画儿罢了,即使这画真是梁瑨送给梁素瑶的,也不能说明他们之间就一定有暧昧吧。

如果没有在御书房那一次的经历,舒绿也不敢这样妄自揣测。

好歹一个是她亲娘,一个更是当今的皇帝——问题是那回皇帝的态度真是太奇怪太诡异了啊舒绿开始发挥自己超强的联想力,努力脑补母亲与皇帝之间不能说的秘密。

想着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莫名其妙和皇帝扯上这种关系,她一点都不高兴,很惶恐啊。

所谓君心难测,这话绝不是说着好玩的。

万一皇帝哪天发神经想将这段不能见光的过去彻底毁灭呢?那她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被灭的啊。

要不要和哥哥商量呢……舒绿很纠结。

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测,没有一点确实的证据。

而且,也没法证实啊哥哥会不会觉得,这是她看多了狗血电视剧自己乱想出来的?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跟哥哥说吧。

舒绿连连叹气,决定先把这些想法都藏在自己心里。

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说不定,这就是几朵普通的梅花嘛,不是什么梅花古篆,自己没事干牵强附会罢了……这一夜,舒绿辗转难眠,尝到了久违的失眠的滋味。

次日起来,她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在床上发呆好想赖床。

可是不行啊,早上还有岑嬷嬷的礼仪课,只要迟到一小会,就等着挨戒尺吧唉……舒绿扶着头挣扎着起来,巧英忙过来搀她下地。

小姐,您不舒服?另一边,巧珍也担心的说:怕是端午近了,小姐染了些暑气吧? 两个丫鬟忙着替舒绿洗漱理妆,又去取了两颗清心醒脑的丸药给她服下。

舒绿苦笑着往脸上擦了两把胭脂,试图遮住自己失眠后苍白的脸色。

但她努力营造出来的好脸色,在向张氏请安后又打回了原型。

张氏面无表情地通知她——端午节宫宴,她也在列席的名单上。

啥?她又得进宫?近来张氏心情不好,懒得在这不讨她喜欢的外甥女身上浪费时间,说完了话就挥手让她退下了。

舒绿迟疑了片刻,很想对张氏说:大舅母,我一点也不想进宫,求您把我的名字划掉吧,皆大欢喜但是……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在任何人看来,被允许入宫参加宫宴,是无上的荣誉。

这家里的女眷,也就世子妃张氏、尚兰和她才有资格进去。

事实上她的资格也很勉强,完全是因为新年朝贺的时候有了一回,之后就似乎变成府里的常例了。

本来她一想到皇城里有那位令她胆寒的兴耀帝坐镇,就已经很不想进宫了。

而这回偶然发现的秘事,更像一块石头一般沉甸甸地压在舒绿的心口上。

端午节是大梁上半年最重要的节日,对宫里来说尤其是这样。

民间的庆典,往往是吃粽子、赛龙舟之类。

然而在宫中,则有是有射柳这一重要的活动。

射柳啊……牧若飞眯起左眼,张开手中劲弓,放手一射。

笃箭矢飞一般射中了百步之外的靶心,深深地扎进了靶子里。

飞儿,你已经练了大半天啦,赶紧歇歇吧。

游王妃刚进儿子的院子,就看到牧若飞不停地张弓射箭,有些心疼儿子在大日头下练箭太过辛苦。

不要紧。

母亲,这回我保管在射柳里拿回好多彩头,给咱们临川王府增光。

嗯。

但还是别太累了啊。

游王妃爱怜地替儿子擦去额上的汗珠。

她的飞儿长大了,真让人欣慰啊……------------------------------(又要进宫了,又要进宫了进宫……会发生神马……你们说呢?嘿嘿)第二百四十七章:端午宫宴(一)(5月17日第二更)---------------------宫中对端午的重视,远远出乎舒绿的意料。

端午前几日,宫里就给各宗室王府、文武百官赏下了端午节物。

除了一些吃食外,更赏赐了延寿带和续命缕、辟邪香包等物,这些在他们入宫时可都要戴上的。

岑嬷嬷又专门给尚兰和舒绿二人开了小灶,将她们入宫后有可能用得上的礼仪再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舒绿强打着精神配合岑嬷嬷的教学,心里却老在想着关于皇帝的事情。

唉,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吧。

上回进宫的时候,皇帝也没召见自己不是吗?怀着忐忑的心情,舒绿对这次的端午宫宴总有点不安的预感。

端午那日天还没亮,信安王府自老王爷以下要进宫的人们就都起来准备了。

舒绿被巧英搀扶着坐上马车,刚刚驶出了王府前的小街拐出御道,就听到街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

这一天,不论是对于达官贵人还是市斤小民,都是难得的大节日啊。

听说百姓们都会去京城郊外看赛龙舟,舒绿倒宁可去凑那个热闹,也好过进宫里去赴宴。

上一次在宫里吃的那些冷冰冰的食物让她记忆犹新,而进餐时的规矩之繁杂也够讨厌的。

舒绿甚至觉得长期在那种环境下进食,不得胃病简直是太神奇了。

马车渐渐靠近皇宫,路上的喧嚣吵杂声渐渐远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进宫的人少,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尽量约束马匹保持肃静。

舒绿姐妹两个只有跟着长辈行动的份儿。

她们先是到太后宫里给太后、太妃请安,再到皇后的长春宫中见过皇后及一干妃嫔。

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到了宫中举行射柳庆典的时辰。

于是她们又和来觐见的宗室女眷们一道,随着太后、皇后的凤驾来到皇宫庆天宫正殿大广场前就坐,准备当这盛大庆典的背景板。

之前进宫舒绿只到过太后的泰和宫和皇后的长春宫,这最大的庆天宫她还没来过。

庆天宫大殿建在一个高大的夯土台基上,高大的三重阙楼直耸入云。

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分列着无数铁甲卫士,又有一群群的宫娥太监侍立手里捧着各色庆典节物恭立左右。

大殿前广场两边按照方位设立了观望台,一边供皇帝携宗室皇亲与百官就坐,另一边则是以太后为首的后宫女子及入宫拜贺的女宾。

钟鼓鸣响中,近千人在宫人引领下依次入座。

舒绿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极为符合她这种小虾米的身份,顿时很有安全感。

请将我遗忘吧,贵人们,我就是一个小透明而已……她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偷眼看着观望台上的那些宫妃们。

这些贵人她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了。

兴耀帝的后、宫不算庞大,起码相对于他的父皇来说算得上相当节制。

他膝下有三子二女,最大的大皇子也只有十五岁。

到目前为止,兴耀帝的后、宫里有份位的妃嫔不算太多。

皇后陶氏是皇帝的结发妻子,育有一子一女,就是长公主与二皇子。

皇贵妃于氏家中长辈多在朝为官,本人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在宫中隐有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

皇上对她似乎也颇为宠信。

另外还有生了三皇子的曹淑妃、生了二公主的季贤妃,以及生育过已经夭折的三公主的钟舒媛,还有一位据说即将临盘的李美人。

其他的美人、才人,舒绿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在那堆宫妃里没认出哪个是韩雪怡,听说她进宫后封了才人,也不知道是否被皇上临幸过。

韩雪怡在江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扔到这妃嫔堆里头,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

所以宫妃们的生活看起来风光,实则让人心寒。

舒绿对于宫斗剧向来不感冒,当然就更加没有亲自参演的兴趣了。

不过让她感到安心的是,她可是比皇帝差着辈分呢,不可能被选进宫里当妃嫔的。

鼓乐声再次响起,所有人起身行礼恭迎圣驾莅临。

穿着衮服冠冕的兴耀帝被宫娥太监们簇拥着从殿上款步而下走向观望台,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穿明黄礼服的少年,显然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了。

隔得太远,舒绿也看不清那两个皇子的相貌。

如果长得像他们的父亲的话,应该是两个俊秀少年吧。

不经意的,兴耀帝那英俊得过分的面孔突然浮现在舒绿脑海里。

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兴耀帝显然正是如此。

英俊有什么用,当皇帝又不靠长相。

舒绿在心中吐槽了一下,人家康熙大帝还不是满脸麻子?朱元璋还猪腰子脸呢。

一样的名垂千古,哼哼哼……她绝不承认自己是颜控,嗯哼。

兴耀帝落座后,宣布射柳活动正式开始。

关于射柳的事情,之前展眉已经向舒绿解说过了。

这不是本朝原创的端午庆典活动,但历朝历代,似乎就数本朝最为重视这个活动,或许跟大梁开国皇帝自己的爱好有关?这个活动说白了就是一个骑射比赛。

大梁太祖从马上得天下,极为重视子孙的骑射技艺,所有皇子与宗室男子都必须自幼学习骑射。

而射柳的具体规则,则是由宫人将充作箭靶的一些东西,挂在柳枝之上,让骑着马的射手瞄准靶子射箭。

这些靶子不一定是平时大家常常用来练习的那种圆木靶子,或许是一只葫芦,或许是一面铜镜,或许是别的东西——这些就全看当时的君王的喜好了。

既然是从祖宗传下来的庆典,那就是有一定之规定的。

按照祖制,必须先由皇子、亲王等依次射箭,之后才到宗室中的年轻人自由骑射。

大皇子今年十五岁,二皇子今年十三岁,两人都已经到了可以上马射箭的年纪。

天家无骨肉。

两人虽然是异母兄弟,可却都是皇位的竞争者,平时早就争得死去活来的。

这会儿有了机会在父皇面前表现,那就更是憋足了劲儿要好好发挥了。

舒绿耳边隐约传来一些贵妇的议论,心知这两位皇子必然有一场好斗。

她对这些宫廷斗争不是太关心,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中那跑动的两匹骏马,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哎呀,还是大皇子力气大些……可是二皇子已经射下了三个葫芦呢那有什么用,没看到大皇子箭无虚发吗?二皇子空射了好几箭吧。

二皇子还小两岁嘛……这些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不过舒绿大致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最后皇帝宣布两人都射得很好,分别给两个儿子赏赐了锦缎、绮罗、番国进宫的香料和马匹,分量种类都是一丝不差。

看来皇帝还是在搞平衡啊?不偏不倚,是真的对两个儿子平等看待,还是想坐观双方继续争斗呢?舒绿心里这么想着,却不会说出来。

接下来的那些王公贵族射箭就挺无趣了,都只是应景而已。

信安王爷也骑马上去射了一箭,颇有点宝刀未老的感觉,也得了皇帝的赏赐。

老一辈的退下去,终于轮到年轻的宗室子弟们上场了。

舒绿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热烈了一点。

看来大家还是对年轻人感兴趣呀?哦,那是平南侯家的几个小子吧? 是的呢,不过他们那几箭,怎么箭箭落空,也太不像话。

听说他们几个都不爱骑射……也难怪,他们的爹……快看,那是谁家的?咦,这个后生不错,已经射落多少个葫芦了?好像有十来个了……人们的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沉思中的舒绿也被吸引过去了。

啊,那不是……牧若飞骑在他心爱的黑马上,一手搭弓一手按箭,胯下努力控制着马匹奔跑的速度,用力瞄准了柳枝上的葫芦射出一箭。

又中了哗第几箭了第几箭了?第十二箭了吧,这是谁家的孩子?听说是牧家的那个……怎么长得这么高大了,以前见到的时候不还是个小孩子,胖乎乎的……呀,真是牧家的那个小王爷不得了,这孩子好像十六岁了吧? 听说快十六了……于是,舒绿耳边的议论声,逐渐从牧若飞的骑术和箭术,变成了对牧若飞个人情况的讨论。

而讨论得最多的,似乎是牧若飞的婚姻状态。

什么,他还没定亲?没有呢,听说临川王妃眼界很高,要给儿子找个尽善尽美的儿媳妇啊,呵呵……你们家大姑娘也有十四了吧? 不是我不谦虚,我们家那大姑娘,配他是足够的……咦?舒绿越听越是诡异。

怎么大家似乎是在相亲啊……牧若飞被贵妇们相中了么?这死胖子似乎很受贵妇们欢迎呢,哼。

-------------------(哎呀呀,小胖出风头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端午宫宴(二)(5月18日第一更)----------------射柳结束后,牧若飞成为全场射落葫芦最多的人。

连难得夸人的兴耀帝也赞赏了他几句,给他的赏赐比给别人的要多许多。

因为是现场比赛骑射,谁也没法对牧若飞受到厚赏提出异议。

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你再羡慕嫉妒恨又能如何?谁让你们自己家的子弟不争气来着。

牧王爷因病而变得虚弱惨白的脸上满是笑容,眼中是难掩的愧疚。

一直以来,他都太忽略这个孩子了……可是今天却是这个常常被他怒斥、责骂、教训的长子,给临川王府挣足了脸面。

临川王府以军功传家,几乎每一代临川王都是在沙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军神。

但牧王爷这代一来内外没有什么比较大的战事,轮不到他出征,二来他本人在这方面也实在水平有限,有时也觉得愧对祖先。

看来,重振临川王府声威的希望,还是得寄托在长子身上了牧王爷看向儿子的眼光越发慈爱。

而在女宾这边的观望台上,游王妃强压下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努力矜持地笑着,接受身边女伴们的道贺恭喜。

有什么比儿子有出息,更让母亲感到欣慰的呢。

还有好些和临川王府地位相当的人家,有意无意跟游王妃打听起牧若飞的婚事来。

什么永淳郡主家的大姑娘、平南侯家的六千金、卫国公家的孙女儿……这些适龄的女孩儿一下子全冒到游王妃眼前来了。

要说以前牧若飞没人看得上那是不对的,多的是人家想和临川王府结亲。

但是以前牧若飞年纪稍小,大家都还只是含蓄地提一提,没有现在这么积极。

以前大家对牧若飞印象不深,尤其去年端午的时候牧若飞甚至不在京城,人们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胖乎乎的小男孩那个模样。

但今年牧若飞出来一亮相就震惊全场,特别是和其他的纨绔子弟们一对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啊。

舒绿听着周围人们一个劲儿地夸牧若飞,心里可不 怎么高兴。

哼哼,死胖子,要不是被我刺激了一下拼命减肥你能有这身材?不过她尽量让自己客观评价了一下牧若飞,不得不承认牧若飞真是大梁顶级的高富帅啊……应该很受准丈母娘们的青睐吧。

啊呸,他受人青睐关她什么事,她继续扮她的小透明好了。

其实舒绿私心里觉得展眉如果上场展现真正实力的话,牧若飞可不一定能拔得头筹。

不过展眉是不会参加射柳的,他又不是皇亲国戚,出这种风头没什么意义,拉仇恨就比较快。

牧若飞是小王爷,权贵们可以接受他的出众。

展眉的身份却不同。

低调,低调才是王道啊。

射柳结束后,皇帝招待宗室与百官在庆天宫午宴,太后、皇后与妃嫔女宾们则回长春宫开宴。

皇宫的御膳保持了以往的一贯水准,看起来很精致,吃起来很无语。

不过大家谁也不是为了吃口好的才进宫,没有人会计较食物是否美味——除了舒绿这种明显不在状况的人之外。

这时候舒绿才在妃嫔堆里看到了韩雪怡的影子。

韩雪怡穿着艳色的宫装,整个人显得明艳亮丽,脸色似乎也不错,看来在宫里过得不是太差。

嗯,过得不错就好……舒绿虽然和韩雪怡没什么交情,但是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对于这位韩家的千金,她的印象还是蛮好的。

午宴后,端午庆典节目还没结束,还得看三场宫戏才能走。

舒绿对于这年代的戏曲是真心无爱,根本没法投入欣赏。

不是她没文化底蕴,好歹也是拿学位拿到手软的高智商知识分子,问题是传统戏曲这种艺术——有几个现代人能欣赏得了?坐在长春宫广场的戏台下,听着那喧天的锣鼓与依依呀呀的唱腔,舒绿觉得无聊透了。

她突然开始怀念以前被她唾弃到极点的八点档狗血电视剧,好歹偶尔还能戳中她的笑点。

这些高雅艺术,好……好……好闷哪。

大梁的宫廷戏是由教坊司与钟鼓司一共排演的,也就是说,台上扮着生角旦角的那些演员,其实都是一群太监……想到这里,舒绿就更没兴趣了。

不过幸好,尽管宫里规矩严,还是允许大家在看戏的过程中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的。

毕竟是从早晨参加射柳庆典、用午宴一直持续到现在,总得给大家一点净手理妆的自由吧?恰好她身边的尚兰想去净手,舒绿干脆说陪她一块儿去。

有理由起来走动一下也好啊,总比老在这儿听这些曲子强。

自然有小宫女过来,引她们从广场边的回廊穿越正殿,绕到偏殿后方去理妆。

今儿唱的这一出似乎是宫里新排的戏,唱得真好呢。

尚兰近来与舒绿关系缓和许多,两人在一起倒不至于大眼瞪小眼不说话。

只是尚兰提起这个话题,舒绿却不懂如何接话了。

是吗?表姐像是看过不少戏呢。

她是不懂听戏,不过谈话艺术还是懂的。

把说话的主动权交到尚兰手里,让尚兰自个说个够好了。

看她很想表现自己品位高雅的样儿……果断满足她的炫耀欲吧。

尚兰果然笑道:看得多不敢说,不过京城里流行的这些戏,我跟着母亲去各家赴宴的时候,大多看过了……接着,她又如数家珍一般,谈起京城里最流行哪些戏,又有哪些出名的戏班子,谁家老夫人最爱看哪一出之类的话题。

反正说这些话的中心思想就是,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

如果在以前,听到尚兰这种带着点自我吹嘘的话,舒绿说不定会刺上一两句。

不过现在的她当然不会这样做了。

仔细想想,又何必呢。

尚兰尽管肤浅、庸俗、自私又狭隘,可是只要她没有过于妨碍自己的生活,自己又何苦去与她作对。

她已经开始懂得要接受这世界的不完美,努力磨平自己的棱角,让自己能够过上更平静的生活。

两人净手出来,跟着小宫女从偏殿往回走,尚兰还在说着听戏的话题。

舒绿随声附和两句,突然看到回廊对面走来一位宫装丽人,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宫娥。

却是她刚才还在想着的江城老乡,韩雪怡。

给韩才人问安。

舒绿福身向韩雪怡行了一礼。

尚兰同样恭敬行礼,眼睛却瞥了舒绿一眼,心道这表妹什么时候又认识了宫里的才人。

韩雪怡并无倨傲之色,依然与以前一般对舒绿微笑,说:凌家妹妹有日子没见了,还是这样漂亮。

这位是信安王府的小姐吧? 是的,这位是我三表姐尚兰。

舒绿向韩雪怡介绍了尚兰,并点明她是世子与世子妃所出的嫡女,她知道尚兰很在意这个。

尚兰听说这位韩才人与舒绿是江城同乡,这才释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尚兰或许比以前懂事了许多,但自私的本性却是难以改变的。

对于姐妹们比自己出色、比自己认识的贵人多,她还是会有芥蒂。

韩雪怡与舒绿说了两句闲话,听起来,她在宫里的生活还是蛮惬意的。

大概韩家给她送了很多嫁妆,让她有钱打点宫中上下的人脉吧?舒绿其实和韩雪怡不熟悉,但很奇怪的,她发现韩雪怡一直拉着自己说话,一副似乎想跟自己长谈的样儿。

她莫不是想跟自己说什么事?尚兰不耐烦听她们聊天,心里念着刚才没听完的戏,先跟着一个小宫女回去了。

哟,韩才人也在这儿呢?尚兰才走,韩雪怡刚想跟舒绿说些别的话,突然间两人便听到一声娇脆的情呼。

舒绿见韩雪怡的脸色微微一沉,心下稍感诧异。

她朝来人看去,发现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的是那位据说已经怀胎七月的李美人——因为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好认得很,就算认不得她的长相也能知道她是谁。

李美人身边跟着两个宫女,一左一右轻轻搀扶着她,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李美人您 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您身子娇贵,可别乱走动,伤了身体。

韩雪怡的语气并不如何恭谨。

她的份位比李美人要低,可是对李美人的态度却不太好。

舒绿悄悄退到一边,让这两位美人儿自顾对峙。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吧?呃,不关她的事,她还是先走人为妙。

呵呵,韩才人说笑了,我 怎么就是乱走动了呢。

是皇后娘娘见我身子笨重,怕我久坐血脉不畅,特许我回宫歇息的。

李美人把特许二字咬得很重。

-----------------------------------------------------------(啊啊啊啊啊,出事了肿么办……舒绿你要hold住啊。

话说,这真的不是宫斗戏,真的。

握拳。

)第二百四十九章:端午宫宴(三)(5月18日第二更)-------------------是皇后娘娘特许我回宫歇息的。

李美人这话一出口,韩雪怡的脸色果然就微微变了变。

奇怪,以前和韩雪怡相处过几次,这姑娘不像那种毫无城府的人啊……舒绿心想。

按理说,韩雪怡这样的正牌大家闺秀,百年世家教出来的优秀人才,不至于这样沉不住气。

莫不是这两人积怨太深了,所以已经到了要撕破脸的地步?不过韩雪怡这才入宫多久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积下如此怨念,那得是多大仇啊……咳咳,再大仇也不关我事,我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舒绿心中默念着赶紧走人,不顾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气氛诡异,匆忙向她们行礼道辞后就转身走了。

领着舒绿出来的那小宫女很专业,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老实样儿,只顾低头带路。

或许这才是在深宫中安全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吧。

舒绿也同样微低着头慢慢走着,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惊叫。

啊呀——呃?舒绿与小宫女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美人美人又是一叠声的惊呼响起,紧接着刚才还冷清着的偏殿不知从哪里呼啦啦跑出一堆宫女太监来。

咦?这些人都是忍者吗?刚才怎么好像都没看到多少人在走动啊。

看来皇宫果然不是寻常所在,每座宫殿附近都是守着一堆堆人的。

只是这些人严守规矩不能乱动乱出声,所以才没什么存在感吧?舒绿愣在原地没有再走动。

凭着直觉,她认为现在不是乱动的好时机,怕是会招惹麻烦上身。

她身前的小宫女满脸惊恐,强自镇定僵立一旁。

舒绿因为没在宫里生活的缘故,还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可这小宫女却知道有些事一旦不小心沾上就是个死——她们这样的小人物,宫里每年不知要莫名消失多少个发生什么事了?一个黄脸皮的中年太监冲在最前面,焦急地问道。

快请太医啊,李美人摔倒了什么?舒绿脑子嗡一下大了。

那小宫女更是身子一摇,脸色苍白得吓人。

凌……凌小姐,奴婢可一直跟在您身边,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那小宫女惶恐得都快哭出来了。

舒绿正惊讶着李美人的事情呢,猛的听那小宫女一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

她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小宫女为什么会这样说。

嗯。

别怕,有我在呢。

咱们俩离那边远着了,不干咱们俩的事。

舒绿看她可怜,低声安慰了她一句。

是啊……如果是别人摔倒了,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是,摔倒的却是身怀龙嗣、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分娩的李美人……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她不太清楚宫规,不过就算放在一般人家里头,看护主子不力的奴仆肯定也是要被责罚的。

幸好她们走快了两步,离那边起码隔着四五丈远呢,怎么说也扯不到她们头上来——咦,不对。

韩雪怡她可是和李美人在一块说话来着就在舒绿想到此处时,听到那边的太监宫女在喊着:不好了,李美人出血了……赶紧取软轿来送李美人回寿安宫去啊不行的,寿安宫太远了,只能先安置在长春宫偏殿里了。

一位年长的女官当机立断,马上吩咐众人抬着李美人进了偏殿侧边的屋子。

这显然是长春宫中的管事女官之一。

另外自然也有人赶着去请太医,以及禀报皇后这件突发事件。

刚才太过混乱,舒绿不敢乱走,依然留在原地。

她远远地看到那女官领着几个太监宫女,将韩雪怡和她的侍女都带走了,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难道是韩雪怡和李美人争吵起来,推倒了李美人?可是韩雪怡不至于那么蠢吧跟李美人再不和,她也不可能莽撞到正面冲撞一个比自己早入宫、份位高、又怀着龙嗣的妃子啊她脑子被门夹过么?这位小姐,您是……这时,那女官已经处理好了韩雪怡的事,转到舒绿面前来了。

她的态度很得体,并不没有使用质问的语气。

舒绿看着就是进宫来参加宫宴的女宾,这些女宾不是宗室子女就是百官家眷,身份不会太低。

再说,舒绿和那边也隔着一定距离。

舒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说自己只是出来净手路过此地。

至于方才发生的事情,她当时背对着她们,对于事情的经过毫不知情。

那女官听了舒绿的话后,很客气地请舒绿自便,没有多做留难。

舒绿和那小宫女哪里敢多停留,两人马不停蹄地从偏殿那边绕出来回到广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好惊险……想不到自己只是出来净个手,居然也能撞上这样的一幕。

李美人肚子都那么大了,这时候摔倒出血,看来是凶多吉少。

而韩雪怡呢?到底她和李美人的摔倒有没有直接关系?怎么这样久才回来,都唱到下一出了。

尚兰见舒绿这才回座,奇怪地问了她一句。

舒绿支吾了两句,把尚兰搪塞过去。

可她的心却还一直砰砰跳着,太阳穴一个劲儿地抽痛,总有种心惊肉跳的不祥预感。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朝远处的太后、皇后等贵人的座位那边看去,正好见到皇后起身离座,带人朝她刚才离开的地方走过去了。

随后,那位传说中不是皇后、胜似皇后的皇贵妃娘娘也同样离开了座位。

舒绿自然是不认得这二位的长相,不过在这种场合里头光是认服色就足够了。

啥样的品级穿啥样的礼服、戴啥样的首饰,半点也错不得,所以大人物是最好认的。

看来皇后和皇贵妃都要去处理李美人的事。

也难怪。

长春宫是皇后的地盘,李美人在这里出了事,万一皇帝脑子一发热给皇后扣个管理不善的帽子,对皇后在六宫中的威信可是一个打击。

而皇贵妃既然喜欢和皇后别苗头,好容易有了个可以给皇后添堵的机会,她会错过才有鬼了。

后宫无小事啊。

舒绿觉得头更痛了,痛得她眼皮也跟着直跳。

李美人这一摔,哪里是牵扯到几个小宫女那么简单?也不是韩雪怡的问题而已了。

皇后、皇贵妃,还有其他那些依附在这两尊大神羽翼下的妃嫔们,乃至她们身后的家族势力……都有可能借这个机会斗起来。

偏偏今儿又是端午宫宴的大日子,几乎所有的贵妇命妇都在长春宫里,这事想完全压下去也不可能啊各位大神请慢慢斗,不要牵扯上我就好,我真是只是个路人。

舒绿对着满天神佛开始默默祈祷,不管是佛祖观世音还是耶稣,她都非常诚心的祈祷过了。

可惜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凌小姐。

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位年长女官——她介绍过自己姓马——又来到了舒绿的眼前。

这一回,她的态度依然还是很客气。

皇后娘娘请您到内殿来一趟。

请跟奴婢来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舒绿双肩微微一垮,随即又感到一阵轻松。

也好,免得整天提心吊胆怕被牵连。

皇后找自己过去,大概只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形吧。

自己照实说就是了,反正料想皇后也不敢直接把宗室家的女儿扣在宫里吧。

皇后在六宫内固然有极高的权威,出了皇宫却未必如此威风。

宗室皇族的势力也是很强的,有时连皇帝都要退让几分,何况一个后台并不硬的皇后?尚兰愕然,眼里闪过一丝妒色。

周围的姑娘们也觉得很奇怪,怎么这凌舒绿又被贵人单独召见了。

当舒绿跟着马女官穿过好几重宫室,走进皇后起居的内殿中,发现这儿的人委实不少。

皇后端坐在正位上面朝殿门,见到舒绿被马女官带进来,神情并没有起什么变化。

坐在她下首的皇贵妃于氏,比相貌端庄的皇后显得年轻漂亮了许多,不知情的人看不出她和皇后是同年生人。

她双眼微微一眯,嘴角翘了翘,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舒绿。

舒绿规规矩矩地给两位贵人行了礼。

她早就瞥见韩雪怡跪在殿心处瑟瑟发抖,可是她也不可能去和韩雪怡打招呼,只好当做看不见了。

你就是福慧的女儿?抬起头来我看看。

皇后平板的声音从舒绿的头顶传来。

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也是认识自己亲娘福慧郡主的?舒绿不敢完全抬头,只敢把头略仰起一点,眼皮依然低垂着。

皇后似乎很满意她的守礼,嗯了一声说:是挺像福慧年轻时的模样。

听她说起福慧郡主时没什么感情起伏,舒绿知道皇后这话就是句套话,估计她也不记得福慧郡主长什么样儿了。

你不必害怕,哀家找你来只是想问你两句话。

皇后侧头扫了跪倒在地上的韩雪怡一眼,像是很随意地问舒绿:听说李美人摔倒的时候,你恰好在场?---------------------(舒绿被迫卷入某些事情里去了……喵呜,赶紧跑啊……)第二百四十九章:端午宫宴(三)因为韩雪怡身上配的香囊味道感兴趣,既而与她说了几句话,当晚就召她到甘露殿侍寝。

之后竟然又连着临幸了她两次,还将服侍她的宫女从八名提升到了十二名。

这让李美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就在她的眼皮底下,韩雪怡把皇上勾了去偏偏李美人又为着怀孕不可能侍寝,只能眼睁睁看着甘露殿里的太监一次次过来宣韩雪怡过去……李美人不恨韩雪怡才不正常呢。

问题在于韩雪怡也不是李美人能随便动的小宫女。

她家里舅舅怎么说也是一省布政使,堂堂朝廷三品大员。

娘家又是江南有名的百年世家,在朝廷中说不上有多少威望,人脉还是有的。

韩雪怡本身又带着大批嫁妆入宫,将棠梨宫上下打点得妥妥帖帖,让李美人想找个由头发作她也难。

妹妹的意思,是说李美人摔倒,乃因韩才人而起了?皇后冷冷地看了皇贵妃一眼。

皇贵妃丝毫不惧皇后刀子一样的眼神,含笑说:这也不无可能。

我早听说这两位常在棠梨宫里斗嘴,是不是啊,韩才人?回皇贵妃娘娘,贱妾往日不曾与李美人有过争执。

韩雪怡的声音微微发着抖。

没有吗?皇贵妃的语气一如以往的平和:我怎么听说李美人前日因为你身边一个宫娥不懂规矩,代你管教了她几句,你就到李美人屋里和李美人争辩起来?你可知棠梨宫中,李美人份位最尊贵,她自然是有资格管教棠梨宫里的宫娥。

还有,你明知她怀着龙嗣,却还去与她争吵,这是何居心?莫不是你存心想惹李美人动了胎气?贱妾……贱妾没这般想过……韩雪怡张口结舌,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全。

皇贵妃怎么对她和李美人前几天的争吵那么清楚?可是她真没有想过要害李美人,只是忍不下李美人嚣张的气焰,想要据理力争而已啊韩雪怡出身世家,自幼被娇养长大,自然而然会带着骄娇二气。

她才入宫不久,还没来得及磨去身上的傲气,却又成功获得了皇帝的宠幸,这让她不由自主高估起自己的能耐来。

那天其实真的是李美人没事找人,非要找她的人麻烦,拿个宫娥做筏子,指桑骂槐地说她是狐狸精、小烂货。

心高气傲的韩雪怡哪里受得了这个,又与李美人积怨许久,忍不住去和李美人理论了几句。

说到争吵,那却不至于。

要是真吵起来,李美人不闹翻天了才怪呢可是在眼下这种敏感时刻,她和李美人的旧事被翻出来,却是百上加斤,越发坐实了她推搡李美人的罪名啊哼皇后冷哼一身,浑身散发出阵阵怒意。

舒绿偷眼看了皇后一眼,发现皇后这发怒应该不是冲着韩雪怡来的,而是向着皇贵妃才对。

也是……皇贵妃刚才的话也太出格了。

怎么说这儿也是长春宫。

皇后正问着话呢,皇贵妃就横插一杠子,替皇后逼问起韩雪怡来。

而且还表现得那么直露,就差没明着说——这六宫里的事情,我皇贵妃都尽在掌握。

你皇贵妃再尊贵也不能越过皇后去啊,皇后才是坐镇六宫的掌权人。

皇贵妃您干嘛非要逼着韩雪怡承认自己和李美人有仇,莫非皇贵妃自己也想弄死韩雪怡?不对……人到了一定的位置,眼睛看的肯定是和她同等地位的人。

韩雪怡这样的小才人,怎么能让皇贵妃冒着和皇后翻脸的危险去弄死她?皇贵妃想要打击的对方不是韩雪怡,而是想借韩雪怡找皇后麻烦才对吧?舒绿快速地思考着,坐实了韩雪怡的罪名对皇后有什么害处。

如果是以前的话,舒绿对宫里的情况分析应该没这么到位。

但是在接受了岑嬷嬷的各种宫廷礼仪教育后,舒绿大致上能明白皇后现在的烦恼是什么了。

事情的关键就在于——皇后要为这件事负多大责任。

如果断定是李美人自个不小心滑了跤,那皇后顶多是对她照顾不周,问题还不是很大。

而如果被认定是韩雪怡推搡了李美人,那就麻烦了。

两个妃子肆无忌惮地在皇后宫里吵闹、厮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皇后是怎么管理这长春宫的?而连自己宫里都管不好,又怎能有威信与能力统领六宫?当然,皇贵妃要单凭这么一件小事将皇后执掌六宫的权柄夺过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凡事只怕积少成多。

若是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皇上会不对皇后的能力产生质疑吗?别看皇后母仪天下,册立起来极为复杂,其正统地位也是被天下认可不能轻易动摇。

可是历朝历代被莫名其妙废掉的皇后不要太多哦尤其有皇贵妃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强力竞争对手在,皇后的危机感不是一般的大。

要知道皇贵妃生的可是大皇子,她背后的家族势力更是后宫之最,光一个内阁次辅的祖父就已经足以左右部分朝廷官员的风向了。

后、宫之争,从来不止是妇人孺子之争,而是朝堂之争,天下之争心念电转间,舒绿脑中飞速闪过这许多内情,心情也越发沉重。

自己可要小心再小心,万不可被这两位贵人当成了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皇上驾到就在殿中气氛紧凝之时,殿外传来小太监们一声接一声的通报。

恰似在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般,殿中众人全都为之动容,随即全站起身来往殿外迎接圣驾。

皇帝来了……舒绿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拳头,心脏莫名一缩。

不知怎的,她就是很害怕见到皇帝。

那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威压感,如乌云压城城欲摧似的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兴耀帝依然穿着出席庆典时那身衮服,龙行虎步般缓缓从殿外走进。

众人自皇后以下皆高呼万岁恭行大礼,声音在宫室四周引起阵阵回声。

舒绿低着头躲在人后行礼。

当她不经意抬起头来,突然迎上了兴耀帝那双似乎带着极强穿透力的眼睛,身子顿时一颤,忙又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他在看着她……舒绿觉得自己的呼吸艰难起来。

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嗯哼,皇帝出现了撒花撒花)第二百五十一章:端午宫宴(五)(5月19日第二更。

必须提前说明:前面那一更我写错标题了写成二百四十九章了,内容是二百五十章的。

问题是V章的标题得让编辑改,今天联系不上编辑,估计得等周一才能改了……呃……其实也不影响阅读的哈,大家不要以为我发了重复的章节骗订阅就好了……对手指。

)-------------------------兴耀帝也对在此地见到舒绿微感意外。

尽管只是远远一瞥,他已发现舒绿的容貌比起几个月前似乎又有了些改变。

听说她已经满了十四岁?似乎比素瑶十四岁的时候稚气多了呢。

场合不对,容不得兴耀帝尽情放纵自己的思绪。

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径自走进殿中,皱眉审视着殿内众人。

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陶皇后暗自咬牙,皇上来得那么快,可不是她去请的。

看来于氏这贱人是想方设法要坐实了自己这管教不严的罪名了?尽管心里对皇贵妃恨得要死,皇后也并未流露出怨愤之色,只是平静地请皇上先落座,才慢慢将事情陈述了一遍。

她当然不会说是韩雪怡推倒了李美人,但也没说是李美人自己摔的,只说实情正在调查中。

皇后也谨慎得很,现在若自己一口咬定是李美人自个摔跤,万一最后查出来真是韩雪怡干的,生怕皇上以为自己想包庇这小才人呢。

太医那边有消息了吗。

皇帝先就这事追问下去,而是问起李美人的情况来。

他这话一出口,皇后和皇贵妃脸上都有些讪讪的,只不好表现出来。

皇上对这小贱人也太宠爱了吧,开口就关心起她的死活来了?皇后对李美人还是很在意的,她才不想李美人不明不白死在自己宫里,关键是还一尸两命。

所以她刚才已经让人将宫里得力的太医都叫了过去,也让几个心腹女官看着李美人所在的宫室,不能让人趁机作乱。

回皇上的话,太医方才使人来说,李美人已昏阙过去,血流不止,怕是立刻就要生产呢。

皇帝又皱了皱眉头。

他却不是像皇后与皇贵妃猜度的那样,对李美人特别在意,而是他比较在乎他的子嗣。

作为皇帝,他的子嗣真的不多。

目前养过了十岁的也就是两个儿子,三儿子只有六岁,身子又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当时风俗认为孩子八岁是一个坎,所以家里的孩子没养到八岁都不敢说是站住了。

李美人这一胎,太医们都说大概会是男胎。

兴耀帝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也是有些高兴的,不然李美人也不能仗着怀孕,请动皇帝到她宫里去看望她——只是因此弄巧成拙,让韩雪怡趁机勾引皇帝上位,却并是李美人始料未及的了。

他终于看向了一直跪在地上的韩雪怡。

虽然没有抬头,可是韩雪怡依然感受到了兴耀帝如有实质的冷然目光,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然而皇帝并没有亲自审问韩雪怡,而是对皇后说:皇后以为此事究竟从何而起。

舒绿隔得远远的听了,暗自点头。

这皇帝不糊涂,知道关键时候维护皇后的权威。

皇后才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

内宫的事情,皇帝可以过问,但是最好不要经常插手。

放在一般的大户人家也是这个道理——男主外,女主内,男主人尽量不要去管内宅的事情。

内宅是女人的天下,男人若是常插手进来,难免会弄得更加不可收拾,导致家宅不宁。

所以皇帝虽然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却没有像皇贵妃所期望的那样雷霆震怒,或是直接向皇后问责。

这让皇贵妃不得不感到一丝失望。

皇后当然要把握住这机会。

她肯定了韩雪怡的说法,说李美人是自己下台阶时没站稳滑下去的。

皇上,虽然韩才人说自己并未碰到李美人,可贱妾却不这么认为。

等皇后的话告一段落,皇贵妃却又不疾不徐地插了一句。

皇帝征询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似乎给了皇贵妃某些鼓励。

她将韩雪怡与李美人早有龃龉的事情,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舒绿不能不承认皇贵妃很懂得说话的艺术。

同样的一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明明是捕风捉影,听起来却是证据确凿的感觉。

偏偏她的遣词用句又没有任何让人抓得住痛脚的地方,于是皇后只能干瞪眼看着她说,而韩雪怡的身子则抖得像筛子一般。

嗯,朕知道了。

兴耀帝淡淡的说了一句,眼睛却在殿中余下众人里扫视了一圈。

信安王府的女眷当时在场?呃?无论是皇后、皇贵妃还是其他人,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愣了。

舒绿头皮一炸,皇帝想干嘛?皇后不明就里,但皇帝有问,当然是得回答的。

于是舒绿很无奈的再次被叫出来了。

她行完叩拜大礼后便学韩雪怡般死死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她这种反应倒没人觉得奇怪,就连她们这些常常见到皇上的宫人都对皇帝惧怕不已,何况一个从外头偶尔进宫来的姑娘呢。

你当时既然在场,就将你知道的情况向朕禀报一遍吧。

回皇上,民女当时离得颇远,的确不清楚当时情形。

唔?皇帝的双眼轻轻眯了下。

你就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是。

民女当时什么也没听见,直到李美人惊呼一声,怕是出事,回头去看的时候远远见到李美人已经摔在台阶下了。

哦……你之前什么也没听见?皇帝的话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但舒绿脑中却瞬间闪过一道灵光,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回皇上,民女之前的的确确什么也没听见。

舒绿很老实的将这话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边。

皇帝的唇边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皇上,那这就对了。

这时皇后也笑了。

事发的回廊在偏殿后侧,来往的人不多,稍有人声纵使隔着几丈远也能听见。

凌家千金既然在李美人出事前都不曾听到任何异响,那证明韩才人与李美人当时应当未曾起过争执。

皇后这话一出,殿中霎时间有片刻的死静。

皇贵妃眼中怒色微现,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心口难以排遣。

到头来,皇上还是偏袒皇后她还以为将皇上请来,更能坐实皇后这管理长春宫不严的罪名。

若是李美人在皇上到长春宫的这段时间母子一起死了,就能刺激皇上发怒了……谁知皇上匆忙赶来,先是问起了李美人的安危,转而又主动替皇后开脱尽管皇帝是借了那凌家女子的口说出这话来,但宫里的人谁不是肚子里有九九八十一道弯儿?皇上的态度与偏向,真正聪明的人谁会看不出来?舒绿跪在殿心,只觉得周围一道道冷箭般的目光朝自己射来。

各种复杂难明的眼神让舒绿更加紧张,她唯有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让自己钻进去。

就在刚才说出那句话以前,她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她迎合了皇帝与皇后的需要,也就间接得罪了皇贵妃。

可是她能怎么选?左右都是死,好歹选个慢点的死法吧。

希望皇贵妃大人有大量,专心致志地和皇后斗法,不要记得自己这只无意间乱入的小虾米。

就在此时,皇帝说:皇后所言有理。

想来她二人纵使素日有些不睦,也不至于如此不识大体。

不过……众人的心全都随着皇帝这声不过提了提,他才接着说:不过韩氏你既然在李氏身边,明知她行动不便,就该尽心护着她的安全。

这回虽是李氏自个不小心失足跌倒,你也难辞其咎。

贱妾……贱妾知罪。

韩雪怡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她知道自己这一回是躲不过了,逃了死罪也免不了受活罪。

韩氏的事情,朕就交由皇后你来处置吧。

皇帝说完这句话,随即站起身来。

皇后心中狂喜,俯首应是,却又听得皇帝说:后宫之事托付皇后,朕素来是极放心的。

只是,皇后也不要辜负朕的信任才好。

今日之事,朕不想再有第二次说到后面这句,皇帝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

皇后脸色一凛,明白皇帝对自己还是有些不满了。

说这话,一面是在警告自己,一面也算是安抚了皇贵妃。

舒绿将这些听在耳中,心想皇帝果然像自己早先预想过的一样,目前只想在两宫之间搞平衡,不让任何一方坐大。

或许,这其中牵扯到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自己却踩到这么一个漩涡里头去了……她明明很低调了好吗?能够迅速跟上朕的想法……这女子的确聪慧过人。

兴耀帝离开长春宫前,不经意地再回头看了舒绿一眼。

这一眼舒绿自然是看不到的,可不代表别人看不到。

---------------(麻烦持续会来……额……麻烦退散)第二百五十二章:大爆炸——风起(5月20日第一更)---------------------舒绿站在信安王爷的外书房中,低眉垂首,不发一言。

在她对面,不止坐着老王爷,还有她大舅舅梁世子。

老王爷刚听完舒绿复述今日在长春宫中的遭遇,此刻正靠在椅上静静思索着,眼睛半开半闭,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梁世子则有些沉不住气,再次追问舒绿:你离开时,皇后可有再对你说什么。

舒绿据实以答:没有,皇后只是让马女官带我回座,并没有单独与我交谈。

父王,您看这……老王爷睁开双眼,不满地看着儿子。

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梁世子被父亲训斥惯了,虽是当着外甥女儿的面有些尴尬,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还是说:可是……不要急。

老王爷一挥手,打断了梁世子的话。

他捻须沉吟半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一来也好。

该来的,总是要来。

舒绿耳朵一动,这话是什么意思?行了,舒绿你也累了。

既然皇上与皇后都没责怪你,今儿这事也就过去了,只是以后再进宫可得谨慎些。

老王爷和颜悦色地对舒绿笑了笑,让她先回去。

梁世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惊讶。

他也早知道父亲偏爱这外孙女儿,但因为他和舒绿见面机会不多,所以尽管他常常听妻女说老王爷如何如何宠溺舒绿,也没有真切的感觉。

现在才发现妻女所言不虚,父亲对她的确是两样的。

今天这样的事情,要是搁在家里其他女孩儿身上,被骂一顿还是轻的,重则家法处置也不是没有。

就算舒绿本身是无意卷入的,但她和这样的事情有了牵扯,没错也变成有错了。

当舒绿离开外书房后,老王爷才对长子说:看来皇嗣之争,终于要摆上台面了。

梁世子也点点头,心情有些沉重。

皇上继位一年,至今未立太子。

虽说大梁王朝历代的皇帝对于立储都不积极,而且还常有立了太子又废黜的前例,但此时朝野上下都盼着皇帝快些册立太子。

大皇子已经十五岁,二皇子也已十三岁。

再过得两年,二人就是青年了……如果立储之事长期拖延下去,朝廷势必陷入党争的恶性循环之中。

从先帝起到当今皇上继位,两代皇帝的多嗣之争都极为惨烈,大家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名义上当然是最正统的继承人。

可是皇上当初为了争夺帝位拉拢于家,将于家女儿立为侧妃,还允许她生下了长子,给了于家希望……于家会甘心放弃么?老王爷先是叹息一声,将皇嗣的事情放到一边,却突然笑着说:舒绿这丫头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梁世子觉得父亲对外甥女偏心得过分了,说:她也只是适逢其会罢了,何来聪明蠢笨之说。

不。

老王爷摇摇头,说:她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这份聪慧就是极难得的。

老王爷历经三朝天子,能够被兴耀帝倚重,本身自然有过人之处。

他虽然人不在现场,却能够凭着舒绿简单的复述将当时的情形大致还原。

别的不说,可以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这就不容易。

外书房中,信安王爷父子俩的密议舒绿并不曾得闻。

她还在想着老王爷那一句这样也好。

这么说,老王爷其实是皇后、二皇子一方的盟友吗?舒绿明白自己这回肯定得罪了皇贵妃,也是得罪了她背后的于家。

但老王爷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说明老王爷对于家本来就有敌意。

唉,这些斗来斗去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想去管。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少女而已嘛,这些东西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她的任务就是在闺塾好好上课,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以及将来如何当贵妇,偶尔做做生意赚个小钱——不是吗?舒绿从来没有胸怀天下的野心,她向来以过上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为人生的终究目标。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很老实地继续在闺塾上课,继续被岑嬷嬷的戒尺抽打、被江嬷嬷一堆堆的功课淹没、被卫嬷嬷鄙视她的针线……直到半个月后,她才从游王妃那边辗转听说,李美人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婴,但是母子两个都没活过第二天。

至于他们母子真是死于早产还是另一起宫廷谋杀,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韩雪怡因为此事,被罚禁足半年,幸好还给她保留了才人的份位,没有直接革为普通宫女。

但是保留了才人的份位有什么用呢?且不说她能不能熬过这半年冷宫般的日子,就算半年后她放出来了,皇上还会记得她是谁?宫里永远不缺善解人意温柔美貌的解语花。

到了后来,舒绿再听说了韩雪怡如何勾搭上皇帝的内幕,才隐约猜出她那天单独找自己说话是想和自己谈什么。

韩雪怡凭着一个香味独特的香囊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进而被皇帝临幸。

她是知道自己善于调香的,难道是想跟自己要**香药的秘方?想到这里,舒绿又出了一身白毛汗。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是打死都不会帮韩雪怡调香的。

她脑子还没坏,不会傻到主动掺和进后宫嫔妃争宠这种危险的事情里头去。

可是,这件事却从侧面给了舒绿又一条线索——兴耀帝对香料有偏好。

小姐,东西取来了。

巧珍捧着一个小箱子走到舒绿跟前。

舒绿让她将箱子搁在桌子上,自己亲手打开箱子,取出了原先装在里头的一套炉瓶盒香具套件。

这是她刚上京的时候,游王妃给她带来的,她母亲福慧郡主的遗物。

这套遗物她今儿还是第二次打开,从游王妃手上接过来以后,她就让巧珍将它珍藏了起来。

福慧郡主喜爱调香是出了名的。

游王妃曾说,这套香具是福慧郡主生前常用的香具,平时就放在她那儿……当时舒绿认真打量过好一阵子,深为这套香具的精巧工艺感叹不已。

这套香具包括了香炉、香瓶、香插等器皿,每一件器皿上都刻着精美的花样。

果然又是梅花古篆。

舒绿取过做成香鸭造型的香炉看了几眼,辨认出香炉上的几朵梅花合起来其实是一个瑶字。

这个瑶字的古篆她之前在书上确认过好多次,是绝不会认错的。

这一套香具上,所有的器皿都刻着同样的瑶字。

说起来,一点也不神秘,自己的东西让工匠刻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但结合之前《燃香图》中那用梅花古篆写的瑨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舒绿前些日子刻意跟外祖父聊天,聊她母亲的旧事。

起码从老王爷的叙述中,她可看不出福慧郡主有多爱读书,听说福慧郡主的诗书学问只是一般水平,唯有调香这方面造诣颇深。

而兴耀帝读书勤奋、学问极好,却是有口皆碑的……难道这套香具也是他送母亲的不成?舒绿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越想就越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一般堂兄对妹妹的爱护好吧,说这不是真爱,她都要不相信爱情了。

咦?似乎就在刹那间,舒绿觉得眼前的景物全都摇动起来,脚下也有微弱的震动感。

啊,难道说是地震了?舒绿大惊,还没等她叫出声来,第二波晃动又来了乒乒乓乓——放在桌面上的香具一个接一个滚落地面,舒绿也快要站不稳身子,死死扶着桌子边缘试图稳住自己。

多宝格上的一些摆设也被晃倒在地,窗棂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怎么会这样?莫不是地龙在翻身巧英和巧珍也脸色发青,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幸好这震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停了下来。

到屋外去舒绿上辈子是受过应急救援训练的,遇上这种情况哪还顾得上想别的,直接就招呼着丫头们往外走。

她们走出屋子,绮霞苑其他的丫鬟们也都跑出来了。

小丫头们围在舒绿身边,一个两个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着舒绿。

没有后续?舒绿到了屋外,发现没有更新一波冲击袭来,稍为心安。

或许只是一次小型地震吧? 京城这边两个省道都常有地震,近百年来大小地震不断,舒绿也早听说过了。

当然,这二年不叫地震,叫拱地龙。

她还是不放心,让巧英立刻到外院去打听下外头的情况。

大地始终很平静,舒绿在院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一直没有等来第三次震动。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巧英才从外院回来。

据她所说,外院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才有消息传回来——不是地龙翻身,而是城外的驻军大营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连带着京城这边也有了震动。

爆炸?舒绿不禁惊呼了一声,一种不安的感觉随之袭上心头。

---------------------(据说今天是520告白日?嘻嘻,祝大家都有情人终成眷属哦,O(∩_∩)O~)番外(二):天作之合(5月20日第二更)------------------日头快要升上中天的时候,江城的街道一如平常般人声鼎沸。

往来不绝的行人与繁华热闹的商铺,组成了这江南重镇太平盛世的一幅华美画卷。

欧阳润知正骑马赶往欧阳家旗下的几间商铺去视察新香上市的情况。

在他身边同样是骑着马的几个老管事,人人都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如小星簇拥着明月也似追随在欧阳润知身后。

一行数人在街市间驰过,道旁行人见到这队人马,有那得闲的便忍不住驻足啧啧赞叹几声。

那是欧阳家的润知少爷吧? 可不是,咱们江城,除了他还有谁这样的风度呢。

听说他们欧阳家今年的香药生意可不得了据说是连京城那边都开始做起生意了?是呀,我听说连皇上都亲口赞赏过他们欧阳家的贡香呢,还给他们御笔题词写‘御香’什么的……真的假的?那还有假?告诉你,其实我和欧阳家四房还有些亲戚关系呢……更有那偶然上街想扯身布料做衣裳、或是跟货郎买两朵花儿戴的小门小户里的姑娘,三三两两站在巷口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身影,很惆怅地叹息一声:唉……说不清道不尽的仰慕与相思呀。

欧阳润知,依然是江城少女们当之无愧的梦中情人排行榜第一名。

欧阳润知拐过一个街口,看到平时并不拥挤的街道这会儿挤满了人,他的坐骑一时半会怕是过不去,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回事?一个管事从后方追上来,伸长脖子朝街外一看,恍然道:哦,那是凌家二小姐送嫁妆的队伍吧? 另一个管事哦了一声,也点头说:是了,早听说明儿五月初八是婚期,所以今儿凌家当然要送嫁妆了。

凌家嫡亲女儿出嫁,嫁的又是齐家大少爷,排场大是肯定的。

先头那管事说。

欧阳润知也知道齐家的长子齐英去年就定下了凌家二姑娘凌舒华为妻。

应该说,他对于齐凌二家的联姻还是比较关注的。

江城四大豪富里,欧阳家目前依然将其余三家远远抛离身后,而且差距有逐渐拉大的趋势。

但齐家若是与凌家联合,也是江城商场上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不过,彼此所在的商业领域不同,也算是暂时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还不足为虑。

若是这两家对自己产生了威胁,欧阳润知自会设法破解。

在他基本上已经掌控了欧阳家大部分产业的情况下,商场上的对决,欧阳润知并不惧怕任何人。

只不过,作为欧阳家家主的欧阳润知关注的是齐家与凌家两大家族的联合,市井小民们关心的却是豪门内的八卦。

嘻嘻,不是听说那位齐家大少爷去年在金风楼一夜连御十女,连那老鸨贵娘都没放过,结果‘操劳过度’没法人道了嘛……长舌公一号如是幸灾乐祸的悄声说。

你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齐家是什么人家?早就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给儿子治病呢听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治好了一点点……长舌公二号贡献新情报。

哇,你真厉害,‘一点点’这么内幕的消息你也知道哎呀,低调,低调,咱也是无意中听在齐家铺子帮佣的三堂兄的表弟说的……不过绝对是真实情况绝无虚假。

你想想,凌家可是和齐家平起平坐的大富豪,他们家的嫡亲二小姐,能随随便便定亲吗?切,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长舌公三号突然插入话题。

你知道?前面两人谈得正火热,一听有新八卦,顿时又两眼冒出金光。

没办法,豪门丑闻永远是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小老百姓们所喜闻乐见的。

我当然知道我家老婆子和凌家大宅二门外的一个婆子是表亲,听她说,那凌家二小姐去年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脸上留下了很可怕的伤痕,其丑无比,陪嫁再多也没人敢要……不信你们看看,这都多久了,凌家的嫁妆还没送完呢,真正的十里红妆啊要不是女儿太愁嫁,至于陪这么多嫁妆吗?哦——周围一圈围着他们听八卦得津津有味的群众集体发出了恍然的惊叹声。

这么说,齐家少爷和凌家小姐真是‘天作之合’啊可不是嘛,再相配没有了,哈哈哈……众人再次看向那长长的嫁妆队伍,只是眼光从方才的艳羡变成了如今的嘲弄。

那连带着置钟、帽筒、花瓶、镜箱、茶具、灯台、马桶箱、雕花门罩、垂带、遮枕,价值千金的雕花拔步床;那朱漆泥金的雕花三屏风式镜台;那紫檀木做的一整套衣橱、床桌、衣架、画桌、椅凳……那数不尽的盖着红布的一抬抬床幔被褥、四季衣裳、锦缎棉纱、苏绣蜀绣……那一箱又一箱的古玩,一盒又一盒的珠宝……几万两的压箱银子也好,几百亩的妆田也好,多少间陪嫁的铺子也好——随着关于齐英与凌舒华的小道消息持续扩散,在围观的众人眼中,逐渐由荣耀变成了笑话。

凌舒华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中衣,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呜呜直哭。

哎呀,你这孩子,明天都要出嫁了还哭什么哭?凌家二夫人也是满脸愁苦,坐在女儿床边一直哄着她。

呜呜呜……我不要嫁他,我不要嫁啊凌舒华简直要发疯了,拿起手边的枕头就朝地上乱扔。

都是你们不好,为什么要答应那齐家的求亲明知道是火坑,还把我往里头推,你们……你们……你们还是我亲爹娘吗我怎么就不是你亲爹了?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凌二爷煞气凛然的面孔出现在门前。

站在屋角不知所措的两个小丫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越发往墙角缩去不敢出声。

滚出去凌二爷看也不看她们,冷哼一声就将她们赶了出去。

我不是你亲爹?我不是你亲爹我能给你贴这么多的陪嫁?嫁妆单子你也看过的,你摸着良心说一句,这嫁妆有没有亏待你?当年你大姐姐出嫁,她还是咱们家嫡长女呢,压箱的银子都不如你多我要不是真心疼你,我能这么做?凌舒华抬起脸来,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倒是不哭了。

她一贯帮着父亲打理二房的生意,为人尽管阴损刻薄恶毒,智商却绝对不低。

爹爹这话真让女儿汗颜凌舒华从床上走下来,索性站在父亲面前与他对视。

原来女儿的嫁妆家伙和银子,都不是公中出的,也不是母亲的嫁妆里匀出来的,却是爹爹的私房呢爹爹莫要欺我小孩儿家不懂账目,这单子里头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祖母、祖父和母亲出的份子?爹爹若真疼我,何至于把我陪嫁的那二十间铺子私下里都换成了偏僻的小铺子?还有我的妆田,公中给的是五百五十亩,怎么到头来却变成三百五十亩了?那两百亩爹爹说折了银子,可账目上却又没有,爹爹怎么说?凌舒华直接和父亲撕破了脸,气冲冲地把积郁多日的话都吼了出来。

凌二爷被女儿揭穿私心,脸上又是青又是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夫人着急得不得了,拉着女儿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要说,让我说凌舒华已经昏了头,不说出来她真要疯掉了。

去年中了舒绿的药毒过敏后,她那时脸上恰好有抓伤,结果发脓发烂不可收拾,留下了两道深色的疤痕。

自那时她,她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高傲娇贵的凌家二小姐了爹爹明知那齐家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答应这门亲事,不就是因为齐家答应了要帮你联系几家大客商做大咱们二房的生意么?不就是因为觉得我脸上有了瑕疵,反正也结不下好亲事,索性能嫁就嫁了么?爹爹,你为了自己能当上家主,却把女儿给卖掉了这话实在太过诛心,凌二爷再也听不下去,扬起手就要扇女儿一掌。

爹爹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凌舒华脖子一挺,一副要和父亲拼命的样儿。

当夜的凌家二房,毫无嫁女的喜悦,整整闹了一夜。

但是第二天,凌舒华还是在凌老太爷的威压下,不得不坐上花轿出嫁了。

洞房花烛夜,齐英喝得醉醺醺的回到新房,被两个陪嫁丫鬟好容易扶住。

若是以前,他会趁机在这两个姿色不错的小丫鬟脸上摸上一把,可现在他看到女人就恶心。

女人……女人……他这辈子还能玩女人么?大夫说,能传宗接代都很勉强了喜娘陪笑着上前请齐英挑开新娘的盖头。

啊……这是什么丑八怪齐英怒气勃发,把手中的金秤杆一扔,一跺脚就出了屋门。

凌舒华捂着脸上的伤痕,眼泪早就落了满脸。

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落在贴着天作之合红封的嫁妆箱子上……-----------------(嗯哼,总算圆满的虐完舒华和齐英了,啦啦啦……)第二百五十三章:非常时期(5月21日第一更)----------------------舒绿只知道京城附近驻扎着守军的大营,可是军营里还有如此大量的火药,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火药作为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出现得很早。

到宋朝时,便有了震天雷突火枪等火器,在军队中虽然没能大规模运用,可也发挥了极大的战斗作用。

不过随着儒学日兴,儒生占据了统治阶级的制高点,被视为奇技yin巧的火器就不像先前那么受重视了。

她听展眉说过,如今的军中依然有火枪、大炮之类的火器存在,只是并不多。

而现在城外数里的火药库爆炸,能让京城中的房屋都跟着晃动,可见爆炸的威力有多强,从而也能推断出这火药库原先库存的火药一定不少。

或许这是大梁最大的火药库之一也说不定。

规模这么大的火药库,守卫应该很森严才对吧? 外人想要潜入肯定不容易的,那……是意外?在得知是火药库爆炸后,王府里的内眷们明显都轻松下来。

只要不是地龙翻身就好至于火药库之类的事情,那应该是朝廷里的官员们在管着的,她们这些内宅女子就不必关心了。

舒绿却不这么想。

如果她这外祖家不是王府,或者说如果老王爷手里没有实权只是个闲散的宗室,舒绿断不会如此紧张。

可是,实际情况却是,老王爷不仅仅在兵部中极有权威,门下还有众多晚辈将领,比如万里的父亲万光将军就是他提拔起来的。

火器库的事情会不会牵涉到别的部门舒绿暂且不得而知,可是兵部这边是逃不过的。

看来得跟哥哥打听下了,他在外头消息灵通得多。

舒绿暗暗想道。

然而让舒绿奇怪的是,展眉一直没有回家。

次日她又让人去请,下人回来禀报说展眉少爷昨儿很晚才回来,天刚亮就出门了,所以根本没法请人过来。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忙什么呢?舒绿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个国子监的学生,有这么忙吗?还是说哥哥在外头忙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一连两三天,展眉都是早出晚归,舒绿派去的人完全找不到他。

小姐,我听外院的人说,街上似乎开始宵禁了呢。

巧英过来汇报的时候,脸色也有些不好,估计是在外头听了些杂七杂八的流言被吓到了。

宵禁?舒绿惊讶地看着巧英。

巧英点点头,又说:据说上一回京城宵禁,还是在先帝大行那一个月里头,之后这一年多都没有过了……巧珍在旁听了,插嘴说:小姐,这都是为了那火药库的事情吗?不就是烧了些火药嘛,虽说动静挺大,可又不是在京里头炸开的。

舒绿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绝不是只炸了些火药的问题。

如果火药库的爆炸是意外,那么宵禁是完全没必要的。

正如巧珍所说,又不是在京城里头爆炸,不用怕城里的人慌起来乱跑,宵禁做什么?这么说,火药库爆炸真的不是意外了。

施行宵禁,极有可能是在盘查嫌疑人。

会是什么人干的呢?首先肯定不会是一般老百姓。

这二年的老百姓温顺无比,有口吃的就心满意足了,绝对没有那种冲进大营里头炸掉火药库报复朝廷的大胆狂徒——再说他们也得能冲进去才行啊。

军营又不是不设防的小山丘,谁都能来她知道目前朝廷在北方的战事暂时处于胶着状态,胡人那边很久没有动静了,听说他们正在内乱中。

而东南这边与海盗流民的战事十多年前就收工了,她在江南这么久没听说过那些海盗的余孽有卷土重来的苗头啊。

西南?西南的蛮子们缩在大山里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地盘不让汉人进入,好像是时不时有战事,但是让他们窜到不熟悉的内陆来炸掉一个火药库,可能吗?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到底犯人会是谁?莫非是在平洲路那边流窜的几股流寇,还是想要造反的江湖教会组织?又或者,是与兴耀帝争夺帝位失败的某位皇子联合一些敌对势力所为?唉……舒绿双手托腮坐在窗前,脑中不住转动着各种念头,将自己所知的少量情报反复分析。

这种脑力活动是她经常做的,遗憾的是哥哥不在身边,没人与她互动,她想着想着也就犯起懒来。

街上紧张的气氛好像渐渐传到王府中来了。

张氏特意将女孩儿们叫过去训话,让她们这段日子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要随便出门,有什么宴会、聚会的也先推了。

另外,需要什么东西,让家里负责采购的管事去办,不要私自派人进出王府。

归根结底一句话——非常时期,凡事谨慎。

舒绿对于张氏时不时飘向自己的、指向性非常明显的眼光,只当是没看到。

她明白张氏那番话里,起码有一半是针对自己的,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道理是对的就行了,管张氏的出发点是啥。

她最近对张氏很恭敬,人前人后给足了她面子,绝不再耍个性顶撞张氏。

尽管她并不怕张氏对她怎样。

只是张氏对于舒绿的微妙改变并不感冒,似乎觉得舒绿有挖坑给她跳的嫌疑,对舒绿排斥依旧。

若单单只有张氏这一番训话,舒绿也不会太在意。

可巧英无意中得知,老王爷也连着几日没回府了。

这下舒绿心中那股不安越发骚动起来。

就在此时,她总算找到了展眉。

展眉脸上隐约带着几丝疲倦。

舒绿注意到了哥哥的异样,问道:怎么,哥哥这些天很劳累么?面色不太好呢。

谁一连三天不睡觉,脸色都会不好的吧——展眉无奈的想。

从爆炸案发时起,展眉就被内通司的上司拉去执行调查任务了。

听说兴耀帝当时震怒非常,差点就掀翻了龙案。

随后与京城的守卫、治安有关的人员倾巢而出,都被要求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全力追查这宗火药库爆炸案。

嗯,有些累。

展眉没有解释自己劳累的原因。

有时刻意的解释会让人更生疑窦,态度自然是说谎者的必备演技。

他是绝对不会向妹妹泄露自己如今的特殊身份的。

舒绿知道哥哥肯定有些事没跟自己说,可她没有再刨根问底地往下追究。

再亲密的兄妹,也必须尊重对方的隐私,哥哥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

他不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她关心的是火药库爆炸案的始末。

展眉也知道舒绿找他,百分百是为了这个事情。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将可以对舒绿说的一些情况从头说起。

发生爆炸的军营离城很近,是京畿守军拱卫京城的十五个大营之一。

镇守此营的将军是大将军万光的老部下,骁骑将军腾化超。

万将军的部下啊……舒绿静静听着哥哥的叙述,脑子里却开始梳理其中牵扯到的关系。

万光是万里的父亲,但更重要的是,他是被信安老王爷提拔起来的将领。

果然,信安王府被间接牵涉进去只是程度问题。

老王爷一直不回府在外奔波,估计问题还小不了。

营中有座大型军火库,存放的火药是供京城守军所有的三十门大炮以及一些火枪队所用的。

舒绿之前的猜想的确没错,这座火药库的规模与火药库存量在大梁也是数一数二的,结果现在被整个炸飞掀翻了。

连带的,与火药库相邻的那些铅弹库、火绳库、兵器库也被炸了个稀巴烂,守卫火药库的那些兵丁就更别想有活口——全尸都是奢望。

是意外,还是人为?舒绿直截了当地追问道。

展眉的回答也很干脆:人为纵火导致的爆炸。

真是这样……舒绿叹了口气,知道这回麻烦大了。

如果是意外,那还好说,把疏忽职守的军士将领治罪就是了。

损失虽然大,但剩下要处理的问题却不多。

但是,人为的话,那就必须排查出犯人是谁,动机为何,背后牵涉到何种势力。

也难怪兴耀帝紧张,他没封城只是宵禁已经很冷静了。

就在自己城门口,一座大火药库被敌人炸掉了,哪个皇帝能受得了这事啊?可既然爆炸强度那么大,周围都炸烂了,还能找出人为的痕迹啊?舒绿觉得很奇怪。

不过她对于这种情况不熟悉,或许人家就是能查得出来呢。

展眉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他能告诉妹子,这个结果还是他调查出来的么?不能。

也不是说偌大一座京城里竟没一个能人超得过展眉。

负责查案的部门超过十个,动用的人员也有数千之多,但展眉比他们强的地方就在于——在这个只有军队兵匠懂得火药使用的时代,他却有着比兵匠还超前的军事知识。

无论是查案的经验,还是对痕迹学的深入研究,或是对犯罪者习惯心理的掌握,展眉应该可以称得上当世第一。

然而他也碰到了瓶颈。

他看了看低头沉思中的妹妹,欲言又止。

那种奇怪的迷香味道,要不要请教妹妹呢?展眉很纠结。

------------------(哼哼,情节高潮这种东西,蔷薇从来不缺的,慢慢来……舒绿的戏份?那肯定是足足的……)第二百五十四章:牵一发而动全局(5月21日第二更)----------------游王妃坐在丈夫的床沿,手里端着一碗凉得恰到好处的汤药,送到牧王爷嘴边。

牧王爷强撑起身子,接过汤药一口喝干,微微有些气喘。

唉,王爷不如就写个病假条子让人送到衙门里去好了。

游王妃心疼地替丈夫擦去额上的冷汗。

这几天因为爆炸案的事,几乎天天是大朝会。

牧王爷患着消渴症身子本来就挺虚弱,天天这么在朝上耗着很伤身体。

再说吧。

这种时候,能够去听听消息也是好的。

牧王爷眼窝深陷,嘴角的苦纹也比以前深多了。

似乎就在这一两年间,他整个人衰弱了下去。

消渴症(糖尿病)在后世都无药可根治,何况在这医药条件并不发达的时代呢。

游王妃看着丈夫病弱的样子,难受得心里发堵,偏偏又不能在丈夫面前表露半分。

她还记得当年初嫁与牧王爷时,牧王爷那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

那时的她初为人妇,心中依然有着少女的憧憬,深为自己夫婿的英姿而倾倒。

可是牧王爷对她却始终是淡淡的,并不如何宠爱,只维持着对正室必要的尊重。

当年的她多么渴望能得到丈夫的真心。

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可是……他却已不再是当初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

她宁愿用今日的恩爱,换取他的健康。

只要他还能如从前一般意气风发,她就别无所求了……飞儿呢?牧王爷睁开双眼看向妻子。

飞儿在府中演武场练着射箭呢。

这孩子一天不练骑射就憋得慌。

游王妃尽量让自己脸上挂着笑容。

牧王爷也欣慰地笑了。

嗯,在家里就好。

你跟他说,这些日子别往外跑,京城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谨慎些好。

不过飞儿近来懂事了许多,他应该也不会到处走动的。

端午宫中射柳之中,牧王爷对长子的观感越发好了。

王妃……多谢你替我生了个好儿子。

我以前对你们母子太过亏欠了……游王妃听着这话,本该高兴才对,却有种心惊肉跳的不安感觉。

她强笑道:王爷哪里话。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呢。

这也是飞儿自己争气。

游王妃对儿子向来很满意,如今是更满意了。

谁不知道临川王府的小王爷,在御前射柳得了重赏,成了京城世家子中头等出息的人物?这才几天,就有好些人家来跟她探口风,想和牧家联姻呢。

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飞儿也快十六了,马上就可以到军中领差事,是个大人了。

他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王妃可有什么想法?如果搁在以前,牧王爷是很少关心长子的个人生活的。

当然这不代表他不在意牧家和谁联姻,只是他以前老觉得牧若飞是个小孩子,还没到说亲的时候。

直到端午那日,牧若飞在皇帝与宗室、百官面前发挥出强悍的实力,替临川王府争了光,牧王爷才醒觉自己的长子已经是个青年人了。

而关于牧若飞的亲事,也是那时起才真正进入了牧王爷的思考范围。

他感觉自己的病没有什么起色,怕自己万一突然抛下游王妃母子俩撒手而去,那牧若飞要为自己守孝三年,说不定会错过一些好亲事。

再说,大梁的贵族子弟也大多是十五六岁的时候议亲的,牧若飞的确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妾身还没看到什么合适的人选,王爷以为呢?游王妃迟疑了一下,反问了牧王爷一句。

其实游王妃这话并不算是大实话,她心里是属意舒绿当自己儿媳妇的。

这不得不说是游王妃的偏爱。

要是在一般的名门世家,是不会考虑娶舒绿这样出身单薄的姑娘当正妻的。

尤其牧家还是王府,牧若飞将来又必然会继承他父亲的爵位成为新一任的临川王,他的妻子按理说必须得是配得上临川王妃这个身份的名门闺秀。

然而游王妃先是因为与福慧郡主的深厚情谊,对舒绿爱屋及乌,看她就有如家中的子侄一般。

加上各种因缘巧合,舒绿凭着智慧与手腕救了她和牧若飞,游王妃对舒绿的感情更是不一般。

而且,撇开舒绿的出身不谈,她本人的容貌、修养、谈吐、才华,哪一样不比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强?就是一些出身高贵的宗室女儿,也未必有舒绿这样好呢特别是游王妃对舒绿管理自己院子的手段,和私底下与欧阳家做生意赚钱的情况略有所知,更认为把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来,绝对会旺夫旺家。

再说舒绿的背景也不是一片空白,她毕竟是信安王爷最宠爱的外孙女儿。

有信安王府给她做后盾,舒绿当然不是那种真正的小家碧玉能比得了的。

最起码,信安王爷绝不会不给她送一副好嫁妆。

最最重要的,就是儿子很喜欢舒绿游王妃算是比较开明的母亲。

既然儿子喜欢,自己又喜欢,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是这些事情,游王妃只能暂时在自个心里盘算,却不好先拿出来和丈夫讨论。

别看牧王爷多年来在外头放浪形骸,涉及到家族关键问题的时候,还是很保守谨慎的。

他要是真那么不在乎家族利益,关侧妃早就能成功鼓动他废立世子了这事,还得慢慢来,从长计议。

牧王爷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暂时没什么人选,不过有几家和我常来往的,在朝会空隙里偶然跟我提过……牧王爷说了几户人家的名字,当然都是京城的权贵世家。

我没什么精神,王妃你替我留意下吧。

若是真有好姑娘,纵使年纪不那么相称,或是其他方面差一些,也可以考虑考虑。

有时候名门之间的联姻,最看重的是两家在这场联姻中得到的好处。

想要联姻的两家人,未必就一定有年龄非常适合的未婚少男少女,所以名门婚事里头对年纪反而不是特别看重。

像牧若飞如今十五六岁,他的择偶年龄范围可以在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就是女方略大些都没人会说闲话的。

妾身晓得了。

游王妃看牧王爷又出了一头冷汗,赶紧再替他擦汗,劝道:王爷吃了药就早些安歇吧,明儿还得上朝呢。

嗯。

对了,飞儿常和信安王府的凌展眉来往是吧? 牧王爷突然问道。

算是吧,怎么了?游王妃很奇怪,牧王爷怎么会忽然提起展眉来。

让他先别和信安王府的人来往太密切。

什么?游王妃手中的绢子一紧,急忙压低声音问道:莫不是……老王爷那儿出了什么事?要搁在以前,牧王爷是不会和妻子说太多的。

现如今夫妻关系密切得多,他也就对妻子坦然相告:不好说。

这回火药库爆炸的事,牵涉很广。

咱们府上是没受什么牵连,但是信安王府那边就不太好过了。

信安老王爷……唉,真不好说。

游王妃知道丈夫说正事时都是很谨慎的。

火药库爆炸案居然牵涉到了信安王府?其实,并不仅仅是信安王府。

京城中的各方势力,也因为这场火药库爆炸案,都有些蠢蠢欲动。

皇城中,兴耀帝看着臣下送上来的密报,稍微有点意外。

军火库中火绳燃烧的痕迹,竟是由凌展眉发现的?不仅如此,展眉还在报告中分析提出,犯人没有选择可以造成更大伤亡、更大轰动的夜晚来作案,这一点也很可疑。

因为如果火药库在夜间爆炸,军营中的人都在酣睡,死伤会更多。

这回是在白天爆炸,军中人员都出去演武场练兵了,死亡人数并不算太多。

还有,夜间爆炸引起的震动还会引起京城中百姓的恐慌。

如果这个时候配合散布些流言,说不定可以制造一场不小的民变呢。

可是犯人没有这么做,证明犯人没有办法在夜间引爆火药库。

依据这个线索,可以推理出许多内容……迷香?兴耀帝的眼睛紧紧盯着报告上的一行字,喃喃自语。

凌展眉报告说,在火药库附近的卫兵所里,发现了奇怪的迷香味道。

传旨下去,让凌展眉配合五城兵马司的人暗中查探此案。

这迷香的味道,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到底是谁干的兴耀帝紧紧拧着浓眉,手指在书案上不停敲击,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虑。

皇帝固然焦虑,和他一样焦虑的也大有人在。

信安王府中,老王爷背负双手,在书房里一圈又一圈地踱着步。

梁世子在一边干着急说不上话,眼里都快冒火了。

父王好容易才被起复重用,怎么能因为一场奇怪的爆炸案就被牵扯了进去那些在朝上攻击父亲与万光将军,以及兵部一众大佬的文官,他们真是居心叵测父王,皇上的意思……老王爷举起手拦住了儿子的说话。

即使是父子至亲,暗室之内,有些事他也不敢妄谈。

不过,或许事情也并没有严重到解决不了的程度。

你让人去将展眉给我叫来-----------------(亲们要相信,蔷薇是在为舒绿架设一个大大的舞台……呃,所以求月末的粉红票,亲们懂的。

么么)第二百五十五章:迷香与迷局(5月22日第一更)-----------------京城的宵禁还在继续,而四方城门进出的门禁也查得更紧了。

整座京城从火药库爆炸时起,就逐渐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气息。

随着爆炸案的案情越发不明朗,这股气息也便更明显起来。

舒绿的注意力却不在爆炸案上,而是开始在意哥哥的事情。

她不想干涉哥哥的隐私,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哥哥的言行真的太古怪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早出晚归,舒绿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可是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展眉刻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放松的状态。

她对哥哥太熟悉了。

这让她肯定,哥哥瞒着她的事,一定不是寻常事。

直到有一日,她在哥哥身上无意间闻到了一些味道……展眉没想到皇帝会亲自下旨让他完全参与到查案中。

在这之前,他一直只是个普通的密探,执行部分外围任务。

皇帝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说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皇帝急于得到案情真相,真就不拘一格降人才了?破案的重点应该是在这个迷香上。

展眉坐在内通司衙门的内衙班房里,翻看着一堆堆的卷宗,对周围的同僚们说。

展眉的身份不好暴露,所以他出来办差的时候都不以真容示人,名字更是假造的。

要稍微改变一下人的外貌其实很容易,变装本来就是特工必学科目之一。

出现在此地的展眉,是一个脸色苍白,有两撇小胡子,五官平庸的少年人,和信安王府那位俊逸潇洒的展眉少爷毫无相似之处。

在场的许多都是干了很久密探的积年老手,或是从别的衙门里调过来的老捕快之类。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对展眉这被上司郑重介绍来的来历不明的小年轻很不感冒。

然后相处几天后,他们都不敢再小看他。

如果不是他,他们还不能发现火药库里那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引火线,也没法察觉火药库旁守卫所里微弱的迷香味道。

守卫所里出现了迷香,证明是外人入侵。

外来者使用迷香的动机也很好理解,估计这入侵的人数很少,或者就只有一个人。

孤身一人深入军营,想要在不惊动周围大量军士的情况下制服整整十二个轮值的士兵,基本上是很困难的。

所以他就使用了迷香。

可是守卫所里的迷香味道现在已经消失了,我们该怎么查这个迷香?一个密探询问道。

从爆炸案发生到今天,已过去了整整六天。

再浓郁的迷香味道,也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展眉及早进入现场,他也闻不出那淡淡的迷香味道。

展眉紧紧皱着眉头。

家里有一个善于调香的妹妹,展眉对于迷香的认识要比同僚们稍微多一点。

他之所以选择迷香作为切入口,就是因为舒绿告诉过他,从一个人用香的习惯,可以判断出他的许多信息。

甚至可以分析出这个人大概来自哪个地区、是什么身份……我们最初进入现场的一批人,应该都闻到了那个迷香的味道。

所以……我们得求助外援了。

展眉缓缓说道。

外援?众人愕然。

嗯。

展眉也不清楚这二年有没有这个词,但是这意思大家应该都能明白的。

展眉继续说:京中香药局统管天下香材香料,他们应该可以帮到我们。

我得向上面请示,请香药局将他们库里存有的各种迷香,拿来给我们分辨一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唉……如果能这么容易找出来,展眉就不至于如此烦恼了。

看妹妹调香这么久,他知道调香是一种千变万化的艺术,几乎所有的调香师都有自己的秘方。

香药局里的库存虽然多,但是如果这入侵的犯人用的是自己调制的迷香,那还是难以得到他的更多信息。

不管如何,都得先试一试。

想起昨天和老王爷的谈话,展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展眉,你不必瞒着我。

你如今已经是内通司的人了吧? 昨天夜里,老王爷将他叫过去,两人单独关在书房中密谈。

对于老王爷突然揭破自己的秘密,展眉一点也不意外。

皇帝虽然曾说不让他对家人说起,可展眉觉得老王爷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异常表现。

皇帝大概也知道他是瞒不住的——反过来说,其实这也是一种示恩?通过将自己提拔到身边来做事,来暗示老王爷安心——朕敢任命你外孙子做密探,足以证明朕对你的信任。

展眉啊,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

老王爷并不指望展眉会承认,只要他不否认,那就是了。

平心而论,老王爷一点也不希望外孙子当朝廷密探。

太危险太危险了……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从好的一面想。

皇上固然信任重要我,可我在朝中的敌人委实不少。

上次你在古州闹出事来,连带着牵连了镇远侯一系的事,可还记得?展眉点了点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镇远侯虽然倒台了,影响力还在,而且也不止他一系想要掰倒我……近来几日,朝中常常有人上书,认为京城大营竟能混入奸细制造大案,管营的将领只怕不仅仅是失察之罪……这就是直指管营的腾化超将军可能勾结了外敌。

而腾将军的上司是万光大将军,万光又是被老王爷提拔起来的……我在西北多年,居然有人拿我在西北的事情做文章,认为我与西北境外诸国密使曾有来往。

这真是欲加之罪老王爷说到这里,须发皆张,气得眼睛都鼓起来了。

展眉,我知道你如今正在查探此案。

我们信安王府的前程,如今就系于你一人身上了这话说得太夸张,激将性质很明显。

展眉才不会被这么轻易打动,可身为人家的外孙你能说啥?他当时便说:外祖父请放心。

他这一句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老王爷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看向展眉的目光,却越发复杂。

很快的,香药局将库存的所有迷香都送到了内通司衙门。

展眉与同僚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辨认香味。

他们还得小心迷香的分量——迷香迷香,顾名思义,吸入过多会被迷晕的。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点那个试试?众人一样接一样的试着。

这工作也没法快速进行,在闻了一种迷香以后,他们就得好好休息一阵,来消除迷香给他们带来的不适感。

香药局库存里一共是二十八种迷香,最后被认定与爆炸现场守卫所中出现的迷香味道相似的,有七种。

这七种……唉……展眉看着七种迷香的产地,又开始发愁。

几乎全是出自西北境外诸国的进贡迷香,只有两种产自西南。

他私心里要替信安王一系洗脱嫌疑,谈何容易?这个结果一报上去,就更麻烦了……而且,这些香味也只是接近,展眉总觉得与当日他闻到的香味还稍有区别。

当夜展眉还是很晚才回到王府。

令他惊奇的是,妹妹居然在屋里等着自己。

这是不合王府规矩的。

一入夜,女眷们就该在内院里呆着,二门也会上锁。

大户人家内宅规矩很严,舒绿向来也老老实实照着府里的规矩作息……今儿这是怎么了?哥哥不必奇怪,我特意跟外祖父请示过了。

舒绿脸上表情淡淡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跋扈了,明知会因此被张氏挑刺,她也顾不得许多。

而且,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被她赶到了自己屋里呆着,不许靠近展眉住的主屋。

巧珍,你先出去门外守着,别让人过来。

展眉看妹妹将贴身丫鬟也遣退了,明白舒绿的忍耐一定到了极限。

他苦笑着一摊手,说:你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做什么……舒绿突然莞尔一笑,轻声道:我只是来关心一下我亲爱的哥哥呀。

哥哥查案查得如何了?什么查案?展眉清咳一声。

当然是火药库爆炸的案子啊,哥哥……拜托你不要装镇定了,大家这么熟,你就爽快承认了吧。

呃……展眉又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妹妹怎么一开口就这么直接?他知道妹妹脑子好使,可也不会厉害到诸葛亮那种多智而近妖的地步吧。

还真的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吗? 舒绿笑着伸手戳了戳展眉脖子的某处。

就在这里……上次你和我见面的时候,这里沾有一些飞灰。

你平时很小心的,大概是在我面前特别放松了警惕吧? 呵呵。

飞灰而已……到处都有啊。

舒绿摇摇头,说:不一样的。

那种飞灰,是木头被高温快速燃烧后形成的炭灰,我恰好认得,嗯哼。

不过呢,真正出卖你的,还是你身上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啊。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除了爆炸后的火药库,哪里会有硫磺味?舒绿俏皮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的好哥哥啊,别忘了我有一个好鼻子哦。

第二百五十六章:舒绿一出手,就知有没有(5月22日第二更)--------------……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

展眉端起手边的杯子咕噜咕噜灌下一整杯茶,也不管这是需要细品慢呷的好茶,解渴最重要。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不口渴才怪呢。

他原想把内通司的事情一直瞒下去的,奈何家里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都不好糊弄。

还是婉儿好啊听起来很简单啊。

舒绿眨巴着眼睛,说:线索还挺多的,不是吗。

展眉嘿了一声说:大小姐你说得好轻松。

你以为排查出迷香是从哪儿来的,就能抓出犯人了么。

这里头猫腻多着呢,连我的上司也是说得不尽不实的,我估计这事肯定没这么快完。

嗯,有人想借这案子来搞信安王府。

舒绿点点头。

她对信安王府没什么归属感,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怎么说自己也在这家里吃着住着,她也不能太白眼狼,眼看着外祖父被人攻歼不伸出援手吧。

谁让她和展眉额头上都写上了信安王府的标签,再也摘不下来了呢。

她走到展眉的书案边,随手拿过纸笔写写画画。

展眉见她写下西北、西南、东南、皇子、流寇、胡人等字眼,也不打断她。

妹妹思考问题的时候总喜欢边写边想,大概是理科生的严谨习性吧?嫌疑人就在这几个集团之中,没错吧? 舒绿一手托腮,一手继续补充这张简单的图谱。

原则上来说是这样,不排除意外因素。

你以为是演柯南啊,嫌疑人定死在这里头不能动的?舒绿不去理会哥哥的吐槽,继续思考。

然后,她把流寇这个选项先叉掉了。

这明显是经过严密计划的行动,江湖流寇,还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关于这点,展眉也表示同意。

东南的海盗,很久都没动静了。

可以先排除。

她又把东南叉掉。

胡人用迷香……感觉很违和啊。

暂时先保留吧。

她看着最后剩下的三个选项西北、西南和皇子。

印象中先帝有很多儿子的,自从兴耀帝登基后,他的兄长和弟弟似乎都低调得要命,舒绿也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她平时还真没关心过这些闲散的皇爷……展眉抽过她手中的纸看了几眼,叹了口气说:总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迷香这条线我到底还要不要跟?嗯哼。

舒绿不满地看着哥哥:哥哥你不是吧,眼前就放着调香大师你不来请教,自己瞎捉摸什么呀。

好吧。

大师快来救我。

被妹子自信得爆棚的样子逗笑了,展眉的心情不知不觉间轻松了不少。

你们啊……始终是外行。

舒绿说:你闻得出是迷香的味道,但有没有想过,能够在瞬间将十二个人迷倒的迷香,会是普通的迷香吗?香药局里那些只是常见的香药而已。

要能够达到这么强的效果,必须还得加药。

舒绿所说的瞬间迷倒不是随便推断出来的。

爆炸案发生在大白天,行动的速度必须非常快,不然随时有被更多士兵发现的危险。

我也能猜到啊。

展眉继续叹气。

问题是香味这种东西很快就消散了,我也没法把当时的味道还原让你来分辨。

怎么办?舒绿笑了。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

迷香里加了猛药,让那些士兵闻了能飞快晕倒,他们身上肯定有中毒反应。

检查士兵的尸体,也是一个法子……展眉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

别想了。

当时那些士兵全被压在守卫所的瓦砾堆里,尸体都不一定完全。

后来他们的尸体倒是挖出来了,可你知道这天有多热,哪能把尸体留到现在,早都下葬了。

原来他们还奇怪,怎么就没有一个士兵能逃出来的。

直到展眉发现了迷香的味道,才明白这些士兵早就迷倒在守卫所里了,肯定没法逃。

其实舒绿也没指望这条能实现。

她也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嗯,还有第二个法子。

这个就更要碰运气了。

碰运气?展眉狐疑地看了妹妹一眼。

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舒绿没有马上揭晓谜底,而是让展眉给她画了个简单的火药库附近的地形图。

展眉也不啰嗦,提笔大致上把军营里的布局稍微画了一遍。

唔,让我继续给你这外行解释吧。

迷香这个东西,尤其是强烈的迷香,一般是不能由点燃迷香的人自个拿着的……你能理解吧? ……谢谢,我的智商也不算太低,能理解。

展眉没好气的说。

而从地形图看来,这个火药库建在平地上。

那也不存在点燃迷香从上风处让香烟顺风而下的问题了……放远了也没效果……请直接说结论吧。

展眉被妹妹绕得脑子直发晕。

舒绿一拍手,笑道:你还不明白?这些迷香应该是被放在某些容器,比如香薰球里头,直接投进守卫所的。

她这句话像一阵风般,吹散了缠绕在展眉头脑中的迷雾。

他惊喜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守卫所里,可能还残留着这些放置有迷香的容器。

因为迷香一直燃烧一直释放毒气,犯人是没法跑进守卫所里去捡起这些容器的。

而他在进入火药库点燃引火索后,必须迅速逃离现场,也不可能有时间回头销毁作案工具。

况且犯人估计也会认为,守卫所说不定会跟着火药库一起炸飞啊。

就算不炸飞,起码也成了一堆瓦砾嘛……他哪里想得到会有人能从迷香想到这么多咧?妹子你果然是天才展眉兴奋地一击掌,说:明天天一亮,我就去现场搜索那装迷香的容器。

不止是你哦。

舒绿很认真地看着哥哥,说:我也要去。

什么?展眉不假思索就要张口反对,却被舒绿伸手掩住了嘴巴。

哥哥啊……从小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想将我护在你的羽翼之下,把我保护得好好的。

可是,你妹子不是那种娇弱的温室小花,你难道还不了解?这次的事情,关系到咱们的外祖父,当然也跟你我有关。

既然是我自己的事,你让我出一出力又如何?你以为就凭你和那帮大老粗,能从一堆破烂里头发现装香药的容器?你们这外行人,说不定还把那宝贵的证据当成烂木头扔掉呢展眉挫败地看着妹妹。

论口才,他是永远说不过妹妹的。

况且妹妹说的句句在理。

自打发生了火药库爆炸案后,京城外的这座大营就变成了一座死寂的空营。

领头的将军们都被带走关起来了,剩下没炸死的士兵们被安置到了其他的军营里。

现在驻守此地的,是明面上负责调查此案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

天才刚亮不久,就有一个佩戴着内通司腰牌的年轻校尉,带着一队人马要求进入爆炸现场查案。

守卫们都认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叫陈校尉的年轻军官,因为这些天他几乎天天都要来一两趟,所以没有多加留难就放行了。

炸得真彻底……看着被炸成了一个大坑的原火药库废墟,伪装成一名普通小随从的舒绿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她赶紧让展眉分配人手重新搜索守卫所的瓦砾堆,试图从中寻找到她设想中应该会存在的迷香容器。

太阳越升越高。

在废墟里找一样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的东西,绝对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舒绿也只能大概推断出那是个类似银制熏球的玩意。

汗水一滴一滴从她额上滴落,她还不敢擦拭,生怕会把脸上的化妆擦掉。

啊,她后悔了,干体力活真心不是她的特长啊要不是为了帮哥哥,她才不会亲自跑过来翻垃圾呢……尤其是这些垃圾里还会时不时翻出一截死人的断指……咦,陈校尉功夫不负有心人,舒绿发现一根横梁下头似乎有种不寻常的反光。

这还是托了大太阳的福你们来一起把这横梁托起来展眉招呼着内通司里的小兵们。

随着横梁的托起,舒绿两眼开始飞快放光。

就是那个铜球快捡起来幸亏她嘴里含了个可以稍微改变声音的核子,不然她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不等舒绿吩咐,展眉早就跳下去把那个铜球捡起来了。

这铜球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满是细孔。

舒绿忍不住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

再继续找辛苦有了成果,大家的干劲顿时又足起来。

在众人的努力下,最后一共在守卫所的废墟中找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铜球。

很好……等我把这里头的香药取一部分出来分析分析,就能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产的迷香了舒绿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听见有人大声吼道:谁敢擅自翻动这里第二百五十七章:危机升级(5月23日第一更)--------------------------谁敢擅自翻动这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展眉一手舒臂,将舒绿护在身后。

转瞬间,一匹嘶鸣着的高大棕马就冲到了他们一行人面前。

马蹄掀起的尘土让舒绿两眼都有些迷糊,忙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

回头时才看清,那棕马上坐着一个身着军服轻甲的军官,正怒目圆瞪与展眉对视。

这人看起来大约不到三十岁,五官并不难看,甚至勉强可以算得上英俊。

可是他几乎连在一起的两道竖起的浓眉,却给整张脸染上了一层凶煞之气,让人看了好不舒服。

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骑士,全穿着军官服饰,舒绿却不能从衣饰上分辨他们的品阶。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谁允许你们在这儿乱动那青年军官手里握着马鞭,骄横地质问着展眉。

他也看得出展眉是这些人里的领头,所以直接无视了舒绿等人。

你又是谁。

舒绿辨认不出这军官的服饰,展眉却是知道的。

这人竟是个游击将军,品级委实不低。

在这个年纪就能在军中混到这职位,按大梁朝的常例说来,他的背景一定不简单。

不是宗室子弟,至少也是高级将领的子弟。

可展眉却还是不卖他的帐。

明摆着这人来意不善,他要是一开始就服了软,往下岂不是更麻烦。

不过……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展眉在心中暗暗思量开了。

好小子,就凭你也配问本将名号?那军官冷笑着,把脸一板,突然发难: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捆起来他的随从们一起高声应诺,呼喝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动作倒也矫健,看得出是真正的军人。

谁敢动手展眉寸步不让,冷眼瞪着那军官,说:内通司办案,你等居然敢阻拦?内通司的名号果然好用,那些随从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齐抬眼看着马背上的军官。

如今谁不知道,皇上亲自监督组建的内通司,明面上说是负责巡查侦缉,维护京城治安,实则乃宫中密探?万一这些真是内通司的人,冲突起来,他们在名义上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那军官看样子虽然跋扈,却也不是草包,果然挥手让手下们先暂停动作。

他怒视着展眉刚想再说话,驻守在这大营门口的那些小军卒终于赶了过来——看样子这队人马是直冲进来的。

于……于将军,呵呵,请息怒……这位是内通司的陈校尉,这几日常来大营里查案……那叫于将军的军官被看营小兵一打岔,脸色稍有缓和。

但他的态度依然蛮横,也没有从马背上下来的打算。

不是说这案子由五城兵马司督办么,内通司的人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他态度恶劣,展眉的态度也不好。

展眉挑了挑眉头,平静的说:内通司办案,直接向圣上禀报,无须经过任何衙门批准,怎么于将军不知道?于将军本来听到这里真是内通司的人,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和这些密探闹得太僵。

可展眉的话又刺激到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他勃然大怒,喝道:本将才不管你内通司外通司反正从现在起,这大营就归我们骁骑营接管了,你们识相的就通通给本将滚出去从要捆人到让人滚蛋,于将军还觉得自己格外宽容了,可惜展眉不吃他这一套。

我们正在办案,无论你们是什么营的人,也管不着展眉不是存心和这人斗气,他才不会这么幼稚。

而是这于将军莫名其妙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似乎又有人要插手到这件事里来搞风搞雨了。

京城外的驻军统称京军,大半守在北边抵御胡人,小半留在城南这边,一共有十五个大营,共三十余万军士。

发生爆炸的这大营称为武烈营,本由骠骑将军腾化超统领,原则上是负责军中的武器管理与训练军将领。

也可以说,这是一支技术部队。

而于将军所说的骁骑营,则是驻守在城南的另一大营,顾名思义全是骑兵。

骑兵在军中地位很高,这于将军年纪不大却已是骁骑营的将领,肯定是有着过硬的后台。

那么,是他的后台派他来的吗?展眉在脑中快速分析着骁骑营的情况,联想到这人姓于……他有点头绪了。

于将军再次被展眉的不识相气得七窍生烟。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对着干了。

内通司的人又如何,反正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这么个低级军官,也敢和自己骁骑营副将叫板他还没开口训斥展眉,那些随从们倒是很乖觉地叫嚷起来了。

嘿,小子,别以为你们是内通司的人就嚣张你可知道咱们于将军是谁?这些人……自己才最嚣张好吧舒绿躲在展眉身后听得直皱眉头,不过也对这于将军的来历同样产生了好奇。

于将军得意洋洋,任凭随从们继续吹捧。

咱们于将军可是皇贵妃的亲弟弟,大皇子的亲舅舅,堂堂的国舅爷呃?展眉和舒绿还没什么,他们身边的那些内通司的小卒们却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于将军看到这些人终于害怕了,感到很满足。

他宽宏大量地一挥手,说:算了,本将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

总之,这儿已经被我们接管了,你们不能再进来。

现在立刻给我滚展眉刚才就差不多猜到这于将军是于家的子弟了,不过没猜得那么准。

皇贵妃于氏的弟弟,那就是于阁老的孙子了?有个当内阁大学士的爷爷,怪不得这于将军这么跋扈哦,不过,你们刚才在这儿混了半天……走之前,必须先让我的人给你们搜身,才能让你们走于将军又补上了一句。

嗯,果然有问题。

舒绿一开始就觉得这些人匆匆赶来,很是诡异。

如今更加可以肯定,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插手爆炸案左右案情了。

舒绿再想到老王爷对展眉所说的,有人在针对他出手,心头更加清明。

于家果然和老王爷不对盘,所以上回她无意中得罪了皇贵妃于氏,老王爷也没有过多责怪她,还曾自言自语说这样也好……哼哼哼,于家的野心似乎越来越明显了。

于将军。

展眉的态度突然变得平和许多,于将军还以为他服了软。

谁知展眉说:咱们内通司这一回,是受了皇命协助五城兵马司查办此案。

于将军又是受了谁的命令过来接管,是刑部、都察院还是大理寺?可带有盖了衙门公章的手谕?你于将军气冲冲地用马鞭指着展眉,浑身发抖,不怒反笑:很好……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展眉微微一笑,给他来个默认。

其实他故意一直刺激于将军,就是想从这人口中得到更多信息。

现在看来,于将军所谓的接管大营果然是他的私人行为,并不是得到了正式的公文命令。

这就越发可疑了突然间,不远处又有一队人马策马而至。

这些人显然比于将军带来的人要多。

展眉将舒绿护得更紧,心里也开始有点紧张。

如果来的是于将军的援兵,他就不得不先退让了。

对付十几个人他肯定没问题,可是如果是几十个、上百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展眉可没信心能全身而退。

但,好容易才查到的线索,难道就要这么交出去?舒绿攥紧了手中的三个铜球,手心出的汗把铜球光滑的表面弄得湿漉漉的,好不滑手。

于辉,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员大将打马而出,冷冷地瞪着于将军。

这人大概是五十上下,胡子太多遮住了半边面孔,看起来威武无比。

舒绿虽然不懂分辨军服,但也看得出他的盔甲比于辉的要更高级。

这人是……刚才还很嚣张的于辉,这会儿却赶紧笑着下马给那人行礼,口中叫着万将军。

原来这就是万里的父亲?舒绿有些吃惊的看着万将军——这两父子一点也不像呐。

不过也许万将军剃了胡子会不一样?连万光大将军也赶来保护爆炸案现场了。

看来京城里头的局势紧张得很了吧……幸好他们还早来了一会,不然想挖掘迷香球,做梦舒绿感到手中并不重的三个铜球变得沉甸甸的。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她必须要从这些迷香球里提取出有用的信息,才能帮到外祖父,化解信安王府的危机沉重的压力反而激发起了她的斗志。

她一定能行-----------------------------------------(嗯,舒绿加油,啦啦啦啦……再次求粉红票,大家用票票把蔷薇砸晕吧……狂么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决定性的证据(5月23日第二更)-------------------由于万光的到来,局面顷刻逆转。

最终于辉还是打着哈哈离开了武烈营,刚才的那些接管军营之类的话再也不提。

万光也没有留难他,任由他离开了。

看到于辉态度变得这么快,展眉反而对这个人的评价更高了些。

这个人能够被家族扶上军中紧要的位子,果然不是纯粹的草包,应该是有那么点斤两的。

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耍威风没什么奇怪,但在比自己职司高的人面前立刻谦卑起来,一般的世家子可未必能做到他这么彻底。

万光目送于辉等人撤退后,对展眉这些人也没有太在意,让他们继续按照先前一般查案就到营中忙他的事情去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巧?这个近乎废弃的军营很吃香啊,大家都来抢,想干嘛呢……展眉怕再生枝节,不敢久留,带人再搜索了一小会就离开了武烈营。

啊,好担心我会被晒黑……不行不行,晚上一定要用白芷粉和鸡蛋清调糊做个美白面膜才行。

舒绿在外头先改回女装才和同样卸下伪装的展眉一道回了王府。

展眉发现妹妹一进屋就忙着照镜子,真有种撞墙的冲动——所以,他永远也不了解女人这种生物的头脑回路喂,现在不是忙着美容的时候吧呃……好吧。

舒绿看到哥哥额上似乎有青筋在慢慢冒起,呵呵干笑两声,说:不着急不着急哈,我们马上到香室去。

那三个铜球一直被展眉贴身带着。

他将铜球交给舒绿,两人不让下人跟着又钻进了香室。

展眉少爷这些日子是挺忙的,怎么连带着小姐也忙起来了?巧英刚想请小姐和少爷喝杯茶再去香室,但始终不敢打扰主人做正经事。

她心里再疑惑,也不会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敢偷偷想想罢了。

别看舒绿有时对着展眉老是撒娇说笑,但一做起正经事来,却是很专注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迷香球打开——这种铜球的构造很精巧,是将两个打上数个小孔的半圆用螺旋的方式拧合在一起的。

嗯,这些药粉都烧得差不多了,分析起来挺困难的……我估计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才能有结果。

唉,反正尽快吧。

展眉坐在一边随口应了一句,脑中却还在想着于家的介入和万光的干预。

大家的斗争都摆到明面上来了?这么明着想阴信安王府,于家……或者说和于家有关的某些人,跟老王爷的矛盾该有多深啊?他想想觉得不妥,还是找老王爷商量去了。

但是带着女扮男装的妹妹跑到爆炸现场去这件事,他才不会对老王爷和盘托出呢。

这是他和妹妹的秘密——起码暂时是这样啦。

舒绿并不清楚哥哥和外祖父商量的结果,她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把迷香的成分尽可能的分析出来,让展眉能从中找出可供破案的线索。

她必须要快……因为,在他们行动的时候,别人也在蠢蠢欲动呢对于舒绿来说,香药是会说话的。

它们或许只是一堆粉末,然而潜藏在这堆粉末中的信息其实却是相当丰富的。

每个地区的人调香习惯都不一样,所用的香料也各不相同。

例如西北诸国多产木质香料,中原地区所缺乏的流黄、郁金、芝兰、苏合、玄膳等等香料,在当地的使用却相当普遍。

而麝香、肉桂、樟脑等却是中原本土所产,所以在中原的应用很普遍。

沉香、乳香等香料则来自南海,当地人多喜用沉香当调香低味,又是一个特色。

这些只是最粗浅的例子,事实上真要得到精确的分析结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一夜舒绿几乎就没合眼,通宵关在香室里工作,并且吩咐丫鬟们绝不准来吵扰她。

连晚餐,也只吃了巧英端进去的一碗香菇鸡汤煮泡面——她真有种回到大学时代的实验室里做大实验的感觉。

巧英姐,这样不行吧……你去劝小姐,且休息一会,合合眼也好啊。

巧珍看着香室里的灯光,心里头很着急。

巧英何尝不想劝,但她比巧珍懂事,明白小姐认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不行的。

小姐大概在做很重要的事,咱们可不能僭越,自以为对主子好,其实却是在妨碍主子做事。

咱们反正也不睡,在这儿守着等小姐吩咐就是了。

嗯,还是巧英姐说的对。

巧珍点点头,被巧英说服了。

巧英姐的话很有道理,做丫鬟的就是得谨守本分,可别擅自替主子做主。

她记住了不过,如果小姐真的太累,她还是会去劝小姐休息的……唔,巧珍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听话的好丫鬟呢。

幸亏小姐从来不会怪自己,嘻嘻嘻当展眉次日早间来找舒绿的时候,舒绿才刚刚梳洗完毕——她直接从香室里出来的。

怎么样?有丫鬟们在,展眉只能隐晦的问一句。

舒绿也不多话,把巧英巧珍赶到外间去,拿出几张纸来。

呐,拿去吧。

分析结果全在这儿了。

展眉接过来认真看着上头写的内容。

这些迷香的成分真的很复杂,我也只能分析出其中的八成。

不过,这八成也够了……舒绿站在展眉身边,指着纸上某一行解释说:这迷香了用了大量的甲香,白芷,白茅香……甲香最主要的产地是西南苗疆一带,大如人掌,呈青黄色,本身的香气并不浓郁。

可是,它和白茅香再加上天根草调配在一起,却有强烈的麻醉效果。

嗯哼,你懂的。

你是说……展眉喜道:是西南的迷香?舒绿微微点头,但又说:光凭这一点还不能肯定。

可是还有铜球,也能当证据。

铜球也是证据?展眉愣了愣。

对。

你知道吗?铜也是分好多种的呢。

理科生凌舒绿很有耐心的想给哥哥科普铜的分类。

展眉不耐烦的一挥手,说:求你别给我上课了,就直说结果吧? 你真没有求学精神……舒绿嘟了嘟嘴儿,不清不愿的说:我说简单点好了。

大梁现在的金属冶炼技术也算是相当成熟了,一般常用的白铜、黄铜、青铜都能制作,但是这三个铜球用的……是紫铜。

紫铜?展眉纳闷地说:那三个铜球好像不是紫色的吧? 哎呀,就是个称呼,其实就是纯铜……它看起略带红色,在阳光下才能看得出紫色膜……总之是一种最高级的铜料。

纯铜的散热比黄铜等都要好,所以用纯铜来打造的香具,是非常高贵的。

可是纯铜这种东西,民间向来很少能拿到原料……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

舒绿说:据我所知,西南那边好像铜矿极为丰富。

好像,是大梁产铜最多的地方。

原来如此展眉击掌叹道:这两样证据都指向西南啊。

可是,这些都还只是推测……有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他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

一个铜球里头能分析出这么多内容,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决定性证据什么的,哪那么容易得到?有啊。

什——么?舒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向来很镇定的展眉差点蹦了起来。

你不是骗我吧,这里头……我就看到一堆堆的香料名字,决定性的证据在哪里?就在里面。

舒绿伸出纤指朝一个香料名指了指。

青枝龙脑香……展眉喃喃念了一遍,还是不太明白:这个就是‘决定性的证据’?对。

舒绿神秘一笑,招手让展眉低下头来,才轻声在他耳边说:这是海外贡香,据说是从安南以南的小国送过来的。

因为实在太珍贵,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种香料。

只需要用一点点,就能让人产生幻觉……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展眉反问道。

舒绿的声音更小了。

游王妃曾送过一两给我珍藏,说是只有王公以上爵位的宗室贵族,才能得到宫中赏下的青枝龙脑。

宗室——贵族……刹那间,展眉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说这是决定性的证据。

范围已经被浓缩得这么小,还查不到真相,他可以去再死一次了原来不是单独作战,还是互相勾结呢展眉冷冷笑了起来。

这回幸亏有妹妹帮忙,不然真要把这个大线索漏过去了兴耀帝得到内通司送上来的报告时,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没想到啊……---------------------------第二百五十九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5月24日第一更)---------------------京城的老百姓们惊喜的发现,持续了近半个月的宵禁突然被取消了。

四座城门也恢复了正常的进出,不再像之前一段时间似的严密盘查进出的人员。

百姓的愿望都是很淳朴的,他们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太太平平地过活,最怕的就是闹大乱子。

从火药库爆炸时起,就有无数的流言在城内传播,说什么的都有。

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吗,生怕真要出大事。

现在官府都撤了宵禁,那岂不是代表着已经雨过天晴,没事了?普通的老百姓们只能看到眼前与往日一般平静的街道行人,却看不到朝堂上激烈的动荡。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就在三天之前,三皇爷府被重兵层层包围,曾经一度有希望被立为皇嗣的三皇爷服毒自尽于府中。

这位三皇爷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生母卓睿妃出身高贵,乃是前太皇太后的侄女儿。

可惜三皇爷与另一位太子热门人选九皇爷斗得太厉害,各自出尽龌龊手段,为先帝所不喜,更因为一桩莫名其妙的御前失仪案而彻底失去圣宠。

不过当时也有传说,那桩案子里头有十七皇子梁瑨的影子……在兴耀帝即位以后,当然没有人敢再说这种话了。

反正哪个最终成为皇帝的人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大家都心知肚明。

兴耀帝即位前很长一段时间,三皇子就病了,一直闭门谢客不出。

除了新帝登基和自己受封皇爷那两次之外,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

谁能想到,这位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三皇子,还没忘记自己当初成为皇帝的志向呢?就在这皇城里,在朕的眼皮底下,勾结西南蛮夷与叛将……兴耀帝冷酷地看着三皇爷谋逆案的卷宗,不屑地笑了。

以为这样里应外合就可以制造乱局吗?他以前一直弄不明白的问题,就是敌人为什么要弄出火药库爆炸案这么大动静的案子来。

除了消耗京城的火药储备,以及让朝廷乱上一阵子之外,有什么重大作用吗?原来,竟然是三皇爷深思熟虑的声东击西之法。

果然不愧是被先帝看重过的皇子啊……三哥。

兴耀帝摸了摸头顶,那里曾经有一个非常深的伤口,他差点就因为那撞伤失血过多而死了。

那个伤,就是他这位比他大了整整二十岁的三哥用刀柄打的那时他才六岁……兴耀帝的思绪从往事回到现实。

三皇爷的计划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难为他从不出府,却能凭借多年前埋下的旧势力,将朝中有几派人马明争暗斗的情况尽数掌握,并暗中操纵、挑拨、引导……试图将水搅浑。

如果能借助某些人的手将信安王爷等一系列兵部重镇拉下马,军队也会变得更加混乱。

而军队的混乱,是三皇爷最需要的。

因为就在三皇爷事败自杀的这一天,西南大叛乱的军报终于送到了兴耀帝的手中。

而西南五十多个峒主同时起兵叛乱的日子,跟火药库爆炸的时间差不多……端的是好算计。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兴耀帝冷笑了一下。

如果三皇爷知道自己是败在了一个小小的迷香球上,会不会死不瞑目呢?他果断自裁,却是太便宜了。

只有王公以上的宗室与贵族才能拿到的青枝龙脑香,被三皇爷拿给了从西南偷潜入京的苗疆高手调制迷香。

展眉根据青枝龙脑香这条线索一直查到了三皇爷的身上,破案之迅速,远出于兴耀帝的意料。

凌展眉……凌舒绿……兴耀帝轻轻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想到他们兄妹,他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心中那难以忘怀的倩影。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闭上双眼,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

站在皇帝不远处的大太监德进很少见到精力充沛的皇上会露出这种疲态,心里有些奇怪。

刚才皇上不还是挺高兴的嘛?瑶儿,如果你还在世……或许也不认得我了吧。

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威严。

三皇爷谋逆一案的余波涉及面相当广,一大批官员与宗室又被牵连其中。

不止三皇爷的亲族妻族被捕下狱,还有两家国公、一家侯爵、数十名大小官员都跟着倒下了。

这一案比之前的镇远侯那个案子还要更复杂麻烦,整整乱了半年以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朝廷最先要解决的不是三皇爷的余党,而是西南的叛乱。

这些事情,舒绿都只是从展眉口中大致得知。

其他人如何倒霉她才不管,反正这回信安王府摆脱了勾结西北诸国里应外合的通敌罪名,她就算完成了任务。

她始终不过是一个连出入都不自由的内宅女子。

这世上的大事哪里到她去管呢?只要能够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她就已经足够开心。

这时的舒绿,当然还不知道她太过低估了自己,更不知道她的作为被某些人记在了心里……五月底,展眉为舒绿带来了久违的夏涵的消息。

他在四月通过了庶吉士的考试后一直在京待命。

因为发生了爆炸案,所以这批新进士的任命比以前要迟了一些,直到现在才有了结果。

哦,夏涵进了翰林院当编修?很好啊。

舒绿很为夏涵高兴。

她觉得夏涵是那种很纯粹的读书人,在翰林院这种清贵的地方工作挺好的,总比直接分配到外省去当地方官要好的多。

夏涵年纪太小面相又嫩,去当地方官,人家服不服他啊?展眉也笑道:他也算如愿以偿啦。

翰林院编修虽然只是七品,但是对于积累资历很有用,在里头舒舒服服做上几年文书工作,很容易就能获得升职机会。

只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学士祝嘉树祝大人想招夏涵为孙婿的消息,怎么好像没听人提起了?难道祝家又看不上夏涵了?不会吧,都传得跟真的一样。

展眉在国子监里头的同窗还说,夏伯卿大儒近日亲自上京,就是为了联姻的事情呢想到上回他跟妹妹说过一次夏涵可能娶祝家小姐时,妹妹显得很不开心,展眉决定还是别跟妹妹提这些事了。

舒绿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替夏涵感到开心。

没想到几天后,展眉让人请她过去,却原来是夏涵主动到王府里来拜访展眉。

这是舒绿夏天里第一次见到夏涵,也是第一次看夏涵穿白色以外的衣裳。

唉,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身淡青夏布儒衫,街上大把书生都这么穿,可穿在夏涵身上就显得特别清逸潇洒。

这时舒绿突然发现自己今儿穿的也是一身水绿衫裙,和夏涵的衣裳颜色很接近,乍一看倒像是……咳咳咳,情侣装。

她为自己这不该有的联想感到一丝羞赧,刻意对夏涵深深一福,借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表情。

夏涵却以为舒绿是在故意与自己划清界限,眼中光芒微微一黯。

以前舒绿对他行礼可随意得很。

如今大家更熟悉了,怎么反而拘谨起来?肯定是对他不满吧?舒绿行礼后在展眉下首打横陪坐,并不如何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夏涵与展眉聊天。

展眉明知夏涵过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见妹妹,可是在没弄清夏涵的亲事归属前,他才不会让夏涵跟自己妹妹单独说话。

万一夏涵这家伙脑子抽了,对妹妹说他爱的是她,却不得不娶祝家女儿怎么办?展眉倒不怕妹妹会答应,他怕妹妹会气疯。

虽然他也觉得夏涵不会干出这种事,但是不可不防啊。

翰林院里的差事还好上手吧? 展眉打算挑些跟天气真好啊一样安全的话题来说。

无论是展眉、舒绿还是别人,没有谁会觉得夏涵在翰林院会过得不好。

这种部门又没什么竞争,夏涵家里又有背景,谁还没事干欺负他一个新进员工?挺好的。

夏涵淡淡地说:院正大人派我去修史,每天也就是看书抄书罢了。

慢着……舒绿猛一抬头,惊道:修史?对。

夏涵点点头,直视着舒绿的眼睛。

她终于看他了……舒绿不是那种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小姑娘,朝廷里的事情她没有插手的兴趣,但不代表她不清楚。

修史的工作,听起来很轻松,很悠闲,但是——事实正好相反这个工作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并且很难出成绩。

在翰林院里,一般都是那些没什么背景、或者熬了多年也没法出头的老翰林,才会被扔到史料堆里啃灰尘。

夏涵……他正是前途大好,怎么会这样?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这一章我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总是不满意……orz原谅一个中暑的人吧……脑子好晕。

)第二百六十章:最难偿是痴情债(5月24日第二更)--------------夏涵淡定地与舒绿对视。

而舒绿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不但如此,夏涵毫不在意的态度,使得她的惊讶又加重了几分。

他是真不在乎,还是故作姿态?但以舒绿对夏涵的了解,他并不是喜欢伪装的人,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

那……是朝廷在组织一次大型的修订史料工作,将你们这些新进的编修也算进去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每次建立新的朝代,建国者都会迅速组织人手编写前朝史书,因为这意味着旧王朝的终结和新王朝的开启。

编写史书是极为浩繁复杂的工作,需要很多的人力物力来支撑,一般最起码也得干个几年,甚至十几年也不足为奇。

但是一旦编写完成了新史,那带头的也好参与的也好,肯定统统有赏统统升职,这可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成绩。

很多学者因此而跻身大儒行列,并不少见。

可大梁如今已经建国百年以上,前朝的史书早完稿又修订过十几次了。

难道又发现了大量新的史料要补充进去?夏涵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舒绿在想什么。

不是,我只是刚好被分配去重新整理资料而已。

啥,还重新整理?那就是说本来不需要人去修什么史书,故意把夏涵扔到资料库里去吃苦的吧?据说翰林院收藏的书籍资料相当丰富,正因为丰富,所以……有很多资料库多年都没整理过,灰尘又大又阴暗,还到处是蚊虫飞蝇什么的。

舒绿真没法想象好洁的夏涵被分配到那种地方去工作舒绿现在十分、非常、极其肯定,夏涵绝对是得罪人了。

而且,还不是小人物,是能够无视夏伯卿在士林间的影响力的高官……不是说祝阁老想要让夏涵当自己的孙女婿吗?莫非……夏山长可知道此事?一直没有插话的展眉也开口了。

作为国子监的学生,展眉比舒绿还要清楚翰林院中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呢?我父亲前些日子到过京城,不过前几天城禁解除后我就送他离开了。

我的任命是他走后才下达的,等他到了江城我再给他去信吧。

这么说,是夏大儒前脚刚走,后脚夏涵就被人欺负了。

没有在夏伯卿在京时下这任命,还算有点顾忌……不过实际上也差不远。

时间倒流回大半个月前,武烈营爆炸案还没发生,夏涵的庶吉士考试刚刚结束。

那时,夏伯卿便抵达了京城。

他是在接到儿子高中进士二甲第九名的喜报后,飞速坐船上京的。

新科进士的名单会在第一时间通过邸报——也就是官府内部报纸——的形式火速发往各地。

接到邸报的官员当然也有义务,用最快的速度派报子通知新科进士的家人。

夏伯卿根本没想到儿子真的能考中,还考得这么好。

他前头有两个儿子,但是都还只是举人。

夏涵排行最小,又才十六七岁,居然一次就全部通过了考试,成为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即使是在夏家这种世代诗礼相传的读书人家,也是不多见的。

正因为如此,夏伯卿才会匆匆赶到京城。

他担心年轻气盛的儿子,一下子就从单纯的书院猛的踏进复杂无比的官场会适应不良,也是想赶在礼部和吏部给儿子分配工作前来替他走走后门。

却不曾想,当他进京时,儿子已经通过了庶吉士的考试直接拨进翰林院当差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内阁大学士祝嘉树竟让中间人暗示他,想与夏家联姻。

夏伯卿当然也希望儿子娶一位名门淑女。

祝家的千金,无论如何也配得起夏涵了。

况且听说那位祝小姐花容月貌,才美无双,想必一向眼界极高的儿子也不会有意见吧。

如果夏涵还是个在杜衡书院里埋头读书的小书生,夏伯卿根本不必考虑他的意见,直接给他定亲就是了。

但如今夏涵也是有身份的大人了。

夏伯卿深深为儿子的成就感到骄傲,也就破例与儿子商议起他的婚事来——自然,是用很含蓄的方式。

这年月不流行自由婚姻,夏伯卿本来也只是象征性地通告夏涵一声。

在夏伯卿心目中,这桩亲事确实很不错,他已经打算改日再见那中间人时,给予肯定的回复了。

谁知夏涵却很认真地告诉他:父亲,祝家这门亲结不得。

为什么?夏伯卿愕然地看着儿子。

他没想过儿子居然会反对这么好的亲事。

当然,他也没想过儿子已有了心上人。

你……难道对祝小姐的条件还不满意?夏伯卿上京后,头一次在儿子面前端起了严父的架子。

不,父亲,我不认识那女子,但祝家乃至祝大人的事,我却打听了不少。

夏涵太了解父亲了。

他要为自己争取幸福,但绝不会用父亲与世人所不认同的方式。

达成目的的手段有许多种。

而硬碰硬,却不是夏涵会采用的招数。

他在京城这段日子可没闲着。

当下,夏涵就给父亲细细分析起祝嘉树大学士的许多作为来。

夏伯卿虽然阅历远胜于夏涵,但他也有好久没踏进京城了,对京城内的这些明争暗斗竟不如夏涵知道得透彻。

如今朝中派系林立,山头众多,但归根结底也就是新老之争与君臣较量。

新老之争不用多说,先帝留下的那些老班底都快被兴耀帝清洗得差不多了,退休的退休、闲置的闲置、甚至还有直接一撸到底扔进牢里的。

可是兴耀帝本身的支持者们也斗得厉害,宗室与文臣之间更不太平。

文臣之中,现在力量最大的派系就是以大学士于世忠为首的一派。

于家本身就颇有势力,家里又出了个皇贵妃,皇贵妃还生了大皇子……所以于家的底气很足。

祝嘉树是于世忠最坚定的盟友,两人在内阁里搭班子唱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父亲,这于家……怕是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夏涵悄声对父亲说。

夏伯卿还在犹豫。

正在这个时候,火药库爆炸案发生了。

于是,夏伯卿亲眼目睹了朝廷上激烈的斗争,同意了儿子的看法。

于家如今的确权势滔天,可今上雄才大略,会容得下这么强悍的外戚吗?况且夏涵对父亲说,祝家想和夏家联姻也是打着好算盘,想利用夏伯卿在江南士林的影响力,帮他们扩大这个政治集团。

这么危险的事,还是别掺和的好涵儿,你说得对,与祝家联姻的确不妥。

可祝阁老是今科主考,乃是你的座师,你怎能公然与他作对……夏涵说:父亲,您糊涂了。

只说齐大非偶,说咱家不敢高攀就是了,又哪里算是公然作对?而且父亲,您也知道祝阁老是我的座师,他哪里能明着为难我?他这话自有道理。

儒家的师生关系堪比父子,甚至更胜于父子。

学生绝对不能忤逆老师,老师所说、所作的事,即使你不赞同也不可以表示反对。

但反过来,老师也有爱护学生的义务,如果做老师的那个公开迫害自己的学生,同样会被天下所不齿。

正因为我是他这一科考中的,一辈子都是他名义上的学生,我更要用这样的方式向世人表明我与他的不合。

这样,日后于氏、祝氏等出事,我才能置身事外,而不被今上视为其党羽夏涵把所有的道理都说得无懈可击,连夏伯卿都无法从他的话里找出任何逻辑漏洞来。

于是,夏伯卿就去推掉了这门亲事,又在拜访了众多朋友后赶回江城去了。

他毕竟管着那么大一个杜衡书院,不可以长期离职。

等夏伯卿一走,夏涵在翰林院立刻就遭到了冷遇,被分配了这么一个修史的工作。

事实上,夏涵有一点没告诉父亲,那就是——祝大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他主动示好还被夏家给拒绝了,不暗地里整整夏涵才怪呢不当我的孙女婿?行,那你就在资料库里待个十年八年再说吧而且这一手也让人没法在明面上挑出毛病来。

不愧是当上了大学士的官场老油条啊。

这一切的内情,夏涵不说,舒绿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她终于受不了继续这样打哑谜,直接开口问夏涵,到底是谁在整你?夏涵的回答也很坦然:大概是因为我请父亲为我推了祝家的亲事吧。

什么……他……竟然说动了夏大儒,让夏大儒亲自去推掉了亲事?那就怪不得了舒绿怔怔地看着夏涵。

在这一刻,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一个事实——他放弃了那触手可及的锦绣前程,却只为了赌她这一份并不确定的感情。

夏涵……何必呢?你何必呢?舒绿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最难偿是痴情债他这样的痴情,她……又真的能够给他想要的未来吗?-------------------------(这一章写了好久……小夏是个好男人。

嗯。

绝对的……)第二百六十一章:为情所困(5月25日第一更)--------------------站在展眉屋外走廊中的巧珍,突然看到小姐低着头一言不发走了出来,脚下不停一直往院门外走。

小姐?她顿时愣住,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小姐和展眉少爷吵架了?可展眉少爷屋里还有客人在呢……来不及多想,巧珍也飞快地跟了上去。

幸而舒绿只是前头一段路走得比较急,快走出展眉院子的时候,她顿了顿身子,开始放慢了脚步。

走到外间小径上的时候,舒绿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优雅。

但巧珍还是觉得小姐怪怪的,然而她也不敢问。

巧珍忍不住想……莫非是和夏家那位公子有关?呀……她被自己大胆的设想吓了一跳。

随即巧珍赶紧把自己荒唐的念头压了下去,不能乱想不能乱想可是,夏家的公子和小姐……站在一块儿的话,真的像幅画儿一样,很登对呢……夏涵与展眉眼睁睁看着舒绿突然间转身就走,两人都有些愕然。

你真的让夏山长这么做了?连展眉都不太敢相信,夏涵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夏涵洒然一笑,反问展眉:你说呢?展眉呆瞪着夏涵,突然也笑了。

你觉得这样值得吗?我妹子可不一定愿意嫁你。

你知道,我妹子可是很抢手的。

那是她的事。

而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夏涵并没有因为展眉的打击有丝毫的沮丧,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况且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

祝家……这些事,你也明白,无须我多说。

再说,我耗得起。

他们能压我十年,还是十五年,二十年?展眉发现自己以前的确是低估了夏涵。

或许是因为第一印象太过深刻的缘故吧? 在展眉眼里,夏涵就是个喜欢调香的小书生罢了,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比较好使考试挺厉害。

可是自从上回夏涵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给舒绿送诗集表白,展眉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极为纯良恬淡的好学生,也有着强势叛逆的一面。

如果说从那时起,展眉认识到了夏涵的执着,这次他才算是真正领略到夏涵这人狠起来能狠到什么地步大好前程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份魄力,问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到?如果展眉是土生土长的当世人,大概会觉得夏涵疯了,大丈夫何患无家?竟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功名前途,这样的人简直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不,是男人中的败类是要被人唾弃到死的人渣,上对不起君父祖宗,下对不起全家老小……总之是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

然展眉此刻却只是笑。

他拍了拍夏涵的肩膀,想了半晌才说:我尽力帮你吧,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了。

多谢。

夏涵轻轻一拱手,也不见得有多欣喜,然而心里始终是高兴的。

一开始的时候,展眉察觉到他逐渐接近舒绿后所表现出来敌意,夏涵全看在眼中。

从戒备到接受,再到现在承诺说愿意帮他一把——即使展眉完全没帮他,夏涵也无所谓了。

自江城认识这对兄妹起,夏涵明白他们之间深厚之极的感情,甚于常人。

因此,能够得到展眉的肯定,对夏涵来说很重要。

事情并不是越来越糟,而是越来越好。

很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夏涵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可是舒绿的心情与他相反,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以至于接连一两天,她在闺塾上课时总是出错。

不是行礼时迈错步子,就是写字的时候把墨汁低落到纸上。

而本来已经稍有进步的针线功夫又退回了原有水平,错针乱针层出不穷……这些天里,她吃的戒尺比前两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岑嬷嬷不得不找她单独谈话,严厉地询问她到底怎么了,上课时如此心不在焉。

舒绿不想说借口为自己开解,但更不可能说自己为情所困。

她呆呆站着的样子把岑嬷嬷刺激得不行。

岑嬷嬷栽培她可谓不遗余力。

在岑嬷嬷辉煌的教学生涯中,像舒绿资质这样好的学生也是不多见的,可是她最近的大失水准却让岑嬷嬷失望了。

你若连在人前控制情绪也做不到,我也白教你了罢了罢了,我也不惩戒你,这三天你就先别来上课,在屋里好好反省反省吧针对不同的学生,得有不同的教法。

顽劣的学生可以用戒尺教训,但舒绿这样的却不是用戒尺打一打就能教好的。

舒绿感激地给岑嬷嬷行了个大礼退了下去。

岑嬷嬷让她闭门反省,其实是对她的爱护,她焉能不知。

她感谢岑嬷嬷对她的关心,尽管岑嬷嬷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笑脸。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必表现在脸上的……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幸运,总是能遇到好人。

然而有时候,别人给予她的感情,却未必都是幸运……夏涵直露的表白,彻底将他们之间那层朦胧的薄纸捅破了。

从此,她再也不能假装和他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这朋友二字,在夏涵巨大的牺牲面前,变得多么轻佻。

虽然后来展眉向她转述了夏涵的话,说夏涵更多的是为自己打算,不想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祝家、于家绑在一起,但这只有让舒绿更难受。

因为她很明白,这只是夏涵的托词罢了。

真的不想和祝家联姻,他也可以用拖字诀徐徐图之,或是用更迂回的方式。

他这样直白的拒绝,是急得向她剖白心迹,生怕她真的相信他会娶祝家女儿,从而与他疏远。

万里被拒婚的真相,她也早从展眉口中得知了。

本来就已对万里心存愧疚,无法排遣,又加上夏涵的事……纵使舒绿心智比一般少女要成熟得多,也无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真的把这些事放到一边。

万里、夏涵,乃至牧若飞,他们人人都很好,可她却只有一颗心。

无论她最终选择了谁,都注定会辜负另外的人。

她该怎么办?小姐,尚红小姐来了。

巧英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

她知道这几日小姐心情很糟糕,身上也是恹恹的,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巧果为了讨好她,还特意去大厨房里跟王府中的点心大师傅学做了几味清淡的小点心,可她也都只是随便吃一两个就不吃了。

问她可要请大夫,她又说不必。

这不,今儿连闺塾也不去了,只在屋里呆呆坐着。

不看书不写字,只让人燃了一炉清心香,之后又看着香炉发怔了。

巧英几个嘴上不说,心里真是急得不行后来巧珍忍不住,偷偷跟巧英说,可能跟那日夏公子到访有关。

巧英听了赶紧死死叮嘱巧珍,这事打死也不能往外传。

要是让大夫人她们知道了,小姐可就麻烦了所以看到尚红过来拜访,巧英是很高兴的。

她们下人劝不了小姐,尚红小姐总该能劝劝她吧?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好?尚红很担心舒绿。

舒绿勉强对尚红一笑,说:怕是苦夏。

哦,我小日子来了。

其实她大姨妈根本没来,这么说只是怕尚红再追问下去。

尚红一听却惊道:呀,上个月你不是刚好和我一日来的?这还有近十天呢,你来得这样早……怕是气血有些不顺了,赶紧请大夫吃药才是。

她还略带嗔怪的对舒绿说:妹妹你明明也是懂医理的人,怎么对自己却疏忽起来。

可别讳疾忌医说个不好听的,咱们女儿家最怕这下血的毛病拖成大病,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尚红这话一点不假。

很多姑娘家就是因为得了女儿痨病弱而死,病得没那么严重的也大大伤了身,对日后的生育大有影响。

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这世上就等于被判了死刑没活路了。

没事的姐姐,偶然而已,我……我吃了药了。

舒绿眼神有些闪烁,笑得更勉强了。

唉,说一个谎就要用十个百个谎来圆,她这下可是体会到了尚红没有察觉舒绿的异状,点头说:嗯,吃了药就好。

不过药也得对症才是……对了,万公子不是午后要过来吗?让他也一并给你看看吧。

不不不,不必了。

舒绿连连摆手。

万里为了替尚红治病,一般半个月要来王府一趟。

经过万里的治疗,尚红真的好了很多,连老王爷都很惊奇——怎么自己以前都没发现,这五孙女也长得挺水灵的?小脸上有了红晕,看着气色可好太多了尚红只以为舒绿是害羞,不想让男大夫给她看女儿病,也不坚持下去。

但她还是反复叮咛舒绿,一定要好好吃药补身。

嗯,姐姐,我知道的。

舒绿被尚红这么一唠叨,郁闷的心情反而散了不少。

不过,想到午后万里要来……也许,她不该再逃避下去了。

------------------(夏涵之后是万里……)第二百六十二章:平生不会相思(5月25日第二更)------------------------万里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在宫里轮值穿的侍卫服。

他对尚红、舒绿说刚刚还在当班,这会儿是直接从宫里赶来的。

对不住,让万公子你赶来赶去,太辛苦了。

尚红歉然道。

啊,没事。

万里摇摇头,笑道:看来,上回给五小姐换的新方子还挺有效。

是呢。

往年里春夏换季,我总要咳嗽上好久,但这会儿都快到六月了都一直没犯过。

都是多亏了万公子的良方从懂事起,尚红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其实她这个毛病,也是拖出来的……小时候未必就有那么严重,可一来西北条件艰苦,二来全家都人心惶惶的,谁顾得上她这个小女孩?还是因为她父亲梁瑛那时健在,尽力替她求医问药,才将保住了她的性命。

那几年,信安王府里夭折的孩子、病死的亲眷并不少,连信安老王妃都死在了西北。

尚红能够活下来,她父亲居功至伟。

可她父亲一去,尚红又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桑氏虽然能稍微照顾她一下,然而自己也是孤儿寡母的过得很艰难,对尚红自然只能尽到基本的抚养责任了。

去年从西北一路颠簸回来,她到了京城又遭遇了水土不服,更是病病歪歪的。

舒绿第一次见到尚红的时候,就觉得尚红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整个人美则美矣,却没有什么生气。

然而此时的尚红,已不是过去的病西施。

要说她气管的疾病已经彻底痊愈,那是太夸张了,纵使药王仲秋满在此也没法用几个月就时间就治好她。

可是,她正在逐步恢复中,也是不争的事实。

尚红哪能不感激万里呢?四小姐太客气了。

其实最大的功臣还是凌妹妹,万里对舒绿笑了笑:要不是凌妹妹每天替四小姐施针,这气管的毛病却真是难治的。

说起这个,舒绿就很得意。

她本来就对医药很感兴趣,可是上辈子专攻的是药学,临床方面并不擅长。

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能跟着名师学会了针灸,这门医术的用处可太大了有好多吃药难以起效的毛病,能够通过针灸来治疗。

舒绿打算继续深研下去,将万里送给自己的医书好好钻研透。

技不压身嘛,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万里没忘记自己到王府里来的任务。

尽管他非常想多和舒绿说几句话,可是自己一个青年男子,不好与两位千金小姐独处太久。

尽管他们是在王府里招待外客的小厅里站着,周围还一堆听候使唤的奴仆,始终是不太方便的。

是以万里还是抓紧时间,先给尚红号了脉,又开了半个月的新方子,把上次吃的方子那些药改动了一下。

他每次开的方子,舒绿都会很认真地跟他探讨其中的药理。

她早就发现万里开药方非常的正规,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偏方。

说实话,一开始她是有点意外的。

还以为万里这么一个不太喜欢受常理拘束的人,又是跟着传说中的药王学医,更在西南苗疆那种吊诡的地方呆了十年……一般说来,武侠小说里这种人都是剑走偏锋的怪医,不开个夏至那日盛开的白荷蕊一两加无根水煎服这一类常人无法理解的药方都不好意思出来见观众。

问题是,万里不管是诊病、开药,都是平平常常,毫无戏剧性可言。

舒绿在略感失望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大夫……呃,比较靠谱。

大夫就有个大夫的样子嘛,那些隔着三丈远就看得出病人舌头上长了疮的神医,更像是神棍。

要说万里和一般大夫不太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更擅长外科了。

舒绿还记得与他在驿站初见那次,他一出手就敢替伤者开刀疗伤,把她生生镇住了。

少远哥,我记得上回你加了甘草,这回怎么不需要甘草调和么……哦。

这个方子是不需要甘草的,加了莲子心……万里简单解释了一下药理,舒绿听得连连点头。

尚红含笑在一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讨论着药理,眼里有些微微的失落。

但她尽力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连善于洞察人心的万里也没有看出尚红的异常。

尚红忍不住走开两步,叫过自己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她几句。

待那小丫鬟应命而去后,尚红回过头见万里看向舒绿的温柔眼神,心中不由得刺痛了一下。

不行……我不可以在意,不可以在意……而且,我有什么在意的资格呢?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万公子……她也想叫他少远哥,可是总也叫不出口。

他会客气地称呼她五小姐,却叫舒绿凌妹妹。

亲疏之别立现,她每次都笑着应下,可谁知她内心的惆怅呢?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尚红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将万里放进心里的,但肯定不是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在老王爷的寿宴上,她站在舒绿不远处看他、牧若飞轮流讨好舒绿。

那时她还觉得这两人挺有趣的,也不会在意他们并没有多理会她。

她不是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的娇娇女大小姐尚兰,从小被人忽略得太多,她已经麻木了。

然而此刻……尚红站在距离万里几步之遥的地方,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开了,因为他的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舒绿一个人。

其实,他肯来替她治病,还不是因为舒绿的邀请?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多余的人……姐姐,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舒绿发现尚红半晌没走过来,心中好生奇怪。

尚红微笑道:没什么,我让枝春把我新画的千手观音拿来,请万公子替我带给万夫人。

她对万里说:上回那幅观音图画得不够庄重大方,这回我重新画了一副新图,又是新学的画法,请万夫人替我指正下可好?万里呵呵笑道:好呀,我母亲最爱收集观音图和观音像。

我上回给她买了个黄杨木的观音小像,她也喜欢得很……说话间,枝春送画来了。

尚红亲自将画递到万里手中,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万里的指尖。

尚红的脸一瞬间泛起红潮,轻轻咬了咬下唇。

万里也愣了下,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尚红脸皮薄不好意思。

啊,就按这方子继续吃上半个月吧。

我看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停药,专心针灸便可。

万里感到一丝尴尬,忙起身道辞。

舒绿不明就里,连忙送万里出厅。

呃,妹妹,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回屋了。

万公子请慢走。

尚红突然朝万里匆忙一福身,随即回身从厅后小门绕到后院去了。

这时舒绿也觉出点不对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今天好像一直都怪怪的啊。

舒绿将万里送出小厅,刚拐过一道回廊,万里突然问舒绿:听说夏涵夏檀卿在翰林院里修史,凌妹妹可知道?啊?万里怎么忽然间说起夏涵来。

嗯,知道。

他前些天曾到府里来做客,唉……修史,真是……舒绿轻叹一声。

万里停下了脚步,走在他后面的舒绿刚才只顾着感叹夏涵的事情,差点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幸亏她收脚快,生生止住了步子,但也有些狼狈。

哦,他亲自跟你说了?万里的声音低沉下来。

他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居然这么有勇气,直截了当就把祝家的亲事给否了。

祝家早早就把联姻的风声放出去了,无非是想向人显示自己是多么的爱惜人才,可却让夏涵狠狠打了一次脸。

虽说夏伯卿一直说是自己不敢高攀祝家,但是祝家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别人只当夏涵发神经,只有万里知道,夏涵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还只是迂回地让房家女儿另许他人,夏涵却比自己还要狠……嗯……舒绿有点明白万里的意思了。

她早明白万里对自己的心意,也从展眉那里知道万里为了自己而设计推掉了房家的亲事。

之前她想着,感情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万里喜欢自己是一回事,可自己对他没有爱人的感觉啊……等日子久了,他得不到自己的回应,应该就会淡下来吧。

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最起码,对万里不可以。

她抬起头看向万里,轻声说:少远哥……------------------------(咳咳,不好意思,今晚带女儿上街去了,逛得太兴奋忘记时间了……女儿很喜欢布偶,我带她到布偶店想给她买个小布偶礼物,结果她一进去就被迷住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布偶抱了这个抱那个,……(》_《)…… 好可爱……最后买了只小兔纸萌啊……)第二百六十三章:深情负尽长遗怨(5月26日第一更)----------------少远哥……舒绿只说了三个字,却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嗯?什么事?万里半侧着身子回头俯视她。

他的身材很高大,舒绿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膀,两人靠得又比以往更近些,自然只能如此说话。

他这一低头,正对上舒绿仰起的明眸。

两人目光一触,舒绿不禁闪烁了一下眼神,臻首又微微垂下。

这极细小的动作,却让万里的心往下一沉。

她想对他说什么呢?万里面上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是他太孟浪了吗?他也想等,等她及笄,过了孝期,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让母亲来向王府提亲。

他真的想等,等舒绿能渐渐接受他的靠近,可是夏涵的事情让素来淡定的万里也觉得有些乱了阵脚。

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借今天的机会问她……其实,他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万里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都沉默下来。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外院小厅外的回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走动。

男主人们都在外忙碌,女眷们则在内院里活动,各院的仆人们也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着温热明亮的阳光穿过回廊的菱花窗格,照在两人身上,舒绿甚至能看到在阳光中飞舞的尘埃……远远跟在舒绿身后的巧英,很识趣地往后退开一段距离,又留神周围是否有人经过。

巧英远比舒绿其他的丫鬟要聪慧,知道小姐与万公子这样异常的沉默必然事出有因。

该怎么做,她心中有数。

只是她手心里,却为小姐捏着一把冷汗。

这里再少人路过也是大白天呐,万公子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来才好——至于小姐,巧英是一点都没想过她会做错什么的。

巧英对自家小姐,有种盲目的崇拜。

舒绿脑子里乱成一团,本来想得好好的说辞忽然间都消失到宇宙黑洞里去了似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该怎么说?——你是个好人,会娶到一个好妻子的。

——我一直当你是大哥哥。

——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其实我一点也不值得你喜欢。

——我心里有别人了。

——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很抱歉。

……拒绝别人求爱的金句是很多很多的,舒绿曾经无数次娴熟地运用这些句子排列组合,拒绝那些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们。

她还说过更狠的: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然而,她发现自己没法对万里说出这些话。

能够流利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对那些人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们追求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家世,或者其他的种种光环。

即使被她拒绝,他们又会去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用追求过她的各种情话对新目标展开新一轮进攻。

可万里是不一样的。

少远哥……唉……她轻轻的叹息声落在他的耳中。

他已经完全转过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她。

……嗯,我明白了。

万里突然间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让舒绿身子一颤,终于又忍不住仰起头看着他,讷讷地说: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我有努力过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万里已全然明白了。

她并非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也许是他们的年纪相差太远了,或者他的性子不讨她欢喜?又或者,其他的人,更适合她吧……万里并不知道舒绿心中住着一个成shu女子的灵魂。

他唯有遗憾自己与她相遇得太不是时候。

如果他生得晚些,或者她再大两三岁,或许结果会不一样?舒绿却明白,不是年龄的问题,也不是性格的问题,是感觉。

和万里在一起相处的感觉无论如何也不对。

这种事情没法解释,所以大家都只是推给一个笼统的词,叫——缘分。

舒绿也曾设想过,如果自己今生一睁开眼睛,万里就已经是自己的丈夫,那她和他也许可以好好过一辈子的。

他会将她照顾得很好,宠她爱她,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挺她,绝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头——舒绿一点也不怀疑万里会这样做。

然而这个假设永远也不可能成立,所以他们注定要错过……不需要道歉啊。

行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可以出去的。

纵使洒脱如万里,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对心上人的拒绝毫无芥蒂。

而舒绿就更加心乱如麻,哪里敢再面对万里,连行礼也省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拔足往回走。

巧英忙不迭跟上,心跳得厉害。

刚才幸亏真没人经过,唉,小姐,您可别再来一次了,奴婢的小心肝经不起折腾啊……舒绿走着走着,死死咬着的嘴唇终是破了皮,渗出咸咸的血珠。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因为拒绝了别人的感情而流泪了。

在这一刻,舒绿突然明白,自己的的确确,是对万里动过心的。

那个江上的月夜,他站在船窗前悠然地吹着长箫,箫声如江水般涌进她的心中将她渐渐淹没……然后是月色下的惊鸿一瞥。

那一瞬间的惊艳,还有自己狼狈的躲避,直到此时还深深印在舒绿的心头。

深情负尽长遗怨她还是辜负了他……从今往后,她怕是再难见他了吧。

万里看着舒绿的窈窕的背影匆忙间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不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酸?涩?苦?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其实,从头到尾,他们之间又何曾有过什么呢。

一切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平生头一回,他如此欣赏一个姑娘。

驿站里,他为她毫不犹豫地替伤妇治疗而惊讶,也为她对自己衣衫染血浑不在意而震撼。

他从没在一个女子身上同时见到柔美与刚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然而舒绿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他动了心,也争取过,付出过……应该没有遗憾了,不是吗?无论如何,总算是等到一个结果了。

事实上,如果他还不肯放弃,继续追求她,也并非不可以。

然而万里始终是万里,他知道舒绿的内心绝不像她外表看起来这样娇弱。

她今天向他开口说抱歉,就证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强扭的瓜不甜,这是哪里听来的俚语呢……呵呵,忘记了……万里自嘲地笑笑,刚想自行离开王府,却又突然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万……万公子。

一个娇美的红色身影从回廊拐角外的树丛中走出,怯生生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但更多却是忧虑之色。

五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万里怔住了,他没想到真有人在附近。

刚才明明没看到有人走近啊?难道是自己心神大乱没注意?我……抱歉。

我才从那边过来,远远看到舒绿妹妹走过去……尚红的脸红得厉害,话也说不利索了。

其实她真不该出来的,尚红心头闪过一丝后悔。

她刚才匆忙离开小厅回到自己屋里,才发现丫鬟枝春没有将她原来要装在那千手观音像的画轴盒子里的平安符放进去。

那个护身符是她前些天跟桑氏去寺里烧香的时候求来的,说是有云游高僧来开过光,可以保佑身子安康。

她想着万夫人据说身子也不大好,本来想和千手观音像一起送给万里。

结果枝春却马马虎虎没放进去。

尚红一着急,自己拿着平安符又从原路赶到小厅这边,结果隔着两道花屏就看见舒绿捂着嘴快步从前面跑过去。

她认识舒绿这么久,还从没见舒绿在人前如此失态。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尚红心里一惊,刚想去追舒绿,却又突然看到万里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回廊上,如同石雕一般。

转瞬间,冰雪聪明的尚红已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尚红从没想过万里拒绝了舒绿,自己就会有机会——她甚至没想过自己的终身。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家里人对她的期望不过是能多活几日算几日。

不止一个大夫预言,她活不过十五岁。

可当她隔着树影看到万里脸上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哀伤笑容,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出声喊住了他。

他明明是笑着的,然而他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失落……她不知自己可以为他做什么,只是想着,如果可以让他的难过减轻一点就好了。

哪怕只减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万公子,这是我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请替我转交给万夫人。

尚红递上手中的平安符。

---------------------------------------------(唉,终于写出局了一个……其实蔷薇真的很喜欢小胡子的,可是小胡子和舒绿在一起的确是缺少了些爱情的火花。

小胡子会是个好丈夫的,点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六月花嫁(5月26日第二更)----------------万里接过平安符,对尚红笑笑:多谢五小姐记挂着家母的身体。

家母近来已经好多了。

这时的他仿佛又恢复了素日的洒脱,方才那一幕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他情知尚红定然是看到了些事情,但他想到尚红与舒绿向来交好,却也不是太担心她会对人说出去。

那,我就先告辞了。

万里不想再耽搁下去,轻轻朝尚红拱了拱手,便作势要走。

尚红只迟疑了片刻,冲口而出一句:万公子你别难过……话刚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这话真是太逾矩了尚红明知自己不该说这些,可她又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她是受过严谨教养的王府千金,可她同样也是多愁善感的如花少女。

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很在意的东西……她本就生性恬淡,为着身子孱弱,对身外的人和事就更少有太过强烈的感情。

家人的忽略也好,姐妹的冷淡也好,她都不在乎,因为她明白自己随时会离开人世,有什么好争呢?可最近这一年来,她的想法随着舒绿的出现与身体的逐渐恢复,也在发生着改变。

舒绿给她平静得像一口枯井的生活带来了生气。

和舒绿在一起,日子变得有趣起来。

舒绿能让她笑得很开心,能在苦闷的内宅生活里发掘出许多好玩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舒绿将她带到了万里的面前。

当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期待万里每半个月一次的到访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

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不可以,绝不可以表露出一点点的异状。

她从没想过要让万里更注意自己,只是默默的祈祷着,可以在近处多看看他就好了……她的愿望其实很卑微。

然而在这一刻,她终究是没能坚持到底。

啊……哦……万里也被尚红的话给弄懵了,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

呃……她这是在安慰他吗?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但又觉得不该辜负人家姑娘的好意。

嗯,五小姐一定是觉得他被舒绿拒绝了很狼狈,所以出于好心想过来安慰他吧。

他对尚红的印象一向是停留在舒绿的表姐、自己的病人、信安王府的五小姐、一位温柔和善的姑娘这个肤浅的层面。

其实也很正常,一个男子如果在面对心爱姑娘的时候,还对另外一位女孩子特别有研究的欲望,那只能说他根本就不爱他所谓的心上人——迄今为止,万里眼里还是只有舒绿一个人。

……嗯嗯,我不难过……唔,天真的不早了,我先走了哈。

五小姐请留步。

万里这回真的走了,头也不敢回,他真没被姑娘家安慰的经验啊。

尚红呆呆地站在回廊里,突然苦笑了一下。

她还挣扎了半天,又羞又恼,恨自己太过冲动,说不定会让万里看轻了自己。

结果呢?人家根本没在意过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在说些不得体的客套话。

太可笑了,自己这样的傻……小姐,小姐,您走得真快……这时她的丫鬟枝春才匆匆从花径上绕过来,赶到她身边。

咦,小姐不是要把东西送给万夫人吗,怎么一个人站着回廊里发呆?啊。

尚红猛然被枝春一唤,惊醒过来,强笑道:哦,我把平安符交给万公子了。

咱们回去吧。

是。

小姐,咱们的绣线快不够了呀,得再去采买十二捆大红色、十八捆松绿色、十捆石青色……不然赶不及给四小姐绣喜帐子了……枝春叽叽喳喳地说着。

尚红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你去找舒绿小姐院里的巧英商量就是了。

好的呀,巧英姐很能干,我们都很佩服她呢……枝春还在絮絮叨叨地向尚红报告着她们给四小姐尚堇绣嫁妆的情况。

而尚红却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前头的两个堂姐,尚兰六月出嫁,尚堇的婚事则在八月。

可她自己的终身,又在哪里呢?炎热的六月并不是办亲事最好的季节,但是信安王府的嫁女酒一样办得很热闹。

毕竟出嫁的是堂堂世子的嫡女尚兰,该摆的排场可不能少,这是王府的体面问题。

尚兰的嫁妆提前一天就送往了张磊临时租下用来办亲事的院子。

说是张磊租的,事实上还不是世子妃张氏私底下派人去物色的?不然以张磊这么个外地小年轻的身份,他能找到什么像样的住处。

张氏知道女儿嫁得委屈,但这婚事是没法改变了,只能在物质上尽量满足女儿。

至于新郎家里的人,也都早早上京来筹备婚礼了。

儿子中了进士又要娶王府千金为妻,这可把张家人给欢喜疯了。

但欢喜之余,他们也感到了很沉重的压力,人家是王府啊别的不说,嫁妆肯定不少,相对的自己家的彩礼也不可能差的太远。

所以张家为了办这场亲事,也几乎是倾尽所有了。

张磊的父母家人全都从东南过来了,把那间租来的三进宅子住得是满满当当。

当尚兰的嫁妆从信安王府一路浩浩荡荡地送过来时,本来为自家财产大出血心疼不已的张磊之母宋氏,总算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哎呀,不愧是王府,就是够体面整整二百六十八抬的嫁妆,院子里根本放不下。

幸亏张氏也是管家管惯了的,知道这边是个什么情形,提前让女婿把巷子里相邻的一间差不多大小的宅子也租下来了。

这些嫁妆最终是要跟着尚兰与张磊一起,送到张磊赴任的燕北道并洲城去——梁世子再瞧不起这个女婿,也得替女儿着想,所以还是尽力替张磊谋取了一个县令的位子。

而且并洲城离京城很近,不过是五六天左右的路程,尚兰要回娘家也很方便。

六月初六,尚兰穿上了自己亲手绣好的大红嫁衣,哭得无比凄切地坐上了花轿,被抬到张家去了。

从此她便是张家的媳妇,而不再是信安王府里娇滴滴的三小姐。

明明和尚兰没什么感情,可舒绿送她出嫁的时候,还是颇有感触。

尚兰走了……她本该觉得无所谓才对啊,府里又少了一个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虽然后来尚兰已经很少这么做。

其实舒绿真的不喜欢尚兰。

她自私、狭隘、善妒,骨子里既自大又自卑,还屡次无缘无故地想设计陷害舒绿,只因为看舒绿不顺眼。

可是,舒绿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在闺塾里头,她们每天朝夕相处,一起挨过戒尺、受过责骂,一起被罚抄书,还曾互相别过苗头……也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候。

这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的女同学,也不见得感情有多好,可一旦没了她,又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六月里办喜事的不止是信安王府一家。

临川王府的大小姐牧欣茹也出嫁了,当然,她嫁得很低调。

谁让她是庶出呢?长女又如何,摊上一个庶字,若没有父亲与嫡母有意的照拂,哪家的庶女不都是这么过的。

况且,游王妃又有什么理由照拂她?那回牧欣茹在别院里试图勾引展眉的事情,舒绿回京里立刻就向游王妃转达了。

舒绿的转述很客观,没有添油加醋,不过光是听那过程也够游王妃气得想摔东西。

家里居然养出了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游王妃身为嫡母,一样脸面无光。

幸亏展眉和舒绿都不是外人不然,临川王府的脸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所以游王妃才会急匆匆让人将牧欣茹接回京城来。

牧欣茹还以为舒绿真的替她说情,一路盘算着回去后怎么讨好父亲和嫡母。

结果她连父母的面也见不着,一回府直接就被关在了自己院子里。

游王妃懒得见她,直接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严厉嬷嬷去看着她,让人对她说:这几个月里,大小姐什么都不必做,专心绣嫁妆等着嫁人就是了。

牧欣茹慌得不行,可又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自己回了京,可只不过是被换了个地方关着,而且现在比在别院里还不自由。

难道是嫡母要整治自己?但又说让自己嫁人……那就是不会弄死自己了?牧欣茹参与过给游王妃下慢性毒药这件事,一直惶恐着嫡母找她算旧账。

所以嫡母这样的处置,让她弄不清父母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过当她知道自己要嫁给什么人的时候,直接就晕过去了。

嫡母竟将她许给了父亲手下的一个边关将领做继室嫁到边关去……那据说寸草不生的地方……而且她的未来夫婿,还是个在打仗时瞎了一只眼睛、年近四十的老头子大小姐不肯嫁?游王妃冷笑着说:放心,她会肯的。

那可是正四品的武将呀,怎么就配不上她一个庶女了?要不是人家年纪大点,多少千金小姐争着嫁呢---------------(我错了……上一章最后几段有一句应该是舒绿拒绝了万里,鬼知道我又乱写成了万里拒绝了舒绿,我的手和脑子就像是不属于一个人似的,经常脑子里想一样打出来又是一样,真该拖出去弄死……问题是源文档又不在这台电脑上,改不了,求大家无视吧。

周一我找到源文档再改……有没有觉得蔷薇越来越欠揍了?呜呜呜掩面哭泣而去第二百六十五章:心字香(5月27日第一更)--------------虽说是庶出,可牧欣茹从来就没当自己是庶女。

在外出交际的时候,她也都只和那些嫡出的小姐们在一块玩,根本不会往庶女堆里凑。

毕竟她虽然不是正妃所出,生母黄氏也是正式上了朝廷玉牒的侧妃,又是家里的长女。

加上她长相可人,嘴巴又甜,牧王爷也很宠爱她,吃的用的都与别人家里嫡出千金一般无二。

最最重要的是——牧王府里,并没有嫡女。

游王妃只生了牧若飞一个,其他的十几个孩子全是庶出。

牧欣茹在姐妹里头自然是最拔尖最受宠的,她能不自信么?这过分膨胀的自信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也正因如此,被关侧妃拉上了贼船。

关侧妃数年里不住地暗示明示她——你是咱家里的大小姐,将来的亲事肯定差不了,可王妃待你并不亲厚,她会给你多少嫁妆?若定了好亲事,却因为嫁妆太薄,在婆家难以抬头做人,这可如何是好呀?女儿家,最要紧的是嫁妆……在关侧妃的魅惑下,牧欣茹鬼迷心窍,终于也和她沆瀣一气,起了害死嫡母谋取嫁妆的心思。

她眼界极高,总觉得自己将来的夫家,绝不会是那些普通的官宦家庭,最不济也得是名门望族,而且必然得是本家。

这几年,她那些闺中密友们都开始陆续定亲,谁定了什么亲事她都必然会去打听一番。

只要那姑娘嫁得稍差些,她就忍不住在背地里讥笑——哎呀,那样的人家她也肯嫁,要是我……谁知道,嫡母却将她找了这么一门亲游王妃恨极了这庶女,要不是为了牧家的体面,她还想直接将牧欣茹送到尼姑庵里头过完下半生呢。

居然胆子这么肥,想谋害嫡母?这罪名若是在大理寺里审案,判个凌迟都不冤王爷觉得这门亲事如何?游王妃向牧王爷报告此事的时候,牧王爷正用完了两碗汤药,捂着厚衣裳发汗。

女儿家的事情,由你这母亲来做主吧。

牧王爷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牧欣茹之前对游王妃做过的种种,还有她试图勾引展眉的丑事,让牧王爷伤透了心。

自己一心呵护着的,竟是这么一个坏心种子。

牧王爷已经不想再理这些事,听得越多越是难受。

不过牧欣茹毕竟是他的骨肉,他再厌恶她也不至于想弄死她。

将她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

然而牧王爷也常常反省,牧若豪、牧欣茹变得这样,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的。

甚至可以说,他的责任非常大。

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他自己偏心偏爱,嫡庶不分,才会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唉……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晚了。

幸好家里剩下的孩子还不算大,让游王妃好好教导他们,或许还能把性子转过来吧……所以,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他都让游王妃自己拿主意不去插手了。

有了丈夫的支持,游王妃更是雷厉风行地筹备起牧欣茹的婚事来。

外人说起这桩亲事,也不能说游王妃薄待了庶女。

怎么说男家也是武官世家,本人也是正四品的副将。

至于男方年纪偏大、身有残疾、家里已有三个比牧欣茹还大的孩子这种小事,大家一般都不会太在意。

世家名门里的庶女嫁人,哪个是能嫁得极好的?要么就嫁大家族里的庶子,要么就嫁一些品级较低的年轻小官,或是中层官僚家中的次子、三子……和她们比起来,牧欣茹一嫁过去就是四品诰命夫人,作为一个庶女来说,游王妃真没亏待她。

而且游王妃也没打算克扣她的嫁妆,比照着其他宗室家的庶女,也是八十八抬的嫁妆,外加一万两的压箱银子。

这还不够?大小姐不肯吃东西?游王妃听到下人来禀报,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吃就不吃。

你们照常做了送过去就是,她不吃也不必劝她。

平时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让她自个闹去吧。

游王妃在心底冷笑一声。

绝食?想用这么低劣的招数来博取她父亲的怜爱?可惜啊,这消息连传都不会传到王爷耳中的。

如今的牧王府,被游王妃经营得铁桶一般,谁敢冒风险去替大小姐给王爷传消息。

再说了,王爷只怕也当她胡闹而已,谁会信她真的要绝食?不过嘛,如果是真的,倒也无所谓。

游王妃淡然地继续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要她对一个想害死自己的庶女心生怜惜,也太高看她了,她还没这么仁慈。

牧欣茹本以为自己绝食会引起家人的重视,可她绝望的发现,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她是死还是活。

她不肯吃东西,下人们也不劝。

她把屋里能摔能砸的东西都摔烂砸破,下人们也不来收拾,就由得她自己发疯。

看守她的李嬷嬷甚至直白地说:大小姐,您这么闹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您要是真饿坏病倒了,那王妃只再送你回乡下静养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准备嫁人,要么就被关到老死。

游王妃才不怕牧欣茹会在婚礼上大闹。

这姑娘最要紧的就是她的面子,最怕就是被人耻笑。

她也就敢在暗地里使手段,在人前却是最会伪装的。

无所谓了,只要把她嫁得远远的,管她在西北怎么闹呢到了六月里,在信安王府嫁女后几天,牧欣茹也被送上了前往西北的马车。

她的婚礼将会在西北边城举行,牧家只派出了一些老成的管事和嬷嬷跟车,牧王爷和游王妃当然是不会同去的。

舒绿早就知道牧欣茹许给了什么人家,心中对游王妃的安排大感满意。

这贱婢居然想勾引她亲爱的哥哥,差点抹污了展眉的名声——每次想到这里,舒绿就对牧欣茹十分厌恶。

嫁得好啊从繁华的京城王府嫁到鸟不拉屎的荒凉边城,又是嫁了个比自己亲爹还大的独眼龙老男人,还得和三个名义上的儿女相处,想想就觉得牧欣茹将来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精彩。

对这种一心想着利用别人博取富贵的虚荣女子,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她过上与梦想中完全相反的辛苦日子。

实际上也不算辛苦呀,不是还有笔不错的嫁妆嘛。

不过可能在牧欣茹看来,像尚兰那样足足两百六十八抬的嫁妆才配得上她吧……也不想想尚兰什么出身,她又是什么出身?所以说,人呀,就是要懂得知足。

知足常乐,对不对?舒绿随口问了展眉一句。

展眉打了个呵欠说:你们女人真是八卦,这么点小事也能唧唧歪歪说上半天。

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个曾试图勾搭他的牧欣茹过得是好是坏。

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啊。

人家最近难得见到你,跟你聊聊天你还嫌弃……说起来,你这些日子又在忙什么?舒绿算算日子,她已经有差不多五六天没见到哥哥了。

自打得知展眉暗地里是内通司的密探后,舒绿说不担心是骗人的,可也不敢把担心放在脸上。

她才不要哥哥在外头做事的时候,还牵挂着家里,这样岂不是更容易分心坏事?忙很多事啊。

对了,夏涵托我给你带盒印香。

展眉对舒绿的问题避而不答,工作上的事情多说无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舒绿手中。

舒绿听到夏涵的名字,笑容便淡了几分,表情也不那么自然。

展眉知道她还在纠结着自己的感情问题,也不去点破她。

这种事,旁人能起的作用有限,只有看她自己怎么想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替他们传话递信之类。

既然答应过夏涵要帮他,展眉自然不会食言。

心字香……舒绿看着盒中那曲曲折折地绕成心字的篆香,莫名想起纳兰性德的那首词。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黄昏时分,寒鸦飞尽,斯人却独立窗前,不知在想谁、念谁、怨谁、恨谁?风乍起,香阁前柳絮翻飞,梅花轻颤。

而那心字篆香,则已经默默地燃成了灰烬……以前读到这首词,舒绿总觉得其中的意境很美很美。

可这一刻,看到夏涵托哥哥送来的心香,舒绿却惆怅起来。

这是他的一片真心,她真忍心就这样让他心字成灰吗。

夏涵……的确是不错的男子……舒绿将那心字香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开始认真的考虑,是否应该接受夏涵的感情。

然而几天之后,展眉为她带来了另一个震撼的消息——西南军情告急,朝廷决定往西南增派援兵。

除了现有的兵卒外,还要在民间征发数万民勇。

而临川王世子牧若飞,就在这个时候应征入伍,成为京城派往西南的援军中的一员。

牧若飞……要去前线?舒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胖要去打仗了,呀呀嘿)第二百六十六章:男儿意气(5月27日第二更)---------------------牧若飞……要去前线?舒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牧若飞早就说过不止一次要去军中当差,舒绿也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可是……哪有这样的不是说勋爵宗室子弟到军队里任职只是常例吗?不是说这些二世祖们一律只在京营中挂个名号,然后基本上还是住在家中照样喝酒作乐吗?牧若飞你在搞什么啊展眉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和牧若飞的关系算是很好,可是连他都没法子相信,牧若飞真的要跑到西南前线去。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部队,是到前锋军骑兵营去当佐领,真真切切是要上战场的什么,还是前锋军?舒绿真要暴走了。

他脑子进水了,上头的人也不正常了吗?让一个根本没当过兵的世家子直接带先锋部队?我刚刚听说的……表示我也很难理解啊。

展眉无奈地一摊手,这完全不合理,可又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不行,我马上要去临川王府。

哥哥,陪我一块去吧。

舒绿二话不说就要拉着展眉出门,被展眉好容易拦住了。

妹子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天都要黑了吧。

哪有这个时辰去做客的?明早再说好不好?好吧……舒绿不清不愿地点点头。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罢了,她是他什么人?这么紧张他做什么他自己头脑发热要去打仗就让他去好了。

他以为西南那边是好玩的么?说是这么说,舒绿还是很不放心,又让展眉向她解释解释西南地区战乱的来由和现状,还有如今朝廷与西南方面到底闹到了什么程度。

展眉对这些的确比较清楚,可看妹妹这么着急上火,反而不敢说得太细,只挑了紧要的随便说说。

光是这样已经把舒绿刺激坏了。

恶劣的地形、环境、气候,复杂得要命的汉蛮关系,还有层出不穷的各种瘟疫疾病……慢着,牧王爷夫妇怎么肯让儿子涉险?牧王爷她不了解,可游王妃却当这儿子命根儿也似,她会愿意让牧若飞上前线?我自然是不想他去啊次日上午,舒绿兄妹便到了临川王府。

游王妃本就脸色晦暗,听舒绿问起这事,不假思索就吐露了心声。

舒绿你也知道,飞儿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也不是非要将他捆在我身边,他想从军我也不拦着他,可为什么非要是现在还偏偏跑到圣上跟前去立军令状,真真真……真要把我气死了这儿没有外人,游王妃一股脑儿就把怨愤都喷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甚至流下泪来。

舒绿忙不迭拿绢子替游王妃拭泪,游王妃却越哭越悲切。

在游王妃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舒绿才终于知道牧若飞为何会被派到前锋军中去了。

大梁的士兵分两种,一种是世袭的军户,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士兵。

还有就是临时征发的民勇,这种是在朝廷兵力不足时才会征调的,打完仗可以继续回家种地,有功的也可以继续留在军中任职。

而部队中的军官、将领,有些是武官世家出身,有些是从底层军官累功升迁,还有就是勋爵、宗室的子弟兼任。

这一回,也有不少在军队服役过的世家子被征调入伍备战。

这本来都是常规。

可是许多世家子怕吃苦,又听说在西南打仗危险很多,条件很恶劣,更加想方设法的推脱。

他们本来就只是在军中挂个名号而已,什么京营参领、内城守备等等的虚衔。

谁也没到前线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过仗啊兴耀帝得知这个情况震怒异常,在朝会上怒斥这些纨绔子弟。

过后不到半天,牧若飞听说了此事,竟也没经过父亲的同意,私下以临川王世子的名义上了个折子,表示不仅愿意马上入伍,还要到最前线去上阵杀敌,为君父分忧。

这折子一递上去,兴耀帝立刻就给了批复,任命牧若飞为前锋军骑兵营佐领,正儿八经的四品武官衔。

以往的那些世家子到军中任职最多也是五品的分管佐领起步,牧若飞这个属于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例子——明摆着是兴耀帝为了鼓舞军心树立的典型。

圣旨下来的时候,牧王爷和游王妃才知道儿子居然干出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舒绿好容易才把游王妃劝住,说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来安慰她。

比如他们这批只是援军不一定会直接参与战事的,比如上司会考虑到牧若飞没有打过仗的实情,绝对不会将他派出去与敌人对阵……话虽然空洞无用,可听着毕竟让人有点安慰,游王妃慢慢才缓过气来。

舒绿看游王妃这样子,对牧若飞更是不满。

古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

牧若飞这么任性,将父母置于何地?他真是……唉舒绿,你替我去劝劝他吧。

这孩子,你说的话他倒还是听的。

游王妃突然说。

呃?怎么劝?舒绿愣住了,牧若飞这出征已成定局,还能劝什么。

就算他不得不到西南去……好歹你劝劝他别再这么莽撞,非要去打什么仗……在营里练练兵也就是了哦……舒绿明白过来。

游王妃是希望她去劝牧若飞别上阵打仗。

不过游王妃那句你说的话他倒还是听的却让舒绿耳根一热,这话……算了,游王妃现在心神不宁,说话颠倒些也难怪。

舒绿到了牧若飞的院子,却发现牧若飞正兴致勃勃地跟展眉交手。

两人在中庭里你来我往地近身搏斗,展眉明显是在让着牧若飞,很多时候都故意停一停等牧若飞反应过来还击才接招。

哎,小凌你真没意思不打了牧若飞嚷了一句,甩手跳出了战圈。

展眉摇头笑了笑,说:想要我不让你,你还有得练呢。

不过比起以前是好多了,再多下点苦功吧。

这时牧若飞才发现舒绿过来了,顿时笑了起来。

凌妹妹你过来了?哼舒绿的声音闷闷的。

这个没心没肺的牧若飞亲娘为他担心得以泪洗面,自己这和他没相干的外人也紧张得很,他自己却玩得好开心牧若飞发现舒绿态度不对,问她:凌妹妹怎么不高兴?他最近好像没惹她啊?没有,我无谓高兴不高兴舒绿看着牧若飞一脸无辜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气。

居然会为他感到担心的自己真是个傻瓜你为何要去上那封请愿折子?牧若飞才明白,舒绿是在气这件事。

也不能怪牧若飞迟钝,因为刚才展眉过来问他的时候可不是舒绿这态度,心平气和得很,对于他的回答也没有过多的质问,只说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好好走吧。

其实展眉自己本来就是游走在危险边缘的男人,对牧若飞要去打仗这件事虽然也很惊讶,可是说到担忧之类的情绪……那还真是很少。

可舒绿又怎么能和展眉一样,对牧若飞将要面临的那些未知的险情泰然视之?不管怎么说,牧若飞是她很重视的一个朋友。

她在这个世上的朋友本就不多,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去冒险,她还真是没法子冷静啊牧若飞说:你说那折子?我们牧家世受国恩,在这样的时刻理应为国出力,有什么可奇怪的吗?我们牧家先祖从随太祖兴兵起,代代都是军人,我也已经到了参军的年纪了。

所以你就乱逞能,立军令状,抢着去前线?你以为自己这样特别有英雄气概是吧? 以为你骑射功夫好就能打好仗?兵书你看过没有,打仗可不仅仅是凭着骑射就能打好舒绿也是气急了,噼里啪啦连珠弹似的抛出一连串话来。

……你怎知道我没读过兵书?牧若飞的脸色一路下沉,方才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舒绿一时语塞。

我确是不爱读那些诸子百家,歌赋文章,更不会写诗填词……牧若飞的表情淡淡的,并不像生气,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然。

展眉站在一侧,看妹妹气急败坏地责问牧若飞,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妹妹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失态——不,是几乎没有过……这样严肃的牧若飞,舒绿并不熟悉。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什么,又被牧若飞把话截了去。

我看过兵书。

不但看过,而且从小就爱搜集兵书,只要是世面上有的兵书,我都会让人买来,反复翻开,直至能够将书里些的兵法兵策都背下来。

舒绿很想说,赵括也是熟读兵书呢,打仗终究还得看经验吧……可她说不出口。

她凭什么就认为牧若飞读了兵书不会用呢?牧若飞苦笑了一下。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成材的一个人?他朝舒绿走近了一步,逼视着她的眼睛。

第二百六十七章:征人一去何时还?(5月28日第一更)-----------------------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不成材的一个人?面对牧若飞的逼视,舒绿的气势微微削弱了些,她咬了咬唇辩道:不……可你这样做,会让多少人为你担心?牧若飞没有接舒绿的话,而是轻叹一声,说:我以为你会懂。

呃?我以为纵使父王、母亲觉得我任性,纵使别人觉得我是胡闹,可你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的……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牧若飞沮丧得五脏六腑都在揪得发痛,然而他是倔强而傲气的少年,绝不愿让舒绿看到自己的脆弱。

如果主动请缨出征的人是万里,舒绿一定不会这样质疑他吧? 他以为自己已足够努力,努力让舒绿注意到自己的成长,可……一到要紧关头,舒绿还是这么看轻自己。

牧若飞素来自傲,但他可以无视周围的讥讽谤议,却不能对心上人的轻视无动于衷我伤害他了吗……舒绿看牧若飞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突然间很后悔自己方才说得太过分。

她平时不会这样的。

本来她就比一般女孩子要成熟,又经过了岑嬷嬷等几位名师的严苛教育,早已学会了谨言慎行,轻易不多说一句。

但刚才她真是被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坏了。

他以为去打仗是好玩的事情么,是像带着家将那打猎那样安全的户外活动?可牧若飞却告诉她,他自小就爱读兵书,他是认真的。

我从来都说,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是我的理想。

可每个人似乎都觉得我是在说笑,呵……牧若飞又苦笑了一下。

你以为我上那折子是一时的冲动么?你以为,我在这时候参军,只是为了自己?不是这样的……牧若飞慢慢地说着,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郑重。

舒绿没有再打断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样的牧若飞是她所陌生的样子。

或许是第一印象太过根深蒂固?尽管此时的牧若飞已是一个剽悍健壮的十六岁青年,尽管她早就见过他过人的骑射功夫,也曾为他在端午射柳时展现出来的实力击掌赞叹,可是……她心底深处,却还老当他是个骄横任性的小少年,动不动就别扭得要死,说话做事只凭个人喜好,根本一点也不成熟。

然而,眼前这个面容沉静肃然,意气昂扬的男子,还是和她经常怄气、让她整天念叨的那个死胖子、大混蛋吗?我牧家以军功起家,也以军功立于朝堂,世代恩享荣华。

可这荣华富贵,难道只靠先人的功业,就可以一直太平无事地一辈辈传下来?若非我祖父在征讨东南海盗时立下大功,我牧家现在在朝堂上还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舒绿当然听说过这位老牧王爷的英雄事迹,也知道就是因为老牧王爷在东南打仗,江南大族游家才有机会攀附上这门亲事,将女儿嫁给牧王爷为正妃。

但是这位牧王爷却没有乃父的雄风——当然和这十几年间天下比较太平有关系。

可无论如何,牧家的声威比当年略有下降是不争的事实。

牧王爷算不上败家子,他只是较为贪恋温柔,不思进取罢了。

可牧王府再这么下去,的确会越来越败落。

光是有游王妃带来的巨额嫁妆,又或是游王妃为临川王府经营的那些赚钱的产业,是撑不起一个王府的盛名的。

要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才是王府继续风光的根本。

我父亲病了好几年,这几年里……许多原本牧家的旧部,都开始有些心散了。

牧若飞的声音低沉下来,语气却更加沉重。

以前他只顾着和父亲吵架赌气,也很少去理会家里的事情。

直到这一年来,他才开始逐渐了解到自家的境况,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这世子头衔下所需要担负的责任。

不成器的牧若豪,只想到当上世子之后是多么的威风,可他却从不会去考虑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

你获得了多少荣光,就必须为这荣光付出多少的代价。

而舒绿却忽然想到,说不定游王妃安排牧欣茹嫁给与牧家有关的将领,也是一种政治联姻的需要。

娶了牧家的女儿,成为牧家的女婿,自然就必须要替牧家出力——至于夫妻关系好不好什么的,那是不在大人物们的考虑范围内的。

要的就是这个姻亲的名义。

牧若飞继续说道:其实父王也好,母亲也好,他们都知道这些情况,可他们很少对我说起。

他所说的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奇怪。

父母总觉得孩子还小,跟他说了也没什么用,却往往忽视了他们的孩子其实也开始长大成人,可以为他们分忧了。

现在正是我最好的机会只有我站出来,让世人看到牧家人依然在军中作战,牧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才能持续下去。

牧若飞说到此处,胸中又激荡起一股勇气。

是的,他要努力让世人认可他的势力,让牧家军神世家的威名再度振作或许这次去西南参战他也不一定能立下多少军功,可是连第一步都不肯迈出,就更不会有成功他很少对人说心事。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牧若飞,其实……是有些害羞的。

他不习惯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

就像他有时惹舒绿不快,他宁可给舒绿送好吃的讨她欢喜,也不肯说一句抱歉,我错了。

可是今天他真的是被舒绿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质问打击坏了。

他递上折子后,皇上迅速下旨任命他为骑兵营佐领,家里也闹翻了天。

可无论父母怎么生气责骂他,牧若飞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对。

他还曾幻想过,舒绿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定也会赞同他的做法。

因为他知道舒绿也同样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应该会觉得他能坚持自己的理想很棒吧结果……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冷得牧若飞的满腔热情都成了冰。

她根本不相信他能行实际上,舒绿是因为担心牧若飞的安危,才会反应过度。

舒绿不了解牧若飞的坚持,她之前看到的只有牧若飞的任性。

牧若飞也不懂舒绿责问背后的担忧,他只想到了她对他能力的不信任。

世上又有多少事,亦是因为这样的认知错位,而产生了许许多多的误会呢……咳咳。

在牧若飞说完后,院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展眉看着无语相对的两个人,忍不住假咳两声,对舒绿说:世子方才对我说了,他会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就别太担心了。

嗯。

舒绿把头低了下去,轻轻应了一声。

虽然她知道战场上的事情,很多时候也不是保证了就有用,可她还能说什么呢。

牧若飞自己也知道,他身为母亲唯一的孩子,也是父亲唯一的嫡子,自身的安危关系着牧王府的子嗣传承,本来不该亲身涉险的。

然而他有什么办法?机会转瞬即逝,打仗这种事又不是常常有的。

要建立军功,就不得不上战场。

但他也真没打算过去搏命啊。

无论如何,世子……请你这些天多陪陪王妃可好?出征后,最好也多给她写信,报报平安……好。

牧若飞听舒绿这样说,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对舒绿说:凌妹妹,我不在京城的日子,想请你多过来陪伴一下我母亲……我知道自己不孝,然而国事当前,家声待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看着舒绿无声点头,一个念头忽然从脑中涌出,让他又再度充满了斗志。

总有一天,他会向她证明,他有能力负担起整个家族的荣辱。

他更要向她证明,他牧若飞才是最有资格成为她良人、呵护她一生幸福的男人六月底,新征发的七万京营新兵加上之前燕北、平洲等地的二十万精兵,同时起兵赶往西南战场。

京营部队起拨那日,舒绿费尽口舌让展眉替自己改装偷偷溜出了信安王府,与展眉一起挤在为亲人的人群中,想要亲眼送别牧若飞。

而在前几天,她就让展眉将自己调制的数十种内服外敷的急救药送到了牧若飞手里。

听说,万里给牧若飞准备的药物更多,毕竟万里在西南住了十年,对在当地需要什么药物清楚得很。

看得到吗?展眉并不是很支持妹妹过来,事实上这儿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想要看清队伍里的某个人……简直是奢望。

看不清楚啊,这边就是骑兵营的人了吧? 舒绿手搭凉棚遮挡阳光,靠各队伍的旗帜来分辨部队。

好吧,她错了,早知道就听哥哥的话在家里蹲着。

真的完全看不到人啊喂喂喂,哥哥,你说那个是不是他?哪个……那匹马啊你不认得他的黑马?哦,对展眉也瞥见那匹有点眼熟的马了。

不过他们很快又发现,那马只是长得和牧若飞那匹有点像罢了……直到一队又一队的人马立刻了京城,舒绿也没看到牧若飞的影子。

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反正再过几个月他就回来了。

说不定会晒得跟黑炭一样……回家路上,舒绿很无所谓地吐槽着,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总也挥之不去。

征人一去何时还?几个月后,他真的会回来……的吧?---------------(小胖离开了,又增添了一些新变数……)第二百六十八章:明德长公主(5月28日第二更)-----------------牧若飞离开京城后,舒绿一度陷入了沮丧之中。

她为自己那天对牧若飞的恶劣态度感到懊恼不已。

直到牧若飞走后,她才渐渐想通了,牧若飞那天为何会露出那种难受的表情。

他希望得到的是鼓励而不是质疑,并且深信她会赞同他的决定。

而她……却让他失望了。

对不起……午夜失眠时,舒绿在黑暗中回忆起牧若飞伤痛的眼神,心里的愧疚便如翻江倒海般阵阵涌上来。

她曾以为自己没有错的。

要不是关心他,她犯得着这么着急上火嘛可她却不曾认真考虑过,他真正需要的关心是什么。

一直以来,牧若飞在舒绿心中,只是一个心地单纯、为人豪爽的贵族少年。

她也觉得他人不错,却没有想过去了解他内心与追求。

他是一只想要在振翅翱翔的雄鹰,她却只看到了他尖锐桀骜的利爪,而没有正视过他对天空的渴望……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到他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亲口对他说抱歉。

虽然她自己心情也不是很好,可是生怕游王妃老是牵挂着牧若飞会伤了身子,舒绿还是常常找些理由过去看望她。

起初那些日子,游王妃的确很难捱。

有舒绿常过来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游王妃的郁结总算稍稍缓解了一些。

舒绿还对游王妃说,不要让牧若飞在外打仗还为家里分心,她必须好好保重身体,这样牧若飞回来的时候才不会太过自责。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

唉,飞儿也是为了我们牧家才会去冒这个险,我这当母亲的,总不能比孩子还不懂事。

游王妃也觉得舒绿说得有道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牧若飞听从了舒绿的劝告,在离开家以前好好的跟父母沟通过好几次,让父母明白自己的许多想法。

直到这时,牧王爷才真正发现,他的长子——果然是留着最纯正的牧家人的热血。

这让牧王爷都忍不住汗颜。

都是自己没用,才会让十六岁的儿子过早的扛起了振兴家族的重任。

在自责之余,牧王爷也为儿子的志气感到深深的自豪。

大梁开国以来的世家,能保留到现在的只有当初的一半。

要使得家族长盛不衰,终究还是要靠子孙争气而在这京城里,和牧若飞一样有志气的世家子,能有几人?牧王爷欣慰之下,也反过来劝妻子不必过分担忧,说军中将领士兵何其多,他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新人,绝不会被派到前线去的。

连丈夫也来开解自己,游王妃自然也更宽慰了些。

七月初一那日,游王妃让舒绿陪她去普化寺上香,给牧若飞祈福。

舒绿当然一口答应下来,她也好久没有到寺里去上香了。

常听人说普化寺的玉簪花是一绝,而七月初又正是玉簪花盛放的时候,去寺里赏赏花也蛮惬意的。

不管俗务再多,舒绿爱调香、品香的习惯依然没有丢下。

每隔几日,她总要亲手调制一些新香。

也并非每一款新香都很成功,不过常常练手才能让自己的艺业不断进步。

欧阳家那边的诸多前期收购工作,已经在欧阳婉的安排下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等到时机更成熟一些,舒绿自会出手推一把。

而新奇的香品,也是其中不可缺少的内容。

对于调香师而言,灵感是非常重要的。

到寺里赏花,说不定能得到些新的灵感呢。

到了普化寺,舒绿才发现这间本来就香火鼎盛的大寺庙似乎比原来又多了好几倍的香客。

不过她随即反应过来。

京城内外这么多民夫民勇被征调入伍,还有原来京营的一些兵卒,和朝廷中众多的将领都一起到西南战场上去了,家眷们过来为他们祈福求平安那是肯定的。

幸好她跟着游王妃过来,并不需要在向公众开放的前院里挤着上香,而直接到了专门招待京中贵人的中院。

这里的大殿也不冷清,许多衣着贵气的女眷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默默祈祷着。

然而香客虽是不少,这中院里却始终保持着静谧肃穆的气氛,让人无形中感到了一种静静的禅意。

舒绿扶着游王妃步上大殿前的台阶,一朵洁白的玉簪花突然被一阵微风吹到她的肩上。

她将那花瓣从肩上取下,笑道:娘娘你闻,这花儿好香。

游王妃也淡淡地笑了,说:以前我做女孩儿的时候,每到七夕女儿节,总要自个做了玉簪花球插在头上,和小姐妹们去湖里放水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咱们江南的女儿节,真是最最热闹的。

舒绿难得见游王妃有说往事的兴致,故意引着她再说些以前的趣事。

游王妃出身大富之家,江南富家生活之奢华精致,远不是京城这边能比的。

她随便拿几件小事出来说说,都让舒绿大开眼界。

两人低低絮语间走到佛像前,游王妃的大丫鬟丰露忙从旁边的僧人手中取过新燃的线香,让两人上香祈福。

舒绿轻提裙摆,在蒲团上跪拜下来,举起线香朝佛祖深深拜了三拜。

佛祖啊佛祖……她好像从来没有真心求过佛,但此时此刻,她脑子却再无杂念,只想着——求佛祖保佑牧若飞平平安安,仗一打完就赶紧回来……两人祈福完毕,被各自的丫鬟扶起身来,周围便开始有熟悉的女眷靠过来打招呼了。

到了这时候,许多人也都知道出舒绿是哪家的千金了。

她出来社交的机会虽然不多,可是进京以来就多次获准入宫,又时常跟在游王妃身边走动,与游王妃交好的人家大多都认得她。

因此也渐渐有传闻说,游王妃一直不松口牧若飞的亲事,对来向她明示暗示想联姻的人家总是打个哈哈混过去,是因为她相中了这信安王府的凌家千金。

只是也有人很不服气,说那凌家小姑娘父族单薄,哪里配得上牧世子?就连信安王府的庶出女儿,都比她尊贵些吧? 说不定人家游王妃只是出于热忱,想替故去的福慧郡主多照料照料她罢了。

传闻真真假假,最后也没个定论。

结果现在牧若飞一下子跑到前线去了,想和牧家结亲的人又全都没了动静。

万一这边刚定亲,那边牧若飞就出了事,那岂不是亏大了?还是先观望观望吧。

舒绿静立一旁,听游王妃和众人寒暄,并不会仗着游王妃的宠爱胡乱插嘴。

只有在别人问到她家里的事情时,才会回答说外祖父大人身子很好,劳您挂心之类的客气话。

她的得体有礼也赢得了众人一定的好感,觉得不愧是王府里教养出来的姑娘,就是父亲家里差些,修养却还是很好的。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轻声说了一句:哎呀,明德长公主也来了。

哦?刚和人在聊着些闲话的游王妃忙也朝殿门外望去,随即笑道:诸位,咱们过去和长公主打个招呼吧。

明德长公主?舒绿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

是了,听岑嬷嬷说过,这位长公主虽然深居简出,却是今上最敬爱的姐姐。

当今皇上兴耀帝生母虽然卑微,可他却是一出生就记在先帝的宠妃乔妃名下。

乔妃死后,兴耀帝被抱到无子的容才人宫里养育。

当时一同养在容才人宫里的,就是这位明德长公主。

明德长公主生母份位比乔妃更高,乃是先帝第一位贵妃焦氏,可惜焦氏生下她以后却因血崩而死。

明德长公主比兴耀帝足足大了六岁,但却出嫁得很晚,十八岁才尚了驸马。

所以她与兴耀帝在容才人宫里,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很深厚的,直如亲姐弟一般。

大梁公主尚驸马后,会在宫外建公主府,夫妻二人共同居住。

并且大梁的驸马,一样可以在朝中为官,但是不成名的规定是驸马不能在要害部门任职,只能担任一些清贵的职位,比如从事一些协管宗室礼仪之类的工作。

明德长公主的驸马,曾是名震一时的才子。

明德长公主嫁与驸马后,琴瑟和谐,也生育过一个女儿,遗憾的是这女儿一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自那以后,明德长公主就有些精神不振。

成婚不到五年,那位曾在文坛上惊艳一时的驸马也突然病重去世,使得才二十多岁的明德长公主也随之病倒,差点就跟着去了。

这些年来,明德长公主几乎成了半隐居似的人物,除了每年不得不进宫拜贺的那几次大节日以外,她是根本不出门见人的。

先帝女儿不少,对这个从小就见面不多的女儿也不大记得起来,所以她的公主府上也没什么访客。

兴耀帝却时时去看望她,她也只和这个弟弟亲近。

所以兴耀帝一即位,明德长公主府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但来趋炎附势的人虽然不少,长公主肯见的却是不多,愿意接下礼物都算是很给面子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玉簪花(5月29日第一更)-------------------明德长公主给舒绿的第一印象,就是瘦。

大梁并不以肥为美,贵族女子们也大多身材苗条,很多贵妇人到中年身材也还保持得很好。

可是瘦成明德长公主这样的,还是很少见。

她长着一张清冷的面庞,娥眉淡扫,凤眼微挑,穿一身玄色暗金纹夏衫,已透出些许白发的高髻上只插着两支翡翠玉钗。

整个人看起来淡漠疏离,像是常年没有笑过一般。

联想起她过了十多年孤单寂寞的独居日子,会有这种气质也是在所难免。

舒绿反正也不够资格往前靠,就乖乖站在游王妃身后装隐形人,听游王妃等人向明德长公主问好。

在与这些女眷寒暄时,长公主的表情还是很和气的,并没有向众人摆架子。

虽然依然没什么笑容,可看得出这是她的性情使然,而非故意要慢待别人。

听说你家大公子,主动向皇上请战,如今已经出发了?长公主看向游王妃,说起这事时话里更带了三分亲切。

游王妃被长公主说中心事,勉强一笑,说:是呀,上回跟着大军一道出发的。

临川王妃,你有个好儿子啊长公主很郑重地说。

我大梁男儿,正该有这样的气概。

若是人人都肯放弃私心,一力为国效命,何愁边疆不靖?游王妃听到长公主对儿子评价这么高,就算只是场面话,也足以让游王妃高兴不已。

当母亲的谁不想儿女被人夸奖呢?唉,不过,儿行千里母担忧……临川王妃也不必太多担心了,要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长公主又关切地对游王妃叮咛几句。

多谢长公主殿下关心。

游王妃忙向长公主道谢。

长公主点点头,忽然眼光落在游王妃身侧。

她眼睛亮了亮,招手让站在外围的舒绿走过来。

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公主疑惑地打量了舒绿几眼,问游王妃:是你家的姑娘?不不,这是信安王爷的外孙女儿,她母亲是福慧郡主。

哦……长公主看了看正向自己福身行礼的舒绿,嘴角微微翘了翘。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笑容了。

难怪看着有几分眼熟,原来这就是福慧在江南生的那个小女儿?舒绿心里苦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长了一张和亲娘相似度太高的脸是好还是坏了。

长公主当年与还是十七皇子的兴耀帝关系很好,对于常和兴耀帝来往的梁家兄妹也颇有印象。

她虽然过着半隐居的日子,京城里的各种新闻,她还是很留心的。

福慧那孩子也是命苦。

长公主不知被触动什么心事,微叹一声,不好再说下去。

毕竟这牵涉到很敏感的政治问题,她身为公主,也不可能对先帝的决断有异议。

舒绿发现这位长公主乍一看像是挺不好相处的,但其实为人还不错。

果然不愧是能够让那个冷得像块万年玄冰的兴耀帝都敬爱有加的长公主殿下啊。

众人也知道长公主是不喜欢与人应酬的,不敢打扰她太久,招呼打过便都识趣地告辞走开了。

游王妃也带着舒绿出了大殿,叫了个知客僧过来,让他带她们去寺中玉簪花开得最好的院子赏一赏新发的玉簪。

舒绿一路上随口也对游王妃说些玉簪花的药用或是典故,给游王妃解闷。

她陪着游王妃的日子久了,两人间说话也是颇随意的,一般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真如亲姑侄也似。

上回娘娘不是说嗓子眼有些干来着?也可让人摘些玉簪,和连翘花一块加水煎服,就能缓解这毛病。

要是娘娘爱吃甜的,那就用玉簪加白糖拌匀了,浸渍半天,用沸水一冲就能喝。

游王妃点头笑了笑,回头对丰露说:待会去跟寺里要些新鲜玉簪。

其实玉簪花的药用价值可也不止这么一点,它是全株都能入药的植物。

以花入药,具有利湿、调经的功用;而以根入药,则具有清热消肿、解毒止痛的效果;连它的叶子,也有消炎的作用。

舒绿对医药的见识很广博,又懂得说话逗趣,往往随意几句话就能让游王妃听得津津有味。

她也不光是自己说,又时常问游王妃一些小问题,比如听说南兴的玉簪花种是咱们江南最好的,娘娘可曾听说,引起了游王妃的谈兴。

牧家的大丫鬟丰露向来对这位凌小姐极为敬重,这会儿听得游王妃和舒绿说起笑来,一扫前些天的抑郁之色,心里对舒绿更是佩服。

还是凌小姐有办法啊,能让王妃娘娘这么开心的,也就只有凌小姐了。

事实上不止是外头,连牧王府里,下人们也都在偷偷传说王妃或许是中意了凌小姐当儿媳妇呢。

这一点很多人都赞同,不过大家争论的点只在于,不知凌小姐能不能当上正妃,因为这位凌小姐的身世是大家都很清楚的。

但又有人说,听说信安老王爷很宠爱这外孙女儿的,肯不肯让她屈居侧室还是个问题。

丰露看着舒绿巧笑倩兮的俏脸,暗想若让凌小姐当世子的侧妃,真有些委屈她了……不过这种事,也轮不到她这下人说话。

……我们老家那玉簪花,哎呀,真是开得像雪团似的,一树一树开得好极了……游王妃最爱和舒绿说江南旧事,一说起来笑容就比往时要多些。

也难怪,因为在江南的那些年,是游王妃人生中最美好的少女时光。

那时她是游家的大小姐,是父母亲人捧在手心的宝,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自己的长相不够娇俏。

往事在回忆中会被当事人不自觉的美化。

即使当时并不如何特别的事情,时隔多年想起来,也带着一种难言的美感。

舒绿含笑听着游王妃说她年轻时,和小姐妹一起采玉簪花描出新鲜的花样子,比赛着谁绣的玉簪最鲜活。

咱们江南有传说,说是天上仙女的头发簪子不小心掉下人间,才化成了这洁白芳香的玉簪花儿,你可听过?舒绿笑道:哪能没听过呢?我还记得我那干姐姐,就是欧阳家的婉儿姐姐教我念过一首诗‘王母娘娘瑶池会,众位仙女喝酒醉,头发簪子掉人间,落地生花叫玉簪’,说的就是玉簪的来历吧? 对对对就是这一首哎呀,我们年轻的时候,还编成歌儿来唱的,这些年来都记不清了……难为你还记得……两人说说笑笑,随着知客僧绕过三座大殿,终于来到普化寺中玉簪开得最好的庭院。

今儿来的香客多,过来赏花的也不止她们这一行人,不过也并不影响二人赏花的兴致。

舒绿从地上捡起些掉落的玉簪花瓣放在手心,轻轻一嗅,觉得那股清幽的香味真是沁人心脾。

怪不得古人将玉簪和莲花相提并论,认为玉簪冰姿雪魄、高雅纯净,同是花中之君子。

咦,娘娘,你看长公主殿下也过来赏花了。

游王妃顺着舒绿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长公主也刚好踏入了这开满玉簪的院子。

长公主殿下似乎也很喜欢花儿呢。

舒绿悄声说道。

她远远看过去,发现长公主在赏花时的表情,比她刚才在中庭大殿那边应酬众人时温柔多了。

游王妃笑道:好看的香花谁不喜欢呢。

明德长公主并没注意到这庭院中还有什么人,她只顾着欣赏这些怒放的玉簪,嗅吸着空气中的阵阵幽香。

玉簪花的花期并不长,只在夏日盛放,不到一个月就会枯萎。

每年这个时候,明德长公主都会到普化寺来赏玉簪,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固有的习惯。

其实最喜欢玉簪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那位早逝的驸马。

驸马是江南人,文采风流,人品俊秀,当年与长公主的感情非常好。

成亲的第一年七月里,他带她到普化寺来赏玉簪,并说这是他家乡最美的香花。

他还私下给她起了个昵称叫玉儿。

那时,她风华正茂,容颜如玉,身边又有个知情识趣的良人,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可惜……她的幸福就像这枝头上的玉簪,刚刚盛开就要凋落。

长公主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忽然耳边听见一句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

这句诗,是她夫君以前赏玉簪的时候常说的……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叫凌舒绿的少女正笑靥如花,与游王妃谈笑说:娘娘,我总觉得写玉簪的诗里,还是这句最好呢。

游王妃含笑看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两人很亲昵的样子。

长公主收回视线,心想这小姑娘倒也是个妙人。

她回头对知客僧说:为何去年你们派人替我种到府里的玉簪树,都没能养活?那知客僧顿时惶恐起来。

得罪了长公主殿下,可不是好玩的--------------------(长公主不是打酱油的……咳咳。

后面慢慢就知道了……)第二百七十章:献殷勤(5月29日第二更)---------------------那知客僧见明德长公主似乎甚为不悦,表情更加惶恐起来。

他忙向长公主致歉,又说让寺里种花的僧人再去公主府重新栽种玉簪。

长公主像是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说罢了。

然而知客僧反倒愈加不安。

他素来是服侍惯了贵人们的,知道这些贵人们都好体面,轻易不会动怒,但心里未必就放过了你。

他忙让身边的小沙弥去请管事的长老来,又一再对长公主保证,今年保证要替长公主将玉簪栽种成功。

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嘴角一撇,没有再理会身边的僧人。

她并没有仗势压人的意思,可也懒得跟这些小人物解释什么,只觉得有些无趣。

本来,在公主府里栽种玉簪,也只是她一时兴起而已。

长公主殿下安好长公主刚想转到庭院另一边去赏花,面前却突然走来一位华服贵妇,那笑容堆得满满的,一张圆盘脸儿都快装不下了。

这贵妇比长公主年纪略小些,梳着高高的大圆髻,满头都是金钗玉翠,一双金叶子耳坠随着她夸张的快步走动一晃一晃,甚是打眼。

认出了来者是谁,长公主不由得又再轻蹙眉尖。

但她还是很快舒展了双眉,朝那贵妇点了点头,应道:于宜人也来了?真巧。

是呀,想不到能在这儿与长公主殿下碰上,怪不得早上起来,我呀就听见那枝头上喜鹊叫个不停呢于宜人呵呵直笑,嘴里一个劲儿奉承着长公主。

她的声音委实不小,连站得远远的舒绿把她这些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舒绿心下诧异,这是哪家的夫人,拍起马屁来倒是挺溜的。

刚才在大殿上,那些女眷围着长公主说话时似乎也没这么明显的讨好啊……游王妃悄声对舒绿解释说,这是于阁老家的儿媳妇,于家三夫人章氏。

因为于家老三在户部任郎中之职,所以她是位五品诰命宜人。

哦,原来是皇贵妃于氏娘家的嫂子啊?舒绿明白过来。

她们刚才在殿上遇到的那些女眷,正好都是勋爵宗室家里的妻女,虽然远不如长公主尊贵,却都还算矜持。

而于家……虽说现在于家在朝廷与后宫都权势日盛,可还是脱不了新贵暴发户的味儿。

这位于家三夫人估计出身也就一般,所以行动起来才会有些失礼。

于家从兴耀帝登基以后水涨船高,家里的女眷也仗着皇贵妃在宫中得势,常常出入后宫。

章氏听皇贵妃小姑子专门提起,明德长公主极得皇上敬重,最好和她打好关系,对于家也有好处。

所以她一看到长公主在此,便忙不迭追着过来献殷勤。

章氏似乎没有注意到长公主不耐烦的神色,极力向长公主推荐她家的花匠。

她说自家的花匠也是从江南请来的名匠人,栽种玉簪之类的南方花卉很有一手,又说不如改日她亲自带花匠到公主府去替长公主效劳……这下连游王妃都觉得章氏太失礼了。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回过头来继续和舒绿聊天,却听得长公主叫了她一声。

临川王妃。

游王妃这才注意到,长公主已经走到自己这边来了。

舒绿抬眼一看,那位章氏夫人被尴尬地晾在原地,估计是长公主托词要来和游王妃说话,才把她甩脱了吧?这下可真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舒绿心中暗暗偷笑。

所以说啊,拍马屁也是一门技术活长公主确实被章氏给烦着了,只得找了个借口脱身。

她对于家的人确实没好感。

兴耀帝还只是十七皇子的时候,于氏作为侧妃,在府里的作为就有些过分。

长公主虽说不会插手弟弟后院的事情,但看在眼里还是深感不满,只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

游王妃精明得很,哪会追问长公主为何过来,直接就和长公主闲聊起来。

在老百姓想象中,像长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生活一定非常的奢侈繁华,多姿多彩。

但舒绿却明白事实绝非如此。

大梁朝又不是汉唐时候那种开化的风气,寡居的公主还能招来无数面首在府中寻欢作乐。

像明德长公主这种无儿无女的寡妇,上无公婆需要服侍,下无家务等她料理。

而她又不爱出门应酬,那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样的日子,舒绿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聊透顶。

估计就是像李清照词里写的那样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吧?哦,用玉簪泡水还能解嗓子痒吗?在舒绿发呆的时候,两位长辈也聊得正欢。

长公主无意中说起自己近来喉咙不太舒服,游王妃就顺口将舒绿方才告诉她的方子转述了一遍。

呵呵,我也没试过,都是舒绿告诉我的……游王妃指了指舒绿,笑道:这孩子却是个有心的。

是吗? 长公主看着舒绿,眼中的神色也柔和下来。

你怎么懂得这些?舒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微微笑着,游王妃倒替她说了:她祖父懂得些歧黄之术,从小教她来着。

她自个也爱看些医书,时不时跟我说几个养生调理的方子,倒是比太医开的方子简单好使呢……等游王妃说完,舒绿忙笑道:娘娘您别夸我了,再夸我我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哈哈哈……游王妃被舒绿一逗,又笑了起来。

连长公主的脸上,也有了笑影儿。

她记得福慧最是斯文秀气,生的这女儿倒或活泼泼的。

不过女孩儿家活泼些也不是坏事想起自己那夭折的孩儿,若是养下来了,这会儿都有二十岁了呢。

长公主压下心中的难过,随手从腰上解下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舒绿,说是补上方才的见面礼。

舒绿惊讶地看着长公主,又看看游王妃,不知自己该不该接。

你这孩子,既然是长辈赏下的,好好接过就是了。

游王妃其实也挺惊讶的,长公主是个什么脾性,她还能不知道?难得她对个小辈这样客气。

舒绿只得恭恭敬敬接了荷包,又重新给长公主行了大礼。

长公主嘴角微微一扬,对游王妃说:临川王妃,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身边有这么个乖巧的侄女儿跟着说笑,可比什么都强长公主说的是。

游王妃笑得很真心,她也觉得有舒绿陪她出来走走,心情都好得多了。

虽然她名义上也有一堆女儿,可那些个庶女全是在她们母亲身边长大的,和她只是面上情,哪里亲近得起来。

更别说像牧欣茹这种,恶毒到想谋杀嫡母的孽种了。

长公主始终不喜与人久处,再待了片刻就先回去了。

游王妃看看时辰也不早,自个府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料理,便也和舒绿说要回府。

临走前,游王妃的丫鬟丰露去跟寺里要了好些新鲜的玉簪,这是游王妃早就吩咐过的。

舒绿怕丰露一个人去不方便,又叫了巧珍跟过去。

不到一会儿,丰露却自己回来了,脸上还带着些愤愤之色。

怎么了?此时游王妃已坐在牧家的马车上,舒绿站在车下等巧珍回来,老远就看到丰露脸色不对。

凌姑娘,巧珍被人给绊住了,脱不开身呢。

嗯?这是怎么回事?舒绿有些奇怪。

难道巧珍和人起了冲突。

丰露说:我和巧珍两个从中庭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拿着装玉簪的匣子。

巧珍走在前头,脚步急了些,冲撞了一位夫人。

那夫人非说巧珍的匣子砸了她的脚,正在那儿教训巧珍呢。

你们没说自己是哪家的人?说了呀。

巧珍都跟那位夫人道歉了,谁知那位夫人听说巧珍是信安王府上的下人,反而更不高兴了。

她家里的丫鬟抓着巧珍要打耳刮子呢,我看她们人多,赶紧先回来跟您禀报一声。

这下可怎么办呀?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连信安王府的帐都不买?舒绿怕巧珍吃亏,让牧家的小丫鬟告诉游王妃一声,就催丰露赶紧带路。

巧珍跟着舒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舒绿一直是将她当成***来看待的。

想到巧珍正被人为难,舒绿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刚刚走到中庭通道口处,她就听到巧珍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恳求对方不要打了。

打给我打这不带眼走路的小贱人----------------(谁这么嚣张呢……)--------------------(蔷薇已经忧郁得连请假延迟更新都忘记了……女儿最近是越来越常发烧了,也查不出什么特殊的病因,上回说是一次性长了好几颗牙齿所以发烧,但也不至于啊……反反复复的发烧,孩子输液都输到怕了,大人更怕,唉……昨天只是打了针没输液,结果今天又严重了不得不输液了……呃,请原谅我颠三倒四的说话……)第二百七十一章:内情很复杂(5月30日第一更)----------------------打给我打这不带眼走路的小贱人舒绿听到这话,心里更是着急。

凌姑娘,就是她们丰露也怕巧珍吃了亏,手心里都攥了一把汗。

丰露是游王妃的贴身丫鬟,也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她也觉得奇怪,一般说来这京里的夫人都自重身份,不会在公众场合与一个小丫鬟过不去,伤的还不是自己的体面?说起来,那位夫人真是有些面生,丰露就不认得她是哪位。

但看她那气派排场,又不像是什么普通官宦人家的女眷。

舒绿远远就看见巧珍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要她给那夫人磕头。

看到这一幕,她不由得心头火起,差点就想冲过去打人了。

巧珍跟着自己这些日子,她可没打过巧珍一指头别说打了,就连骂都没骂过一句的。

可这些人却当着她的面,这般糟蹋她的丫头?且住被人按得紧贴地上,额头已经撞得生疼的巧珍,在惊恐中听到小姐的呼声,一直死死忍着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这位夫人,不知我的丫头犯了什么大错,让您这般动气?舒绿站在巧珍身边,淡淡地看着那位被巧珍冲撞了的夫人。

和丰露一样,舒绿也认不得这夫人是谁家的女眷。

她年纪约在三十上下,单看相貌,也算是美艳动人,可那眼里咄咄逼人的傲慢却让人望而生畏。

哦,这是你家的丫头?那位夫人冷笑一声,说:正主儿来了也好。

你的丫头走路不长眼睛,捧着个木匣子横冲直撞,还把木匣子砸我脚上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这女人修养真差舒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哪有这样和人说话的?对别人家的下人随意打骂已是大忌,而人家主人都来出头,却还不先与对方见礼,交代双方身份……太过分了吧?不过……舒绿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刚才丰露不是说,巧珍已经向对方道歉,报过自己是信安王府的丫头了么?现在自己过来,她应该就知道自己是信安王府的人了。

所以这女人故意不和她见礼,是在给她自己留一条后路吧?想到此处,舒绿先不忙和她理论,却先微微一福身,说道:小女是信安王府梁王爷的外孙女儿凌氏,不知夫人的府上是?自己先全了礼数,就是争执起来,也有了底气。

果然对方见她谨守礼数,没有急着跟自己争吵起来,嚣张的气焰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但她却还紧紧抿着嘴,像是不屑与舒绿说话的样子,冷哼了两声。

丰露在一边看着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真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五弟妹双方正对峙着,忽然旁边又走来一行人,直冲那嚣张的美妇打招呼。

舒绿定睛一看,心下恍然——来的正是于家的三夫人章氏。

这位被她称为五弟妹的……就是于家老五,骁骑营原来的副将于辉的妻子吧?那就难怪她会看信安王府的人不顺眼了于家和信安王府的纠葛十分复杂,而且年代久远,舒绿也只知道表面上的一部分。

尽管于家和信安老王爷都是支持兴耀帝即位的功臣,但两家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于阁老有三子五女,皇贵妃于氏是于阁老2子的长女,在孙女辈中排行第二。

刚才舒绿见到的于三夫人章氏是于家大房的媳妇,而眼前这位于五夫人的丈夫于辉,则是皇贵妃的亲弟弟。

上回她女扮男装跟着展眉深入发生大爆炸的武烈营,去查探神秘迷香的来源,就差点被于辉给抓起来。

因为万里的父亲万光大将军介入,她和展眉才能全身而退,还带走了三个迷香铜球,从而侦破了爆炸案的内幕,为信安王府化解了危机。

后来展眉刻意去查过于辉的动机,认为是于家要操纵这桩案子,借机整治信安老王爷对军队的影响力。

也因此,舒绿才会从展眉口中得知这位国舅爷于辉的资历。

他一直都在外地驻军,是今年才刚刚调回京营驻扎的,连升了两级呢。

可信安老王爷恼恨他居然想背地里给自己捅刀子,在爆炸案后找了个机会,把他也加到了远征西南的军队名单里去,直接把他弄上了前线。

皇贵妃当然不乐意自己弟弟去前线冒险啊,但皇上正为京中许多纨绔子弟推脱不肯从军生气呢,哪会去理皇贵妃的撒娇说情?不但如此,还将皇贵妃狠狠教训了一顿,说她不识大体,勒令她在自己宫中反省十天才准出来。

皇后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又趁机在兴耀帝面前给皇贵妃上眼药,说都是于家女眷进来求情太多,皇贵妃才会不得已向皇上恳求开恩……于是兴耀帝也觉得有理,再次对皇贵妃下令说,于家的女眷入宫太过频繁,让皇贵妃注意点不要逾越了应守的规矩。

表面上看起来,也就是后宫中的小小纷争。

可是于家却能看得出,这是皇上在隐晦的表达他对于家近来势力扩张过快的不满于阁老只好主动声称,于辉是自愿请战上前线的,以此来表示对皇上的绝对忠诚。

于辉被扔到前线去打仗,他刚刚接到京中团聚不久的妻子曹氏差点就气疯了。

别看于辉在外头威风凛凛,却是个妻管严,被这母老虎妻子吃得死死的,家里几个妾室一年到头能见一次丈夫都是奢望。

于家五夫人曹氏对信安王府的愤恨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在自个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到了京城,所见的那些亲眷又因为她是皇贵妃的亲嫂子对她多有奉承,就把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今儿三嫂章氏约她一块儿来普化寺上香,她又忙着换衣裳又忙着佩首饰,足足迟了一个多时辰才过来。

谁知一进中庭没几步路,就被个从半路拐出来的小丫鬟碰撞了一把?不过巧珍手上的木匣子落地,却是因为曹氏用力推了巧珍一把,才害得巧珍拿不稳匣子,好死不死砸在曹氏脚上的。

巧珍怎么会知道,自己报上信安王府的名号,不仅没有给自己免祸,反而招来了更大的麻烦?也不过是章氏走到曹氏身边的几步路时间,舒绿已经飞速将脑中的各种资料有序整合起来,推理出了这起冲撞事件背后的种种内情。

好吧……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冤家路窄五弟妹,这是怎么回事呀。

章氏朝曹氏笑了笑,眼底却有些淡淡的讥讽。

这曹氏是将门女儿出身,家里教养并不太好,在妯娌间的口碑也差得很。

对上头的长嫂们,她也态度傲慢得很,开口闭口只懂得奉承家里的老夫人和宫里的皇贵妃。

曹氏指着地上的巧珍说:喏,这丫头故意冲撞我,我正要教训她来着。

谁知她家的主子却过来给她出头了,哼,真是好家教舒绿听不下去了,面容也冷淡下来,对曹氏说:于夫人,您无缘无故就扣着我的丫头不放,我向您见礼,也未见您有何表示——于家的家教,果然也是名不虚传舒绿要不是气急了,也不会说出这么冲的话。

但是她是不能退让的。

要是她对曹氏服了软,那外人岂不是觉得她身后的信安王府好欺负,谁都能来踩一脚?她相信外祖父宁可听到她在人前失礼和于家吵架,也不愿意让人说信安王府怕了于家曹氏和章氏的脸色同时一变。

舒绿才不去理会她们,径直对丰露说:丰露,去把巧珍扶起来。

哼,她还没给我磕头认错,谁敢扶她走?曹氏怒气冲冲地说。

她一指舒绿,斥道:你这小姑娘是信安王府哪一房的女儿?我倒要跟你母亲理论理论一般说来,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可能自己出门,更不会独自到寺庙里来上香。

曹氏这么问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章氏现在总算认出了舒绿,也知道她今天是跟着游王妃过来的,顿时犹豫起来。

五弟妹,这是信安王爷的外孙女儿,叫凌舒绿。

我刚才见她和游王妃一道上香,怕是游王妃也在附近,咱们别跟她计较了。

章氏和草包的曹氏可不一样,她是哪家的贵人都不想得罪的。

什么?她就是凌舒绿?哪知曹氏听到舒绿的名字,反而大叫起来。

舒绿见丰露去扶巧珍还被人拦着,索性自己去扶。

她才把巧珍拉起来,就听见那曹氏叫着自己的名字,语气好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

自己可没招惹过这么一号人物啊?舒绿莫名其妙地看了曹氏一眼。

---------------------------(于家和信安王府的争斗终于要开始了……感谢亲们对蔷薇宝宝的关心。

宝宝还在病着,蔷薇要先去医院了……)第二百七十二章:上了皇贵妃的黑名单(5月30日第二更)------------什么?她就是凌舒绿?曹氏过度的反应让舒绿好生疑惑。

要说自己和她没仇没怨吧,也不尽然,起码上回自己兄妹俩和她丈夫于辉起过冲突。

可是那时候他们两个都易容得很彻底,这样都能被对方查到真身,不至于吧?舒绿却不知道,曹氏是从皇贵妃于氏那里听说过她。

端午宫宴那一回,舒绿无辜被卷入韩雪怡与李美人的冲突之中,成为这桩无头公案里的重要人证。

当时皇贵妃想借李美人出事将皇后拖下水,却因为兴耀帝的刻意调解和舒绿的不配合,致使她计划落空。

皇贵妃不可能明着抱怨皇上,也不好直接和皇后对上,就迁怒到了舒绿身上。

曹氏端午时就在宫里赴宴,不过由于她一直紧紧跟着皇贵妃,所以和舒绿并没有朝过相。

当日皇贵妃从长春宫无功而返,回到自己宫里就开始找宫女撒气,曹氏也因此记住了凌舒绿这个名字。

得知这姑娘是于家的死对头信安王府家里的亲戚,曹氏对舒绿也不会有好感,一个劲儿地附和皇贵妃跟着大骂舒绿不识好歹。

在曹氏心目中,皇贵妃母子两人在宫中地位越巩固,她这皇亲国戚的荣华日子才越好过。

要不是因为丈夫和皇贵妃一母所出,她在家里哪有如今的风光,在外头又怎么会得到大家的追捧?所以曹氏的处世准则就是——但凡是和皇贵妃作对的人,也就是她的敌人。

哟,原来你就是那个,从江南乡下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攀附贵亲的野丫头?还以为你真是个千金小姐呢,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曹氏这尖酸刻薄的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从曹氏与巧珍有了冲撞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的时间,四处走动的女眷与下人们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

很多人认得曹氏与章氏,也有认得出舒绿的,大家隐约知道一些两家人之间的龃龉。

正因如此,众人也便有所顾忌,一时竟没人上前劝阻。

没过来插手是一回事,但大家还都在默默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待得听见曹氏这话,场中女眷们俱都脸现异色,连个别下人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

这……这像话嘛不管那姑娘出身是不是像她说得那般寒酸,人家可是从头到尾都规规矩矩地行动说话,你一个长辈怎的却口出恶言……于家不是号称诗礼传家,堪为士林典范么,家里的媳妇就这素质?不说别人,连章氏听到曹氏这样说话,也都露出尴尬的神色,情不自禁退开两步。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在自己额头上写一行我不认识这女人,和曹氏划清界限。

当初二房的婶娘也不知道怎么相中了这女人估计是看在她家嫁妆不少的份上吧? 唉,二房做事就是利字当头不然焉能把嫡出女儿送到十七皇子府里当侧妃?还不是看上了皇亲二字曹氏还浑不知自己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耀武扬威地看着舒绿,心里只想着要好好羞辱这丫头,日后进了宫好跟皇贵妃邀功。

舒绿却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生气,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顾着检查巧珍的伤势。

巧珍被舒绿和丰露拉起来后,就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一样,紧紧挨着舒绿站着。

舒绿看她额头上一片青紫,心里难受得很,低声问她:她们还打你哪儿了?没……没关系的,就是打了两下胳膊。

巧珍靠在舒绿身边,好容易才镇定下来。

可看着曹氏、章氏身后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她又害怕起来。

怎么办……她给小姐惹麻烦了,这下可别连累了小姐才是你别担心。

咱们这就回去。

舒绿看出巧珍和丰露的担忧,却只笑着安慰她们。

这女人要真敢在公众场合打人,自己会让她后悔投胎到这个世界上来她可是像毒蛇一样爱记仇,睚眦必报的凌舒绿。

最近装低调装太久了,她还真有点手痒了。

曹氏等了半天不见舒绿回应,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了僵,心中怒火更盛。

你这小贱人,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舒绿侧过脸讥讽地看了曹氏一眼。

跟这种低素质人群对话真是拉低自己的品位,她才不要跟着这泼妇一起发神经。

于夫人,都怪我没教好自己的丫鬟,让她不小心冲撞了尊驾,请您恕罪。

我就不耽误两位夫人上香了,丰露、巧珍,我们走。

尽管舒绿很想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直接走人,但理智告诉她,为了一个泼妇破坏自己苦心经营的名门淑女形象是不值得的。

所以她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不过她可不是说给曹氏听的,而是为了让四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看信安王府的家风。

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曹氏越是无礼,她就是越是要守礼。

两者一对比,高下立现,公道自在人心。

反正她凌舒绿的出身从来就不是秘密,曹氏想怎么辱骂她也骂不出新花样来,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等等我可还没允许你们走曹氏发现自己的话对舒绿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真是郁闷坏了。

章氏却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说:算了,弟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咱们进去吧。

章氏一点也不想站在这儿陪曹氏丢人。

既然人家都给了你台阶,那你就顺势下来吧,别再闹了。

再闹下去,真的太难看了哼曹氏根本没打算听章氏的劝告。

这三嫂又不当家,家里男人比自己丈夫的官位还低,曹氏心底里可向来是瞧不起她的。

不行,去给我拦着她们闹什么就在曹氏的几个丫鬟婆子想去拉扯舒绿主仆时,游王妃突然出现,黑着脸拦在了舒绿跟前。

游王妃平时待人很和气,但不代表她就好欺负。

事实上,牧家可是大梁王朝权贵中的权贵,和公主、皇爷们都是平起平坐的,而权势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信安王府比起牧家来,还要略逊一筹呢。

那些下人被游王妃的气势所震慑,讷讷地退开几步。

游王妃粗看了舒绿两眼,确认她没有受伤,才转过头来冷面直视着曹氏。

于夫人好大的威风曹氏当然也认得游王妃,她敢对着巧珍这小丫鬟撒气,敢对舒绿嚣张,可面对着游王妃的时候她却没有这种心理优势。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不知该如何回话。

章氏有心想去替弟妹解围,想了想还是算了。

明知游王妃是来给舒绿出头的,自己何必去找那不痛快?幸好游王妃不想多生事端,见舒绿没有真的吃亏,也就带人走了。

不过她临走前还给曹氏留下了一句——请替我向贵家老夫人问好,我改日再到府上去拜访她老人家,代我这侄女儿请罪谁都能听出游王妃说的是反话,颇有点要杀上于家去兴师问罪的意思。

围观的众家女眷低声议论不已,时不时轻笑两声。

这于家的媳妇还真是……唉,家门不幸啊……章氏觉得自己最无辜了。

经过今天,她只认定了一点,那就是……打死也不要和曹氏这女人一块儿出门了,她丢不起这人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不好……归程的马车上,巧珍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止也止不住。

舒绿无奈地看着她,说:哭那么惨干什么?我又没怪你……给她们打得疼了吧? 不,不疼,奴婢没事的。

奴婢给小姐惹麻烦了,连累小姐被人说……呜呜呜……巧珍并不是为自己被打而难过。

虽说额头上的伤已经肿了起来,手臂上也疼得火辣辣的,可巧珍最在意的却是小姐被那女人说是野丫头、小贱人,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是自己不好,让小姐的闺誉受损了行啦,你再哭我就生气了。

立刻给我停止舒绿还真不懂怎么安慰人,直接下命令比较快。

果然她一说这话,巧珍不敢再哭了,只是还在抽抽噎噎的,眼睛都红肿了。

你是我的人,我哪能看着人欺负你?你本来也不是故意的,唉,算是运气不好吧。

小姐……巧珍感动的看着舒绿,又想哭了。

停不准哭舒绿被巧珍哭得怕了,马上又喝止了她。

这时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巧珍身上,而是在回想着方才的事情。

曹氏对信安王府的怨恨是可以理解的,于辉被弄到前线去打仗吃苦头了嘛。

可是她对自己的反应这么大……唔……这代表着自己上了皇贵妃的黑名单……吧?以后若是再有机会入宫,可得小心再小心了。

舒绿心中长叹一声。

皇宫这地方,她是真不想靠近啊,太危险了……-------------------(皇宫啊,舒绿想避就能避开么?)-------------------------(唔,亲们,今天我有没有说过爱你们?还没有?那就来群么么吧……)第二百七十三章:事出反常必为妖(5月31日第一更)------------舒绿刚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到自己屋里卸下外出装扮,换上家居衣裳,就被人请到了大舅母张氏的屋里。

原来是尚兰又回娘家来了。

尚兰嫁人还不到一月,除了三朝回门那一次,回娘家的次数似乎都超过一巴掌了。

回门时,当然是由她夫君张磊送回来的。

张磊态度摆得很端正,明知道自己是高攀了这门亲事,也就不故作清高,在妻子的娘家人面前把身段放得很低。

就舒绿看来,觉得张磊这人其实还是蛮适合尚兰的。

尚兰娇气,张磊又肯哄她,两口子关起门来在家里的小日子,倒也不会太难过。

而尚兰的情绪也像是不错,很享受被夫婿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样子。

不过她最近这两次回来,似乎心情就不怎么好了,笑容颇有些勉强。

舒绿也没把尚兰的情绪变化放在心上。

尚兰本来就有些喜怒无常,爱耍性子,和丈夫有了口角往娘家跑一点也不奇怪。

小夫妻新婚期需要磨合,总会有那么几次争吵的。

反正这年月吵架和离婚之间隔着天堑般的鸿沟,像后世那种吵架吵疯了拿起结婚证就往民政局跑,一小时后离婚成功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舒绿来到张氏的院子,发现姐妹们都在屋里陪尚兰坐着。

张氏反而不见踪影,估计是去料理家务了吧。

尚兰还是那个好体面的习惯,穿戴得相当贵气,从头到脚都打扮得满满当当,反而显得她那张略微平板的面孔更不出彩。

舒绿心中摇头叹息,尚兰白上了这么久岑嬷嬷的课,品位还是没多少提升。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舒绿妹妹来了?尚兰见舒绿进门,倒是笑着起身过来招呼她。

舒绿也笑,说:兰姐姐怎的越来越客气了。

屋里众人便都轻笑起来,看着也颇为和乐。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了,会觉得她们这些表姐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事实上,大家也就是面上情罢了。

但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尚兰还是舒绿、或是另外几个姐妹,大家都懂事了许多,晓得家和才能万事兴,姐妹间的斗气确实少了。

尚兰这回过来,据说是给几个妹妹送七夕的礼物。

七夕乞巧节在江南是极为重要的节日,但京城这边的风俗却不是太重视,并没有什么大型的民间庆祝活动。

一般说来,只是由各家女儿在七夕当日,于家中庭院摆上瓜果祭品,举行一个小小的乞巧仪式便罢了。

另外有一个风俗,则是由已经出嫁的姐妹,给自己未嫁的妹妹们送些彩线、吉果之类的礼物。

而家中若有新婚的姐姐,妹妹们就该亲手做些种生送给姐姐。

所谓种生,也就是用绿豆黄豆等豆类泡出新芽,用红、蓝彩绳扎成一束,不过是取个求生子的好彩头吧。

姐姐回来得正好,咱们的‘种生’都做好了,正想着过几日给姐姐送去呢。

尚梅对尚兰笑笑,又对尚堇说:四姐姐,明年咱们可得连你的份一块儿送了尚堇的婚期在八月。

她听见尚梅用婚事打趣她,却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牵动嘴角笑了笑,也不见有多少羞涩表情。

大家都知道尚堇这门亲事很一般,她本人更不见得有多满意。

谁让她是庶出呢?连上头嫡出的尚兰都嫁得这么普通,她这异母妹妹想要说门好亲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同为庶女,尚梅也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慨。

不知嫡母又会给自己安排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呢?不过她排行第六,上头还有个尚红呢,家里总得先定了尚红的婚事,才会轮到她。

说到尚红,她的定位有些尴尬。

要说出身吧,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还是三房唯一的孩子。

可她父母却都早早过了世,又没给她留个姐妹兄弟互相依傍……要说上一户好人家,却也是挺困难的。

这种不上不下的处境,其实不止尚红一个人,舒绿也差不多。

但舒绿又有她自己的优势——她有个好哥哥。

展眉若是发达了,舒绿的身价也能随之高涨。

在这一点上,尚红就没得比了。

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信安王府嫡出千金这个身份。

这些在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们,经过了婚姻这一个分岔路口后,最终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让舒绿略感奇怪的,是尚兰这次回来对尚红似乎亲热了不少,拉着尚红的手说了不少闲话。

尚红依然是以前那副淡淡的模样,和姐妹们不冷不热地相处着,并没有因为尚兰的亲近而变得兴奋。

她只有和舒绿在一起时才会比较活泼。

但是舒绿觉得尚红近来像有了什么心事似的,时不时会在和自己说话时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晚上,巧珍才神秘兮兮地对舒绿说,听说尚兰一直在跟张氏抱怨婆家如何如何苛待她。

是吗?舒绿一边用自制的香膏按摩皮肤,一边听巧珍说八卦。

不知是真是假呀。

不过大夫人院里的人说,三姑奶奶这几次回来都哭得好厉害,还在屋里摔东西呢。

什么事能闹成这样?舒绿还是蛮惊讶的,按理说张家没理由苛待这位大小姐啊。

也听不仔细,大概是说三姑奶奶的婆婆让她在跟前服侍,她不愿意吧。

还说在张家吃不惯东南菜,她安排的京城菜式婆婆又不满意……舒绿哑然失笑。

唉,这婆媳问题真是古今如一。

难道婆媳就是前世的仇家不成?很有可能。

听起来,这对婆媳都属于不肯退让的类型。

所以才会闹起来。

要是在一般的人家,婆媳问题却不会这么明显。

因为封建礼教很明确的规定了,媳妇是必须无条件服从、孝顺公婆的。

可搁在尚兰身上,这条规矩显然不起作用。

谁让尚兰是王府出来的金枝玉叶,而张家门第又低得太多呢。

都是小事。

过日子嘛,过着过着就习惯了。

舒绿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这种家宅小事反正也闹不大,最后大家就算互相看不顺眼,还不是得凑合着活下去?不过奴婢还听说了另一件事。

巧珍低声说:三姑奶奶这回,好像是想和大夫人商量五小姐的婚事。

什么?舒绿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瞪着巧珍:你怎么不先说这个?比起尚兰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更关心尚红。

尚兰怎么想到插手尚红的婚事了?根据舒绿对这位三表姐的一贯了解,这肯定不是出于姐妹之间的友爱,而是为了她自己的某种利益。

怪不得今天看尚兰对尚红这般亲热,果然事出反常必为妖啊奴婢只听了这么一句,其他的什么都没听到。

巧珍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舒绿沉吟片刻,说:再给我去打听清楚点,三姑奶奶是想给五小姐说哪一家的亲。

她心中警铃大响,又权衡着该不该告诉尚红。

说吧,这还是没影的事,只怕消息不确切白白让尚红担心一场。

不说吧,又怕尚红吃亏……最后舒绿还是决定,先探听清楚内情再做决定。

隔日,欧阳婉让人给舒绿送了封信。

本来舒绿每隔五六日总要去一趟欧阳家的,距离她上一次去还不到三天,欧阳婉就来信催她过去议事。

莫非,欧阳家在京城的收购香业计划遇到了什么障碍不成?这件事同样引起了舒绿的重视。

她是很在乎和欧阳家合作的这桩生意的,绝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拟定出来的商业大计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收到信的当天,舒绿就匆忙赶往欧阳家。

看到欧阳婉神色如常,舒绿才稍微放下心来。

婉儿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嗯,还真是有一桩烦恼的事情。

欧阳婉苦笑了一下,拿出她们之前拟下的收购计划书,指给舒绿看。

我们从五月开始筹备收购,上个月开始,就逐渐和一些小的香铺谈妥了……她指着名册上已经用朱砂画上圆圈的铺子,逐一数给舒绿听。

一个月谈妥了三十多家小铺子,姐姐你真是雷厉风行。

饶是舒绿也是行动派,但自认比起欧阳婉的行动力,她还是差着一线。

欧阳婉赧然一笑,对于舒绿的夸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就是这样,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情来却又相当果敢决断。

展眉也正是为她这种水样的柔韧所打动。

可到了这几天,我收到一个风声……欧阳婉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据说,西州路那边的大商家,也打算进京做香业生意……唉。

嗯?西州路?西州路横跨西北和燕北,是大梁商业最发达的省份之一。

但是香业向来是江南东南两地的特产,西州人怎么也要掺一脚。

呃……舒绿突然有了不太好的联想。

消息可靠吗? 舒绿问道。

欧阳婉说:应该是可靠的。

这西州的曹家,向来很少涉足京城这边的生意,我还没查到他们在京城搭上了什么门路……等等,西州,曹家?舒绿突然有了很不好的联想。

-------------(呃,月底最后一天,跟大家再求求粉红吧。

另外,非常诚恳的预约大家下个月的保底粉红票……恳求恳求,呜呜呜)第二百七十四章:注定是冤家(5月31日第二更)---------------------妹妹也知道这西州路的曹家么?欧阳婉见舒绿表情怪怪的,忙追问道。

舒绿叹气道:我刚刚和一个西州曹家的女人有了些小过节。

真是……也太巧了如果欧阳婉早几天跟她说,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可是好死不死的,那位和她在普化寺里起过争执的于家五夫人曹氏,就是出身于西州曹家。

这却不是舒绿自个去查探的,而是从普化寺回来的路上,游王妃随口告诉她的。

还感叹说曹家也想往世家的方向发展,教出的女儿却这般骄横,真不是家族中兴之相。

这曹家是西州旧姓,在太祖时以贩马供给朝廷军队起家,渐渐也发展成了西州一带的大富商。

不过家中子弟读书好的不多,反而是武官一系出了些人才。

曹氏的祖父属于曹家的旁支,其本人就是在军中任职的将领,不过她的父亲却是个举人。

正因为她的父亲和于阁老的二儿子是一齐中举的同年,后来曹氏才能嫁进于家这种书香门第,当然也和她带来的大笔嫁妆有关系。

然而曹氏的丈夫于辉在读书上实在没天分,后来只得想法子学妻子的祖父,在军队里谋出身,反而另辟蹊径,升官也不慢。

不过武官比起同级的文官地位要差很多,曹氏也常常怨恨丈夫没出息,枉为于家的子孙。

谁知先帝一死,兴耀帝夺得帝位,于氏被立为皇贵妃,于辉也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国舅爷。

这下,曹氏心里乐开了花,撺掇着于辉一定要调动进京城来,享受这京城的花花世界。

于辉终于调回了京营,还连升两级成为骁骑营的副将。

曹氏跟着夫君风风光光回了京,自信心空前膨胀。

皇贵妃大姑子和她也挺投缘,常常召她进宫去相陪,而且每次进宫都有赏赐,整个于家的妯娌谁能和她相比——谁让皇贵妃就于辉这么一个亲弟弟呢?可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曹氏,却被一个小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落了脸面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啊曹氏也不想想,是她自己先为难信安王府的下人,人家才过来找她理论的。

要不是她非要巧珍给自己磕头,何至于闹得游王妃亲自给她难堪?娘娘,那凌舒绿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小贱人此时,曹氏正坐在皇贵妃于氏的永熙宫里,一脸愤懑地向皇贵妃诉苦。

皇贵妃于氏比曹氏年长几岁,却保养得极好,看不出和曹氏有年龄差距。

平心而论,二人都算是美人。

但曹氏的五官并不耐看,只能算是庸脂俗粉。

皇贵妃却美得雍容贵气,即使像现在这般只穿着寻常宫装,依然流露出一种慵懒的美态。

听着曹氏絮絮叨叨地说起在普化寺里和凌舒绿起冲突的经过,皇贵妃并没有插话。

她捧着一盏香茶,间或轻呷一口,脸上表情平静淡然。

但一双凤眼之中时而流露出的阴狠神色,还是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丝丝的寒意。

哼……临川王府也和信安王府勾搭到一块儿去了么。

皇贵妃喃喃自语,冷笑了一声。

是啊,娘娘,他们根本就没把咱们于家放在眼里嘛。

那临川王妃还说要到咱家里去找老夫人说这事,这真是……太欺负人了曹氏说着说着,还拿出绢子来抹抹眼角,似哭非哭地说:都是因为夫君他被调到西南大军去了,我没个人可依靠,人人才踩到我头上来……曹氏这一诉苦,恰好说中了皇贵妃心中的痛处。

她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居然被信安王那个老东西,生生给弄到前线去打仗了如果是平常调动,皇贵妃还不至于这么激动。

问题是她害怕信安王在军中太有影响力,到时候让人在背后给于辉来个冷箭直接弄死,再说他是战死的……报仇都找不到人啊当然,皇贵妃也知道,信安王不至于干出这么蠢的事。

于家和信安王府,也不是死仇,只不过因为各自的政治诉求不同,没法结成集团,所以才不得不互相斗法。

再说于辉在于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花费人力物力来弄死他,百害而无一利。

皇贵妃理智上明白这些事情,但情感上还是没法接受弟弟被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所以她才会不顾皇上的忌讳,亲自向皇上求情,结果却换来皇上一顿怒斥,还被禁足了足足十天。

那陶皇后又落井下石,说于家家眷进宫太勤……真是胡说八道,她陶家的人就不进宫?自己在宫里待得闷了,让弟媳妇进宫来说说话,当得什么大事这些日子,皇贵妃在宫里着实难熬。

好容易等到皇上收到了西南捷报,心情稍有好转,才解了她的禁令,让她可以偶尔召家人进宫相陪。

然而曹氏一进宫,说起这些事情,又刺得皇贵妃心里阵阵不爽。

别不说这些了皇贵妃挥手阻止了曹氏的苦情倾诉。

她和这个弟媳妇亲近,可不仅仅是为了联系感情,有更重要的原因在里头。

上回你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曹氏听皇贵妃说起正事,忙收了那本来就不存在的眼泪,谄色道:我们曹家的一批老管事已经进京了。

等他们安顿下来,就能开始慢慢把生意铺开了。

嗯……很好。

皇贵妃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让曹氏倍感鼓舞,赶紧又说:这些老管事,都是曹家本家里做惯事的大掌柜,有他们在,保管能把生意迅速做起来。

只要香药局这边帮忙,咱们这盘生意不愁没得大赚……嗯嗯,好了,我知道了。

皇贵妃阻止了曹氏的邀功。

曹氏讪讪地住了口,脸上却还依然留着兴奋之色。

于阁老要顾忌着影响,不能出面替孙儿媳妇撑腰做生意。

怎么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官领袖,怎能和商贾之事沾边?这事要传出去,于阁老的声望就别想要了。

但是有了皇贵妃的支持,曹氏的底气,那叫一个足啊她相信自己的香药生意一定能开展得顺顺利利……想到丰厚的利润,曹氏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巴,完全没有了一丝方才的哀戚神色。

另外这边,舒绿和欧阳婉紧急商议后,决定还是按照原地计划开展收购。

再让欧阳婉手下的管事们,把西州曹家新进京的这批人的动向摸清楚之后,做出相应的决策。

看来我和这姓曹的,天生注定是冤家对头呢。

那么多生意,她干嘛也要选香药生意来做啊舒绿对着展眉大吐苦水,觉得她真是饱经坎坷,命途多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老天爷你可不可以少考验我一点点呢?展眉很重视这件事。

谁让这里头主事的两个人,是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两个女人呢?对了,哥哥哈,我发现婉儿手上多了一串珍珠手串耶。

舒绿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然后呢。

展眉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然。

没啊,我以前都没见她戴过手链镯子之类的东西。

那天我真的只是无意问了一下,无意的……唔……她的脸红得好厉害啊…………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嘻嘻,我想说的是,哥哥你买礼物为什么不带上我去啊?我高雅的品位还不足以给你当购物参谋吗?展眉伸出一根手指,往舒绿眉心用力一戳,戳得她大呼好痛。

因为我不想听到你像一只母鸡一样,在我耳边唧唧歪歪展眉的冷言冷语击退不了舒绿的好奇心,舒绿还是嬉皮笑脸地看着哥哥,小声说道:哎,哥哥,老实说,你和婉儿到哪一步了?接吻了没有?轰——舒绿目瞪口呆地看到哥哥的冷脸顷刻间变成一块大红布,比川剧里的变脸慢不了多少……噢噢噢噢噢……真的……哥哥真的亲过人家了耶……再也没法忍受妹妹的侵犯隐私,展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绮霞苑。

舒绿看着哥哥飞速离开的背影抿嘴直笑,轻声说:哥哥,或许过些日子你要感谢我哦……因为我想到该如何让老王爷接受你和婉儿姐姐的婚事了……哼哼,看你到时候还装矜持?舒绿觉得自己真是个比她更友爱吗?------------------(大家也都感觉到了,蔷薇最近半个月的更新时间没法跟以前一样稳定。

工作忙是一个原因,还是就是这段时候孩子的确病得比较频繁,蔷薇自己身体也不太好。

所以六月蔷薇打算先保持日更三千,这实在是没办法,最重要是得先把孩子照顾好……亲们跟书这么久,都知道蔷薇是轻易不肯断更少更的人。

有时间的话,蔷薇还是会尽量加更的。

另外,《御香》暂时没有完结的打算,舒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请亲们放心。

六月里每天的更新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求继续支持,求六月保底粉红票,鞠躬)第二百七十五章:尚兰用心良苦经过巧珍在王府中多方查探,总算打听到了尚兰想让张氏给尚红说的亲事是什么样的人家。

东南出身的新进士啊……舒绿略感意外。

她一直对尚兰没什么好感,虽说后来关系大为缓和,可对于尚兰的作为总是不太看得过眼。

还以为尚兰想借尚红的婚事给自己谋取什么好处呢……唔,这算是误会她了么?当然也不是说尚兰给尚红物色的这门亲事有多好,堪堪过得去而已。

这位姓楚的新科进士,和尚兰的夫婿张磊是同乡兼同窗,但殿试的成绩却比张磊好多了,刚好吊在二榜的最后几名。

然而怎么说也是二榜出身的进士,比张磊这种三甲同进士要强得多。

不过在庶吉士的考试中,这楚进士毫不意外的落榜了——这也不奇怪,能通过庶吉士考试的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像夏涵这种一次性从童生直接考上庶吉士进翰林院的,简直是逆天的存在。

楚进士家境贫寒,一心期望着能靠知识改变命运,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科举上,所以虽然已经二十五六岁,还没有定亲。

他要是定过亲,即使对方没过门,也没胆子打王府千金的主意了。

陈世美那样有过婚史还能娶公主的,纯属乡野传说。

越是高贵的人家,越是在意名分问题,半点也错不得。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位楚进士终于考上了进士,完成了大梁读书人鱼跃龙门的最后一步。

但在狂喜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家世太过单薄的楚进士,因为没有通过庶吉士的考试,也没有过硬的后台和大笔的银子,所以在许多同科进士都逐渐被分配了官职的时候,他还在可怜兮兮的等候着一个官缺。

像他这样在京城里等官缺的进士其实是很多的。

没办法,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那么多现成的职位等待着这些新进士?只能等有人致仕或是丢官,才有出缺,还不一定是好缺。

楚进士其实也早就料到自己的谋官之路不会太顺利的,本来也就做好了慢慢等待的准备。

中进士的兴奋劲儿早过去了,每天就是无聊的和同乡、同年们聚聚。

就在这个时候,他被邀请出席了张磊的婚礼。

王府千金的十里红妆,深深的震撼了婚礼上的来宾。

虽说张家在东南也是殷实人家,可是和王府嫁女的排场一比,顿时就寒碜得多了。

而更让楚进士动心的,是只考上了三甲末尾的张磊,在老丈人的帮助下谋到了一个好官缺。

燕北道并洲城下属县城的县令,真真是个实缺、肥缺地方富庶,离京城也近,这官职比他们那些考上了二甲中等成绩的同年们还要好。

大家都很羡慕的说,张磊真是走了大运,居然能攀得上信安王府这么好的亲事当然,关于张磊能娶到王府千金的内情,根本不是秘密,可是谁也不会觉得丢脸。

能考上进士的,就没有真正的书呆子。

实际利益最重要唉,可惜咱们早早就成亲了,没机会了呀……嘻嘻,你想得美就凭你那老脸,人家千金小姐能看得上?什么话,我年轻点的时候也是人称玉面郎君的哎,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啦。

还没成亲的楚进士,被同乡们打趣了几句。

哈哈,小楚倒是还没娶妻呢,你也赶紧学人家张磊,娶个千金小姐,那不是什么都有了?说什么呀……楚进士表面上跟众人一起嘻嘻哈哈地笑着,却真的动开了脑筋。

在同乡之中,他和张磊的关系算是不错。

找了个机会,他抹下脸皮悄悄和张磊说了自己对他的羡慕,并想托张磊也给他牵桥搭线,看看可否也替他介绍一门贵亲。

张磊原本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但他和楚进士的关系的确比较好,楚进士又反复地恳求他帮忙,好话说得海了去。

张磊被楚进士缠不过,只得答应他回去问问妻子可有好人选。

尚兰一开始非常不满,自己嫁了张磊已经是委屈,哪里还有脸去亲戚间替他问这些。

可后来她却变了念头,觉得把楚进士说给五妹尚红倒也不错。

因为尚红病弱的名声是许多人家都知道的,所以几乎没好人家来和信安王府提起尚红的亲事。

偶尔有一两家来表示过联姻意向的,门第差不说,那些男人本来就是歪瓜裂枣。

有次她回娘家,张氏还跟她随口抱怨说,尚红的亲事解决不了,下头的姐妹们都不好说亲呢。

因而这一趟回来,尚兰就提议张氏可以给尚红考虑楚进士这一门亲事。

好赖也是个新科进士嘛当然,巧珍打听回来的内容不可能太过详细。

楚进士与张磊那边的交往,巧珍是不会知道的,她能从王府的下人间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是楚进士的大概情况罢了。

唉,尚红小姐真可怜,若不是被生病拖累……为着尚红常来绮霞苑的缘故,舒绿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对尚红的印象都很好。

本来当下人的议论主人家私事大是不该,不过这是在内室之中,巧珍和舒绿说起话来就随意了一些。

可怜?舒绿有点愕然,尚红嫁个进士很可怜么?然而舒绿很快反应过来,并暗笑自己还是没能完全融入这时代的思维。

的确,在一般人家说来,两榜进士是相当体面的身份了。

读书人最高的学历不过如此虽然还没轮得上官缺,可有功名在身,年纪又不是很大,前途始终是很光明的。

然而信安王府怎么能和一般人家相提并论呢?信安王乃是宗室皇族,门楣显赫,与之联姻的非富即贵。

比如世子妃张氏,就是名门出身的淑女。

只不过因为被远贬西北,女儿福慧郡主才不得不嫁到凌家这种清寒门第,而前头的几个孙女都没能嫁好。

尚兰要不是因为出了元宵节那桩丑闻,绝不可能嫁给张磊。

凭着信安王府现在的权势地位,尚红本该是嫁给同为王公贵族的名门子弟才对。

嫁个普通进士,还是个家里挺贫寒的进士……在世俗的观念里,真的是很委屈很可怜了。

于是舒绿终于体会到了尚兰的良苦用心。

尚兰确实不是想害堂妹,她只是不愿意妹妹们嫁得比自己好而已她自己被迫嫁了张磊这么个小进士,怎么会甘心看着姐妹们嫁得风光?那她以后回娘家,可不就难熬了么?好吧,这件事的确很符合尚兰表姐的行事作风。

舒绿苦笑着摇摇头。

做不出大奸大恶的坏事,但总会小鸡肚肠的和姐妹们较着劲……唉,这个尚兰呀该说她什么好呢。

但抛开世俗的观念不说,舒绿还是觉得,尚红嫁给楚进士也并非太差。

首先,能在二十五六岁考上进士,这人脑子肯定也不错,也很有上进心。

另外,家境贫寒当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可也代表着家庭关系简单。

而尚红如果要出嫁,信安王府给她的嫁妆也不会少——因为三房里就剩了她一个。

她母亲留下的东西自然也全是她的。

舒绿真心的认为——像尚红这样恬淡的性子,认为与其嫁一个名门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世家子,还不如嫁个读书人过平静的小日子呢。

再说了,读书人鱼龙变化,人家现在是个光头进士没错,然而谁能肯定他进了官场以后就肯定没有作为呢?至于尚红喜不喜欢楚进士本人……这个连舒绿都不敢去考虑。

她又不是那些脑子被驴踢过的穿越女,跟古代淑女去提倡自由恋爱……嫌人家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么?像欧阳婉和自家哥哥这样两情相悦,那绝对是凤毛麟角的情况,而且还得过老王爷那一关呢唔……现在情况已经比较明朗了。

要不要去向尚红通风报信呢?舒绿没想到的是,尚红已从二夫人桑氏那边得知了此事。

但并不是桑氏主动去和她说的,而是尚红的丫鬟枝春无意中听到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商量这件事。

小姐……枝春悄声说完自己偷听到的情况,见自家小姐脸色晦明不定,心里头真有些不安。

自己是不是……不该告诉小姐这些呢……嗯,没事,你去做事吧。

别跟人提起就是了。

尚红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把枝春给支出去了。

唉……这种事,始终是避不过的吧。

说亲,嫁人,生儿育女。

无论是寒门贫女还是世家千金,谁都得走上这条道路。

而嫁给什么人,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尚红坐在窗边想着心事,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有些人,有些事,从来都只是自己心中无望的幻想罢了。

她……早该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好痛、好痛,痛得呼吸都那么艰难了呢?------------------------(祝各位大儿童小儿童节日快乐,喀喀喀)第二百七十六章:小狐狸和老狐狸尚红和楚进士的婚事还只露出一点苗头,就被掐灭在摇篮里了。

老王爷将梁世子叫过去,让他告诫张氏,家中剩下这些孙女儿们的亲事必须谨慎再谨慎,不可轻忽以待。

而尚红嫁楚进士,梁家根本不能从这桩婚事里得到任何好处。

因此,这桩婚事毫不可取。

舒绿刚听巧珍转述前面那段话时,还以为老王爷对家中这些女孩儿是真心疼爱。

但听到后面,不由得苦笑起来……是呢,她都忘记了。

名门世家里子女的婚事,从来都是必须为家族利益服务的。

就像老王爷逼着尚兰嫁给张磊,是因为尚兰和张磊在元宵节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了大丑闻。

若不是为了保全家族名声,老王爷哪里看得上张磊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小进士……更别提张磊当时还只是个举子了。

至于尚堇的婚事,就更是老王爷为了笼络部下做出的选择。

所以家里待嫁的这些姑娘,老王爷绝不会让她们的婚事毫无价值。

当然,男孩儿们的婚事也一样。

舒绿表面上不说什么,但说不心寒却是假的。

亲情这种东西,对于老王爷而言只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他对儿女、孙子们未必没有感情,或许感情还挺深。

但他更看重的,还是自己的权位与信安王府的利益。

有时候舒绿会想,如果老王爷没有在先帝的夺嫡大战中被牵连贬谪,她的母亲福慧郡主也一样会成为世家联姻的棋子吧。

每天她去向老王爷请安的时候,老王爷都对她笑得很和蔼,眼里流露出的也是真心的疼爱。

可是……如果牺牲自己,可以为他的权势增光添彩,老王爷的选择……会是什么呢?不要对玩政治的男人抱有希望,他们本来就是冷血动物。

温情的人在宫廷与朝堂上永远是被炮灰的那一类。

舒绿记得读书的时候,看到过明朝历史上所谓的大忠臣徐阶的一些记载。

徐阶当时为了斗倒权臣严嵩,将自己的亲孙女送给严嵩的孙子当小妾,让严嵩对他放松警惕。

就在徐阶像乌龟一样隐忍了许多年,终于成功让严嵩倒台之后,他还将这嫁到严家的孙女儿毒死了。

这位和大多数女子一样,没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徐千金,就这样为了祖父的政治斗争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最终落得如斯悲惨的结局。

当徐阶终于斗倒了自己的政治宿敌,荣登帝国首辅的宝座,接受百官庆贺且被世人称颂的时候……他可会想起自己那死不瞑目的孙女?应该是不会的吧。

在对老王爷有了进一步了解之后,舒绿认为自己的某些计划是势在必行了。

你真打算和那老狐狸摊牌?展眉面色凝重地看着妹妹。

展眉对家里这位老祖宗甚为忌惮,觉得老王爷绝对是一只人老成精的狐狸。

和他商讨欧阳家的事情,会不会最后反倒弄巧成拙?我并不是要和他摊牌,只是要向他‘献计’。

舒绿笑了笑,说:你觉得我和欧阳家合作的事,能够完全瞒得住他吗。

与其遮遮掩掩瞒着他做事,引来他的猜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相告。

现在想想,我还得感谢于家这位曹夫人……她倒是替我省了不少事呢。

还是小心为妙。

展眉知道妹妹做事向来很有分寸,但他仍忍不住提醒她。

嗯,我会的。

舒绿明白展眉对她的关心。

无论如何,哥哥都会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这种感觉真好。

如今的信安王府里,谁都知道老王爷最宠爱的人是凌姑娘。

别的不说,老王爷对谁有过那么多笑脸呢?也就是凌姑娘在跟前的时候,老王爷的表情会舒缓得多。

哈哈,舒绿你给我配的药酒真是好。

大半年下来,我这腰腿可比四十多岁的时候还要有劲啊。

外书房里,老王爷品尝着舒绿送来的新制药酒,笑得眉毛胡子一齐抖个不停。

这笑声传到走廊上,下人们听了不得不佩服凌姑娘真是有办法。

能让老王爷这么开心,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能办到?那可不仅仅是能说会道善于讨好这么简单啊。

舒绿笑吟吟地给老王爷再倒上一杯琥珀色的药酒,说道:外祖父,这可是今天最后一杯了。

这酒劲儿大着呢,一天只能喝三杯,多了就伤身。

唉……你这丫头,老馋我老王爷很遗憾地端起酒杯,放到鼻端一嗅。

这酒味真香,难为你怎么酿得出来。

呵呵,这个嘛……就是秘密啦舒绿抿嘴一笑,两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显得越发娇俏。

这个酒我从去年冬天进府不久就开始酿,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呢,酒劲当然足啦。

里头的鹿茸、参末都是经过秘法炮制的,您喝完这一坛子酒,保证今年秋冬肯定不会再犯老寒腿了。

舒绿所掌握的提炼高度酒的方法,自然是别人学不来的。

老王爷喝惯了舒绿酿造的药酒,在外头喝再好的琼浆玉液也只觉得等闲。

好在他在外要塑造德高望重的威严形象,不会到处和人嚷嚷说自家外孙女能酿好酒。

不然,怕是满京城的好酒之徒都会追着舒绿跑呢。

等老王爷喝完这三杯酒,情绪更为放松时,舒绿才闲闲地提起了自己想和欧阳家合作香药生意的事情。

嗯?做生意?你个女孩儿家,想这些可不好。

老王爷对舒绿宠归宠,也没宠到得意忘形的地步。

一听舒绿提起这话,他马上就大皱眉头。

我知道你以前在江城的时候认那欧阳家的夫人当干娘,也给他们写过香药方子换银钱使。

你替临川王妃弄那个斗香会,也是在替欧阳家出力吧? 老王爷的笑容收了起来,板着脸对舒绿说道。

舒绿没有被老王爷的变脸吓得不敢说话,她甚至还维持着之前轻松的表情,笑道:外祖父大人真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啥事也瞒不过您老的法眼。

别卖乖老王爷的脸还是硬邦邦的,眼里却忍不住流露出丝丝笑意。

家里从上到下谁不对他怕得要死,唯独舒绿在他跟前挥洒自如,想说就说、想笑就笑。

展眉虽然也不怕老王爷,但也不会像舒绿这样活泼。

我花大力气从宫里请三位教养嬷嬷过来,悉心教导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成为真真正正的名门淑女。

做生意这种事,不是女儿家该干的,你别乱来。

这也就是对舒绿,老王爷才会费神想要劝服她。

对其他的孙子孙女,老王爷只会直接下命令。

不听话?那就等着家法处置吧。

外祖父,您大概还不知道,西州曹家的许多大掌柜在日前进京的事吧? 舒绿的谈话风格向来是天马行空,喜欢搞奇袭,让和她说话的人不知不觉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没有就做生意这事继续和老王爷纠缠下去,而是另起话头说到了曹家。

西州曹家?老王爷一愣。

他被贬西北十几年,西州路的各种情况他都是很熟悉的,当然也知道这以贩马而起家的西北豪富。

可舒绿刚才不还说着欧阳家来着,怎么又掰扯到曹家头上去了。

舒绿不慌不忙,将自己和展眉查探到的一些消息告诉了老王爷。

当老王爷听说,皇贵妃打算通过自己的弟媳曹氏笼络曹家的人,从而为自己敛财之后……他终于有些动容了。

像老王爷这种权臣,大部分的注意力是放在朝廷的斗争上,这些民间的商业活动他注意得比较少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皇贵妃开始有了敛财的计划,这就足以让老王爷警惕。

政治上有一个永恒的问题,那就是站队问题。

何为站队?其实就是,一旦步入政坛,你就得选择跟谁混。

而只要做出了选择,往往就没有改过的可能……经常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因为背信弃义这种罪名,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

老王爷在站队问题上有过重大的失败,也有过侥幸的成功。

前者就是先帝时,他没有选择支持先帝登基,从而被先帝弄到西北去吃了十几年沙子。

后者则是他暗中投靠的十七皇子最终顺利成为新帝,又把他从西北弄了回来。

现在的信安王,面临着第三次选择,那就是迫在眉梢的储君之争——是选择支持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当太子,还是选择支持陶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当太子呢?前者占了个长字,后者占了个嫡字。

原则上,陶皇后所生的皇子才是正统继承人。

但是前提是,陶皇后得一直是皇后才行……皇贵妃私下敛财,岂不是想为自己的后宫争斗准备大量的活动资金么?这很危险啊……--------------------(咳咳,舒绿能把老王爷说服,拉上她的战车咩?)--------------------------(呜呜呜,今天带孩子到处去玩,又去了单位的游园会啥啥的……结果又晚更了……可是和女儿玩真的好开心O(∩_∩)O~话说,求粉红票啊亲们不要抛弃我啊)第二百七十七章:女诸葛实际上,当初舒绿知道皇贵妃生的是大皇子,皇后生的反而是二皇子,就觉得有些奇怪。

大户人家里嫡庶之别极为严格,对嫡长子也格外重视。

因此大家族中的男子娶妻前,即使有过通房,也是不许通房生孩子的。

就算成亲之后,一般也要等正妻生了嫡子,其他的妾室才能被允许怀孕。

当然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可能执行得那么彻底。

很多时候,正妻数年不孕,或是连生女儿,家族的子嗣问题总不能一直耽误下去。

还有的妾室在正妻产子意外怀孕,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也有可能被允许生下孩子。

她当时就在想,难道陶皇后婚后数年不孕,才让皇贵妃抓住机会生下了长子吗。

后来还是从游王妃那边,才得知了一些当年的秘辛。

自然,游王妃知道的也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仅仅是坊间传闻罢了。

不过无风不起浪,传闻也不一定不真实啊。

原来陶皇后之前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但却是个女儿。

并且这女儿只养了几个月就发病夭折了。

就在陶皇后怀着头胎孩子的时候,于氏也意外有了身孕。

陶皇后忙于保胎,腾不出手来对付于氏。

皇帝那时候只是个寻常皇子,娶于氏进门本来就是为了拉拢于家,也不可能让于氏把孩子给打下来。

于氏打了个时间差,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给养下来了。

陶皇后因为恼恨她抢先生了长子,后来便对外说过些不大好听的话。

大意是那时候服侍皇上的妾室通房都得喝避子汤,于氏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避子汤换成了容易受孕的汤药,这才有了孩子。

无论如何,于氏生的这男孩都是兴耀帝的长子。

而如果皇贵妃成功把陶皇后给弄下后位,自己取而代之的话,大皇子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大梁的风俗是不允许将侧室侍妾扶正为妻子的。

然而,唯独皇室可以例外。

当前一任的皇后薨逝或是获罪被免之后,皇帝就会从余下的妃嫔中再选一人立为皇后执掌六宫。

而大梁的皇位继承人,名义上虽然是遵循了自汉以来的嫡长制,实际上却往往是能者居之。

除了本朝太宗之外剩下的这么多任皇帝,基本就没一个是嫡长子。

兴耀帝自己就是排行十七的小儿子,生母还只是个卑贱的宫婢!兴耀帝继位已有一年,而两位皇子的年纪都不小了。

朝野上下,如今对新储君的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信安王府和于家关系向来紧张,靠向陶皇后与二皇子,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尽管老王爷和陶家的联系也不算太密切。

舒绿还打听过这位陶皇后的出身。

和于氏不同陶皇后的娘家是宗室的旁支姻亲,兴耀帝和陶皇后算是远房又远房的表兄妹。

只不过陶家在宗室和朝廷上都是相当的边缘化,名义上虽说挺清贵,实际上却未必能给陶皇后和二皇子多大的助力。

你这消息可确切?信安王府外书房里,老王爷听舒绿说皇贵妃正在暗地里通过弟媳曹氏的娘家,准备开始大肆敛财,心中骤然警铃大作。

这就想动手了?于家,也太心急了!老王爷心里想着皇嗣的事情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舒绿为何要跟自己说起这些。

外祖父,若放任曹家在京城中安然立足成为这京城乃至燕北一带的大商家,那皇贵妃手里的银钱可就充足得很了······对咱家,可也不好吧。

舒绿这话一出口,引得老王爷登时忘记了自己的心事,直愣愣看着她说不出说来。

这些话,如果是由梁世子,甚至是展眉对他说出来,他都不会觉得太惊讶。

可舒绿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闺阁少女,竟与他正儿八经地谈起时事……还一针见血地说到了点子上,这让老王爷不得不震惊了。

他一直知道舒绿很聪明很能干无论是机智、见识、胸襟,都远非一般姑娘家能比得上。

他还隐约知道,几个月前牧王府里头的嫡庶争斗里,就有展眉和舒绿的影子。

舒绿在端午宫宴安然归来后,老王爷也向长子梁世子称赞舒绿智谋过人。

甚至连早前那桩爆炸案之中,展眉查案时得到了舒绿的帮助老王爷也略知一二。

但是······那些事情,不过是说明了舒绿的聪慧机敏。

可刚才舒绿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却浓缩了多少朝堂与后宫间的风起云涌?如果不是对当今的政局有充分的了解,她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外祖父请恕舒绿轻狂,但舒绿是真心想为咱家分忧。

舒绿面容恳切,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说真心话样了······感觉到自己的演技似乎又有大幅度的提高,舒绿顿时又更自信了些。

大宅门真是个让人心智快速成长的好地方!舒绿一介女流,也不懂什么朝廷大事。

但舒绿深知,于家的人对咱们家,可是恨到了骨子里……她简单说了那天在普化寺中,曹氏对她的辱骂。

老王爷听得脸色一路下沉——于家的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新掌朝政的文官,还不是首辅呢。

只因和后宫有了勾连,就敢以权臣自居?他信安王,可是堂堂大梁亲王!外祖父请息怒。

其实,于家的人这般张狂,却是好事。

哦?怎么说?老王爷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灰白的长眉微微向上扬起。

他契然对这个外孙女儿说的话空前的感兴趣。

以前只觉得舒绿乖巧可人,大方得体,就像他那早逝的爱女一般惹人怜爱。

然而······现在站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舒绿,面上更多了一层慑人的光彩。

他还是小窥她了吗?舒绿其实一点也不想这么高调。

出头的椽子烂得快,出头的鸟儿死得早,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低调下去。

但她更害怕,自己如果没有向老王爷展示自己的才能,真会像尚堇等人一样,被老王爷随随便便当成家族联姻的棋子给嫁掉。

她深刻明白,自己的终身很大程度上,是捏在老王爷手里的。

所以她必须要为自己,为哥哥,争取在老王爷面前的话语权。

只有让老王爷觉得他们兄妹很重要,那么他们自己的意见,才会被老王爷所重视。

她继续往下说于家的事。

外祖父可曾记得,汉武帝‘留子去母,的典故?哦······你是说······老王爷捻了捻颔下长须,看向舒绿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

舒绿所说的这个典故一点都不生僻,只要对历史略有一点了解的人都听说过的。

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爆发。

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因受苏文、江充、韩说等人诬陷不能自明而自杀,太子和皇后之位空置。

汉武帝遂不得不考虑新的太子人选。

他最喜欢七岁的幼子弗陵,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而长相和性格又酷似自己。

但是君临天下的汉武大帝,也是一个有童年阴影的悲剧人物——童年阴影果然是大杀器啊。

他因为想到自己同样是幼年继位,长期被祖母和母亲掣肘,成年后历尽艰辛才真正夺回了权柄。

深感外戚祸害严重,汉武帝做出了一个历史上很著名的艰难的决定······就在刘弗陵被立为新皇嗣的同时,其母钩弋夫人被送入掖庭狱,后死于云阳宫。

舒绿在此时举这个典故,就是想提醒老王爷——以兴耀帝的雄才大略,会甘心被外戚所钳制吗?即使,这外戚是曾助他登上皇位的大功臣?老王爷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捕捉到老王爷赞同的表情,舒绿又说:以孙女儿的愚见,咱家不需要和于家起正面冲突。

就让于家人在朝廷上嚣张去吧,越嚣张越好。

只要别让皇贵妃真正掌握了后宫的大权就行。

想让敌人自我灭亡,就先助其疯狂。

舒绿的意思是,信安王府应该避让于家,不要在明面上压制他们。

于家的势力越是扩张,皇上就越是忌惮于家的人。

你这怎么是愚见呢?老王爷叹息一声。

自己那些个儿子、孙子,有舒绿这样的见识,梁家也就不愁家业不兴了。

可惜啊!不过,你绕来绕去,还是没说清楚,这些跟你要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呀!舒绿莞尔一笑:曹家想插手京城一带的香药生意,我帮着欧阳家把这市场给霸占下来,在商场上击败曹家,那曹家赚不到钱······皇贵妃那边相应也就得不到充足的资金了嘛。

皇贵妃需要的可不是一点点小钱,而是足以让她收买大量宫人内侍的庞大支出。

不然,于家也不会供不起她开销······不过于家作为新贵,家产还不够丰厚却是真的。

而且,我可不仅仅想和欧阳家合作香药生意。

他们还能帮咱家做很多事呢!哦?老王爷已经完全被舒绿的话绕进去了。

让我听听你这‘女诸葛,还有什么高见!外祖父莫取笑孙女儿了……我哪里称得上‘女诸葛,?舒绿还是笑嘻嘻的。

即使谈话的内容很严肃,她的表情还是那样轻松。

纟第二百七十八章:展眉式情话都解决了?展眉来到绮霞苑的时候,发现舒绿正心情大好的带着两个丫鬟在香室内调香。

看舒绿眉眼间神色欣然,便知道妹妹这回应该把事情办成了。

也是……他印象中妹妹认真想去做成某一件事的时候,貌似还真没有过失败的记录。

呃,这也是因为展眉没和舒绿一起上闺塾,没看到舒绿在卫嬷嬷的针黹课上费劲功夫也没法绣好一个荷包……针线活是舒绿最大的弱势项目。

用舒绿的话说,就好像被织女诅咒过一样的悲剧。

嗯,差不多谈妥了。

剩下的问题,我还得再找母亲和婉儿姐姐商议下细节。

舒绿口中的母亲并不是指自己的生母福慧郡主梁素瑶,而是欧阳夫人。

和老王爷的谈话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她还以为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来说服这位老人家,但没想到老王爷的领悟和变通能力也在她的预计之看来老王爷能够在被远贬西北后东山再起,不是没理由的啊。

光看他从十多位皇子里选中十七皇子追随到底,就知道他的眼光有多毒,魄力应该也不会太差。

她和老王爷后半阶段的谈话,主要是围绕着一个内容来进行,那就是——欧阳家愿意向信安王府投诚,从而换取信安王府对其在京城生意的支持。

这事乍一听之下,会觉得很不靠谱—-—欧阳家再豪富,也不过是在江南略有影响力的大商家而已,堂堂王府能从他们的投诚中获得什么好处呢?大量的献银么?事实却并非如此简单。

信安王府虽然尊贵无比,可是王府中人和普通人家一样需要吃喝拉撒。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只是最基本的问题,一大家子几百上千人的吃穿用度岂是说笑?要维持王府体面的运转,就必须得有大量的收入。

王府当然是有收入的···…这收入来源有几个方面。

一则是王府名下的众多产业,包括王府府邸、数间别院、屋舍、铺子和京城附近的好些田庄山林。

二则是老王爷和梁世子等有品级的男丁们的俸禄,当然谁家也不可能靠俸禄来养活全家,无论是王爷还是官吏没点外快就等着饿死吧。

还有就是朝廷和宫里在各节日赐下的钱物。

再有一个大头,就是老王爷门下诸多的属下、故旧以及一些杂七杂八想要讨好老王爷的人送来的各种孝敬。

这一项属于典型的灰色收入,累计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数字。

像老王爷这种在皇帝跟前深受宠信又有实权的亲王,是不会有收入抵不上开支这样的经济问题的。

又不是《红楼梦》里贾府那种男丁们基本没什么正经事做,却又非要强撑着大排场的没落贵族。

然而,仅能维持收支平衡,那老王爷也太没有追求了。

舒绿很蛊惑地用临川王府做例子。

数年前已故的临川老王爷到东南督战的时候,临川王府还面临着财政危机呢,家里的开支有好些个窟窿。

结果娶了游家的大小姐回来当世子妃——也就是现在的游王妃,才短短十来二十年时间临川王府如今的产业有多少?现如今的京城八大王府中,临川王府的产业可是最多的。

不仅在京城一带有产业,连燕北道、平洲路、江南道都有许多产业。

去年牧若飞和牧王爷吵架,就是借口巡视自己各地的产业跑出去的,整整巡视了一个多两个月才回来。

若非有游家的大批掌柜、管事替牧王府打理产业,牧王府焉能有这般豪富?舒绿举的这例子彻底打动了她的外祖父。

老王爷倒也不是特别贪财的人。

如果真是贪财,他早就摊大手板跟手下们多要许多孝敬了,那样来钱更快······当然出事的可能性也不小会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有力借口,皇上也未必乐于见到自己的心腹臣子如此视财如命。

可是舒绿所提出的,让欧阳家的人替信安王府打理部分产业的建议还是对老王爷很有吸引力的。

谁不想自家的产业越来越多呢?若是照现有的情形,让家里产业顺其自然地放租、收租,家里的收入也不会少,可是财富累积起来也慢。

而欧阳家能在江南富甲一方,他们在打理生意和田庄方面肯定是很有在固守祖产和开拓财源之间做出选择,还用多考虑吗?将欧阳家这样一个商贾世家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似乎也不是坏事。

实际上,京城的权贵世家和各地的商家之间有联系是常有的事情。

老王爷门下当然也有些商家,只是没有欧阳家一般的百年老皇商而已。

而且舒绿还诱惑老王爷说:咱家难道只能在京城附近置产不成?东南江南欧阳家都有门路·到时候咱家也跟牧家一样,在外地置下些田地铺子。

眼下虽说未必有多少利润,然而也算是给家里的子孙备下些产业嘛。

话都说到为子孙后代这种程度了,老王爷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好歹还要矜持下,舒绿再三劝说,他才给了个模糊的答案·说可以考虑。

听在舒绿耳里,就只有一种感觉拜托,您明明很想答应了,痛快点好吗······可惜她只能恳切地对老王爷微笑说:外祖父明鉴,孙女儿可真是一心为咱家着想。

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您只管骂我就是了。

哼,你自然是该骂的!姑娘家,还是以针黹纺织为要,这些事情···…偶尔想想就算了。

老王爷当时又黑下脸来教训了舒绿一顿。

舒绿只一味点头表示接受领导批评,心里不知道多想笑。

您就装吧您呐!在舒绿表示尽快让欧阳家的当家人来向老王爷投诚后,老王爷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于是,还是得让欧阳夫人来府里一趟了?展届听完舒绿和老王爷谈话的过程,把无谓的感想略过,直奔结果。

对。

舒绿点头不迭,表示完全正确。

欧阳家在京城的最高领导名义上是欧阳夫人。

虽说欧阳夫人事实上啥事也不管,就是专门在家里待着休养,里外的大小事务都是欧阳婉一个人在主持······可未出阁的女儿家,原则上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其实,欧阳婉若不是许了展眉,她也不敢这么出格。

一般人在找媳妇的时候,当然也喜欢未来媳妇能干、懂事,但是太能干了也会被人侧目的。

这道理放在后世也是相通的—女强人容易成剩女啊···…然而展眉是什么人?欧阳婉曾担心自己出面替家里料理生意,会让展眉觉得不舒服。

展眉只是很奇怪的看着她,说:既然你能做得很好,为什么不去做呢?展眉也有些大男人主义,可是他完全没有那种女人只要乖乖在家呆着就好的思想。

你要是觉得自己喜欢做这些,那就继续好了。

如果感到累了,想静静呆在家里读书绣花什么的,也挺好…···反正,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

展眉用很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出这些话,让欧阳婉听了感动得想哭,又想笑。

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这是典型的展眉式情话,简单、直白而真诚。

在外人想来,能写出不辞冰雪为卿热这种缠绵句子的凌展眉,一定是个温柔多情的风流才子。

曾有青楼里的红阿姑特意跟从国子监来寻欢的客人打听凌展眉,还羞人答答地让展眉的同窗给他传话,颇有想和他共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的意思……那绣帕被展眉直接扔了回去,理都没理过那位名他才不要和这种女人有什么牵扯。

不是他歧视失足妇女,这二年的名妓也不容易,总归也得琴棋书画精通才能混出点名头来。

问题是……他对这种事情根本不感兴趣好吗?这麇子他只打算对两个女人好,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妻子。

唔,如果将来有女儿的话就另当别论……得知妹妹和老王爷谈妥了大半以后,展眉想着正好去和欧阳婉说一声。

他近来功课忙,内通司那边也有些小任务,已经有好些天没去看欧阳婉了。

以前没女朋友的时候吧,他也不觉得女人有多重要。

但是现在几天不见欧阳婉,他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读书也好,练功也好,总不是那么得劲。

唉,难道自己真的也变得纯情少男了吗?可是每次看到欧阳婉柔情似水的笑容,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很好。

这天傍晚从国子监下学后,他独自骑着马往欧阳家在京城的别院走去。

欧阳家组的大院子位于一条比较宽敞的大巷子里,周围环境也算不错。

但是当展眉来到巷口时,发现平时并没有多少人经过的巷子,竟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路人,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嗯,发生什么事了?展眉拧起了眉头。

第二百七十九章:闹事巷子口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少年骑士在他们身后张望着还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连山大虫王七爷都来了……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招惹了什么仇家?嘘······王七爷带了好多帮手呢,咱们看热闹归看热闹,别乱说话。

这是一个比较胆小的汉子。

随即有人附和说极是极是,神色间都是畏惧之色。

王七爷?这是哪路神仙?展眉跃下马来,从人群的缝隙间挤进巷子。

他来惯了此地,知道这巷子虽大,连同欧阳家在内也就只有三户人家,因为这里的宅子都不小。

既然能在京城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就绝不会是贫寒人家。

但听巷子前这些街坊们议论说,来这里寻衅的人似乎来头也不小的样子······展眉刚从人墙外钻到巷子里,就听见有人粗着嗓子喊:也不掂量掂量自家的分量,就敢来京城地面上逞能?不过是个老寡妇带着个小丫头片子,说不准是不是私窝子呢······什么?老寡妇,小丫头······展眉立刻想到了欧阳母女。

果然他定睛一看,那些穿着短打皂衣、围着宽宽的黑色腰带的大汉们,都朝着欧阳家大门的方向叫骂着。

而欧阳家大门紧闭,连门子护院在内无人出来应答,也不知里面的人听见了没有。

展眉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所谓私窝子,就是假作良家子的娼妓,一般由一个老鸨子带着几个干女儿在家中接客。

这种私人妓馆因为并不在官府挂牌注册,其中的老鸨与妓女也并非在籍的乐户,因而称之为私窝子。

这些人竟敢如此侮辱他的婉儿,真是找死!但展眉尽管在盛怒之中,也还没失去理智。

他强压下怒气,思索着这些人是为何要找欧阳母女的麻烦。

欧阳家虽说只是商贾人家,可是家大业大·跟着欧阳母女车马出入的家丁、护院、下人总有十数人之多。

一般的地痞流氓也是懂得分辨形势的,看这家人的阵势,也该晓得不是易欺之辈。

怎么这王七爷却敢这么大喇喇地上门来寻衅?一定不会是为了敲诈勒索这么简单。

会不会是和欧阳家近来在京中的商业活动有关呢?也许是得罪了什么生意上的对手?然而再任由这些人堵着门谩骂下去始终是不行的。

就在展眉想出手阻止他们的时候,欧阳家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欧阳婉冰雪般晶莹冷艳的面孔骤然出现在大门处。

她的两个大丫鬟烟罗和银屏跟在她的身后·二人面上都难掩气愤之色。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骚扰民宅?欧阳婉的声音脆若琉璃,却没像两个丫鬟一般怒色满脸,意态还颇为淡定。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大多没见过这位从外地进京租住此地的欧阳小姐,连那些来寻衅的流氓地痞其实也不认得她。

见她出现,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紧接着便又响起了阵阵议论声潮。

这位小姐看起来如此端庄·怎么会是私窝子?唉,王七爷做事,咱们看着就是了…···还记得上回那尚家小姐?哦……那是那是……展眉心中一动,却不忙上前去帮阵,后退几步缩回人群中,找人问那尚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那边的地痞却总算回过神来,一改方才泼皮无赖的作风,嘻嘻笑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就是在这儿喊几嗓子,你出来做甚?莫不是被我们说中了什么,恼羞成怒了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黑衣痞子们都大笑起来·态度极为恶劣。

连那些胆小的围观群众们都看不下去了,嘀咕说:真是伤天害理,又不知收了哪家的好处来闹事……欧阳婉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气得哭出来,只是眼中闪过森冷的怒意,直接对身后的护院们说:把这些下流胚子都撵走!她话音才落,从她身后就闪出十来条健壮的大汉,身手也是极为敏捷。

痞子们这边人也不多,看起来也未必能敌得过欧阳家这边的家丁护院,神态却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儿,还在挑衅地笑着。

不对劲……展眉眼神一凝·似乎嗅到了些诡异的味道。

痞子流氓这种人,本身不一定很能打,大多是靠着人多势众去欺负弱小。

听人讲这王七爷是当地一霸,为祸四邻,但是越是能混得开的流氓头子,往往都不是一些头脑简单的夯货·在地方上也有一些靠得住的官场关系。

他们来找欧阳家的麻烦,不会没打听过欧阳家的护院众多吧?贸贸然就找人下手,这些人能在这一带混得这么牛?展眉正思索间那边却已经交上了手。

欧阳家的这些护院本身就是欧阳润知选拔了家中的精锐派到母亲和妹妹身边当护卫的,又经过了展眉的悉心指导,个个的身手都在水平线以上。

那些流氓痞子们刚一交手,便都一个两个哎呦喂、我的娘啊、好痛啊这样叫唤起来,不堪一击到了儿戏的程度!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展眉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迅速结束和身边那位老大伯的交谈,从人群中闪出来,却听到巷子的另一头有人在大喊着:谁人在此打架斗殴!哗,是公差呀!在这一区居住的都是些老实百姓,看到有大批公差赶来,纷纷躲避不迭。

本来拥挤的巷子口,很快的就变得通畅起来。

这时,站在家门台阶上的欧阳婉,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展眉。

展眉冲欧阳婉摆了摆手,意思是让欧阳婉先别出声招呼他。

他还想在一边观察下这件事。

她心中狂喜,眼角一湿,赶紧又侧过头去不让自己真的落下泪来。

欧阳婉并不像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

一个姑娘家被人堵着大门骂这样难听的话,谁心里能好受?可是若让他们一直骂下去,也不是个解决的法子啊,万一这些人就是堵着大门不走怎么办?欧阳婉听到下人来报后,一面让人瞒着欧阳夫人,交代下人决不可让外头的事情惊扰了母亲,一面亲自赶出来解决此事。

她大致上也知道是谁家派来的恶棍……银屏惊喜地低呼道:啊,是展眉少爷!和欧阳婉一样,银屏烟罗两个看到展眉在场,马上就觉得有了主心骨。

在这年月,女儿家再强悍,也不能和男人相提并论。

欧阳家只有母女二人,并无男主人在家,所以别人才敢放胆来欺负她们。

有再多的家丁护院,到底是没法子真正替主人家出头的。

但是展眉少爷一来,那就不同了!统统给我住手!一个骑马而来的军官大喝一声,他身后的数十名手下随即将这巷子里打着架的一群人都围了起来。

那些地痞全都躺在地上直哼哼,不是抱着胸口就是抱着大腿,叫嚷着长官救命。

你们都是什么人?那大约四十上下的短须军官喝问着众人。

欧阳家护院的头领欧阳浩出列拱手道:军爷,小人们都是这儿欧阳家的家仆,因为有恶人上门寻衅,小人们才不得不将他们赶走。

他胡说!一个身材不高、体型却很壮健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嚷嚷着:长官,只因这欧阳家欠了小人的东主一笔款子迟迟不还,小人们来替东家要个债而已。

可是……您老都看见了,咱们弟兄都是被他们按在地上打呢,连手都没还过!这就是那个王七爷了吧?展眉想起方才那老伯跟自己说的,那王七爷的脖子上有个红色的肉瘤,极是好认。

欧阳浩气得满脸通红,骂道:明明是你们无缘无故上门来辱骂我家主人,还倒打一耙!什么啊,咱们弟兄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长官您要替咱们做主啊……痞子们又叫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嚷得厉害。

欧阝e婉挥手让欧阳浩退下,由烟罗扶着从台阶上盈盈而下。

她走路的姿态极为优雅,周围这样多的汉子,竟都被她娴雅的气质所惊艳了一下,那些叫骂声居然停了下来。

连那短须军官表情也不自觉地和缓了一些。

欧阳婉就是有这样的气场。

这位军爷不知在哪个衙门里当差?小女惶恐,敢问军爷贵姓。

欧阳婉朝那军官微微一福,甚是有礼。

如果是别人,那短须军官或许就黑着脸来叫人滚蛋了。

可是对着欧阳婉这样温婉的大家闺秀,他一时还真狠不下耍横的心。

本官是五城兵马司的巡检,免贵姓丘。

你是这家的主人?丘巡检干咳了一声,努力摆出官威来。

欧阳婉应道:是的。

军爷可否听小女一言?说。

小女从没欠过这京中任何人款子,这些恶人所言,纯属诬蔑。

正如小女家仆方才所说,这些人无缘无故到小女家门前口中恶言,不知有何企图,请军爷您替小女做主啊。

欧阳婉口齿清晰,说出这番话来毫不滞涩,但那丘巡检却突然板下脸来说:口水无凭!本官怎能只相信你等一面之词?嗯,果然······欧阳婉和展眉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第二百八十章:一切都不用担心大梁京城格局方方正正,各种区域划分也极为清楚。

除了中的皇城以外,其余各处分别依着贵、富、民、贱的等级来划分京城中民众的居住区域。

五城兵马司尽管担任着守卫京城治安的职责,原则上应该在每一区都安置人手巡逻,维持市面太平。

但事实并非如此······皇城附近和权贵、世家、豪富们居住的地区附近当然需要派驻大批的人手,可老百姓住的地方,就随意许多了。

至于贱民们聚居的类似城市贫民窟一样那些所在,理你做甚?自生自灭去吧。

而欧阳家上京后租住的这间三进的大宅,虽说前任主人也是薄有身家的财主,可要和真正的豪富比起来还是差距很大的。

这一带仅仅是家境稍微富裕点的平民们居住的地方罢了,平时在四周巡逻的兵丁并不多。

不然,这儿又何至于有地痞横行?展眉之前见王七等痞子行为古怪似有所图,又见这后面来的丘巡检说翻脸就翻脸,如果还猜不到他们是串通好的,那也太笨了。

展眉能想到的事,欧阳婉同样也想到了。

她并未因为丘巡检的斥责而惊慌,却应道:既然巡检大人认为此事是小女一面之辞不足以信,那您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呢?大胆,巡检大人办案哪到你这女人家指手画脚?丘巡检身边窜出一个长相可以称为獐头鼠目的兵丁,似乎是丘巡检的亲随之类的大跟班,对欧阳婉大声斥责道。

欧阳婉扫了那丑男一眼,连应都懒得应他。

丘巡检又干咳一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如今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本官暂时也不好断案,你们在场的人都先跟本官回衙门再说!什么?欧阳家这边的人大感愕然,尤其是烟罗和银屏更忍不住同时惊呼起来。

明明是坏人上门欺负人,怎么就变成他们家的人也要上衙门了?而且……莫非这位军爷想把小姐带走不成?那可真是太荒谬了!大家女子不可轻易抛头露面·未出阁的姑娘尤其如此。

所以官府一般也会顾及到礼教所限,若非极为必要,是不会将好人家的女儿叫到衙门里去的。

谁家女儿要是被迫去了一趟衙门,不知要招来多少风言风语·整个家族都会为之蒙羞。

可这时丘巡检的意思,却是要连欧阳婉一块带走!不远处的展眉脸色早已黑如锅底。

他轻轻拧了下双手关节,失去了扮无关路人的耐心,举步往欧阳家大门这边走来。

欧阳婉似乎早就料到这丘巡检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脸上的浅笑渐渐淡了下来,冷然道:巡检大人您是说,让小女也一道上衙门去?你这女子,大人都已经下了命令·你还在这儿磨叽什么!好好的跟我们走一遭是正经,不然……可别怪咱们秉、公、办、事!刚才跳出来叫嚷的那个丑男亲随又冲欧阳婉呼喝了一声。

欧阳家的护院们都激愤起来,连他们也看得出这官匪两队人马分明是勾结好了做个套子来装他们。

而王七等痞子则笑得很无赖,他们早就得了那家的好处,和丘巡检也提前商议妥当了,只等这欧阳家的人上钩。

哈哈,这细皮嫩肉的小娘还装得这么傲气?再硬颈下去有你好瞧的!那家的人也不是要将欧阳婉如何,只不过想坏了这女子的名声·让她最后不得不向自家低头而已。

王七很清楚,自己这些人是占不到鲮阳婉什么便宜的,早有人等着她呢·嘿嘿嘿······谁让她一个外地小姑娘刚在京城里这般嚣张?做生意,京城的生意是谁想做就能做的么?秉公办事?就在三方人马神色各异,似乎又要再起一场争斗时,有个清冷的少年声音插了进来。

展眉走到欧阳婉身前,将她挡在自己背后,再直面丘巡检等官这位大人,您好歹也是一位巡检,《大梁律》总该读过的吧?寻常民众争执纠纷,如非涉及风化、命案,则不应将良家女子带至衙门协同理案。

即使要向良家女子问案·也该由官媒婆等妇人到其家中询问···…您不会说您一点都不知道吧?展眉身材并不高,和中等身材的丘巡检大致平齐,但他说出这些话来时气势却像是稳稳压着丘巡检一头。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本官办案!丘巡检也是有些城府的中年人,可被展眉这么正儿八经地用《大梁律》来挑衅他,还是气得脸都绿了。

除了欧阳家的人·周围这些人都不认得展眉是谁。

在他们眼里,这青衫少年看起来虽然不会是贫寒人家的小书生,可是也看不出多少贵气,只怕是和欧阳家有些关系的商贾公子。

展眉和欧阳婉的未婚夫妻关系,真是隐秘得不能再隐秘。

倒不是展眉想刻意隐瞒什么,问题是的确名不正言不顺.们的婚约只是两家长辈的口头约定而已。

婚书都没交换过,算不得法律意义上的未婚夫妻。

谁让两人当时都在孝期,没法正式定亲呢。

而信安王府这边,也只有老王爷、梁世子、张氏几位长辈知道展眉有这么一个名分尴尬的未婚妻。

老王爷对展眉这门亲事不置可否,从没正面应承过展眉会在他孝期结束后给他和欧阳婉定下婚事。

因此他们之间的事情,基本上没什么人知道。

想要对付欧阳婉乃至整个欧阳家的人,也只知道欧阳婉和信安王府的凌千金是干姐妹,并且和临川王府的游王妃颇有些渊源。

不要转移话题嘛,巡检大人,请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好吗?展眉的态度很和气,一点都不激动……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越是生气,表情就会越平静。

因为是他要全力出手的表现。

反了你!竟敢对大人如此无礼!快,弟兄们,把这人一并带走!那丑男亲随又替他的主子叫嚣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叫完之后,得到的不是主子赞许的眼神——下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大力直冲心口。

还没等他惨叫出声,整个人就已经如炮弹般被踢飞出去!嘭!一声闷响之后·众人才看到那丑男脸朝着对面院墙撞了上去。

几阵尘烟扬起,丑男身子后仰摔到地上,原来竟被这一撞之力直接弄晕过去了。

他口鼻溢出一缕缕血丝,嘴角还掉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只不过是一脚……众人甚至还没看清展眉的动作!既然不会说话,那这辈子都别说话好了。

展眉像是根本没出过手——不,出过脚—似的,很悠闲地对着晕过去的丑男摇摇头·转身对欧阳浩他们说:带小姐先回屋。

展眉哥哥……欧阳婉不愿将展眉一个人扔在外头对付这么多人。

开玩笑,对方两边的人马加起来起码超过了五十个人呐!听话,回去。

展眉轻声对欧阳婉说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相信我。

好吧。

欧阳婉咬了咬下唇,转舟就往大门走。

喂!拦着他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丘巡检回过神来,顾不上维持他的什么官威,跳着脚指挥手下们去拦截欧阳婉。

最先有反应的却是当惯了走狗的王七。

他急吼吼地冲过去想拉扯欧阳婉,欧阳浩毫不客气地伸臂一挡·另一手则用力朝他心窝袭去。

王七也不是吃素的,正想和欧阳浩对上,却又被从横里杀出的展眉一把掐住了咽喉!啊·刚才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呢。

展眉的语气很轻松,但眼神却无比冷酷。

敢说他的婉儿是失足妇女?很好……王七明明比展眉高出一个头,竟没法挣得开展眉的钳制,喉头不住绞紧,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的小弟们想上来救他,可展眉却飞快地一拳打在他脸上,将他一口牙齿全打了个粉碎,连带着鼻梁也随之折断,发出咔咔的可怖声音!嗷!王七惨叫起来,但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他的惨叫声让周围的人们身子一颤时·展眉又闪电般出手,咔嚓咔嚓几下,将王七双手的关节拧断了!啊——满嘴喷血的王七发出一声含混的叫声,两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唔,第二个……展眉站在原地·甩了甩双手沾上的鲜血,对同样呆住了的欧阳浩说:愣着干什么!哦,哦,是!欧阳浩如梦初醒。

这时欧阳婉已经迈进了门槛,一回头刚好看到王七喷着血倒下的惨状。

她突然笑了起来。

是呢,有她的展眉哥哥在,一切都不用担心的······除了欧阳婉之外,欧阳家出来的所有人都退回了屋里,大门也紧紧关了起来。

展眉一个人站着台阶下,对着面前的一群人,突然叹了口气。

唉,本来我很想当一个文明守法的斯文人······你们真是····…不要这样逼我嘛。

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手将儒生袍的下摆挽到腰上扎稳。

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他明明是以一敌众的不利局面,可包括丘巡检在内,人人都因为他这句话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到底是什么人?第二百八十一章:冲冠一怒为红颜沉闷而炎热的七月,京城里从人到狗都是一副蔫蔫的样子,连路边树上的叶子都无精打采然而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却让满京城的人们从昏昏欲睡的苦夏中,像打鸡血一样振奋了起来!信安王爷的外孙凌展眉凌公子,在城南吉利巷以一人之力,将围攻他的几十条大汉全都打倒在地。

许多伤者甚至重伤昏迷到如今都没醒过来,就算养好了伤也会落下终身残疾!据当时在吉利巷口围观的个别大胆群众描述——那一日战斗停止时已是傍晚,夕阳余晖斜斜地照在躺满了伤员的巷子里,火红的霞光竟映得巷子像是遍地鲜血一般的骇人。

赤手空拳的凌展眉闲闲地站在这一片惨呼与呻吟中,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伤痕,青衫上竟只溅洒了些许别人的鲜血。

他儒雅清秀的脸孔波澜不惊,与这地狱般的惨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见过这一幕的人,都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子。

这些被打倒的人里有一半是在当地横行许久的地痞流氓,另一半却是负责巡视城南的兵马司官差。

而凌展眉在将他们全都打倒后,径自一个人去了五城都察院的公署,告状!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倒打一耙么?他把人家都打伤打残了,还去告状?但展眉就是这么干了,而且干得理直气壮。

他告状的理由是五城兵马司城南巡检丘某人与数名痞子勾结,意图滋扰百姓、敲诈钱财,并袭击身为国子监学生的自己。

都察院的御史们接到这样的案子,再派人到现场一看,直接就无语了。

这叫什么人啊?好多当差多年的老捕快在勘察现场、救助伤员的时候。

二话没说就被展眉的身手给折服了。

也不是说他们没见过世面,比展眉功夫更好的江湖大豪当然也是有的。

问题是。

凌展眉是什么人?一个十六岁的小书生,还是在国子监这种全国最高学府读书的监生!这可不是书生们都能仗剑去国的汉唐,连李白都腰悬长剑十步杀一人。

这年月的读书人,能杀鸡的都算心狠手辣了!而凌展眉……捕快们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起码能把在场的人杀掉一半。

在京城中犯下如此凶案,还牛皮哄哄地到都察院去告状,先发制人把自己置于苦主的地位。

谁让人家有个更牛皮哄哄的外祖父呢?展眉告状的第二天,信安王爷的名帖就送到了都察院。

很恳切的请御史们查明案情,决不可姑息案犯,以免滋长‘官匪勾结’之风。

听听,老王爷多霸道。

还没查案呢就替都察院给这案子定调子了——官匪勾结!紧接着国子监祭酒——也就是该名校的校长邱大人也给都察院发来了义正言辞的信函。

声称这种企图殴打儒生、伤害大梁未来的国之栋梁的行为,是可耻的、更是极为危险的!读书人乃是国家的根本,这些人却无法无天。

为了些许阿堵物竟做出这般丑行!如此下去怎么得了?邱大人这么一上纲上线,都察院的人想包庇自己属下的兵马司官差丘某及其同党,也是不可能的了。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何止是全国最高学府这么简单!国子监的监生们最终基本上都是要步入仕途的,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大梁官场的后备力量。

不但如此,儒生们还掌控着全国上下的舆论风向。

而现在。

他们的同窗和武官起了冲突——选择跟谁站在一边还用考虑么?大梁朝本来就文贵武轻,读书人地位超然。

一个书生中了秀才后便可以见官不拜,出州入城无需路引,种种好处、便利数不胜数。

和文人相比,武人的地位就差远了,尤其在读书人眼里,武官都是些粗鄙无礼的俗人。

都察院的御史们,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两榜进士出身?就算展眉身后没站着信安王爷,他们也对展眉这种监生有着天然的偏爱啊。

虽说兵马司是都察院的下属单位,可是孰轻孰重,御史们还是分得出来的。

于是那些在吉利巷里被打得半死的人,并不能回到自己家中养伤,而是被直接投进了都察院的大牢里。

展眉这个打伤了数十人的凶徒,却什么事都没有。

负责此案的御史还得恭恭敬敬的请人给信安王府捎话,说那些歹徒都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不日就会判案处置,请信安王爷放心。

紧接着,各种版本的流言就开始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传播。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提起这一桩新闻来都津津乐道。

没法子啊,这新闻够提神么!展眉之前写过许多出众的诗词,包括要留清白在人间、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辞冰雪为卿热、待到山花烂漫时那些名句,再次被人传颂开来。

更有人将皇上亲笔为他题写御香、赞赏他很有才华的事情讲得天花乱坠,好像他就在场看着皇帝如何勉励凌展眉一样。

年轻俊雅、才华横溢的王府公子,却又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武。

凌展眉身上的每一项特质都能引起公众的兴趣,但直到一件事情逐渐传播开后,凌展眉的故事才真正的成为了传奇。

那就是,他当日为何要出手对付这么多人?那些人是怎么惹到他的?哎呀,听说那些人想去敲诈的欧阳家,那家的大小姐和凌公子的妹妹是干姐妹咧。

不不不!你这消息已经过时了。

我家老婆子的表妹的姐夫的外甥和去王府倒夜香的老苍头家的儿子是好朋友,他说了……随即是一句神秘兮兮的悄悄话:那欧阳小姐不仅仅是凌千金的干姐姐,还是凌公子的未婚妻哩!什么!不可能吧!不是说那欧阳家只是商户人家么?怎么能跟王府攀亲?你们不知道吧?这凌家兄妹,身世也很曲折……于是之,一段段凌公子与欧阳小姐不得不说的故事开始在各大茶肆、青楼、酒店流传起来,渐渐的旁人加进去的枝枝叶叶越来越多,离事情真相越来越远。

不过幸好故事的主旨凌公子是为了未婚妻才毅然出手还是被保持下来了,其他的小细节……那就不必深究了。

这时候,又有人爆料说,他家的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的亲戚在国子监读书,亲口听凌公子对同窗们感叹说自己这一回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冲冠一怒为红颜!好吧,这句具有高度概括性与宣传性的广告语一上街,人们又被狠狠的冲击了一把。

真是……太浪漫了……许多贵族的千金、深闺的小姐、良家的少女、青楼的姐儿,都把这位从不踏足欢场的凌公子当成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良人,能够为自己真情付出?可是这年代里,肯为爱侣做些实事的男子又有多少呢。

莫怪乎有些个姑娘,只因有男子稍微对自己温柔一笑,就马上倾心于他了。

之前凌展眉写出了深情的不辞冰雪为卿热,就已经让无数姑娘们暗暗倾慕。

这桩传奇一出,女儿家们全都对他如痴似狂。

青楼勾栏里,竟掀起了一阵凌旋风,人人都以唱凌展眉那几首诗词为荣。

一时间,居然有了满城尽唱凌氏词的风气……哥哥,你这回闹得……太大了点吧?舒绿一手托腮,一手指着坐在自己对面摸着鼻子的展眉说道。

展眉也是满脸无奈:我哪知道这二年的人如此缺乏娱乐信息,稍微有点小新闻就传得这么厉害。

骗鬼去吧你!舒绿才不信哥哥的鬼话。

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她戏谑地看着哥哥,笑道:果断出手,反客为主,主动传谣……我才不信你做这些都是无心的!展眉也笑了。

的确,那天在吉利巷出手之前,他就已经通盘考虑过了出手后的种种后续。

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能打到那些人,但打倒他们之后该怎么办呢?打人后毫不犹豫的直奔都察院衙门去告状,可谓是行动中最关键的一环。

占据了这个先机,他就从等待人调查、审判的伤人者,变成了同时被官差和地痞迫害的受害者!对国子监监生身份的利用,也是展眉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项,等于是把整个士林都绑架到了他这一边。

舆论风向对于判案有多重要?从后世过来的展眉真是太了解舆论的效果了。

连信安老王爷也被展眉这神来一笔给震住了。

该出手时就出手是豪勇,能同时打败这么多对手是神勇。

但光有一个勇字是不够的。

出手前就想好了之后该怎么解决接踵而来的后续问题,才是智勇双全的完美体现!唉,亏我还想着借让欧阳家拜在王府门下,让老王爷渐渐意识到欧阳家的重要,承认你们的婚事呢。

你倒是会把握机会,偷偷就让外人都传遍了这件事……这下子,老王爷想不承认都不行啦。

舒绿对哥哥嘟起了嘴儿,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嗯哼,这事不会这么快完的……再次发花痴……哥哥最高!撒花!)(*)第二百八十二章:欺人太甚你倒是会把握机会,偷偷就让外人都传遍了这件事……獯子,老王爷想不承认都不行啦。

舒绿真是佩服哥哥的行动力。

平时也不见他这么积极,这次却屡屡主动出击,看来哥哥对于和婉儿这桩亲事真是在意得很啊。

哼哼,平时问起他和婉儿相处的情形,他总是用一种少三八了的眼神鄙视自己,装得跟什么似的。

偶尔问婉儿吧,婉儿没说话脸就红透了,害得她也不好意思问下去。

你磨磨唧唧的,绕来绕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绕到主题上。

我可没那个耐心。

展眉一摊手,倒也光棍,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外头那些传言有他的推手在里面。

好歹他在内通司里也是个校尉,手下还是有小猫两三只的。

内通司最多的是什么人?密探。

密探们额头上是绝不会写着密探两个大字,而大多是以平庸的面孔出现在京城的街头巷尾,查探着大大小小的隐秘消息。

让手下的密探到市井间散播些小谣言,虽说有公器私用之嫌,展眉却并没有什么愧意。

莫名其妙被拉近内通司里头做事,老子就是要假公济私,有种你把我开除出去好了······展眉对上峰乃至皇帝,可不会有多少畏惧。

再说他除了在火药库爆炸案中为朝廷立下大功外,近来又建下了一件更大的功劳,上头正是要大用他呢。

对于他小小的乱来,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这件功劳实际上和火药库爆炸案一样,军功章里也有舒绿的一半。

那就是——展眉将军中现有的火枪做了大改良,不仅让火枪每次发射需要的火药节省了一半,还改良了引火绳,使得复杂的装弹、上膛、点火、发射的过程被大大缩短了。

说到这事,也还是得从火药库爆炸上说起。

那次的大爆炸,一下子就将京营中最大的火药库炸掉了·紧接着又发生了西南动乱。

军队的火药用度骤然紧张起来,内通司本来还能分到一些火枪来使用,近来却也不够用了。

内通司因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用火枪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大家只是感叹一阵也没人认真去管这事,不用就不用吧。

展眉却对火枪这种稍微奎些现代科学气息的武器很有兴趣,主动跟上司要了火药枪的图纸回去研究,想改良改良。

舒绿听展眉说了这事,索性也给他帮帮忙。

她对枪械不如展眉熟悉,但是作为一个动手能力极强的理科博士,又有展眉给她解释枪支原理·要改进一下这些火枪的技术还是没问题的。

谁让哥哥说想弄几把好枪傍身呢?她也觉得哥哥这种整体在危险边缘游走的人,真的很应该多做点准备。

舒绿在展眉带回来的图纸上做好了改良,让展眉带回内通司,交给专门制造枪支的军匠来制造新枪。

虽说舒绿也不介意亲自动手来做,并且表现得兴致勃勃的样子,展眉是绝不可能让妹妹去碰火药这种危险到极点的玩意的。

开玩笑啊,连炸弹之父诺贝尔这样强悍的专业军工制造者,也在实验中发生无数次意外·连自己亲弟弟都失手炸死了。

展眉再纵容妹妹也不会允许她接触火药!这份火枪的改良图送上去以后,内通司的几位老大们大感兴趣,催着工匠赶制了一批新火枪·并且通过实验证实了这些新火枪真的在技术上比旧款更省火药、点火更快、发射更准。

新火枪立即被转呈兵部,又上达天听。

兴耀帝下秘旨要求军队大批制造新枪,以供西南战役之用。

他还同时让大太监德进给内通司传了他的口谕,表扬了展眉几句。

就凭着这桩功劳和圣眷,内通司的几位大佬都知道展眉从校尉升参领只是时间的问题。

老王爷在兵部里掌权,也从一些秘密的渠道知道了这事,深感震惊——自己这俩个外孙,还要能耐到什么地步呢?所以展眉才有恃无恐的敢把替欧阳家出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

他知道老王爷是肯定得出来替自己擦屁股把事情抹平的。

而且展眉把这事情闹起来,还有别的深意在内。

舒绿若有所思地拿着笔,在面前的书案铺着的信笺上写写画画。

这是她思考事情时的个人习惯。

哥哥·曹家那边,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展眉闻言,眼中露出些许冷意。

你觉得呢?他反问妹妹。

我们现在收购的铺子还不到京城全部香药铺的一半。

这个时候对曹家下手,必须谨慎……舒绿咬了咬笔杆,揉着眉心,煞费思量。

我拿不准的是·皇贵妃打算挺曹家到什么地步。

舒绿看着哥哥:所以哥哥,请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哼,我尽量吧。

展眉不置可否。

发生在吉利巷欧阳家门前的这桩,由官差和痞子勾结而想陷害欧阳家的恶**件,背后的黑手自然是想和欧阳家争夺京城香药市场的曹家。

关于贩马出身的大商贾曹家,为何偏偏选择了香药这一门生意,舒绿和欧阳婉也刻意去考究过。

结果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原因。

京城的香药市场的确比较空白、散乱,适合有大笔资金的外地豪富进驻整合,可是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人做这个生意呢?因为做香药生意的传统商家都是江南、东南人,这和香药的货源有关系······中原本地产出的香药是不多的,很多名贵香药,是需要通过海运从海外运来。

江南和东南,是占了地利。

所以进贡香药的皇商都是从江南、东南选出来的香药世家。

但是还有一条从海外进送香药的路线,那就是从浩瀚沙漠外传至西北诸小国,再传送到大梁。

大梁与边境上的许多小国,也未必都战争关系,很多国家都是以大梁的附属国自居,与大梁本土的商贾有许多商业往来。

曹家在西北经营多年,家大势雄,分支众多。

皇贵妃的弟媳曹氏这一家,就是其中的一房。

而他们这房,近来刚好与西北一盛产香药的小国搭上了线,对方愿意以大量的香药来换取曹家的马匹。

于是,曹氏娘家的手上,才会有了充足的香药货源,他们也开始想涉足利润丰厚的香药生意。

曹家派了好些极有经验的大掌柜和管事到京城来开展业务,但同时也得派出家中的子弟坐镇主持。

来京主持这项生意的,是曹氏的嫡亲弟弟曹秋实——曹氏闺名春华,春华秋实,名字都算文雅。

可惜这姐弟俩从头到脚,跟文雅二字着实沾不上边。

上回在普化寺里,舒绿就领教过曹春华的嚣张。

而曹秋实比起他这位当上了将军夫人的姐姐来,也是不遑多让。

他听手下的掌柜们说,刚好也有一家江南香药世家想在京城做生意,而且已经比他们先行了一步。

曹秋实登时就极为不满,要掌柜们想法子将这欧阳家的人给压下去。

曹秋实听说这欧阳家的生意,居然是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主持,立刻笑得打跌——女人家出面做生意的不是没有,可是一个还没嫁人的小丫头,能担得起什么事?可当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远远看了欧阳婉一眼后,却对欧阳婉起了别样的念头。

欧阳婉那充满了江南女子特有的灵秀之气的容貌,使得曹秋实大为意动。

尽管年过三十的他早就妻妾成群,儿女都生了好些个,可是这也并不妨碍他对小美女垂涎三尺······如果能将这欧阳婉纳入房中,不仅能多得一名美妾,还可以兼并她手上的香药生意……曹秋实想到这里,对欧阳婉更加志在必得。

他也不是全然无能之辈,不然曹家哪会派他到京城来主持这么重要的生意。

他先不忙下手,先查探了欧阳家的后台是谁——没有一点关系,谁敢到京城地面上做生意?他查到了欧阳婉和信安王府、临川王府都过从甚密,还曾帮着游王妃开过斗香会,欧阳家的香药也间接得到过皇上的御香之赞。

不过这样的后台,还没被曹秋实看在眼里……他们曹家的大后台,可是皇贵妃娘娘呢!欧阳家看起来和这两家王府的关系也不怎么过硬啊,根本不能跟曹家与皇贵妃的关系相比。

自认为查清了欧阳家的内情,曹秋实很自信的让人给欧阳家透了话,表达了想娶欧阳婉的心意。

欧阳婉听到以后,气得粉面涨红,难得的在家里发了一通脾气。

实在欺人太甚,竟大大咧咧的直接对欧阳家的人说,我家主人想娶你家大小姐为如夫人!就算他想娶她为正室,她也不会肯的。

况且一开口就让人做妾,这气焰也太嚣张了吧?如果是别的事情,欧阳婉一定会跟展眉商量。

但涉及到了这些,欧阳婉反而不好跟展眉开口了,只说了曹家要和自家抢生意,对曹秋实的企图却一句不提。

她不想让展眉误会自己招蜂惹蝶。

然而展眉在事后,还是查到了曹秋实头上······居然想打他未婚妻的主意?这人果然是活腻了!第二百八十三章:打时间差可恶!曹秋实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地吼叫着。

在他周围的地上,七零八落地散布着破碎的花盆、花泥和枝叶,显然都是被他在暴怒之下踢倒下人们瑟缩在屋子一角,想上前收拾又怕惹来主子迁怒,脸上尽是惴惴不安的畏惧。

由此便可知,曹秋实平日为人如何跋扈。

曹秋实跳脚又骂又砸,还是觉得不解气,便又抓起桌上那把白润如玉、价值不菲的薄胎宋瓷茶壶狠狠朝地上掼去!瓷片破裂的清脆响声非但没能消去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刺激了他的凶性。

看见下人们都望着他不敢做声,便怒道:你们这些死人,一个两个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听到主子下令,这些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纷纷弓身往屋外走。

他们这一跑,差点就冲撞上了刚刚走到屋门前的曹春华。

将军夫人、于门曹氏看到屋中狼藉一片,先是愣了愣,接着便冷笑起来。

你就闹吧。

除了在自己屋里阄腾,还能干点啥好事?曹氏皱着眉头,提起裙摆走进这乱糟糟的屋子。

见到长姐到来,曹秋华面上一僵,旋即露出了尴尬之色。

他讷讷地叫了一声:大姐……蟀!曹氏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满脸寒霜让屋中的气温瞬间下降了不少。

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有不知死活的下人在外头围观。

曹秋实完全没了方才的气焰,红着脸对姐姐说:大姐,您要过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前头迎接您……快算了吧!曹秋实,我没空跟你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曹氏猛然从椅上站起,指着弟弟就开骂:你长着猪脑子吗?这么下三滥的事情你做得出,我可没眼看!那个姓丘的巡检在都察院大狱里·可把咱们家的名字给供出来了!什么?曹秋实又暴跳起来,叫嚷着:我已经拿银子堵着他的嘴了,他还要攀扯咱家?你呀······曹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弟弟,说道:谁让你干这蠢事!你以为他答应了不说就真能硬抗到底?如果真有人要施压下来·唉…···大姐!曹秋实冷汗流了一背脊。

他知道自己这回能被家族看重派到京城来,当然是托赖了这亲姐姐的面子。

别人他都不怕,可要是大姐都不肯帮他,他······谁让你那么着急,居然想到找人上门去硬拉扯那女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着人财两得,是吧?呃······曹秋实不敢出声,只是低垂着头任由姐姐喝骂。

曹氏道:偏生那信安王府的小子竟是个难啃的骨头·信安王那老东西又死死护着他······还有,国子监那边一压下来,都察院的人也没法子遮拦过去。

谁让他们这些文官老讲究什么同声连气?曹秋实低声说:大姐,咱们曹家是于家的正经姻亲,也是皇贵妃娘娘的亲戚,您去求求他们……唉。

曹氏颓然坐在椅上,叹息一声。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又何尝想看着曹家还没铺开摊子就陷进官司里头去?这件事,如果当时没有凌展眉插手闹得这样戏剧化·乃至成为京城街头巷尾都广为流传的新闻,处理起来也不难。

就像曹秋实说的,于家和皇贵妃都不想自己的姻亲陷入这样的丑闻里·肯定会想法子替曹家遮掩的。

都察院甚至都不会去逼供那丘巡检,只当成一般的敲诈勒索案子处理。

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由得他们控制了。

不是说他们有多害怕民间的舆论,会因为凌展眉和欧阳婉的传奇而心生犹豫,而是……信安王仲手进来了。

在本案的苦主凌展眉已经站在道义与法理的不败之地后,信安王大有再借此机会深挖案件,拖出在丘巡检背后指使此案的曹家的打算。

其实这也就是展眉故意要把事情越闹越大的原因——只有这样,曹家的人才会越被动。

因为在这种风头火势下,于家的人肯不肯为曹家出头,还真是个问题。

皇贵妃得知此事后,毫不留情地将曹氏狠狠训斥了一顿·责怪她用人不明。

这桩生意里头,皇贵妃名义上是占着三成股份的。

但实际上她这占股的方式,不过是打个白条。

也就是说,曹家得把京城香药生意的三成利润白白送进宫里孝敬皇贵妃。

皇贵妃还满心欢喜的指望着曹家赶紧送钱进来,她好在宫里宫外大肆活动一番,为大皇子博取嗣位而努力呢。

结果曹家这么不争气·才进京几天呐?就闹出这么一桩丑事来!这事情,连本宫这深宫妇人都听闻了!皇贵妃气呼呼地对曹氏说:这种时候,本宫如果对人授意压下这事,王府那边会不会趁机把本宫也拉扯上?这可不行!意思很明显——你弟弟自个丢人没什么,别拖我皇贵妃下水。

这会儿正是皇贵妃替儿子争夺太子宝座的关键时刻,哪能出这种纰漏,让敌人抓住她的把柄?要是信安王爷在皇上跟前吹风,说自己以妃嫔而乱政,皇上万一生起气来可不是好玩的!而于家里头,于阁老也没给这个儿媳妇好脸色。

他正努力维持自己德高望重的内阁次辅形象,亲戚却给他脸上抹黑!还想让他去给都察院打招呼?哼!如今关注这案子的人那么多,他不出面还好,一出面,政敌肯定要攻击他徇私枉法!平时老是奉承着曹氏的妯娌们,背地里却都笑话着她,说她太好逞能,结果自家兄弟却弄出这样事情来。

曹氏也好心烦,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毕竟也没有伤害人命什么的,而且他们反倒是被打的一方。

现在只求走通都察院的路子,把这个案子办成糊涂案,别把曹家也给弄到公堂上去就好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舒绿的策划授意下,展眉暗中搜集了很多曹家与丘巡检、王七爷合谋想陷害欧阳家的人证物证。

信安王爷果断再次出手,给都察院施加压力,硬是咬住了曹家不放。

曹秋实被官差从家里请走的时候,腿肚子抖得站都站不住。

幸亏名义上他只是要出面协助调查,而那些衙役们知道他来头不小,对他还挺客气。

不然要是直接把他当人犯逮捕,他早就吓得软瘫在地了。

信安王府绮霞苑中,舒绿手上拿着好几本欧阳婉送来的账册不住翻看着。

曹秋实虽然被带到都察院衙门里过了堂,但是我们提供的人证物证还不能把他给钉死。

展眉难得的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郁闷地看着妹妹:你让老王爷用了那么大的人情,迫使都察院的人将曹秋实请过去,结果他还不是过了一次堂又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呆着么?这是当然的。

舒绿白了展眉一眼。

哥哥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么?于家也不可能真的放着曹家的人不管啊。

无论如何也是姻亲,曹秋实真被坐实了贿赂官差、勾结地痞、敲诈同行的罪名,于家也够丢人的。

所以在信安王向都察院施压的同时,于家肯定也悄无声息地出手了。

结果就是,曹秋实虽然被带上了公堂,但却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回去了。

对曹秋实而言,算得上是虚惊一场。

我根本就没指望他会被关进去。

只要他上过公堂,这就够了……你还不懂我要做什么吗,哥哥?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啊!舒绿的目的一直都不是替欧阳婉出气这么简单——这是展眉的目的,不是她的。

她是要让曹家在京城做不成生意!做生意的人,信誉第一。

不管曹秋实最后有没有被定罪,只要他因为这案子上了公堂,当过一次‘嫌犯,,他在京城妁商场上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做生意,不是有足够的资金、过硬的后台,就一定能玩得转的。

商场不是那么儿戏的地方。

商贾们虽然也都不是什么干净人,背地里干的各种阴损缺德事也少不了,可他们还是有底线的。

像曹秋实这样的做法,绝对会犯众怒。

怎么,做生意做不过人家就来横的?还连官差都掺和进去了?如果大家都这样做生意,那岂不是要乱套了么!曹秋实起码这段日子都会安安分分的。

我需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只要再给我们一个月,婉儿就能完成京城七成香药市场的收购。

到那时,曹家再想追上我们可难多了!舒绿扬了扬手中的账册,向展眉说明她和欧阳婉的商业大计。

哼!那也太便宜他了!展眉双手握拳,捏得关节咯咯咯直响。

他可没打算放过曹秋实。

哎呀,哥哥,我们是文明人……你可不可以别每次都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呢?舒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脸上荡漾着狡黠的笑容。

哼哼,我刚研究出的新药······你想在姓曹的身上试试吗?唉,她真是太邪恶了····…舒绿看着手中不起眼的小药瓶,再次为自己的恶毒感到了——自豪。

第二百八十四章:讨人喜欢在炎热的夏季,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往往喜欢到城外别院冲避暑度假。

他们的别院大多依山而建,住在里头可比城中清凉了不知多少游王妃这些日子总是恹恹的没精神。

舒绿去探望她的时候,劝她不如出城避避暑也好。

尽管她也明白,游王妃这是心病,但是闷热的天气会让心情本来就不好的人更容易中暑病倒。

本来游王妃还是懒得动弹。

但想到牧王爷的身体,游王妃也觉得到别院里避避暑气对丈夫养病有好处,就决定和牧王爷一起出城住些日子。

她又觉得自己两夫妻出游太无聊了,邀请舒绿过去陪她。

正好舒绿也没什么事情,遂答应了游王妃到临川王府的别院玩几天。

闺塾里早就停课了。

舒绿没想到原来这二年读书也有暑假的说法,并不是后世的独创啊。

国子监也好,家里的闺塾也好,都在六月底开始歇暑,要过了中秋才重新上课。

所以舒绿在得到了老王爷允许后,便在七月中旬陪着牧王爷、游王妃夫妻俩个一道前往小春山别院避暑。

之前这别院里,是住着黄侧妃和牧欣茹姐妹。

舒绿虽然没问过牧欣茹出嫁后,那母女两人的情况,但想着游王妃既然都安排到那里去度假——那母女二人肯定就不住在小春山了。

又接回王府去了么?也是,一个关侧妃已经常年不能见客,连黄侧妃也不让她偶尔露露面的话,人家又要说游王妃闲话了。

接回眼前看管着也好……唉,这些大宅门里的事情真是麻烦呀。

过十四岁以后,舒绿不得不越来越多地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问题。

不嫁人是不可能了,就算她想独身一辈子,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这又不是中世纪的英国,小姐们在家当老姑娘也没人说三道四···…可真的嫁了人,她还像现在这么逍遥么?她眼前所见的这些妇人尊贵如游王妃与张氏,也免不了天天要面对着繁琐闹心的内宅斗争。

就算锦衣玉食,这样的日子……舒绿也不觉得有多舒服。

她理想中的婚姻生活,应该是比较简单、轻松的。

夫妻两人加上公婆、孩子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家里有十来个下人,每天不用看小妾到自己跟前来晃荡碍眼,也不会有庶出的子女恭敬而怯懦地叫自己大娘······呃······至于当小妾,她是想都不会去想的。

每次想到这些,她就真的好羡慕欧阳婉。

欧阳婉永远不必担心和别的女人抢丈夫,因为舒绿相信,展眉是绝不会背叛婉儿的。

可是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舒绿别在日头底下站着呀,怪热的。

不远处的水榭上,游王妃伸手招呼她过去。

这是在小春山别院的后园里。

游王妃不改江南人的喜好,在后园里也让人挖了一座小小的荷塘。

舒绿穿过荷塘上的小桥,盈盈走到四面通风的乘凉水榭中,笑道:娘娘,那边的荷花好看,我一不小心就看入神了。

是吗?游王妃怜爱地看着舒绿微微冒汗的额角亲自拿起绢子替她拭去汗珠。

你喜欢看白莲?不啊!舒绿指了指荷塘中绽放的红白莲花,说:红莲有红莲的娇艳,白莲有白莲的清雅。

我都喜欢!呵呵我倒是喜欢白莲多一些!游王妃又笑。

对了,你让人做的荷花粥挺好吃的,连王爷也吃了两碗,连说好吃呢。

王爷也爱吃?那就太好了。

舒绿笑得很灿烂。

怎么,你们在说我呢?正在此时,穿着一身轻绸长袍的牧王爷缓缓从桥上走近。

他清瘦的脸容看在舒绿眼中,心里不由得逸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牧王爷的病,是很难养得好了。

她虽然不是医生,但既然读到了药学博士,该有的医学常识自然是有的。

牧王爷的消渴症已是晚期整个人都憔悴得落了形,看起来比游王妃还要老相。

不过他今天的精神似乎不错。

游王妃忙起身迎上去,舒绿也紧跟在游王妃身后向牧王爷行礼。

来到小春山别院后,她和牧王爷有过几次接触。

这位昔日飞扬跋扈的牧王爷,此时却已尽敛锋芒,完全像一位和蔼的长辈般对待舒绿。

王爷怎的不在屋里歇歇?外头暑气大着呢。

游王妃亲自替扶着牧王爷在水榭窗旁的椅子上落座又给他送上一杯热茶。

牧王爷轻咳两声,说:没关系,才上午而已,还不算很热。

出来走走看看风景也好!这夫妻二人近来感情越发和谐了,彼此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公事公办。

游王妃轻笑着说:我们正说到那荷花粥呢······王爷你也觉得不错吧?是极!我好久没一◆气吃两碗粥了。

牧王爷看向舒绿,很和气地对她笑笑,说还真得多谢舒绿你呢。

王爷您过奖了。

舒绿抿嘴一笑,说:天气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我就想着让人做点清淡的伙食来解解馋······王爷和娘娘别怪我嘴馋就好!哈哈哈哈!牧王爷和游王妃被舒绿逗得齐声笑起来。

舒绿又说:我那恰好还有几个解暑的菜式,王爷和娘娘要不要尝尝?比如什么茉莉糕、绿豆羹、乌梅汤······我也可以趁机沾光,讨上一口好吃的呢!你这孩子呀!游王妃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快写了菜谱让下人做去吧,我都被你说馋了!好呀,那我就先过去安排今儿午后的点心了。

舒绿又陪着两位长辈说笑几句,才款款行礼退下,找厨房的人安排伙食去了。

她是真心想吃点好东西啊,原谅她骨子里就是个吃货!福慧郡主这个女儿···…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牧王爷看着舒绿的背影在小桥上消失,才回头对妻子说了一句。

游王幺妃笑道:是啊,多亏了她肯陪我来住几天。

她还是很牵挂着远方的儿子,可是在丈夫面前,她也不好多提牧若飞的事情。

明知丈夫和她一样担心着孩子,何必惹起他的愁绪,影响他的心情呢?养病的人,总要宽心些才好。

有舒绿在,整个别院才有了勃勃的生气。

连病后少有笑容的丈夫,面对舒绿的时候都常流露出丝丝的笑意。

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我看你是真喜欢她····…牧王爷若有所思地看着游王妃,低声笑道:之前我让你留意飞儿的婚事,你这些日子总说没看到哪家姑娘特别适合飞儿。

我倒觉得舒绿挺好。

王爷?游王妃惊喜地看着丈夫,试探地问了一句:王爷也觉得舒绿和飞儿挺相配的?……是啊……牧王爷半闭着眼睛,微笑道:其实你早就想好了吧。

如果说牧王爷以前没看出妻子的心思,现在也该看出来了。

妻子什么时候对京城里的名门千金这般喜爱过?每次这凌舒绿一到家里来,妻子的心情就格外好些。

连到城外避暑,也要将她带上······这其中的意味真是不言而喻。

游王妃将舒绿带过来,事实上的确也存着让丈夫好好看看舒绿的心思。

尽管她是牧若飞的母亲,但婚姻大事,尤其是王府继承人的婚姻大事,又怎能只由她一个妇人来做主。

最后拍板的,还得是牧王爷。

舒绿的人千好万好,可是她的出身委实太过单薄,游王妃生恐丈夫不愿让牧若飞娶这么寒微的妻子。

想不到丈夫会主动提出来····…其实,牧王爷怎么会看不出妻子的心意呢。

再说他也并不止是因为舒绿这姑娘本身性情、脾气、能力而想定下这亲事。

很多其他的因素,牧王爷也是考虑在内的。

她那个哥哥凌展眉很不错。

牧王爷简单提了一句展眉,没有往下再说什么。

但游王妃立刻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大事——凌展眉冲冠一怒为红颜……身处在牧王爷这个地位的人,当然不会像市井小民一样,过度关注凌展眉的才华、武功,还有痴情。

他看到的,是展眉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以及展眉背后站着的信安王爷。

打人以后马上到都察院去告状,告状后信安王爷果断出来为他撑腰。

明知对方是于家的姻亲,还非要施压把那曹家的人弄到公堂上去,不惜为此和于家撕破脸……老王爷对凌展眉的支持力度太大了。

就算凌展眉是老王爷的亲孙子,信安王那老狐狸也未必会这么盲目地出来护短吧?可见这凌展眉在信安王府中绝不是一个远房亲戚那么简单。

同样的,凌舒绿······似乎也真的很得老王爷的宠信呢。

而国子监力挺凌展眉,更让牧王爷看到了这少年将来的光明前程。

舒绿有这么一个将来注定要步入士林的哥哥…···我们牧家,在军中经营多年。

但是和士林文臣之间,来往还不够密切…···牧王爷没头没脑地对游王妃说了这句话,游王妃却在一愣之后想通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丈夫是在想,如果飞儿娶了舒绿,和展眉成了姻亲——这桩亲事,可以让牧家同时与信安王府等宗室贵胄、以及士林儒生这两边,都维持良好的关系。

第二百八十五章:洛神闷热了几天后,一场雷雨将前些日子积累下来的重重暑气洗去了不早晨舒绿一起身,就嗅到了空气中潮湿的凉意,笑着对巧珍说:我说昨儿怎么睡得特别香呢。

巧珍也笑,说:可不是嘛。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真真是好睡!就你懒!早晨我推你起身,还想赖床呢。

巧英正端着舒绿的洗脸水进来,闻言瞪了巧珍一眼。

巧珍吐了吐粉红小舌,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舒绿和两人说笑了几句,便往游王妃这边来请安。

游王妃显然精神也不错。

在与舒绿一同吃了早餐后,她对舒绿说:说是请你过来玩,却老是让你在屋里陪着我们两个长辈说话,怪闷的吧?难得今儿天气好,不如让人陪你到山下云溪坐坐船,看看风景。

舒绿对游王妃这个建议大为意动,她确实很想出去玩一玩。

娘娘,不如我们一道去吧?游王妃摇头笑道:不,我懒得坐船。

这话却是托词。

她是江南水乡的女儿,比起在北地长大的姑娘们来说,对坐船是相当的习惯。

然而她想在家里陪伴丈夫的心情,舒绿也能理解。

说难听些,牧王爷和游王妃现在是相处一天就少一天了······谁知道牧王爷还能拖多久呢?小春山下的云溪也是一处著名的胜景。

舒绿也曾听人说过这云溪沿岸景色极美,早就心神往之。

这回有机会去逛逛,虽说没有玩伴很遗憾,但她还是对下山游玩雀跃不已。

游王妃派了四名护院、两名轿夫护送她下山,又另外指了厨房和外院里的几个婆子在路上服侍她。

加上舒绿主仆三个,这一行却也有十来人之众。

在小春山这种常有人来往的近郊,又是青天白日,这样规模的队伍足以确保舒绿的安全了。

舒绿坐着轿子下到山脚云溪渡头处,发现这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热闹些。

大概是为着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到小春山来避暑游玩的缘故·云溪渡头上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临川王府的护院管事找人租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游船,又顺带租了两名艄公,才恭恭敬敬地请舒绿上船去游溪。

小姐,有小猴子!巧珍很兴奋地指着岸边树林里窜出来的小猴子·招呼舒绿来看。

舒绿莞尔一笑,自己在家里憋得很,巧珍巧英怕也一样闷坏了吧?上回咱们陪小姐跟大夫人去喝寿酒,人家不也请了马戏班来耍猴儿吗?那会子又不见你这般高兴。

巧英老气横秋地教训巧珍。

哎呀,那种被人驯得老滑头的猴子,不好玩······巧珍辩解道。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舒绿也赞同巧珍的观点。

虽说马戏班子里那些驯熟了的动物会做各种各样的表演·却也失去了天真的野趣。

人哪······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舒绿心中感叹一声。

这些日子以来,她谨遵岑嬷嬷等几位老师的教导,严格地以名门淑女的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言行。

然而·……有时候,她真是好怀念前世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啊。

罢了,能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的馈赠,还不知足,小心遭天谴呢!舒绿收回思绪,再次把目光投向岸边的美景上。

这云溪水清石秀·两岸绿草葳蕤,莺飞蝶舞,景色确实很是秀丽迷人。

舒绿靠在船窗上·微微眯起眼睛静听着溪水拍打船舷的声音,不知不觉又发起呆来。

突然间,她身边的巧英咦了一声,说道:小姐,在那边岸上站着的莫不是夏公子?啊?舒绿怔了一怔,撑起身子朝巧英指的方向望去,一瞬间恰好与岸上的夏涵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住了,夏涵脸上旋即浮起欣喜的笑容,似乎是情不自禁地朝她这艘船跑了几步。

艄公停船!靠岸!舒绿赶紧叫艄公速速停船。

巧英和巧珍都知道夏涵对舒绿极有情意,甚至为了她们的小姐拒绝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而被人害得在翰林院里坐冷板凳。

因此两名俏婢都对这位翩然出尘的夏公子很有好感。

她们也忍不住私下讨论过一两次,小姐到底对夏公子有没有意思呢?最起码,小姐应该不讨厌和夏公子相处呀······在舒绿的船缓缓靠岸的同时,夏涵这边的同伴对他突然奔跑起来的举动大感好奇。

他们还没见过夏涵这般失态的模样呢!今儿是翰林院休沐的日子。

夏涵应几位朋友的邀请,到小春山来散散心。

这几位朋友大多是夏伯卿的学生或是世交子弟,比夏涵都大着几岁。

他们中有的已经中了进士在京城里当个小官或是等待补缺,有的还只是举人。

这些文士们年纪都不算太大,正是喜欢玩乐的时候。

不过他们去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是叫不动夏涵的。

而今天大家相约着到云溪上来泛舟垂钓,夏涵才答应跟他们一起过来。

然而在这些人中,却有一位俏丽的少女,恰如万绿从中一点红般突出。

她本来一直在旁边默默注视着夏涵,看到夏涵和人说着话忽然间就激动起来,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请。

结果却看到夏涵脚步不停,追着溪上飘过的一艘小船儿去了。

难道那船上坐着他的朋友?俏丽少女咬了咬下唇,好想跟过去看个究竟,却又始终鼓不起勇气。

她只能跟身边的哥哥说:哥哥,夏公子这是做什么去了?而在那边,舒绿的船刚好稳稳地靠岸停住了。

巧珍打起船上的门帘,舒绿笑着从舱房里走了出来,招呼岸上的夏涵:夏公子,近来可好?今儿舒绿穿的依然是她所喜爱的水绿衣裙,头发梳成了双鬟髻,余发柔顺地披散下来,松松地在后背心用一条松石绿的缎带挽了个活结。

她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只在发髻上横插了一支碧绿的翡翠镂空八宝蝴蝶钗,长长的碎玉流苏从她鬓边垂落,与她荡漾的眼波相呼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盈然立于船首的舒绿就像凌波而来的洛神仙子,让不远处的年轻儒生们都看得呆住了。

只有那俏丽少女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起来。

夏涵眼中更是射出了炽热的光芒,他已经不需要掩饰他对舒绿的情意。

才多久没见呢?她又变得更美了。

好。

你这是从何处来?夏涵好容易才定下神来应了一句。

舒绿被巧英扶着下了船,来到了夏涵的身边。

她向夏涵解释了自己为何这时会在此出现,夏涵也简单说了自己到这儿来的缘故。

那真是太巧了!舒绿抿嘴微微一笑,喜道:我前些日子还听哥哥说,你在翰林院里一口气修了宋、辽两代的史书,整理出好多轶失的史料。

辛苦你了!夏涵摇头笑道:没什么。

他没有提自己在翰林院里,因为被人刻意打压的关系,很是吃了些苦头。

他相信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挫折,只要他默默做事不出头,那些想整治他的人不久后也会对他失去兴趣的。

夏大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姑娘啊?两人正说着话,没曾想旁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骤然插进他们的话题。

嗯?舒绿侧头一看,只见夏涵身边多了一位娇滴滴的紫衣小姑娘,杏眼樱唇,白皙秀气,也算得上是一位清秀小佳人。

对于她的出现,夏涵却是略略皱起了眉头,对于被人打断说话不太高兴。

而且,她怎么叫起他夏大哥来。

他和她又没见过几次,之前她也只是一直称呼他夏公子。

他淡淡地给两人互相引见了一番。

原来这紫衣小姑娘是夏涵同门师兄的妹子,姓高名冰洁,和舒绿一般年纪。

她哥哥高信良今年和夏涵一道中了进士,但现在还在候官,没有补得上好官职。

哦,这小姑娘,大概是夏涵的仰慕者吧?舒绿从高冰洁眼中看到了明明白白的敌意,心中暗笑不已。

也是,夏涵这样的翩翩美少年,又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才子,还高中了两榜进士。

对于这种门第一般的小姑娘来说,确实很有杀伤力啊。

不过看起来夏涵对人家却冷淡得很。

其实,夏涵这人的性情本来就偏冷,舒绿记得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他不会笑呢。

相处久了,才发现夏涵淡然的外表下,却隐藏了一颗火热的痴心想到此处,舒绿不由得脸上一热,两团红云悄然飞上了双颊。

她这略带娇羞的表情看在高冰洁眼里,更添了几分厌恶。

本来高冰洁死活磨着哥哥带自己出来参加这次聚会,就是想借机接近夏涵,博取夏涵的好感。

谁知道,她还没跟夏涵说上几句话呢,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跑来这么一个女人!长得漂亮了不起吗?家里是王府就了不起吗?哼!她的夏大哥可是淡泊名利的高士,才不会像那些普通男子般庸俗,喜欢这种女人呢!第二百八十六章: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高冰洁一过来,那边的文士们也终于找到了由头,纷纷来和舒绿见礼。

漂亮姑娘谁不喜欢?何况舒绿这通身的气派,仆从簇拥的排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年轻男子们的好奇心熊熊燃烧起来。

反正《诗经》都开宗明义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过来打声招呼而已嘛……绝对没有起色心哦,没有流口水哦。

没有!听说舒绿是信安王府的千金倒还罢了,但有人立刻从凌字想到了展眉。

当听到舒绿就是凌展眉的亲妹妹时,一行人顿时对舒绿的态度大为不同(疯狂的魔兽全文阅读)。

呃?哥哥已经有名到这程度了?能让人一听之下就这么肃然起敬……难道还可以用哥哥的名字来止小儿夜啼不成?舒绿还是头一次在外人面前感受到哥哥的声名远扬。

事实上凌展眉的名字在京城的读书人中的威名还远在舒绿的想象之上。

大家可不仅仅是对展眉的文才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那段愈传愈邪乎的以寡敌众大获全胜事件。

能以一己之力打伤、弄残那么多地痞和官差,这种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战斗力,当然能把其余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震慑住了。

所以在得知舒绿身份后,众人都对她十分规矩,原先想说两句调皮话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死死咬住。

开玩笑,要是惹恼了这小姑娘,她回去向哥哥告一状……他们这些人能抵得过凌展眉一指头么?对于身边围着的这堆闲杂人等,夏涵真是很无奈。

唉,想和舒绿独处。

本来就是一个奢望吧。

不过他还是邀请舒绿和他们一道在这边坐坐。

这时舒绿才发现,原来这一带岸上有着好些整齐的凉棚。

有不少人在附近垂钓。

想来,这里是云溪水流比较舒缓之处,适合游人钓鱼玩乐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舒绿也就答应了夏涵的邀请,和众人一起到他们的凉棚下小坐。

这些人的家境也不算太差,都是中上人家。

但是和舒绿一比就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了。

一听舒绿要到凉棚里去,那些婆子就赶紧先快步去棚里候着,将那凉棚里的简易座椅都擦了一遍。

又有人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取出坐褥、扇子、手巾,安座的安座、打扇的打扇。

虽说服侍的人不少。

他们行动起来手脚却很轻快,一点也不混乱。

这就显示出游王妃对下人的训练真是很到位了,舒绿认为信安王府的人就没这素质。

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王府千金果然娇养。

和一般人家不同。

高冰洁素来也以千金小姐自居。

可如今和舒绿比较起来,顿觉自惭形秽。

就算是出门,她身边也只跟着一个丫头服侍罢了……哼!这让高冰洁看舒绿更加更加的不顺眼了。

本来巧英还想从食盒中取出温好的香茶。

给小姐倒上一杯,被舒绿用眼色制止了。

没必要在人前面前显摆太多,免得人家看了还以为她故意炫耀呢。

她接过夏涵递给她的热茶,这茶也是原先在凉棚里守候着的仆人们冲泡的。

虽说不能和牧王府的贡茶比,舒绿也不会计较这些。

高冰洁何曾见过夏涵对女子这么体贴入微?她原先还以为,夏涵不理会自己。

是他性情冷僻不喜与女子说笑,但是……看他对舒绿笑得如此和煦。

把平日里的清冷全都收了起来,高冰洁才知道夏涵并不是对所有女子都如此的。

之前夏家婉言拒绝了祝家联姻的建议,随即招来了祝阁老的报复。

高信良这些夏伯卿的门生故旧,自然是站在夏涵这边的。

高冰洁从兄长口中听说了这事,自认为夏涵一定是不屑祝家的权势,不想娶那些嚣张的高门贵女。

那自己这种普通读书人家的女儿,岂不是有希望了?何况在几次接触中,夏涵虽然不怎么搭理她,该尽的礼数也一点没少。

高冰洁也只是个寻常少女,很快就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里,觉得只要常跟在哥哥身边接近夏涵,总有一天他能明白自己的真心……所以她今儿也是费尽了心思打扮自己,就盼着能引起夏涵的注意。

可是却盼来了这么一盆兜头泼下来的冷水!不止高冰洁,旁边的人们都瞧出门道来了。

看来小夏和这凌千金之间,很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啊……也对,不是都说他和凌展眉关系不错,常常出入信安王府么?那和凌千金早有交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于是大家都在最先的惊艳过后,又很自觉地和两人保持了距离,纷纷让下人提着鱼竿钓篓陪自己钓鱼去了。

只剩下高冰洁气鼓鼓带着个小丫头坐在凉棚另一边,不住拿眼看着夏涵和舒绿。

夏公子,你也去钓鱼吧。

我写在这儿坐一会儿,待会去看看你的奋斗成果呀。

舒绿见大家都走了,也催夏涵过去。

夏涵耸耸肩,说:无所谓啊,我的鱼竿早就抛到溪里了,待会再过去看看有没有鱼儿上钩好了。

好容易能和舒绿独处一小会,他才不要这么快离开呢。

哪有你这样钓鱼的?那鱼儿上钩也会挣脱了跑掉的呀。

舒绿掩口而笑,咯咯的笑声听在夏涵耳中如同黄莺出谷,在高冰洁听来却是声声刺心……啊啊啊啊太讨厌了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夏涵微微一笑。

舒绿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两个酒窝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那你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啦?不。

夏涵摇摇头,说:我只是学老庄,想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你觉得呢?他亮晶晶的眸子突然对上了舒绿的眼睛,像两汪深沉的潭水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嗯……被夏涵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舒绿轻轻偏了偏头,假装把视线投往那些在岸边的垂钓者。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夏涵这又是借物喻人了。

明里说的是钓鱼,暗指的却是他和舒绿之间的情事。

他看出舒绿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接受自己的感情,便用这话来安慰她——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他都能坦然接受。

这就是夏涵啊……舒绿一时也不知怎么回应好,心里头又甜又酸,好多话已经涌到嘴边却被莫名堵在舌尖上,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那一句好。

唉……自己还在挣扎、纠结什么呢?面对着夏涵一次比一次直露的表白,舒绿心里的防线节节败退,越来越难抵御他猛烈的攻势。

也许,就这样接受他,也不错……哈,檀青,你的鱼竿在动了!那边的同伴们笑着朝凉棚喊了几声。

哎,有鱼儿上钩了,夏公子你赶紧过去呀。

舒绿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忙催着夏涵去拉竿子。

夏涵却不急过去,只对舒绿笑了笑,一语双关的说:是吗?鱼儿上钩了?喂,你不是纯良好青年吗,怎么突然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想怎样啊你!舒绿的脸腾地红了,忽然嘟起嘴来娇嗔道:你快去啦!这还是她头一次对夏涵发脾气。

夏涵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很有趣,也就不再继续逗她。

好,你且在这儿坐一会,等我回来。

好。

舒绿乖乖地应了一声,她现在只想躲开夏涵太多热烈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这个闷骚的家伙越来越坏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了啦!巧英和巧珍在不远处抿嘴偷笑。

看小姐双颊飞霞的娇羞模样,夏公子大有希望哦!凌姑娘。

夏涵才走了没多远,高冰洁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舒绿跟前来,脸上的笑容略为勉强。

高姑娘,请坐呀。

舒绿明知高冰洁来者不善,但也没把这么个小姑娘放在心上。

高冰洁也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舒绿在意的。

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啊。

在岸边,夏涵走到自己安好的鱼竿边,果然看到水面上的浮标一动一动,显然有一条大鱼上钩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像是联想到了某些事情,心情顿时变得比这万里晴空还要开朗。

哟,好大一尾红鲤鱼!旁边的同伴们都笑闹起来。

檀青,这尾红鲤鱼你可要带回去好好养起来,送人的时候就用得上啦!一位同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笑话,几位朋友也跟着哈哈大笑。

这话是有典故的。

因为大梁风俗,男方到女方家里提亲,照例是要提上几尾红鲤鱼上门。

大家见夏涵对舒绿这般上心,又刚好钓到了一尾鲤鱼,便开了这么个玩笑。

如果在平时,夏涵是很少参与到这种略微有些逾矩的玩笑话里的,更别说成为别人打趣的对象了。

但是今天他却难得的很配合,居然没有翻脸,还真是让下人把鱼钩上的鲤鱼解下来放进鱼篓里,面上一直笑眯眯的。

瞧他这模样,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高信良也和同伴们一块儿笑着,但心里也有点遗憾。

妹子对檀青可痴迷得很啊,这下子可要失望了……唉,本来他也不认为檀青会看上自家妹子这种小家碧玉型的姑娘。

高信良想到妹子,顺眼瞧了瞧那边的草棚,却忽然看到高冰洁尖叫着倒了下去!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答应约会高冰洁的尖叫声并不如何响亮,然而在附近的人们都听得清漕楚楚。

高信良爱妹心切,把手上的鱼竿往下人手里一塞就朝凉棚走。

其他的同伴们不知那小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互相对看了几眼,都一齐跟在高信良身后走向凉棚。

凉棚离岸很近,他们走到凉棚里的时候,高冰洁的丫鬟小娥正吃力地想把小姐从地上搀扶起来。

舒绿身边的两个婆子想去帮忙,高冰洁却又叫了一声:不要你们来假好心!呃?怎么,难道高冰洁和这位凌千金起了争执,才会跌倒在地的?舒绿俏生生地站在她方才的座位前,并没有因为高冰洁对她的下人无礼而变了脸色。

夏涵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舒绿刚想说什么,终于被小娥扶起的高冰洁却靠在她哥哥肩上呜呜哭起来。

拜托……你的演技可不可以别如此浮夸?果然是一朵冰清玉洁的小白花啊!高信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妹子这是怎么了?他看高冰洁紫色裙摆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可她却没有先打理自己的仪表反而只顾着哭泣,莫非受了什么大委屈?不至于吧……高信良只能轻咳两声,问高冰洁: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跤。

我······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无事献殷勤,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她这含沙射影的话一出口,谁都知道是在抱怨舒绿欺负她了。

可是……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这高家小姑娘说话不像个读书人家的女儿?这般粗俗!高信良更是尴尬得不行。

他家里母亲去世早,而继母的出身又很一般,所以他们家几个男丁读书倒还好,女儿们的教养却极普通。

一位好母亲对女儿的言传身教是很重要的啊!舒绿并不把高冰洁影射她仗势欺人的话放在心上,反倒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微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索性就替众人解惑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刚高姑娘问我可要用些点心,我说不用了。

高姑娘太客气,亲自把点心端到我跟前·我便想着尝尝也好。

刚伸出手想拿个点心,高姑娘却没站稳,自个摔倒了。

舒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就是一桩小事嘛!众人听舒绿这么一说,又看到地上散落着点心、干果、碟子和托盘等物,遂恍然大悟。

但紧接着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高冰洁自己摔倒了,拿舒绿的婆子出什么气?才不……才不是这样呢……呜呜呜······高冰洁用绢子捂着半边脸,眼泪像珠子般一串一串滚落下来·看着倒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

我好心想请这位凌姑娘吃点东西,谁知她却嫌我嗦,一手就把托盘给推开了······我慌慌张张想去接住托盘,才会站不稳摔倒的。

耶?怎么和舒绿刚才说的不一样?如果高冰洁说的是真的,那这凌千金还真是够跋扈啊!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总有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对于这些人来说,尽管觉得舒绿很漂亮大方,可是高冰洁却是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小妹妹。

潜意识里·他们不会想到高冰洁是在说谎。

高冰洁看到众人神色诡异地注视着舒绿,心里越发得意,哭得更大声了·好像真受了无数委屈一般。

巧英和巧珍气得脸都黑了。

这死丫头胡说什么呀?她们小姐是多谦和有礼的一个人,谁耐烦去欺负她这么个小角色?就连家里的下人,小姐吩咐他们去做事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对贴身服侍她的人更加不用说。

偏偏就是这死丫头在这儿瞎编排!但没有舒绿的命令,巧英巧珍也好,在稍远处服侍的婆子们也好,都是不能出声的。

刚才凉棚里除了舒绿和她的下人们,就剩高冰洁主仆了。

没有第三方的人在场,还真是……很麻烦!唉,好低劣的小把戏啊。

要不是看这儿人多·舒绿都想大笑起来。

好吧,现在貌似不是偷笑的时候……她看了身畔的夏涵一眼,发现夏涵难得的沉下了脸,双眉高扬,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高冰洁偷眼看到夏涵脸色很难看,还以为自己往舒绿身上抹黑成功了。

夏大哥这下该对这个讨厌的凌舒绿改观了吧?你说凌妹妹一手推开了托盘……夏涵慢悠悠地开口了·眼睛却直盯着高冰洁不放:她是用哪只手推的呀?啊?呃,用右手······高冰洁讷讷地说。

怎么夏大哥的反应和她想象的不一样?用右手推啊······那怎么这托盘却是在她的左边?夏涵指了指地上的红漆描金托盘,继续追问道。

高冰洁有些慌了神,说:哦,我,我记错了。

是用左手···…你刚才摔倒的时候,是在她的右边啊。

她不用右手推托盘反而转了半个身用左手来推……犯得着么?被夏涵一路逼问下来,高冰洁张口结舌,竟想不出该如何回应。

她一急之下,又用绢子捂着脸直哭起来。

呜呜呜,我不知道···…反正是她推了托盘,我才会摔倒的……扑哧。

舒绿终于没能忍住,失声笑了出来。

哎呀,真是个坏习惯···…她似乎老是在犯这种错误。

好像在江城凌家大宅夏伯卿父子来访那次,她也是没能憋得住笑,结果被夏伯卿点将让她来对夏涵出的对子。

日望清河千帆渡,夜观江城万灯燃。

她惊讶地回头,直愣愣地看着夏涵,他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还有,他居然还记得她那次写的对联?夏涵面上的怒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向舒绿的眼神里又是无限的温柔。

你总是爱偷笑······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

改不了了吧……嗯……舒绿看着夏涵唇边微翘的弧度也甜甜笑了起来。

这边厢,高冰洁还在用哭泣掩饰自己被夏涵无情揭穿用心后的窘态;而另一边,夏涵和舒绿却像是完全把她和在场众人的存在都忘记了一般,笑嘻嘻地聊起天来……这对高冰洁真是一记重击啊!被人反击固然不爽但人家连反击都不屑,直接把她给无视了……更让高冰洁感觉到自己在舒绿和夏涵的眼里,什么都不是!啊,打扰大家太久了。

我还是先走了,大家玩得开心点哦。

舒绿轻描淡写地把刚才这桩乌龙事搁到一边,向众人福了福身,带着下人们施施然离开了。

她知道再留下来也挺尴尬的虽然她是不怎么在意啦······夏涵将她送到船边,看巧英巧珍将她扶上甲板,突然问道:凌妹妹什么时候回京?再过个十来天吧。

八月初我家姐姐出阁,我肯定得提前赶回去替她送嫁的。

舒绿算了算日子回答道。

我正在调一款新香,再过十天左右就能完全调制好了······到时可否请凌妹妹来指点一二?这就是在明目张胆地约她了嘛!舒绿抿了抿嘴儿,轻轻说了声好的,便忙不迭转身走进船舱里去,不敢再和夏涵对视。

她答应他的约会了……舒绿觉得自己心头似乎搬掉了一块大石头忽然之间轻松了许多。

是啊,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尝试着多接触一些又怎会知道对方是否适合自己呢?起码,到目前为止,夏涵是和她相处得最融洽的男子······不知怎的,牧若飞的影子却莫名其妙-地从她脑中冒出来。

啊呸,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人都在千里之外了,还要来干扰她的心情!人家夏涵比他好多了!没错,她一点愧疚都没有,才不会因为他不在自己眼前自己跟别的男子亲近而觉得对不起他呢!她完完全全不会愧疚,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啊,舒绿你回来了。

正好!游薅妃见舒绿从门外进来一个劲儿地招手让她过去。

咦,娘娘怎么如此兴奋?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游王妃还没这么情绪高涨啊。

还好游王妃很快就揭开了谜底。

飞儿给我和他父亲写了信来!她很高兴地扬着手中的信笺,笑声越发脆亮了。

是吗?世子还好吧?舒绿听到是牧若飞给家里写了信,也很替牧王爷夫妻俩开心。

这也是她在牧若飞临行前,让展眉劝牧若飞的。

有空多给家里写写信是非常必要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好着呢!这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军里伙食不好,可别饿瘦了他……和所有的母亲一样,游王妃对孩子的关注首先就在衣食住行上,而且和普天下的母亲们担心着同一个问题——自己孩子会不会被饿瘦啊呃,怎么可能饿瘦啊,那个死胖子。

舒绿对于游王妃的担忧很是无语。

虽然牧若飞现在算不上胖子了,可是浑身肌肉发达,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饿瘦的。

再说他也没挨饿的机会啊!好歹也是军官,又不是在第一线打仗,吃饭肯定不成问题。

对了,这是他随信一起捎回来的。

游王妃笑眯眯地指了指小桌上的一个木匣子。

说是送你的礼物。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牧若飞也懂得给姑娘家送礼物了?第二百八十八章:腹黑男盛夏的阳光总是炽烈得让人难以抵挡。

然而炎热的天气,对位于京城一角的夏家小院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座两进的小院里外都种着葱翠的绿树,天井里更是搭起了繁茂的葡萄架,院墙上也层层叠叠地长着郁郁青青的春藤。

花满阶,酒满壶,风满帘,香满炉。

舒绿坐在夏家小厅的窗前,感受着轻风穿过枝叶的簌簌微声,心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夏涵不愧是夏涵,永远能在这纷扰的世间保持他自己的步调与节奏。

此时的夏涵穿着一身淡白的家常夏衫,一头乌发结成简单的书生髻,以一支温润的白玉簪固定。

他白皙的脸庞也如那白玉簪般晶莹,两道宛似墨画的长眉下,一双幽邃的星眸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香炉。

这时已是八月,舒绿从小春山回城之后。

她才回来两天,夏涵就邀请展眉与她一起到夏家来做客。

夏公子,你的炭饼似乎是特制的?舒绿发现香炉中冒出的香烟很淡很淡,好奇地问了一句。

夏涵笑道:对。

我这炭饼是用银丝炭末与蜀葵叶、糯米汤、红花等糅合炼成,烟火气会比一般炭饼要少些。

夏公子也是爱‘无烟香’的人啊。

舒绿对夏涵在香道上的追求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古朴的忍冬花结五足银薰炉中缓缓逸出清雅的淡香,果真是半点火气也无。

舒绿知道这是夏涵采用了隔火薰香之法的缘故。

隔火薰香,当以砂片为妙,银钱和玉石片似乎都差了一点。

夏公子用来隔火的是什么石片?嗯,就是砂片。

这些砂片还是我在江城带过来的滑石砂片,轻薄柔韧……和懂行的人聊天才有意思。

夏涵明显的谈性比往日更浓了许多。

展眉坐在稍远处,手里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双眼微微眯起。

他喝的酒是夏涵自酿的果子酒。

果香浓郁,但酒味略淡。

因为整瓶湃在冰块里,饮用的时候口感和冰镇果汁差不多。

确实很爽口。

展眉酒量很好,但是并不嗜酒。

这种微带酒味的果子甜水倒很适合他。

唔,看来妹子似乎有些想接受小夏的意思了?唉唉……也好。

展眉也觉得夏涵算是个不错的妹婿人选。

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舒绿如果嫁了夏涵,生活应该会过得不错吧。

虽说看着别人在跟前泡他妹子,让他感觉很不爽很不爽,但展眉决定很大度的不去和夏涵计较。

哼哼。

来日方长,等他真成了自己妹夫再整治他也来得及!夏涵丝毫没有察觉到展眉心中转动着的阴暗念头,只顾含笑看着舒绿专注品香的姣美容颜(喜欢本书的网友还喜欢:醉若红尘最新章节)。

他这款新香名为沉光,顾名思义用了大量的沉香,香味清淡而悠远。

在盛夏时节品味淡香,却又别有一番情趣。

舒绿也很喜欢夏涵这款沉光,笑说在读诗作画时燃上一饼这香的确能让人平神静气。

凌姑娘近来可有调配新香?啊,近来没有太多闲暇时间,所以……舒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被夏涵这么一问,她随手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梅花香饼。

对夏涵说:上月里只配了这款香品。

这方子是我刚学的,也不太熟悉,似乎有些香药的配伍不太合适……小小的梅花香饼,却散发出浓烈的甜腻芳香。

不大像舒绿平时调香的风格。

当这梅花香饼被放入香炉后,很快就被蒸出了比刚才的沉光要强烈得多的香味。

哦……夏涵恍然大悟。

‘吐芳扬烈,万里望风’,原来是加了郁金香。

怪不得了!对!舒绿咯咯笑道:郁金的味道太浓,我正煞费苦心用什么香药来配它呢……郁金听起来是一种香药的名字,其实并非如此,而是某一类香药的统称。

它主要是指姜黄、莪术之类的根块状香药,也常称为郁金香草或郁金草,形似美人蕉一般约有半人高,块、根赤黄芳香,既是香料也是常见的药材。

另外,草红花、红蓝花等花草,也可称郁金。

至于后世人们所熟悉的那种百合科的郁金香花,和这些香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正因为郁金的种类很多,所以品质的差距也很大。

舒绿这款香品中使用的郁金,是牧若飞托人从西南捎回来的礼物。

而且见多识广的游王妃告诉她,这是西南边境那边才有的一种黄郁金,产量非常少,近来似乎在市面上都很少见了。

黄郁金据说是真正的价比黄金。

一小块黄郁金的根块,起码得用和它同等大小的黄金来换。

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你拿得出这么多金子,也未必能买到一块黄郁金。

舒绿见过、用过的香药不知多少,可这种传说中的黄郁金她还真是不怎么熟悉。

我可没见过这种黄郁金呢。

当时舒绿开了匣子,就忍不住将黄郁金送到鼻端轻轻嗅吸一下,被它浓郁的类似老姜的味道呛得差点打了喷嚏。

好霸道的香味,用它来调什么香品好呢?游王妃笑道:我以前还有过几块黄郁金,不过却不如这一批颜色鲜亮、味道刺激,想来这批黄郁金是今年才被挖出来的新药。

郁金常在冬季或早春挖取,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清洗、干晒处理,才能作为香药来使用。

这批黄郁金如果是今年春天新挖的话,就怪不得味道会这样冲鼻了。

现在正是暑天,用这一类的香药来调几种辟暑气、驱蚊虫的香品,也不错呢。

舒绿向游王妃请教,应该用什么香料来搭配郁金调香才更好。

游王妃也不藏私,亲自写了几张调香方子给她回去研究。

等舒绿用牧若飞送的黄郁金调制好两款辟暑的香品,时间也过去了十来天。

她将新制好的香囊送了几个给游王妃,带着剩下的香品回了城。

如今听夏涵问起她近来可有调香,她才把这块不算成功的作品取出来向夏涵请教。

夏涵默默嗅吸着郁金的浓香,低声吟道:叶萋萋兮翠青,英蕴蕴而金黄。

树庵蔼以成荫,气芳馥而含芳……他突然看向舒绿笑了笑,说:这郁金是刚从西南送来的吗?啊?哦……舒绿先是愣住了,随即微笑道:是呀。

牧世子倒真是有心人呢。

夏涵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舒绿一眼。

耶?他也太神了吧,怎么会猜得到这郁金是牧若飞送她的?本来一直在低头喝酒的展眉,闻言也抬起头来,朝夏涵看去。

这家伙难道也开始投身于很有前途的密探事业了?猜的也太准了吧。

其实对于夏涵来说,要猜到这个结果并不困难。

郁金盛产于西南,而这么烈性的郁金应该是今年刚挖出的新药。

况且,舒绿的调香风格夏涵实在太清楚了。

她往常的调香很少使用郁金、麝香这种气味过浓的香料,现在却刻意调制了一款以郁金为主料的香品……如果不是她比较在意的人送来的礼物,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吧)。

夏涵无视舒绿的错愕,随后又正儿八经地和舒绿谈论起,以郁金为主的香品应该如何配伍的问题。

他态度平和自然,好像刚才根本就没说过牧世子真是有心人这话似的……好吧,如果说舒绿以前只是猜想,现在则是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家伙就是个腹黑男啊!夏涵的内心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看来,牧若飞那家伙也没闲着呢……哼哼哼,你就慢慢地在西南打仗吧,我一定要争取在你回来前把事情给定下来!到时候,你送再多的礼物也没用了……唔,或者可以把那些礼物当成贺礼来送?他会很大度的表示不介意不介意——啊不介意!其实,游王妃还是很想让舒绿继续陪自己在小春山别院里避暑度假,可信安王府的四小姐尚堇马上就要出嫁了。

作为表姐妹,舒绿自然要回府去替她送嫁。

不过回城以后,她才听说尚兰这次不能回娘家来送亲妹妹出嫁了。

平时尚兰有事没事都爱找借口往娘家跑,这次家里办喜事怎么却来不了呢?原来尚兰竟已经怀孕了!也太快了吧?才成亲两个月而已!舒绿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是好多人都是成亲后一两年才怀孕的么,尚兰这速度也太神了。

但是细想下来,却也不算太奇怪。

很多姑娘出嫁一年多才有孕,那是因为她们嫁人时大多只有十五六岁,身子骨还没长好呢。

甚至有人十四岁就嫁人,葵水才来不久,哪能孕育子孙?尚兰却已经过了十八岁。

她的丈夫张磊,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所以尚兰神速怀孕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也从侧面反映出张磊在蜜月里的确是很辛勤耕耘……咳咳咳。

娶了这么个贵女娇妻,张磊估计暂时也没什么机会去碰别人,只好把力气往尚兰身上使了吧?总之,尚兰有了身孕也是好事。

第二百八十九章:中秋焰火(一)——宫内危机这一趟回来,舒绿奇怪的发现尚红的情绪不大对头她还以为尚红又犯病了,急着问她有没有去让家里请位老太医来看看。

尚红却只说自己是犯了苦夏,有些不思饮食罢了。

每到这样的大暑天,我总是有些吃睡不安,也算不得大事。

虽然尚红如是说,舒绿还是不放心,自顾去回了张氏,请了大夫来给尚红断症。

对于小表妹的关怀,尚红感动不已。

她心知肚明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茶饭不思,但这样*的心事,却是连舒绿都不能说的。

大夫诊断后,也说尚红是害暑了,开了些较为温和的降暑方子。

而舒绿还写了些食疗消暑的菜谱,让巧果在绮霞苑的小厨房里单做。

例如她让巧果给尚红做的乌鸡茉莉汤,就是一道非常适合尚红食用的药膳)。

尚红底子虚,虽说现在是中了暑气,但也不能一味的让她吃寒凉东西下火,那样却是适得其反。

但乌鸡和茉莉花的搭配,却是专门针对她这种情况的。

茉莉香气甜郁,沁人心脾,其花性温、味辛、微甘,有清热解毒、辟秽、和中的功效。

用来治疗夏天里人人容易害上的中暑毛病是最好不过了。

那为什么要选择乌鸡与茉莉来配伍呢?因为鸡肉入肝经,具有补肝血的作用,所以才有女人坐月子里要多吃鸡肉鸡汤的旧例。

后世的姑娘们一旦月经不调,往往会选择乌鸡白凤丸来补肝血,就是这个道理。

茉莉温中益气,乌鸡补髓填精,这一味药膳不仅能够去湿降暑,还能够补血平肝。

滋味还很香甜呢!巧果的手艺越来越有进步了,也得了舒绿的几次表扬,当然物质奖励是不会少的。

这时的绮霞苑已不是舒绿初到王府时的松散样子了。

院里上上下下都对舒绿忠心得很。

舒绿可不止会用金银赏赐收买人!她对这些丫鬟们也确实是很好的。

除了在开始立威时狠狠打过巧果一次,之后她就没对下人们动过手。

就算是责骂她们,也是她们真做错了事情才会斥骂。

绝不会迁怒于人。

事实上,舒绿性子非常乐观。

生气的时候是很少很少的。

所以在绮霞苑里当差,那叫一个舒心啊!丫鬟们也就对舒绿更敬爱了。

本来这些日子,尚红胃口不大好,吃得很少。

但巧果给她送去的乌鸡汤,她居然能喝下三小碗,还吃了好些鸡肉。

这让待尚红如亲女的二夫人桑氏也极为高兴。

其实尚红原本就是郁郁成病,现在舒绿回府一直陪着她。

照顾她,她也就没有那么抑郁了。

心情一好,胃口自然就跟着好起来了。

眼看着尚红精神大有起色,舒绿实在高兴得很。

她在这世上的闺蜜少得可怜,况且尚红不但是她的闺蜜,更是她的表姐。

她不关心尚红还关心谁呢?尚红病好些了以后,去给老王爷请安,竟带回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老王爷让尚红在中秋节的时候,和舒绿一道进宫赴宴。

世子妃张氏对这消息也感到很愕然。

怎么老王爷突然在意起这个向来病蔫蔫的侄女儿来?还是梁世子在私下对张氏说:老王爷是在考虑红儿的亲事了。

红儿病了这些年,几乎就没出外应酬过。

人家听说她这病弱的名头也不好来提亲。

这下……张氏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她却是没想到。

事实上张氏真要细想也能想通,她只是习惯于忽略尚红而已。

毕竟这些年来,尚红在府里的存在感非常弱。

几乎就没有什么让人特别记得起的地方。

当然,尚红是美丽的。

可是名门淑女,容貌对于她们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却不是决定性的优势。

否则游王妃焉能嫁入临川王府,而张氏又怎会成为世子妃?也对。

兰儿堇儿既然出嫁,是该考虑红儿的亲事了。

趁这个机会带她出去见见人,也好……和端午时一样,每年中秋的宫宴,宗室、勋爵与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是要进宫拜贺的。

趁此良机,带尚红出去亮亮相,让大家看看信安王府的五小姐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病弱,对她说亲也有好处。

舒绿又在进宫的名单上。

她之前还想着,跟外祖父敲敲边鼓,让自己免了进宫这苦差。

宫里有皇帝、皇贵妃这两尊大神在,她一点都不想和他们朝相啊!尤其是在她得知皇帝与自己亲娘极有可能有一段禁断之恋后,更加不想在皇帝面前出现。

然而她听到尚红也要进宫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进宫两次,她深深感受到在那地方做客真是活受罪。

尚红现在身子好不容易有了点好转,这一进宫万一累着了,张氏又是个不会好好照顾人的……算了。

为了照料尚红,她决定还是再去一趟吧。

唉……宫宴上那么多人,大神们一定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一枚小虾米的吧?凌展眉和凌舒绿这回还是进宫啊……皇贵妃半闭着眼睛,轻轻抚摸着怀里的一只金丝猫。

她脸上的表情,也像这猫儿一般慵懒。

只是眼中透出的微微精光,出卖了她的情绪。

这两兄妹,哼哼哼……她的弟媳妇曹氏打横陪坐在一边,尽管上了重重脂粉,也掩饰不住眼底的乌黑。

那是因为她近日夜夜失眠留下的痕迹(喜欢本小说的网友推荐你看:穿越之逍遥公主的酷王爷)。

曹氏心里那个愁啊!因为弟弟曹秋实的鲁莽,撞到了凌展眉的手上,再借着信安王府的威势对曹家穷追猛打,使得曹家的香药生意迟迟没法开展。

曹秋实上了一回公堂回来,虽说没坐实罪名,在商场上的名声却臭得不能再臭了。

谁都知道他干的好事——正面竞争不过人家欧阳家,居然想使那般下作的手段去污蔑、羞辱一位姑娘家。

虽然有无商不奸的说法,但是这年头的奸商程度和后世那些黑心商人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

曹秋实的作为。

已经超越了商贾们能忍受的限度。

还不止这样。

曹家从西北运来的香料,在进京的几道关卡上屡遭刁难,光是打点各路官差就用了好多钱——不用想。

肯定也是信安王府在使坏。

而最令曹氏揪心的,就是她的弟弟曹秋实病倒了。

曹秋实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暴食症。

出事以后,曹秋实原先是不太吃得下饭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从都察院放回来后……曹秋实突然就胃口大开,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七八餐。

而且顿顿都吃得很足。

如果饿了不吃,他就难受得吐酸水,跟猫抓着肚皮一样痛苦。

家里人看着不对,劝他好好调理下脾胃。

然而大夫也请了,药也吃了,连泻药都用了,就是没法改变他暴饮暴食的习惯。

随着他饭量的增加。

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肥胖。

紧跟着,各种毛病也来了……什么气虚啊,头晕啊,甚至偶尔还会吃着吃着就晕倒。

曹氏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请去给曹秋实诊脉了,居然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得了他这个毛病!大夫们千篇一律地说他是情绪大变后的脾胃失调,汤药反反复复地吃啊吃啊……他却还是渐渐的胖起来了。

曹氏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能不心疼么?可又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弟弟这样的怪病呢?谁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展眉在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里,偷偷给曹秋实屋里的茶水下了药的缘故。

这是舒绿专门为曹秋实研究出的好东西,一种类似于猪快长的药物。

这种药几乎没有味道。

入水即溶,长期喝的话对人体的消化系统是一种毁灭性的伤害。

展眉既然能偷偷潜入牧王府,给牧若豪的屋子放迷香,曹家对他来说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毒你没商量!他也曾好奇地问过舒绿这种药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换来舒绿一句:我说了你就能懂么?那高高在上的智商优越感哟……好吧他真的不懂。

这种生化和药物的专业问题,就留给妹妹去研究吧。

他只需要知道,姓曹的混蛋会被这药狠狠毒害就够了。

曹秋实既然敢对欧阳婉下那样的死手,就别怪展眉兄妹对他疯狂报复。

当天要不是展眉恰好来到,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想到欧阳婉可能会遇到不好的事情,展眉生剐了曹秋实的心都有了。

给他增增肥算什么?他还觉得太轻了呢。

不过舒绿说:不能做得太过分啊,否则会引起敌人的警觉的。

当他增肥以后呢,就可以慢慢来点心肌梗塞之类的急病了……不愧是高材生,构思起毒计来……很有想法嘛。

展眉也只好同意使用慢刀子杀人这一招了。

这些事情,皇贵妃当然是不会清楚的。

此刻的她,在想的是如何整治这对即将进宫的兄妹。

皇宫……可是她的地盘!她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第二百九十章:中秋焰火(二)——不祥预感遥望明月共此时,欢度佳节同相知。

兴耀元年的中秋节,京城里过节的气氛格外浓厚。

这也是官府蓄意引导的结果,新帝才刚登基嘛,总得有些盛世气象不是?尽管西南一隅的战争还在继续,但从陆续传来的捷报可以看出,这场战争的最终赢家肯定是朝廷。

西南蛮夷们的投降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中秋前几日,信安王府的四小姐尚堇出阁了。

她的亲事自然没有姐姐尚兰那样风光,十里红妆之类的场面是没法重现的……谁让她是庶女呢?肯定不能和嫡女相比。

不过相对于一般人家,尚堇的婚礼依然算得上是非常隆重。

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比起尚兰的二百六十八抬是少了许多,在普通人看来却是足够显耀。

普通的大户人家嫁女儿,六十八抬嫁妆是常例。

张氏对这庶女的婚事并不如何上心,只是照着常规办事而已。

毕竟这桩亲事从头到尾她就没能插过手,和尚堇之间的情分也是平平。

但就舒绿看来,张氏这嫡母已经算过得去,起码她没有如何虐待尚堇——要一个女人对小妾生的孩子视如己出,也太考验人性了。

舒绿自问也没法做到把丈夫和别人生的孩子当成亲生的来养。

就连她很敬佩的游王妃,对府上的庶出子女们也是冷淡得很,全无对舒绿那般亲热。

其实很多时候,嫡母对庶出子女们的态度恶劣,是由于见到他们就想起了和自己抢老公的那些狐狸精。

那种能与丈夫的其他女人打成一片,处得和亲姐妹一样的圣母。

只在传说中存在——或者是男人的想象中……中秋当天早晨,盛装打扮的张氏带着尚红、舒绿两人,前往宫中拜贺。

因为中秋本是团圆的节日。

她们只需要在拜贺了太后、皇后、妃嫔们之后用完午宴,就可以回宫。

舒绿之前还以为得在宫里赏月呢,后来才得知。

中秋节晚上人家皇帝也要组织小型家宴的,臣子们在自己家中用晚饭即可。

好吧。

只不过是一个白天而已嘛,熬熬就过去了……她一定不会像上回那么倒霉吧?进宫数次后,本来就对皇宫没什么特殊敬畏的舒绿更加胆大了。

加上接受了岑嬷嬷的魔鬼训练,名门淑女该会的礼仪她基本上也都掌握得差不多了,感觉上比之前轻松不少。

尚红的表现中规中矩,起码比舒绿头一次进宫的表现要更淡定些。

同样是岑嬷嬷教出来的好学生,能差得到哪里去?舒绿还怕尚红累着。

在身上准备了一些清心丹之类的提神药丸,想着若是尚红精神不好了就给她喂一丸。

不过暂时看来是没这个必要。

宗室与大臣们都到庆天宫去向皇帝行礼拜贺,她们女眷则像平常一样,先到太后宫中去觐见。

泰和宫还是像以前一样金碧辉煌,也跟以前一样毫无生气——后面这个是舒绿内心真实的感受,但是别人会不会这么觉得,她就不知道了。

一批批的贵妇命妇千金们轮流向太后等贵人请安,好容易轮到尚红舒绿这些人上前行礼的时候,日头都老高了。

舒绿随意朝大殿高台上或坐或站的那群贵人们看了几眼。

老太后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或许她向来就是这么个冷清的脾气吧。

坐在她身边的陶皇后却装扮得极为耀眼——头上带着九龙四凤冠。

金龙翠凤加上珊瑚宝珠,端的是华贵非常。

黄衫外罩深青霞帔,浑身上下皆是云霞龙纹,彰显出只有执掌六宫的中宫皇后才有的煌煌气度。

而她下首的皇贵妃于氏。

尽管容貌胜过陶皇后不少,却不得不在服饰上逊于陶皇后。

她也穿着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明黄色大衫,可是皇后的凤冠、霞帔等却不是她能穿戴的了。

满座上就这么三位穿着明黄宫装的贵人,舒绿想不注意到她们也挺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看向皇贵妃的时候,竟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怨毒之色。

呃?皇贵妃对自己有意见?舒绿心知这位皇贵妃肯定心里很不待见自己,毕竟上回李美人出事的时候,要不是舒绿的供词,皇帝也不好给皇后开脱。

不过,仅仅因为那件事把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牢牢记在心里,这心眼也太小了吧?唔,也许是展眉破坏了曹家的香药生意那事也让皇贵妃很生气?更有可能,是信安王府的作为,使得皇贵妃感受到严重的威胁?舒绿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也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就是……像被什么沾上了身子一般,黏黏腻腻的好不自在。

直到退出了泰和宫,这种异样的难受感觉才消失了一点点。

怎么了,妹妹不舒服?尚红发现舒绿脸色不大对劲,忙压低声音问道。

哦,没有……舒绿总觉得不安心。

这时她们所有人都正从泰和宫前往皇后起居的长春宫,准备赴皇后所主持的中秋宫宴。

泰和宫与长春宫间隔并不近,她们需要经过不少大甬道和宫门,时不时有侍卫队伍和太监、宫娥等在身边穿行。

忽然间,舒绿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万里!啊,是少远哥!舒绿轻呼一声。

尚红比舒绿还要早看见万里出现,俏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怎么会这么巧?尚红下一刻慌忙将脸侧过一边,不敢与万里直对,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常情绪。

随后她才醒悟过来,苦笑了一下……有舒绿在,万里哪里会看得见自己?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万侍卫安好。

舒绿含笑对万里轻轻一福,完全合乎礼仪。

这儿人那么多,她也不敢带出什么昵称来……少远哥这种称呼,私下叫叫还行,到了公众地方就得注意影响了。

万里也没料到会见到久违的舒绿。

一开始还有点微微的尴尬……不管怎么说,他是被舒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心里头不可能没有一点疙瘩。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人家姑娘都如此坦坦荡荡,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本是洒脱之人,很快也就调整好了心态,和舒绿见了一礼,对尚红也是如此。

尚红低头回礼,一声不吭。

这时舒绿才发现,万里入宫当差不过半年,就已经是一队侍卫里的小头目了。

不错嘛!她突发奇想,看看左右来往的人似乎没有谁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遂低声说:万侍卫,不知待会你可会到庆天宫去?我这正是要和同僚们前往庆天宫值役。

万里看舒绿的态度似乎忽然严肃起来,也不多说废话,直入主题。

那万侍卫若是见了我哥哥,可否替我稍一句话?可以。

万里心中凛然。

他终于发现舒绿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忧色,就他对舒绿的了解,这乐天的姑娘很少会流露出此类情绪。

请万侍卫告诉我哥哥,‘小心’。

小心?万里骤然一惊,但他还来不及再追问,舒绿就朝他歉然一笑,和尚红一起跟上大队伍走了。

这时就没剩多少内眷在此地,再不走就过于扎眼了。

自始至终,尚红一直头低低的没说过一句话。

舒绿方才也没避着她,这会儿才发现尚红紧紧抿着嘴唇,还以为自己把她给吓着了。

啊,姐姐,没事的。

我就是怕我哥哥太莽撞,让少远哥哥提醒他罢了。

她的话让尚红愣了愣,随即才勉强笑着说嗯。

此刻舒绿也是心不在焉,并没有继续留神看尚红的表情。

希望是自己多心吧!宫宴上的菜式很有中秋特色,松鼠鱼、菊花羹之类的自然都是有的,少不了的还有各色精致的月饼。

宫里做的月饼其实早在几天前就分赐给了臣下,舒绿也早尝过了。

这时她拈着一块小巧的玫瑰月饼放到嘴边,随意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间,给她倒酒的小宫女不知为何打了个小小的趔趄,居然把酒洒在了她的身上!哎呀!那小宫女反而惊呼起来,舒绿这才看见自己裙子上沾了一大片酒迹。

而那小宫女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要白,捧着酒壶浑身簌簌发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没关系的,你别怕。

舒绿见她吓成那样,忍不住安慰她一句。

虽然她也知道,这宫里的事情,可由不得她做主。

薇儿你快退下。

一个年级大些的宫女走过来,将那小宫女斥退,转头又对着舒绿露出了笑脸。

第二百九十一章:中秋焰火(三)——舒绿中计(这个算6月16日第二更。

明天继续两更。

)-----------------------舒绿跟在那自称叫婵娟的宫女身后,朝长春宫后的偏殿走去。

这条路她并不陌生,上回她就是在此遇上了韩雪怡,之后碰巧被卷入李美人摔跤事件中。

既然身上已经沾了酒痕,总得处理一下的。

宫女婵娟请舒绿跟她到偏殿去更衣,又说让人快速去宫门附近的小殿里,跟舒绿的侍女要替换的衣裳。

进宫时女眷们总要准备许多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替换的衣服肯定也是得带着的,虽然绝大多数的时候用不上。

婵娟看着有十*岁了,模样甚是伶俐,看着应该是在长春宫里较为得势的大宫女。

不过也难说是不是长春宫里的人,因为舒绿知道这种大宴的场合,肯定得从各宫里调配人手来增援才够使唤的。

大梁的宫女一旦被选入宫中服役,要出去就只有几种途径——大赦、特恩、退休。

大赦是新旧皇帝替换时,会从宫里放出一批宫女,或者大灾之年也会削减宫女来赦恩。

特恩就是这宫女特别能讨得主子的喜欢,专门由主子做主放出去的,可是也得是皇后贵妃这个级别的主子才有资格使用这项特权。

至于退休,是女官独有的权利。

例如岑嬷嬷几个,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出宫的。

其余的宫女,只能在宫中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所以宫女们为了当上女官,竞争极为激烈。

舒绿从岑嬷嬷极偶然的闲聊中听过那么一鳞半爪,觉得真是步步惊心。

自然,还有一部分宫女的竞争目标是想努力博取皇帝的宠幸。

获封妃嫔。

实现了这个心愿的宫女也不是没有,但是委实少之又少。

兴耀帝的生母就是宫女出身,可这宫女除了能有幸生下皇嗣外。

连自己的性命都没保住,更别说什么封号了。

没有家族后台的妃嫔都很难出头,况且是小小的宫女?凌千金。

请到这边来。

婵娟带着舒绿来到偏殿侧边的一处屋舍,请舒绿随她进去更衣。

舒绿还没动作。

却突然看到一个小宫女走过来对婵娟行礼说:婵娟姐姐,这里有几位夫人小姐在更衣理妆。

不如你们去另一边的玉茗殿去?怎么……婵娟皱了皱眉头,脸上尽是不悦之色。

玉茗殿偏着呢,一来一回也太费时间了。

要不,我们就在这儿等一回可好?她征求舒绿的意见,舒绿笑了笑说:那就先等等吧。

刚等了一小会儿,去给舒绿取衣裳的宫女过来了。

可这边偏殿里却还是紧紧关着屋门。

不知道里头的人在干什么。

唉……刚才叫她们去玉茗殿的小宫女看了看婵娟的脸色,低声说:说来也巧,有两位夫人头上的钗子不小心勾了勾,两人头发都有些乱了。

这会儿让人给她们梳头,梳完了又嫌不如她们家里下人梳得好……也不知要折腾到何时。

这样啊?你又不早说!婵娟又摆出大姐架势,教训了那小宫女一句,惹得小宫女不住道歉。

这下舒绿也很无奈,只能跟着婵娟从后头绕出了长春宫,去那什么玉茗殿里更衣了。

她就知道自己和皇宫犯冲,每次一进来就没好事啊没好事!真是麻烦死了……玉茗殿果然不近。

舒绿也不记得跟着婵娟绕了多少重门才来到目的地。

婵娟捧着舒绿的衣包,引着舒绿走近一间宫室,笑道:好了,这儿也是招待进宫待召的女眷们的所在。

请凌千金更衣吧。

舒绿在婵娟服侍下褪去沾湿了的外裙。

换上一条新裙子。

她正对着屋里设有的铜镜整理微乱的头发,忽然屋外传来几声女子争执的声音。

婵娟愣了愣,说:请凌千金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舒绿没说什么,婵娟就快步走了出去。

舒绿看她走得那样急,心想莫非是她的熟人在吵架不成?可宫里不是不许宫女们争吵的吗?不对……舒绿看婵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也站起身来,想跟着走出去。

可突然之间,宫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关上了!喂!舒绿着急地冲到门边拍打着那扇大门,又出尽全力想把门推开,但完全是白费力气。

她顾不上仪态,大喊着婵娟的名字,然而外面却是死寂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中计了!啊……这下子真是要出事了。

舒绿在徒劳努力了好一会儿之后,背靠着房门苦笑了起来。

这计谋一点也不高明,自己本来也想着要提高警觉,怎么还是会着了道儿呢?只能说客场作战就是天生的劣势啊。

她在明处,别人在暗处,占着天时地利……想整治她还是很容易的。

不知道哥哥那边怎么样了?万里将自己的话捎到了没有?如果将自己关到这里来,是皇贵妃指使的,那她一样也会对哥哥下手的吧?还有尚红,她也是信安王府的人!皇贵妃会不会是要把他们几个分开来单独解决?舒绿真没想到皇贵妃说出手就出手,这么爽快果断,不去当大将军倒可惜了!当然她现在还不能确定皇贵妃是幕后黑手,不过除了她……谁没事闲的蛋疼来算计自己啊!她把我关在这里想干嘛……舒绿想来想去,实在猜不出皇贵妃的下一步动作。

闷死她?那显然不可能,先不说这儿窗户透气得很,信安王府也不会容许自己家一个女儿走着进宫、横着出来吧?好吧,像我这么纯良的姑娘是没法揣度出毒妇的心思的。

舒绿一点也不想去了解皇贵妃这种神奇的人类,果然不愧是兴耀帝的宠妃,都那么变态!她可不能坐以待毙,眼巴巴在这儿等着人家来对付她!唔,上帝把我的门关上了,还给我留了一扇窗……舒绿苦中作乐地喃喃自语,来到房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前。

这是一扇气窗,位置比较高。

而且窗户上镶嵌着忍冬花纹的雕花窗棂,钻出去一只老鼠估计没问题,人嘛……爬上去不难,可是爬上去以后如何弄开那些窗棂?舒绿将自己身上和屋里能用的东西搜了一遍,发现真是……泛善可陈。

这真不能怪她,她们进宫是要先经过简单检查的,谁能让你带着小刀这类的凶器进宫啊?看来从窗户爬出去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她现在深深的后悔一件事。

很久以前,展眉曾说要教她开锁的技巧。

展眉开锁可是一绝,随便用一张纸片一根树枝都能开锁,令舒绿叹为观止。

可是她觉得自己学了也没什么用,也就懒得去学……让你懒!让你懒!如果她掌握了开锁的技巧,或许就能从里头把外面的门闩给打开了?不过,也不清楚婵娟那贱人有没有用锁头把门锁上。

应该是没有的……不然她大概就能听到铜锁落扣时的碰击声了。

至于婵娟为什么不把这屋落锁,倒是很好理解。

估计这屋子真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平时用来招待宫外来客的屋子,常年开放着的。

贸贸然加上一把锁,反而惹人注意。

不管了,姑且试试吧。

她努力回忆着展眉提过的一两句开锁技巧,从头上拔下两支翡翠银脚小插,试图想从紧闭的门缝里把外闩挑起来。

这种宫室门不算厚,小簪子的长度勉强能捅到外闩的位置。

她一边吃力地挑着,一边莫名想起《大唐双龙传》里寇仲和徐子陵能用内功传劲,移动门外的门闩,自己咋就没那样的神功呢?即使到了这么坏的境地,舒绿还是没有太过惊慌。

惊慌有用么?如果哭就能把这大门哭开,她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的眼泪流成海。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上被翡翠小插压出了深深的红印生疼生疼的,外闩却还是没有一点移动的样子。

没事,没事,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虽然舒绿一直对这个铁杵磨成针的老婆婆的智商存在疑问,觉得她为什么不直接用铁棒换钱再买针,但不能否认这个故事确实还是蛮励志的。

如果不是这么胡思乱想着分散自己注意力,舒绿肯定心情糟透了。

但似乎是上天被她的乐观和坚持感动了,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外闩居然——咯噔一声轻响,被生生挑开了!哇!老婆婆我爱你,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的智商了!舒绿简直要欢呼起来。

幸好她理智尚存,强压下心头的狂喜,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

她才刚冲出玉茗殿,却猛地和一个从斜里跑过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哎呀!她怎么这么倒霉——摔倒在地上那一瞬间,舒绿心头掠过这个极度无奈的想法。

(哎呀~~~这是哪位呢?哦呵呵呵呵……)---------------------第二百九十二章:中秋焰火(四)——皇子之争(6月17日第一更)----------------------舒绿才刚冲出玉茗殿,却猛地和一个从斜里跑过来的人撞在了一起)!她在对方的大力冲击下摔倒在地,对方也同样被她的反作用力撞倒了。

顾不上呼痛,舒绿忙不迭强撑着站了起来。

这时她才看清冲过来的居然是个穿着大红云纹常服,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的少年,脸孔与五官都是圆圆的,似乎还没完全长开。

这位……莫非是……舒绿认出了对方的服饰,心头大惊,突然从那少年跑来的方向又冲出一个人来,大声嚷嚷着:梁泽你跑什么!给我站住!梁圳……好吧,果然是他。

兴耀帝与陶皇后唯一的儿子,当朝二皇子梁泽!而能够在宫里直呼二皇子名讳的人,能有几个?那后来的少年显然比舒绿和梁泽都大着一两岁,长得甚是英俊,也和梁泽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

只是他腰上的嵌宝玉带,似乎比梁泽的还要奢侈贵气。

这自然就是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梁沛!在舒绿发怔的时候,梁泽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着皇兄回嚷道:谁说我跑了?我是懒得搭理你!嘿,你今儿倒是胆子肥了啊……喂,你是哪一宫的宫女?梁沛气势汹汹地瞪着舒绿。

这时舒绿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谨守礼仪福身施礼道:两位皇子安好。

小女非是宫女,而是随家人进宫来赴宴的。

你是今儿进宫赴宴的女宾?那怎会孤身在此走动?进宫前没学过规矩吗?还说你另有图谋?大皇子梁沛说话一贯如此咄咄逼人,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舒绿听来却刺耳得很,极不受用。

可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舒绿才不想逞强惹祸,只垂着头应道:请二位皇子恕罪。

刚才有位宫女引我过来理理衣装,她却一时有事走开了。

我只好自个回长春宫去。

哼!梁沛没有因为舒绿服软而放过她。

在他想来,人们对他恭敬是应该的,这宫里谁敢给他脸色看不成?就连严肃冷漠的父皇都偶尔会夸奖他几句。

母妃于氏对他这命根子更是宠到了骨子里。

这使得梁沛性子越发嚣张。

今日的宫宴,他们皇子也该到庆天宫去赴宴的。

但是他过来时正好遇上皇弟梁泽,梁泽见他佩戴的腰带过分张扬,很不满地讽刺了他一句。

两人关系本来就很紧张,梁沛不顾周围有太监宫女等人看人,大骂起梁泽来。

梁泽也气得很,可谨记着母后让自己少与皇兄争执的叮嘱,拔腿就走。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谁知梁沛不依不饶。

一直在后头追着他,还叫嚷说咱到父皇跟前让他评评理,我这腰带有没有逾制。

梁泽知道父皇素来对皇兄比较满意,心里头更是气闷,索性就甩开了那些随从太监跑起来。

他们从自己宫里到庆天宫本不需要经过这玉茗殿,都是梁泽气坏了想抄近路过庆天宫,才会和逃出来的舒绿撞到了一起。

你这女子在宫中胡乱走动,必然是图谋不轨,还冲撞了皇子!梁沛也不敢真的在这种大日子和皇弟打起来,满腔的怒气就都发泄到了舒绿身上。

来人。

将这女子押下去好好审问一番,看她究竟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刺探宫中情况!啊?舒绿愕然抬头。

不是吧,她的倒霉指数今天要爆棚了吗?跟在两位太子后头一路跑过来的众多太监和宫女们,见大皇子冲着一个从穿戴上看明显是宫外人的女子发火。

完全是一头雾水。

但既然大皇子有令,他的随从们肯定是要照办的。

正在两个小太监想上前拉扯舒绿的时候,二皇子梁泽一迈步走到舒绿跟前,皱起眉头对梁沛说:皇兄,你有气就对我撒好了,何必巴巴的冲个姑娘家发火。

既然这是母后请来的女宾,自当由母后来招待,我们怎好对客人无礼!耶,这个小正太倒是蛮正常的。

不像他皇兄那么嚣张跋扈嘛!舒绿一想到这大皇子是皇贵妃所出,对他的混蛋性格也就释然了。

这就是纯遗传!梁泽你今天就是要跟我作对到底了是吧?梁沛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就算在普通人家,兄弟间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也是极为无礼的行为。

梁泽的性情本来较为敦厚,被皇兄一再逼迫也忍不住心头冒火。

今日宫中宾客众多,皇兄也得注意些皇家体面才是!什么?你倒教训起我来?梁沛丝毫没有庶出的自觉,反而觉得皇弟对自己这兄长极不恭敬,再三挑衅他。

四周的太监宫女们都只能干着急,不知怎么劝才好。

这会儿两位皇子的大伴又不在旁边,他们这些小跑腿的根本没资格去劝架。

你们两个在吵架?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把威严冷硬的男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身子一震。

父皇!两位皇子同时惊呼起来,旋即将方才的争执丢到天边去了,慌忙俯身施礼。

太监宫女们更是跪了一地齐呼万岁,舒绿略迟疑了一下也赶紧跟着跪下。

兴耀帝梁瑨穿着一身龙纹明黄常服,显然是正要到庆天宫主持宴会去)。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打着羽扇撑着黄伞的宫人,大太监德进自然也紧紧追随在后。

他刚才正在御书房里召见了一些心腹大臣,商议了部分朝政问题后才往庆天宫而去。

谁知他的銮驾在路过这边时居然看到有一堆太监宫女呼啦啦地跑过去,德进说那是两位皇子身边的人。

听说两个儿子似乎闹起来了,兴耀帝心头大怒,直接就到玉茗殿这边来教训儿子,果然正好撞上这一幕。

兴耀帝黑着脸缓缓踱步到两个儿子跟前,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情。

宗室百官都已入席,你们俩个还在此地争吵作甚?父皇,儿臣只是发现有可疑人物在宫中徘徊,想让人将她关押起来细细审问清楚。

二弟却不同意……梁沛抢在弟弟之前开口了。

梁泽那个气啊!这皇兄一开腔就谎话连篇,不仅是在给他自己开脱,话里话外还在给自己泼脏水。

没错,他是不同意把那女子抓起来,但是被梁沛这么一说,就成了他别有居心似的!什么可疑人物?兴耀帝双目一扫,看见舒绿跪在地下,不由得怔了怔。

是她?就是这个女子!梁沛伸手朝舒绿一指。

舒绿半声都不吭一下,这种情况……还是先以不变应万变吧。

胡闹!兴耀帝突然爆喝一声,全场人都吓得肩膀微耸,紧接着大家都使劲把头往怀里塞,生恐惹恼了万岁爷。

梁沛一下子傻住了,啊?父皇为何忽然间生起气来?莫非自己刚才说得不对吗?不会啊……梁泽却高兴起来。

让你胡说!父皇是不会跟着你乱来的!看看你们两个,成什么样子了?你!兴耀帝指了指梁泽:你的头冠为何歪了?梁泽赶紧伸手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冠扶正,那是他刚才跑得太快导致的结果。

兴耀帝又冲着梁沛说:你这腰带哪里来的?天家人当为四海表率,服饰依制便可,你故意追求这些奢华之物作甚?梁沛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垂下头来(喜欢本小说的网友推荐你看:步步莲花)。

梁泽的头比他还要低,因为要掩饰自己脸上得意的笑容。

该!让你得瑟!你……兴耀帝在教训完两个儿子后,又看了舒绿一眼。

他只吐出一个你字,却没再说下去,而是对身后的德进吩咐了一句:派人护送她回长春宫。

奴才遵旨!咦?除了舒绿以外的人都错愕不已。

皇上对这女子的来历问都不问,就下了这道旨意,显然是认得这女子的!可没有人会去追问皇帝任何事。

舒绿自始自终一直没有抬头,再次跪下谢恩后,跟着德进指派给她的两个宫女匆忙离去。

等舒绿回到长春宫时,距离她因故离开宴席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尚红等得心焦,好容易见到舒绿回座,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落了地。

妹妹,怎么去了这样久?说来话长……舒绿苦笑了一下。

她放眼四周想要搜索那名叫婵娟的宫女,但根本找不到那人的踪影。

到底是不是皇贵妃指使她把自己关起来呢?舒绿故意看向高台上皇贵妃坐着的方向,却发现皇贵妃也正在隔空注视着她。

相隔太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舒绿觉得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果然……第二百九十三章:中秋焰火(五)——阴毒狠辣(6月17日第二更。

咳咳稍微又晚了一会儿,捂脸……)---------------------皇贵妃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舒绿身上移开,继续陪坐在上首的太后说笑。

尽管太后脸上一丝笑模样也欠奉,皇贵妃的笑容依旧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将内心的怒意泄露出半点。

事实上,从舒绿再次踏入长春宫那刻起,皇贵妃的心头便掀起阵阵波澜。

怎么,婵娟那贱婢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妥?那方才她让人来给自己递话说已经照先前的吩咐办好了,是怎么回事?今儿舒绿的遭遇确实是由皇贵妃在背后推动的。

她也没交代具体的做法,只把自己要整治凌展眉兄妹俩的目的告诉了心腹宫人,自会有人替她将这些事安排好。

婵娟并非长春宫的宫女,却也不是皇贵妃永熙宫里的人,而是在钟淑媛身边服侍的大宫女。

要指使像婵娟这样品级的宫女,对皇贵妃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就像岑嬷嬷跟舒绿提起过的那样,宫女们之间的竞争极为激烈。

婵娟在不怎么受宠的钟淑媛身边殊不得意,始终没法突破从宫女到女官的屏障,迟迟升不上去。

这时皇贵妃的人来勾搭她,自然一拍即合。

皇贵妃之所以要人将舒绿引到玉茗殿后关起来,也不是像要舒绿的性命。

不过她的毒计,比要舒绿的命还要阴狠。

在舒绿被引到玉茗殿之后不久,京城著名的浪荡公子、平南侯次子汪令,被皇贵妃安排好的另一批人有意引导到那间宫室中。

那可是个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货色,在外头不知道惹下多少风流官司,给平南侯府招来无数麻烦,偏偏还屡教不改。

舒绿当时若还在那屋里。

汪令一见她的姿容定然会做出些无礼的事情——这人色胆包天却又头脑简单,才不会去细究为何这么巧撞上一个美人儿,揩油再说!到时候。

宫女婵娟和另一些人必然会去而复返,众口一词地指责舒绿居然在宫中私会男子,这可是淫奔贱行。

民间有些地方甚至会把犯下这样大错的女子浸猪笼呢。

至于那平南侯,本来也和于家不太对付。

皇贵妃才不会介意把他也给炮灰掉。

这么一来,信安王府绝对声名扫地!这么大的一桩丑闻,皇贵妃又使人刻意宣扬出去的话,对信安王府的名誉肯定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皇贵妃已得知信安王决意支持二皇子立嗣,哪还不恨得牙根痒痒的?可信安王府的男宾们都在庆天宫,那属于外宫,她鞭长莫及。

还是从女眷这边下手比较快。

况且舒绿又的确是得罪过她(喜欢本书的网友还喜欢:青涩童话梦若幻蝶最新章节)!尚兰在元宵节时的小丑闻之所以没有掀起大波浪,是因为当时那骚乱是群体性的,尚兰只是在骚乱中行为不慎而已。

然而舒绿如果真的被认定在内宫幽会,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可是,当舒绿安然出现在长春宫时,皇贵妃就知道她的计划夭折了。

害不到舒绿乃至信安王府是小事,皇贵妃现在最迫切的是想知道是何处出了差错。

找了个借口,皇贵妃暂时离座,要火速找人去问清情况。

这一边,舒绿见皇贵妃突然离开。

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为了让尚红安心,舒绿随口胡编了几句把尚红先对付过去了。

尚红其实并不相信舒绿所说,可也明白这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不是说话的地方。

因为要留意皇贵妃的动向。

舒绿刻意频频注视妃嫔的坐席,突然才发觉韩雪怡没有出现。

难道是因为她还没解禁的缘故?不过这种大节日也不能出来,似乎不合情理啊……但是关于韩雪怡的事情,也只是在舒绿脑中一闪而过。

她如今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情管一个路人甲过得是好是坏。

再说她过得好坏也和自己真没什么关系。

她与韩雪怡,连朋友都不算呢。

另外,她也在宴席中发现了明德长公主的身影。

这位长公主还是与她上次见过的那样寡言冷清,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透露出的淡淡颓意。

明德长公主完全没有和身边的人交谈,就那么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时不时端起茶杯小抿一口香茶。

片刻后皇贵妃归座,舒绿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在舒绿的心头挥之不去。

只要没有离开内宫,她的心就一直不得安宁。

舒绿既要提防着皇贵妃的后招,又牵挂着哥哥的安危,便觉得时间分外难熬。

好容易把午宴熬过去,大家又重新聚到皇后跟前行礼。

啊,这是信安王家的五姑娘?本宫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尚红愣了一会,才醒悟过来皇后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到尚红身上。

信安王世子妃张氏顿时紧张起来,比尚红本人还忐忑。

这侄女儿从没进过宫,今儿头一回进宫,行动倒也并不失礼,可单独被陶皇后点出来……这……尚红却没有张氏想象中那样失措,而是落落大方地上前半步,向皇后福了福身,施了一礼,朗声道:娘娘万福。

挺好的孩子……陶皇后笑眯眯的,她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她对太后说道:母后,这位信安王家的五姑娘的父亲,过去和皇上都在宫里小书房启蒙。

皇上前日还和我聊起他少年时读书的事情,说当时他和梁三公子交情最好,常常在一处读书的。

您可还记得这梁三公子?太后并非兴耀帝生母,哪里清楚皇帝少年时的事情。

然而皇后这番亲切的说话明里是在夸尚红父女,暗里却是在向皇贵妃示威——皇上和我聊他年轻时的轶事,而且是最近在聊哦,我和皇帝的感情好得很!但是皇后最重要的目的却并不在此,而是要借这个机会向众人宣布——信安王府一系,已经投向了皇后与二皇子!尚红,只是皇后信手借来的一个活道具罢了。

太后却好好的看了尚红几眼,点头道:确实是长得挺水灵,以前怎么没见你进宫?回太后的话,尚红前些年身子有些病弱,只好在家将养着。

近来精神好多了,恰逢如此佳节,便请长辈带尚红进宫来给太后、皇后、娘娘们请安。

她这话一出口,张氏的表情立刻微妙起来。

另外的人家原先还有些眼红她出风头的,现在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也都惊讶地把那点小嫉妒抛到一边去了。

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家这样说自己的?病弱?她还要不要说亲了?可也有人觉得尚红很老实,有什么说什么。

其实京城里的女眷们,谁不知道信安王府的五小姐是个病秧子?她自己居然也坦然承认,不知是太傻气还是太实诚?太后却是后者。

能够在后宫生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无出一直笑到最后被尊为太后,这位太后绝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

然而看了半辈子明争暗斗,习惯了众人的袖里乾坤,突然听到有人这般坦诚,太后突然对这俊美的小姑娘有了些许好感。

看你气色也还不错,想来是将养好了吧。

皇后对尚红和蔼依旧,笑道:本宫似乎听说你这是气管上的毛病,现在看起来必然是痊愈了,不然焉能有如此好脸色。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后这是在做顺水人情,替尚红说一两句好话。

不知她从信安王那里得了什么好处?皇贵妃恨恨地想。

是吗,调理好了气管的毛病?哀家也有这老毛病呢。

也不知你用了什么药方,回头给哀家送一份来——太医院那边的药方,哀家吃了多少年,怎么一点儿起色也没有。

尚红只得应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一回对尚红来说算是好事。

有了和太后、皇后这一问一答,尚红病弱的名声多多少少可以挽回一点。

而且她在贵人们跟前的表现,也让许多正在挑儿媳妇的人家开始对她感兴趣。

还有皇后说的,她的亡父竟和皇上有私交……尚红本人却并不如何高兴。

她说自己过去病弱,那是有原因的。

她就是想提醒大家,我是个病人,不适合当妻子,谁也别来信安王府提亲,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自打刚才见过万里以后,尚红的心就没有平静过……走在出宫的通道上,舒绿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总算顺畅了些。

很快就能离开这儿 了,很快……她需要赶紧确认哥哥的安全!凌千金请留步。

舒绿才刚刚扬起的微笑霎时间凝结在了脸上。

人呐,就是不能高兴得太早!一队太监站在大甬道侧边朝舒绿行礼,舒绿认出了他们都是老熟人。

好吧,皇帝您又要单独召见我吗?难道是打算亲自审问她,刚才为什么会在玉茗殿那边逛来逛去?第二百九十四章:中秋焰火(六)——极致浪漫兴耀帝梁背负双手站在宝元殿外天香阁二楼栏杆边,神祗般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波澜。

天香阁外种满了深紫浅白的丁香树。

一串串繁丽迷人的丁香花垂挂在枝头上迎风摇曳,灿艳如天边绚目的晚霞。

宝元殿本是兴耀帝养母容才人居住的宫殿,也是兴耀帝成年前住的地方。

容才人并不是如何得宠的妃嫔,自己也终无所出,可她对送到她宫中的明德长公主和兴耀帝都算不错。

遗憾的是兴耀帝大婚后没多久,容才人就过世了。

死后才获追封为容妃,兴耀帝即位后便将她加封为淑慈贵妃,而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乔妃则被他加封为孝贤德太后。

容才人死后荒废了多年的宝元殿,也在兴耀帝即位之后被人打扫一新。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本来对后宫之事并没有太大兴致的兴耀帝,却命人在此新建了一座天香阁。

并且,他下令除了自己和明德长公主,以及必要的洒扫人员之外,余者一律不得擅入宝元殿。

对于兴耀帝的这个行为,从皇后到皇贵妃乃至其余的宫人,心里都好奇得很。

皇贵妃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一次,被兴耀帝的冷眼给瞪回来了。

于是大家也始终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只能猜测皇上是在悼念淑慈贵妃。

或许建造那座天香阁是淑慈贵妃生前的愿望?舒绿桩人引到天香阁下时,立刻就被那一丛一丛的浓密紫白丁香给迷住了。

皇宫处处都极尽奢华,可像这般别致的韵味,却不像是宫里常有的布置。

穿过重重花幕,她随着内侍的指引一步一步走上天香阁。

当兴耀帝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饶是舒绿再镇定,也禁不住生出几丝紧张的情绪来。

不过······这次和上次御书房里的召见略有不同。

那次的兴耀帝就像冬天的寒霜一样,冷酷而霸道地逼问她,让她害怕得发抖·事后还时不时为此做噩梦。

那种威压感实在太强太强了······可这回却并非如此。

八月午后耀眼的阳光洒在四面通风的天香阁中,无形中给兴耀帝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浓烈馥郁的丁香香味被微风一阵阵吹到楼上,让舒绿一时间产生了微妙的错觉——她将要面对的不是那个威严得可怕的君主,而是另一个民女凌氏叩见皇上。

兴耀帝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俯视着那总能牵动他异样情绪的娇弱少女。

越来越像了……方才在玉茗殿的惊鸿一瞥,兴耀帝面上毫无反应,内里实则震惊得难以自已。

她怎能长得这般像素瑶?那眼睛,那鼻尖,那樱唇……没有一处不像她的母亲!素瑶啊素瑶……兴耀帝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你可知,朕这座楼阁名为‘天香,?当然知道了,刚才一楼阁门上就有好大一块黑木錾银匾额写着天香二字·舒绿又不是瞎子。

天香本来是好词,奈何舒绿却联想起《红楼梦》里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心里顿时就很不自在。

她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垂头应道:小女不知。

哪有皇帝这么跟人说话的?要不要先来点官方对白啊,不要整得好像自己和他很熟好不好,这种感觉真是太危险了。

舒绿可不是小白兔,她能感觉到兴耀帝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这位表面冷硬无比的天子曾与自己的母亲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秘事,每思及此·舒绿就对兴耀帝的行为警惕得很。

尤其这座小楼还好死不死的叫天香,是想怎样啊?秦可卿死于**偷情,自己可不是那情天情海幻情身!是吗?兴耀帝又把目光转向阁外的紫丁香·像是在对舒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朕知道你精擅调香,也略有才名。

你可曾读过《天宝遗事》上记载的‘香楼,?不曾。

其实舒绿是读过的,而且还记得很清楚。

但她坚定不移的要在兴耀帝面前藏拙,最好就让兴耀帝认为她是个蠢妇,那就太理想了。

这回兴耀帝却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在说谎似的。

舒绿才不怕他,我谦虚不行么?嗯……《天宝遗事》有记载,杨妃之兄杨国忠,以沉香为阁,檀木为栏·以麝香、**筛土和为泥饰壁,每到春来便会聚宾友在阁上赏木芍药。

兴耀帝不疾不徐地说着这些和他气质全然不符的风雅韵事。

舒绿看他表情越发平和,也不知他在说这些时想起了什眼中无意间竟流露出一丝寂寞的神色。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兴耀帝的神思不知不觉飞回了少年时代,那时他还住在宫里,明德长公主早已出嫁。

梁素瑶与母妃一道来拜访容才人——ˉ她的母妃和容才人有一点亲戚关系。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素瑶偷偷拉他出来看庭院中的紫丁香也顺带说起了这个典故。

爱香的素瑶经常会和他聊起一些关于香药的话题,可那时的他满心都是如何与兄弟们争锋,对这些女儿家的香软爱好更是提不起兴趣。

直到素瑶离开了京城,他才发现素瑶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

如果没有素瑶······他的少年时代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乐趣与美好回朕这座天香阁,便是按照这记载上所写而建,一分不差。

啊?这座小楼······竟然是名副其实的天香阁?这得花多少檀木、沉香木之类的名贵香料!天哪!她平时调香只用少少一点名贵香料都觉得好心疼的,值钱啊。

这座看起来造型古朴的小楼,造价不知道高到了什么程度?**啊!舒绿真的很惊讶,她完全想象不到兴耀帝这种男人也会做那么浪漫的事情。

而且以她的直觉,这座地点偏僻的宝元殿虽然打扫得极为干净清洁,其实是很少有人出入的。

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里,依照古书上的夸张描写建造一座香楼,还在周围种满丁香等香木……这是兴耀帝在为自己隐秘的苦恋建造起的一座回忆之楼吗?舒绿震惊的表情取悦了兴耀帝。

再贵为天子,他也是一具血肉之躯,需要有人与他分享他内心的一些极为私密的感受。

尽管这种分享是极为危险的,不明智的……兴耀帝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话头一转,问起了舒绿在玉茗殿中的遭遇。

舒绿没有告黑状的爱好,也不知道该不该对兴耀帝说出实情。

但权衡再三,她还是选择向兴耀帝尽量客观的陈述当时的经过。

她只能赌兴耀帝对这件事有自己的判断,而不要被皇贵妃那贱人给瘟惑了,真认定她在宫里到处乱走图谋不轨。

不轨什么啊!她上辈子花了二十块钱买门票就把偌大一座皇宫逛遍了呢,谁稀罕在这儿瞎逛!兴耀帝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舒绿说完,也没有插一句话。

知道了。

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皇上您要给我啥交代?我咋有这么大的面子了呢?舒绿一点都不为皇帝的格外恩宠而欢欣雀跃,反而有点惴惴不安。

她的异样神色自然落在兴耀帝眼中,这让兴耀帝不得不感到奇怪。

怎的,你不相信朕?自然不是。

舒绿连忙答出标准答案。

能有第二种回答么?是的我很不相信您老人家,您和堂妹疑似恋爱,又宠信皇贵妃那样的女人,让我对您说什么好呢——她真想把这堆吐槽狠狠扔在兴耀帝脸上,可惜只能想想而已……小女只是······生怕····…她犹豫着该怎么表达自己不想卷入宫斗的心情,兴耀帝却双眉一挑,语气里竟是有些戏谑的:你怕?你会是怕事的人?朕不信。

你若怕事,进京后就不会又是搅合牧王府的家事,又去掺和什么香药生意,连火药库爆炸的案子都插一手······兴耀帝说得很轻快,和他一贯的风格真是太不相符了。

舒绿却被他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他这是——呃,在向自己表示我很注意你吗?老天,她压力很大啊!拜托可不可以别这么注意她?她不是梁素瑶,从来都不是,皇上您清醒点好不好?然而在舒绿离开天香阁后,恢复了冷漠表情的兴耀帝,却对着悄然回到他身边的心腹太监德进说——去查查本朝历代后宫旧录,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前例。

对于什么是合适的前例,德进心知肚明,也大为震动。

皇上终于下了决心吗……可是这事…···第二百九十五章:中秋焰火(七)——今夜无眠中秋之夜,万家庆贺。

信安王府老王爷的外书房中,却冷清而幽静。

屋里只有老王爷、展眉、舒绿三人,下人们都被远远的打发出去了。

老王爷连梁世子也没叫进来,大概也是顾忌着可能涉及宫闱私密的缘故。

舒绿没把白天在宫里的所有事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倒给老王爷,而是选择性地屏蔽了一些关键内容。

比如皇帝和她之间诡异的对话是绝对要隐去的,只说皇帝问她为何在玉茗殿外冲撞了二皇子,以及前后的经老王爷的双眉紧紧锁在一处,苦思良久,也想不透皇贵妃派人将舒绿关起来是有什么目的。

难道皇贵妃真的胆大到,想要在宫里害死他信安王府的人?展眉却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外祖父,我听说平南侯家的次子汪令狂浪无形,在外头惹过很多祸事,您可有听闻?老王爷愣了愣,微微点头。

隐约听说过。

你突然提起此人,有什么关联吗?是这样的。

展眉看了舒绿一眼,说:庆天宫午宴时,我和兄弟们坐在一处,和平南侯家的位子相去不远……汪令刚落座不久,就不小心碰倒了一碟油瓜子,衣服上似乎沾上了不少油渍,被人领下去更衣了···…耶?这剧情听起来很耳熟耶,导演编剧都是同一班人马吧?舒绿双眼直盯着展眉,等他说下去。

过了好久,几乎都要开席了,我们才看到汪令回来,而且还嘀嘀咕咕地说引他去更衣的宫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居然害得他一个人拐了好几处冤枉路才回到庆天宫。

啊!原来他们打的是这种主意?舒绿失声惊呼,而老王爷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

皇贵妃太可恨了!舒绿想通了这毒妇定下的毒计,气得浑身发抖。

她平时很少生气向来认为生气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伤身、伤神、伤皮肤,还半点好处都没有,纯属浪费身体的能量。

然而她现在早把自己平时宠辱不惊的好心态丢到天涯海角去了!这条计谋并不高明,可却真是好毒辣。

她要是没有及时逃出来而汪令又真的被人引到那宫室里去,被那些早就安排好的宫人们一抓奸……就什么都完了!不只她一个人完了,信安王府也会因为蒙羞,整个家族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当然,平南侯府那边也一样倒霉。

可世人对女子的道德,往往比对男子苛求百倍。

汪令顶多会被人耻笑说轻薄浪荡,被家族的人视为扶不上墙的烂泥放弃栽培可是她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舒绿这时才真的开始感到后怕!……幸亏你见机快,跑出来了……老王爷吁出一口长气,像是要将胸中的怒气都尽数排出一般。

而履眉的心情,却不是简单的生气、愤怒、震惊能够概括的了。

他在心中默默立誓——终有一日,他会让于氏为自己今日的作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绝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对她有丝毫的怜悯与心软……如果可以,他会让她后悔带着痛感来到这个世上!舒绿也没坦诚交代说自己听展眉说过些开锁的技巧,只说这是自己灵机一动下的作为。

感谢这年月的贵族女子要插戴如此多的首饰才会给了她出逃的工具。

不然的话,她真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好吧,从今天起她要好好跟展眉学习开锁还要努力研究可以贴身携带的武器,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再也不能将自己置于今天这般危险的境地了!于家那老头,还有他两个儿子,近来在朝堂上和我多有争执。

唉,我也知道,于家把宝压在大皇子身上,肯定不会乐见我对二皇子……老王爷无意间将最近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展眉和舒绿才知道,信安王府和于家的斗争已经这般激烈了。

怪不得皇贵妃急着对舒绿下手呢!宫里不安全我明儿去交代一声。

咱家的人近来都别进宫了。

但是……于家也别想我就这么算了!心计阴沉的老王爷,也被皇贵妃欺上头来的做法给激怒了。

离开外书房,展眉送舒绿回内院。

就在二门外较为冷僻清幽的小径上,舒绿见周围只有他们俩和巧英,终于忍不住猛地靠在展眉肩头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呜呜呜……她害怕,她真的害怕!舒绿智商高不假·性情稳重也不假,可是她再厉害也仅仅是普通姑娘家。

差点就要被人陷害成淫妇,谁知道这事若成真了她会受什么惩罚?一瞬间,什么杖毙、沉塘、骑木驴之类整治淫妇的恐怖刑罚全都涌上舒绿的脑海,冷静如她也没法再淡定下去。

在这个世界里,沾染上了这样的罪名,她就再也无法站在阳光下做人。

即使到时哥哥会将她救走,两人一道浪迹天涯,可那种耻辱感却会成为她终身的伤痕。

再说了,浪迹天涯这种事真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别怕,我在呢,我在呢…···展眉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内心的自责简直难以形容。

是他没用,没能好好保护妹妹,让她差点就遭人暗算了!巧英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痛哭,她从没见过小姐脆弱成这个样子。

虽说是兄妹,可大晚上的两人挨在一块儿哭着是不行的,该不该劝小就在巧英迟疑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舒绿强自收了眼泪,站直了身子。

哥哥,对不起,我失态了。

…···你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展届眼里的心痛,让舒绿刚刚压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不说这个了。

都过去了。

哥哥你看,好圆好圆的月亮啊。

舒绿努力擦干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指着天上的圆月说道。

是好圆。

也好亮。

可惜……月是故乡明。

是啊,月是故乡明。

然而他们的故乡,却在永远也无法归去的远方。

他们只能够互相搀扶着,在另一个时空中继续走下去,走下啊,开始放焰火了呢。

一蓬蓬的焰火,在夜幕中轰然散开,形成一朵朵美丽的烟花。

已经在这世界度过一次中秋与两次年节的舒绿,知道现在的工匠们制造焰火的技术已经臻于完善,有些方面甚至不比后世制作的焰火要差。

这些焰火大多是民间富商们组织燃放的,宗室名门反而不会组织这一类的活动。

但按照惯例,今晚皇宫前的广场也会通宵燃放焰火,而宫中同时也会放些小型的烟花助兴。

呐,就让那些不好的事情像焰火一样,过去就过去了吧。

别怕了好不好?展眉很认真的对舒绿说。

舒绿终于展颜笑了:哥哥你还是别安慰人吧,说话好没意思的。

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个……突然间,展眉看着天边冒起的隐隐红光,脸上表情大变。

嗯?哥哥你在看什么?舒绿顺着展眉的视线看过去,看不到什么东西。

但是一会儿以后,连娇小的舒绿也能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走水了啊!巧英脱口而出喊了一声,旋即又赶紧捂住嘴巴。

两位主子说话,她一个下人居然也去插嘴,真是没规矩!可展眉和舒绿完全没注意到巧英说了什么,而是同时对望了一眼,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因为,那是皇宫的方向!你马上回内院去。

我要出去!展眉当机立断,让巧英陪小姐回内院。

舒绿点头应下,不放心地加上了一句:哥哥,请万事小心些!我会的。

我还要保护你一辈子,两辈子呢,绝对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展眉离去前忽然丢下这么一句话,紧接着人就消失在小径的尽舒绿的眼泪很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

哥哥······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无眠夜。

兴耀元年中秋,宫中突起大火。

风助火势,宫中水龙局抢救不及,致使众多宫室被焚。

但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一批身着夜行衣的神秘人借着大火偷偷潜入宫中,与宫中轮值的侍卫激战,试图冲击皇帝寝宫。

由于侍卫们拼死抵抗,神秘人们没能接近皇帝就被悉数杀死、擒获,但俘虏们也都迅速用藏在嘴里的毒丸自尽了……第二百九十六章:宫乱、栽赃与联姻京城又开始实行宵禁,而且比上一回还要严格。

四面城门的守卫加强了数倍,街上随时可见一队队的兵丁结伴巡逻,表情肃杀。

这将是一个多事之秋,舒绿默默想着。

大多数人都只知道宫中走水烧毁了数间宫室,却不知道有神秘人潜入宫中欲行不轨。

舒绿之所以知道,还是展眉告诉她的。

没错,展眉又有了新任务——查探这些人的来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内通司的职责。

展眉在上一次火药库爆炸案里发挥出色,这回当然也被委以重任。

皇帝没事吗?没事。

那些人连第一道宫门也没能突破。

然而皇帝没事,不等于其他人没事。

抵御黑衣人入侵的侍卫们死伤也不在少数,更多的太监宫娥更是死于那席卷数座宫殿的大火。

舒绿非常希望死者名单里有皇贵妃于氏的大名,但让她失望的是皇贵妃只是在撤离永熙宫途中崴了脚而已。

也好!仇还是由自己来报比较痛快!另外太后、皇后与两位皇子也没有受伤。

但有一个舒绿的熟人在大火中丧生了,那就是韩雪怡。

她被责令在自己宫中反省半年,中秋时也由于皇贵妃的刻意刁难没能出席午宴、晚宴。

起火时她所在的宫殿是最先遭殃的,里头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据说,连具全尸也没找到,或许她已经在烈焰中化为飞灰了。

唉……要说舒绿对韩雪怡有多深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但好歹也是见过面、说过话的老乡,还曾一起经历过某些事件。

想着上次见她时,她还是意气飞扬的如花红颜,这时却连尸身也找不到,真是······挺让人伤感的。

但是更让舒绿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万里在当夜的打斗中力擒数名黑衣刺客,自己也在刺客的反击下受了伤。

听说他已被送回万府养伤,也不知道具体伤情如何。

少远哥受伤了?哥哥你去看看他吧·可好?舒绿自己也很想去探望他,看看他伤得重不重。

可恨的是这年月的姑娘不能无缘无故去探望男子,尤其是没有亲戚关系的男子。

展眉点点头,说:我这就去。

不过少远哥内力深厚·又精通医术,能够被送回府里去,大概性命是无忧的了。

如果是太重的伤,应该是不会往万府送的,必然要留在太医院里先治伤再说。

舒绿却有不同看法。

她认为或许是这场大火导致宫中伤员过多,太医院收不下,才会把万里打发回去的。

这也是一种可能。

展眉表示同意·旋即也不耽搁,直接就去了万府看望万里。

敏感时期,上别人家里拜访的人并不多。

展眉发现万府里的气氛不太好,心里一惊,想着难道万里的伤真是很重?啊,展眉小弟你来了。

万里见展眉来看他,真有些意外之喜。

此刻的万里躺在卧室床上,赤着臂膀·胸膛上缠满了绷带,隐隐透出些血丝的痕迹。

展眉见他脸色苍白,知道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后果·惊道:少远哥你究竟伤在何处?这里。

万里苦笑着牵了牵嘴角,指了指胸部下方。

…···幸亏不是心口。

展眉呼出一口气,脸色还是很凝重。

这个地方靠近肺部,伤得厉害了也不是说笑的。

但看万里的表情还算轻松,肺部的问题应该不大。

别担心,我死不了。

你忘记了?我本来就是大夫。

万里又笑了。

的确,他是药王仲秋满的得意门徒,在药王门下修行十多年,给自己治伤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万里的脸色差,还有家里人的紧张情绪·却不仅仅是为了他受伤的事。

万里的父亲万光将军负责京畿地区的守卫,如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肯定要被追究责任。

不止是万光,五城兵马司等担负维持京城治安重责的衙门都得遭殃。

这才是最让万家人烦恼的事情!展眉确认了万里的伤情,看他精神颓靡实在不适合见客,也就见机告辞了。

回到王府·他却立刻被老王爷叫了去。

现在老王爷越来越经常找展眉商议事情了。

这让王府中的其他人怎么能没意见?宠爱舒绿也就罢了,一个女儿家,将来也就是泼出去的水。

可是展眉这么一个男孩儿却也深受老王爷宠信,这让从梁世子以下的梁家男丁大感不满。

纵使在信安王府这样的顶级豪门,手上掌握的政治资源再多也是有限的。

梁世子也好,其他梁家人也好,当然希望老王爷把力气放在自己身上好好栽培自己。

展眉再有出息,也是外姓人,老王爷怎么就不懂呢?其实不懂事的恰恰是他们。

老王爷精明得很,哪里需要这些小辈来指点他如何做事?他信赖展眉、栽培展眉,还不是为了自家那些扶不起的子孙们。

展眉可是简在帝心的未来栋梁。

老王爷可以肯定,他将来定然有大出息。

老王爷怕自己百年之后,家里这些子孙守不住这份家业,有了展眉这样得力的亲戚相助,对信安王府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他那些眼光短浅的儿孙却没能体会他的苦心。

而展眉本人,才不会在意这些表兄弟们对他的羡慕嫉妒恨。

他压根就没把这等纨绔们放在眼中。

万里的伤势如何?老王爷开门见山地问道。

展眉也不会问老王爷怎么知道他去看望万里,只是应道:伤得不轻,但性命大致是无虞的。

怕是要休养上几个月才行。

这伤对日后没什么影响吧?老王爷又问。

呃?老王爷干嘛突然关心起一个外人来?展眉十分不解,但还是实事求是地说:展眉不知,然而少远哥本来就是药王高足,他自己也说无甚大碍,想来该是可以彻底治好的。

唔……老王爷点点头,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他有否跟你说起万光将军的事情。

只是略提了提,少远哥怕万将军会因这次的事情遭到贬谪,很是担心。

嗯。

是个孝子。

老王爷双眉微垂,掩去了大半眼神。

展眉心想,老王爷莫不是在担忧他老部下万将军的前程?但是老王爷接下来也没怎么提万将军,而是问起展眉内通司查案的情况来。

有很多内情,按照规矩是不能外传的,展眉也只好挑些能说的说了。

老王爷叮嘱展眉,这回也要像上回一样好好表现。

这事,于家或许要有麻烦了。

老王爷略略透了一句给展眉,也像是一句暗示。

同样精明的展眉很快就明白了老王爷的心思。

他是要展眉利用查案的便利,给于家身上栽点脏。

明知道老王爷是想利用自己,可展眉还是觉得老王爷这个建议很好。

于家明目张胆地在宫里对妹妹下手,他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自己做十五了!看到展眉的表情,老王爷更加满意。

他相信展眉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在想要于家倒台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几乎停止了一切其他事务的处置,每一个衙门都在全神贯注地调查、处理中秋宫乱。

震怒之极的兴耀帝脸上的寒气堪比万载不化的冰川。

能不气吗?被人直接攻入了大本营,哪个皇帝能淡定得了?况且这些人简直就像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一样,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闹出这么大一桩乱子来,根本就是往兴耀帝的面上扇了无数响亮的巴掌。

他的盛世,他的天下,竟然还没有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

前有三皇爷勾结西南蛮子作乱,现在又是不知哪来的反贼直刺皇宫,让天下人怎么看他?所以这案子一定要快破,而相关的责任人则肯定要严惩!一批批涉及到这事的官员都遭了殃,贬官的贬官,撤职的撤职,还不能有丝毫挣扎。

非常之时,谁敢替他们去求情?还真有人敢的。

人人都以为万光将军这回也得跟着倒霉,结果处置罪官的名单上却没有他。

名义上,万光脱难的理由是他儿子万里在宫中护驾有功,所以二者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他的失察之责。

但实际上······却也传出了,是信安王去替万光向皇上求情,让皇上收回处罚万光的圣旨,只责成他减俸留用。

虽说信安王和万光向来关系很密切,不过信安王肯如此替万光出力,还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紧接着,就有人听说,信安王打算让自己的孙女儿,梁家五小姐梁尚红嫁于万里为妻。

如果这门亲事一成,万家就是信安王府的死党,再无任何悬念。

老王爷要让尚红姐姐嫁给少远哥?舒绿听巧英转述这个府中新爆出的大八卦后,眼珠子也瞪得溜圆溜圆,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二百九十七章:心事信安王府占地广大,各房分院而居。

在这样的大家族之中,有人得意有人愁。

有的院落日日都有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热闹非常,比如世子妃张氏的居所。

有的则自成一国,虽然访客不多,但在王府中自有分量,使人不敢轻视——比如舒绿和展眉各自的院落。

而有的院子,基本上就属于被人遗忘的角落了。

二夫人桑氏和幼子以及尚红生活的小院,就是这么一个很少会被人会记起的地方。

但是自从老王爷明确地告知桑氏,让她给尚红备嫁以后,这儿的来客就多了起来。

比如今儿一大早,四夫人穆氏就带着两个丫头过来,借口要给桑氏参详参详嫁妆单子,笑容多得整张脸都快堆不下了。

还是咱家红儿有福气!穆氏嘴里和桑氏说话,眼角却忍不住穿过小厅的大门朝尚红的屋子那边瞟去。

以前我就说,家里这些女孩儿,谁也没有红儿长得好。

就算是舒绿外甥女那么个小美人儿,在红儿面前还是逊色了几分!这不,老王爷一开口就红儿定了这么好的亲事,日后她必然要好好孝敬你呢。

因为四房是庶出,穆氏习惯了在张氏跟前卖力讨好,所以说起这些凑趣的话儿来一套一套的。

桑氏却是老实人,不太爱说笑,闻言只是不住含笑点头,但眼里也满是欣慰之色。

她没有女儿,向来把尚红当亲女儿看待。

之前她还担心尚红身子太弱,也不知能不能养大。

等尚红稍长以后,又在暗地里为尚红的婚事操心,怕她难找个好婆家。

这下可好了!有老王爷做主,将尚红许给了万家公子。

虽说万公子年纪比尚红大着**岁,但那也算不得什么。

二十四岁的青年俊彦,又是万家唯一的继承人,身上有着恩荫不说自己也是堂堂御前侍卫。

尚红这一嫁过去,马上就有六品的诰命在身。

更让桑氏满意的,是万家公子相貌好,脾气也好又懂得医术,尚红的毛病就是他给治好的。

日后两人成了夫妻,他替尚红调养身子更是方便。

老王爷面上不说,心里还是很疼惜红儿的呢!但舒绿却不这么想。

她早知道老王爷对家里人虽然也算不错,可在他心中信安王府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

儿孙们的婚事,自然也要为这个利益而服务。

他安排尚红嫁到万家,目的是紧紧地将万家父子捆绑在自己的利益集团中。

万光将军之前虽然已是老王爷一系的人马在朝堂上也向来是唯老王爷马首是瞻,可还不算是老王爷的心腹嫡系。

在老王爷下定决心要与于家斗到底以后,万家还会不会对老王爷那么忠心,真是很难说。

可现在老王爷在万光即将被贬职时出手帮了他,万光必须会做出回报。

让万里娶尚红,代表着万家成了信安王府的死忠,再没有变节的可能。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万里本身的价值。

他本身就在御前当差将他笼络好了,对信安王府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尚红本身就是王府嫡女,出身高贵。

像她这样已经满了十五岁还没有什么人家来求亲的名门千金,算是比较异类。

这当然和她的病弱名声有关。

然砀这一点现在也不是障碍了。

尚红的健康有了起色,还不是万里给治好的?这场联姻,对双方都有好处。

因此万家很快地请中人上门来议亲了——虽说是老王爷提议的亲事,但由男方提亲这一点总不能改的。

私下是私下,明里是明里,即使是形式也得走个过场啊。

但此刻舒绿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尚红,并没从她脸上发现太多的喜色。

不仅如此,她的眼角眉梢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看起来恹恹的。

怎么······难道尚红表姐不满意这桩亲事?舒绿冰雪聪明不假,对感情的事情却素来迟钝。

她自己的那些追求者,都是人家表现得很明显了她才发现。

而尚红性子很谨慎,从不在舒绿面前表现出自己对万里的丝毫的仰慕,所以舒绿竟也不知道尚红暗暗爱慕万里好久了。

正因为尚红深爱万里,才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的表情。

当她得知祖父竟然要将自己嫁给万里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她也明白祖父是打算在近期内给她寻摸婆家了,不然不会让伯母带自己进宫赴宴,在人前多多亮相。

可是······怎么会那么快,又怎么可能是他!万里在她跟前的时候,她多么渴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多和自己说一句话。

可是她从没奢想过自己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不可能的啊!他是前途光明的将军之子,御前侍卫,多少人家抢着和他家结亲?而自己,却是王府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孤女,上无父母庇护,下无兄弟扶持。

空有千金之名,却无千金的福分。

要不是舒绿进了府,又将万里带来给妫‘治病,她连说亲都是个难题。

而且,别人不清楚,她却深深的知道,他和舒绿之间的情感纠葛。

万里对舒绿的喜爱,全然落入尚红的眼中,没有一丝遗漏。

如果不是为了舒绿,他也不会踏入这王府来替她治病啊!每次见他温柔地看着舒绿,和舒绿说笑,尚红的心就又酸又涩。

她是他爱情的见证人,甚至连他被舒绿拒绝的一幕都没有错过。

当时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安慰他,却只换来他尴尬的苦笑,还逃也似地与她匆忙道别。

自始至终,他何曾在意过她?与其这样,还不如嫁个自己毫不了解的男子更好······尚红默默地想,甚至有冲动去请桑氏为自己在祖父跟前说情,让祖父收回成命。

和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男子成亲,她自觉应是可以做到与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操持家务,打理后院,侍奉公婆,这些事情她也自信可以做得很好。

可嫁给万里……她的心反而会很痛苦吧······但是她还是没有那样做。

她太明白,祖父下的决定,在这王府中无人可以违抗。

他要她嫁,她就必须嫁,除非她再也不是梁家的女尚红内心的煎熬,是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

面对舒绿担忧的眼神,她曾有一刻也想对舒绿倾诉自己的纠结。

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能出口。

如若万里爱的不是舒绿,她就能痛痛快快地把事情说出来了。

但……这让她怎么说?她只能在心里不停地挖坑,把所有妁心事埋进去,埋进去····…夜深时,她也会想,万里对这桩亲事会有什么看法?他真愿意娶自己吗?万里在得知自己将要和尚红成亲时也是极为惊讶。

他母亲万夫人怕他犯了倔脾气不肯答应成亲,把消息告诉他后,就一直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就万夫人本心而言,她还真不太满意这个儿媳妇。

哪个婆婆希望未来的儿媳妇是个药罐子、病秧子?况且又是个没有母亲教养长大的孤女,也不知教养如何…···也不能怪万夫人势利世俗,当母亲的谁不觉得儿女才是心头肉,别人家的怎么好也比不上自己肚里爬出来那个。

娶儿媳妇,当然想娶个样样都拔尖的回来啊!中秋时,万夫人也远远看过尚红几眼,印象并不深刻。

尚红在皇后跟前应对的时候,表现得倒是不错,可万夫人听过见过也就算了,根本没想到这姑娘会和自家有什么交集。

自从万夫人属意信安王府三小姐尚兰当儿媳妇,而尚兰却闹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丑闻后,万夫人对信安王府的家教就很不感冒。

搁谁身上也不痛快啊,有个行为不端的姐姐,谁知道这妹子是个啥品性?实在是因为,尚红在京城权贵女眷圈子里露面的次数太少太少了。

万夫人想打听尚红的一些事情,也无从打听起,这就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了?可要说万夫人不喜欢尚红,也不至于。

之前尚红送她的两幅观音像,她也颇为喜欢。

当时还对万里赞过尚红几句,说能画出这样恬淡自然的观音像,这位五小姐的脾气想来是不错的。

只是一码还一码,她还是想给儿子娶个爽利、能干的淑女,而不是个风吹就倒的病美人哪!看儿子久久不出声,万夫人爱子心切,竟说:要不,我去向你父亲说道说道,让他跟老王爷商量……将人选换成凌姑娘可好?在尚红和舒绿之间,万夫人宁可选择舒绿。

虽说舒绿比尚红还要小一岁,并且家世单薄,可好歹那能干精明劲儿让人一看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当主母才好,再说儿子不也挺喜欢她,为了她多次抵触家里安排的亲事?不,母亲,不必了。

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颓废虚弱的万里,阻止了母亲的好意。

就按父亲的意思办吧!他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九十八章:异香之谜展眉这些日子晚上虽然都回来休息,白天几乎都没有在王府榆现,舒绿知道他肯定是在忙着查案。

^//^也对,这么大的案子,估计全城衙门乃至城外的京营都不得安宁了。

距离中秋已过去了大约十天,这十天里朝野之中发生的各种变化多得让人目不暇接,连舒绿这种深居闺中的姑娘家都听说了不少。

但是舒绿毕竟是在内帏居住,对中秋宫乱的感受始终隔着好几层。

除了最开始那几天也和众人一样紧张、震惊外,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回归了原来的平静。

她也不认为展眉会跟这事情牵扯太多,大概.就是奉命查探罢了。

参与的人那么多,从刑部六扇门到京营十五军,从五城兵马司到内通司衙门,能人多得很呐。

然而当展眉找到她,说又得求助她帮忙的时候,舒绿才发现展眉不知何时已经在内通司里有了不小的权柄,能参与很多核心的事务了。

我上个月就升参领了。

展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仿佛官升一级是件完全不需要挂在心上的小事。

内通司的参领可是从五品的官职,和敌方上的知州平级。

虽说武官循例比不上文官品级含金量高,问题是他这可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密探衙门,在十六岁就做到了这样的品级,将来确实是前途不可限量。

千嘛一直没听你说过?舒绿瞪了哥哥一眼。

虽然不能大肆张扬,我也可以私下为你庆祝下嘛。

算了吧,这种事······展眉还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他又不是自愿进的内通司。

只是他习惯了要做事就好好做,不会刻意怠工就是了。

要他去拼命争取升职,那是天方夜谭。

可是破了火药库大案,的确是大功一件,他升职也在情理之中。

内通司那几个大佬也是存心要卖他一个人情,谁都知道以皇帝对展眉的重视,他将来的成就肯定不会局限于内通司这种特务衙门而已。

趁着还能拉关系的时候拉拉关系,等人家真的起飞了再去卖好就太晚啦。

那,我有什么可帮到你的?既然哥哥没心庆祝就算了舒绿又回到展眉最初的话题上。

展眉双眉高高挑起,笑道:这回,还是跟香药有关的。

吓?他不是在查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之类的案情吗?和香药又能扯得上什么关系?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两口,展眉才慢慢地把前情简单说了一下。

发生了这桩骚乱,最紧要查探的无非就是——黑衣刺客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他们是如何毫无前兆地潜入京城乃至宫中、和他们呼应的内奸有哪些……但要差后两项,就得先把第一项给解决了。

你是说,你们到现在都没查出这些人的来历?不可能吧!舒獯惊讶地看着展眉。

那么多菁英人士查案能查不出来?那他们统统可以去死了!不是查不出来,是有争议。

你不懂…···就因为查案的人多,才会这么拖沓!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听说过么?我倒宁可没有那么多干扰,自个去查案呢!说到这个,展眉也很火大。

中秋次日,兴耀帝就怒而训斥群臣,紧接着撤掉了一批与此事干系密切的官员。

这使得人人自危,官员们的心思顿时放在了如何保住自己的权位上案情的真相反而成了其次。

那些人互相推诿的情况,我是没亲眼看见。

但是看刑部派出的那些老捕快,还有京营和五城兵马司那些小官儿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展眉满脸不屑之色。

最可恨的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有人就说,这种宁死不降的极端做法是邪教妖匪才有的。

又有人说,咱们正和西南打仗,这批人怕是西南派到京城里来搅风搅水的。

更有人说,这是三皇爷的余党……等等。

舒绿一伸手,阻止了哥哥的抱怨,问道:他们虽然死了,尸体还在啊!从尸体上辨认来历,很难吗?一个人的身体,即使在生前经过很多乔装但还是会留下他生活的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身体信息。

有经验的老仵作,应该不难查出他们是哪里人啊。

从尸身上看,不是西南人的长相。

展眉摸了摸下巴。

但他们有一个集体特征,就是长得特别的‘没有特征,······也就是说,这是一批经过了长期训练的死士。

他们的穿着、打扮也很普通,就是一般的中原人穿戴只是衣裳是黑色罢了。

连武器,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刀。

那哥哥你自己的判断呢?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舒绿追问道。

唉······我是倾向于邪教妖匪这一点的。

展眉分析道:西南人作案动机最明显,问题是他们的民风彪悍松散,哪会长期训练一批死士,还是长得完全不像西南人的死士。

三皇爷嘛,早被暗中处死了,谁会没事干替他出头?替他出头也没好处了啊。

大梁和过去的许多朝代一样,民间中总有着一些蟑螂般难以剿灭的邪教,时不时就出来闹腾一下。

就舒绿所知,目前民间势力最大的邪教是一个叫什么大光明教的组织,在西北一带似乎颇有根基,得到了许多愚夫愚妇的信奉。

近百年来,朝廷屡次派兵围剿大光明教,但收效并不明显。

可是这个大光明教的行动也较为隐秘,不是很经常与朝廷作对的,只是在暗地里发展势力。

为什么这次如此高调的组织刺客入宫行刺,真是奇也正因如此,展眉的判断,并不能被全部人认同。

大家还是在争来争去,随着线索越查越多,反而越争越乱。

舒绿大致明白了,展眉如今需要的是证据,决定性的证据。

他来找自己,肯定也和这一点有关吧。

嗯,哥哥,我是一定会帮你的呀。

不过你要我做什么呢?这时,展眉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的匣子。

奂出这药的成分和来历。

展眉意简言骇地说明了他的要求。

铁质的匣子很小,不到展眉巴掌一半大。

舒绿打开匣子,发现里头只有一团黑乎乎的指甲盖大的东西,没什么特殊的气味。

这是什么?展眉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刺客们用来自尽的毒丸······听完他这话,舒绿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小脸上满是苦巴巴的纠结表情。

那就是从死尸嘴里抠出来的药渣啦…···呕······尽管舒绿胆子不小,真的见了尸体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但想到这些东西的来历还是颇为恶心——尤其想到自己要去摆弄它们,就更反胃了。

唉,为了亲爱的哥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她真是太友爱了啊!舒绿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舒绿察觉到展眉在内通司里的实际地位真的不低。

能把这种证物拿到手里,还能随便用来做实验,不是一般的小军官能做到的。

仵作的尸检报告呢?拿来了吧?舒绿又向展眉摊开了手板。

没有尸检报告怎么行?她怎么能知道那些人吃了药以后的反应?全在这里了。

果然,展眉早把尸检报告带在身上。

他就知道妹子肯定会无条件全力帮助他的。

全靠你了啊!我真是被那些人吵得头疼死了。

别对我报太大的希望啊,亲。

舒绿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万能的,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分析得出这些毒药的原料。

况且,舒绿还有个疑问。

即使能分析出药丸的成分,就能证明他们是邪教的成员了吗?这两者间有必然的联系吗?可面对舒绿的质疑,展眉却并不痛快的给出答案,而是高深莫测地笑笑说:别的你不用管,只要把药的问题搞定就行。

日后你自然会知道我的用意。

切,装什么大尾巴狼!除了药丸之外,还有一个东西也得要你帮忙。

……您能一次性说完吗,凌参领?这回舒绿不是翻白眼了,直接就朝展眉甩脸子了。

展眉马上换了一脸谄笑,对舒绿说:哎呀,我美丽动人聪明绝顶的妹妹,你就再帮帮我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怀里取出另一个匣子——他身上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这匣子比刚才那个还要小。

匣子一开,里头立刻散发出一股扑鼻异香,让舒绿不禁呆了呆。

她没想到里头居然装着一颗棕褐色的香……这……这又是什么?一看到香丸,舒绿明显兴趣大涨。

或许,这才是这次案情的关键啊。

展眉神秘兮兮地附在舒绿耳边说,让舒绿更加好奇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被遮盖的真相当次日展眉再次来找舒绿的时候,发现她一反常态地打扮得极为随意。

舒绿屈膝跪坐在里间罗汉床上,周围堆满了一摞摞的书本和无数废纸,看起来甚是凌乱。

你又开始了。

展眉太熟悉妹子这种模样了。

一般说来,她在研究某些特别吸引她的东西时,就会陷入这种疯狂科学家的状态,对身外的所有情况视若无睹。

平日里,舒绿就算在自己屋里呆着,也会穿戴得整整齐齐,从首饰到妆容一丝不苟。

这是当了王府千金后才逐渐养成的习惯,为的是时刻保持名门淑女的气质。

但此刻的舒绿一头乌发只梳成了粗长的麻花辫,跟个小丫鬟似的。

身上也仅仅在中衣外套着一件半旧的弹墨马甲,看模样是从起床到现在都没更衣梳洗的样子。

怪不得刚才巧英那丫头为难地看着自己,还是舒绿发话了他才敢进来,原以为舒绿在里头换衣裳。

却原来是在醉心研究自己交给她那两个难题啊!怎么样,有进展没有?昨晚才把两个匣子交给妹妹,展眉也不认为舒绿能在半个晚上就搞出什么名堂来。

从他进来,舒绿就没搭理过他,眼睛像粘在书本上一样。

此刻听到展眉问话,她却轻轻点了点头。

啊?展眉顿时精神大振,兴奋得眼睛发亮。

就知道他妹子是天才,早来求助她就好了!哈欠······舒绿抬手掩口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酸涩不已的眼睛,这才仰起头看向哥哥。

听舒绿说她彻夜未眠一直在研究着他带来的香和药,展眉就再次后悔在大晚上给她带来任务。

上回请她帮忙,她也是这样通宵干活,他是应该感动呢、还是感动呢?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砒霜加了几种剧毒的药物。

那些药渣应该是包裹着毒药的药衣,让他们含在嘴里也不会有事。

自杀的时候咬破药丸就能迅速中毒而死·好方便的……呐,这是药的配方。

她将手边的一张药方随手递给展眉。

虽说事关人命,舒绿的语气未免显得凉薄,可是要她对一群死士的生命有什么敬畏的情绪也太难为她了。

.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她悲天悯人个什么劲儿啊,有必要么?这些香才是问题……舒绿再次追问展眉:你昨晚说这枚香丸是从刺客尸身上搜到的?对啊。

展眉说: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这些人如此努力地去除自己身上的一切特征,想来是不想被人那么快发现自己的来历。

那带着一枚香丸在身上干什么呢?入侵的刺客一共有三十七人,在三个人的衣兜缝隙里发现了这种香丸,有六七颗之多。

其中一颗已经交由香药局反复查验过。

香药局交上来的报告结果让人大感意外——这闻起来有着奇异香味的香丸,居然只是一种普通的熏衣丸。

配方也没有什么特殊,只是因为麝香的成分稍微多了些·所以才会闻起来特别香气扑鼻。

香药局甚至还曾将药的粉末喂给狗、猫食用,但无论是狗或猫似乎都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反应,应该不是毒药。

既不是毒药也不是迷药,他们却为何非要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呢?我不赞同香药局的结论。

哦?展眉锐目一闪。

那意思是妹子有新发现?舒绿说:其实也不能怪香药局,本来将制好的香药丸成分还原就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要不是占了同时懂香药和化学的便宜,也没法解析得那么详细……哥哥你带来的香丸药方,只解析出了这香丸八成的配方。

我总觉得这味道香得很诡异,可是昨晚忙了一整夜·也没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还得翻书来看看。

她指了指身边的那堆书本。

这些书有的是她从江城带来的,有的是进京后展眉替她搜集的,都是关于香和药的古籍。

国人研究香药的历史很长·从春秋起就有关于香药的记载了。

而到了汉唐时,已经出现了很多专门的香药著作。

在唐高祖时,欧阳询就编辑过一部《艺文类聚》,其中就专辟有药香部,用以收集香药的典故资料。

后来唐代朝廷编著的《新修本草》,以及陈藏器的《本草拾遗》,也都有很多香药的内容。

再往后的《海药本草》、《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外台秘要》等对香药的研究,更是到了极高的水平。

尽管舒绿的医学知识很丰富,可每次看这些古人的著作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尤其是古方制香,即使在后世的医书中记录也不多很多古镰孤本都已经遗失了。

反而到了这个世界,她能接触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古医书,对她的制香和制药都有极大的帮助。

话说,哥哥啊,你有没有觉得那些刺客的行为有点儿古怪。

舒绿把身边的书堆推开,从罗汉床上下了地活动活动自己酸痛的腰肢。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但说不出哪里怪。

对于舒绿的观点,展眉也很认同。

他真的觉得这些刺客的行为很不合常理。

要训练出这样一批死士,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可是这次的刺杀行动尽管看起来也算是声势浩大,然而真正的效果却并不好。

就像他之前告诉过舒绿的一样,这些刺客连第一道宫门也没能攻破。

他们燃起的大火烧掉的也是一些外围的宫室,距离皇帝的寝宫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如果是他的话,有这么一批死士,何不留到更有把握的时候来用呢?白白浪费了这些人才,不觉得可惜吗?我脑子里有些东西……可是一时又抓不住······舒绿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叹气说:啊,好久没动脑筋了,似乎变笨了呢!…···人家说女人恋爱的时候智商就会下降哦。

你这是陷入爱河的前兆么?纵使在如此严肃的时候,展眉还不忘打趣舒绿,让舒绿很是无语。

谢谢,我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像某位仁兄一样有异性没人性。

反唇相讥了一句,舒绿又再次打了个呵欠。

唉······我那香室里还一项小实验没做完。

等那部分香丸的化验结果出来,我大概.就能有点新思路了。

那种诡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舒绿握着粉拳捶了捶自己的小脑袋。

展眉少爷,小姐,夏公子来了,在外院小花厅里候着呢。

巧英小心翼翼地在里间门口处报了一声,她知道两位小主人定然是在商议着重要的事情。

夏涵来访?舒绿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家常打扮,再想想自己通宵后的黑眼圈,苦笑道:我这也太糟糕了,不能见客,哥哥你去见他就好。

哟,还挺注意形象啊。

展眉斜瞥了妹妹一眼。

是他的错觉么,妹妹似乎对小夏和之前有了些微妙-的不同?我向来很注意形象,你想多了。

舒绿态度很坦然,一点羞涩脸红的表现都没有,让展眉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自从宫乱后,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王府的访客也少了许多。

展眉的客人就更少了,这还是他在中秋后头一次见到夏涵。

夏涵显然是冲着舒绿来的。

听展眉说舒绿不太方便见客,立刻露出担忧之色,直追问舒绿是否身子不适。

也不是······她昨儿晚上看书看太晚了,没什么精神,就不出来见客了。

这也不算是谎话。

但夏涵显然还是不太相信,展眉多解释了几句也就只好有得他误会舒绿生病了。

夏涵这趟来,恰好也是给舒绿送书的。

他同样知道舒绿喜欢关于香药的古籍,而他刚刚新得了一本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全本,还有一本无名氏的《香谱》,就以此为借口来探访舒绿。

最终没能见到舒绿,夏涵也只得失望而归。

展眉随后捧着那两本书回头去找舒绿,刚进绮霞苑就被巧英请进了香室。

哥哥快来看!当展眉循声来到香室里,看到舒绿一手拿着一小碟香粉,一手持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而巧珍站在一边替她压着纸,见展眉过来忙俯首行舒绿额上隐现汗光,眼角微有疲态,让展眉看了好生心疼。

她对自己的疲倦并不在意,示意展眉看她手上那张药方,说道:我就知道我的猜测没错。

这香丸果然有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不但有问题,还是大问题?展眉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我想······我大概发现被这些刺客们刻意隐藏起来的真相了呢。

舒绿轻轻笑了一声,说:他们攻打内宫,纵火,只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第三百章:颠覆阴谋,立下大功八月末的皇城,空气中依然飘浮着焦木的气息。

虽然中秋时的那场大火早已扑灭,当时烧毁的宫室废墟也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整理,然而大火留下的痕迹也没法在短时间内被消除。

那夜秋高气爽,风助火势,纵使宫中水龙局的人如何拼命施救,也还是有很多救助不及的地方。

处于外围的十三座宫殿被焚毁大半,因之丧生的妃嫔、宫娥、太监越有百人之多。

那些宫殿中逃出来的伤者,如果不是伤势太严重的话,会被安排到其他宫殿服役。

比如从棠梨宫逃出来的这批小宫女,就被安排在皇后宫中服侍。

啊,白草姐姐回来了。

两个小宫女看着一个年级比她们稍大些的宫娥提着食盒,从不远处的回廊走过来,都用又羡慕又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以前和白草姐姐在棠梨宫服侍李美人时,也没见她有多拔尖,不声不响的。

怎么才换了宫殿,白草姐姐突然就伶俐起来。

不知怎的,把管着她们的王女官哄得甚是开心,又恰好皇后宫里要加人,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分到皇后寝宫去当差了!虽说白草姐姐的品级还是普通宫女,可实际上却早得了长春宫中女官们的信任,据说很快就要提拔到皇后身边去了呢。

这不,同为宫女,她们的伙食本来都是一样的,可白草却能比她们多得两碗菜。

还不是女官们赏她的?唉,什么时候也轮.得到她们这般风光啊。

白草姐姐安好!两人见白草走到近前,忙不迭都谄笑着向白草问好。

白草人如其名,是个白皙纤细的姑娘,五官颇为秀美,面上傅着淡淡的香粉。

尽管突然得势,但从她表情上却看不出多少骄矜得意,唇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对两个小宫女的问好,她也十分得体地欣然回礼。

小宫女笑道:白草姐姐·方才王女官让人来传话,说让您到她屋里去一趟。

哦?谢谢你。

这种时候?大中午的,宫里人一般都不在这时候找人办事。

但白草没有说什么,而是如常微笑着·请小宫女将她提着的午饭先带回屋里。

她一边揣度着王女官找自己有什么要事,一边不疾不徐地往宫殿的另一边走去。

中午的暖阳洒在回廊上,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白草的心里却总是时刻保持着警觉。

然而周围过于平静的气氛,让白草也情不自禁有些放松了警惕。

就在她在王女官的传唤下进入屋子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后脑有好几股大力袭来!她反应已算很快,但高手过招,一失先机就再难补救!当白草被擒下的同时·另两名从棠梨宫分配出去的宫女,也在曹淑妃、李贤妃的宫中被擒。

随后,宫中再次掀起了巨大风波—三名大光明教所谓圣女混入宫中,意图不轨的消息,自当震动六宫!凌展眉,这次你确实立功不小。

御书房中,兴耀帝直视着单膝俯跪地下的展眉,眼中神色越发复杂难明。

京中数千名参与查案的人员中·竟无一人能如凌展眉般,查出黑衣刺客潜入皇宫的真正目的!幸亏有凌展眉!连香药局也认定是普通熏衣香的小小香丸,竟是这次大案的破解关键!大光明教这个邪教·却不是从大梁建国起才有的,早在前几代皇朝中就已在民间不停活动了,也算得历史悠久。

百余年前,他们也曾和大梁太祖同时逐鹿中原。

但由于实力比大梁军逊色太多,败于太祖的雷霆之击下。

随后,大光明教的活动由明转暗,远离了中原地区,而到偏远的西北、西南等地继续传教。

而大光明教想要篡国夺位的阴谋从没停止过。

他们一面在暗中大量吸收信徒,一面进行各种颠覆大梁统治的策划。

原来,三皇爷的谋逆案中·也有他们的影子。

三皇爷和西南蛮夷部落能够勾搭上,就是大光明教从中起了重大作用。

只是连三皇爷都不知道,替自己沟通传信的使者,就是大光明教的圣者。

而西南松散的众多部落能够联合起来谋反,也是大光明教从中穿针引线——这就是后话了。

在三皇爷谋反失败后,他们趁着西南战争正热·就策划了这起潜入皇宫行刺的好戏。

之所以要选择中秋这一天,是因为节日前后京城出入的人流量最大,警戒也稍微松懈一些。

并且当天夜里有各种庆祝活动,皇宫前的广场也要燃放焰火,无形中为他们的夜间行动增加了便利。

实际上,大光明教当晚入宫的人数是四十人,而不是最初确认的三十七人。

其中的三个人,是他们的护教圣女。

这三名圣女不仅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她们都精通易容术与媚术……后者的作用是什么直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进入宫中后,由死士们攻打宫门、到处纵火引起侍卫们的注意力,而这三名圣女的任务却是趁乱偷潜入外围宫殿中,各自寻找替死鬼。

比如白草就是其中一个。

真正的宫女白草早就在棠梨宫火灾中被烧成飞灰了。

圣女中的一个顶替了她的身份逃出了棠梨宫。

她们早就了解清楚宫中规矩,明白宫女们会被安排到别的宫殿去服役,这样她们就基本上脱离原主之前的生活圈子了。

再说了,宫乱之后人心惶惶,大家的言行举止比之前略有些不同,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大光明教费尽心思送这三名圣女入宫,不惜大动干戈、牺牲大批死士,目的还用多猜吗?当然是要让这三名圣女好好迷惑皇帝或是皇子,入主六宫,最终生下可以继承皇位的子嗣,顺便弄死其他的皇嗣了!大梁的宫女选秀极为严格,从里、乡、县、城一层层审核上来,祖宗十八代都要查遍。

如果出事,所有审查官员都要负上连带责任,因此没有人敢于懈怠。

嫌自己命太长么?不仅如此,宫女一旦入宫就不能再离开,除非是永久出宫,否则绝对不能够踏出宫门半步。

所以年初宫女选秀时,大光明教的人尽管也想将他们的护教圣女、仙姬送一些进来,却没有一个能成功的。

况且他们攻打皇宫,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将朝廷的水搅得更混,为西南的战斗争取有利的条件。

正因为西南蛮夷们的联军在朝廷攻势下节节败退,大光明教的高层才会着急着派人入京作案。

试想一下,皇宫遇袭,朝廷的注意力肯定会发生转移。

也正如他们预计的那样,各派势力开始互相推诿、攻击,猜测满天飞,关于嫌疑犯的来历说什么的都有···…展眉不就跟舒绿说过吗?查案的人多了,反而麻烦。

关系越重大,牵扯到的利益集团越暴,破案的难度却是越大!每个衙门互相扯皮,为了查案阄得不可开交。

朝廷上的日常工作几乎都陷于停滞,京城中的气氛紧张无比,西南战争也无法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对于兴耀帝来说最要紧的,是他的皇宫里混进了三个女奸细,极有可能爬上他的龙榻……光是想到这一点,兴耀帝就感到无比的后怕。

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能够在与众多兄弟们的斗争中最终胜出登上皇位,兴耀帝也是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

可这一次比他夺嫡时遇到的那些情况还要凶险!他说展眉立功不小,其实何止不小?这真是一份绝大绝大的功劳啊!此时此刻,展眉垂首跪于皇帝御案前,脸色淡然地应道:微臣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不敢居功。

皇上信赖微臣,没有认为微臣是胡说八道,反而授予微臣极大的权限来查探此案,所以微臣才能尽快揪出这三名奸细。

说起来,展眉心里对皇帝还是挺满意的。

毕竟他当时提出宫中混入了奸细,一般人都会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吧。

大光明教的人大概没有想到,他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安排好的阴谋,却败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舒獯告诉展眉:那些香丸不是迷香,也不是毒药,是有极强的助燃作用的助燃剂。

香料的窨制过程中,经常要用到蜡、油以及本身就有易燃特性的香药,这并不奇怪。

比如熏衣香,因为是要熏衣用,需要燃烧得比较快,所以比别的香药更容易燃烧。

可是刺客们身上搜出的不是普通的熏衣丸,是加了大量易燃油蜡的香丸。

起先展眉还觉得没什么,他们不是要烧宫室么?这些是用来帮助放火的吧?舒绿对哥哥的低智商嗤之以鼻。

你脑子没病吧,这么点小香丸对宫殿起火能起什么大作用?犯得着特意带这些小玩意进来?她再告诉哥哥,这些香丸在小规模的火灾中才有大作用,而且对于脂肪的燃烧特别有用。

她做过实验,燃烧脂肪时加入这香丸,效果惊人。

哥哥啊······这些香丸的正式用法应该是——化尸散。

说出这惊悚的字眼时,舒绿的笑容灿烂得就像是盛夏的艳阳。

第三百零一章:惨烈凯旋所谓化尸散,是舒绿擅自替这些香丸起的外号。

因为从查到这些香丸异于其他熏衣香的时候,她就终于想通了它们的真正用途。

可以让脂肪迅速燃烧的助燃剂,要来做什么?当然是焚化尸体了。

宫中失火后,肯定会清点遇难人数。

尸体这种东西,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销毁。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杀人容易毁尸难······这些刺客入宫不仅要杀人,还要焚尸,那他们的目的其实已经呼之欲出当然,这对于舒绿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别人倒也未必那么快能推理出来。

当展眉和舒绿确定,这些人就是邪教凶徒,并且他们中的一些人很有可能已经混入宫中后,下一步自然是要快些确认那些人才是混入其中的奸细。

照展眉的推测,因为种种局限,奸细的人数不可能太多。

他弄来了焚毁的宫室的地图以及相关的宫人名册,和舒绿一起圈定嫌疑人,再由内通司的同僚们逐一在暗中进行排查。

想不到密报一送上去,兴耀帝竟很痛快地批复下来,并给予他们极大的权限,让他们得以放手行事。

他还以为得和这皇帝老儿解释半天,毕竟这一切都还只在推测阶段,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看来兴耀帝果然颇有魄力。

能够突破重重障碍坐上龙椅的人,确实不简单!现在,三名奸细都已擒获。

遗憾的是,她们显然也早就预料到随时会事败,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出手抓捕她们的大内高手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擒下她们之后第一时间下了她们的下颚关节,让她们无法咬破口中的毒丸自尽。

可既然能被选中执行这种任务,她们本身就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这三名圣女,都选择了自断经脉的方式自戕,死状七窍流血极为惨烈。

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宫中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排查活动。

陶皇后、皇贵妃与其他的妃嫔们自然又要利用这机会明争暗斗一番。

至于其中会有多少被无辜殃及的牺牲品那就不是展眉和舒绿能控制的了。

舒绿也不会圣母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认为如果不是我插手查出奸细,或许那些姑娘就不会遭殃——罪魁祸首是那些入侵的邪教妖匪,直接祸害她们的则是宫中的各位大佬关她什么事。

再说了,要是她不揭露此事,万一皇帝真出了什么大事,这朝廷肯定要变天。

到时候牵扯到的就不是几个妃嫔宫女了,普天下多少人会因此而陷入灾难之中。

就舒绿的本心而言,她倒是没有救天下于水火的壮志。

然而展眉求到她头上,她也不会推脱就是了。

然而这事毕竟干系太大舒绿也不是没有犹豫过的。

她一点也不想引起那位天子的注意······可权衡再三,她还是只能建议哥哥把情况报而事情果然就朝着她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着······深夜的御书房仍是灯火明亮。

大太监德进带着两个小内侍轻手轻脚地提着食盒走进书房,看到皇帝依然在俯首批阅奏章,忙亲自从食盒中捧出一盅炖汤送到兴耀帝手边。

皇上,二更已过,请用些热汤吧。

唔。

兴耀帝头也不抬,径自批阅完手上的三本奏折,呼出一口气后才将那盅炖汤拿过来喝了几口。

小内侍连忙又递上撒上了醒神香露的热手巾。

兴耀帝索性闭上眼将那巾子捂了捂脸深深嗅吸了一口醒神香露的味道,才缓缓放下了手他脸上的表情稍有缓解,嘴角甚至有轻微的上翘这使德进敏感地察觉到皇帝的心情正在好转。

这半个月来,可还没见过主子有好心情呐!看来,那桩糟心的事儿可算是过去了,就要雨过天晴啦。

德进便也兴高采烈地替兴耀帝打起扇来。

兴耀帝又静静批阅了三四本奏折,突然问了德进一句:朕前些日子让你查的后宫旧例,你可有去办?啊?德进心头微震,手上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滞。

他轻声应道:回皇上的话,小人已查阅了开国以来的宫妃名录,只有太宗朝曾有类似的旧例。

说。

兴耀帝手上不停,却直接吩咐德进继续说明情况。

以德进对兴耀帝的了解知道皇上这已是有了七八成决心要办成此事了。

只是伦理上,确实不大好办。

无论如何,那凌舒绿也是皇上名义上的外甥女儿,隔着辈分呢。

德进可以预料到如果皇上一旦公然要纳此女入宫,必将引来言官们的猛烈攻击。

但这些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太监头子来管。

他只能接着往下说:是,皇上。

太宗朝曾有后妃林氏是太宗长姊文霞长公主的养女,自幼出入内廷。

文霞长公主并无后人,临终时将林氏托付于太宗,太宗对林氏多有照料,后在林氏十五岁时将其纳入宫中,封为和顺贵妃。

哦?兴耀帝微微抬起头来,看了德进一眼。

直封贵妃,看来太宗对这林氏也颇为宠爱啊。

但兴耀帝并不太记得太宗有过这么一位贵妃。

看来这位林贵妃应该没有生育皇子。

他也没有问德进当时朝臣们的反应如何——没有必要问。

太宗时的朝廷和现在的朝廷,有可比性么?无论如何,有前例就好!兴耀帝记得,凌舒绿孝期已满。

等他忙过这一段,应该就可以着手进行此事了。

当然,信安王那边,是要给个交代的但兴耀帝不认为信安王会反对自己的决定。

至于舒绿本人`愿意,兴耀帝却是有些犹疑。

他竟少有的在意起一个女子的心情来……在素瑶之后,他可从没这样的想法。

可是,他也不愿意错过那样一个特别的女子!更何况······在兴耀帝的心目中,这女子或许就是上天怜惜他失去了素瑶而送来的补偿?随后的日子里,朝廷上下还在为宫乱的事情忙个不休。

并不是查出了奸细这事就算完了,还得顺藤摸瓜往后排查呢。

但后面的工作就顺利多了。

当时三个女奸细当场自杀,所以她们的身份还没彻底被查清。

后来揪出了大光明教在京城内外的几个巢穴,抓获了一大批邪教妖匪才只懂这三人是教中的圣女。

而且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三皇爷的谋逆,西南战争的内幕,中秋宫乱的策划等等都是在这一阶段查出来的。

更多的后续,展眉等查案人员还在一一跟进。

他可没忘记给顺便给于家栽赃的光荣任务,并且正在进行中。

等舒绿注意到天气冷起来的财候,已是深秋时节。

小姐,您可得添件夹棉衣裳了。

老穿着单衣可容易着凉呢。

在舒绿看来,巧英就跟个小管家婆一样的唠叨,但也还是挺可爱的。

另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巧珍则早已屁颠屁颠地把舒绿的冬装提前铺了一床,请她挑选。

哪里就到这么冷了?看到两个丫鬟这么郑重其事地开始准备过冬,舒绿觉得有些好笑。

真的快变天了呀,冬风都起来了。

巧英随口说道:不是听说昨儿都开始给西南那边送士兵的冬衣了吗?十几个车队出城走了好长时间……啊,西南士兵的冬衣?舒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事实上,牧若飞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她还是会经常想起他。

游王妃那边,她也是常常过去的并且时不时会从游王妃口中听到牧若飞的最新消息。

除了夏天那一次,牧若飞倒是没有给她送过别的礼物。

或许是囡为她没有回信的缘故?当时舒绿也想过回信去道谢,但始终没有好意思下笔。

要是在以前她倒没那么多顾虑。

但经过了岑嬷嬷的教诲,她便开始觉得,在这世上生存有时候还是谨慎些好。

未婚的女儿家,不好乱给人写信她只听说他在前线并没怎么受苦,一直在后方呆着,协助有经验的将领管理后勤之类的事务。

和预想的一样,他这种根本没有上战场的经验、出身又如此高贵的人,人家是不会把他送到最前线去的。

不过他原先要到西南去,本来也是为了做出某种表态。

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吧?游王妃听说儿子在西南老老实实呆着,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只是还不停和舒绿念叨着她偶尔还会有失眠的症状,有时总是梦见儿子上战场,心里头好生不安。

每逢此时,舒绿只能好言相劝,给游王妃宽心。

牧王爷对舒绿的态度也越发和蔼,她到王府里去的时候他时常会出来和她说上两句话。

九月快要结束的时候,西南战场传来了好消息,大军已经取得了决定新的胜利。

第一批凯旋的部队,在十月初抵达了京城。

牧若飞就在这一批回京的人马中。

舒绿第一时间从展眉口中听到了牧若飞回京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他的真实情况——临川王世子牧若飞,因战功卓著,由前锋军佐领直升为广威将军。

可是,再多的加封恩典,也无法为临川王府带来丝毫的喜悦。

牧若飞的一条腿,在西南战役中,由于伤势过重而致残了。

(小胖回来了······话说,请坚定不移地相信蔷薇是亲妈······绝对是亲妈!亲妈中的亲妈啊!)第三百零二章:我一定会治好他!什么?舒绿听到这消息后如遭雷击,失态地抓着展眉的衣襟急道:他受了重伤?到底伤得怎样?展眉赶紧扶着妹妹劝道:别急,别急,他没有生命危险。

他理解妹妹的感受。

他们兄妹看似性格不同,展眉偏冷,舒绿偏热,可是他们俩骨子里都是很重感情的人。

不管怎样,牧若飞都是他们的朋友,还是很重要的朋友。

他刚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后,也很震惊,第一时间就到牧王府去探望了牧若飞。

他想着还是自己先眼见为实,查探个清楚才好给妹妹传话,免得让舒绿白担心。

牧王府宾客盈门,祝贺的、探访的、走亲戚拉关系的······里里外外挤得满满当当。

牧若飞托病不见外客,可展眉来访,他却很爽快地请展眉进去了。

他只是行动不便,精神还好。

展眉字斟句酌地将牧若飞的情况转告舒绿,可舒绿太了解哥哥了,还能看不出他眼里的担忧么。

哥哥,你老老实实告诉哦,他那伤重不重?她校着下唇,眼睛巴巴地看着哥哥,多希望哥哥一口否定牧若飞得了重伤。

可展眉却犹豫了……舒獯急得要掉眼泪。

难道,牧若飞真的因伤致残了?我不太清楚,但他现在……走不了路。

他左边的膝盖与小腿都伤得不轻,如今正由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来全力医治。

只是······只是什么,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急火攻心,舒绿忍不住对哥哥低声咆哮。

展眉并不是不想一气说完,但他真怕刺激妹妹—他自己就挺受刺激的……事实上,牧若飞的伤情远比展眉说的还要严重得多。

展眉私下从太医院那边了解到,牧若飞当时就受了重伤,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

膝盖的伤势耽扭下来可不得了,而他又在伤后发了高烧使得腿伤进一步恶化。

就是因为在西南脚伤久治不愈,西南军才赶紧让牧若飞跟着第一批回撤的部队班师回朝。

综合他手上现有的情报,太医们表面上对牧若飞的脚伤还是积极治疗,但却都在私底下认为他是残废定了。

怎么会这样严重?舒绿不可思议地瞪圆了漂亮的杏核眼眼里都逼出了红血丝。

那个意气飞扬、豪迈爽朗的贵族少年,才刚刚起飞就折翼而归。

残废……就算残废并不影响他继承临川王的爵位,他还是可以当他尊贵无比的小王爷,并且现在还有了个广威将军的头衔。

然而他的抱负、他的理想、他为重振临川王府做出的努力,都会因为他的残疾而化为泡影吧?一个无法再上战场、甚至连上朝都困难的武将,还拿什么来在朝廷上立足呢?不是说,药王仲秋满在西南吗?怎么没请他来医治?舒绿突然想到了这点。

药王仲秋满是大梁朝最有名的神医,据说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神通。

他的关门弟子万里只得了他几分传承,但在舒绿看来医术就已比一般的大夫还要高明许多。

为什么没请仲药王出山呢?展眉摇摇头,他还没想到这一层。

但无论如何,牧若飞的伤已拖过了最佳治疗期——他是八月底受的伤,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如果伤到了骨头,那就更加严重……不行,我要去看他。

想到牧若飞的情况舒绿没法再淡定下去。

不不不,你别去。

展眉一伸臂拦住了舒绿。

舒绿愕然,问道:他可是和你说了什么?呃妹子果然聪明。

是的。

他说自己如今卧病在床,伤情难愈,不好见外客。

还说请你不要担心,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牧若飞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舒绿一个未婚的姑娘家,怎能到男子卧室里去探访?传扬出去,她的闺誉说不定还会受损,人家会以为她和牧若飞真有什么奸情呢。

舒绿沉默下来。

展眉以为妹子打消了去牧王府的念头,却不知舒绿在暗暗地想,她还是得去一趟。

即使见不到牧若飞,她也得去看看游王妃安慰安慰游王妃也好。

不知游王妃如今可伤心成什么样儿了呢!到得此时,舒绿才想起问展眉,牧若飞究竟是怎样受的伤,又囡何而立功。

而听完展眉将牧若飞在西南战场上的遭遇大致讲述一遍后,舒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西南蛮族这次的叛逆,因为有大光明教的众多圣者与教徒从中协助比之前的数次反叛力度都要强。

朝廷大军尽管无论是军队人数还是战力都远胜西南方,可是在西南这种山林盆地众多的崎岖之地,一时间要攻克对方战地也有些困难。

双方一开始便陷入胶着状态。

不过朝廷这边始终是在各方面占优势,采用逐蚕食的方式,慢慢形成包围圈将蛮族们逼进了山里。

牧若飞是前锋军的佐领,也在包围圈的第一层里。

不过他和他的部队,只是负责大军的后勤补给,参与战斗的机会很少。

牧若飞本是跳脱的性子,大家还以为他沉不住气会跟上峰请缨出战,谁知他倒是挺坐得住。

每天里,就跟他给母亲写的信中说的那样,带着手下们整理大军的装备,给各部队及时送去新的武器铠甲等。

他还日夜巡逻军营,和将士们在一处起居,底层的士卒对这小王爷的印象都不错,觉得他是个肯好好干事的人。

这时又有怪话说,那牧世子不听说是得了天子赞赏的勇士吗,却一点热血都没有,果然还是个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吧。

在京城里装得像模像样的,一到前线就成了缩头乌龟!跟着牧若飞到前线去的家将,还怕他听了这些话会生气。

但牧若飞却说,当兵打仗就该服从上峰的安排。

既然上头的将军们认为他应该在装备营里守着,他就好好做自己的事便是,管别人说什么?再说,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战场新丁。

贸贸然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去逞英雄,不是反而给军队添乱子吗?家将们也将牧若飞的这些话写下来送回京城,牧王爷夫妇看了以后倍感欣舴。

儿子懂事了,没有头脑发热乱闯乱干,这就很好!可是就在牧王爷夫妇两人对儿子逐渐开始放心的时候,牧若飞却做了一件大事。

八月末,朝廷军的包围圈再次缩小,歼灭了十三个蛮夷部族的小分队,已经正式打进了大山里。

牧若飞的部队也进了山。

接连的胜利让将军们兴奋不已,他们决定一鼓作气直捣大山深处,将几个大的蛮族部落逐一捣毁。

大部队几乎全军出发,剩下辎重、装备这些后勤部队在殿后。

连接打了好几天,就在某一天的夜里,后勤军队却遭遇了突然袭击!原来蛮族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骗过了大军,从另一座山里绕出来,直击大军空虚的后方。

危急时刻,牧若飞挺身而出,凭着他多日来在士卒中培养起来的威信,将深夜遭袭乃至混乱不堪的部队集结起来。

他一马当先与蛮族将领作战,连续将三个蛮族大将射于马下,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在牧若飞的奋勇拼杀下,这支本来不是作战部队的后勤军也迸发出了令人惊叹的战力,竟能生生地和蛮族大军对抗了一整夜,将偷袭他们的蛮族逼退了。

但是,牧若飞也因为一直在最前方作战,为了躲避对方的砍刀从马上跌落下来,摔伤了左腿。

他本该马上治伤休养。

可是牧若飞却在简单的疗伤后,不顾家将和部下的阻止,亲自带领心腹亲兵冲往前方报信,让大军迅速回撤免得中了敌人的埋伏。

从蛮族的偷袭中,他看穿了对方的作战诡计!原本他也可以不必自己去的。

但他又怕兹事体大,自己派部下去没有说服力,搬不来大军,还是咬着牙上马了。

由于他及时报信,大军及时回撤,蛮族最后的抵抗阴谋彻底破产。

可牧若飞却在报信后陷入了昏迷……伤势一拖再拖,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舒獯越听越难过。

她迫不及待地在第二天就去了牧王府,见到了悲伤欲绝的游王妃。

不得她自己提出见牧若飞,游王妃反而请求她去看看牧若飞,安慰安慰他。

这请求其实是很出格的,可舒绿没有多想,反而一口应承下来。

这……这还是牧若飞吗?在看到牧若飞的刹那,舒绿心头骤然一痛,连呼吸都快止住了。

怪不得游王妃伤心成那样!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牧若飞,比他离开时整整又瘦下去一大圈。

不仅没有了过去一点膘肥体壮的样子,连那眼中的神采都黯淡了不少。

听说他曾连续高烧四五天不退,或许就是从那时起瘦削下来的吧?他黝黑的面庞上,深刻的五官英俊依旧,却在嘴唇周围多了不少胡茬,整个人显得比真实年纪要大了几岁。

远远看着他,舒绿只觉得他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而她那心痛的感觉却开始从心头一直往四肢百络蔓延。

她宁可他还是像两人初相识那时一般,胖嘟嘟傻呼呼,嚣张又任性,却是那样的快意洒脱。

多快活?这一刻,她在心中默默发誓——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一定要尽力治好他的伤!(小胖,你是最棒的!)纟第三百零三章:你就是个懦夫斯时牧若飞正坐在自己院子廊下晒太阳。

他靠在一条铺了笞的软榻上木然发呆,膝盖以下盖着缎被,这姿势似乎已经维持了许久。

两三个丫鬟在他身边服侍着,见游王妃带人进了院子,忙都脆声向王妃行礼问安。

牧若飞被丫鬟们的声音惊醒,抬起脸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想撑起身子迎接母亲,却突然看到舒绿朝自己走来。

一瞬间,他的脸色一路下沉,血色飞快地从他面上褪去。

他放在缎被下的双手慢慢攥紧又放开,突然扭过脸去吼着:抬我进去!游王妃和舒绿都被他的反应吓住了。

还没得所有人反应过来,牧若飞又用力捶打着软榻,大叫着: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来抬我进屋啊!飞儿……游王妃情不自禁又流下泪来,上前两步对儿子说:你别这样……母亲,我不想见客,让我进去!牧若飞的嗓音沙哑而粗犷,和之前的声音也有了些许区别。

这或许也是伤病的后遗症吧?游王妃见儿子回京后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吃喝说话都提不起精神,对大夫们的治疗也似乎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才想着请舒绿来劝劝儿子好好配合大夫们治伤。

哪能想到,儿子见了舒绿会是这么个反应?她又怎能明白牧若飞的心情?牧若飞是何等心高气傲的男子。

他可以强装出坚强的模样来宽慰父母,也可以在好兄弟面前做出豁达的表情,拍着胸脯说自己会没事的。

可唯独舒绿,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他这种糟糕的样子!就像当初,他能直面所有人的误解,却受不了舒绿对他的质疑和轻视。

想起自己离京之初,还想着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向舒绿证明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会飞鹰走马、打猎逗狗的任性小孩。

他一心想着,当他从西南归来时·就能堂堂正正地向舒绿求亲了吧?而如今——他如愿立下军功,获得嘉奖,又有什么用呢?注定要成为残废的他,再也不能像原来一样自信地认为·自己才是她今生的良配。

他不要她来看他,他不想看见她怜悯的眼神!牧若飞!就在游王妃拿着绢子直抹泪,牧若飞满脑青筋直绽闹个不休的时候,舒绿终于忍不住脱口大吼一声。

霎时间整间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包括游王妃和牧若飞母子在内,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舒绿。

舒绿双眉高挑,杏眼圆瞪,俏脸绯红·胸脯因为过于激动而不住起伏着。

她现在完全顾不上去想自己根本不该这样称呼牧若飞,她该叫他牧世子才对。

去他的淑女礼仪,去他的世俗风气,去他的这世上所有的条条框框——姑奶奶啊火大了要暴走了!她本意是想来安慰一个受伤的朋友,而且他英勇作战的事迹也真的让她很感动。

可看看他,哪里有个战斗英雄的样子?颓废给谁看,自暴自弃给谁看?他以为自己是大鼻孔周么,是咆哮马么?这时候游王妃福至心灵·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示意周围的奴婢们都先退下去,不准在这儿看主子吵阄。

她自己也悄悄往后退开两步·心中默默祈祷着——或许,舒绿真的能帮飞儿振作起来······佛祖保佑!牧若飞,我不懂你到底在气什么?舒绿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牧若飞从没见过舒绿这么抓狂的样子。

他也豁出去了,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锻被,指着包裹得结结实实的左腿对舒绿怒吼着:好,你不是要来看我吗?现在你看到了,我已经残废了!看够了吗?一旁的游王妃看得目瞪口呆。

儿子从回来以后,在他们夫妇面前总还维持着些笑容。

虽说精神很差,但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般无礼·好歹会敷衍几句。

他…···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碰上舒绿就变成了个炮弹脾气呢?以前他再任性,也没有这样狂暴啊?舒绿却安静下来,真的仔细打量起牧若飞的伤腿。

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他的伤势严重与否。

时间仓促,她还来不及查清他的伤情·有没有伤了膝盖骨、有没有造成桡骨骨折或者骨裂?但是没关系,她会查清的。

很快。

……你这个懦夫。

什么?你说我是懦夫?牧若飞双拳紧握,额角的青筋一直延伸到眼眉,他暴吼道:我怎么就是懦夫了?我这伤,还不是在战场上得来的?我要是不敢上阵杀敌,会受伤吗?不要一直大叫,你好吵。

舒绿不满地捂了捂耳朵,又一次让牧若飞差点气炸了。

这女人,是上天专门派下来和他作对的吗。

她不说自己刚才大叫有多失态,还反过头来责备他吵?你就是懦夫啊。

此刻的舒绿已然恢复了平静。

她朝牧若飞再走近几步,指了指他的伤腿,说道:你敢奋勇上阵杀敌,也有置自身安危于度外的勇气,怎么就不敢直面自己的伤势?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这不过是伤得重了些,怎么就自怨自艾起来!真正的男子汉,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吗?你可还记得,自己去参军的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都忘光了吧!她接连的斥责一波一波冲击着牧若飞的耳朵和心灵,却奇异地让他狂乱的心情逐渐平和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她:我跟你说了什么?他跟她说过好多话的,她是指哪一句?你说你牧家以军功起家,若非老牧王爷在征讨东南海盗时立下大功,牧家在朝堂上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你说如今正是家里最需要你的时候。

还说,只有你站出来,让世人看到牧家后继有人,牧家在军中在朝廷上的荣光才能传承下去!这些,你都忘记了吗?我没忘!我没忘记!牧若飞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可是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站出来?他自嘲地笑笑:我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啊·还站出来?游王妃用绢子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早就流了一脸。

她的儿……她的儿啊,她毕生的希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要放弃自己。

不知何时·舒绿已轻轻蹲在他的软榻前,仰起脸看着他。

她不顾自己华美的裙摆拖在地上沾上尘泥,也忘记了这样的接近是多么的不合宜。

她只是想帮助他。

很想很想帮助他。

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大夫们也没说你残废定了不是吗?还有我,还有少远哥…···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站起来的。

只要你先别放弃自己,就还有希望。

才一个多月,一定还可以挽回的……舒绿其实也不知道牧若飞的伤能不能治好·可是她必须给他这个信心。

他的人未必能再次站起来,可她得先帮他的心站起来。

如果他就这么消沉下去,那他就真的完了!牧若飞,如果你要证明自己不是个任性的小孩子,那就请你真真正正的面对自己的伤病,不要再赌气。

你也知道······你家里要靠你撑着呢。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很轻。

毕竟是太过无礼和僭越了,就算牧王爷真的已经病入膏肓·她也不好把这种事说得太透的。

可是,不震醒他,也是不行的啊。

你家里要靠你撑着呢——这话落在牧若飞心上·就像一个个惊雷,将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统统炸开了。

是的……舒绿说得一点也没错。

他是个懦夫。

这些日子以来,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早就灰了,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就是个瘸子、残废,不想再在人前出现。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有逃避的资格!……我真的还能站起来吗?嗯!舒绿不停点着头,拼命想给他注入信心。

我懂得一些治疗外伤的医理,再加上少远哥的针灸和开刀法子,应该可以帮到你。

你愿意配合吗?好。

牧若飞长长舒出一口气·突然又大叫一声:他奶-奶的,不就是个腿伤吗!怕个球啊!呃,呃?他不过去了军营几个月吧,居然就学了这么一口粗话回来,好粗鲁哦……不过,当舒绿看到牧若飞的脸上总算焕发了些许生气的时候·又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他想通了好!舒绿提着裙摆站起身来,忽然看到院门处熟悉的身影······哥哥?哥哥,你来了?展眉从院门外信步走来,含笑道:嗯,刚刚到。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没,没什么。

牧若飞大窘。

回想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么的失态。

舒绿也很不好意思。

游王妃这才走过来替他们解围,笑道:难得你们俩都来了。

就留在这儿吃饭吧?展眉和舒绿推辞了几句,在游王妃的坚持下,便也答应留在牧若飞的院子里陪他进餐。

游王妃也让人把她的饭菜带过来,和几个小辈一起用餐。

看着从回京以后就没什么胃口的儿子,头一次大口大口扒拉着米饭啃着酱肉,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请舒绿过来,果然是对的!而展眉却在低头吃饭时,偶尔用眼在牧若飞和舒绿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第三百零四章:兄妹首次争执晚饭后不久,展眉来到绮霞苑时,见妹妹正在伏案作画,心下略有些诧异舒绿在画画上不算擅长,跟尚红学了一段时日也进步不大,所以平时也不常以此为消遣。

等展眉走近书案,方才恍然——舒绿在画的不是花鸟山水,也不是静物或是仕女,而是一幅幅人体结构图。

舒绿全神贯注地埋头作画,虽然听到巧英向哥哥问安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她手上的工作。

她要将她记得的所有人体结构图,尤其是脚部的结构图画出来。

并且,她画得非常的详细,骨骼、关节、肌肉、血管,无不认真描绘。

如果不是为了牧若飞,她不会将这些东西画出来。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如此详尽的结构图太过惊世骇俗。

事实上,目前在这世上,最了解人体结构的不是大夫们,而是地位极度低下的仵作——大多数的医生看病,只会依照师父根据祖传医书教会他们的方法来断症。

就算是一些名医,也未必能完全知晓人体的结构。

然而舒绿知道,万里和这些大夫是不同的。

第一次在驿站见到万里的时候,他就果断替伤者开刀疗伤,可见仲药王一系对骨科、外伤有较深的研究。

自己画出这些人体结构图,再请万里出马,然后和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一道替牧若飞治疗,未必就没有起色!总算画完了一部分,舒绿才吐出一口长气,停下手中的画笔。

这种工笔作画是很累人的,才画了这么一会儿,她的腕子就好酸好酸了。

舒绿一面揉着手腕,一面看向哥哥。

哥哥你怎么来了?嗯。

画得不错(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谜龙最新章节)。

展眉答非所问。

仍在仔细观摩着她画好的部分人体结构图。

舒绿笑了笑,说:幸亏读书的时候没偷懒,大致上都能默画出来。

明儿咱们就一道去万家找少远哥可好?这事可少不了他帮忙呢。

可以。

展眉淡淡地应了一句。

却看向在旁侍立的两个丫鬟。

你们先出去忙吧,我和小姐说会儿话。

巧英和巧珍忙施礼退下。

她们已经习惯了展眉少爷和小姐常常要关起门来密议一些事情,也很自觉的在退出后将门带上。

双双站在走廊上替两位主子把门。

本来展眉已快十七岁,舒绿也是十四岁半的花季少女。

即使是亲兄妹也不该大晚上关起门来说话,这可是大大的不合礼数。

然而王府里刚有人对此提出过些许异议,就被老王爷派人下来好一顿训斥,把那说怪话的婆子拖出去打了十几杖差点没打死。

自此之后,就没人再来诟病家里的这两位娇客了。

王府的主子们也深知,这两兄妹能耐大得很,可不止是会讨好老王爷那么简单。

既然有老王爷死死护着他们。

大家也就省了功夫不去找他们麻烦。

怎么了哥哥?舒绿见展眉脸色不大好,黑沉沉的,便问:可是工作上又遇上什么难题要我帮忙了?没有。

展眉摇摇头,看着舒绿:我不是叫你别去王府了吗。

你今儿怎的没和我说就自己过去了?他从国子监下学后,临时起意去看牧若飞。

牧家下人得过牧若飞命令,说凌公子来了不必回报,直接领人进屋就是,所以展眉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牧若飞的院子(御兽修仙)。

可他没想到,居然会见到牧若飞与妹妹两人像斗鸡般对峙争吵的场面。

院子里的游王妃、牧若飞和舒绿都没有注意到展眉就站在院门前,足足看了一刻钟的好戏。

舒绿被哥哥质问。

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很担心游王妃,就想着过去给她宽宽心。

一开始也没打算去看牧若飞的,是游王妃请我去开解开解他……开解他?展眉的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

我看你是去刺激他吧。

哪有。

舒绿吐了吐舌头。

她也觉得自己今天反应太激烈了,好丢脸哦。

哥哥也看见了?啊啊啊更丢脸了……都是牧若飞不好啦。

突然间,展眉笑容一收,正色道:妹妹,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干嘛?哥哥为何忽然正经起来啊?什么事?舒绿茫然地看着哥哥,完全弄不清展眉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哥哥今晚好奇怪哦,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到底想和她说什么啊。

你替牧若飞治伤可以,但不要和他太接近了。

还有,以后就算是游王妃请求你,你也别老往牧若飞院子里去。

呃,哥哥,你没事吧?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舒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完全能理解,这于礼不合嘛(杀戮战士)。

但哥哥从来不跟她说这些世俗礼教的,怎么一下子封建起来?我不愿意你和牧若飞有什么牵扯——尤其是感情上的牵扯。

展眉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舒绿彻底懵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哥哥的意思是……他不想她和牧若飞在一起,是这样没错吧?哥哥你在闹什么啊!舒绿有些生气。

牧若飞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作为朋友我去鼓励他、替他治伤,也没什么错啊?你为何非要扯上什么感情的……哼。

如果平时妹妹生气,展眉不会再说下去,或是会转而安慰她。

但是今天他一反常态,冷哼道:你别自欺欺人了。

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吗?你扪心自问,如果今天受伤的人是夏涵,或者万里,你会不会这么失态,会不会大庭广众下就跟他吵起来,会不会如此紧张在意他的感受!我哪有!舒绿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蹦了起来,神情却开始带上了几分慌张。

才不是这样!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才会吼他,劝他,鼓励他……呃……才不是因为他很特别什么的!我不管你有没有。

就算有你也给我趁早死了心。

展眉的声音越来越冷。

我告诉你,我是绝不会让你嫁给牧若飞的。

为什么?啊,不,谁说过要嫁他了?你话题要不要跳跃性这么大!舒绿感觉自己要抓狂了,不不不,她已经抓狂了(鬼神传人)。

是哥哥不正常,还是她不正常?怎么她忽然感觉两个人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去了?嗯,你不想嫁他最好。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展眉再次强调。

舒绿那个气啊!喂,哥哥求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好吧,她从没想过要嫁牧若飞,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哥哥干嘛那么排斥牧若飞。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哥哥不是一直很欣赏他吗?因为他的脚很有可能治不好。

我不能让我完美的妹妹,嫁给一个瘸子。

啊?因为这个?舒绿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哥哥,这还是她认识的哥哥吗?她的好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的,牧若飞是我的好友,我一直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可是,你是我的妹妹!展眉坚毅的面容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逼视着妹妹,说:我就是这么自私,就是这么心狠。

他虽然是个好人,可他瘸了腿,就是配不上你,这没什么好说的。

你可以怪我对朋友无情无义,也可以怪我干涉你压制你的感情,但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在哥哥强大的气压笼罩下,舒绿完全说不出一句回应的话。

她只是傻傻地看着哥哥,觉得眼前的哥哥……怎么变得好可怕,好陌生。

我……你不必说了。

我知道你会说,你能把他治好……真的治好了再说吧。

反正目前,我是看不到他完全痊愈的希望,即使有你和万里联手……展眉说完这些,一甩衣袖转身朝门外走去(遗魂传说)。

到了屋门前,他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妹妹一眼:你要记住我的话。

如果你还想他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话。

舒绿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哥哥的意思是,如果她执意要嫁给瘸了腿的牧若飞,他或许会直接让牧若飞人间蒸发……展眉打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舒绿身子发着软,扶着书案一路滑到地上,脸上惨白一片。

她没有看见,展眉离开她的屋子后,冷硬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愧歉。

对不起,妹妹……我也不想如此逼你……两辈子以来,头一次对妹妹如此严厉,展眉心中又何曾好受。

可他宁愿让妹子暂时怨恨他的多事,也不想让舒绿嫁给身有残疾的牧若飞。

虽然,舒绿从来都矢口否认她对牧若飞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然而展眉又怎会看不出她对牧若飞是不同的。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吧?没关系,就让他当个恶人,把这点小小的萌芽掐灭。

他的毕生愿望,就是让妹妹过得幸福。

诚然,牧若飞是个很好的人,可瘸了腿的他日后会不会变得暴戾、凶狠、难以服侍……展眉见过太多从巅峰跌落谷底后性情大变的例子。

而他们身边的人,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妹妹啊……日后你自会理解我的苦心……----------------------第三百零五章:赐婚兴耀元年十月,冬风凛,初雪降,整座京城一夜间被皑皑白雪覆盖这一场初雪,将秋天里曾有过的那些骚乱动荡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尽管朝中与宫内的潮涌,丝毫也不比前些日子平静,甚至斗争更加激烈。

然而,京城毕竟在表面上恢复了旧日的秩序。

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角逐,金枝欲孽般的后宫之争,都只在水面下悄然进行。

这一段时日来,各种大大小小的变动,的确有种凌乱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本来宠冠六宫的皇贵妃于氏,不知为何被罚在永熙宫禁足三月,并且被罚抄一百卷佛经,以供皇太后在冬祭日祈福之用。

同时,永熙宫中有三名女官、八名宫女被暗中投入永巷,暗中处死。

大皇子不服,到兴耀帝跟前为母妃争辩,反而被兴耀帝好好的训斥了一顿。

接着兴耀帝以大皇子已满十五岁、不宜再在内宫居住为理由,下旨让鸿胪寺官员在京中另外为大皇子建造皇子府,责令大皇子在新年前搬出内廷。

这道旨意一下,满朝震惊。

谁也没法预料,中秋宫乱之后,兴耀帝居然如此迅速的对于家下手,毫不留情地把皇贵妃和大皇子打落在地。

虽说于阁老还是内阁次辅,于家人的官职也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大家都知道,从此以后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

很少有人知道,这件几乎颠覆了整个朝廷政治格局的大事,是一个十六岁少年处心积虑谋划的结果。

展眉曾经立誓,不会放过想要伤害妹妹的于家人。

连舒绿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利用毒丸、化尸散、刺客、大光明教的刺客和暗巢这种种的线索,将与大光明教勾结的嫌疑引向了于家。

不仅如此。

展眉把兴耀帝的疑心、以及他对摆脱于家要挟的心理也算计在内。

谁让于家和皇贵妃好死不死的,正好又染指了香药生意,还和西北境外小国有联系呢?大光明教的大本营(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暗夜星灵最新章节)。

可就在西北国境线附近的沙漠里啊……于家这一两年来势力扩张过快,暗地里也树敌不少。

尽管他们根基深厚,兴耀帝也不能一下子将他们的势力在朝廷上彻底拔起。

可有了勾结邪教的正当理由,打压打压于家还是能做到的。

展眉在内通司里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

所以兴耀帝没法在明里奖赏他。

但展眉还是跟兴耀帝讨了一个恩典——他请求兴耀帝替他做主,让他能够顺利迎娶欧阳婉为妻。

他这个请求,有些在兴耀帝的意料之外。

不过联系起展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坊间传说,兴耀帝也不太意外。

这也是展眉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的要求。

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已过,他如今已可以自由嫁娶,但是老王爷对他的婚事依然避而不谈。

虽然此时,欧阳家已算是依附了信安王府。

开始为信安王府打理部分产业,可是老王爷还是不太愿意让外孙娶一个商家之女。

明摆着,只要假以时日,早就简在帝心的展眉前途大好,可以成为信安王府极为重要的助力。

这么一个好外孙,怎么好便宜了别人家?所以近些日子以来,展眉和舒绿都察觉到,老王爷有将梁家六小姐尚梅嫁与展眉为妻的打算。

只是,尚梅年纪比舒绿还小,没到说亲的岁数。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

主要还是因为尚梅是庶女,老王爷怕展眉觉得委屈,不肯答应。

四房本就是庶出,庶子所生的庶女。

出身真算不上太高。

可四房的嫡女尚蓉年纪更小,那是指望不上了。

至于展眉喜欢欧阳婉,老王爷却不觉得是什么障碍。

左不过是个商家女儿,家里再豪富,又怎能和王府千金相比。

外孙子既然喜欢,就娶回来做个贵妾好了。

那女子会做生意,也会管家,嫁妆肯定也不少,娶回来倒也不吃亏(银英之乱流蝴蝶——同盟篇)。

正因为发现了老王爷的用意,展眉才要赶在老王爷开口前下手,请皇上为他做主定亲。

另外,这也是向兴耀帝表忠心的好方式。

既然做了密探,走了无间道,皇帝自然就希望他是个只忠于自己没有杂念的孤臣。

他本来就是信安王的外孙,再来个联姻,那就是和信安王府挨得太近太近了。

而娶一个商贾家的姑娘,则表明了他当孤臣不向任何政治势力靠拢的决心。

这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当然,在展眉心里,对皇帝是一丝一毫的忠诚也欠奉的。

在他看来,兴耀帝也就是他的大老板而已。

兴耀帝没有多做考虑,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刚刚办了两场婚礼的信安王府,又要迎来下半年里的第三桩喜事。

信安王很无奈啊,外孙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表明非欧阳婉不娶的决心了,他就算是展眉的长辈,又能大得过皇帝去吗?这其实就是变相的赐婚,只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罢了。

他也只能给皇帝这个面子,好好替展眉准备亲事。

欧阳家的别院里,上上下下都欢腾一片。

大小姐终于要正式定亲了!虽然大家早就把展眉少爷当成姑爷来看待,可是一天没正式定亲,人人都不敢说这门亲事肯定能结成。

在江城时,两家长辈刚刚口头协定亲事,江城的人还觉得展眉交了好运气攀上了一门好亲。

转眼间,双方的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平凡贫寒的小书生,突然就成了皇亲国戚。

原先还是下嫁的欧阳婉,反而配不上展眉的门第了(剑啸天下)!这让欧阳家的人怎能安心呢?幸好,展眉不是那种得了富贵就翻脸的人。

他一直都对欧阳婉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当我的妻子。

好好,展眉真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人……正房里,欧阳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信安王府的媒人刚刚才离开。

就在上午,信安王府派人送来了展眉的庚帖,还有下聘的礼单。

欧阳夫人提前得到了展眉的通知,早有心理准备,当时应对得十分得体。

可当媒人走后,她回到屋里,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对着欧阳婉笑个不停。

周围的丫鬟们也都笑嘻嘻地围着欧阳婉起哄,说着恭喜。

本来下人们是不该如此打趣未出阁的小姐的,但欧阳家的主子们向来宽和,大家也知道欧阳婉虽然没过门,和展眉的感情却是极好极好的了。

事实上,自打展眉上次当众站出来维护欧阳婉,将曹秋实派出来的人打得满地找牙,还反过来告上衙门,欧阳家的人就对展眉少爷——不,如今是姑爷了——景仰到了极点。

像展眉姑爷这般完美的夫婿,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吧?家世、人才、品行,真是挑不出一丝不好来。

比戏里唱的那些才子还要出色不知多少呢!更何况,听说展眉姑爷亲自对欧阳夫人说过,他今生只娶欧阳婉一人,除了她以外不会再娶别人。

连什么通房小妾之类的,他都不会要,所以让欧阳夫人挑陪嫁丫头的时候挑能帮衬欧阳婉做生意的就好——这种话,展眉姑爷还真敢说!哎呀,她们的小姐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待嫁新娘了!大户人家的亲事,从定亲到成亲,往往要花上数月到数年的时间来筹备(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魔语世界最新章节)。

就连尚兰那么仓促的成亲,也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呢。

欧阳婉是欧阳家大房唯一的女儿,欧阳夫人这辈子就一次嫁女的机会,当然是要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了。

她飞速给远在江城的儿子去信,让儿子赶紧将婉儿的嫁妆装船送到京城来。

没错,要装船——欧阳婉的嫁妆,一艘普通的货船,怕还装不下!最少,也得是两三艘中型货船,才能将欧阳家大小姐的数百抬嫁妆装完。

还不止这些。

女方的嫁妆,还应该包括新房中的各式家具,这都是得在定亲后,派人到新房中丈量尺寸现做的。

展眉没有听老王爷的建议,在信安王府成亲。

他不是薛蟠,在亲戚家里娶媳妇还高兴得一颠一颠的。

既然本来就不是梁家人,又何必连妻子都在梁家娶?这一点,舒绿非常赞成。

哥哥借这个机会独立出去也好。

老王爷无奈,拗不过展眉独立的决心,只得派人替他在王府附近寻摸了一处三进小院,作为他的新房。

但买房子的钱,展眉却是跟妹妹借了些私房,没有要梁家的钱。

不过,老王爷还是很豪气地将他成亲的聘礼钱包了下来,说是补偿他母亲当年没能带上多少嫁妆出嫁的遗憾。

舒绿也很大方地把自己的私房掏了一小半出来替哥哥准备聘礼。

虽然她如今和哥哥私下里已闹得很不愉快,却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耍性子。

没错,舒绿和展眉两人的关系,从那日争执后就没有缓和过。

---------------------------(今天是基友沐何的新书《仙字号》上架的日子,求大家友情首订——仙丹法宝腹中藏,开店卖货报仇忙)(未完待续)第三百零六章:夏涵之崛起偌大的京城,内里规划得极为周正,大多数居民按照东贵、西富、南民、北贱的格局择地而居。

一般说来,从某人的宅子坐落在哪个区域,就能知道他大概的家底背景。

所以位于城东的这一处三进小院,面积虽说并不算阔大,内里的环境也不见得有多奢华,却无人会小觑它的主人。

这处院落原先是某家权贵的产业,后来主家没落,宅子几度易手。

最新一任的主人,是信安王爷的嫡亲外孙子、国子监学生凌展眉。

自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内通司的参领,堂堂从五品的武官。

乍一听不是什么高等的官职,但架不住他年轻啊。

十六岁的从五品,又不是权门嫡系子弟出身,在大梁朝也是凤毛麟角的少年俊彦了。

不过,此时的凌参领毫无少年俊彦的自觉,正以一个非常放松的姿态倚靠在小院外进小书房的圈椅上,手里拿着一杯酒慢慢的呷着。

在他对面,夏涵也正拿起酒瓶为自己满上一杯淡淡的果子酒。

这是他特意为展眉带来的贺礼之一,祝贺展眉的乔迁之喜。

小书房的窗户都用极绵软厚实的窗纸糊得严严实实,房中四角摆着点燃的炭盆,却没有什么烟火气。

这种少烟的好炭价值不低,展眉却并不吝惜,该用就用。

在生活上,他向来不愿太苛待自己。

虽说迎娶欧阳婉的聘礼是信安王所赠,购买这处宅子的钱也是他跟妹子借的,可是日常的开销还是由展眉自个承担。

舒绿提出要给哥哥家用,展眉却说自己有收入,不必再花妹子的钱。

他说的是实话。

自从进了内通司这种大衙门,又一路升官·底下人的孝敬就没断过。

尤其是他升任参领后,手下管着百八十号密探,每个月他们送来的小小心意就有好几百两。

这些钱,也是那些小密探们从别的途径捞来的油水。

展眉知道他们多的是弄钱的法子·也知道收受属下的心意是常例,自然不会拒绝。

反过来说,这钱也不是白给的,他必须要能展现出过人的实力,带领手下们多多办案、快快升官发财,互惠互利。

几百两银子用来维持一个小家庭的开销,足够了。

他暂时还没成亲·婚期定在明年二月。

现在,这院子里除了马夫、厨子、仆妇等十来个下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人口。

但是等明年欧阳婉一进门,那肯定就很热闹了。

所以现阶段,展眉根本就不打理这院子,到处都空空荡荡的,墙壁上白得连一幅画都欠奉。

他是要把装修新家的大任交给他的小妻子。

想象着欧阳婉在这院子忙里忙外的贤惠样儿,展眉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来·小凌,这一杯恭贺你双喜临门。

夏涵微微一笑,向展眉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所谓双喜临门·一则是展眉搬了新家,更重要的是展眉和欧阳婉正式定亲了。

展眉呵呵笑着和夏涵碰杯,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夏涵酿造的果子酒,果然很合他的口味。

其实该是我先恭喜你才对。

这下,你总算能够脱离那个废纸堆啦。

展眉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回敬夏涵。

夏涵摇头笑了笑,说:其实修史也很有趣的,没你说得那么糟糕。

呵,你倒是想得开。

不过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到内阁几天可还习惯?还不错。

夏涵笑得很含蓄。

这几个月以来,皇帝加大了对于家的打击力度。

皇贵妃迟迟没能从她的永熙宫放出来·大皇子已经被迫从宫里迁居至仓促而就的皇子府,于家的根基遭受重创。

而于阁老在朝堂上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举荐的官员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候接二连三地出问题,被查出贪腐、渎职等罪名,更要紧的是真有两三名官员和上回的大光明教偷潜入京有关。

在言官们猛烈的攻击下,于阁老不得不以退为进,再三递上辞呈。

虽然言官和群臣们针对于阁老的攻击是皇帝授意的·可他面子上还是得假惺惺地挽留于阁老,撑他为大梁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是绝不可以离开的。

政治这种事,只能袖里乾坤。

就算大家私底下斗得要死,摆到台面上来,依然要一团和气。

于阁老接连上了八封辞呈,一封比一封诚恳,辞职的决心一次比一次坚定。

然而皇帝焉能看不出这些辞呈里浓浓的威胁之意—皇.帝你是我捧起来的,你要是狠心把我赶走,我要和你拼命。

所以皇帝也没法真的让他辞职,可是不代表皇帝就奈何不了于阁老。

兴耀帝最后决定,给于阁老放个大假,让他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至于这个一段时间是多少时间,最后于阁老又能不能回到朝廷来做事,那就要看双方博弈的结果了。

于阁老无奈地接受了皇帝的旨意,乖乖在家韬光养晦,装缩头乌龟去了。

紧接着,皇贵妃的禁足总算是解除了,大皇子也被允许每三日进宫一次,向父母问安。

这一番较量,兴耀帝勉强夺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于是,他开始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大肆提拔自己看中的人才,以及一些被于阁老一党打压的臣子。

夏涵当初拒绝了于阁老的盟友祝阁老家的亲事,好端端一个有为青年被扔到翰林院藏书库里去修史,一修就是大半年。

他倒是随遇而安,没在那蝼蚁成堆、灰尘满天的书库里跟着颓废下去,而是认认真真地整理出了很多有用的史料,补齐了不少前代史书的空白。

突然间,一道旨意降下来,将他从翰林院藏书库里调出去,任命他为内阁中书舍人,供职紫宸殿。

紫宸殿在庆天宫之北,是皇帝白天里办公的地方。

也就是说,夏涵从一个吃灰尘的图书管理员,一下子变成了协助皇帝办公的小秘书,天子近臣中的近臣!虽说级别还是七品,但这职位的含金量之高却是翰林院中的小小修撰拍马难及的。

鱼跃龙门了啊!翰林院的同事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彻底惊呆了。

那个一进翰林院就被打压、被边缘化的夏涵,怎么突然就被皇上给看上了呢?凭啥啊!但是很多人也随即想到了夏涵的背景。

别看夏涵平时不声不响的,别人怎么挤兑他、讥讽他,他也不出声,但这不代表着人家就是草根出身随便人欺负啊。

夏涵的背后,可是站着当世大儒夏伯卿呢!夏伯卿在文坛成名已有二三十年,门生故交满天下,在士林中尤其有影响力。

虽说他当时抗不过炙手可热的于阁老、祝阁老一系,但在朝廷上的潜势力也不容小视。

眼看着于阁老和祝阁老式微,夏家的门生们能眼看着小师弟继续吃亏?向老师夏大儒表忠心的机会来了!有人替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兴耀帝对这个天才般的少年也有挺深刻的印象。

毕竟是自己第一年主持科举选拔出来的新进士嘛,算是第一批天子门生,自然而然有感情加分。

更重要的是,兴耀帝得知夏家拒绝了祝阁老的拉拢,证明夏家早早就和于家一系划清了界限。

能够在于阁老当权时,做出这样的选择,很不错啊!于是乎,夏涵就得蒙圣恩,被提拔为天子近臣了。

这些日子来恭喜夏涵的人不知有多少,谁都说他这下子可真是要平步青云了。

然而此刻坐在展眉的小书房中,夏涵的表情里并无一丝一毫的骄矜傲慢,仍然和过去一般的淡然。

刚刚踏入官场就被无情打击,夏涵没有颓靡。

一夕之间青云直上,他也并未得意。

宠辱不惊,不为外物所动,是夏涵固有的特色。

展眉发现自己越来越欣赏夏涵这一点,也越来越坚定了他内心中的某些念头。

对了,我前日去看过牧世子。

恰好凌姑娘和万侍卫都在。

夏涵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他和牧若飞,勉强可以算师兄弟。

两人间从小多有来往,交情算是不错的。

但是由于性情太过迥异,所以也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一个喜静,一个喜动,确实也难说得到一块儿去。

嗯,少远哥的针灸之术,对世子疗伤应该是有些好处的。

我那妹子也懂得些偏方,游王妃就请她也帮着看看。

展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被夏涵看在眼里,心头轻轻一动。

似乎,小凌并不太乐见妹子和牧家多来往?以前可没发现小凌有这想法。

或许……(下午再有一更,晚上也还有一更。

时间不定,但肯定是有。

大家要记得来看哦。

)第三百零七章:漂亮的翻身仗西南战争终于赶在腊月到来前结束了随着西南平定,大批的军队也开始陆陆续续班师回朝。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京城又开始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大批的军队进城。

为了巩固战果,也不可能把大军都撤回来,起码还得留一半的人在当地镇守过冬。

然而毕竟大局已定,兴耀帝和满朝文武心头都宽泛不少。

谁都不想这个仗没完没了地打下去啊,要花的人力物力太多!战争,从来就是最耗国力的一件事。

就算是西南一隅的这场短时战争,也足足消耗掉了国库一小半的库存。

户部从尚书到主事们都愁白了头发,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新年对付过去呢(但现在忙起来的也不止户部一家了。

仗一打完,需要处理的各种事务多如牛毛,每个衙门的文牍都堆积如山。

在过年前,大家就等着天天加班吧。

当然,谁忙也忙不过皇上。

作为一个勤政的新君,兴耀帝对于政务是相当紧张在意的。

一月之中,他就没几天在二更前安歇的日子——意思就是,他几乎没时间宠幸他那些如花似玉或者说如狼似虎的妃嫔们。

他也不是不在意自己子嗣单薄的问题,然而确实没有把心思放在后宫里。

哪有那么多时间?不过,这一年里,除了那位命薄的李美人,还是有两位妃嫔有幸产下了龙嗣。

另外还有三位妃嫔怀了身孕,只是产期在明年。

遗憾的是,这两个新生儿都是公主。

兴耀帝的儿子,还是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三皇子。

这三个儿子,也不知道他更偏疼哪个一些。

原先大家都觉得,皇上挺宠爱大皇子的。

但是自从皇贵妃被禁足数月、大皇子被迫出宫另居,就没人会这么想了。

看来,皇上还是更看重嫡子啊。

于是这些日子来,陶皇后在后宫的威望空前高涨。

她自然趁着这段日子大肆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亲信人手,绝不会傻傻地放过这个机会。

忍了于氏十几年。

总算等来了转机,陶皇后能不高兴吗?所以就算皇帝依然很少到她的宫中留宿,陶皇后也混不在意。

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自觉年老色衰,本来底板也不好……没什么资格和那些小狐狸精们争宠。

就随皇上喜欢爱翻谁的牌子就翻谁的牌子吧。

不管皇上要宠幸谁,她都乐呵呵地盖上皇后金印,很大方地恭送皇上去和妹妹们欢聚。

她只要抓紧了儿子。

赶紧把二皇子送上太子宝座就行!然而皇上似乎暂时还是没有立太子的打算,真是让人心急啊!兴耀帝确实还顾不上这些。

本来西南反叛就已是扰乱了朝廷的正常办公,加上一个中秋宫乱,下半年的朝政不是一般的麻烦混乱。

他忙得都快没时间睡觉了!但是自从夏涵担任中书舍人。

到了兴耀帝身边工作后,兴耀帝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中书舍人这个官职。

是一个浮动性很大的职位,性质十分难辨。

他可以很显耀,也可以很酱油。

在唐宋时,中书舍人乃是国之重臣,掌起草诏令,参预机密,权势极重,甚至专断朝政。

有许多的名臣,都曾经担任中书舍人之职。

但大梁朝的中书舍人,却并没有唐宋那种待遇。

本朝中书舍人来自两方面:一则。

由正经的进士来担任,从各科部调任或者分配。

二则,就是圣宠。

自甲科、监生、生儒、布衣能书者,俱可为之——说白了就是。

只要是个读书人,皇帝喜欢了你,你就能来皇帝身边上班。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那就是捐官。

世家子弟稍微像样一点的,没别的事干了,家里的大人就到处走动给他弄个中书舍人的帽子戴在头上。

不过这种情况,家里面子不大肯定办不成,名额也很少。

并且,大梁的中书舍人,人数很多,同样的官职有时却做着完全不同的工作,地位高低也有很大的区别。

有的中书舍人专门负责做简单的文案工作,比如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等。

还有的是翻译敕书,并外国文书、揭帖,兵部纪功、勘合底簿(异世社)。

至于地位高点的,是负责一些机密的文书,例如制敕、诏书、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题奏、揭帖,以及各王府敕符底簿。

可有一种中书舍人,职责很不明确,他的责任就是给皇帝当小秘书。

小到替皇帝整理奏折,大到密室中出谋划策,都是有可能的。

紫宸殿的中书舍人夏涵夏檀青,就是皇帝的近身之臣。

所以他的调任才会让许多人震惊。

如果是当别的殿房里的中书舍人,人们还不会这么惊讶。

可见,皇上真是有心要栽培夏涵呢!这却是兴耀帝个人的特殊需要……呃,不是说他喜好男色。

而是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和京城众多势力,尤其是于阁老一系没什么牵扯、官场经历又比较单纯的人,来自己身边工作。

哪个领导都喜欢用背景单纯的秘书,古今皆如此。

如果这个夏涵不堪造就,那也没关系,再换一个好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找不到吗?但连兴耀帝也没想到,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将夏涵调到紫宸殿来,却结结实实收获了不小的惊喜。

夏涵很能干。

不是一般的能干,是非常非常的能干。

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处理繁复文牍工作的能力。

一堆堆经过内阁成员们筛选的奏折再送到皇帝的案头来,皇帝又不是超人,不可能每本奏折都细看,只能挑重点的先看。

就算是重点的奏折,也只能看其中的关键部分,不然就等着累死吧。

一份奏折少则上千多则上万字,前后又要照惯例掺杂进不少歌功颂德拍马屁的文字,一口气看完那确实够呛(活在大明)。

因此夏涵这些秘书的工作,就是要替皇上抓重点,减轻皇上的工作强度和工作负担。

但是抓重点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夏涵就干得很好。

他不但能飞快地整理好奏折,把最重要的事务先送到皇帝面前,而且汇报得极有条理。

同样的时间,别人能整理十份奏折就不错了,他能整理出二三十份,每一份奏折的内容却都能吃得很透。

更让兴耀帝吃惊的,是有时候他拿臣下们在奏折上呈报的事务来考考夏涵,夏涵都能回答得像模像样。

在很多政务上,都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还能给兴耀帝出出小主意。

兴耀帝对于自己挖掘到了一名能臣的苗子,感到很是欣慰。

闲暇之余,便问夏涵打哪来的这些见识。

这可不是只会写工工整整的八股文、在科举里考个好名次就能做到的。

能写好文章的好诗词的才子,未必就能摸清政务的门道。

这种例子不要太多,比如天纵英才的大诗人李白就是一个典型代表。

夏涵自然要谦逊一番,随后说,自己在翰林院修了大半年的史书,几乎把翰林院藏书库里的书本看了一遍。

论古今而知兴亡。

许多史书,其实就是后一代的人对于前代政治经验的总结,有着许多珍贵的关于治世的真知灼见。

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日子,夏涵一点也没闲着。

这一段时日,他苦读、深思、潜心研究,就是要为自己将来的从政打下厚实的基础。

他从来都相信,自己不会被埋没一辈子。

总有一天,他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只是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但既然天赐良机,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兴耀帝对夏涵的表现很满意(荼糜)。

夏涵到紫宸殿任职不久,就两次得到了皇帝赐饭——谁没吃过饭?赏赐的内容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份荣耀。

没多久,皇上又不知从哪里听说夏涵善于调香,很大方地把内库里海外进宫的名贵香药赐了一些给他。

这下,谁都知道夏涵简在帝心,极受圣宠了。

并且,这也是一个讯号。

皇上如此宠信一个曾与祝阁老作对的小年轻,代表了什么?面对汹涌而至的巴结奉承,夏涵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送礼物来的,捡些不大值钱的收了,其余的还是退回去。

老是到家里来拜访的,第一次还见见,之后也就用各种托词不大见客了。

约他出席各种宴会的,能推就推,不能推也是到场坐坐就走。

假若换了另一个人,夏涵这种做派只会让人觉得傲慢跋扈,你一个小年轻凭什么这么嚣张?可当夏涵真人站在大家的眼前,谁也没法将这样俊逸出尘的年轻人和嚣张联系起来。

人们也只能说他孤傲,不好多怪罪于他。

也是,当时祝阁老如此看重他,他也不给面子。

大家这么一想,对夏涵的行为也就释然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夏涵依旧不紧不慢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他想做的事,可不仅仅是在朝廷上翻身而已。

还有更重要的事……第三百零八章:药王进京这两三个月里,舒绿除了协助哥哥搬家外,就是在忙着替牧若飞治疗脚伤了。

本来她们要在秋天继续上闺塾,然而一场宫乱下来,什么都乱套了。

后来因为种种缘故,还是决定不在家里长期设闺塾,一月里请三位嬷嬷来上几天课就好。

毕竟尚红要备嫁,展眉也要娶妻,这些事情都够忙碌的。

舒绿本来也不太想每天上学,特别是针线课……真是能免则免。

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正因为有了这几位严厉嬷嬷的教导,她才算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名门淑女。

而她与哥哥之间的紧张气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和缓下来。

正事上,她还是帮着哥哥,展眉也不会跟她客气。

但平时那种说笑打闹互相逗趣的情形,却是没有了。

本质上,他们都是很有主见的人。

平生头一次出现分歧,如果是别的事情,或许他们都会选择退让一步,听对方的话就好。

可是展眉不会退,舒绿不想退。

她未必就非要嫁给牧若飞,可是哥哥的高压,反而激起了她的叛逆心理。

无论她的心智如何成熟,在哥哥面前,她却永远是个小妹妹。

既然是小妹妹,自然就爱耍脾气、阄别扭、乱撒娇。

在舒绿看来,哥哥这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作风。

以前哥哥才不会这么凶·对她的感情问题很少干涉。

如今却一反常态管得这么过分······唉,是哥哥变了,还是她变了?心情再抑郁,她还是要坚持给牧若飞疗伤。

但言行上,却是注意了许多·不再肆无忌惮地对牧若飞大呼小叫·比以前还要守礼。

展眉的话,始终对舒绿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游王妃和牧若飞虽然觉得舒绿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似乎突然间生分了不少,但却各自在心里给舒绿找到了理由。

游王妃是觉得,舒绿毕竟是女儿家,面嫩。

上回情急之下和牧若飞吵起来,过后不知有多害羞呢,现在刻意拘礼些也很平常。

而牧若飞则想着,舒绿是认为自己不够争气·动辄胡闹很不像话,所以对他的态度就冷下来了。

为此,牧若飞一再对自己说要把这孩子气的毛病再改改,更加积极的配合舒绿和万里以及太医们的治疗。

万里自己的伤势也是刚刚痊愈而已,还在调养中呢。

但对于牧若飞的腿伤,他同样也十分上心。

看到舒绿送来的那几份人体结构图,万里除了震惊之外,没法做出其他的表情。

舒绿怎么会有这几份图?这些图,乃是他们师门之中的秘密啊!只有药王的亲传弟子,才能看到这些图纸……舒绿怎么会有呢?面对万里的质疑·舒绿解释说是祖父自幼传与她的。

但万里却没有告诉她,他早就看过和她交给他的结构图类似的内容。

那是他的师门之秘,早在入门时就立誓不可对外人说起。

牧若飞的伤腿疼痛难忍,膝盖也没法打弯,勉强扶着墙走动两步就针扎一般的刺痛。

但万幸的是,经过太医和万里的诊断,牧若飞的骨头其实是没有断的。

用当时的医学术语来说·那就是伤了筋脉。

而换成舒绿常用的术语,则是类似软组织内韧带损伤一类的毛病。

筋脉这个问题,也是可大可小。

它深藏在肌肉之中·不像骨头那么好拿捏,吃药、敷药都未必能起什么大作用。

况且牧若飞这个伤拖得太久,更是麻烦极了。

虽说他从受伤时起就没断过跌打药,内服外敷都用的是最名贵的药材,可再多活血的药膏似乎也减轻不了他的伤情。

顶多能缓解一下疼痛,但始终治标不治本。

少远哥,看来……还是得用针灸的法子吧?舒绿当时对万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一点,万里也赞成。

虽然很不厚道,但万里觉得牧若飞这一伤,却恰好让他和舒绿再次像朋友般走到了一起,对他自己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当日被舒绿拒绝,万里心里头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疙瘩。

舒绿更是以为,不可能再与万里有什么接触了,太尴尬了嘛。

就算在宫里那一次求援,也是不得已为之,算不上正常的交本来也没什么,两人男女有别,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可偏偏,老王爷将尚红许配给了万里做妻子——本来追求自己的男子,一下子要变成自个的表姐夫。

向来豁达的舒绿也没法坦然了,以后成了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借着替牧若飞治伤这件事,两人总算又恢复了邦交。

当然,舒绿很注意和万里保持距离。

她也得顾虑尚红的感受呀。

幸好万里似乎已经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来了,言行却是极为坦荡,果然不愧是成熟的男性啊。

嗯,我看是得用针灸。

必要的时候,还得放血。

万里如是说。

也不是说太医院里就没人懂得针灸之术了,事实上老太医们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

能够进太医院的人,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而且他们往往还是世袭为医,祖祖辈辈都在太医院里供职的人也不少,很多人都有祖传的秘方。

但是恰好在治疗外伤这一点上,老太医们真是不如万里。

这不是万里胜过了太医院的水平,关键是——他的师父、药王仲秋满,和太医们走的传统医学就不是一个路子。

牧王爷和游王妃,未必就有多信任万里的医术。

可是父母亲人就是这种心理。

太医们说牧若飞的腿伤大概没法完全治好了,万里却说还有治愈的可能。

情感上,牧王爷夫妇自然而然就更倾向于信任万里了。

只要有一丝治好儿子的希望,就值得试试!万里几乎每天都到牧家替牧若飞扎针。

游王妃有时在一旁看着,觉得万里的医术好生神奇。

明明牧若飞是腿上受了伤,万里却从头顶开始扎针,再一路往鹤顶、内外犊鼻、血海、梁丘、阳凌泉、阴凌泉、等穴位边按摩边针灸。

过了一段时日,他又开始给牧若飞从某些穴位放血。

说来也奇怪,用他的独门手法放出来的血,都是紫黑紫黑的,跟平时的鲜血颜色大不相同。

游王妃看得花容失色,以为儿子中了剧毒。

万里解释说,这些都是牧若飞体内的淤血。

就是这些淤血积在他伤口附近,经脉不能畅通,腿伤才一直无法痊愈。

对于自己身体里流出了黑血,牧若飞本人倒是挺淡定。

在战场上历练回来的人,心性自然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血肉横飞的场面看得还少吗?万里治疗的时候,舒绿常常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越是看得多,她就越发觉得奇怪。

他的手法……和别的大夫,果真差别太大了。

每次看万里给牧若飞疗伤,她就对万里的师父仲药王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这位在传说中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有机会见见他就好了!舒绿没想到,她真的能见到仲药王,而且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万里托人转告她——他的恩师仲药王,突然进京了!之前舒绿就曾对展眉提出过疑问,说牧若飞在西南受伤时为何没请仲药王来替他医治。

原来早在西南战争爆发前,仲药王就离开了西南,带着最亲近的弟子们前往长白山采药。

至于在西南待了十年的他为何突然会起意离开,那就不是外人所能清楚的了。

这些图……是那凌家千金交给你的?一名青衫男子坐在桌前,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几张人体结构图。

这些图将人的四肢、肌理、经脉画得极为详细。

纤细圆柔的笔触,表明这些图都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刚刚是在不久之前才画好的。

是的,师尊。

万里垂手站在男子身畔,面上尽是恭敬尊崇的神色。

他从十四岁起离开万家追随师父学医,一直都对师父敬爱有加。

但在他印象中,师父素来是个不拘小节、潇洒跳脱的脾气。

就算对着他们几个徒弟,也总是面容满面。

像今天这般郑重,确实少见。

仲秋满沉默不语,许久才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看向窗外的寒月。

在许多人的想象中,药王仲秋满定然是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翁。

事实上,仲秋满成名很早,此时的他还仅仅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

从相貌上看,他比实际的年纪还要年轻上五六岁。

与万里站在一处,说是师徒,更像是兄弟。

但他那份从容淡定的大气,却是万里暂时还无法比拟的。

仲秋满俊朗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似笑非笑,不知在想着什么。

万里看不透师父的心意,但却有墼后悔将舒绿给他的图纸送到师父眼前了。

会不会给舒绿带来麻烦呢?第三百零九章:冰香点饰戏一鸡少远哥,你说仲药王要见我?舒绿愣愣地看着万里。

她是曾有过想见仲药王的念头,可传说中的药王为何要见自己呢?莫非……抱歉。

万里对舒绿深感内疚,歉然道:师尊见到你给我参详穴位的那些图纸,便说想请你到他那儿去见上一面······不知可否方便?虽然舒绿也没说过不许自己将那些图纸给别人看,并且他也是因为事关师门秘密才会将图纸送到师尊面前。

但如此行事,还是有违万里素日行事的原则,是以他总觉得有些愧对舒绿。

舒绿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微笑道:那真是我的福气。

只要仲药王愿意见我这晚辈后进,我自然是要去请教请教的。

说起来,我跟着少远哥你学了些针灸之术,也勉强算是仲药王的再传弟子吧?这话当然是说笑了。

万里是男人家,和江湖上的人有所牵扯倒无所谓。

她一个姑娘家,却万万不可如此。

不过此时只有她和万里两人在场,说话随意些也不要紧。

经过这些日子,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将彼此的交往调整为介于朋友和亲戚之间的模式。

人前人后都谨守礼仪,无论言谈举止都不会逾矩,但又并没有刻意客套。

既然成为亲戚已是不可避免,两人也就相应调适好了心态。

舒绿再一次感叹万里果然是个好同志啊,可惜不是自己的那杯茶。

尚红嫁他,绝对不会过苦日子的。

不过舒绿却不可能孤身随万里前往药王家中与仲药王见面。

没有父兄或是女性长辈陪伴,她怎能去探访仲药王?无奈之下,舒绿只好向哥哥说明了情况。

……好吧,我陪你去。

展眉听舒绿转述此事时,眉头情不自禁皱了起来,原本并不乐见舒绿去见什么陌生人。

就算是名满天下的仲药王又如何?明知舒绿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还突兀地提出这种要求,不能不让展眉有所警惕。

可看到舒绿微微垂下的眼睑,和唇角轻抿的模样,展眉终究是没有反对。

他知道自己逼着妹妹不能与牧若飞交往过密·已是激起了妹妹极大的反感。

展眉又何尝愿意和妹妹闹得更僵呢?反正,有自己跟着去,料想对方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要是让舒绿得知展眉此时内心所想,怕是又要嘀嘀咕咕说展眉太敏感,动辄就把事情往坏处想。

她又哪里能完全体会展眉对她过度在意的心情呢?据万里所说,伸药王入京的事情,并没有被太多的人知晓。

舒绿也能理解仲药王的低调。

像他这种简直是被神话的名医·每到一处,肯定会被人追着求他治病。

特别是京城这种权贵扎堆的地方,上门找他看病或是要请他到府上去的人家,只怕会吵得他发疯。

低调,低调才是王道。

不过展眉和舒绿也没想到,仲秋满比他们所预料的还要低调许多。

他住在城西一处民宅中,身边没有带着亲近的弟子,只有一个小童随身服侍。

他们来到的时候·那叫甘草的小童子蹦蹦跳跳地跑来开门,一见万里就拍掌笑着喊小师兄。

小师兄,你们可算来了。

师尊一早起来就在等你们了呢。

见惯了大户人家森严规矩的舒绿·一下子真没能适应这药王家里的宽松气氛。

唔,怎么和她想象中颇有出入呢?在她印象中,不论是文坛或是别的行业,老师的规矩都是很重的。

弟子门人对于老师必须恪守礼节,甚至要比对自己的亲爹还恭敬。

万里看出舒绿的疑惑,笑道:小妹请勿奇怪,师尊他老人家不喜欢摆架子,我们在他这儿随意惯了的。

话虽如此说,但仲药王的所有弟子,在他面前还是极为恭谨。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景仰·和那些光靠名义上的关系约束言行的师徒有本质的区别。

万里是仲药王的关门弟子。

小童甘草叫他小师兄只是一种习惯,却不代表甘草也是仲药王的徒弟。

事实上,仲药王正式收入门墙的徒弟只有七个人。

几人绕过大门后的影壁,穿过一个小天井,很快就来到了小院的正厅。

展眉本以为自己陪妹妹一道去见见这古怪的药王,谁知甘草却仰起那胖乎乎的小脸对他说:凌公子·师尊交代过,他想单独见见凌姑娘。

可否请您先在此处小坐片刻?展眉脸色一沉,也不理会甘草,直视万里说道:少远哥,这也太过‘随意,了吧?万里便有些尴尬。

说实话,他也觉得很是诧异。

师尊往日是不大拘礼,可那也只是针对自己人。

在外人面前,师尊从来都不会如此失礼……这……他隐隐觉得,这事真是和舒绿所画的那些图纸有关。

莫非,舒绿的祖父,是师尊的同门?万里并没有太多时间以供思索,只得用恳求的眼光看了展眉一眼,低说:小凌……师尊他老人家绝无恶意。

哼。

要是依着展眉的脾气,他是真想一甩袖子就走人。

但舒绿却开口说:那就有请小弟弟带路吧?什么?妹妹!展眉不悦地低吼一声。

哥哥,没事的。

我相信仲药王是想好好考究考究我一些医学上的问题吧?舒绿回头对展眉一笑。

她是真的很好奇。

从认识万里以来,她就断断续续听说了很多关于这位仲药王的轶事。

但真正激起她对伸药王兴趣的,却是万里给牧若飞疗伤时使用的很多手法。

那根本就不是常见的治伤手法啊!如今万里说,仲药王是因为看了她的那些人体结构图,才起意请她过来。

那······或许,他对牧若飞的腿伤治疗,也有独到的见解?她真是很想见识见识,药王的手段!…···好吧。

我就在外头,你懂的。

展眉拿妹妹没法子·只能同意放行。

小童甘草撅起嘴儿,小声嘀咕道:我们师尊又不会吃人···…呵呵,这小娃娃倒真是有意思!舒绿见这孩子黑胖黑胖的,看起来憨头憨脑·不由得猜想将这么一个小孩子带在身边做事的仲药王会是个什么性子。

应该会是个好脾气的老先生吧?看这孩子天真未泯的模样,并不像受过什么苛刻训练,就跟个平常人家的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再想想万里以往的不羁性情,舒绿大概可以猜测到,仲药王这个人绝不会是那种墨守成规的大夫。

其实,如果仲药王真是墨守成规,又怎么会成为这样的神医呢?能成非常之事·自然是非常之人!但舒绿见到仲药王本人时,还是被他的年轻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这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五六岁吧,不是说仲药王早就成名数十年了么?难道他从十几岁就出名了?那也太妖孽了吧······仲药王穿着一身寻常的青布棉袍,头发梳成一个顶髻,以木簪固定在头顶。

他本是背负双手站在窗前,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才缓缓转过身来。

你就是凌家千金?舒绿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舒展开来。

说他不拘礼·他还真直白。

但人家是长辈,稍微失礼一些可以原谅,自己却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小女凌氏·见过仲药王。

呵呵,不必如此多礼。

仲药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亲切。

他从桌上拿起几张图纸,正是舒绿交给万里的人体结构图。

这都是你画的?嗯,这是小女祖父传下来的图纸,小女不过是临摹而已。

舒绿回答得很谨慎,她之前也是如此对万里说的。

呵呵呵……祖传的啊……仲药王依旧笑容可掬,似乎真是一位仁厚长者。

可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舒绿彻底呆住了。

站在门边守候着的小童甘草,皱了皱小鼻子·觉得师尊怎么突然说起诗来?太奇怪了呀。

什么叫冰香点饰戏一鸡?鸡有什么好戏弄的啊,斗鸡么?用香药来斗鸡,难道很好玩?不懂啊不懂……更不懂的是,那个长得蛮漂亮的小姐姐,干嘛在听到师尊念诗的时候,一脸见鬼的表情啊······虽然师尊经常会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但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吧?您……您说什么?舒绿觉得自己听错了。

嗯,一定是听错了······但仲秋满紧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一起去看流星雨轰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隆隆……一排排的天雷从她的头顶滚过。

冰箱电视洗衣机,一起去看流星雨。

敢不敢再坑爹点!第三百一十章:药济苍生展眉一肚子不爽和万里在小厅里侯着,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村钟时间,已让他感到很不耐烦。

突然间,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厅后回廊响起。

紧接着,舒绿提着裙子从后堂小跑着冲了出来,焦急地直呼哥哥!难道舒绿被那什么仲药王欺负了?展眉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刚刚站直了身子,舒绿便乳燕投怀般扑到他身上。

哥哥,哥哥……她一叠声叫个不停,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展眉愣住了,看妹妹这样儿也不像被人欺负,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到底得是多大的刺激,才能让见惯世面、素来镇定的妹子变成这样啊?当下时,万里更是惊讶到了极点。

方才师尊让舒绿独自去见他,已是让万里感到和师尊平日的作风大相迥异。

但和眼前所见相比,刚才那点小诧异真是屁也不算——师尊您老人家到底干了什么,让舒绿惊吓成这样?舒绿一手按着胸口喘息不定,一手紧紧揪着展眉的衣裳,涨红的俏脸好容易才恢复了些许平和。

但此时,从后堂又再转出一个人来。

至于吓成这样嘛,小姑娘?仲秋满苦笑着缓步而出。

展痼戒备地将妹妹搂在怀中,看向仲秋满的眼中满是敌意。

师尊……仲秋满笑着摇摇头,扬起手来阻止了万里的询问,对舒绿说:小姑娘,我绝无恶意,你不必害怕。

舒獯才不是害怕好吗?她是太过震惊了。

冰箱电视洗衣机,一起去看流星雨。

当这个信息真正传达到她脑中的时候,她心底泛起的不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而是被人揭穿了秘密的恐惧。

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下意识地就想跑出来找哥哥。

这种时候只有抱着哥哥她才有了安全感。

不过当最初的震撼逐渐褪去,理智重新回到她的脑海,她才能静下心来思索仲秋满的用意。

显然,他们是老乡。

那……仲秋满这是在认亲么?仲药王。

舒绿轻轻从展眉怀中抽身看了看仲秋满又回头看着展眉,最后一咬下唇:我想,看来我们需要详谈一番。

仲秋满莞尔一笑,但舒绿紧接下来的话让他也不禁呆住了。

是我和哥哥······还有您,三个人好好谈一谈。

呃?仲秋满情不自禁错愕地看着展眉,展眉却弄不清妹妹和这仲某人到底在闹的哪一出······这一场详谈的确谈了很久。

万里在小厅里来回踱步,几乎都快要把小厅的石磨地板走穿了展眉兄妹也还没从后堂出来。

等仲秋满将展眉兄妹俩送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三人脸上似乎都回复了往日的平和表情,甚至都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让万里感到更加好奇,难道凌家老爷子真和师尊是同门所出?可惜,三个人都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

这是他们三人共同的秘密,绝不可能像外人提起。

哥哥,没想到啊……回程时,展眉破例没有骑马而是和妹妹一块儿乘车。

他们兄妹似乎已有很久没这般亲密地谈话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展眉还真是蛮感谢这仲某人的出现。

嗯。

展眉点了点头,还在消化刚才与仲秋满的谈话。

从舒绿画的人体结构图仲秋满还不一定能确定舒绿就是老乡。

但他再像万里打听了一下舒绿的性情和往日的种种奇特事迹,心里就有谱了。

只是,伸秋满没想到,他们兄妹俩是一块儿过来的。

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这是仲秋满发自内心的感慨。

大概……可以信任他吧。

展眉轻声说。

舒绿思索片刻,也表示同意。

一个多年来行医济世的神医,不管怎么说也是很值得尊敬的。

加上仲秋满本人的确很有人格魅力,虽说两人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却觉得他应该是个信得过的人。

当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也不是白瞎的。

多了个盟友总是好的。

展眉为这次的见面下了结论。

正如展眉所说,这一回见面后仲药王和他们形成了一种类似盟友的关系。

舒绿和仲药王的交集点,还是在牧若飞的伤势上。

需要开刀。

在万里再三恳求下,仲药王才勉强同意出手替牧若飞治病。

权贵之家,他向来不那么喜欢靠近。

一摸牧若飞的伤腿,他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开……开刀?游王妃惊诧莫名,她还不太理解仲药王的意思。

但听到一个刀字·已足够使她胆寒。

这仲药王想做什么?他这个伤拖得太久,虽然淤血全放出来了,但想彻底痊愈,一定要开刀。

仲药王说得很干脆,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游王妃求助地看向舒绿,想知道究竟什么叫开刀。

舒绿为难地看了仲药王一眼,将游王妃带到旁边忽悠去了。

她可不敢说得太细!饶是如此,听说仲药王是要将儿子的左腿割开,直接调理里头的筋脉,还是让游王妃听得脸色惨白。

牧若飞本人却很淡定。

只要能治好伤就行!其他都是小事。

飞儿!游王妃关心则乱,又看向仲药王,眼里尽是恳求之色:药王,不知······若是开刀的话,飞儿会不会疼啊······母妃,您就别管了。

若是能治好这伤,岂不是好事?些许疼痛又算得上什么?牧若飞哭笑不得,一直给舒绿使眼色,求她帮忙安抚自己的慈母。

舒绿也对游王妃说,药王的医术出神入化,绝不会让牧若飞受太多罪的。

还是牧王爷有决断,亲自把妻子给劝走了。

好容易请得药王上门来给儿子治伤,万一被妻子搅和了那可真是太冤了!他也怕儿子受罪。

但想到药王仲秋满的赫赫声名,牧王爷心中好歹也安定许多。

只希望药王真能替儿子根治这脚伤,不然······往后牧家的日子,就真是难过了!嗯,丫头,你那儿有没有好用的麻醉药?没砷人在的时候,伸秋满对舒绿这老乡的态度颇为随意。

这几日里,他们彼此交流了不少医学上的心得。

对于舒绿渊博的医药知识,连仲秋满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他前生只是一个寻常的外科大夫,从没踏出国门一步。

舒绿却是自国外求学归来,真正的学贯中西,无论中西医的理论都极为扎实。

自然,伸秋满如今的医术绝不是舒绿所能相比的。

可在制药方面,他却认为舒绿比自己更强。

不说别的,舒绿提炼的酒精,就比他用土法制作的那些纯度更高,更适合医用。

得到舒绿送来的几瓶酒精时,仲秋满如获至宝,对舒绿简直有种相认恨晚的感叹。

没法子,谁让他不像舒绿这般精通化学呢?所以一到动手术的问题,他立刻就想到跟舒绿要麻醉药。

您没有类似‘麻沸散,之类的药物?舒绿很奇怪。

仲秋满理所当然地对舒绿摊大了手板:有啊,不过我想你制作的麻醉药或许效果更好吧。

……谢谢您如此看得起我。

舒绿撇了撇嘴角。

和仲秋满相处越久,越发感觉到这位穿越前辈就是个老不正经。

没外人在的时候,他也不摆出高深莫测的药王范儿来,时不时说一两句俏皮话逗逗舒绿。

所以舒绿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种性格的穿越人士应该是后、宫成群的种马男才对。

为什么她却从万里口中听说,仲秋满素来洁身自好,从来不近女色,并无妻妾红颜,更没有子女……太不正常了吧!难道……他是个弯男?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事实上,舒绿还真没有提前调配麻醉药。

但是既然牧若飞手术需要,她自然会努力攻克这个难题。

在仲秋满提供的麻沸散配方中,她进行了深入的加工和改良,用了好几只猫狗做实验,基本确定了药效。

凌丫头,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仲秋满拿到舒绿给他的高纯度麻醉药后,同样用猫狗进行了实验。

翌日,他见到舒绿时,难得很严肃地对她说了这句话。

啊?功德无量?舒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恭维是否太过火了?她不过是替他加工了麻沸散而已······这,没那么夸张吧?不,我还觉得不够呢。

仲秋满笑了。

你可知,多少病人畏惧动手术,就是忍受不了开刀的痛苦?你这麻醉药,可以让更多的病人得益,自然是功德无量,造福百姓了。

说这话的同时,伸秋满心中慢慢地升起一个念头。

丫头,要不要和我一起,制药炼药,药济苍生?第三百一十一章:御香风靡京城京城最正中的御道长街上,街铺林立,行人如织。

时值腊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过年而奔忙。

长街靠近城东的一端,大多是些富丽的大酒楼、金银店。

如果不是做着暴利生意,也付不起这一代店铺昂贵的租金啊。

在长长的一列名店、老铺中,有一家门面崭新的店铺特别惹人注目。

六扇门板宽的店门前是洁净的青石台阶,门头上则是高高挑起了四个朱红灯笼,皆用金粉写着大大的香字。

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店铺当头上那面乌木大匾。

匾额上只简简单单写着御香二字,并无过多的装饰。

然而就这两个字,便足以让这家香药铺成为长街上最显眼的铺子。

这家香药铺子,当然就是欧阳家在京城所开的几十家铺子之一了。

而且,这家还是总店。

打出御香当招牌,是舒绿的主意。

扯起虎皮当大旗,拿着鸡毛当令箭······呃······总之,有得利用为什么不用呢?当朝天子的的确确是在斗香会上,赞赏过展眉所写的品香诗,还为展眉御笔亲书御香二字。

既然展眉是欧阳家的未来女婿,当日斗香会用的也是欧阳家提供的香料,用御香为店铺的名字也就顺理成章了嘛——起码在舒绿心目中,这些理由就足够了。

至寸皇帝所写的御香根本不是在夸奖欧阳家的香药,她才不管呢。

堂堂大梁天子,想必也不会如此小气,为了一家香药铺的名字较真吧。

他敢写,她当然就敢用啦!展眉就更敢了······他和皇帝打交道的机会可不少,知道皇上才没心思去管这点小事呢。

只管大胆的用好了!在展眉兄妹的坚持下,欧阳婉也就没有过多的疑虑,将欧阳家在全京城的所有铺子都挂上了御香的门匾。

近一年的布局,小半年的经营·欧阳家的香药生意已在城中打开了局面。

由舒绿策划的整合方案,经过欧阳婉的强力推行和欧阳家掌柜、管事们的努力,算是基本上让欧阳家在京城香业中站稳了脚跟。

摊子一铺开,细节方面就容易多了。

有了信安王府和临川王府两大王府的支持·等闲的官儿和混混也不敢来骚扰欧阳家的香铺。

重要的是,欧阳家的贡香确实是江南名香,品质一流。

以欧阳家原有的贡香品类为主,加以舒绿所调制的十几款名贵新香,欧阳家的御香迅速成为了上流社会淑女们的新宠。

本来还有曹家想和他们竞争一番,但在中秋宫乱后,曹家的大靠山皇贵妃被禁足·他们已是彻底失去了和欧阳家打擂台的本钱。

况且,曹家派到京城来的主事人——曹秋实,也委实病得不轻。

自打舒绿让展眉给曹秋实下了类似猪快长的催肥药物,曹秋实就得了暴饮暴食的毛病。

几个月下来,他从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变成了浑身水肿的大胖子,胖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后来,展眉没再给他下药,他的身材也没法恢复如初。

虽说没有再犯暴饮暴食的毛病·可快速肥胖起来的身躯带给内脏巨大的负担。

曹秋实根本无法自理,连吃饭如厕都得专人服侍,还时不时昏阙过去。

给他看病的大夫·谁也没法说出他到底是什么毛病,从他身上又查不出中毒的痕迹——因为舒绿给他下的药,本来就不是毒药。

以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只要没法抽血验尿,就根本不能查出他是哪儿出了问题。

所以大夫们开的药,曹秋实吃下去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他亲姐姐曹春华在于家自顾不暇,地位一落千丈,也无法照顾这让人不省心的弟弟。

最后,曹秋实自认为是水土不服,觉得自己唯有回到老家才有可能把身子养好。

虽然大夫们都担心说他这体质还能不能扛得住长途旅行的艰辛·但曹秋实依然坚持要回家去。

不久前,曹家低调地把原先稍微铺开了一些的香药生意收拾好,灰溜溜拉大队回西北道去了。

展眉还想追出去,在路上给曹秋实一个痛快。

舒绿却不想让哥哥的手沾上太多血腥,劝他说,留着他的小命活受罪不是更好?反正以他如今的身子骨·绝对是没法长命百岁的了。

哥哥,你就要成亲了,图个吉利嘛,别老打打杀杀的。

展眉倒不是真心想图吉利,但也不愿驳了妹妹的意。

好容易和妹妹稍稍亲近些,他才不想为了一个猪头惹妹妹不高兴呢。

曹家人一走,更无人能阻挡欧阳家往京城香业的龙头发展。

今儿天晴,欧阳婉便特意约了舒绿到御香总店来看看。

这家大店开张到如今,舒绿都没空来看一眼。

舒绿也觉得自己太不上心,对小嫂子略感歉意,遂答应与欧阳婉一道过来。

婉儿姐姐,你把这儿布置得太好了。

舒绿刚从车上下来,就被宽阔通畅的店堂震了震。

好气派的店铺!欧阳婉抿嘴微笑,柳眉轻挑,说道:你还没到里头看呢,就把话说得这么满。

她们两人又是干姐妹、又是闺蜜、又是姑嫂,关系早铁得不能再铁了。

言谈之间,自然也颇为随意,不必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话。

舒绿盈盈走入店中,几个穿着干净蓝衫的小伙计忙不迭快步趋前,向她们一行见礼。

欧阳婉一抬眼,看到她手下最得力的大掌柜贾掌柜从后堂飞快地赶过来。

大小姐,舒绿小姐,您二位怎么来了?贾掌柜又惊又喜,远远的就向二人躬身施礼。

欧阳婉含笑道:我陪妹妹过来看看。

你也不必招呼我们,我们随意逛一会儿就走。

大小姐虽然如此说,贾掌柜又哪里会听?真要是怠慢了大小姐,还有来头更大的舒绿小姐,他这大掌柜的位子可就危险了!于是贾掌柜坚持作陪,二人也拿他没辙。

不过舒绿在店里逛了一圈,实在是颇多惊喜。

姐姐,咱们的货上得挺齐啊。

原来的六十三种贡香·还有我后来调配的那些,都在这儿了呢。

那是,这家是总店嘛。

欧阳婉回头对贾掌柜说:近来生意还行?其实她每三天就查一次各家店铺的账目,哪家店赚钱哪家店赔钱·她都心里有数。

这么问贾掌柜,只不过是给他一个表功的机会罢了。

这也是做领导的艺术啊。

果然贾掌柜晃着他那颗大脑袋一个劲儿地说:行行行,咱这儿的生意可好着呢!好多贵人都派人到咱店里来买香呢。

舒绿小姐调配的那几款花香,尤其是‘碧桃和露,,简直是供不应求啊。

是吗?舒绿眼波一转,脸上笑涡隐现,对欧阳婉说:看来明年春来·我还得多调配几款花香,让他们多做些。

嗯,这些花香京城里少有,卖得很不错。

欧阳婉随口报出几家比较大的分店这一个多月来,大概卖出了多少碧桃和露,让一旁的贾掌柜更是心悦诚服。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家里这些生意账她都清楚着呢。

底下人可别想蒙骗她!她们才在店里呆了这么一小会,就看到好几家大户人家派了有头脸的婆子或是丫鬟来买香·而且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的香药。

想到欧阳婉昨儿跟自己报账说,再有四个月的时间,在京城的这些香药铺子就基本能够赚回本钱来·舒绿就很开心。

这里头可有她好多股份的呀!哎呀呀,刚刚瘦了不少的小金库,总算又准备有进账了,不错不错!舒绿不贪财,但却很在乎自己的小金库。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没钱的日子她可过不惯。

回想起初到贵境时,她和展眉多辛苦才赚到了一两银子,舒绿那个心酸啊······咦,又有贵客上门了。

欧阳婉侧头朝大门处看去。

一辆精致的香木小车,由两匹皮色油亮的棕色骏马拉着·在店堂门前停下。

车上先是下来两个紫衣丫鬟,其中一个从马车边上取下脚踏垫在车门下方,另一人则仲手朝车内探去。

嗯?瞧这架势,不会只是来了什么婆子媳妇之类的女管事。

怕是哪家的夫人小姐亲自上门了?贾掌柜,赶紧招呼客人去吧,不必在这儿陪我们姐妹了。

欧阳婉轻声吩咐道。

贾掌柜也是个知轻重的机灵人·眼见果真有贵客临门,也只好向两位主子告罪一声赶到大门处去迎客。

一名披着墨绿镶白毛长披风的女子,被丫鬟扶下车来。

舒绿远远望去,刚看清那女子淡漠清瘦的面容,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

长公主?啊?欧阳婉一惊,也盯着那女子猛瞧,压低声音问舒绿:这位贵人是……这可是今上最尊敬的长姊,明德长公主。

舒绿附在欧阳婉耳边解释了一句,随即移步朝长公主走去。

欧阳婉自然要跟上,心里仍是震荡不已。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舒绿,欧阳婉肯定不敢相信。

一位尊贵无比的长公主,竟降尊纡贵亲自到香铺来买香?第三百一十二章:为长公主调香明德长公主扶着小丫鬟的手,默默踏入这芳香的店堂。

贾掌柜不知她是哪家的贵夫人,只觉得这位贵妇通身气派不同寻常,便更多了三分小心。

掌柜的,听说你们店里有一款香品,叫‘绿云白玉,?长公主身旁的紫衣丫鬟轻声问道。

贾掌柜连声应道:有有有……呃,可是,刚好没有现货了……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款‘绿云白玉,可是舒绿小姐夏天时刚调出的新香,后来家里的工匠学着调制,可分量并不多。

大概也就是做了三百来份,前些天就已经脱销了。

长公主平淡的面容微现失望之色,眼神不禁暗了暗。

紫衣丫鬟皱起眉头,说话还是比较得体,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掌柜的,咱们难得来一趟,你们店里就一点存货都没有了?这,真是抱歉,我们店里的花香类香品,都是当季采摘香花调制的。

过了季节,当年就没法再调制了……这位夫人,我们店里除了‘绿云白玉,,可还有不少花香呢!比如这款刚刚上市的‘一点红,就是极好的梅花香品,还有‘碧桃和露,、‘初霞,也是很多夫人小姐喜欢的…···贾掌柜满脸歉意,只得向长公主推荐别的香品。

这种情况,近日来他遇到得太多了。

没法子,御香的香品、特别是花香型的香品,实在太畅销了啊。

个别香品卖到断货,也是很无奈的事。

舒绿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好。

长公主专为那‘绿云白玉,而来,却大失所望。

正想离开时,突然从旁走来一名蓝袄白裙的清丽少女,向她盈盈下拜行礼。

她没想到会在这儿被人认出来。

不过当她看清来者是信安王府的凌舒绿时,脸上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暖意,唇边逸出一丝笑纹。

是凌家千金啊。

你也来买香?舒绿直起身子抿嘴微笑,指了指她身后的欧阳婉。

不呢,这家店铺是我姐姐家里开的,我偶尔也替他们调调香。

随即她又向长公主介绍了欧阳婉。

欧阳婉款款上前向长公主问安。

长公主听到欧阳婉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几眼,突然微笑道:你就是欧阳家的婉儿姑娘?殿下也认得我家姐姐?舒绿和长公主见过两次面,知道这位看起来冷冷淡淡的长公主,其实是位很随和很好相处的长辈,才敢稍微逾矩。

不认得。

不过,我却听说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果然是个惹人疼的好姑娘怪不得呢。

欧阳婉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想不到自己和展眉哥哥的事情,都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去了,真是羞死人了!长公主少有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她身边的两个丫头眼里都流露出微微的诧异神色。

殿下,可否请您到内堂小坐?舒绿大胆提出了建议。

她又赶紧补上一句:那‘绿云白玉,是我调制出来的新香。

这会儿店里虽说没有存货了,不过大部分的原料应该还是有的。

请让我现在替您先调制一品可好?这……长公主犹豫了一下。

她贵为大梁长公主,像今日这般轻装出门,已是不大符合她尊贵的身份。

原先她也只是想买了香品就回府若是在店铺里久坐,也太不得体了。

请长公主放心,我调制的新香不会比新鲜的玉簪花香逊色。

舒绿见长公主迟疑不决,又加上了这句。

长公主对玉簪花的喜爱,舒绿早有所知。

当日在普化寺,长公主就极爱赏玩玉簪。

眼下,明明可以派个下人过来买香,她却非要亲自出马。

虽然舒绿不知长公主为何对玉簪如此情有独钟,但她愿意投长公主所好,和长公主搞好关系。

别看长公主没有实权,也很少出门交际。

但光凭兴耀帝对她的敬爱,就值得舒绿与她结交。

多条门路总是好事嘛!果然一听舒绿这般说法长公主便油然心动。

欧阳婉很醒目,马上就在前方引路,请长公主一行到后堂雅室小坐。

她又回头低声吩咐贾掌柜,立刻让人将舒绿调香的许多器皿送到雅室来。

……你的手还真巧。

长公主看着舒绿十指在一堆瓶瓶罐罐间飞舞不止,用些她也说不出名目的器皿快速地调和出馨甜的香品,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她以前就觉得这凌家小姑娘是个妙-人。

小模样长得好倒也罢了那眉眼间的精灵劲儿,还有说话做事的伶俐干脆,都比好些世家名门里的姑娘强了不知多少。

长公主只是不爱说话,心里却是蠲镜似的,很会看人。

她只见过舒绿一两次,但却能看得出舒裸和一般千金小姐的不同来。

也不知福慧那斯文孩子,怎的养出这么个爽利的可人儿?舒绿得了长公主的夸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看得出长公主可不是常夸人的主,能得她一句赞誉,也算自己没白忙活了。

这一款绿云白玉,正是舒绿从普化寺赏玉簪花回来后才调制的玉簪香。

光听名字就知道了——绿云、白玉,正是玉簪花的形貌。

她照样使用了复杂的脂吸法,先提炼出纯度很高的玉簪香露,再配合上各种偏于清、淡、甘的香料,来调出香味高雅清甜的花香。

这种脂吸法是她的独门秘技,除了她和欧阳家的人,外面的人是绝对不懂的。

这一类的花香型香品,京城人根本就没见过,所以才会如此畅销。

也不知长公主从谁家里品到了这一款香品,巴巴的就赶过来了。

看来玉簪这种香花,真的是长公主的最爱啊!舒绿心里偷偷地猜测,难道是长公主的初恋情人送过她玉簪,她才会如此念念不忘?她这也算猜对了大半。

不过,让长公主爱上玉簪花的,却是长公主早逝的驸马,一位文采风流的江南才子。

这位驸马极爱家乡的玉簪花,还替当年美如白玉的长公主起了个小名叫玉儿,夜半无人时常常在她耳边私语不休。

因此驸马去世后,长公主才会伤心地不能自已,数次哭到昏阙,甚至大病了一两年,差点就随驸马去了。

好了。

请殿下品品,这香可还过得去?舒绿小心翼翼地将用五瓣花模子压好的香饼子托在手上,呈至长公主眼前。

长公主含笑对她点点头,拈起香饼放在鼻端轻轻一嗅,感叹道:果然比真花还要香···…你这里头加了什么香药?主要还是玉簪香露,再加上龙脑、丁香、白芷、白薇等调制而成。

因为用了浓香的花露,就无需窨制太久。

不然,舒绿也不敢请殿下您久等呀。

长公主又笑。

她身后那两个名叫紫桐、紫杉的丫鬟,都不禁露出惊诧之色。

殿下今儿的笑容,比过去好些天里加起来还多。

这位凌家千金真会哄人!也不见她如何奉承殿下,但殿下似乎就是看她挺顺眼的。

宫里那些贵人对殿下巴结得很,个个都想殿下替她们在皇上跟前说好话,殿下反而爱理不理的。

还有那些时常找借口上门来看望殿下的宗室贵女,有好些也比这位凌家千金会说话会来事,但似乎也没有哪个特别能讨殿下的喜欢。

看来,还是凌家千金较合殿下眼缘啊。

舒绿知道不能再耽搁长公主的时间,得到长公主的肯定后,就将一次性调好的十丸香药饼子装到匣子里,递到紫桐手中。

长公主微一颔首,紫杉就会意地出去和贾掌柜结账了。

长公主自重身份,也不会在意这么点银钱。

舒绿原意是想将这些香饼送给长公主的,但见长公主无意收礼,她也不出声。

反正过后,她肯定还要用心为长公主调制几款以玉簪香露为主调的礼物,送到公主府去。

幸亏她那儿还剩了几品玉簪香露!当舒绿和欧阳婉送长公主出去时,意外的发现展眉居然站在店堂里。

更让舒绿惊奇的是,展眉身边,竟站着药王仲秋满——他们两个大男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舒绿脑海中又闪过她对仲秋满某种取向的怀疑。

难道仲秋满真的是……真的是董贤龙阳一流,酷爱涂脂抹粉?展眉并不认得长公主,见妹妹很是恭敬地陪在一位贵妇身边,倒是不好过去和她打招呼。

药王,您看······想着过会儿再去搭理妹妹,展眉回头继续和仲秋满说话,却发现仲秋满脸上尽是异色,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而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素来端庄清冷的明德长公主,面上同是血色尽失。

呃?啥情况?长公主突然低下头,匆匆朝门外走去,步履极为仓促。

紫杉紫桐忙不迭跟上替她放脚垫,扶她上车,弄不清自家主子为何一下子慌张起来。

呵……仲秋满自嘲地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如此不待见他。

也是,她如今的身份可比当年还要尊贵不知多少······第三百一十三章:一定会幸福信安王府,绮霞苑。

巧英给展眉和舒绿都倒上热茶,便走到外间廊下,指挥小丫鬟们打扫院子里的残雪。

巧珍悄悄儿走到她身边,凑在她耳旁说:巧英姐,你说咱家少爷和小姐,算是和好了吧?噤声!巧英恨铁不成钢地回头一戳巧珍的额头,压着嗓子训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老也学不乖。

人家这不是心里着急嘛,好容易看展眉少爷过来一趟……巧珍吐了吐舌头,嘀咕了一句。

你呀,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巧英给了巧珍老大一个白眼,拉着巧珍走到走廊的另一边,看着周围没什么人了,才正色道:你这话,若是给那等闲人听去了,不知又要编排出什么是非来!咱家少爷小姐啥时候不是和和睦睦的?就你话多!哦,我错了。

巧珍乖乖低头认错,脸上却并无愠色。

她每天被巧英耳提面命不知要训斥多少次,早就免疫了。

但巧英教训归教训,自个也忍不住把眼往那屋里瞟。

其实在上回展眉和舒绿因为牧若飞的事情大闹一场后,舒绿在人后几乎就没了笑脸。

她虽然还在外人跟前强撑着,但心情的变化,也瞒不了这两个贴身大丫鬟。

两人天天看着小姐脸色阴沉沉的,连句笑话也不敢和她说起。

那天展眉和舒绿争执的内容,她们当然不可能知道。

然而细心的巧英还是隐隐猜到了一些。

就她本心来想,也是更希望小姐嫁到夏家,而不是牧家。

牧家荣耀归荣耀了。

可她们小姐毕竟没有太得力的娘家在后头撑腰啊。

娘家可不仅仅包括女子身后的家族,女性长辈们的存在也是很重要的。

亲娘、姨妈、嫂子、姐妹……这些可都是宅斗中的重要外援。

舒绿虽说有个好哥哥,也就比孤家寡人好那么一点点。

嫁世家豪门听起来是无上的荣光,却委实不如嫁到夏家这种书香门第实惠。

可这些念头,巧英打死也不敢宣之于口的。

开玩笑,她是什么身份?哥哥,你说仲秋满和长公主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呢?屋内,舒绿以手支颐,眼里闪动着八卦的星光。

她是有些迟钝没错,但是连她这种迟钝的人都已经察觉到长公主和仲药王之间的不对劲。

那表示就真的是很有问题了。

哎,哥哥,你说长公主会不会也是老乡啊?……不可能。

展眉回答得很干脆。

舒绿也觉得不可能,没有那种相近的磁场。

不过她怎么想,也没法把寡居的长公主。

和仲药王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一个是远在乡野的江湖浪人,这两人……有什么机会接触呢?呃。

貌似还是有的,看病……仔细想想,长公主和仲秋满的年纪还真是差不多,两人似乎都是四十岁左右。

但是精于养生的仲秋满。

远看着仿若三十许人,一点也不显老。

长公主却早生华发。

形容憔悴,虽说从她秀丽的五官依然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毕竟还是带上了岁月的风霜。

难道,长公主是不想故人看到自己如今的面貌,才会匆忙离去吧?长公主走后,仲秋满也很快离开了香药铺。

你说仲秋满让你带他来找玉簪花的香品?嗯哼……听展眉说了仲秋满到香药铺来的理由后,舒绿更是十足十肯定,这二位绝对有不能说的秘密啊!两人天马行空的假想了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展眉来过这趟后,兄妹俩算是基本上恢复了邦交。

两人都绝口不提之前闹别扭的事。

展眉也不再在明里干涉妹妹和牧若飞来往。

不过,舒绿还是能感觉到,展眉是不乐见她继续与牧家太过接近的。

很多时候。

展眉比舒绿更加敏锐。

他已感觉到牧王爷夫妇,似乎早在打算着到信安王府来说亲了。

只是如今牧若飞伤势未明。

不太好跟梁家开口罢了。

过年前,信安王府除了忙着筹备年节大礼,还得操办尚红的婚事。

万里和尚红的婚期,就在腊月十八。

原先腊月是不太好办亲事的。

然而老王爷不知出于何种打算,或许是要赶在过年前完成一些政治上的部署,需要确定和万家的姻亲关系。

因此,尚红的婚期就被提前了。

这一天早晨,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信安王府的内院却像是烧开的热水般咕噜噜地闹腾起来。

无数仆妇丫鬟在各院落间走动忙活,连主子们都赶早起了身,在各自的屋里为今儿的婚礼极力装扮着。

信安王府嫁女,不仅仅是嫡女出嫁,嫁的还是在武官中数一数二的豪门万家。

这次的嫁女仪式,又怎是前两次尚兰、尚堇出嫁时能比的?尚兰虽然是嫡女,更是世子的亲女儿,奈何她夫家却只是东南的一个小世家,放到京城里屁都不算。

而尚堇本身就是庶出,婚礼的豪华程度尚不如尚兰,更是没法和这回尚红出嫁相提并论。

舒绿作为未嫁的姐妹,当然是要及早来到尚红屋里为她送嫁。

二夫人桑氏带着独子和尚红居住的院落,早就布置成红彤彤的一片,喜庆之极。

连院子里掉光了叶子的树木,都用红纱、绿纱做成了花叶点缀其间,可见信安王府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舒绿来得很早。

尚红才刚在枝春等大小丫鬟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换上了崭新的雪白中衣,打散了头发准备梳头,就看见舒绿微笑着走到她身边来了。

恭喜姐姐!姐姐今儿真漂亮!舒绿笑嘻嘻地给尚红行礼。

尚红脸上一热,张了张嘴不知回什么好,只得横了舒绿一眼不出声。

她也知道今天肯定是要被众人打趣取乐的了,索性就不去搭这茬。

别看舒绿在针线上功夫极差,在穿衣打扮上还是很有品位的。

看几个丫鬟忙着给尚红用五彩丝线开面,她就在一边和专门请来的插戴婆讨论尚红今天用什么首饰好。

贵族女子,平日里的装扮可以由家中经过精良培训的丫鬟仆妇代劳,一到特别重要的场合却常常需要请插戴婆这种高级专业人才,来为自己打理形象。

并非将所有值钱的首饰胡乱插上头就能显出高贵的气质,一副头面的插戴也是有大学问的。

或是要统一于某一题材,使它合拢来可见密丽,分散开仍见精微,和谐而有序。

或要专为某些特定的场合而设计,比如今天这种新娘妆。

舒绿和尚红在卫嬷嬷教的女红课上,也稍微学过插戴的技艺和规矩。

若在平时,尚红也会参与讨论该选择什么样的首饰更配今儿的妆容……但此刻,她却只是粉面含春,静静坐在梳妆台上,任由别人装扮自己。

这一天,是她此生最重要、最特别的日子。

她将穿上绣满了浓浓憧憬的精美嫁衣,嫁给她全心倾慕的男子,成为他的原配嫡妻。

从定亲到出嫁的日子不算长,尚红却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想,或许在万里心中,她永远也比不过舒绿吧?但是,嫁给他的是她。

能够名正言顺陪在他身边的是她。

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是她。

她才是他的妻,他的伴侣。

她无法赶在舒绿之前认识万里,可她还是有幸嫁了他。

一辈子那么长,她熬得起。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不信捂不热他的心!哎呀,红姐姐真的好美呢。

晚来的尚梅和尚蓉结伴而来,一进门就被穿着大红吉服的尚红震住了。

她们都知道尚红长得好看,但今日的尚红,光用好看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因为万里前些日子在宫乱中护驾有功,被升为五品的带刀侍卫,尚红出嫁所穿的吉服可不是普通的凤冠霞帔,而是和万里地位相称的宜人冠服。

真红色丝绫罗衬得尚红的娇颜灿若桃花,和她头上金光灼灼的头面首饰相互辉映,真是夺目非常。

那金嵌宝珠点翠凤冠、当头的金累丝凤簪、金云霞舞凤纹帔坠子、再到分心、小插、啄针……哪一样不是极尽华贵、奢丽无匹?尚梅和尚蓉只看得眼睛发热,恨不得这身吉服是穿在自己身上。

当日尚兰出嫁嫁妆那样多,可再多的嫁妆,在她们心里也抵不过这一套五品诰命的吉服啊!后头赶过来的张氏,看到尚红春风得意的面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一门亲事,本来是她看中在先!对方也有意和她家女儿结亲了,哪知道会出那种事?幸好尚兰可以托词怀孕,不必回娘家来送嫁。

不然,气都要气死了!红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舒绿站在尚红身后,看着她映照在铜镜上娇美的容颜,心中默默祝福。

第三百一十四章:新妇回门巧英拿着檀木香梳,灵巧的手指在舒绿发间来回翻飞,很快就梳好了一个饱满乌亮的双鬟髻(无尽的征途)。

小姐,您看看这样插戴可好?小心翼翼地将一枝沉甸甸的金累丝镶宝珠凤蝶穿花簪插入发髻,巧英轻轻抿好舒绿发脚上的细微碎发,笑问道。

好容易等到小姐出了孝,插戴穿着都无需禁忌,巧英替小姐打扮时更有成就感了。

眼看着小姐年纪稍长,长得越发娇艳可人,巧英真是满心的自豪。

她的小姐,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如此的完美啊!虽说巧英比舒绿要大一些,但在面对舒绿的时候,却从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年长的一方。

幸亏她们没有见过原版舒绿,还以为舒绿天生早熟,自来便是这般沉稳睿智(水上漂文集)。

嗯,这样就很好。

啊……巧珍你把那盒彩粉放下吧,换盒淡一些的胭脂。

舒绿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宝簪,觉得既然戴了这么显眼的首饰,脸妆大可不必过浓,自然清淡就很好。

巧珍却有不同意见。

小姐!今儿是尚红小姐回门的大日子,全家人都要到场。

别人都可劲儿的装扮,您反而还用淡色胭脂,不好吧?在小事情上,舒绿并不反对丫鬟们偶尔对自己提出一些不同意见。

她自认绝非完人,很多时候自己想事情不一定周到,所以让巧英和巧珍多多从旁提醒自己。

按照大梁风俗,新妇出嫁三朝后要携夫婿一道回娘家来,称为三朝回门。

这是极为重要的仪式,也是婚礼的最后一环。

所以平时很少插戴贵重首饰的舒绿。

才会让丫鬟给自己戴上金钗。

盖因这等隆重的场合,她也不好特立独行,对尚红也不尊重不是?可上妆……唉,舒绿真的不太喜欢上妆。

她觉得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老是往脸上抹粉,本来就挺可笑的,还要涂胭脂,点朱唇……反而掩盖了少女特有的朝气。

没关系的,我都穿红戴绿了,脸上再画个大花脸,也太夸张了吧?用淡色的胭脂就挺好……舒绿下了决心。

两个丫鬟也拗不过她。

只是巧珍小小地嘟起了嘴儿,可怜巴巴地看了舒绿一眼。

唉,她好容易学了几样很流行的妆容,还想给小姐施展一下自己化妆的手艺呢!巧珍可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好丫鬟。

她能得到舒绿的宠信,绝不仅仅因为她是跟了舒绿很久的老人。

她自己的勤奋上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对于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丫鬟,她可是时刻努力修行中。

小姐,六小姐和七小姐来了(太湖水)。

巧果打起门帘。

一面通报着,一面请尚梅和尚堇进门。

咦?这两个表妹,怎么突然过来找她了。

但当二人坐定,和她闲聊几句。

舒绿便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虽说二人只说是过来邀请她一块儿到前院去迎候尚红姐姐,眼睛却老是往她梳妆台上的几瓶胭脂瞟来瞟去。

这几瓶胭脂。

是欧阳家的御香最近才开发出的新品种,也是舒绿的杰作——当然,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这一点。

舒绿用不惯这年头的脂粉,索性自个蒸些花粉胭脂来用。

她送了一批给欧阳婉,欧阳婉用得好了,灵机一动索性也把这些胭脂放到香药铺子里去卖,销量非常好。

不然怎么说,欧阳婉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呢?有这么一位贤内助,展眉未来肯定会过得无比幸福了。

但既然是新产品,量又不多。

肯定就卖得比较贵。

别看尚梅和尚堇是王府千金,她们自个可动用的零花钱还真不多。

穿的、用的,家里样样都安排好了。

她们用不着花钱,也就没理由跟家人要钱。

每个月虽然都有份例。

但实际上那钱大部分是到不了她们手里的。

四夫人穆氏,大概是因为在西北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养成了锱铢必究的坏毛病。

儿子女儿们的份例,她都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很偶尔才会从手指缝里漏一点给他们日常使用。

是以这王府里,银钱上最宽裕的小字辈,反而是展眉和舒绿兄妹俩。

平时这两位大小姐不常到她屋里来,今天找了这借口过来,怕是想打她的秋风呢(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至尊许仙最新章节)。

前天在张氏处见面时,尚梅就跟舒绿说,欧阳家新出的那几款胭脂好漂亮,京城里好些千金小姐都在用。

舒绿姐姐,你唇上这胭脂的颜色好生别致。

尚蓉笑嘻嘻地说。

要搁在以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娇生惯养的王府七小姐,傲气得很,舒绿刚进府的时候还受过她白眼呢。

但这一年里相处下来,尚蓉也逐渐发现舒绿除了出身不如自己,样样都要比自己强得多。

连她母亲穆氏,都叫她多和舒绿表姐来往,她也就改变了对舒绿的态度。

尚梅也好奇地看着舒绿嘴唇上刚抹的淡淡胭脂。

说来也奇怪,本来尚梅向来觉得胭脂的颜色要艳丽才好看。

但这浅色的胭脂抹在舒绿樱唇上,却凸显出一种淡雅的气质,另有一番风情。

是吗?舒绿心知她们把话题引到胭脂上来是为什么,倒也干脆地把话接下来。

我习惯用浅淡些的颜色。

胭脂太浓艳,和我的肤色却不太相配……对了,我这正好有两盒艳色的胭脂,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替我用用,免得在我这儿长久不用都搁坏了?尚梅和尚蓉真是求之不得,面上的笑容更亲热了几分。

她们也越发感觉舒绿会做人,明明是她们来跟她讨东西,还没开口呢,她就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了。

不但如此,还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一点没伤她们的面子。

刚进府的时候,舒绿也是心高气傲,受不得半分委屈,和张氏也好、几位姐妹也好,关系都搞得很僵。

还是听了岑嬷嬷的教诲,认识到信安王府这些亲戚对自己未来生活的重要性,她才刻意放低了身段,努力融入这个家庭中。

长时间的经营下,总算初有成果。

虽然大舅母张氏对她还是不太感冒,几位姐妹和她的关系却大有改善(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狼人剑最新章节)。

就像岑嬷嬷教育过她的一样——自家姐妹。

本就该互相提携。

岑嬷嬷虽是冷面冷言,她教给舒绿的道理却足够舒绿受用一生。

尚梅两人把胭脂收好,三姐妹高高兴兴地坐上府内专用的青帐小车,往前院大厅而去。

算算时辰,新婚夫妇应该快到了。

果不其然。

她们才来到大厅没多久,下人们就一叠声地来报说五小姐和姑爷已进了大门。

梁家自老王爷、梁世子以下,全家都聚在大厅里等候新人的到来。

舒绿站在二夫人桑氏身后。

情不自禁地一直朝厅门瞅个不停。

估计这大厅里几十号男男女女,也就舒绿和二夫人桑氏是真正关心着尚红婚后过得好不好,和夫婿可和睦这种小问题。

没法子,舒绿哪能不关心?这对新人。

一个是她的好姐妹,一个是她的好朋友。

她当然盼着他们能琴瑟和谐了!不多时,万里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厅门前。

紧随在他身后的尚红,穿着真红色珠绣长裙,乌发全盘成高高的大圆髻,表明了她妇人的身份。

舒绿偷眼看去,只见尚红的芙蓉面上光彩流转,一双俏眼熠熠生辉,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显然心情极为不错。

看来尚红的婚后生活比大家想象中还要好,不然一贯内敛的她怎会露出这般喜色。

相比起来。

万里的表情却平静得多,只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两人一进大厅,先给老王爷行了大礼。

才又逐一向诸位长辈施礼。

待得过来给桑氏问安时,尚红插葱也似深深拜了下去。

略带哽咽地吐出一句:二伯母……桑氏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连连说:好、好……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极深厚的,不比寻常母女差(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异能之无所不能最新章节)。

桑氏又看向万里,很认真地说:姑爷,我们家红儿往后就多得你照顾了!万里本是不羁放肆的性子,在一屋子长辈面前却也装得像模像样。

面对着桑氏,他郑重地施礼应道:请二伯母放心。

不过,眼下却是她在照顾我呢。

最后一句有些俏皮的回答,让桑氏和周围的长辈都笑了起来。

展眉曾经对舒绿说过,只要万里愿意,他能够将人际关系处理得非常好。

他似乎天生就很会做人,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大少爷不想费这个功夫而已。

事实上,舒绿觉得万里和尚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两人都是看起来很温和、内里却很有主见的脾气。

在待人处事上,也有许多相通之处。

这样的两个人结为夫妇,相处起来总不会太困难吧?万里抬起头来时,对舒绿微微一笑。

从他的笑容里,舒绿看出他已放下了心中的许多包袱。

万里,始终是理智而成熟的人!第三百一十五章:步步紧逼过年前,又一场大地震突然爆发,把京城的世家豪门都震了个遍 。

于阁老的乞骸骨辞呈,得到了兴耀帝的朱笔亲批——准了!居然就准了!连上表的于阁老都没想到,皇帝真的会冒险对他出手,不顾于家在朝廷上存留的潜在势力,很干脆的让他回家养老!于阁老心里那个悔啊!早知如此,他就不上那封辞呈了。

之前他接连十二次上书请辞,皇帝都言辞恳切地挽留他,好像没了他整个大梁朝都会垮下来。

由于皇帝的态度比较缓和,也给了于家一丝希望,认为皇上只是不满于家把手伸得太长要教训教训他们而已。

没想到,兴耀帝真是要对他们下死手啊!在过年前请辞,只不过是于阁老以退为进的常用手法。

一方面,大家习惯上都把大事留到过年后才决断,过年前不管怎样都会先和和稀泥,把事情敷衍过去再说。

另一方面,已在家呆了很久的于阁老上辞呈也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让人们知道——皇帝还是需要我,要挽留我的,你们过年的时候都要来给我拜年啊!不然以后我不罩着你们哦!谁想到,兴耀帝居然是这么变态的异类,就是要在过年前打于阁老一个措手不及(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染指皇叔最新章节)!这事还没完。

紧接着,于家其他人也被调整了官职。

过年前调整官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帝等不及了,就是趁热打铁把于家的势力连根拔起啊!皇帝竖起了如此明显的风向标,底下的小弟们还不懂得选择,那他们真是在朝廷上白混了这么多年。

于是顷刻间,于家看似庞大的关系网以极快的速度分裂、崩溃、瘫痪,依附于家的官员们也开始另寻主家庇护去了。

官场上就是这么现实的。

难道让大家和你于阁老一起完蛋么?随后。

和于阁老关系最密切的祝阁老也病了,同样乖乖递上了辞呈。

这一回,兴耀帝倒是没有那么干脆的批复。

面子上还是得挽留挽留的。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祝阁老头上那阁老的帽子戴不久了。

同样病了的,还有刚刚解除禁足没多久的皇贵妃于氏。

听说她这回病得很厉害。

连永熙宫都被封了起来。

大皇子想进宫探视,也被太医们以唯恐过了病气。

不可接近为理由请他止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内涵?看来于家是真的完了。

当然,皇帝也不是要对于家赶尽杀绝,胡乱安个罪名把他们满门抄斩什么的,只是把他们扫出权力的中枢罢了。

相对于历史上的许多君主而言,兴耀帝对付于家的手段算得上极为仁慈了。

无论如何,于家都是扶他上位的功臣之一。

皇贵妃也是大皇子的生母。

对于家下手太狠了,怕会寒了其他臣子的心,也不是为君之道啊。

对于帝王权术,仅仅继位不到两年的兴耀帝,却比他那当了十来年皇帝的老爹有天赋得多了。

总而言之,京城的很多人家是过不好这个年了……一个权力集团的崩溃,会带动整个朝廷势力的重新洗牌(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第一等傻女最新章节)。

舒绿心想,怪不得这些日子看老王爷满脸红光,像是年轻了十岁一般,估计在这一轮的权力分配中捞到不少好处了吧。

兴耀二年的新年拜贺。

气氛委实诡异。

舒绿看着凤座上神采飞扬的陶皇后,心底不由得有些感慨。

陶皇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痛快感觉呢?她最大的竞争对手皇贵妃,并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都说是重病缠身了嘛!陶皇后还以她并不精湛的演技。

表示了对皇贵妃生病的担忧,以及号召大家为皇贵妃的病体祈福。

任谁也看得出陶皇后言不由衷,不过又有谁会在意呢?反正皇贵妃的倒台是板上钉钉的事,看不出有什么翻身的希望了。

大家还是赶紧抱住皇后的大腿谄笑吧,管皇贵妃是死是活,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于是在行完拜贺大礼后,一堆堆的贵妇、命妇围着皇后不住献媚,谀词如潮,好不热闹。

照舒绿的想法,如果这些奉承的话可以化为实质,那一定能够凝聚成泥石流把皇后彻底淹没。

不过估计皇后就算被淹没了也会认为死得其所吧,唉……妹妹,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尚红走到舒绿身侧,轻笑道。

她嫁给万里后,也有了五品的诰命,是有资格进宫向贵人们拜贺的。

舒绿转头回她一个笑脸,说: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吃到姐姐的红蛋。

你这小妮子!尚红俏脸飞霞,忍不住轻唾了舒绿一口(狂宠冷漠小宝贝)。

她也真是的,在这样的地方都敢乱开玩笑。

京城风俗,女子生产后要给娘家人送红蛋报喜。

舒绿这是在打趣尚红何时生个小娃娃呢。

姐姐,家务都还忙得过来吧?舒绿知道尚红脸皮薄,也不再开她玩笑,转而关心起她在万家的生活。

尚红点头道:还行,我正跟着夫人学理事呢。

她这话就是谦虚了。

事实上,万夫人已经把一半多的家务事交到了她的手里。

万里的母亲万夫人身子很虚弱,这点很多人都知道。

舒绿刚进京没多久,就曾在普化寺里救助过晕倒的万夫人,对这位说话和气又风趣的万夫人印象很好。

万里刚回京不久,万夫人就着急给他张罗婚事,除了万里本身年纪偏大外,万夫人自个身子不好难以管家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世家大族的主妇,哪里是好当的?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料理多少家务琐事。

光是听管事婆子们回话,再吩咐下人们做事,就已经要耗费大量的精神。

万夫人不知多盼着儿子赶紧娶个媳妇回来帮手管家。

尚红嫁过来的时候,万夫人原以为她娇怯怯的。

且不说身体是否健康,看起来就不太像会管家的人。

没想到,万夫人试探着带尚红料理了几天家务。

拿些名目来考究她,尚红却做得很好。

其实,尚红可是由岑嬷嬷等三位教养嬷嬷严格培训出的高材生。

打理这么一个人口相对简单的家庭内务,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她只是习惯了低调而已。

真要做起事来,可也井井有条,干脆利落,不比万夫人差。

这门亲事,本来是出于政治联姻的目的才结成的。

万夫人对尚红的期望值很低,突然发现这儿媳妇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病弱,又是这般能干(—倾城丑妃—)。

惊喜度就高了。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万夫人对尚红这儿媳妇是越看越喜欢,早把之前那点不满扔到天边去了。

有了婆婆的关照,尚红在万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舒绿也看得出,尚红气色甚好,想来婚后的生活应该是挺和顺的。

以万里的为人,既然娶了尚红回家,肯定会好好照顾她。

啊,夫人在叫我,我先过去了。

本来想和多和姐妹好好说上几句话。

尚红却不得不对舒绿歉然一笑,到万夫人身边听吩咐去了。

嫁了人的女子只能以婆家为重,这也是很无奈的现实啊。

舒绿落了单,也不甚在意。

反正待会就要入席进行一年一次的新年会餐了。

对于那些豪华的宫廷菜式,舒绿毫无好感,还不如自己小厨房里做的泡面好吃咧!她和其余一些世家千金一道在殿外走廊说着笑,这种时候大家都比较放松,也可以互相交换一下各家的小八卦。

当然,太深入的大八卦就不能说了,要注意场合啊……凌千金。

一位女官走到她身边,说:信安王爷让我们过来给你传个话。

嗯?舒绿奇怪地看了那女官一眼,信安王爷有什么话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递过来?那女官将她引到回廊拐角处,却不出声,只是一味微笑。

舒绿更加疑惑,突然看到某位熟悉的公公从另一个方向朝自己走过来,做出邀请的手势,她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又要单独召见她了!舒绿真想说我不想去,可惜她的胆子还没那么肥。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被请到这座天香阁来。

看来宫里的大火并没有对这座偏僻的宫殿造成影响(喜欢本小说的网友 可能喜欢:重生之贵门嫡女最新章节)。

反正都起火了,干嘛不把这座诡异的小楼给烧了呢……舒绿很不爽的想着。

今天的兴耀帝穿戴非常正式,一看就是从接见群臣朝拜的大殿里抽空跑出来的。

舒绿看他双眼中神光灿然,显然心情好得不得了,更是警惕不已。

皇上,您心情好我没意见,可以不要高兴过头了发神经么?整天私下召见我你是想怎样啊!你很怕朕?兴耀帝看舒绿从进了天香阁就没抬起过头,刻意放柔了些声音问她。

皇上是九五至尊,威加海内,小女自是不免惶恐战栗,请皇上恕罪。

舒绿轻声应道。

兴耀帝脸上多了几丝笑纹,神色越发温和。

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看你这害怕的样子。

您太谦虚了吧亲!老虎能和您的杀伤力比么?喂喂喂……您不要走过来可以么?舒绿眼睁睁看着兴耀帝含着笑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觉得自己快要没法呼吸了!第三百一十六章:史上最大危机!舒绿眼睁睁看着兴耀帝含着笑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觉得自己快要没法呼吸了!好吧,其实每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她都会有这种窒息感,只是这一回更强烈。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时她才察觉,天香阁里除了她和皇帝之外竟再看不到其他人。

虽说这是大白天,天香阁二楼也是四面开窗光线通透,但谁能保证这位看起来很嗨的老兄不会兽性大发啊?在这种时候,舒绿居然还脑补了邵氏老片里的经典情节——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了!桀桀桀,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顶不住了!在兴耀帝抬手将要触碰到她脸颊前一刻,舒绿飞快朝后退了三四步,背脊直抵到了阁楼的香木墙上。

淡淡的辛香味道钻进她的鼻端,她知道这是墙上糅合了麝香与**所挥发出的味道。

这香味提醒她,兴耀帝表面上看起来冷酷霸道到极点,内心却一直在追求着极致的浪漫。

舒绿的反应并没有让兴耀帝感到意外。

他的手在空中微微一僵,旋即收回身后,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

他也知道自己这举动委实惊人,怪不得舒绿要吓得后退。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真是很好很好。

一口气把于家的势力扫出朝廷的权力中枢之外,兴耀帝压抑了许久的心情总算放晴不少。

他对于氏并无多少真心,甚至从心底里就不喜欢这样张扬强势的女子。

然而为了借住于家的势力,他还是不得不做出宠信她的姿态,还在她意外怀孕后,无奈地允许她生下了大皇子。

如果他真的宠爱于氏,他们之间怎会只有一名子女?大皇子都十五岁了。

这十几年见,于氏都没能产下一儿半女,就是兴耀帝对她暗中提防的结果。

纵使他如今贵为天子,坐拥佳丽三千却无一人能真正合他的心意,能让他对其维持长久的兴趣。

即使有片刻欢愉,之后对那些女子他还是无法产生更多的感情。

没有一个人能像当年的素瑶般让他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或许酷肖素瑶的凌舒绿可以做到?看着舒绿血色尽失的娇颜,兴耀帝竟油然而生一种难得的怜惜之情。

他怕吓坏了她,转而问道:你觉得这座宝元殿如何?呃?宝元殿?舒绿愕然。

皇上在宝元殿那边?与此同时,夏涵手上捧着一叠整理好的奏折文书,来到御书房中向皇帝禀报一些紧急的朝政。

虽说今天是新春大朝拜的日子,百官无需上朝办公,但夏涵等几名担任皇帝秘书工作的近臣却是例外。

再大的节日也有不得不加班的辛苦人哪。

趁着宗室百官向皇上拜贺完毕与午宴之间的空隙时间夏涵想将前两日堆积下来的公务给皇上送来。

他本以为勤政的皇上会在御书房里抓紧时间办公,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御蚤房里的小内侍们知道夏涵是皇上看重的臣下,对他也很客气:夏大人,您先把奏折放下吧。

夏涵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皇上也没有义务向臣下报告自己的行踪。

自有内侍接过他手上的奏折,放到书案上等皇上批阅。

夏涵习惯性地像平常一样把最重要的奏折抽出来,放在皇帝一抬手就可以拿到的位置,忽然看到有一份文书随意地放在那里。

替皇帝整理文书是他的分内工作。

夏涵没有多想随手翻开看了一眼,见是本陈旧的后宫旧录而非奏折,心中一动又轻轻放回原处。

这显然就不是朝政的范畴,而是皇帝的家务事了。

这种事,他就算是皇帝最信任的近臣也不能够多看的。

夏涵的记忆力虽然未必比得上舒绿,却也同样有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异常,心里却在嘀咕着,皇上找太宗朝的后宫旧录来看做什么……那份旧录记载的似乎是太宗朝和顺贵妃林氏的生平。

既然和朝政无关,夏涵也没放在心上,交代了内侍们几句就打算回到庆天宫去参加新春午宴。

他也不可能独自在宫内走动,自当有小内侍相陪带路。

没有人能够在宫中独来独往,这是不合规矩的。

刚走出御书房不久给他带路的小内侍突然被同伴截住,不知在询问什么事情。

今天宗室与百官、女眷们数千人进宫朝贺,宫里肯定是忙得要命,这些内侍宫女们也往往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

夏涵站在一边等待那小内侍和同伴交接些工作,百无聊赖地移开几步走到回廊另一边看看风景。

他正好站在回廊的拐角处。

忽然间,似乎听到一把熟悉的阴柔嗓音在与另一人低声私语。

夏涵认得那是皇帝逼的大太监德进公公的声音,猜想他或许是在吩咐小内侍们喏做事,倒也没有特别想着要回避。

德公公,您说皇上是否真要效仿太宗旧事······啪!突兀的巴掌声后,德进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还要更低了些。

你这小王八蛋,亏得咱家还以为你伶俐懂事,认了你当干儿,你就是这样回报咱家的?再胡说八道,咱家撕了你的臭嘴!对、对不起,奴才错了…···那小内侍似乎吓得快哭出来了,听声音像是在捂着嘴巴说话,大概脸上挨的那一下委实不轻吧。

夏涵眉尖轻蹙,不动声色地走开几步。

他可不能让那两人知道他偶然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凭直觉判断,绝对不是什么可以公之于众的好事。

皇上要效仿太宗?不径意的,夏涵脑中突然浮现出适才无意间看到的那份后宫旧录。

太宗的林贵妃······夏大人,请随奴才来。

刚体给他领路的内侍又转回来了,神色恭谨的请他过去。

夏涵一面随内侍朝庆天宫走去,一面还在想着刚刚的事情。

眼下皇贵妃又病倒了,大概皇上想重新调整后宫事务吧······不过,太宗…···他读的史书非常多,包括本朝的许多轶事、旧闻,也都装在他的脑子里。

太宗朝和顺贵妃林氏的事情,他也曾经在某本旧录里读到过。

虽然当时只看了几眼,他还是记得这位林贵妃的大略生平。

林氏,生于太祖朝宣庆二十三年,卒于太宗朝运承十五年,去世时仅有二十六岁。

她是太祖三女文霞公主养女,也就是太宗名义上的外甥女。

林氏于十五岁时进宫,一进宫便封为林妃,半年后即因贞静贤淑被封为贵妃,又加封和顺贵妃。

但林氏始终未有所出,她死后太宗哀毁不已,竟不顾群臣反对以皇后大礼将她下葬,谥号庄慧慈皇后。

然而后来人大多不愿承认林氏的皇后身份,还是称她为林贵妃。

原因不言自明,太宗娶这位林贵妃近乎**,这可是儒生们最不能接受的大事。

要不是当年太宗以绝对强势君临朝野,怕也没法如愿给林氏封号呢。

难道皇上打算也来个**?夏涵为自己这惊人的联想吓了一跳。

不过他随即又平静下来,管他呢,这些事也扯不到自己头上来啊。

如果他知道兴耀帝想**的对象是舒绿,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冷静了。

此刻的舒绿心里就跟猫抓一样的难受,恨不得肋生两翼从天香阁飞出去,永远不回头。

你觉得这座宝元殿如何?听到皇帝忽然换了话题问她这话,舒绿初时莫名其妙-,旋即又明白过来。

兴耀帝这是在拐着弯儿地问自己,愿不愿意成为宝元殿的女主人啊!不是吧皇上,您要不要这么迅猛?前几次连点暗示也没有,这会儿开口就问我要不要跟你······好吧,大概皇帝要女人是从来不需要询问的吧?他这么问自己,应该算是很给面子、大大破例了?正如舒绿所想的一样,兴耀帝这便是在含蓄地告诉她,打算将她纳入后宫。

并且还很慷慨地表示,只要你一进宫,绝对会是朕的宠妃。

宝元殿是什么地方?虽说在先帝时也就跟冷宫差不了多少,但如今不一样啊!谁都知道,宝元殿是皇上少年时住过的旧居,如今的禁地。

谁要被赐住宝元殿,那肯定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儿。

可惜这种六宫中人人都渴盼不已的荣幸,对舒绿而言却是绝大的危她一点,不,是半点都不想进宫好吗!谁想和一个比自己大了快二十岁、还是自己名义上的表舅的男人结婚啊!结婚就算了,还不是正室!不是正室已经够坑爹,问题是还要进后宫!她对步步惊心宫锁心玉甄传一点也不熟悉啊,宫斗这种高难度的事业一点也不适合她!舒绿快要抓狂了。

但是眼下,不是抓狂就能解决的,她该如何回应皇帝?尤其是皇帝正在满脸笑容的等待着她谢恩,她这会儿说一句我不要,大概会被直接炮灰吧?神啊,谁来把她从这史上最大危机中解救出来?突然,有内侍在阁门外轻声禀报说:禀皇上,明德长公主到宝元殿来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情敌是皇帝明德长公主?兴耀帝微微一怔,舒绿却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般精神起来。

长公主殿下,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自然她面上是绝不敢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兴耀帝很快做出了反应,对舒绿温言道:你先到上层去待一会儿吧,朕和长公主说几句话。

是,皇上。

舒绿极力抑制着自己的表情,赶紧推开天香阁二层的楼门,在小内侍的指引下往上层走去。

兴耀帝为何如此安排,舒绿也能明白。

天香阁拢共就一个楼梯,她这会儿要是直接下去就会撞上候驾的长公主。

皇上也知道私下召见自己这么一个小女子并不合礼法吧?在别人面前他或许毫不在意,但对亲如长姊的明德长公主,皇帝大概还是有所顾忌的。

天香阁是半木质结构的建筑,以各种香木和泥筑成。

舒绿刚上到三楼,就隐约听到下方传来内侍禀报的声音:明德长公主驾到!紧接着又听见长公主向皇帝见礼。

显然兴耀帝对长公主十分尊敬的传说并没有造假,舒绿尽管不能完全听清二人的对话,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说话较为随意。

皇上怎的不在庆天宫,却到这儿来了?长公主对于在宝元殿遇到皇上极为惊讶。

也就是她才敢这么问皇帝,包括皇后在内的其他人哪里敢主动问皇帝的行踪。

哦,朕看离午宴还有些时间,过来这边转转。

琼姐怎么也过来了。

长公主单名一个琼字,和同辈的宗室们一般从王字旁。

兴耀帝梁少时叫惯了她琼姐,成年后也一直没有改口。

宝元殿是后宫禁地,但皇帝特许明德长公主可以随意进出,因为这是他们一块儿长大的地方。

臣也是随意来转转···…皇上,您看。

长公主从天香阁窗口往外一指,对着一颗特别高大的樟树笑道:可还记得这棵树?兴耀帝也笑:怎么不记得。

自打那年朕搬到宝元殿来与琼姐作伴·琼姐你隔一两个月就替朕量身长,几年下来把那樟树都刻花了。

是呀。

长公主摇头微笑,似乎回忆起了许多少女时的往事。

其实那时候他们的日子不算好过。

养母容才人在宫中不甚得宠,进宫多年连先帝的面都没见过多少次·更没有机会产下皇嗣。

他们三人在宝元殿里度日,有些时候连正经份例都分不全,好些在宫里特别有势力的女官和太监对他们都爱理不睬的。

然而容才人对这对养子女还是很用心,吃的用的都先尽着他们来。

那时兴耀帝在小书房里读书被皇兄们欺辱,容才人看到他的伤口总是亲自默默地他包扎,少有责备。

在宝元殿里住的几年,虽然平淡·却也很温馨。

舒绿独自靠在三楼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风景。

她没什么心思听兴耀帝和长公主二人追忆似水年华,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脱但是光从宫里离开还不行啊。

到底该如何打消兴耀帝那个可怕的念头,让他对自己死心呢?唉…···琼姐有心事?忽然,她又听到兴耀帝绸了一句。

片剽后,长公主的声音才幽幽飘了上来:皇上多虑了,臣并无心事。

唔,长公主的心事······舒绿突然想到·说不定和仲药王有关?近来太忙,她都忘记去追问仲药王,究竟和长公主之间有什么诡异的过往了。

她真的很好奇啊!兴耀帝却没往别的方向想。

琼姐·去年朕就提议过,或许你该从宗室里找个小孩子过到名下养着。

不论如何,总是个念想。

他觉得长公主常年过得清心寡欲的独居生活,太过单调寂寞了,容易生出心事来。

多谢皇上挂心。

长公主应道:臣也是如此想的。

哦?对于长公主的事情,兴耀帝显然还比较关心。

朕看有几家的小孩子长得还挺好······由于还要参加新春宫宴,姐弟俩也不能聊得太久。

等长公主离开后,兴耀帝也没时间再和舒绿沟通了。

舒绿逃也似的离开了宝元殿,一路上还在为皇帝最后看着自己的眼神胆寒。

苍天啊,大地啊·不要用这么吃果果的眼光看着我好吗?我们不合适,谢谢!午宴前,兴耀帝终于回到了群臣的视线之中。

端坐在庆天宫大殿高台龙椅上,恢复了威严面貌的皇帝宣布宫宴开席。

大太监德进穿着一袭明黄色平金绣江牙海水蟒袍伴驾,有条不紊地指挥司礼监、教坊司的内侍们开锣鼓乐。

群臣按班次入席,不过其中也有很多重病缺席的重量级人物·例如刚刚被批准还乡养老的于阁老,在家养病的祝阁老等等。

也有个别人不需按固有品级就座,那就是特别得到皇帝宠信的重臣、近臣。

最近特别得到兴耀帝赏识的中书舍人夏涵夏檀青,就被特许坐在靠近兴耀帝下首的位置。

多少人对夏涵的飞速翻身羡慕嫉妒恨啊!但也只能稍稍眼红一下而已,谁让自己没有人家夏涵的运气呢?当初同科考中进士的同年们,还在私下嘲笑夏涵不知变通,故意和祝阁老对着干被扔到藏书库里去坐冷板凳吃灰尘。

结果呢?人家现在多风光!于是便有人在暗地里偷偷说怪话,讥讽地说:看人家那细皮嫩肉俊俏脸蛋,咱们是比不上了!暗嘲夏涵是靠男色上位。

夏涵却对自己备受圣宠的事情处之泰然。

′脑子里还在转悠着之前无意中看到的林贵妃旧事,总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嗯?这股香味……夏涵猛然一睁双目,情不自禁地抬头朝四周看了一圈。

他爱香成痴,无论何种香品的味道一经他的鼻子,他就会深深地记住这个味道。

而这股极淡极淡的幽香,是他不久前才闻到的,自然印象更加深刻。

可是,这股香味不该出现在庆天宫啊!这是早晨进宫前,他在宫门广场上偶遇舒绿时,从舒绿袖间飘出的熏衣香。

夏涵对舒绿用香的习惯知之甚详,知道她极爱在熏衣香里加入花露,这是传统熏衣香绝对没有的配方。

可是,舒绿此刻应该是在皇后的长春宫中,这儿怎么会······刹那间,夏涵心头狂震。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平静的表情,却微微侧头朝皇帝的方向看去。

那带着花露的熏衣香,就是从皇帝的身上飘出来的······除了夏涵,也没有人会察觉到如此细微的香味。

但夏涵不但注意到,还能辨认出,这就是舒绿今天用的熏衣香。

皇上、宝元殿、舒绿、特制的熏衣香、林贵妃旧事、德进与小内侍的对话······所有的线索被夏涵在脑中飞速拼凑在一起,真相似乎逐渐成型,慢慢浮出水面。

夏涵浑身如坠冰窖,脑子嗡嗡作响,舌头一直发麻到舌根···…檀青,你怎么了?和夏涵坐在一处的另一名中书舍人袁中毅看到夏涵表情异样,忍不住低声询问。

夏涵打了个激灵,才从震撼中稍稍恢复过来,强笑道:啊,大概是空腹饮酒,头晕乎乎的。

哦,空腹饮酒是不太妥当。

你喝碗汤羹压一压吧。

好的。

借着喝汤的动作,夏涵又朝金銮座上的兴耀帝看了一眼。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但是,总觉得事情或许就是那样的……虽然让人无法置信……这半天里,皇帝的嘴角始终在轻微上翘,显示出他良好的心情。

夏涵原本也和众人一般,以为皇帝在整肃朝纲、大权尽握之后大为得意,但现在夏涵不这么想了。

难道皇上刚才在宝元殿对舒绿……想到此处,夏涵脑中一片空白,眼睛直冒红丝。

幸好此时人人都在饮酒祝贺,大多都略有醉态,他的异常表现才不那么显眼。

如果皇上真的要纳舒绿入宫,那他该如何是好?不……重要的是,舒绿自己愿意吗?夏涵完全可以接受舒绿因为喜欢上了别人,而不肯接受自己。

但想到舒绿或许会被违背意愿强征入宫,他的心越发绞痛起来。

不可以,他不能够让舒绿沦落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他的对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使他万劫不复的人——他能怎么做?就在夏涵一片茫然的时候,又听到司礼监内侍们一齐奏起乐来。

檀青,你赶紧再吃一块肉饼。

马上就到献俘大礼啦。

袁中毅的语气有些兴奋。

夏涵才想起来,今年的新春拜贺还有余兴节目。

那就是从西南班师回朝的王师,要向天子献俘。

既是新年的祝贺,也是向四夷炫耀天朝的武力。

第三百一十八章:庆天宫紧急突发事件!映日琉璃灿,倚天梁柱垂。

庆天宫大殿广场前,身穿衮服头戴高冠的兴耀帝,坐在迎风飘摇的曲柄黄伞底下,威严地注视着前方。

百官分文武依次排序,而入宫朝贺的宗室与女眷们也被特许到场观看。

自然,女眷们追随皇后銮驾远远坐在广场一侧,只是起个背景板的作用。

正式的献俘仪式,在西南军回朝时,已由兴耀帝主持在宗庙前举行过了。

今天这个在宫中献俘的仪式是临时加上的。

因此今儿进宫来朝贺的除了文武百官、宗室勋爵之外,还有部分四夷来使。

这些人,也是兴耀帝要敲打震撼的对象。

他继位后,边境上又有了小小的骚乱,各个小国想趁着大梁朝内政不稳来捞些好处。

兴耀帝要借此警告他们——都给朕老实点!对于看多了大型阅兵式的舒绿来说,这种献俘仪式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她此刻只想着赶紧回家,和哥哥商量对策,看看怎么把这难关给迈过去。

由于距离比较远,确实也没什么大看头,女眷们之中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肯定也是凤毛麟角。

大家只是静静坐着不出声,但突然间人群中却起了小小的骚动。

嗯?什么?舒绿从沉思中被惊醒,很是疑惑什么事让这些很在意形象与规矩的贵妇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因为答案真的太太太太明显——献俘队伍里居然有一队大象!天,不是一头,几头,是一队!连见惯世面的舒绿也不禁坐直了身体,朝那队起码有十几位成员的庞然大物看去。

不是献俘虏吗,居然还有大象?但舒绿毕竟是舒绿,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联。

是了,她差点忘记了西南是个很特殊的地方。

那里有着连绵不断的群山和大片大片的热带雨林,各种珍禽异兽出没其间,也是这块大陆上最盛产大象的地区。

西南大象的智商非常高,性情也很温顺憨厚容易驯化。

西南土著往往善于驯象。

平时驯养它们,是用于骑乘、服劳役等等,而还有一种特殊的驯化方式是要将有资质的大象驯化成战象。

由于大象庞大的体积,战象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非常强大。

经过训练的战象,作战时勇猛无敌,有如天神一般。

它们能够冲锋陷阵、攻破城门、摧毁营地、踩踏敌军、扫荡武器…···总之,威力极大。

但是战象也有其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易操控,绝对没有战马那么听话。

有时打着仗,它被周围环境刺激就会敌我不分地冲动起来,到处乱撞,而且还容易掉进陷阱里。

这次西南战争中,一共有三四十头战象被捕获。

送进宫来的这十几头,是体积比较小、性情比较温驯的一批。

其实对于是否送战象入宫,百官有过不同的意见。

大多数人是非常反对的认为大象难以控制,万一出点什么事如何是好?但兴耀帝却拍板决定,就要让这队战象在大朝拜上出现。

兴耀帝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应该说偶尔还有些好大喜功。

他觉得一队大象进宫非常有震撼力,这可是献再多的俘虏也没法相比既然皇帝如此坚持,那只苦了司礼监和兵部的人们,为了驯化这些大象简直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

此刻,兴耀帝看着这队巨大的战象在象奴的驱使下越过金水桥,朝大殿前进发,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气派啊!而周围蛮夷外使们震惊的表情,也让兴耀帝心里更加舒坦。

要的就这种效果,你们再不听话老子就像大象一样一脚踩死你!呵呵,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庞大的牲畜。

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

难得心情好,兴耀帝居然还跟身边的太监与近臣们开起玩笑来。

德进等人当然也要凑趣说,奴才们更是没见过这种神物若不是托了皇上的鸿福,哪里有幸得见……云云。

夏涵也没见过大象,如果是平时的话他或许还会有些许好奇,现在却是什么心情都没有。

他偏头朝女眷那边看去,在一片片人头里也看不清舒绿的面孔,然而心中的担忧却是越发深重了。

待会先去找展眉吧!夏涵把目光移到较近处的宗室勋爵那边,找到了展眉的所在,心中默默想着。

这边,兴耀帝却意兴盎然地要站起身来,想到近处观赏大象。

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爱好和追求嘛。

兴耀帝算是很克制的君主了,平时除了上朝就是加班,连在宫里观赏女雒的次数少得一巴掌都数不过来。

他也不好田猎,继位之后犹只去过一次秋狩,还是照祖制不得不去的。

如今看到这么些特别的大象,他却起了好奇之心,想要把大象看得更清楚些。

许多官员忙纷纷表示,这些玩意看起来太人了,远远看着就够人害怕的。

皇上万金之躯,还是千万别靠近此等凶兽为好。

往常兴耀帝也没这么高的兴致,不过今天他的情绪特别高涨。

对于群臣的反对,他只是挥挥手表示无须担心:朕只是看看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兴耀帝这话也没错,本来大家不都围着大象在啧啧观看么。

只是由于兴耀帝身份特殊,大家才会有这种反应。

德进还在苦苦劝着:皇上,奴才以为还是不妥······行了,朕知道你忠心。

退下吧。

此时兴耀帝显示出他执拗强硬的一面。

他若没有这种强势,也不能一路逆流而上夺得至尊宝座,还将权臣一手扫出朝廷啊。

从早期的镇远侯一系到如今的于阁老集团,兴耀帝越战越勇,也越来越自信——自信得有些过头了。

皇帝一意孤行,臣下们也拗不过他,只得让最当头的那头大象再上前一段路来朝见。

事实上,大象本性真是很温驯的。

纵使这些是战象,也只是在特定的指挥号令下才会暴起冲锋,平时同样是慢吞吞地走着路,看惯了也没什么威胁性。

兴耀帝笑吟吟地看着大象朝自己靠近,还不时和身边的德进说上几句类似看那象皮真是铁甲一般的感想。

四名象奴指挥着大象走到皇帝近前,又扬起手中的鞭子发出噼啪的声响。

随着鞭子有节奏的响动,大象乖乖地四腿一屈,朝皇帝伏拜下来。

哈哈哈,好好好,这畜生倒也有灵性······兴耀帝的笑容更深了。

这时候群臣也觉得方才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看,这些大象多温和,多听话,跟家里的看门狗也没什么差别嘛。

只是长得笨重了点,就当它们是大牛好了。

嗯,好,退下吧。

兴耀帝过足了眼瘾,也真的没有再靠近过去摸大象一把什么的——好歹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至于那般孩子气。

紧贴皇帝站着的德进如释重负,大大松了一口气,扬起尖细的嗓子喝令象奴们驱象退下。

四名象奴又开始挥鞭让大象起身。

但没有人注意到,其中的一名面色黧黑的象奴,眼中闪过阴毒得意的光芒。

他突然将两指伸进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说时迟,那时快,正在缓缓起身的大象猛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叫,红着眼挣脱了象奴的束缚,撒开四腿朝兴耀帝的方向直冲过去!群臣俱皆吓得魂飞魄散,却没有人能够做出及时的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兴耀帝自己!他来不及多想,身子猛然一偏右移动数尺,离开了大象冲锋的路线。

大象失去了目标,正在踌躇间,众人却听得夏涵大声怒吼着:砍它的鼻子!啊?鼻子?在这种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石化了的时刻,有人发出了清晰的指令,所有人下意识地就会照着做。

御前侍卫和大汉将军们纷纷暴起,尤其是带着刀的侍卫们更是一往无前,冒着被大象踩死的危险朝它砍过去。

其余的大象被同伴的异常激发,也都骚动不已,象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勒住。

而那头发疯的大象,却在那个伪装成象奴的奸细指挥下,甩动着四腿试图扫开围攻它的人群。

砍它的鼻子!只要砍断鼻子就好!夏涵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地狂吼过。

众侍卫被他的激动情绪感染,集中战力狂砍大象的长鼻子。

鲜血四溅!被砍断了鼻子的大象惨叫着朝侧面倒下,轰隆一声巨响惹起无数灰尘。

兴耀帝惊魂甫定,德进忙催着他说:皇上,请进大殿,快啊!兴耀帝定睛一看,发现袭击自己的大象已被打倒在地,而那象奴奸细也被众人擒下。

他轻轻摇头,吐出一口长气,脸色阴沉得像六月雷雨前浓浓的乌云一般。

第三百一十九章:你要说什么?夏涵大喊让人直接砍大象的鼻子并不是情急之下胡乱喊的大象厚如铁甲的象皮,对它有着极大的保护作用。

一般的刀剑想对它的身体造成致命伤是很困难的。

攻击眼睛也不行,一来大象的眼睛比正常人的身高还要高许多,二来大象即使瞎了眼也能撒开腿到处冲撞,可能还会冲撞得更猛。

只有鼻子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并且被砍断鼻子后,大象的身躯会失去平衡,一下子就失去了冲撞的战力。

幸亏这回是大象,而不是虎狼之类容易跟着同伴激动的野兽。

不然的话,这十几头大象一齐暴动,会给庆天宫造成什么样的损失,或者往大了说会给大梁朝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发狂的大象惨叫倒地后,那名象奴也被侍卫们制服。

夏涵才发现在他侧前方站着浑身染血的万里,他手中的长刀沾满了鲜血,显然是刚才劈砍象鼻的结果。

这时在庆天宫广场上煌煌数千人,却安静得要命。

夏涵只听到兴耀帝粗重的呼吸声,显然他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兴耀帝的愤怒,谁都可以理解。

虽说这场突发事件,最终有惊无险,可是皇帝陛下被人打脸了!狠狠的打脸了!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火药库爆炸、中秋宫乱,都不够么?现在都敢直接杀到他面前来了?自己这个天子,就真的那么让人觉得软弱可欺?隔得老远,舒绿都能闻到兴耀帝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想到这句名言,舒绿在耀眼的阳光下忍不住身子一抖,似乎估计到了这回朝廷又要不得安宁了。

大年初一闹出的这桩大事故,像一团浓重的阴云压在京城的上空,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夏涵和万里·其实都是护驾有功的大功臣,但是他们现在还捞不着什么好处。

皇帝哪里有空先封赏功臣?他正像一头暴走的喷火恐龙般要揪出那奸细的幕后黑手呢!虽然有许多人都认为那奸细就是西南蛮族的余孽,但舒绿觉得大概没那么简单。

而且,这种极端型的恐怖刺杀行动·和中秋宫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似乎又嗅到了那神秘的大光明教的影子。

这个邪教,真是大梁朝的一颗毒瘤。

大光明教一日不除,兴耀帝的统治都难以巩固啊。

虽说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但舒绿还是很感谢这桩及时雨般的大事故。

兴耀帝忙好啊,最好他忙得把自己彻底忘记就最理想不过了!他真的这么对你说了?绮霞苑正房内室中,展眉一脸愤懑地看着舒绿·手上的关节不自觉地收紧。

你以前为何从来不对我说起!展眉的愤怒早在舒绿的意料之中。

她就知道哥哥得知那些秘辛后会很不淡定,可现在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皇帝本人都明示她要纳她入后宫了啊,她再不跟哥哥商量就晚了!所以舒绿只是低着头乖乖任由哥哥咆哮,屁都不敢放一个。

说,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展眉骂了舒绿好一阵子后,突然又如此问道。

舒绿忙不迭摇手,说:就只有这件事而已啊!别的也没有了!真是的,哥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疑了?她之所以没有告诉他·皇帝和他们母亲梁素瑶的秘事,也是觉得这事不大靠谱,唯恐自己猜错·才没有出声。

如今皇帝的行为已经印证了她的推测,也就没有什么好瞒着哥哥的了。

我们走吧。

有多远走多远。

展眉烦躁的一挥手。

他真的很暴躁啊!想到皇帝老儿那三四十岁的家伙,居然敢对自己娇滴滴的小妹出手,展眉就从心底里对皇帝产生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他要是真想干的话,有八成机会能办成。

毕竟他和皇帝接触的机会可是比常人多太多了!皇帝现在似乎也很信任自己的样子····…走?你开玩笑吧。

舒绿没好气地看了哥哥一眼。

还以为他会提出多么富有建设性的意见,结果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要是能够一走了之,她还烦恼什么啊!就算咱们不管信安王府这些人,可欧阳家的人你不管了?舒绿一句话就把展眉顶死了。

还不止呢,和咱们来往密切的人,比如牧家、夏家、万家……说不定也要受牵连…···那你就要当圣母·牺牲自己保护大家?你看多琼瑶电视剧了吧?展眉气急之下口不择言,他自己也没看过琼瑶电视剧,想当然而已。

舒绿揉着眉心,对展眉说:哥哥,求你冷静下来好不好。

你这样咱们怎么继续商量啊。

也不能怪展眉暴走。

他本来就是面冷如冰、心热如火的爆炭脾气,乍一听妹子可能被推入火坑·一时间哪里冷静得下来。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说进宫就进宫?疯魔了!小姐。

巧英在外间轻声禀报道:夏公子来找展眉少爷,还说有事向您请教,这会儿正在外院厅里看茶呢。

巧英还是照老习惯叫夏涵公子,没有像外院的仆人般叫他夏大人。

夏涵来了?不过,他怎么知道展眉在信安王府,而不是在自己的新居呢?但也有可能是他先去了展眉的新家,然后才到这边来找人的。

那就应该是真有急事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无奈地把舒绿入宫的问题搁置一边,一齐整理仪容出去见客。

信安王府的人对夏涵更加客气了。

大家都知道,夏大人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有刚刚护驾有功,青云直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连信安老王爷都跟展眉说,要他多和夏涵来往。

信安王对展眉这个外孙是越来越满意了。

这不,交个朋友都能交到这么有用的人物,自己家里那些小崽子……真是拍马也比不上啊!王府里其他的孙子辈,资质都极为平庸,个个让信安王看了都想踹上几脚。

夏涵穿着寻常儒衫,外罩一件冷天穿的青缎棉袍,打扮得很是低调。

随着年纪的增长和身份的改变,夏涵只穿白衣的习惯也渐渐变了。

在皇帝身边当差,一言一行都要极尽谨慎,清高如夏涵也不能太过特立独行。

舒绿看到夏涵的时候,被他凝重的脸色小小吓了一跳。

怎么,出大事了?他看起来好严肃啊。

三人才寒暄两句,夏涵就提出有事要和兄妹俩商议。

展眉知道这外厅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可他已经搬出了王府,又不能将夏涵带到自己过去住的小院里。

夏涵闷声问展眉,可否到他家里去说些事情。

说话的时候,夏涵的眼睛不自觉地往舒绿看去。

舒绿心头微动,难道夏涵和展眉商议的事情,是跟自己有关的么?果然,在展眉同意与他回新家去后,夏涵又轻声说想让舒绿也一块儿过去。

展眉双眉一扬——嗯,看来夏涵要找的正主儿是舒绿吧?如果是平时,展眉也不会想太多,觉得夏涵只是来找妹子谈情说爱罢了。

可夏涵脸色阴暗成这样……好的,我们就一块儿过去吧,哥哥。

多想无益,舒绿决定还是迅速揭开谜底比较痛快。

展眉的新家并无太多闲杂下人,确实很是清净。

舒绿随着哥哥和夏涵走进内堂,展眉很自觉地就把下人屏退了。

好了,我已经彻底清场,檀青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俩说?展眉一伸双臂做了个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的手势,双眼直盯着夏涵。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感觉,夏涵要说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大概是以为,自从认识夏涵后,他还没见过夏涵严肃成这样吧。

晨希……夏涵说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晨希是展眉的字。

展眉过了十六岁,学堂里先生要给他取个字号,他先下手为强自己给自己取了个晨希——呃,他上辈子就叫陈希来着…···你要说什么?舒绿屏住呼吸,她同样有不太好的预感。

新年时,我得蒙圣恩,坐在靠近陛下的位置。

夏涵终于又吐出一句话来。

展眉和舒绿面面相觑。

这……没头没脑的是什么啊?凌姑娘,你知道我是爱香之人……我当时,闻到了一阵很熟悉的香味。

夏涵转过身来,面对着舒绿。

舒绿突然福至心灵,明白夏涵要说什么了。

她脸色刷白一片,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涵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凌姑娘,你可否告诉我,为何皇上身上会有你特制的熏衣香?我……事实上,她完全可以给他一句——关你屁事!可是······第三百二十章:舒绿——我想要的生活为何皇上身上,会有你特制的熏衣香?夏涵刚问出这话,就从展眉与舒绿异样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预想的答案。

原来,那惊世骇俗的念头并非自己的臆想。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三人各怀心事,都不知该从何开口好。

少顷,展眉清了清嗓子,才刚想开口,却又听得夏涵说:下面我说的话,请二位保密。

展眉和舒绿同时一怔,随即越发紧张起来。

他们知道夏涵决计不是信不过他俩,而是他待会要说的事应该是绝对的机密。

舒绿深吸一口气,轻吐出一个好字,便不再做声。

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夏涵,想看看他究竟要说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朝太宗后宫中,曾有一位林贵妃······夏涵简单几句,将林贵妃的生平大略展现在兄妹俩眼前。

舒绿一面听着一面冷汗直冒,大冷的天里竟然汗湿重衣。

她明白夏涵先抛出一句熏衣香,再说林贵妃的旧事,绝不是无的放矢。

可夏涵……他怎么会知道的呢?她不认为兴耀帝会见个近臣就跟人说他喜欢谁、想收谁。

难道说兴耀帝和夏涵的关系已经到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程度?…···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也不知道。

夏涵缓缓说道:皇上已令人将林贵妃的后宫旧录取出来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展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夏涵的肩膀怒吼道。

舒绿身子微微一晃,反手撑着身旁的椅背,不仅脸上没了血色,连嘴唇ˉ都开始泛白。

惨,难道真得放弃一切远走高飞?可这样一来,不知要连累多少舒绿紧咬下唇,竟不知自己无意间咬破了唇瓣,渗出了几滴细细的血珠。

夏涵看到舒绿这般反应,又喜又忧。

喜的是舒绿果然也不愿进宫。

至于担忧那自然无需赘言——皇帝如果真心想纳一名女子入宫,别说是舒绿这等身份的民女,就是真正的千金贵女也没法抵抗他的旨意。

夏涵的肩膀被展眉抓得发痛,他皱起眉头低声说:晨希你觉得我会拿这样的事情来蒙骗你们吗?哥哥······舒绿哑着嗓子唤了展眉一声,说:别伤了夏公子。

夏涵只觉得肩头一松,展眉歉然道:对不住,檀青,唉·……一贯坚毅冷硬的展眉竟也无措起来。

夏涵看向舒绿,眉宇间是掩不去的浓浓忧色。

说实话,他今儿冒险把话带到却也并没有想到什么应对之策——对于习惯了严谨思考才行动的夏涵来说,今天的行为几可称之为冲动了。

夏公子……舒绿勉力站稳了身子,走到夏涵跟前来深深拜了下去。

夏涵下意识侧身一避,舒绿却扬起脸来直视着他的双眼,说:公子不必避开,你当得起舒绿这一拜。

她当然明白夏涵把这事偷传出来,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作为皇帝跟前得宠的近臣,最要紧的就是要嘴巴牢靠绝不将任何私密文件外传。

为了自己······夏涵竟如此破例,万一让人知道了,他的前途也就全完了。

夏涵张了张嘴没有接着这话说下去,只觉得一股抑郁之气填塞心间无法排遣。

他向来是淡漠清冷的性子,少有这般忧愤难平的心情。

屋内又陷入冷场。

这样的话题,想不冷场也很难的……往深了不能说,往浅了没意义。

纵使三人心上都是千头万绪,可却也都如同一团乱麻般,看不到解决事情的方向。

若是按照常理,这时夏涵就该告辞离去。

然而展眉见夏涵并无离开的意思,心头微动,想着莫非夏涵还有更私密的话要和妹妹说起?在男女之事上并不算细心的展眉难得有敏感的时候。

他忽然对夏涵说:檀青,我后院的小楼,可以看到小半东山的雪景。

你还没上去过吧?啊?嗯······不但夏涵莫名其妙-,连舒绿都愣住了。

哥哥插这话进来是想闹哪样啊?展眉将二人带到小楼二层上,舒绿才发现这儿被展眉布置成了很舒适的休闲小居。

本是极普通的一座木制小楼,原主大概是做书斋之用舒绿原来看的时候只记得这儿尘埃满地,还说叫哥哥把这当成放杂物的地方算了。

如今这小楼却焕然一新,窗户桌椅全都换了不说,还上了亮澄澄的新漆。

靠近向南窗户的地方,摆了一组低矮的楠木桌椅。

椅背上铺着软软的暗色椅伏,还摆着好些软枕,让人看了就想窝进去。

不消说,这肯定是欧阳婉派人来收拾的。

虽说她这未过门的媳妇不好进这宅子来,却可以把宅子的结构图拿去,派心腹使女婆子来布置。

檀青,天也晚了,你先留在这儿用饭吧。

展眉又说:你们且坐着,我让他们送饭菜上来。

看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舒绿晕乎乎的脑子里一时竟也反应不过来。

她心事重重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正如展眉所说,他这小楼上可以看到皇城近处东山上的雪景。

此时已是傍晚,暖黄的夕辉映照在东山小峰的积雪上,有种说不出的苍茫凄惶。

在那小峰之下,便是广阔得看不到边际的皇城。

那是兴耀帝的所在。

想到这个人,舒绿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她努力说服自己要冷静,冷静,心烦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但······凌姑娘,如今……你待如何?夏涵清亮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她稍稍侧过脸,看见夏涵温润如白玉的面孔被夕阳染上一道金边,双眼波光微荡,欲说还休。

我待如何?呵呵……舒绿凄然一笑,笑中带泪。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喃喃自语:我想如何?我能如何?夏公子,你看那天空。

她指向远方的天际·轻声道:你看这天,何其高广。

你看这地,无边无涯······可是,这天·这地,都是属于你们的。

不是我们的。

你们?我们?夏涵呆了呆。

他没想到舒绿会说这些,可又被她脸上迷离的表情抓住了心神,忍不住紧紧盯着她,聆听她的心声。

他爱慕她的时间不短了。

从江城初识起,她嬉笑俏皮的模样、她灵气十足的调香、她机敏睿智的性情……无一不让他深深倾倒。

于是他才会出格地为她写情诗,大胆地邀约她到家里来品香·甚至为了她拒绝了一门在世人看来极为完美的亲事。

尽管拒绝这亲事后,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政治回报,可当时他的出发点却只是为了她。

然而,他一步步努力朝她靠近,她却反而有些畏惧的样子,很少对他敞开自己的心扉。

他见过她在牧若飞面前顾盼自若,神采飞扬的开朗表情。

他更知道在她的心目中,粗莽不文的牧若飞其实更加亲切。

但他却从未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无论得失,他起码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这就够了。

难得这次,她愿意对他说说心事,而不是一直戴着客套有礼的面具,机会确实难得。

舒绿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远处峰顶上的积雪。

这个世上,女子可以走的路是那样的狭窄,我们所能看到的天空……她仲出一个手掌,摊开。

夏涵低头注视着那只骨肉均匀、白里透红的丰润玉手,上头有着或深或浅的粉色纹路。

我们所能看到的天空不会比这巴掌大多少。

她抬头对上了夏涵的眼睛。

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黑亮得像幽远的夜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舒绿自顾自说下去。

无论是何等身份的女子·所有的生活不过就是在一个‘院子,里打转。

小户人家就是一间小小的宅子,世家大族也不过是几进的大宅门……总之,看到的都是那些人,那些事。

我一直很用心的想适应这种生活,似乎也适应得很好。

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她只不过是尽自己的全力,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中好好活下去罢了。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夏涵情不自禁提高了音量,略显激动地看着舒绿。

他想知道,他真的想知道!我想要什么啊……舒绿自嘲地笑笑,抬手将鬓边被风吹散的发丝掠至耳后。

她并不清楚自己这细小的动作是如何的迷人。

其实我并没有多大的野心……我只是不想被困在一个宅门里,每天和妯娌、亲戚、丈夫的小妾勾心斗角,争来争去也不过是在蜗牛角上吵闹而已。

我的愿望,不过是有个温馨的小家……更大的愿望,则是希望能游遍名山大川,看看大千世界。

还有一个愿望——她回头看着夏涵,觉得他或许也不能明白自己为何有这些莫名其妙-、离经叛道的想法吧。

但是既然开了口,也不妨说下去。

我想搜集这世上所有的香料、草药、香方、药方······分别写两本书。

一本是《香典》,另一本则是《药典》。

看到夏涵瞠目结舌的震惊表情,舒绿摇头叹息一声,说:你就当我在说梦话吧。

……不。

夏涵突然笑了。

他是不常笑的人,这一笑,却如冬雪初融,碧空朗朗,舒绿不免看得一怔。

夏涵真是玉一般俊美的郎君啊…···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

三百二十一章321纵使心中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奉,展眉和舒绿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舒绿一如既往地关注着牧若飞的伤情,而从仲药王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让人很是欣慰。

手术算是成功,不过复健是关键。

仲秋满实事求是地把牧若飞的病情转告舒绿。

关于医学问题,接受过类似教育的两人很容易沟通。

这里并不是仲秋满在京城租住的那间小院,而是小春山附近的一座田庄。

原先,这田庄是牧家的产业。

后来游王妃得知仲秋满想在京城近郊买些田地,就索性将这田庄当做医资送给了仲秋满。

仲秋满收得很坦然,侥和牧家又没有任何交情,替人看病收受医资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仲秋满颇有些劫富济贫的爱好,对于穷苦的病人,他非但不收医费还会附送草药。

像牧家这种不差钱的权贵,他没下手大宰,算是很给面子了。

但很多人捧着金山银山求他看病,他还不一定肯看呢。

舒绿曾笑他说,你还真有此世外高人的范儿,以前没少看金庸粱羽生吧。

没想到仲秋满很认真的说,我迷的是温瑞安 ……他想在京城附近置产,也不是为了当地主收租子,而是要种药。

说到种药,他在西南就有一座极大的药园,万里曾跟着他在那儿学医十年。

这回到京城来,他原本是没有种药计划的。

是因为舒绿的出现,促使他有了这个想法。

舒绿曾对展眉说,她大学里那个中药园是她帮着导师从无到有弄起来的,这话可没掺假。

在与舒绿探讨过种药的很多问题后,仲秋满万分激动地要向她拜师一一这种神转折连见惯世面的舒绿都没能抗住!结果仲秋满非常虔诚地表达了自己想要改良种药方法、提高药物疗效的迫切愿望。

你别看外头的人叫我药王,我自认医术也算不错,但在种药炼药这一点上,始终难有大成。

仲秋满还真不是谦虚。

他的老本行是外科,二世为人后虽说从头学医,将内外科、中西医融为一体创出了自己独到的医道,可是对于各种药物他还是不太满意。

当然,他所制出的药物已是远远领先当世。

然而在仲秋满看来,只要舒绿和他合作,他可以做出更多好药来。

这是真正泽被苍生的事业,舒绿也被仲秋满打动,答应帮忙。

仲先生,你就自个开垦这么多药田?站在田埂上,舒绿望着这百来亩药田,不能想象仲秋满一个人可以搞定这么多农活。

他怎么看也不是个干活的材料啊。

当然不会了。

再过些日子吧,我的弟子们就从长白山赶过来了。

仲秋满轻笑道。

长白山啊…………舒绿想起去年牧若飞在西南受伤时,没法请到仲秋满来治伤,就是因为仲秋满带着弟子们上长白山去了。

你在长白山也有药园?没有。

我上次去,是要去采摘一种少见的灵芝……仲秋满说到一半,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嗯哼?又是这种怅然寂寞的表情……莫非又想起了长公主殿下?关于仲秋满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舒绿还真是追问过仲秋满一次,结果自然是 没有结果。

仲秋满居然也不否认,一句,‘这是隐私’,就把她的八卦追问给堵死了。

好吧,隐私……这种遣词用句让人不想歪是不可能的好吗!大哥求求你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舒绿很想继续磨他,但也明白仲秋满这么说就是1,闲人止步的意思了。

他倒也光棍,不扯谎不编造不搪塞,反而让舒绿没法再问下去。

大大的狡猾!看来这家伙肚子里也满是坏水啊。

她只好把心思又转回牧若飞的脚伤上。

正如她以前判断的一样,牧若飞的左脚关节是软组织挫伤,某些筋络出了问题。

好在及时开刀治疗,估计痊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现在,就得靠他自己了。

仲秋满手里捧着一摞医案,脸上竟有些佩服的神色。

这是舒绿为牧若飞制定的复健方案。

不仅有详细的锻炼方法、流程,连配图都画得极其详尽。

复健从来都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不过舒绿相信牧若飞应该有足够的毅力坚持下去。

他必须重新站起来,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家族。

这份医案,舒绿拖仲秋满以他的名义送过去。

她尽可能的不暴露自己的能耐,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时光洌流,回到踏入京城的那一刻。

若真县如此,她必然会好好隐藏自只的真实性情,装得比傻大妞坏傻~那样,皇帝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兴趣了吧?皇城,御书房中。

兴耀帝俯首于书案之上,紧紧拧着眉头批阅奏折,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这些人,除了互相推诿还会什么?皇帝突然把面前的恭折都推到一边,拍案怒骂道。

德进与众内侍忙惶恐趋前,心中暗暗叫苦。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的脾气越来越暴燥了。

也难怪,在新春拜贺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兴耀帝能高兴得起来才有鬼呢。

如今查案又像是陷入了僵局,各衙门查来查去,嫌疑犯查出了一堆,但是大光明教的人除了那奸细之外一个也没抓到。

这让皇帝如何满意?想到有个这么麻烦的邪教在自己身畔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捅自己一刀,皇帝的心情就更坏了。

皇上请息怒。

夏涵捧着几本奏折从旁边的耳房缓步而入,内侍们看着他的眼光就像看救世主一样。

别看这位夏大人年纪轻,面相嫩,却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近日来,别人到御前见驾总免不得吃一顿挂落,就只有夏大人还能得皇上几分好脸。

果然兴耀帝见了夏涵,虽然脸色也没多少好转,但却并未对他多加斥责。

对于君威极重的兴耀帝来说,这已是十分荣宠的表现。

当日大象暴起,如果不是夏涵灵机一动让众人集中战力砍断了那大象的鼻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事后兴耀帝虽然没有加封或赏赐夏涵,可对他的态度却比以前更亲切了。

所谓简在帝心,就是这么回事。

夏涵递上手中的那几本奏折,禀报了一些日常公务后,话锋一转说起大光明教的事情来。

他将自己整理出的大光明教十年来的传教、活动情况送呈至兴耀帝面前,然后才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看法。

你说,大光明教的人……渗透进朝廷来了?兴耀帝目光凛然如冰雪,紧紧盯着夏涵。

微臣是如此认为的。

夏涵早已习惯了兴耀帝的威严气场,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见解一条条陈述出来。

他认为,兴耀帝继位后这几次大的动乱,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大光明教一环扣一环的缜密计划。

从火药库爆炸、三皇爷谋逆、西南蛮族反叛、中秋宫乱到新春朝贺大象袭击皇帝,大光明教计划一次比一次更毒辣,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皇帝。

中秋宫乱时,他们还只是派了护教圣女进宫打算魅惑君上,这回却企图直接以大象的恐怖冲击力量来谋杀兴耀帝…………皇上,微臣以为,大光明教这般作为,似乎正像俚语中‘狗急跳墙,的表现。

这表明他们很着急扰乱江山社稷,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和他们一贯的作风并不相符。

那卿家的意思是 兴耀帝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以前大光明教还有耐性慢慢抢夺他的江山,现在却着急起来,这证明兴耀帝近期的某些行动,快要将大光明教逼入绝境了。

而兴耀帝近期最大的举措,就是动了于家!难道真和于家有关……夏涵眼中精芒一闪而过,来到兴耀帝身畔,悄声禀报几句。

没有人注意到,一向极为镇定的小夏大人,藏在袖中的手心出了许多细汗。

这可是一月里,寒雪都未曾融化,他却紧张得背心都湿了。

他不得不紧张。

设计一个大大的套子,将皇帝、于家等等都装进去,万一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掺和到这些敏感的事情里去,好好当自己的小秘书就行了。

然而为了舒绿,他不得不给皇帝下套,不得不倾尽智谋拼命算计。

希望事情能够朝着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吧……(夏涵是腹黑,真的……还有人怀疑么?)(这回真不是蔷薇故意晚点,小区的宽带突然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劈了……,幸亏这会儿还恢复了,不然蔷薇大概只能用手机上网来上传了…………那个流量之贵世界人民都知道啊嘤嘤嘤。

好一阵子没呼吁大神之光了,亲们!还没领大神之光的亲们求赶紧去领吧,星星眼跪求第三百二十二章:春祭(一)——立春祭祀初七日大朝会时,皇帝突然提出要在立春日往京郊春祭亲耕祈雨,让文武百官顿感措手不及。

不是吧?您还嫌大年初一那一出大事不够热闹,想再来一次?明知道有邪教奸人等着刺杀您呢,求求您消停点好不好!这一回,百官的意见空前的统一。

不管以前是不是政敌,更不管是否在朝堂上吵过架、下朝后阴过人、私下里形如水火······全都意志坚定地纷纷上书要求皇上收回旨意,大有皇帝坚持要春祭,他们就停工罢朝的架势。

没法子,谁也怕惹事啊!这都是第几回了?火药库事件时被追究了一批官员,中秋宫乱时又被解决了一批,然后是最近的大象暴动······虽说这回皇上没什么下死手处置官员,但记上一过总是有的。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熬了半辈子才当上官的,说丢官就丢官,说处置就处置,大家压力都很大啊!所皿在明知道皇帝最近出行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冒险让皇帝到京祭天去。

兴耀帝的理由却也很充分。

他认为自己继位后朝中颇多动荡,如今钦天监又上报说今年的气候估计不太好,所以他要反省、检讨自己的问题,承担天子应有的责任——也就是天子罪己。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权力虽大,责任却更重大。

而封建社会的皇帝,不仅得对朝政民生负责,还得对气候收成什么的负责·……有些非人为造成的灾难,也得由皇帝来负起责任来。

比如什么洪水、蝗灾、干旱、地震……一旦发生这些天灾,皇帝是必须下罪己诏,也就是皇帝的检讨书,来向天下人检讨自己的过错的。

小到宫里的屋檐被雷电劈了一角,那也是皇帝出了问题····…起码大家都是这么深信不疑的。

儒家信奉天人感应,认为天和人同类相通·互相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

如果天子的作为违背了天意,上天便会降下种种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

如果政通人和·明君贤臣,则会出现种种祥瑞以示鼓励。

现在兴耀帝把大条道理搬出来,痛心疾首无比诚恳的自我检讨,简直都要感动中国了······呃·……总之他的正理群臣们还真无法从正面来反驳。

皇上自愿站出来向天下人反省自己了呀,这得是多宽大的胸怀啊,大家还拦着拉着也太不像话了。

但是臣下们也是绝不会退让的……退个鬼,一旦这回皇帝再出点事大家就等着集体下岗吧都!君臣拉锯了一整天·也没个结果。

朝会从早晨开到午后,愣是谁也不让谁——单纯从人数角度来论,兴耀帝的战力也够强的,他可是一个人对抗着整个朝廷的官员们啊。

就算他有许多心腹,但这些人也因为种种顾忌不好开口表示赞同。

开玩笑,现在出来说赞同,万一皇帝出事呢?他们不得第一批遭殃?夏涵低垂着头站在文官队列中,满耳都是同僚们接连不断的上奏反驳之声·他面上却无一丝波澜。

他虽然颇得圣宠,可官位低微,在这种高官重臣们纷纷出头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发言资格。

当然他本来也不打算发言就是了。

谁也不知道·怂恿兴耀帝举行春祭赂人竟然是他。

百官的反应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这种多事之秋,百官会同意皇帝出宫是绝无可能的。

大梁的官员们自来就有和皇帝吵架的好传统,对兴耀帝算是很客气了,这还是因为兴耀帝特别强势的缘故。

但是这回,再强势也没用——就算皇帝强行通过了这项决议,群众们硬扛着不执行,皇帝也没辙啊。

幸好兴耀帝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出宫祭祀。

第二天,在和朝臣们扯皮半日后,他才勉为其难地决定将祭祀的地点从京郊皇庄改为太庙。

好吧·朕不出宫向天下人检讨了,朕到太庙里去向列祖列宗检讨,你们还有意见么?这漫天开价、坐地还钱的招数,同样是夏涵的主意。

于是新一轮扯皮又开始了。

虽说去太庙的安全系数比到京郊去高了很多,但群臣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怎么也不肯让皇帝出宫。

好生生在宫里呆着吧您呐!等大光明教的人抓得差不多了再说吧!然而皇帝这回却不肯轻易再让步·而是无比坚持自己的决定。

君臣唇枪舌战了三天,最终还是皇权略占上风,立春太庙祭祀总算是通过了廷议。

后宫,永熙宫。

不过数月的时间,曾经繁华一时的永熙宫,竟清冷得可怕。

宫女们走在落了雪的小径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愈发显得宫室幽静,空旷寂。

这时的永熙宫,和于氏刚刚被封为皇贵妃时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一般。

那时候,永熙宫里每日走动的人潮可曾断过?每一宫的贵人们也都上赶着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比向皇后请安还殷勤。

更别说那些宫娥、太监们,往宫里跑动得不知有多勤快,人人都削尖了头皮想往这永熙宫里钻。

只要在永熙宫当了差,在后宫里就明显高人一等,等闲人绝不敢得罪你。

就是皇贵妃身边的一只猫儿狗儿,都比旁人尊贵些!可如今……皇贵妃都病了这些时日,到永熙宫来请安问好的妃嫔贵人们,却是少得可怜。

永熙宫的宫女太监到外头去办事,人人避他们如同瘟疫也似,生怕和他们沾上一点关系。

没错,现在的后宫,已经不是皇贵妃于娘娘的天下,而早被陶皇后全权掌控住了!陶皇后和兴耀帝身边的大太监德进联手,将皇贵妃安插在要紧位置上的亲信全都清理了一遍。

稍微好点的,被闲置到浣衣院去混吃等死;更有那不堪的被寻了点错处活活杖毙,也无人敢出来吭半句声。

陶皇后的心胸一点都不广阔,这十几年里于氏给她穿的小鞋下的绊子,她都深深记在心里呢。

就冲着于氏敢在她之前生下长子,足够陶皇后记恨她一辈子了。

因此陶皇后不仅要夺皇贵妃的权,还要给她雪上加霜,多添点堵。

谁能预料到,曾风光无两的皇贵妃娘娘,现在连晚上多点几支牛油蜡烛照明都难了呢?但凡是永熙宫里的吃穿用度,陶皇后是能减则减,不能减也要想着法儿减。

这也不能怪陶皇后,因为原本永熙宫很多用度份例是超标了的。

当时于氏仗着自己得势,非要让自己的待遇超越了妃嫔的标准,几乎样样和皇后看齐。

陶皇后一忍再忍,苦苦忍着就是不发作,终于等到了秋后算账的机会。

如今她一口气就把皇贵妃的各种份例打回原形不说,还以各种借口不给永熙宫足额发放用品。

皇后竖起这么大一个风向标,懂事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啦……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才人,都敢踩到本宫头上来了!永熙宫正殿内室中,皇贵妃脸色青黑如玄铁,声音阴冷得几乎可以刮下两层寒霜。

尽管还在病中,皇贵妃依然打扮得一丝不苟,甚至可以说打扮得太过分了。

明明是家居,却穿着外出拜见皇后、太后的齐整宫装,连妆容和发式、首饰都尽善尽美,就像马上要到别宫去做客一般。

越是如此,越发显出她的悲哀。

她的时间太多了,除了每日这般尽心打扮自己,维持尊贵的体面之外……居然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从云端跌落泥尘的感觉绝不好受,尤其对于她这么好强掐尖的一个人来说,更是如此。

听到身边的大宫女盈彩讪讪地来回报,说自己到御膳房去取今儿的药膳时,御膳房的人竟然说忙着给傅才人做补汤还没顾得上永熙宫的药膳,让盈彩晚上再过来取药。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托词,只是御膳房为了讨好皇后而刻意冷落永熙宫罢了。

可那傅才人怀着身孕,下月就要临盘,盈彩还真不敢和御膳房的人争执,就这么空着手回来了。

贱人!都是贱人!皇贵妃一怒之下抓起手边的一个粉彩茶壶朝地上一掼,一把好壶顷刻间便成碎片。

屋里宫女们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触皇贵妃的霉头。

娘娘,娘娘,好消息!另一名大宫女盈蕊气喘吁吁地从外头小跑进来,脸上带着笑,看起来真是带来了好消息。

快讲!皇贵妃刷地站起身,神色激动地往前赶了两步,颤声说:可是……可是皇上来了?不是……盈蕊刚说这两个字,皇贵妃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但听到盈蕊的下半句,她的脸色又由阴转晴了。

奴婢刚从前宫回来,听人说皇上马上要举行立春祭祀,六宫妃嫔皆要参加!祭祀?皇贵妃愣了愣,也不含糊,马上追问道:本宫可在列?在,在!鸿胪寺那边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娘娘您也要去呢!第三百二十三章:春祭(二)——又出意外依然是在展眉的新家小楼上,在场的人却换成了展眉和夏涵二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张水曲柳矮几,摆着几样切牛肉、凉拌瓜条、麻酱青豆之类的下酒小菜。

矮几的另一边,是一个盛满热水的温碗,里头浸着一壶暖酒。

展眉将杯中微温的果子酒轻呷一口,夹起两片切牛肉慢慢咀嚼着。

他对面的夏涵同样一言不发,把玩着手中已空的酒杯,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这些日子精神颇为疲倦。

展眉饮尽杯中美酒,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又替夏涵倒满杯子。

晨希,我方才说的,你能否帮我做到?夏涵没有急着饮酒,而是抬眼看着展眉,轻声道。

……我能问问原因吗?展眉扬了扬直插入鬓的浓眉,眼睛稍一眯缝,精光熠熠的眸子逼视着夏涵。

夏涵摇摇头,说:不能。

啊,是吗······早料到夏涵会是给出这个答案,展眉也不例外。

他又饮了一杯酒,突然轻笑道:反正,是为了我那妹子,对吧。

对。

这下夏涵却不含糊。

展眉收起笑容,坐直身子,肃然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妹子的事,担了很多的风险。

但是,如果到最后……她还是不愿意······你怎么办?没怎么办。

夏涵很轻松地耸耸肩——这是跟展眉相处久了以后不自觉被感染的毛病。

他吁出一口长气,说:走一步算一步,管不得那么多了。

嗯……看来,似乎是大实话?展眉举起手中酒杯,往夏涵的杯子轻轻一碰,重又笑道:那就让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听起来,这小子肚子里,貌似有一个不错的计划?立春日,太庙。

大梁的春祭并不是常例有时几年也不举行一次。

不过兴耀帝继位后,还未曾举行春祭,如今借着罪己告天的理由举行也说得过由于春祭决定得很仓促,又正值多事之秋朝中上下都极为紧张。

而且因为是兴耀帝首次春祭,与会的妃嫔、宗室相当多,这便给安保工作增加了难度。

舒绿没想到自己这回还是榜上有名,得跟着信安王府的人一起参加祭祀。

不是吧,她又不是宗室女,人家姓凌好吗!亲戚而已,要不要这么额外开恩?后来从展眉那边她才了解到以前到太庙祭天只是皇亲国戚们的事,但这回不同以往。

这回皇帝在太庙祷告祈天完毕后,还要再顺便与百官一道举行祈雨仪式,连带着皇后也要率领宗室女眷和命妇们共同祈福。

总之就是个二合一的仪式……啥,这也行?舒绿听着怎么怪怪的。

展眉说:本来祈雨应该是到京郊皇庄去,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可是如今百官不同意皇上出京啊,就弄了个折中的法子。

听说以前也是有先例的······这种事也就鸿胪寺和礼部的人懂我们哪知道。

又是大型集会,真的没关系么!舒绿真是怕了。

上回那大象暴走的事情还让她犹有余悸,这才过了没几天又要参加一次大集会。

她怎么老觉得心惊肉跳的?谁知道,皇帝都不怕,你怕什么!展眉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潜台词就是皇帝本人都不怕死,咱们更不用操心了。

反正就是去打酱油当背景板的而已嘛。

也是……唉。

舒绿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别人看来无比荣幸的事情,她却委实敬谢不敏。

谁爱去谁去!在京城王府里待得越久,她越是厌倦这种膏粱锦绣、富贵荣华的生活。

这繁华背后的肮脏与琐碎和她的本性与追求实在太不相符。

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立春当日,天气是难得的和暖。

前些日子的阴霾天气为之一变从清晨起天空便是一片晴朗。

但天气再好,大家也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差不多所有参加春祭的人,都是同一种心情——赶紧让这倒霉的一天过去吧,再也别出什么事了!只有皇贵妃于氏的心情与众人不同。

今儿于氏穿戴得极为正式。

久已不曾在人前出现的她,妆容甚是精致,尤其是那细细描画的眼妆和朱唇将她本来就雍容贵气的面孔点缀得十分精神。

在所有妃嫔中,唯有她的服饰能与皇后比肩,都是真红的朝褂、朝袍、与朝裙,只是在朝冠上稍有区别。

这身打扮给了皇贵妃无比的自信。

看看,本宫虽说暂时失势,可依然是本朝的皇贵妃,依然是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平日里再如何被压制,到了这种大场皇上也得让本宫出来亮相!相形之下,陶皇后的脸色就差多了。

能不差么,活生生的眼中钉就戳在自己的眼前,才消停了两天就又溜出来蹦了。

对于好容易尝到了正宫应有的权威滋味的陶皇后来说,这种感觉非常的不爽。

事实上,鸿胪寺将名单送到陶皇后面前时,她就曾打算直接把皇贵妃的名字划掉。

理由现成得很,于氏正病着嘛,就免了她这趟辛苦差事吧。

瞧她多体贴?问题是鸿胪寺卿禀报她说,皇贵妃在列乃是皇上钦点,他可不敢自专。

陶皇后一听是皇上钦点,马上不敢多说什么。

她倒不是嫉妒吃醋——陶皇后说不上聪明,但也绝不傻,对相处了十几年的丈夫还是略有了解的。

她隐约明白,皇上此举并非是出于对皇贵妃有何感情,而是考虑到了朝廷里的某些情况。

一心要做贤后的陶皇后,可不敢阻碍皇上行事,忍着气在那份名单上落了金印。

但理解归理解,看到皇贵妃又意气风发地站在自己身边,陶皇后心里没有一点想法那也是不可能。

不过她谨记着自己的本分,也顾不上和皇贵妃置气,全副精神到放到祭祀祷告里去了。

身为皇后,她要干的事情多着呢!宗室女眷行列中,舒绿与其他的小字辈站在一处,随着司礼监鸿胪寺的大人们指示行事。

让她奇怪的是,在祈雨仪式开始前,她们今天站的位子和往日似乎不太相同。

按理说这种班次排行都是有极严格的规定的,为什么她们小字辈反而站得离皇后贵妃们比较近呢?也没人跟她们解释什么,就这么安排着了。

算啦,也许人家祭天时就是这么个站法,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完了吧这仪式,烦死人了!亏得天上虽有太阳,却不晒人,露天站上一上午尚可忍受。

不过站久了小腿也酸痛的呀,还不能变换姿势,跟军训的强度也差不多了。

累就一个字,她想呻吟无数次!随着声声鼓乐,祭天仪式井井有序地进行着。

她站的地方也听不见那圣天子念罪己诏的声音,只能离得远远的偶尔看一眼高台上那身着衮服高冠的影子。

这么一看,还真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呢······皇帝以下,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众多皇爷——也就是兴耀帝的哥哥弟弟们和他们的子嗣。

兴耀帝还在世的七位兄弟,已经在初一时领了封号与封地,等过了正月就要离京出发到外地去过他们闲散王爷的小日子了。

有了三皇爷这前车之鉴,兴耀帝对他的兄弟们是一个也不放心,统统撵走是正经。

再冗长的仪式也有结束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舒绿的脚都要站得没知觉了,才听到了三声沉闷的锣响。

这代表着祈雨仪式即将进入尾声,再有一个祭酒的环节就搞定了。

太好了!不知有多少人都在这样默默地想着。

随着皇帝将最后一杯祭酒浇在高台前的地面上,很多人的心都渐渐落了地。

总算平安了····…你们干什么!一声怒吼无情的将众人的平静心情彻底打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被这吼叫声惊得身子一颤。

不是吧,又出意外!苍天啊,大地啊,大梁朝到底是找谁惹谁了,想过个太平日子就这么难?连舒绿都吓了一大跳,也无法顾及仪态,第一时间朝那骚乱处张望只见穿着鲜艳金黄色礼服的大皇子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挟制着往大殿一旁拖去,他身边的几个从人也尽皆被擒,人人皆面露惶恐之色。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要在这种场合拿下大皇子?皇贵妃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即尖叫一声皇儿,提起裙摆就想去追被压下去的大皇子。

就在这个时候,大皇子那几个被制服的从人里,有两人突然暴起,将擒拿他们的侍卫撞翻在地!将这些反贼通通拿下!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台上发号施令,这过分沉着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引得人人心头狂震。

皇上如此镇定······莫非·……是早就计划好的?昏君,纳命来!第三百二十四章:春祭(三)——舒绿出事过后回忆起立春祭祀那日的混乱情形来,舒绿都觉得如在梦中一般。

莫名其妙-的,大皇子和他的随从便被拿下,紧接着那几个从人却突然暴起想要行刺皇上,又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数大内侍卫围攻。

还没等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反应过来,那些难以突围的刺客却又似乎是想从一旁的妃嫔宗室中抓人质而求脱身,居然朝着皇后与皇贵妃这边冲来!华服丽冠的后妃们乱成一团,舒绿站着的位子也离她们不远,被周遭的那些姑娘们推搡着、拉扯着,大家都乱得不成样子······在一片混乱中,舒绿只觉得不知有什么硬物直接击中了自己的膝盖,她双腿一软,晃了两下便不自觉地倒在地上。

关键时候,女眷们跑得也并不慢。

舒绿反而是唯一摔倒的受害者,她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刺客和皇后、皇贵妃身边的护卫厮打,刚想爬起来,忽然脚上又中了一击!这回她真是狼狈极了,就如滚地葫芦在地上滚了一圈,衣衫凌乱、钗发纠缠,连手掌也擦破了两处,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暗箭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不去攻击皇帝皇后这种大目标,冲着自己来想干嘛啊!舒绿是很聪明,可她的行动能力和一般的姑娘家也区别不大。

连续两次摔倒,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半趴在地上苦苦挣扎。

要是换了别家闺秀,估计就会为自己在人前如此失仪羞愤欲死了,舒绿却只考虑到自己的安全问题。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而已,怎么反而狼狈成这样?锵!乱战中,一柄本来握在刺客手中的短剑不知为何朝这边飞来!那刺客本是狗急跳墙将短剑甩向围攻自己的其中一个高手,可那短剑却古怪地在空中改变了方向·向另一边斜飞出去了。

小心!一个穿着蓝色官袍的人影飞身过来,将趴在地上的舒绿一把扯着躲开那柄短剑。

那可短剑的锋利超乎了人们的想象,那人动作虽然不慢,却还是被飞来的短剑擦过了手臂!舒绿晕晕乎乎地被人拉扯扑倒·额头一不小心撞在地面上,眼前一黑,很快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之前,她只记得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夏涵满是焦虑的面孔…···啊,是夏涵救了自己吗……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舒绿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绮霞苑那张熟悉的楠木描金拔步床上。

被褥间散发着她常用的帐中香,几缕淡淡的昏黄光线从帐子的缝隙间透过来,时间大概已经到了晚上。

嗯……她喉头一动,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床帐被人飞快地撩开,巧英的面庞马上探了进来。

小姐,您可醒了!舒绿听她的声音略带浑浊,像是刚刚哭过似的。

随后,她便被巧英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巧珍也赶过来替她在背后垫上软枕,一连声地叫着:小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舒绿这时才感觉到额头上微微的疼痛·抬手一摸,果然额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

也不知自己撞得严不严重,可有流血?不过从手上的感觉看来,或许只是撞起了一个大包罢了,伤口不会很大。

巧英端过一碗参茶,服侍舒绿慢慢喝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瞧你们这样儿……舒绿清了清嗓子,把干哑的喉咙略为调整一下,嘴角轻扬:哭什么,我好着呢。

嗯·嗯,小姐一定会好好的……巧珍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两人的眼睛都跟桃子一般又红又肿,头发衣裳也都有些乱蓬蓬的,显然舒绿的突然出事差点就把她们给吓坏了。

不说了。

先吃东西。

舒绿又闭上了眼睛,仲手揉了揉心口。

今儿受惊太大,胸口气闷得慌·待会自己开副安神药方让人煎一碗出来喝才行。

她对于自己昏迷后的事情好奇的要命,但心知跟这两个小丫头也打探不了什么内情。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既然自己能安安稳稳睡在家里,应该还不至于太糟吧。

但是,当时打中了自己腿弯的那两枚暗器······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自己又没招惹什么人,怎会有人针对自己出手?用完了两碗莲子粥,舒绿又吃了一块莲藕肉饼,才慢慢恢复了精神。

这时,外头巧果禀报道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来看小姐了。

梁家的三位夫人联袂而至,这还是绮霞苑历史上的头一回——可能也是最后一回。

舒绿勉强撑直了身子,赶紧让巧英替自己拢了拢头发,三位舅母就走到内室来了。

外甥女醒了?这下可好了。

王爷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世子妃张氏脸上堆着笑,虽说看起来也并不真诚,好歹算是客气。

四夫人穆氏的笑容就虚伪程度而言和她有得一拼,只有二夫人桑氏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关切。

舒绿让巧英扶着自己下地,给三位舅母行了礼,被张氏伸手搀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今儿可吃了大苦头了。

不知是不是舒绿的错觉,她总觉得张氏的表情银古怪,有点故意想和自己套近乎的意思。

是呀是呀,谁能想到今儿会有这样的事。

穆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旋即被张氏小瞪了一眼,赶紧把剩下的话吞回肚里去。

舒绿倒是明白张氏的意思。

今天这种事明显涉及皇家内部争斗,就算是在家里,也不能随意议论的。

没来由惹祸上身嘛,还是谨慎些好!穆氏这人有点口无遮拦,平时修养也一般,所以才会说出这些犯忌讳的话来。

不过她被张氏一瞪,也只是尴尬地干笑两声,并无不悦之色。

四房是庶出,她平日里奉承张氏习惯了,却也不觉得如何丢脸。

桑氏看着舒绿头上的绷带,问道:舒绿,你头上这伤要紧吗?不妨事的,就是肿了个小包。

多谢各位舅母关心。

舒绿对桑氏一贯比较尊敬,当然也是看在尚红的份上爱屋及乌。

但是她心里虽然给三位舅母分了亲疏,面子上还是得对她们一视同仁,说感谢的时候不能单谢桑氏一个。

张氏显然也不是多关心舒绿的伤情,听舒绿自己都说没事,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日子,外甥女你就好好养病吧,别的事情我们长辈会替你操办好的,你只管放宽心休养就是。

呃?啥,操办啥?她不是养个病而已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舒绿本来就觉得今晚三位舅母同时来看望自己十分古怪,听了张氏这话,更是惊疑不定。

张氏见了舒绿的反应,也明白这外甥女儿如今定然是什么也不知道,遂抿嘴一笑说:好啦,我们不叨扰你养病了,你且休息吧。

喂,把话说清楚再走啊!舒绿看张氏明显是在卖关子,只得用求援的目光看向桑氏。

桑氏居然也在神秘兮兮地微笑,应和道:是极,舒绿你休养要紧,改明儿我再来看你。

三位舅母大人竟然就那么走了,让舒绿郁闷得干瞪眼。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心腹丫鬟,沉声道:今天我缅来以后,府里还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这次的大混乱中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完全没有任何发挥嘛,就是摔了两跤、似乎又被夏涵救了······难道是自己太过失态,丢了王府的脸,老王爷很生气要罚她,所以张氏很开心?也不像啊,张氏刚才不还是说老王爷念叨着自己来着?巧英和巧珍茫然的对视一眼,讷讷道:奴婢不知。

午后小姐您被人送回来时便昏迷不醒,奴婢几个只顾着服侍小姐了,外头的事情一概没打听……要不奴婢这会儿到外院问问去?太晚了,明天吧。

舒绿叹了口气。

要是展眉没搬出去,还在王府住着,那倒是方便了。

可如今想找人问问情况,却是两眼一抹黑。

唉!巧英和巧珍显然没想那么多,她们只要小姐安好就万事大吉了。

对于她们这样的小丫鬟来说,什么朝廷大事邪教作乱,离她们都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只有她们的小姐,是她们的天和地。

可是······当第二天,巧英真正去探听消息的时候,她自己就先被吓傻了。

不可能吧!小姐······和夏公子……天哪!纟咩,事情的真相究竟是……T第三百二十五章:最戏剧化的求婚让时间回到舒绿在太庙广场前昏倒的那一刻。

当时的确非常混乱,但是骚乱持续的时间其实很短。

兴耀帝明知大皇子打算在此时下手,也就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准备。

所以那几个刺客除了刺伤几名侍卫之外一无所获,很快就被悉数拿下。

陶皇后有惊无险地靠在两名大宫女身上,凤冠乱颤,脸色惨白,幸亏还勉强能够站住。

皇贵妃于氏却没能维持她仪态万方的形象,整个人跌坐在广场上目光涣散,全靠身边宫女搀扶才没有像一摊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

皇儿……皇儿……皇贵妃只懂喃喃自语,无法做出任何正常的反应。

兴耀帝看场面稍微安静肃整下来,便朝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德进使了使眼色。

德进会意躬身上前一步,扬声宣布——大皇子勾结大光明教妖匪,意图谋逆,罪不容恕。

如今皇上下旨先将大皇子及其党羽羁押在狱,待查明实情后再行处置!在场数千人集体傻眼。

从大皇子被拿下,到他身边的随从暴起发难,再到如今德进宣布圣谕···…谁都能看得出其中的猫腻。

原暴,皇上坚持要春祭,是存着某些心思啊······可大皇子·……明明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明明是煌集一堂,千人同祭;然而此时居然无人敢出声议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了雷区。

这短暂的平静,却被一声惊呼打破了。

妹妹!你怎么了妹妹!耶?谁敢大声喧哗?这么庄重的场合,如此诡异的气氛,谁都惶恐不安的时候···…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竟敢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从人群里飞扑而出的青年移动着,很快有人认出那就是信安王府的话题人物凌展眉。

只见凌展眉大声叫嚷着妹妹往女眷这边扑来,众人才发现原来有个丽服少女昏倒在地上。

在她身边,一名蓝袍官员捂着左臂单膝跪地,鲜血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滴落看来他左臂受伤不轻。

这人大家都认识,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中书舍人夏涵夏檀青。

夏涵,你竟对我妹妹无礼,该死!周围的人惊诧地看着那叫凌展眉的少年横眉怒视着夏涵,一手纠起夏涵官服的前襟,伸手就给了夏涵一巴掌。

啪!夏涵白皙的脸上瞬间印上五道红痕!这时有人想起那凌展眉可是曾有过以寡敌众力克群痞的战绩,夏涵这般文弱,哪里禁得起他的拳头。

却不知凌展眉为何君前失仪,对着夏涵喊打喊杀?咦,方才那凌展眉喊的是夏涵对他妹妹无礼·……眼看夏涵还受着伤呢,到底无礼在何处了?住手!一群侍卫围了过来,将凌展眉与夏涵隔开。

当头的带刀侍卫万里浓眉紧锁,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沉声道:二位请勿在此地喧闹。

他抢在别的侍卫之前开口,也是袒护二人的意思。

不然,这事可大可小毕竟时机敏感啊。

展眉果然不再闹了,再次怒视夏涵,便转身找宫女将自己妹子抬出去救护。

本来呢,没有他这一闹,很少有人注意到夏涵做了什么。

可如今那红通通的五指山就印在夏涵的脸上,大家想看不见也难。

不过这一角落里小小的吵闹也无法吸引更多的目光,大家还是把全副精神放在兴耀帝身上。

报!一队锦衣健卒快步趋前,从他们身上的服饰,可以辨认出是内通司的军官。

当中一人排众而出,跪在御前禀报道:禀报皇上臣等已在大皇子府中捕获十数名邪教妖匪,并搜出若干兵器与毒药!哗……这下广场内的人们再也无法保持肃静了。

平时很缺乏存在感的内阁首辅胡阁老,这时果断站出来向皇帝进言。

皇上待大皇子深情如海,恩重如山,然而大皇子竟然勾结大光明教妖匪,做出这等弑君篡位之举实在丧尽天良,罪不可赦!胡阁老名义上是百官之首,其实一直被权势滔天的于阁老死死顶着好不气闷。

不过他老人家能被兴耀帝选中担任首辅,就绝不是一般人,起码忍字诀是修炼得相当到家的。

还有这看眼色的功夫,普通官员也赶不上啊。

这不,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呢,胡阁老就先冲出来表忠心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今儿皇上就是要把大皇子这事办成铁案。

大梁尚儒教,重礼义。

所以即使兴耀帝贵为天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置一个已算得上成年的皇子,尤其当这皇子是他的长子、又有一个强硬的后台······处理起来就更麻烦了。

必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好光明正大地把大皇子打压下去。

所以,这场春祭,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大皇子所设下的圈套——谁会相信,皇帝之前没察觉是大皇子伙同大光明教的人在京城里兴风作浪?兴耀帝肯定早就查明了真相,偏偏要演这么一出戏给群臣和宗室们看,就是要让大家无话可说——不是朕狠心,是大皇子要谋反!原本可以私下逮捕大皇子及其党羽,却非要把事情闹大。

皇帝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猜到了。

说实话,大皇子一点也不冤。

争夺皇位也就罢了,居然还屡次勾结邪教的妖匪在京城中兴风作浪,试图刺杀皇父。

普通人谋杀亲父,也要凌迟处死,何况他想谋害的人是皇帝?只能说大皇子想夺位想疯了,眼看着外祖家失势、母亲失宠、自己被迁居宫外,才会受了大光明教的引诱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吧。

当然,这些想法也只是在大家脑子里转悠着罢了。

事情的真相与详情,谁也没有头绪。

至于大皇子为何那么愚蠢,会带着妖匪进会场图谋不轨,这个真是······傻到了一定的境界。

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皇上千万不必对这等奸佞心慈手软,否则将助长奸贼胆壮,令忠臣寒心!这回跳出来的是信安王爷。

这位老王爷别看是个武夫,对朝政的敏感程度还远在许多文臣之上,不然人家能咸鱼翻身么?谁都知道信安王府和于家是死对头,信安王爷这种时候踩上一脚才是正常,大家都不会觉得奇怪。

有了这两位文官和宗室的代表发言,群臣也就醒悟过来,顿时争先恐后地抨击起大皇子的罪行。

这些人都是能滔滔不绝说上几天几夜的主儿,一人骂一句就够瞧的了。

还有那原本和大皇子走得近、却还不算死党的,这种时候更加疯狂地撇清起自己来,骂得比别人还狠。

皇贵妃就那么呆坐在地上听着群臣上谏,耳朵嗡嗡直响,似乎已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也没人敢再去搀扶她,就任由她在那儿出丑。

陶皇后心中的暗爽简直难以用笔墨来形容——她才不是为死对头皇贵妃母子俩倒台而感到高兴那么简单,而是,自己生的二皇子从此就没有竞争对手了!她这皇后的宝座,看来应该是保住了啊…···皇上英明!在群臣的上谏告一段落后,兴耀帝以手掩面,似乎很是痛心地哑着嗓子说:众爱卿言之有理,但大皇子年纪尚幼,怕是受了奸人蛊惑才会做出这等事来……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为大皇子开脱的意思,可大家都知道皇上安排这一幕就不是为了让大皇子脱难的。

众人更加义愤填膺地表示处置大皇子是群众的意见,不处置这等逗贼,真是天理难容云云。

皇帝又表示了自己的难过,但在群众们强烈得不能再强烈的恳求下,才勉强同意把大皇子交由宗正寺处理。

大臣们得偿所愿,于是又纷纷赞颂皇帝是多么的仁慈,大皇子这般作为,皇上还念及父子之情不忍处置。

然而最后皇上为了大局着想,还是毅然壮士断腕,这是何等的圣明啊······就在这桩惊天的大皇子谋逆案发生当日傍晚,手上还捆着绷带的夏涵,请了五位叔伯陪同,前往信安王府请罪。

请罪的理由是——他玷污了凌家小姐的清誉!信安王府的主子们,从老王爷到梁世子、张氏等等,在大厅里呆瞪着双眼,看着这位本朝最年轻的宠臣五体投地地拜伏在他们面前忏悔。

而受害者舒绿的长兄凌展眉同志,则表现得极为愤慨,号称自己妹妹是何等冰清玉洁的女子,就算被贼人杀死也不会愿意被男子抱着避开凶器,等等······中心思想就是,夏涵就不该出手救人!还别说,展眉这逻辑在当时的礼教背景下属于主流言论,谁听了也挑不出错处来。

夏涵忏悔得极其真诚,说自己当时就是脑门子发热一时冲动,如今给凌家小姐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名誉伤害,他决定——要向舒绿求婚!第三百二十六章:定亲!?夏涵这突如其来的求亲,连信安王府这些经历了半辈子惊涛浪的主儿也没法淡定了。

上午在太庙时舒绿被卷入骚乱随后昏倒,这府里谁都知道。

大多数人也都听说,当时是夏涵救了她,结果还被展眉打了一巴掌。

可府里的主子们,还是更关心自家会在这次的政坛大博弈中获得多少好处。

反正请来的太医都说舒绿并无大碍,好好静养就是,于是大家也就没太在意。

谁知这才过了多久,夏涵就颠儿颠儿地上门来请罪了?请罪就请罪吧,可怎么又变成了求亲?陪着夏涵过来的那五位叔伯,却都是朝廷或士林中有头有脸的人一位都察院御史、一位国子监司业、一位顺天府尹、一位刑部侍郎,还有一位是虽然并未在朝廷任职,却在士林中有着极高的威望的宿儒。

这五位老先生,就算单独来一位,信安王府也不能冷淡了人家。

如今五位一同过来,更是声势浩大,也可见夏涵的苦心。

为了来这一趟,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将父亲的几位老朋友请过来替他撑场子。

要知道,光是有一个夏大儒之子的招牌,也当不得这几位老先生如此落力帮忙。

主要还是夏涵自己争气啊。

才十七岁就能入紫宸殿为中书舍人,迅速获得了兴耀帝的宠信,这份才干才是众人高看他、愿意帮助他的最大原因。

就在王府众人被夏涵的提亲吓了一跳,一时难以回应时,几位老先生一个接一个的开口了。

年轻人嘛,犯点错误是常有的,檀青侄儿也是一时冲动。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您看他连治伤都顾不及,就赶着过来赔礼了。

现在这么懂事的年轻人不多啦。

不是老朽夸口,我这侄儿才华人品都是一等一的绝对配得上贵家千金啊。

听说凌千金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这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对璧人么?最后那位大儒慢悠悠地开口说:莫非王爷觉得我这侄儿不堪造就,配不上贵家千金?这话一出,就逼得老王爷不得不开口了。

但是老王爷本身就是个老狐狸哪能看不出这里头的蹊跷。

早听说夏涵这小子时不时来找展眉,还必然会借故见见舒绿。

原来根子在这儿呢!不然,当时那等混乱的情形下,他怎么不顾着自个逃命,却多管闲事去救舒绿?才出事这么一会儿,马上就找齐人马上门来,借着赔罪的由头求亲……要说这小子对舒绿没那个心思老王爷是绝不会相信的。

但是老王爷的思维并没有在儿女私情上纠缠太久,而是开始考虑将舒绿嫁给夏涵,信安王府能否从这桩亲事中得到好处。

舒绿的亲事,老王爷是早就考虑过的。

他已为舒绿看好了京中几家勋爵门第,本打算过了正月就让张氏去张罗此事。

以舒绿的出身,按照常理很难嫁给世家名门中的嫡系子弟为正妻。

要是做妾,老王爷又舍不得·……怎么说也是福慧唯一的亲女儿,又这般讨喜可人。

老王爷再冷酷无情对舒绿却还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不过他隐约听说,临川王府那边,牧王爷夫妻有意让舒绿做那世子牧若飞的嫡妻这可是一门好亲事!然而想到牧家在军中的势力,老王爷又有些犹豫了。

他人老成精,极为清楚月满则亏的道理。

于察是怎么倒台的?势力太大了啊!信安王府在军中和兵部都已经隐隐有一家独大的趋势,再联合了同为武将世家的牧家,皇帝能不猜疑自己么?老王爷太明白,被皇帝猜疑的后果是什么。

大皇子那么一个活生生的悲剧摆在眼前,还不足以让老王爷警醒大皇子可是皇上的亲儿子,养了十五年的长子!说下套就下套,说拿下就拿下,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反正从此之后大皇子就算不被赐死,也会被关起来一辈子。

兴耀帝可不是那种仁慈宽容的皇帝。

对于一手把自己捧起来的于家,还有亲生的儿子,他下手可是毫不含糊。

自己虽说也对皇上有从龙之功,并且全家上下对朝廷忠心耿耿,但过于招摇还是不好的呀。

可是和夏涵结亲就没有这方面的疑虑了。

夏家也算不错,可是在朝廷上没什么势力——有关系网和有势力是两回事······夏伯卿的影响力主要在士林那一块,而且是江南、东南的士林。

夏家,无论如何也不属于朝廷中的核心政、治集团。

所以,把舒绿嫁给夏涵,比和牧家结亲更好!想通了这点,老王爷看着夏涵的表情就和缓多了。

哎呀,贤侄也是救人心切嘛……展眉,你也是的,怎么下手这般重?他故意对展眉瞪了瞪眼睛。

这话说的是展眉打了夏涵的那一巴掌。

谁都能看到,夏涵的右脸上还是高高肿起,红红紫紫的一片,嘴角都破了皮。

可见展眉当时下手极狠这是他们对展眉的实力太不了解。

对于展眉来说,这算是非常非常轻手了。

哼,想娶我妹妹,还让我配合你搞那么多阴谋诡计,不给你点苦头吃吃怎么行?夏涵一听老王爷说这话,心头一阵狂喜,知道事情有七分光了。

于是他更加虔诚地忏悔起来,说着说着还给老王爷磕头谢罪,把额头都磕青了。

他太明白展眉想让自己受点皮肉之苦的心情了,干脆就一次性满足展眉看他受罪的愿望。

不就是受点小伤么?这样就能把心上人娶回家,那可太划算了。

要是不够,他还可以让展眉踹上两脚解气呢。

夏涵做事的原则是——只要能达成目标,他是不介意受苦受累的。

从他拼着被人扔到翰林院藏书库里去吃灰尘坐冷板凳,也要拒绝祝家的亲事,就可知他这人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和。

好啦好啦,贤侄快不必如此。

老王爷很满意夏涵的表现。

果然是个很懂事的年轻人嘛,姿态放得很低啊。

如果夏涵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如此表现很是正常。

但是想到他皇帝宠臣的身份,那这份诚意就算难得了。

夏涵负责演苦情戏,他的五位叔伯负责替他说情、求亲,倒也配合默契。

要不是展眉知晓内情·还以为展眉和这五位老先生提前配过戏对过台词呢。

都是一群腹黑啊!果真是物以类聚!最后,信安王爷很大度地原谅了夏涵的莽撞。

至于夏家的求亲,老王爷则是矜持了又矜持,磨得连夏涵这么有耐性的人都快抓狂时,才勉强答应下来。

你说……什么?舒绿半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养伤,听巧英结结巴巴地把昨日夏涵来访的事说了个大概,就被震惊得头脑发晕。

她一手扶额·呆呆地看着巧英,吐出一句——……你是在骗我的吧?奴婢、奴婢不敢!巧英一着急都给她跪下了。

舒绿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行了……我现在乱得很。

起来吧。

她能不乱么?这是什么样的神展开啊?去了趟太庙,打了回酱油,回来却成了这种状况。

听巧英说,老王爷和那几位客人,把定亲的章程都给敲定了。

也就是说,只要夏家那边送了庚帖过来一合·她和夏涵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呼……她向后一仰,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一层层疑问从心底慢慢浮现。

不知怎的·她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当时,夏涵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那可是女眷的队伍!让自己跌倒的那两枚暗器,真是妖匪们乱射出来的吗?为什么偏偏都射中她?还有最古怪的,是哥哥的反应。

从巧英的叙述中,她多次听到哥哥为了夏涵救护自己而发火,甚至打了夏涵。

不但如此,哥哥竟说出了那种我妹子就算死也不愿被玷污清誉的话······这话别人说是正常的,但哥哥······她越想越觉得可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了。

快得根本不合常理。

就像,是提前精心策划好的一样!哥哥……舒绿撑起身子,用力地抓紧了身上的被褥·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

这时,巧珍匆忙来报,说展眉少爷来看她了。

不见。

舒绿冷冷地说。

呃?巧珍愣了愣,便又听得舒绿说:你告诉他,我难受得很,要好好休息。

请他近日内·都不必来了!随后,她索性滑进了被子,紧紧蒙头睡下。

啊?这······巧珍纳闷地看了好几眼那鼓起的被褥,心想小姐早晨起来的时候精神不是好多了吗?展眉听到巧珍的转告,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他就知道,妹妹很快就会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没关系······反正,只要定了亲,许多事情就能够顺利解决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解开心结(这章算7月19号的更新)次日正是元宵,不过京城的权贵们都没什么过节的心情。

本来预定好的进宫朝拜自然也取消了。

小姐,夏公子让人送了元宵和团子过来。

绮霞苑中,巧英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主屋,将正在发呆的舒绿惊醒过来。

舒绿一听夏涵的名字,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沉着脸说:我不吃,你和巧珍分了吧。

说罢,她又扭过脸去,继续对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巧英提着食盒进退两难,她可不敢真的和巧珍分吃夏公子送来的东西。

可要劝说小姐接受这礼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巧英服侍舒绿时间不短,明白自家小姐其实最是心软,如今这般表现说不定只是害羞罢了?自己还是先劝她两句吧,免得辜负了夏公子的好意。

在得知小姐将与夏公子定亲后,巧英真是发自心底为小姐感到高兴。

在她看来,夏公子和自家小姐委实是一对相配得不能再相配的金童玉女。

而且夏公子如此积极求亲,可见对小姐极是真心,日后也会对小姐很好的。

小姐,这甜汤元宵还热乎着呢……一定是夏公子让家里人刚做好,就装在暖壶里赶着送过来的。

这时节的富贵人家也有保温暖壶这种高级用具,只是结构和后世那种是用水银壶胆的保温壶大不相同。

果然,听了巧英的软语,舒绿板着的脸便有些微微的松动。

巧英见状,再接再厉说:那送东西过来的婆子说,这些元宵都是江南口味,和京城这边的做法迥然不同。

连做元宵的江米粉、芝麻馅,都是从江南出产的。

要不您试一试,看那婆子是否在夸口?哼。

舒绿忽然横了巧英一眼有些羞恼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老替夏家人说话。

我说不吃就是不吃,你要是也不吃就扔了吧。

她平时少有这种刁蛮任性的表现,巧英听了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妹妹要扔什么?门帘一掀一位穿着玫红裙褂的美人便施施然走了进来。

舒绿惊讶地转过头来,发现是尚红来了,忙不迭快步趋前迎客。

姐姐怎么回来了,也不让下人先通报一声,我好到外头迎接姐姐。

行了,你我姐妹,不必拘泥那些虚礼。

你不累我还累得慌呢。

尚红莞尔一笑,本来就艳丽无匹的脸庞更是光彩潋滟。

尚红嫁人不久,身上那层少女的青涩气息却已渐渐褪去,整个人愈发成熟圆融。

大概也和她如今在万家管着家务有关吧?在大宅门里当主妇,没两把刷子也镇不住底下那些刁奴们呐。

尚红的目光落在巧英提着的食盒上,微笑道:我怎的听妹妹说要把人家好意送来的吃食给扔了?……姐姐!舒绿很不自然地别开脸,心知尚红肯定是展眉去搬来的救兵。

臭哥哥,真拿得准自己的七寸知道只有尚红的说话她能听得进些。

尚红给巧英使个眼色,巧英如释重负将食盒放在桌上退了下去。

让我瞧瞧这都有什么好吃的……哎呦,好香的芝麻元宵看这透明的皮儿······用的肯定不是咱们北边的粳米粉。

这可是江南风味?舒绿如蚊子般哼了哼,说嗯。

尚钵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拉着舒绿在椅上坐下,亲手从食盒里勺了一小碗元宵放到舒绿面前。

呐,先趁热吃吧,咱们吃完再说。

托你的福,姐姐我今儿也能打打牙祭。

舒绿能说啥?她可以对巧英甩脸子,但却不能这般对待尚红。

况且尚红已经自顾吃了起来,她看着眼前那碗小小巧巧的汤圆,心里轻叹一声也拿起小勺子勺了一个送到嘴里。

好香呢……芝麻粉被磨得极细极细,加了猪油和红糖和成馅儿,又用糖桂花熬的甜汤煮熟,典型的江南口味。

在江城的时候,舒绿也曾吃过这种芝麻元宵,只是没有夏涵送来的这么精致。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那年的元宵夜品香会。

那是她来到这世界后,头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聚会。

在欧阳家的巨舫上,江城的豪门巨富云集一堂,品论名香。

而那时,夏涵也从江城诗会上过来。

有人便说他在诗会那边出了个极难的对子——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众人都叹气说这上联太刁钻古怪,难对极了。

只有她对出了一句去年年尾,今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随即惊艳全场,也让夏涵夸了她一句才女原来,他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呢。

舒绿的表情渐渐和缓下来,不自觉地又勺起一个元宵吃下去。

尚红抿嘴轻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小表妹不知不觉将她端过去的那碗元宵吃了个精光。

呃?舒绿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小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真心不是个吃货啊!只是刚才在想事情走了神,才会把东西给吃完了……啊啊啊啊啊绝对不是因为那元宵做得很好吃很合自己的口味!舒绿的俏脸飞上两片酡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她羞愧的眼神,尚红却不给她躲羞的机会。

夏公子送来的元宵真是精致,妹妹你说是吧?唔……舒绿的脸一直在发烧,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

尚红出嫁前可没这么促狭,果然女孩子一嫁人就会性情大变啊!最厚道的尚红也变得爱捉弄人了。

舒绿,你也知道,我素来是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的。

尚红忽然正色道。

她拍了拍舒绿的手,说: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咱们姐妹俩在屋里说话,也不必顾忌那些俗礼……你哥哥说你正生气呢,让我过来开解开解你。

怎么,可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不是啦……舒绿扭了扭身子,侧过脸去不敢直视尚红。

天可怜见,她一年里也难得害羞几回,但是尚红问得这么直接,她怎么回答啊?况且,她也不是极度不满意这门亲事——她生气的点不在这里。

她就是气展眉与夏涵两人联手设计她,把她当傻瓜一样摆弄。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展眉肯定是提前知道夏涵想干什么,但他不仅帮着夏涵隐瞒自己,还在关键处推波助澜。

她早想通了,当时自己中的那两枚暗器,绝对是展眉在暗中出手的结果。

不然,为什么别人都没事,自己却中了两次?一次是意外,两次就绝对是故意的。

展眉故意让自己跌倒,故意让早有准备的夏涵去救助自己……现在想想,那柄飞刀也来得可疑!总之,她不喜欢这种当扯线公仔的感觉。

身为一个独立精神极强的现代女性,舒绿的内心深处依然有着顽固的不自由、毋宁死的坚持。

她希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让别人替自己做主!更可恨的是,展眉明明深刻地了解她的本性,却还是这样设计她。

所以舒绿才会如此气愤,把展眉关在门外就是不肯见他。

即使于事无补,她也要向哥哥表达—ˉ—妹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舒绿啊……尚红轻轻叹息,柔声道:我也不太会说话,随便说说,你将就着听两句。

要是我说错了,你也别怪姐姐嗦。

展眉哥哥对我说,你是气他好多事都不跟你商量······我也知道你们兄妹俩和别的兄妹不同。

可是妹妹,展眉哥哥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你好吗?舒獯嘟起嘴儿,说:姐姐,你不明白。

就算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讨厌被人安排着做这样那样的事……尚红又笑。

我看,你是钻了牛角尖了。

妹妹啊,咱们做人,尤其是做女人,也不能活得太明白。

一味地要强,有时反而会钻了牛角尖,走到死胡同里头去。

你以前还跟我说,南方有个书生,最喜欢写‘难得糊涂,这四个字。

以前她们俩常在一块儿练字,舒绿信口开河和尚红胡诌过郑板桥的这句名言,想不到尚红还记得。

妹妹,你是聪明人,可有时候老是想来想去,反而累得慌。

你何不就糊涂些,不管展眉哥哥也好、夏公子也好,他们总是真心为你好的。

你只要记得他们的好,别去想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就痛快多了么?尚红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把舒绿说得一愣一愣的。

是啊······自己是不是犯了想太多的毛病呢?舒绿苦笑起来。

也许,真的该难得糊涂一回,顺理成章地接受哥哥和家族的安排吧······(今天精神真不好······女儿睡觉翻来覆去真是个小讨厌啊。

白天补眠,晚上才勉强来了点码字的精神……悲惨的是码字码到一半的时候,文档出了问题,写好的文···…消失了……很彻底……于是这是凭着记忆重新写的啊啊啊太悲催了……)第三百二十八章:喜欢香蕉有错吗尚红才走没多久,欧阳婉来了。

舒绿苦笑不已,唉!看来哥哥是把能搬来的救兵全都搬出来了?自己要是再不见他,他是不是打算连她干娘欧阳夫人也请过来看望她啊!还别说,如果欧阳夫人亲自出面,舒绿绝不敢不给她老人家面子。

欧阳婉一见舒绿,便关切地看向舒绿的额头。

怎么没绑着绷带呢?不是说伤得不轻吗?被温婉如水的欧阳婉这么一问,舒绿都不好意思闹脾气。

她撩起刘海给欧阳婉看她的肿包,笑道:没事的,又没破皮,很快就好了哎呀,这头上的伤,可大可小,你这些时日可得好好将息。

欧阳婉一面说着,一面取出个食盒,对舒绿说:呐,这是我做的元宵,是你爱吃的芝麻馅儿。

知道你这儿不缺吃的,就是一点心意。

呃,又是芝麻元宵。

难道在广大群众心目中,我就是个典型的吃货么!舒绿感觉很悲愤……但欧阳婉的关怀还是让她很感动。

两人到内室坐下,欧阳婉才轻笑一声,说:恭喜妹妹了。

……这,唉……舒绿发现自己最近有成为小结巴的趋势,因为她常常一张嘴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欧阳婉也不清楚太多内情,展眉只说他在夏涵的亲事上点了头,舒绿就生气了,让她过来帮忙说说。

欧阳婉之前还以为展眉说笑,他们兄妹感情那么好,舒绿怎么可能气得不理他?后来展眉一再强调说绝对没开玩笑,她只好答应到王府来替他说项。

别看展眉在外人跟前冷得像块冰,对这唯一的妹子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欧阳婉想起展眉来找自己时,那懊恼的表情,差点都要嫉妒舒绿了。

唉看来在未来夫君的心目中,自己还是比不上小姑子啊。

不过欧阳婉大气得很,自然不会吃这种无谓的飞醋,而是一心为心上人排忧解难来了。

行了姐姐,你啥也不用说了。

舒绿很无奈地揉着太阳穴,说:我不生那臭哥哥的气啦!你回去跟他说,我以后再慢慢跟他算账,哼哼哼。

其实今儿是元宵节,兄妹两个肯定会在待会的晚宴上碰面的。

不过现在先让欧阳婉去给他宽宽心也好,省得展眉胡思乱想。

好好好你慢慢跟他算账。

欧阳婉掩口而笑,心知舒绿不原因跟自己说夏涵的话题,真就撇开不提了。

她还以为舒绿是害羞,事实上舒绿更多的是茫然。

就要这样把终身定下来了么?舒绿倒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小还不着急成亲,而是······她的心理还没准备好。

总觉得,和夏涵的感情,还好到可以共度余生的地步啊!但是这种话,她能跟谁说呢?尚红?欧阳婉?还是展眉?似乎这几个人都是可以倾诉心事的人但舒绿却毫无倾诉的欲望。

开朗如她,也有不愿和人分享的心情。

哥哥。

信安王府元宵晚宴上,舒绿主动走到展眉身边轻轻唤了他一声。

展眉早就看到舒绿了,只是心中委实惴惴不安,不敢贸贸然过去和妹妹打招呼,怕又吃妹妹的白眼。

现在舒绿先开了腔,展眉心头一块大石哐啷落地,却又见舒绿把脸一沉说:哼,先别高兴太早。

我还没原谅你呢。

呃······请问大小姐您有什么要求么?在下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展眉言语里尽是讨好的调调,狗腿得很。

全不若平素的冷硬模样。

嗯嗯,请先写个保证书来吧要写血书哦。

舒绿看起来很认真,展眉搓着手谄笑道:要写什么?精忠报国?天天向上?妇女之友?是——下、不、为、例!舒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展眉用力点头,那小鸡啄米般的模样看得舒绿直发噱,绷了好久的小脸忍不住破功,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好啦,不要耍宝了别人看了影响不好。

注意形象!只要妹妹肯重新搭理他,展眉才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

再说他们正站在角落里,也没人注意。

舒绿没好气地横了哥哥一眼,再次郑重地说:哥哥,我真心请求你,不要再替我做任何决定了。

我知道,你肯定是‘为我好,。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要?展眉也明白以妹妹的个性,若不是因为和自己感情实在太深,真的要和自己断绝兄妹关系也是做得出来的。

你有听过那个段子吧?舒绿叹息一声,说:某个男孩每天给女孩送苹果,坚持送好久,女孩就是不愿意吃。

男孩恼羞成怒,对别人说,‘我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就一点都不感动呢,……别人也跟着男孩讨伐那女孩,说她铁石心肠,太难讨好。

可是女孩也很委屈,她说,但我就是不喜欢苹果,我喜欢的是香蕉啊。

喜欢香蕉,所以拒绝苹果——有错么?你不问问我喜欢什么,只是自己认为这是对我好,就拼命去做……这对么?展眉默默地听着。

这是他从下决心要瞒着妹妹做这件事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

他干涉妹妹和牧若飞的来往,刻意给夏涵制造机会,甚至配合夏涵演戏,把妹妹的终身定了下来。

扪心自问,如果有人这样对他,他……也是会生气的。

我错了……展眉耷拉着脸,嘴里直发苦。

亏得妹妹始终记着他们两世血亲的情谊,没有把事情做绝。

他现在明白过来,妹妹肯和他恢复邦交,并不是自己派过去的和平使者发挥了作用,而是妹妹出于对他的友爱,原谅了他。

你真的不愿意嫁给夏涵的话,我想办法去帮你把这亲事退了吧。

舒绿情不自禁给他好大的白眼,笑道:神经病,自找麻烦!她就那么摇头微笑着走开了,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

展眉登时傻眼,妹妹这是啥意思?要退亲还是不退亲啊!给个准话好不好?他真的要被她搞糊涂了!这一夜的晚宴气氛有些沉闷,大家在例行敬酒后,没有笑闹太久,都在自己席位上低头用餐。

京城中紧张的气氛不可能不影响到王府里头,毕竟那件大事才刚刚发生一两天,各种变动还没开始。

也不知道信安王府会在这次的博弈中得到好处还是什么都捞不着……被波及那是肯定不会的了。

他们早就旗帜鲜明地和于家唱对台戏,立场坚定得很。

皇帝再脑子发热,也不会拿信安王府开刀。

没理由嘛!在这个儒教至上的社会里,干什么大事都讲究师出有名。

不然兴耀帝也不必那么麻烦,安排一场春祭来让大皇子暴露野心了。

就是为了让群臣看清楚,不是自己不慈爱,是大皇子要谋杀君父啊,人人得而诛之啊。

舒绿琢磨着,还得找机会跟展眉问问这京城里的局势。

现在的时局,很是混乱,她受伤后总有种跟不上时代变化的感觉。

没想到机会马上就来了。

晚宴才结束,展眉向老王爷道辞时,说想带妹妹出去看看花灯。

老王爷不太乐意让子弟们在外面乱逛,虽说是元宵佳节,今年毕竟不同往常。

还有就是去年的元宵节,信安王府出了大丑,这也成了老王爷的一块心病。

尽管尚兰如今孩子都快生了,那场小丑闻的风波早就被人忘在脑后,始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可展眉一再保证会将妹妹安全送回来,老王爷也不好将他管得太厉害。

展眉现在等于分家另过,又在御前当着差,老王爷总得给他几分面子。

好#吧,出去看看也行,别太晚了。

老王爷勉强点了头。

得知哥哥要带自己出府,舒绿略感意外。

她可没跟哥哥提过自己想出门看花灯啊。

再说今年大事那么多,外头肯定不怎么热闹,有啥好看的。

直到出了府,展眉才把谜底揭开。

唉······是夏涵拜托我今晚请你出来一趟。

他看妹妹脸色又往下沉,忙解释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回可不是乱替你做主。

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你们把话挑明了说吧。

你要是不想嫁他,直接就让他死了这条心,往后不再搭理他就是了。

反正现在还没换庚帖不是?往后,我再不管你,你爱嫁谁我就支持你嫁谁好不好?舒绿看展眉说得可怜兮兮,也没法继续气下去。

可是……她真的要对夏涵说,自己不嫁了?她真的不能再逃避了。

今晚,她必须弄清自己的心意,给夏涵、也给自己一个交代!第三百二十九章:月上柳梢头为了方便说话,展眉没有骑马,而是陪舒绿坐车。

对了,我还想问你现在外头的情形呢。

这两天京里如何了?舒绿想起自己之前的疑问,忙趁机问道。

她对于自己昏倒后发生的大事很是糊涂,也不好叫丫鬟去打听这个,没来由惹上麻烦。

展眉便简单讲了些近日的变动。

这次以后,大概可以平安一段时日了。

大家也都折腾得够呛,再阄下去,真要出大问题呢。

他告诉舒绿,那天在大皇子身边的刺客就是大光明教的人。

愚蠢的大皇子相信了邪教妖匪的说法,认为他们会悄悄的下手,就那么把人给带进去了。

而那些人,本来就打算在近距离对皇帝发动攻击的。

大皇子之后是死是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在大皇子府里抓到的那一批大光明教的匪徒,竟是教中的重量级人物。

以前的京城戒严搜查没能清除这些人,是因为大皇子在给他们当保护伞。

还是夏涵细心,分析出这些人和大皇子有勾结······展眉说。

舒绿说:别人不是不细心,只是顾忌着于家不敢乱想。

而和于家有仇的,又不愿意主动掺和进去,怕被反咬一口······再说,大家也不敢在皇帝面前乱说他儿子的坏话吧。

夏涵此举非常危险,如果他的怀疑是错误的,他将要面临的是皇帝和大皇子以及于家的三重怒火。

可他还是这么干了。

不过,舒绿话锋一转,说:大光明教的重要人物就这么被抓了?不是有逆天的神功么?快算了吧,你武侠片看多了,以为真的伸手一指就是六脉神剑,身子一摇就乾坤大挪移啊。

他们顶多就是比我强点。

哟,这么说您老人家加入邪教不也得封个护法啥的?那得给你起个响当当的诨名才行啊·起码得和金毛狮王白眉鹰王一个水平的。

展眉搓着下巴:有道理,你说我叫啥好呢?车厢之中不虞有人偷听,倒是不怕开开这种大逆不道的玩笑。

就叫天蓬元帅,如何?…···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展眉嘴角一抽一抽的·心里却很享受这种和妹妹打嘴炮的乐趣。

据说大光明教和大皇子勾搭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估计是连皇贵妃都蒙在鼓里的。

于家有没有掺和,那就不清楚了。

事情才刚发生不久,连密探头子展眉同学也拿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皇贵妃昨天就被褫夺了封号,直接降为宫人,并且马上被勒令迁居少颐殿。

少颐殿实际上就是冷宫。

舒绿叹了口气,说:那她估计活不过这个春天。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事实上大家都会如此认为吧。

于家的衰败,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再无回天的余地。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于家便盛极而衰。

而等待着大皇子的,也不会是多么好的结局。

舒绿突然在想,决定设套把亲生儿子装进去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最无情是帝王家……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颠扑不灭的真理啊。

接下来,我应该能有点悠闲日子过了。

展眉伸了个懒腰。

我也该正经去上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应付明年的秋闱了。

明年秋天便又是考举人的时候。

展眉是国子监的学生,直接获得了监生资格无需考秀才——真是特权啊,他喜欢。

不过监生地位在举人之下,他想参加春闱还得先考一次秋闱。

只有过了秋闱选拔,他才能够去考进士。

加油吧哥哥,我和婉儿这辈子的富贵全靠你了。

舒绿给哥哥打气。

她这话可一点没说错,娘家人是否出息直接决定了女子在婆家的地位。

放心吧,有我在,你俩这辈子就等着吃香喝辣享福了。

说话间,车子已驶达今晚的目的地金香桥。

京城中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却被京城人惯常称为宝江。

每到元宵时分,宝江附近几条街市总是热阄非凡,游者行人络绎不绝,还有那好事的孩童在江上放灯。

江面上有三座小桥,金香桥是比较偏僻的一座,人流量比起另外两座来少了许多。

夏涵让展眉请舒绿到此相会·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吧。

平时大梁的夜晚是没有夜市的,更加不可能男男女女站在一块儿说话,绝对会惹人侧目,甚至引来官差。

可是在这个正月十五的晚上却是例外。

不仅是京城,举国上下又有哪里不是热热闹闹地过着元宵节呢。

这种时候他们几个聚在一处,却是无妨展眉和舒绿把马夫和丫鬟留在桥下,两人沿着青石铺就的石阶往桥上走,才到了桥头就看到了夏涵的身影。

月华如水,洒在青石桥面上,为那浅笑着的白衣少年身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漆黑如夜空的眼眸在河水与江灯的辉映下,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一般飘逸而洒脱。

这小子还真是······展眉在心里哼哼唧唧,心想自己那天给夏涵扇的那巴掌是不是太轻了。

如果他还顶着个猪头脸,看他还能不能耍帅?桥上时有靓装少女相伴路过,看到站在桥畔的夏涵都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不住向他眉目传情,只求能得这美少年的偶一回眸。

大梁的风气其实也并不算太开放,这些少女们平时绝不会如此大胆。

但是在这月上柳梢头的元宵之夜,她们似乎也勇敢起来,甚至有人撺掇脸红红的同伴去向那位公子打个招呼。

可惜美少年根本眼角都不扫她们一下,而是紧紧地盯着一对刚从桥下走来的少年男女。

舒绿朝夏涵一步步走近,突然又想起自己和他共同完成的那副对子——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去年年尾,今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一月月,一年年。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

他不再是那个只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香痴少年,自己也早不是江南小城中自由自在的贫家女儿。

他们的身上,都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夏公子,久等了。

舒绿走到夏涵身前微一福身,不经意地问道他身上淡淡的伴月香。

这香品,他还请她品鉴过呢。

忆昔往日初相见,他也是这般白衣胜雪,暗留幽香。

他们都长大了,可夏涵身上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改变。

对不起。

嗯?舒绿愕然望向夏涵。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今晚巴巴的约她出来,头一句话就是说对不起。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又淡然一笑,说道:不过,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什么?舒绿用力抿了抿下唇,轻声道。

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当然必须尽力去争取。

他的声音也很轻,一字一句却都震在她的心坎上。

争取?如果争取了,还是得不到,那你又待如何?她忍不住薄怒道。

是的,她还是有气的。

即使知道夏涵是因为爱她,才会设下这样的计谋,可是她还是不喜欢被人设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夏涵伸手指了指他们顶上的苍穹,浅笑依旧:所以明知你会生气,我也不后悔。

为了我……值得吗?舒绿很认真地问他。

夏涵所设计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她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为了她,淡泊名利的夏涵何必搅和到这泥潭里去,当那最容易被毙掉的出头鸟。

稍有差池,便是欺君之罪!纵使他成功娶到了她,也可能会面临皇帝的雷霆之怒!明明知道皇帝有心纳她入后宫,他还敢和皇帝抢女人,这根本不能简单地称为勇气了好吗?冒么大的风险,以他的前途和身家性命为赌注,就为了她……值得吗?值得。

夏涵点点头,笑着看向她:我已经这么做了不是吗?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夏涵缓缓说道:世人皆以为,这是信守承诺的典范,却少有人谈及尾生的真情。

难道,不是因为尾生深爱那女子,才甘愿为她而死的吗?人皆言,尾生死于信,我却以为……他是死于情。

你说他是不是很傻,很不值得?夏涵淡淡地问舒绿。

那不一样!舒绿突然激动起来。

那姑娘与尾生本来就心心相印,只因被父母拘于家中不得与他相会。

后来她抱着尾生尸体同入江流殉情而死,证明尾生苦苦等着她还是值得的。

可是······可是,你又了解我几分?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值得你如此牺牲的人?相对于舒绿的激动,夏涵的表情显得过分平静了。

他等到舒绿说完,沉吟片刻,才说出一句。

既然你说我不了解你……那就用你的余生,来让我了解吧。

第三百三十章:人约黄昏后(加更)(这个算7月21日第二更哈。

所以我说了加更的时间是不能土的……作为一个老妈子……抹泪)既然你说我不了解你·……那就用你的余生,来让我了解吧。

夏涵的回答,全然出乎舒绿的意料之外。

她忽然意识到,为何她在他和牧若飞两人中,总是下意识地更亲近牧若飞。

因为牧若飞纯真、直率,就算任性也好、蛮横也好,他的心思她却都能完全看穿。

和牧若飞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轻松、简单,没有任何压力。

在这无处不讲究名教礼义的世界里,牧若飞的性格是多么的难得。

他让她找到了前世和她所熟悉的那些人们相处时,那种可以无拘无束坦然相对的感觉。

打个不一定恰当的比方,牧若飞就像是读书时那同桌的你。

读书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同龄的女孩,往往比男孩更早熟些,对着同桌笨笨的男生指手画脚,可又常常会把自己的作业借给他单纯而美好。

而夏涵是从最严谨的儒生家庭走出来的书生,就算内心常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

舒绿从识他以来,几乎就没见过他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大象暴走那次是例外。

他才智高绝,心机深沉,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也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饶是舒绿同为高智商人群,也总觉得自己看不清夏涵的心思,难以捉摸他的行事。

比如刚才,她质问他可了解自己。

如果是一般人,或许会说了解,或许会说不了解······可夏涵却说那你就让我了解吧——用你的余剑走偏锋,另辟蹊径,每每有令人意外之举。

她无法完全掌握他,所以对他便有不自觉的抗拒。

可是······如果我说不呢?舒绿沉默了好久才沉声回应。

夏涵摇摇头,说:你不会的。

这又是为什么?舒绿再次惊讶了。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不为什么,如果你要说不,早就说了,不会和我嗦这么久。

夏涵突然又笑起来:看,我还是挺了解你的吧?不得不说,还真被他说中了!如果她要拒绝他就会像拒绝万里时那样干脆。

她之所以愿意和展眉来见夏涵,又和夏涵说这些话,其实就已经默许了这桩亲事。

她抬头望向头顶的圆月,又想起了故乡。

同样的圆月,不同的时空。

而在这个世界里,她还能遇到这些真心爱恋着她的男子,已是极度的幸运。

再苛求更多的东西,大概是难以达成的吧?要像在现代社会那样一对青年男女相恋多年,甚至共同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再考虑是否结婚……是绝无可能的了。

她如今还有得选择有什么可怨的呢?从夏涵为了她设下这个惊天圈套,把所有人都陷了进去开始,她心理的天枰终于不可避免的向夏涵偏移了。

牧若飞很好。

如果嫁了牧若飞,她大概也会过得很幸福。

她倒不太担心嫁给牧若飞以后会有什么宅斗问题,对于纳妾之类的事情,她应该还是有把握可以阻止的。

然而,万一又有政潮袭来,临川王府面临重大危机,那时候……牧若飞可以像夏涵这样,独自顶住压力解决所有问题吗?他的身体比夏涵强壮许多许多但心智上,始终是远远不及。

虽说,如今的他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也早懂得要坚强起来撑住门户的道理。

但很多时候,不是只有勇气就可以······夏涵看舒绿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也不去催促她自顾仰头欣赏正月十五的圆月。

展眉一声不出,如同影子般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守护着他们,事实上却一句不落地把他们的对话听进耳中。

他没有猜错,只有夏涵,才压得住妹妹。

世子他······其实,展眉的心里,也是更和牧若飞更亲近的。

对于足智多谋的夏涵,他怕夏涵花花肠子太多,肚里九曲十八弯,不知会不会把妹妹给坑了。

然而仔细想想,还得是这样的人,才能和妹妹过到一处去。

世子啊,对不住了!我早就说过,愿意为你实现你的理想。

夏涵又说:你不是想游遍天下,搜寻药材和香方,写你那《药典》和《香典》么?只要你想,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我还可以和你一起编写《香典》,不好么?舒绿总算有了反应。

她抬头斜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这是开始诱之以利了么有何不可?夏涵耸耸肩。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只要可以达成目的,并无一成不变的法子。

你被我利诱成功了么?哼。

舒绿也不搭话,很不淑女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夏涵适时补上一句:我回去就请叔伯们替我去送庚帖了。

舒绿脚下一滞,旋又继续往前走,再也不停留。

展眉忙快步跟上,回头看到夏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心中暗暗不爽。

给这小子得逞了,自己还是帮凶,唉!亲手把妹妹送出去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默许了么……夏涵看着兄妹俩的背影消失在桥头,忙也往自家方向走去。

他还有很多事要忙啊!三日后,夏家的庚帖送到了。

两家把孩子们的八字一合,再交换了草帖子,这桩亲事就算是达成了初步意向。

而直到此时,京城中还只有少数的人家知道了这件事。

毕竟,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宫里啊。

就如舒绿所预料的一般,皇贵妃于氏没能活过这个春天——她在接到迁宫的圣旨之后,便在永熙宫以三尺白绫自缢身亡。

死时,于氏身着贵妃吉服,打扮得一丝不苟,到死都不愿接受自己已被褫夺了一切封号的事实。

兴耀帝虽然冷血,但当于氏已死,再也不能对他产生威胁时,他也懒得再对她做什么惩罚。

虽然没人敢提让于氏以贵妃之礼下葬,可是非要把于氏的尸身像普通宫人那样一烧了事,似乎也太过分了些。

兴耀帝便下旨,让永熙宫的人将于氏装殓好,最后按照普通妃嫔的礼仪下葬便是。

随后,对大皇子的处置也终于尘埃落定。

大皇子梁沛,由于勾结大光明教妖匪,意图谋害君父,本应在褫夺皇子封号后赐死。

原则上说来,这种斩草除根的法子是最好的,尤其是皇后一系的臣下们更是拼命上言要求兴耀帝将大皇子处死。

可是兴耀帝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决定将大皇子圈禁在宫子不教,父之过。

大皇儿会做出这等逆事,朕也是有责任的……难得兴耀帝善心大发,大家都不习惯了。

可是他们再如何进言,兴耀帝就是不肯把他的大儿子弄死,最后也只得依了他。

陶皇后肯定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她很聪明的一句话也没说。

十几年的结发夫妻,她太明白兴耀帝的行事风格了。

那就是——他决定了的事,别人怎么劝都没用的!她还是省省功夫吧。

再说,那孽障是圈在宫里的,这座皇宫基本上已是她的天下。

过得一两年,等人们把这大皇子忘记得差不多了,她再偷偷让人去结果了他,多好?估计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他不忍心经由自己的手把儿子弄死,就想借着皇后来处理掉这个尾巴。

不然,何必把大皇子圈在宫里?多的是地方可以关呢!还不是为了方便皇后下手么。

再然后,兴耀帝趁着群臣晕乎乎的时候,又抛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终于打算立太子了。

其实这事,说意外也不意外。

到了这种时候,太子的人选实际上也就只有二皇子了。

三皇子还那么小,母亲出身也很一般,根本没有竞争力。

只是大家没想到,皇帝连让臣下们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就那么一桩接一桩地把事情定下来。

或许是怕夜长梦多?无论如何,大多数臣子是乐见册立太子这件事的。

这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暂时不用站队了······站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还很容易压错宝,导致万劫不复。

大皇子一党的官员们不就在惶惶不可终日来着?反正于家的所有人都被罢官了。

至于那些小虾米,不是皇帝心眼好放过了他们,是还没顾得上。

等皇帝有空了,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忙过了正月,兴耀帝才从德进口中得知了舒绿和夏涵定亲的消息!什么?兴耀帝为此摔烂了一座镇纸!(为了这加更又苦苦熬夜了,好歹是加了······大家就原谅我吧……看在我熬到这么晚才睡的份上……不过比起北京雨灾中的人们,我还是幸福的…···祝福他们!)纟三百三十一章:因为他是皇上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还是展眉新家的小楼上,展眉看着在自己面前慢条斯理泡着茶的夏涵,还真佩服这家伙的养气功夫。

明知道定亲之后会有接踵而至的无数麻烦,这家伙看起来还真冷静啊。

这是胆子太肥还是感觉迟钝呢?估计是前者——以前真没看出来这文质彬彬的小子如此胆大包天!夏涵气定神闲地分茶、冲水、汤杯,每个动作都极尽优雅,光是看着就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可惜他面对的是展眉这种顶着个才子头衔、长着一张书生脸、事实上却半根雅骨也欠奉的暴力男,纯属浪费表情啊。

我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夏涵把刚刚泡好的香茶送到唇边,轻轻吹去茶面上的沫子,呷了哼。

展眉才没那么雅致,端起他面前那杯茶张口就喝了个干净,差点被热茶给烫了一嘴泡。

好烫!啧啧,喝茶真麻烦。

他吐了吐舌头,开始怀念冻得透骨凉的可乐和汽水。

唔,也许应该让妹子研发可乐供自己喝?不是说可口可乐本来就是化学家研究咳嗽药水时不小心弄出来的么。

你如此牛饮,当然会被烫啊。

夏涵没好气地看着自己这表里不一的未来大舅子。

亏得以前他还挺佩服展眉的才气,后来才发现展眉根本就不是大家想象中那种文采风流的书生。

他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比土匪还土匪!少装了。

快说,你打算怎么把这危机给对付过去?展眉的关心可不是假的。

夏涵就在皇帝跟前上班啊,兴耀帝天天看着情敌在眼皮底下晃荡,能气顺么?皇帝要给夏涵找点岔子,那可太容易了,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夏涵还是很淡定,扬了扬嘴角说道:放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啊,能不能多动动脑子?别老这么毛毛躁躁的。

嘿!展眉不怒反笑,越来越有种掐死夏涵的冲动。

这家伙以前装得多好啊!斯文又内向说话文绉绉的,好像真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天真。

现在他才发现,夏涵根本就是扮猪吃虎的大师级人物!和舒绿定了亲,他就敢在自个面前如此嚣张了,还反过来教训自己不动脑子,毛毛躁躁——像话嘛?展眉再次后悔那天在庆天宫广场没有下狠手,把夏涵打成猪头。

不打他个满脸桃花开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皇上不会对付我的,你只管看着好了。

眼看展眉就要暴走,夏涵见好就收,不敢真的把他刺激得太过分。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得看舒绿的面子,是吧?何以见得?展眉忍着气请教道。

论起阴谋诡计,他承认自己是远远不如夏涵和舒绿。

因为他是皇上。

夏涵给出的答案让展眉彻底失控,忍不住拍了桌子。

说人话!…···唉。

夏涵一摊手:你还不明白?对皇上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他的江山。

你这倒是好大的口气。

展眉嘿嘿笑道:莫非动了个你,他就江山不保了?夏涵苦笑道:我何至于自大到这般地步。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竭尽全力,让皇帝看到了他的忠诚和智谋。

大象暴走那件事里,他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皇上当时没有赏他,过后却对他更加信任,将更多的工作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在大皇子谋反这件事里的表现。

能够从纷乱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查出大皇子这幕后真凶,并且有胆量向皇帝揭发的人,可还真是不多。

别看兴耀帝贵为天子,真正心腹可用的人却不多。

原本最铁杆的支持者于阁老一家还被他给明里暗里整下去了。

宗室的子弟,如信安王府、临川王府这些肯定是忠于皇室,可文臣们呢?整个帝国的运行,还是得靠文臣们来维持的呀。

接连几次的大整顿,朝廷里几乎是彻底换了一次血。

可是朝廷的人才,却是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的。

夏涵这种能干的年轻官员可不多啊。

才刚刚即位不到两年的兴耀帝也明白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整顿朝纲,而不是和一个臣子争风吃醋。

处理一个夏涵没什么,随便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也能把他弄死。

可夏涵的身后,站着的是夏伯卿。

夏伯卿一系在士林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女子迫害夏涵,甚至这女子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南方、乃至天下的士林儒生,说不定会用唾沫星子把他这个无道昏君淹死!文人是最无用的,也是最强悍的。

他们也许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将手中的一杆笔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古往今来的帝皇,对文人集团都深怀恐惧,不然秦始皇何至于那么极端的要焚书坑儒?就算这些文人不能推翻兴耀帝的统治,但只要想到有人暗中给他记下了一笔,把他这段野史给传到后世去,兴耀帝就绝不会乱来。

做皇帝的除了眼前的江山,更在意身后的荣辱。

说出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的路易十四老兄可是个老外,华夏的皇帝才不会这么想——他们还指望着能成为后人敬仰的明君呢!总而言之,由于种种原因,兴耀帝目前是不会动夏涵的。

夏涵一口气说了一堆,只好又倒了茶慢慢喝着,等待展眉消化他说的内容。

有道理……展眉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点头说:听你这么一分析,还挺有道理的啊。

不过,这些都只是理论而已,咱们的皇帝陛下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么?展眉这话也太大逆不道了。

就算是在家里,也不该这么说话。

不过夏涵连皇帝都敢算计,当然也就不太介意展眉的直接。

从他下决心设下圈套那时起,夏涵的内心有一部分东西就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那些自幼就刻在他脑子里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纲五常,被他彻底丢弃到一边,也没打算再捡回来。

你这是心虚······夏涵叹了口气,说:你以为除了咱们几个,谁能想到我会这么做?展眉眼睛一亮,不由得点头称是。

夏涵说的对。

兴耀帝就算生气,也不会想到夏涵真的够胆跟他抢女人,更不会相信他一个区区小舍人敢给皇帝下套。

毕竟,兴耀帝想纳舒绿入宫的事情何等隐秘?舒绿又是他名义上的外甥女儿,不会有人猜到他真正的心思。

所以在兴耀帝的心目中,夏涵还是那个忠心耿耿、才华出众、办事精干的小秘书,只不过因为意外才会和舒绿定了亲。

这并不是说,兴耀帝肯定会因此打消他原有的念头。

但起码在这个阶段,夏涵和舒绿都是安全的。

夏涵说得对,兴耀帝最看重的,是他的江山!其余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展眉想起一件事。

舒绿让我替她问你,为什么那天在庆天宫,她们会那么巧被安排在皇后身边?你又有什么理由在女眷队伍那边闲逛?平时舒绿这些地位较低的千金们是被安排在队列的最后一排,而夏涵这官员更不能和女眷们站到一处。

很简单啊,这是皇上安排的。

夏涵将壶中的残茶泼掉,又添上新沸的热水。

啊?皇上安排的?嗯哼。

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夏涵脸上绽开,就像壶中缓缓舒展的茶叶一般闲适。

不过,也是我在之前‘不经意,地提了些建议不用说,就是这小子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欺骗了皇帝,让皇帝不知不觉中了他的圈套,照他的意思安排了。

夏涵在动手设计前,就把一切都想到了。

大皇子的愚蠢、妖匪的反应、女眷们的骚乱、非礼的后果;迅速赶来的五位叔伯、老王爷对婚事的考虑、舒绿一定会答应他的求婚····`·还有,兴耀帝忙着大事,所以在庆天宫时没怎么注意他们这边的小骚乱,在夏涵去求婚、定亲时也没有及时得到信息来捣乱。

等他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算无遗策,思虑深远,这家伙真可怕!展眉突然在想,不知道夏涵和舒绿两个人谁的智商更高些?而这两个人生的孩子,那得是多恐怖的天才儿童啊······唔,决定了,以后他得好好教育他的小外甥们,千万要好好做人,不要像他们的亲爹似的一肚子坏水!第三百三十二章:追悔莫及临川王府。

游王妃只穿了一身八成新的家常衣裳,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鬏儿,斜插着一枝飞凤金钗,连装饰圆髻的假发髻也没戴。

身份尊贵的游王妃打扮得这般朴素,皆因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里只顾着照料病重的丈夫和受伤的孩儿,哪里顾得上其他的事情。

连新春拜贺和春祭这些活动,她也早递了事假折子到鸿胪寺,无暇出席。

没想到初一和春祭接连出了大事,牧王爷反倒觉得临川王府没有掺和到里头,也算是一桩幸事。

可是牧家既然不在场,对某些事情后知后觉,也是不可避免的。

此时,游王妃正紧张地站在牧若飞的屋里,看仲秋满替牧若飞做详细的检查。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眼里既是期盼又是担忧,生恐仲秋满脸上露出一丝丝不好的情绪。

幸好仲秋满的表情一直很是平静。

这位名满天下的药王脾气倒是挺好,为人谦冲有礼,牧王爷夫妇俩都对他寄予厚望。

嗯,可以放下了。

仲秋满把牧若飞的伤腿放回榻上,微笑着让他把裤腿放下来。

牧若飞也是个急性子,不等仲秋满站稳,便急着追问:仲先生,我的伤恢复得如何?他这一问,不仅仅是他本人着急,屋里人人无不屏住呼吸直盯着仲秋满,等待他的回答。

好在伸秋满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当下不慌不忙地笑道:恭喜世子,你的脚伤基本上已经好了。

真的?游王妃不禁失声惊呼,面上流露出无可抑制的狂喜之色。

虽然这段日子,儿子已经能够比较正常的下地行走,可是没有得到仲药王的肯定,游王妃的心里哪能踏实。

仲秋满点头微笑:是的。

娘娘请放心,只要世子坚持做复健,将来问题不会太大。

这也是亏得牧若飞年轻·恢复能力强。

换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估计是不能像他这般完全恢复了。

但是,世子请谨记,在未来的一年里·你每日都要按照我给的复健方子好好锻炼,并且决不能有过激的活动。

不能跑、跳、骑马,更不能和人动手。

饮食上,也要十分注意才是。

仲秋满本着治人治到底的原则,不厌其烦地叮嘱牧若飞。

游王妃不住点头,把仲秋满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牧若飞拍着胸口保证说:多谢仲先生,我一定会做到的!是呀·飞儿,你可不能再逞强了。

游王妃又怜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

牧若飞正是欣喜若狂的时候,乐呵呵地拍着胸口对母亲说:母亲您放心,我不会再让您和父王担心了。

仲秋满又开了好些个保养的药方,写了日期,让游王妃安排人按方抓药,督促牧若飞按时进食。

他边写方子边感叹,那舒绿丫头的复健疗程果然制定得非常到位啊。

在医药学上·自己可未必比得上她!他不禁又联想起自己和舒绿一起研究栽种的那药田,估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游王妃亲自送仲药王出府,这待遇可是相当之高·不过仲秋满也不会如何受宠若惊。

等游王妃再回到牧若飞屋里的时候,看到牧若飞正迫不及待地扶着墙继续走路,看起来确实已是和正常人走路差不多了。

游王妃正高兴呢,却听得牧若飞兴冲冲地对她说:母亲,您明儿请凌妹妹过来可好?我想快些把这好消息告诉她!一听这话,游王妃的笑容顿时一僵。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笑道:好的,不过听说她要忙着替她哥哥筹备喜事,忙着呢。

她身边的大丫鬟丰露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向牧若飞。

牧若飞兴奋之中没有注意到游王妃与丰露的异样·还是连连催促母亲请舒绿过府来,让他亲口将自己痊愈的消息告诉舒绿。

说起来,他也有很久没见到舒绿了。

不过牧若飞从早到晚都忙着复健锻炼,倒是不觉得时日难过。

现在听仲药王说自己基本康复,他才惊觉自己和舒绿大概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丰露。

游王妃脸色阴沉地离开了牧若飞的院子,回到自己屋里·才沉声开口说:传我的话,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你可懂了!丰露垂头应道:是,奴婢明白。

可是······她身为王妃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有时也能向王妃进言。

想到牧若飞知道舒绿已经和别人定亲时的反应,丰露就禁不住身子轻轻一颤。

娘娘,能瞒得住吗?若是世子爷从别处知道了,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那……唉,你说的也有道理。

游王妃低声叹息,说:能瞒得一时算一时吧!她太明白儿子对舒绿的执着了,万一他又闹出点什么事情来,那可如何是好?说起来,游王妃自己也在懊恼着,为何没有早点把这桩亲事给定下来。

要不是牧若飞出征,又伤重而归,她早就派人到信安王府去提亲了!舒绿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又乖巧,又能干,再挑剔的婆婆都不得不赞她一个好字。

现在却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游王妃每思及此,真是追悔莫及。

可夏家都过了庚帖,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事,她连牧王爷都没说呢!毕竟如今的牧王爷,早就病重在床,连起身都困难了。

如果不是儿子的伤情有了起色,为丈夫和儿子的伤病操心着的游王妃也早就倒下了。

也许……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吧…···她只能如此开解自己。

这时的舒绿,和所有定了亲的姑娘家一样,开始为自己准备嫁妆。

当然,自己绣嫁衣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她早就放弃了。

反正王府有钱,她也有钱,从外头请绣娘来绣不就好了?首饰、衣料、家具······这些都用不着她操心。

老王爷早把这任务交给张氏来安排了。

账房把老王爷亲自批的银两送到张氏跟前时,张氏的脸一个劲儿地抽抽,愣是没缓过劲儿来。

这凌舒绿只是王府的外孙女儿罢了,又不是嫡亲的!居然,是照着尚兰出嫁的规格给她操办,凭什么呀?可她还没来得及向老王爷抗议呢,就被丈夫梁世子给堵回来了。

老王爷都说了,这是连着死去的福慧的份儿在内,你还不明白?梁世子真是见不得妻子眼皮这样浅。

明明也是世家千金,名门之后,怎么老是这样爱计较?老王爷这不是在嫁外孙女儿,是在嫁福慧!你懂了么?张氏听丈夫这么一说,才明白老王爷为何要亲自过问舒绿备嫁的情况。

原来是在愧疚着当年没能盛嫁福慧,所以就要好好补偿这凌舒绿?真是荒谬,老王爷人越老越糊涂了!张氏心里腹诽不已,面子上却没法反驳什么,只得耷拉着脸去替舒绿操办了。

梁世子看妻子积极性不高,只得又给她做思想工作:你可别以次充好,草草了事。

这关系着咱们家的体面呢······你可别忘了她要嫁什么人家。

什么人家?小小的中书舍人,有何了不起?贵为世子妃的张氏还是自视甚高的,夏家虽说名气不小,她也没看在眼里。

在她心目中,还是勋爵人家更为尊贵。

梁世子被妻子气得不轻。

短视!夏家虽说权势不显,却是清贵无比。

结交好了,对咱们家里可是有利呢。

好端端的一门姻亲,你可别给我结亲变结仇!被丈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张氏才彻底老实了,像模像样地替舒绿操办起嫁妆来。

不过舒绿也不得闲。

她虽说不怎么操心自己的亲事,却得替亲哥哥娶媳妇操心呢。

二月十八是展眉和欧阳婉成亲的吉日。

还差着半个月就要到婚期,舒绿几乎隔日就要去一趟展眉的新居,替他打理成亲事宜。

展眉这个准新郎反而很悠闲,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几乎都不管事。

舒绿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看到这位老爷坐在一边吃水果,气得拿起手里的厚厚的一堆名册就想朝他砸过去。

急什么呀,反正我又没请什么客人,也就信安王府这边的亲戚们来喝喜酒罢了……展眉一点都不慌,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忙家务事也太怪异了,还是把这种重任交给万能的妹妹吧。

但是,让兄妹俩都没想到的突发状况,毫无前兆地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江城的凌家人,居然豪气地集体上京来参加他的婚礼!开什么玩笑!我成亲,关那些亲戚什么事?展眉听到欧阳家的管事们来禀告此事时,差点没掀了桌子。

舒绿的脸色更不好看,她可没忘记自己和本家人的恩恩怨怨。

他们害她,她又反制,总之彼此都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这会儿,他们居然就上京来喝喜酒了?果然不愧是在江城屹立多年的豪门巨贾凌家啊,攀附富贵很有一手嘛。

第三百三十三章:我该怎样帮你江城凌家,在当地与欧阳家、齐家、侯家一道合成江城四大家,乃是当地最豪富的家族。

但是尽管凌家多年来,拼命供子弟读书,也从来没出过进士,连举人都很少。

所以凌家有钱是有钱了,在官场上的关系网也颇牢实,根基却还不够牢固。

然而,天下居然掉下了大馅饼,谁能想到凌家分支里的一个小小生员,居然娶了一位郡主做妻子?自从展眉和舒绿被信安王府接回去以后,凌家人在江城里,那叫一个扬眉吐气,走路都带着风。

别的人家,除了首富欧阳家以外,也不敢轻易和凌家相争。

人家的亲戚,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不过凌家很有自知之明。

京城和江城毕竟隔得太远,信安王府的招牌拿出来招摇一下倒是可以,但想真正捞到什么好处却也很难。

可是凌老太爷纵横商场多年,人老成精,最擅长的就是及时抓住机遇。

他从欧阳家保住皇商位子这件事上,看到了凌展眉兄妹在京城里必然混得不错,不然焉能替欧阳家牵桥搭线,先后攀上了两大王府?因妣凌老王爷指示家里人,有事没事就和欧阳家多多来往,反正两家是姻亲不是?尤其在凌展眉与欧阳婉正式定亲的消息传回江城,欧阳家开始筹备嫁妆的时候起,凌老太爷就开始在暗地里谋划着搭上欧阳家送嫁妆的顺风船,到京城来探亲了。

不丬得不说,真是一招好棋啊。

舒绿双手托腮坐在展眉面前,不住唉声叹气。

她可以想象,有了凌家那群极品亲戚来参加展眉的婚礼,气氛一定会更加的热烈。

可是有什么办法阻止人家?毕竟展眉姓凌不姓梁,就算信安王府再富贵·老王爷和展眉是实打实的血亲,在世俗观念里,由凌家人来主持这场婚礼才是正确的做法。

凌家这一招真是太妙-了,借着展眉的婚礼·一下子就能和京城的权贵们同坐一堂。

在一起吃过饭,那就有了继续交往的由头。

凌家估计带了大笔财物进京,要落力勾搭京师地界上的世家,就算一时得不到什么实质上的好处,也能给家里多留一条路啊。

他们已经抵京了······生米都做成了熟饭,我们能怎么办。

展眉很无奈地一摊手,他真想假装不认识这些人。

可是在当时的礼法风俗下·他若是无缘无故和本家翻脸,基本上就无法在士林立足了。

别说是这时代,就是后世,和家族翻脸的人也往往要遭人诟病的。

我看这些人应该也是会做人的……咱们就等着被人奉承巴结好了。

舒绿也想不出任何阻止凌家人掺和到婚礼里的方法,唯有消极接受了。

凌家人和欧阳家送嫁的队伍是同时抵达京城的。

凌老太爷不辞劳苦,亲自带队上京,几乎把嫡系的男丁们都带过来了,还有几个儿媳妇也在队伍里头。

他们的理由相当充分·凌展眉父母双亡,本家来替他主持、打理婚事,那真是太应该了!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吃果果的巴结·但是凌家也不怕——他们本来就是商贾,巴结王府有什么奇怪?商人要什么清高名声?因妣,展眉兄妹不得不在他的新居里,接待了组团来访的凌家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凌家人看待这两兄妹,可得用仰视的眼光了。

看看这两位,哪里还有当年寄居在凌家大杂院里那寒酸的样子?其实当年的展眉和舒绿和如今气质也相去不远,只不过穿得破烂点,在别人眼里自然就很寒酸。

现在两人鲜衣靓装,身边又有丫鬟下人簇拥着·自然而然透露一股富贵气度。

舒绿出面招待凌家的女眷们,态度虽说也不算亲切,但也绝对是得体有礼的。

大夫人看舒绿莲步款款朝她们走来,心下便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果真是居移气、养移体。

这丫头过去虽然也很懂事,可看她如今的举止·分明是受过极好的教养训练,寻常的千金小姐都赶不上她这风度。

大到行礼问安,小到裙摆摇动的幅度,处处都会体现出一位名门闺秀的修养。

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门道来。

二夫人却是个夯货,眼里只看到舒绿浑身的打扮何等贵气,脸上的谄笑多得都快装不下了。

众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一阵,大夫人便很亲热地说:舒绿,听说你已和夏家的三公子定了亲,不知婚期定在何时?舒绿也不假装羞涩,只是淡然一笑,说:这个,可得问我哥哥。

她这么应对可没错,一般人家的待嫁女儿,按理是不能在人前表现出对自己亲事的关心的——虽然没有一个准新娘会照做就是了。

二夫人还是满脸讨好的笑容,浑然忘记了她女儿舒华和舒绿之间的绝大梁子,一心只想和舒绿拉近关系。

夏家的三公子,据说是在皇上跟前做事的?哎呀,真是不得了!大夫人听二夫人说话粗鄙,微微皱起了眉头。

舒绿却早知道二夫人是什么样的性情,毫不在意,低头喝了一口杯子的热茶。

是了,二伯母,我听人说,舒华姐姐去年嫁了齐家的大公子,真是好姻缘!不知舒华姐姐可曾添丁?二夫人的笑容顿时讪讪的,干笑着说:啊,快了快了。

舒绿很是诚恳地对二夫人说:那就太好了。

待得二伯母回去的时候,替我给舒华姐姐捎点礼物吧,说我也挺想念她的。

呃,好……从二夫人的反应,舒绿猜测舒华和齐英成亲以后的小日子一定过得很不错。

添丁?哼哼,齐英当年吃了自己配的猛药,一个晚上纵情过度,人都废掉了。

幸好他娶的是舒华,倒也没祸害别家的好姑娘。

舒绿是个很记仇的人,她一点也没忘记舒华为了小事而将她推到水里,又故意想给她下药害她过敏的事情。

好久没想起舒华了,如今从侧面知道她过得很好,舒绿也就放心了。

才送走了烦人的凌家女眷,舒绿刚想启程回王府去,却被展眉给拉住了。

仲药王来了!呃?他不是在城外种菜……唔,种药么。

不知道,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还叫我把你叫出来。

对于伸秋满这位挺好相处的老乡,兄妹俩都挺有好感。

舒绿怕仲秋满有什么急事,也不多问,匆匆忙忙就往厅上赶。

仲先生,怎么啦?他们有时会叫他药王,有时会叫他仲先生,有时也会直呼其名。

仲秋满看舒绿出来,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急道:舒绿丫头,你有法子带我到长公主府里去吗?……啊?舒绿被他这么一嚷给吓傻了。

长公主府?他说的肯定是明德长公主府吧?明德长公主怎么了?你干嘛要我带你去······不对,我也没资格贸贸然去拜访人家啊。

她病倒了!仲秋满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厅上转来转去,喃喃自语:我知道她这病肯定是快发作了,可是没想到会提前了这么多,唉······等等,长公主殿下病了,你早就预料到了?我说仲先生,您能从头说起嘛,很混乱啊!舒獯看往日很镇定的仲药王和热锅上的蚂蚁也差不多,赶紧请他先冷静下来。

先请坐吧。

展眉看大家老站着也不是个事,赶紧先拉仲秋满坐下来,给他喝杯热茶。

果然仲秋满喝了茶以后,情绪总算平静了一些。

他看了看舒绿,又看了看展眉,叹气说:我现在也没空解释太多。

两人看着他,不出声,等待他的下文。

这么说吧,长公主她·……她有一种慢性病。

我十多年前就已经给她诊断出来了,也一直在研究能根治的药物,但是没法子······我只能每年让人给她送缓解的药物,她大概也有吃,这些年来病情也控制得不错……去年年末,我打听到长白山的某种灵芝对她的病有效,就带着弟子们去长白山采药了。

舒绿追问道:那,真的有效吗?仲秋满苦笑了一下,说:应该是有的。

我进京后见过她一次,看她气色越来越不好,心想得抓紧时间研究那药物了,谁知道····…今天早晨,我才辗转听说,她从前日起就开始昏迷,太医院的人去她府上施救也没好消息……舒绿回忆起长公主那张清瘦得过分的面容,恍然大悟,原来她有慢性疾病啊,怪不得瘦得那样厉害。

好吧,我该怎样帮你?第三百三十四章: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舒绿有些弄不懂,以仲秋满的身份,京城中好些个权贵人家他都能出入自如,找个比自己靠谱的贵人带他去长公主府不是挺容易的事?甚至他还可以向长公主府毛遂自荐嘛……你这丫头,平时看起来精明得吓人,怎么这会儿却糊涂起来。

仲秋满苦笑道:我怎么去和人家说,说我想替长公主治病?呃……我考虑不周,抱歉。

舒绿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凡事讲究个动机。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仲秋满巴巴的送上门去要替长公主治病,谁敢贸贸然给他引荐啊?他也只有找舒绿了。

起码舒绿对他知根知底,也知道他和长公主之间有些不能说的秘密。

舒绿叹气道:仲先生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是什么身份?要是长公主殿下还清醒着,我送帖子过去,说不得殿下会愿意接见我。

如今殿下病倒,那府上管事的人焉敢随便让我带个人去治病?仲秋满突然板起脸说:那我不管,我这忙你可得帮。

他和展眉兄妹俩说话一贯直来直去,现在心急如焚,更是不会和她客气。

舒绿苦着脸看了哥哥一眼,展眉也是无奈:别看我,我比你还没门路。

难不成让我直接去和皇帝说?……快算了吧,没来由惹上麻烦。

想到兴耀帝那多疑又冷酷的性子,舒绿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仲秋满也说:不妥。

往日他总是笑容满面,今儿实在没心情,连话都说得少了。

唉……我想想法子吧。

舒绿的法子也很笨,还是得走贵妇路线。

能够得上长公主的贵妇也不多,但游王妃绝对是其中之一。

仲先生啊仲先生·为了你,我可是牺牲重大。

坐在前往临川王府的马车上,舒绿一路心情忐忑不已。

她能感觉到游王妃很希望让自己和牧若飞在一起,如今自己却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想起从江城那时起·游王妃就对自己这故人之女爱护有加,自己却让她失望,舒绿委实过意不去。

游王妃对舒绿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依然十分慈爱和气,并没有提到她和夏涵的亲事,看起来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实际上,游王妃也确实对舒绿没什么意见。

在游王妃看来′定亲这样的事,哪里到舒绿一个女儿家做主。

怪只怪那日出了意外,唉……有什么法子呢?夏涵那样做,也是为了顾全舒绿的名节啊。

再说,牧若飞的腿伤能治好,还不是多亏了舒绿让他振作,再找来了仲药王替他开刀?再往前数,如果没有舒绿兄妹相助·自己和儿子肯定都被那恶毒的关侧妃害死了呢!游王妃对舒绿既是怜爱又有感激,并不曾想过要从此与她生分疏娘娘,听说明德长公主殿下病倒了?寒暄过后·舒绿轻轻点出了她今天来访的主题。

游王妃点头道:是呀,长公主殿下身子素来有些病弱,但这回好似特别严重些,太医院里的老太医们几乎都在长公主府里听吩咐呢。

她之所以清楚老太医们的动向,是因为她家里也有病人——牧若飞的父亲牧王爷,常年需要太医来诊脉开药。

所以游王妃才能对太医院里的情况这般清楚。

牧王爷的消渴症(糖尿病),连药王仲秋满也无法妙-手回春。

仲秋满不是武侠小说里那种神乎其神的医仙,他只是个融会贯通了古今、中外医术的高明大夫。

而严重的消渴症,即使在后世也是疑难病症。

长公主殿下待人极好,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舒绿轻声道。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要不,请仲药王替长公主断断症,说不定也能帮得上一点忙?这样啊……游王妃有些犹豫。

仲秋满治好了她的宝贝儿子,她当然知道仲秋满的医术有多高明。

但替长公主推荐大夫,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临川王府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谁不知道·明德长公主是皇上最尊敬的亲姊。

惹怒了皇上,可不是说笑的呀。

这些问题,舒绿当然也早就考虑过了。

不过她同样想好了应对之策,便说:娘娘,舒绿也明白向贵人推荐大夫应当审慎。

可是,仲先生的名气,可谓举世皆知。

这些日子里,多少人家想求仲先生看病?幸好仲先生避到郊外去了,不然真是一天清净日子也别想过。

游王妃微微颔首。

伸秋满的名气,确实相当响亮。

咱们可不是随便推荐个名不经传的江湖郎中,这一点上,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再有,娘娘也懂得,就算仲先生获准替长公主诊病,他最终开方用药,也得经过太医局的老太医们集体讨论,才能得以通过不是?这也是贵人们看病才会有的特殊程序。

哪能让贵人随随便便用什么偏方?毒死了算谁的?所有的药方,都要经过太医局的权威们审查。

不过反过来,如果伸秋满开的药出了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太医局的人也得替他担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却是风险分摊,将出事的可能性降低了许多。

还有就是······娘娘,若是咱们推荐的大夫治好了长公主殿下,那可是大功一件。

长公主殿下对陛下的影响力,娘娘您也是知道的。

虽说殿下性情淡泊,不理朝政,可是在关键时候······舒绿点到为止,游王妃却已经听明白了。

若能因此与长公主建立什么私交,对牧家绝对是有好处的。

尤其是在牧王爷病重,随时可能撒手西去的这紧要关头,更是重要。

大梁的王爷们若果去世,并非由生前立下的世子即刻继承爵位。

在长达数月的葬礼结束后,这位世子才能向宗正寺提出继承爵位的要求。

然后由宗正寺递交皇上批复,皇帝如果有心要敲打敲打这王府,压一压这派系的势力,有时往往把折子扣下不批。

不是不准,而是不批。

皇上嘛,政务繁忙嘛,批阅奏折哪有个定数的?又不是什么加急军情,拖上你几个月,你还不能催。

据说还有个别倒霉蛋,被一拖就是数年,愣是继承不了老子的爵位。

这里头学问可就大了。

继承不了爵位,你就不是王爷,还是个世子。

王府里就没有一位名正言顺的主人,那么这王府内外,就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家里闹腾是一方面,外人也会瞧你不起,最后闹到爵位都没了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啊!而如果这种时候,一位强有力的外援出面,替你在皇帝面前说情,那你继承爵位的速度就会比较快。

明德长公主,毫无疑问的就有这种影响力。

也不用她怎么出力,只要她到时在皇上跟前提上那么一句,牧若飞的爵位就妥了!听舒绿这么一提点,游王妃茅塞顿开,马上就积极起来。

舒绿,你说得很有道理。

咱们是该为长公主殿下尽尽心力。

这样吧,下午我就去一趟长公主府上。

说罢,游王妃又不禁深深看了舒绿一眼,再次为失去这么精明强干的儿媳妇感到惋惜。

她的飞儿若有这般贤内助,那可得省了多少是飞儿没有福分啊!母亲,听说凌妹妹来了?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得外间一叠声地高呼世子,随即便看到牧若飞欢笑着走进了屋内。

呀,世子,你可是大好了!舒绿惊喜地看到牧若飞稳稳地行走着,虽然步履并不快,却也能够如常人般走路,并没有一瘸一拐的样子。

是的是的,我能走了,你看!牧若飞高兴之下,都忘了和舒绿互相见礼寒暄,说着话就要多走几步给舒绿看。

倒是舒绿脑子清醒,忙拦着他说:别,你还是慢慢来吧。

这事急不来的!小心又伤了筋脉,可得仔细养着才好!哦……牧若飞傻笑着摸了摸后脑,乐呵呵地看着久违的舒绿,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身葱绿外褂、雪白衫裙的舒绿,看在牧若飞眼里,就跟仙女儿似的好看。

舒绿醒觉自己不该和牧若飞再多说话,反正今天的目的也达成了,便匆忙向游王妃道辞。

游王妃心知舒绿的顾忌,也不好留她。

牧若飞好容易才赶过来,没和舒绿说上两句话却又分别,心下委实不乐。

离开母亲的院子后,他又想起一事,遂又转回头去。

恰好此时游王妃院里的几个大丫鬟送舒绿出去了,另外几个小丫鬟却正好各忙各的事情,院里只有几名粗使丫头在打扫着院落。

这些丫头却是没有资格上前和牧若飞说话的,只能远远站在原地躬身行礼。

牧若飞也不理她们,一路走到母亲屋前,却听到游王妃长叹一声。

唉······丰露啊,看飞儿那样高兴,我越发开不了口。

若是让他知道,舒绿已和别家定亲,他指不定该有多难受呢。

什—么?牧若飞全身像被雷电击中一般,直愣愣站在原地,呆住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又见铜镜(加更)(嗯,这章是26日的加更。

更新这么晚我也不想的……这就是人生…···)药王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一碗汤药灌下去,昏迷数日、奄奄一息的明德长公主殿下便已悠悠苏醒。

连服三剂汤药后,长公主已能稍稍进食。

长公主府上下顿时又恢复了一片生机,而太医院的老太医们则满怀着类似于这不科学的心情,黯淡地离开了长公主府······不过由于出手的是名满天下的仲药王,是以太医们虽然深感羞愧,却也还能稍微接受。

这几日,临川王妃游氏日日陪伴仲药王到长公主府诊病,俨然是长公主的座上宾。

当然,临川王妃本来身份也很高,一般的公主皇爷还赶不上她尊贵。

只不过明德长公主因为得皇上另眼相看,在权贵们心目中自然不能和寻常宗室相比。

不过让游王妃疑惑的是,明德长公主醒来后,发现给自己诊病的是药王仲秋满,居然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道谢。

而仲秋满也只是默默诊脉、看病、开方子,一声也不出,和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大相径庭。

游王妃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是,自己推荐的神医治好了长公主,总是件大好事。

长公主性情极为淡泊,几乎不参与京城权贵圈子中的社交活动,简直就像在家修行的居士一般。

多少人想往她跟前凑,只落得徒劳无功。

借着这次机会,游王妃总算和长公主建立起了一定的私交。

关键时候,能说动长公主出面替临川王府说那么一两句好话,可是太管用了!连吃了七天仲秋满开的汤药后,长公主已能下地走动。

此时,仲秋满才向长公主进言,说她这病不可能一下子根治·必须要长期施行针灸。

仲药王这建议,可让许多人犯了难。

针灸不能隔着衣裳,那样效果会大打折扣。

然而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又岂是大夫们能看的?呃·哪个男人看也不行啊,连长公主府上的太监也不行……长公主看着仲秋满,神色复杂之极。

难不成······这男人,多少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年的戏言?他提出针灸,莫不是想······谁知仲秋满接下来却说——信安王府的凌千金,针灸功夫也很高明。

请她为长公主治疗·那就没有问题了。

凌千金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又是信安王的外孙女儿,替长公主扎针的资格还是有的。

他还举出信安王府五小姐为例,说梁五小姐——现在是万少夫人了,先天气弱,也是靠了凌千金替她长期扎针,才调理好了身子。

游王妃想不到仲药王和舒绿还挺熟悉的。

不过在长公主面前,她肯定会替舒绿说好话。

殿下·舒绿那孩子我是熟知的,确实是颇通医道。

是吗······长公主病恹恹的脸色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像是随意地扫了伸秋满一眼。

仲秋满微垂着眼皮·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老大,你是在坑我吧?舒绿杏眼圆瞪,差点没跳起来。

我替你牵桥搭线让你救回心上人,你就这么报答我?她的针灸哪敢和伸秋满这种真正的大师相比。

也就是尚红,才会放心让她扎针。

可长公主身上是能乱扎的么。

我是在报答你,姑娘。

仲秋满没有否认心上人这个说法,让舒绿八卦的双眼一瞬间亮得像灯笼也似。

她就说嘛!一男一女之间,还带着那么沧桑的眼神交流,不是昔日的恋人难道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哼哼哼······你自己掂量掂量,有了长公主给你当靠山·你在京城里岂不是顺遂许多?大家这么熟了,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

舒绿冷哼一声,说:仲先生,您是在深山老林里呆得久了,人情世故都忘光了吧。

长公主的确是好靠山,但也不是那么容易靠的!临川王妃当然有资格和长公主相交·我算个什么人?一个从乡下上来的寒门小女,说得好听点是王府千金,说得难听点就是梁家的穷亲戚。

这一年多来,我已经扎了很多人的眼了,再出风头,岂不是等着被人排挤么。

仲秋满嗤笑一声,说:你也忒胆小了。

人家往死里攀附富贵,你是富贵逼人来,偏偏要推开!舒绿心道,可不是么?皇帝陛下都跟我求过婚,要我当宝元殿的女主人咧,我没同意而已。

展眉本来不想出声,听两人吵吵嚷嚷了一阵子,才皱着眉头说怕什么,去就去吧。

多条路子总是好的。

仲秋满没多想,以为展眉这话是说舒绿多张护身符挺好。

其实展眉的意思是,要是皇帝逼她入宫,她还能走走长公主的路子呢。

唉……交友不慎……舒绿无奈,只得开始接受仲秋满的临时培训。

亏得他在长公主府里把自己夸成了新一代女神医,事实上她就是个掌握了普通针灸技术的小姑娘而已啊。

不过她也不必太谦虚,因为这年月学医的女人真是太少了。

民间也有医婆、医女,但是身份卑贱,估计干得最多的就是替大户人家的偷人小姐打胎······咳咳咳咳······反正医女什么的,一般人都不带正眼看她们。

所以贵族女眷想找个女大夫看病,那可是相当的艰难。

尤其是懂得针灸的女大夫,更是凤毛麟角。

毫不谦虚的说,舒绿如今也算是大梁女子医学界的一朵奇葩了——呃,这是好话。

据仲秋满所说,长公主所患的慢性病是慢性阻塞性系统疾病中的一种,比较罕见。

在这年代,只能笼统地称之为气喘,听着和尚红的毛病似乎很像,事实上却是两回事。

尚红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长公主为何会得这样的毛病,舒绿也能猜到几分。

虽说如今的长公主殿下因为兴耀帝的敬爱而享有超然的地位,可年轻时的她也不过是个不幸的宗室女子。

一个生母寒微、毫不受重视的公主,先后经历了女儿夭折、丈夫早逝的打击,长公主还朝气蓬勃那才奇怪呢。

直到现在,舒绿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万里会说他的师门对于用针灸治疗气喘有特别的秘方。

根子竟是在这儿呢!原来,是仲秋满为了给患了罕见气管毛病的长公主治疗,而摸索出来的独门秘技啊。

尚红倒是沾了光。

在紧张的培训后,舒绿惴惴不安地被赶着上岗了。

有仲秋满画得详实无比的针灸图,她总算没找错针灸的穴位。

连续施针两次后,长公主的气喘病大有好转,脸色都红润了不少,舒绿才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临时抱佛脚学的这一套针灸之术,还是能够拿出来唬唬人的嘛。

舒绿啊,辛苦你了。

又一日施针后,长公主看舒绿不住拿巾子擦拭额上的汗珠,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

舒绿忙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应道:殿下太客气了,能为殿下效劳,是舒绿的福气。

呵呵。

你也不必如此拘谨。

我知道你这孩子其实极是活泼,别到了我这儿便束手束脚,我有那么吓人嘛?最后一句,竟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们见了,再次啧啧称奇。

早知道长公主对凌千金格外和气,不过近来殿下似乎是越来越喜欢这位姑娘了。

不过侍女们对舒绿的印象也是极好的。

早前在御香铺子里,她们就见识过舒绿的风采,知道这位来自江南乡下的传奇少女,的确是有异于常人之处。

后来,长公主和舒绿说话就更随意了。

甚至有一次,她还当着舒绿的面让侍女替她理妆。

对于规矩极严的长公主殿下而已,这便是将舒绿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

然而舒绿来不及感到荣幸,她的目光被侍女们捧到长公主面前来的一面铜镜吸引住了。

那铜镜并非加了底座的妆镜,而是一面带手柄的手镜。

怎么……那么眼熟呢?殿下,这面铜镜,可否借我一观?长公主愣了愣,随后便笑着将手中的小铜镜递到舒绿面前。

这都是十几年的老物件了,怎么你喜欢?舒绿笑了笑,说:是呀,看着挺小巧的,做工真好。

她一面与长公主应对,一面认真打量自己手上那面铜镜。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从江城老家废墟里,找到的那面铜镜,和这面应该是姐妹镜。

无论是大小、材料、花样,完全是一模一样!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她那面铜镜,已经证实是母亲梁素瑶的遗物。

那······(蔷薇深爱挖坑······现在亲们知道蔷薇为啥要让舒绿学针灸了吧……尚红的毛病,咱也不是随便写的呀……咳咳,蔷薇早就弱弱的说过,长公主不是打酱油的···…)第三百三十六章: 难能可贵(呃,大家都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没错,这章其实是27号更新……大家习惯就好……)当日,她与展眉还不知道母亲的来历。

只从游王妃的隐约暗示中,猜到母亲的出身定然不凡,是以特意回到老房子里去寻找母亲的遗物。

在西屋破旧的罗汉床下,他们找到了一面沾满了灰尘的小铜镜。

那是一面仿唐式样带着手柄的铜镜,背面是常见的缠枝莲花图样。

在手柄上,刻着一个篆体的瑶字,是母亲的闺名。

舒绿把那面镜子擦拭得非常干净,一直好好保管在身边。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也很少将那镜子拿出来欣赏,以为只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日常用品。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她还未必会如此小心的保存着呢。

可是如今,她却在长公主手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另一面铜镜。

只是这面铜镜的手柄上却是光滑无地,并没有刻着什么字样。

殿下这面铜镜,可是宫造的?舒绿做出不经意的模样,双手持镜送到长公主手边。

长公主没察觉她的异样,回答说:是呢。

这面镜子,还是那年我回宫去看望淑慈贵妃,她老人家送我的。

所谓淑慈贵妃,便是明德长公主与兴耀帝的养母容妃,当年还只是个才人,死后晋位为妃。

到兴耀帝即位后才追封淑慈贵妃。

听得这面镜子是从容妃那儿来的,舒绿脑子就开始转动起来。

说不定,当时容妃一共得了两面同样的镜子,将一面送给了养女明德长公主,另一面送给了十七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兴耀帝。

而她的母亲梁素瑶之所以会有那面铜镜,或许就是兴耀帝送的?福慧郡主梁素瑶出嫁时·正值信安王府风雨飘摇之际。

那种时刻,她还把这镜子带在身边,一直带到江南去,可见也是她常用的心爱之物了。

她又联想起自己刚进京的时候·游王妃送给自己的那一整套香具,说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她从那香具上看出了门道,判断出这是兴耀帝送给母亲的礼物。

由此可见,兴耀帝那时是常常给梁素瑶送东西的。

那梁素瑶为何不带走别的东西,比如那套香具,却要将一柄并不如何值钱的小铜镜随身带走?难道仅仅是因为轻便?不,应该是有些特殊的含义在内才对。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长公主的气色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

舒绿反正人都来了,心想反正要巴结贵人抱大腿就做完全套吧。

于是她又巴拉巴拉跟长公主说了好些适合调养身子的药膳方,长公主听不听是一回事,反正她就是尽尽心意嘛。

长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大丫鬟倒是忠心耿耿,听舒绿说得天花乱坠,又想着长公主往日不思饮食,便借机劝长公主试着尝一尝凌千金所说的各种药膳。

要是平时家里这些下人进言,长公主未必会听·她委实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

病痛是一方面,长期的心情抑郁也是一方面。

不然她哪能瘦成那个样子?本朝可不时兴瘦美人。

看舒绿头头是道地说着药补不如食补,长公主也偶然起兴·让家人试着做了一两样。

舒绿回去一想,好像自己做好了给长公主送去,显得更有诚意,索性就在绮霞苑的小厨房里带着巧果巧珠俩一块做药膳。

长公主尝了她带去的药膳,竟很是惊奇,说看不出她有这么好的手艺。

舒绿谦虚地笑着,心想如果你有我些调味料,你也能做出很鲜味的羹汤。

她平日里忙归忙,对于美食的追求可一直没落下。

这年代的调味料实在单调得令人发指,除了盐就是糖·连胡椒粉也没有——只有干胡椒粒,味道还不好。

她虽然没精力去研究合成味精,但是也用了大量的鲜蘑菇和鸡肉、火腿等吊成高汤,再经过一道道工序烘焙成调味粉。

这工作基本上都是由巧果和巧珠两个丫鬟来进行,这二年她们也算得上舒绿的得力助手了,早就死心塌地打算跟舒绿混到底。

长公主居然把舒绿带来的补气药膳喝了一大半·这让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简直欣喜若狂。

谁都知道,人一病就没胃口,而想吃东西就是逐渐病愈的表现。

长公主府上的大管家甚至在私下里求舒绿教他们家的厨子做菜,求教如何才能做出让长公主爱吃的东西。

舒绿很是无奈,她可没打算把自己研究调味料这件事公之于众,只得随意敷衍了过去。

不过她越来越受到长公主的喜爱,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一回她替长公主施针完毕后,两人聊了几句,长公主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心事,主动说起她那夭折的小女儿。

我那孩儿若是活到今天,也早就嫁人生子了。

或许是伤痛得太久,长公主说起这事的时候并没有太难过,但舒绿看得出她的哀伤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皇上也跟我说过,让我在宗室里找个孩子带在身边养着,也是个寄托……说到这里,长公主慈爱地看了舒绿一眼,说:不如你给我当女儿好了。

我和你母亲,也是表姐妹,辈分刚好合适。

舒绿受宠若惊,忙起身走到长公主面前郑重行礼,感谢长公主抬爱。

可是,她却说自己不配当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还以为她是自卑,谁知她却说,自己早就正式认了干娘。

哦?你认了哪家夫人做干娘,我怎的没有听过?舒绿忙解释说,是欧阳家的大夫人。

她在江城时,就已经是欧阳夫人的干女儿,还摆了酒席正式行了礼的。

长主看舒绿惶恐地跪在她面前,忙亲自起身扶她起来,拉她到身边坐下。

虽说舒绿不识好歹,长公主却并不生气。

京城之中,不知多少人想把儿女送到长公主府里。

就是那些稍微亲近些的亲戚,平时也常找借口将自己家的小孩儿往长公主面前带,盼着能让长公主看上眼。

难得她主动想收个干女儿,这凌舒绿反倒拒绝了!还是因为一个商家妇人,而拒绝了她这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舒绿难能可贵。

是呢,我倒忘记了一件事。

长公主突然才想起,舒绿已经定亲了。

就算自己认了她当干女儿,她也不能陪自己住多久。

唉,你这孩子也是快嫁人的姑娘了。

没事,就算出嫁了,也常来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话也好。

舒绿当然不会再说不了。

不就是陪寂寞贵妇聊天么,她很擅长的呀。

无论是欧阳夫人还是游王妃,她都能哄得她们高高兴兴的,长公主地位虽然更高,却也并不难搞。

基本上,她是那种典型的外冷内热的性子。

只要熟稔起来,却是很好说话的。

舒绿再陪长公主聊了几句,正想告辞,却忽然听到下人们匆忙来报——皇上来了!什么?舒绿懊悔不已,自己要是早走一刻钟,就不必撞上这事了!长公主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样子,只是让人给她换大衣裳,想到外院去迎接皇帝弟弟。

谁曾想她才穿戴齐整,皇上就已经到了内院!兴耀帝早在长公主昏迷的第一天就来看过她。

后来听说长公主病情大有好转,他也很是高兴。

这天正好下朝比较早,他就寻了个空子出宫来看望姐姐。

大梁的皇帝出宫很常见,到臣子和宗室家里去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尤其是长公主府,兴耀帝一年里总要来两三次,府里的下人倒也接驾接惯了。

然而,兴耀帝没想到舒绿竟也在场。

舒绿就恨不得给自己挖个地洞钻下去,一个劲儿往长公主身后藏,衷心希望皇帝千万别注意到自己,可惜这完全是奢望。

兴耀帝眼睛毒着呢!长公主既然能下地行走,当然不会让皇帝弟弟在自己内室呆着,还是将兴耀帝请到了内院的小厅里。

舒绿决定自己装死,就不跟过去了,等兴耀帝探望完毕,她再走人。

谁知道,她在偏房里煎煎熬熬地等待着兴耀帝回宫,却等来了兴耀帝的心腹太监德进公公。

凌千金,皇上宣你过去。

唉,果然躲不掉!舒绿万般无奈地整理了一下仪容,随着德进去见驾。

兴耀帝表现得很正常,说是听到长公主说舒绿为她施针,很是好奇,还顺便表扬了一下她的医术。

舒绿干跪在地上,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心里默念着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头都不敢抬起来。

长公主不以为意,还以为她见了皇帝胆怯。

兴耀帝看着她这畏缩的样儿,却想起她定亲的事情来,心里不知怎的起了一阵无明业火。

(嗯,皇帝其实很容易顺毛的……下一章基本就搞定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一生遗恨系心肠(上)(这是补昨晚的更新。

今天晚上8点左右就会有一章更新跳票的话你们就直接弄死我吧。

Oz)第三次被召到天香阁来,舒绿的心境比前两次都要来得沉重。

昨儿在长公主府里,兴耀帝看向她时那阴霾的眼神,让舒绿一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眠。

虽说经过夏涵的插手,兴耀帝无法直接将她纳入宫中。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兴耀帝会就这么算了。

既然无法得到,那就将她毁掉——这也并不困难啊。

所以舒绿思来想去,还是得想法子把兴耀帝心里的这个结给解开。

不然的话,兴耀帝的怨怒越积越深,往后使出什么阴毒手段来,遭殃的可不仅仅是她凌舒绿。

哥哥、夏涵、信安王府……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兴耀帝的出气筒。

早晨起来,听外院的婆子来禀报,说长公主府的人来请她过府一待得她穿戴好了出来一看,外头等着的却不是平时常来的那两个媳妇,舒绿心里就起了疑惑。

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们半日,随后请她们再稍等片刻,又回屋去收拾好了医箱,才带着巧英出了门。

到了门外,舒绿又发现来接她的车驾也并不是原先那一辆。

她垂下眼睑,心跳更快了些。

凌小姐?前来接她的婆子轻声催促她上车,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巧英的肩膀上了车。

一个时辰之后,她被一顶暗轿抬到了宫里。

而巧英却被迷倒了躺在那辆车子里,若她还能安然回去,巧英也自会无事。

舒绿自己提着医箱,只觉得手上直发沉。

下轿的时候看到德进公公,她一点也不意外。

德公公,请带路吧。

她苦笑着牵动了一下嘴角。

德进见她如此平静却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凌千金能被皇上看重,可不仅仅因为是福慧郡主的女儿。

这份镇定自若的定力,一般女子是绝难企及的。

天香阁中,兴耀帝并未如前两次一般穿着正式的大礼服。

舒绿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穿着玄色暗纹的宫中常服也只比普通的富贵人家的衣裳讲究些,就这么看着仿佛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舒绿今年四月就满十五岁了,但她的心理年龄可远远不止十五岁。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她和眼前这位天子的年纪也相去不远。

虽然并不会因此觉得比较亲切······但总是缺乏必要的尊敬啊。

她对皇帝,素来是恐惧的感觉比较多。

事实上,兴耀帝自己都弄不懂为何还要将舒绿密召到此。

但是昨日在长公主府里听明德长公主夸奖舒绿的聪慧时,兴耀帝又不淡定了。

明明是自己看中了的女人一不留神没看好,居然被自己身边的秘书给定下来了。

自己还得自重身份,不能明抢,这皇帝当得憋屈啊!前几日,他有心想将夏涵的职司撤掉,没有让夏涵来替自己整理奏折,而是换上了另一名中书舍人。

可是那人远不如夏涵整理得又快又好,在勾画重点的时候敏感性更是差了好多使得兴耀帝的工作效率大为降低。

也不是说堂堂皇帝陛下,少了哪个臣子就无法办公。

可他对夏涵的才干本身也是极为欣赏,如果没有舒绿这档子事他是打算好好培养夏涵的。

兴耀帝冷酷归冷酷,内心却素来以成为治世明君作为人生追求。

为了一个女子而疏远臣下,他首先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眼看着政务堆积,他只好又把能干的夏涵调了回来。

夏涵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然低头默默做事,比以前还更勤快了。

兴耀帝面子上对夏涵并不亲近,心里对夏涵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还是非常赏识。

自然,如果让他知道这么个小年轻敢算计他,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你学过针灸?舒绿跪得膝盖生疼,才听到兴耀帝沉声问了这么一句。

她心里不知道把皇帝咒骂了多少遍面上却半分也不敢带出来。

只是学过些皮毛罢了。

舒绿回答得很谨慎,没曾想兴耀帝却冷笑一声,说:才学过皮毛,就敢给长公主施针?你胆子倒是很大!呃?这算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舒绿不知该怎么接这话,索性闭上嘴继续低头跪着。

她倒是想知道皇帝今儿怎么又把自己叫过来了。

她第一次被皇帝召到天香阁中,兴耀帝向她说起了这天香阁的典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兴耀帝竟暗示她,想让她成为宝元殿的女主那这次,伟大的皇帝陛下刻意将她从家里弄过来是想干嘛?先那啥后杀么……呃,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呀…···……怎么不说话!见她以沉默来对抗,兴耀帝更是有气,语气越发凌厉。

舒绿本来膝盖就又麻又痛,被兴耀帝这般威逼,骨子里的倔强也被激了出来,还是不说话。

有本事你弄死我好了,说不定我眼一闭又回到现代社会去了呢!兴耀帝少有被人如此忤逆,也是心头火气,嚯地一声站起来就要发难。

舒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让她说话,让她说什么?他难道想听自己说,我不和夏涵定亲了,我就想跟着您混,您赶紧把我接进宫吧?去死一万次好么——舒绿此刻只想对皇帝咆哮这句话。

她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她还是做不到时时刻刻委曲求全。

如果她能够柔弱忍耐到底,那她就不是凌舒绿了。

兴耀帝怒气勃发,几乎就要叫人来把她拖出去活活杖毙。

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聪慧之极的小妖精肯定明白自己屡次密召她前来是什么意思。

可她就是不肯对自己说一句软话!然而看到舒绿那酷肖福慧郡主的眉眼,他的心不知怎地又软了下你……一点也不像你的母亲。

兴耀帝缓缓坐下,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

舒绿却耳尖地听到了。

陛下,小女与家母,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淡淡地开了口,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兴耀帝冷电般的目光却嗖地扫了过来,直盯着她的双眼。

她这句话,是想说明什么?舒绿并不与他对视,眼睛只盯着地下,又再轻声说道:陛下的天香阁,以无数名贵香木为材筑成,却不曾见有香炉熏香······不如让小女为陛下调香,可好?兴耀帝没料到舒绿会提出这个要求。

但他只愣了片刻,便冷哼一声,说:也好。

听说你极擅调香,朕倒是要见识见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德进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劝兴耀帝不能随意让人用香,这太危险了!但兴耀帝将手一举,拦住了德进。

他倒不认为这小姑娘敢对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其实他这回却是想错了,舒绿属于那种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不过此时她的确没有亲手弄死皇帝的打算。

接着,舒绿又请求皇帝让人将她被拿走的那个药箱送过来。

在她进入天香阁的时候,那个药箱就被人收走了。

兴耀帝二话不说也准了。

他现在很有兴趣,想看看舒绿到底想做什么。

药箱?她不是要调香吗?两名小内侍将一个香案挪到阁心放下。

舒绿走到香案前,提起裙摆屈膝跪坐到蒲团上,慢慢打开她那只小巧的药箱。

当兴耀帝看到她从药箱中取出了另一个小箱子的时候,双眼情不自禁眯了起来。

这小箱子······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当舒绿又把那小箱子打开,将箱子里的香瓶、香炉、香盒一一取出,兴耀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这竟然是他当年,送给素瑶的一套香炉瓶套件!那套件里的每一样香具上,还刻着只有他和她看得懂的梅花小篆!这套香具竟然会在舒绿的手上?她又怎么会将它带进宫——莫非,就在自己派人假借长公主的名义,到信安王府接她的时候,她就猜到来接她的是什么人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兴耀帝看向舒绿的眼神越发深邃了。

舒绿径自摆弄着那套香具,又从原先的药箱里取出几个小小的瓷瓶,还有两个香盒。

她熟练地倒出高度浓缩的花香香精,又快速地把几样香料加以研磨、烘焙,上腊。

看着舒绿纤细柔白的十指不停舞动,也是一种极好的视觉享受。

天香阁中静谧无比,除了舒绿调香时偶尔发出的器皿碰撞的声音,竟是没有一丝杂音。

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兴耀帝暴戾的心情渐渐平和了不而当他看到舒绿又从香具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制香球时,瞳孔猛然一缩,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那是当年素瑶常常挂在胸前的熏球,这种款式的熏球有一个香艳的名字,叫妃子香。

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

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第三百三十八章:一生遗恨系心肠(下)(看,蔷薇的人品跌到谷底以后,总算反弹了……)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

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这首唐代诗人张祜的《太真香囊子》,舒绿虽是博览群书,也并不曾读过。

她也不知这香球别名妃子香,这回却是误打误撞,无意中击中了兴耀帝的软肋。

兴耀帝看舒绿将调好的香饼放入香球中按压成型,心中思潮起伏。

他记起了《旧唐书》中的一则小史:安史之乱后,唐玄宗从巴蜀还京,日夜思念杨妃。

后暗中排遣内使前去马嵬坡祭奠杨妃,下诏密令使者将杨妃遗骸改葬他所。

杨妃当年被赐自缢,死时仅以紫褥裹之。

使者在旧址掘出杨妃骸骨时,肌肤已坏,而其贴身银制香球仍在。

回宫后,内使将这香球献于玄宗,玄宗接过香囊后悲泣不已,又令画师绘出杨妃生前模样,挂在他起居的寝殿中,朝夕视之。

这首《太真香囊子》,即是感叹此事。

昔年曾创下开元盛世的玄宗,也无法保全自己心爱的女子。

在这一点上,兴耀帝亦是心有戚戚焉。

得到了天下,却还是失去了她!就在兴耀帝失神地追忆着玄宗旧事时,舒绿却已调好了一款新香。

她娴熟地点炉、烧炭,微启朱唇轻轻地吹燃炭火,将香饼子放入精致的莲花小香炉中。

片刻后,天香阁中逐渐充溢着中人欲醉的甜腻香味。

兴耀帝是爱香之人,一闻这款香品,便知舒绿果然是香道高手。

这款香品的香味浓而不呛,馥郁而清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鼻尖想多闻一下,却发现一开始的那股醉人香气很快地淡了下来·转而变成了略带焦苦滋味的木香。

前味、中味转变如此之快,让兴耀帝不禁怅然若失。

还没品出深味来,就没有了?舒绿洁白如玉的柔荑拈着一双香箸,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炭火·间或抬头看一眼兴耀帝的表情。

见兴耀帝果然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她反而扬起了嘴角。

才过了一会儿,那焦苦的木香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仅是淡如月华的些许馨香。

若不是刻意嗅吸,根本就难以察觉出室内的香气。

这就完了?兴耀帝双眉上挑,再次紧盯着舒绿。

这小丫头调出这么奇异的香品来,是想说明什么?一般的香药饼子·如果一开始就有如此浓烈的香气,是不会这么快便消散得一干二净的。

她这调香的法子,委实透着古怪。

皇上,小女这款新香,名叫‘水月镜花,。

舒绿跪在小几边,垂首轻道。

水月镜花?兴耀帝眼神一暗,这丫头是想暗示什么吗?水中月,镜中花·美丽而不切实际的追求。

她是在暗讽自己不该起意将她纳入宫中么?一想到这里,兴耀帝本已平复的怒气又再被燃起。

但他刚想发飙,却又见舒绿再次打开了她的药箱。

她还有什么法宝?兴耀帝再生好奇之心。

舒绿暗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包裹。

她复又面向皇帝,双手将那包裹举过头顶,禀道:请皇上过目。

这会是什么?无需兴耀帝示意,德进赶紧上前两步,将舒绿送上来的包裹接在手里。

他暗暗掂量一下,这东西硬邦邦的,似乎是个铁家伙?兴耀帝将那暗红包裹托在手里,并没有急着打开。

你一早知道,朕要召见你?回皇上的话,小女起先并不知晓。

不知?兴耀帝再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觉得和朕打机锋,很有趣么?是不是觉得,朕奈何不了你?舒绿一惊,身子顿时僵硬起来。

她也知道兴耀帝并不是个喜欢被人摆布的君主——实际上也没有哪个当皇帝的喜欢被摆布,只是看谁更强势罢了。

很明显,兴耀帝是在恼恨自己暗地里想法子应付他。

难道自己真要应了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可是,就算自己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做,结果难道会更好吗?她只好又不出声了。

这句问话,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啊。

兴耀帝看她又祭出了无声对抗这个法宝,更是暗自生恨。

且看看这丫头送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再说!他随手将包裹上的暗红包袱皮扯开,眼睛却一下子瞪圆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面略显陈旧的手柄铜镜。

这面铜镜款式并没什么特别,可是手柄上那个小小的篆刻瑶字,却像是最耀眼的阳光一样戳伤了他的双眼!那可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一刹那,兴耀帝只觉得光阴逆流,年少时的记忆潮涌般扑面而来。

那一年秋末,也是在这座宝元殿中,已经出嫁的明德长公主梁琼回宫探望养母容才人。

而他还只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小少年,依然住在宝元殿的偏殿里。

容才人看到养女回来很是开心,一时兴起,就将自己刚刚分到的一面宫造铜镜送给了明德长公主。

他那时自然也在旁边,看那铜镜倒也小巧可爱,便央着容才人把另一面同样的铜镜给他。

你一个男人家,要这妆镜做什么?他坦然说:瑶妹妹生辰快到了,我借花献佛,将这面铜镜送她做礼物吧。

容才人和明德长公主——当时还是公主——都笑他,好一个借花献佛!他将这铜镜带回去以后,还自己在手柄上刻了个瑶字,亲自给梁素瑶送了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堂兄妹,年纪又还小,往来密切些并没惹来什么议他还记得,素瑶收到镜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欢喜。

她还说自己正缺一面手拿铜镜,这下可是太好了……这面铜镜你从哪里得来的?兴耀帝从回忆中醒觉过来,突然觉得不对劲,为何舒绿巴巴的要把这面铜镜给他送过来?就算是素瑶的遗物······她也不可能猜到这是自己送的吧!事实上兴耀帝也不认为舒绿会察觉自己与素瑶之间隐秘的情愫。

顶多只是有点疑惑罢了,素瑶已逝,她怎会知道内情?兴耀帝却不知道舒绿早就得到了很多的线索,更不知道舒绿在长公主府上见过一面相似的姐妹镜,从而猜到了这面镜子的来历。

舒绿抿了抿下唇,说道:这面铜镜,是家母一直带在身边的心爱之物存放在江南的老宅里。

什么?兴耀帝身躯微震。

他还以为舒绿是在王府里找到的遗物,没想到…···没想到,素瑶竟珍而重之地将它带到江南去了!他又想起那一年信安王府大厦倾颓时的凄惶。

素瑶就是在这样仓皇的情形下被匆忙许人,旋即飞快离开了京城,他甚至来不及和她道别……可以想象得到,素瑶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带走,那时信安王府已经被抄了家。

可她却还是带走了那面铜镜!今日,小女替家母将这面铜镜物归原主。

舒绿在物归原主四个字上,刻意咬了重音。

她原来是知道的!兴耀帝震惊不已。

这个小姑娘……她还知道多少事情?舒绿已经豁出去了。

反正秘密已被揭破,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横竖结果都差不多,索性就说个痛快吧。

皇上,所谓往事,不过是水月镜花。

看着想着似乎是极好的,可一旦硬拘到眼前来,往往便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情形了······她是在明示皇帝,她不是梁素瑶。

她和她的母亲,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

硬是要将昔日美好的感情,安到她的身上结果绝不会是他想象的那么好!他以为得到了一个酷似梁素瑶的她,失去的一切就能够被弥补吗?兴耀帝脸色晦明不定,怔怔地看着诤上的铜镜。

铜镜依旧镫亮,镜面还是那般光滑,可是镜中人却早已香消玉殒。

是吗……他想要得到的补偿,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的存在么?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你母亲还留下了什么遗物?兴耀帝看了舒绿一眼,淡淡地问。

舒绿俯首应道:母亲只留下了这面镜子。

那套香具,还是临川王妃在我进京后送给我的,说是母亲过去存在她家里的。

只留下了这面镜子啊···…兴耀帝摸索着铜镜手柄上的瑶字,设想素瑶在那江南的小村里用它梳妆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很明白舒绿的用意何在。

她不想进宫,当然已经定亲的她此刻也难以进宫了······现在她拿出亡母的遗物,就是想恳求他看在素瑶的面上,不要再为难她。

的确,舒绿就是如此想的。

她其实也是在赌,赌梁素瑶在兴耀帝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兴耀帝对梁素瑶心怀愧疚,那他或许会对自己心软些······你走吧。

就在舒绿的膝盖已经跪得快要失去感觉的时候,兴耀帝突然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舒绿眼里闪过一阵狂喜——她赌对了!(皇帝大叔,债见!)第三百三十九章:展眉成亲(上)二月十八这日,春风送暖,碧空万里,正是春天以来难得的晴和好天气。

才打了五更鼓不久,舒绿就匆忙起身,催着丫鬟们给自己梳妆穿戴。

晨曦下的绮霞苑如慢慢沸腾的汤锅般逐渐热闹起来。

今天,绮霞苑里的所有人都要去凌府帮忙。

不止绮霞苑的下人,连王府里的许多媳妇婆子、下仆小厮,都被派到凌府里去。

今儿可是展眉少爷成亲的大好日子!虽说展眉少爷并不是信安王府的正经主子,只是位表少爷罢了,可这府里上上下下谁又敢看轻了人家?要说文才,展眉少爷的那些诗词不但在青楼市井里流传甚广,连许多文坛宿老也是啧啧称赞的。

更何况,展眉少爷还曾得到皇上御笔亲书,这份荣耀岂是易得的?据说如今展眉少爷每去文会,时不时会有些惊人的诗作问世,这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任谁也夺不走—ˉ—呃,如果一个人口袋里藏有几百首名人诗词,想不出名是很难的,展眉已经尽量低调了。

要说武功,展眉少爷以一敌众的战绩谁不知道?老王爷还总是夸奖他骑术箭术远胜府里的各位少爷们呢。

但这些都不是王府下人们尊敬展眉的原因,起码不是首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展眉少爷在王府里的地位!也不用多举例,就看这回展眉少爷成亲,便可知老王爷对展眉少爷的重视了。

信安王一家重新回京后,也有几位少爷小姐办过喜事,当然大多很隆重。

可是再如何隆重,老王爷也不曾过问,只让世子和世子妃照常例来办事而已。

然而这一回展眉少爷成亲,还不是在王府里呢,老王爷却三番四次让世子妃去展眉少爷的府里去安排婚礼事宜。

不仅如此,老王爷听说凌家的本家上京来想替展眉少爷主持亲事二话不说就皱起了眉头,让家里的管事去找凌家人商量去了。

这个主婚人,得他来当!凌家人上京本来就是为了攀附富贵,当然也想在展眉的婚礼上出风头。

以常理论之老王爷虽然是展眉的外祖父,却不如本家的凌老太爷和展眉的关系亲近。

因为凌老太爷才是凌家的族长。

父祖已逝的展眉,是应该以族长为尊长的······问题在于,信安王爷要插手,凌老太爷不可能不答应啊。

凌家就算是江南巨富,在信安王面前也没有说话的资格!一介商贾,焉能与手握大权的宗室王族相比?不过凌老太爷当不成这个主婚人一点也不失落,反而更加兴奋。

老王爷争着当主婚人,好啊!这才证明,凌展眉在老王爷心里的分量。

无论如何,展眉都是凌家人。

他日后越发达,凌家就越沾光,这个道理人情练达的凌老太爷一想就明白了。

是以凌家人虽然无法在展眉的婚礼上唱主角,只能当当陪衬的背景已经是十分满足。

他们也不要求在京城得到什么礼遇,更不曾想过像欧阳家一样把生意做到京城来。

只要他们能够在京城里兜一圈,巴结上一些权贵回到江南以后凌家的身份.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

以后在江南一带,还有谁敢打凌家的主意?为此,凌家给展眉这场婚礼备下无数厚礼,把展眉的凌府后宅库房都堆满了。

舒绿过来的时候,看到原本并没有怎么装扮的凌府张灯结彩、金碧辉煌,虽说宅院不大,在装修和用具上可一点都不输给信安王府。

他们给你送了多少好东西啊?舒绿咋舌不已,凌家人倒还真舍得!展眉浑不在意地扔给她一堆册子,说是凌家送来的贺礼清单。

舒绿随便翻开看了几眼,忍不住低声惊呼道:哇啊你发财了,这里头怕不止有一两万两银子呢。

大概有吧,还有那些古董什么的,我又不会折价。

先存在库房好了。

展眉倒不是贪图凌家的财物,更不是说不收白不收······问题是他就没法把这些贺礼往外推啊!就像他无法阻止凌家人上京参加婚礼一样。

别看凌家人出手大方,展眉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凌家提前支付的好处费。

以后凌家要是有了麻烦他就必须为他们出头。

唉,在这个封建宗族社会里,一个人根本是不可能和自己的家族划清界限的。

展眉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是说先帝在朝时,宫里有一名地位不低的大太监很得先帝赏识。

这太监幼年家贫,是被父亲亲手去势后送到宫里来当差的。

后来他混上了太监总管,他的父亲和叔伯就到京中来找他,求他接济家里。

他恼恨父亲对自己的伤害,无论怎样也不肯见父亲和家人。

这事情被先帝知道后对这大太监印象马上改观,后来再也不曾重用他。

原因无他,只因这太监疏远了亲族,先帝便认为他违背了孝道,其人必不可取。

在展眉这种现代人看来,这样的老爹和家人有什么好认的啊?直接弄死!可是连同展眉那些国子监的同学在内,没有人认为先帝做得不对,都一致谴责那大太监如何如何的不孝。

这是一个宗族可以不认你,你却不能不认亲的时代······所以就老实收下吧。

展眉无奈地看着他被装点一新的宅院,觉得自己已经跑步进入了纨绔膏粱的行列。

瞧瞧这满屋的楠木家私,瞧瞧那薄如白纸的瓷杯瓷碗,瞧瞧屋里屋外的各种摆设和器皿……就算他上辈子是大富人家的少爷,也没这么奢侈过。

他会告诉舒绿自己用的马桶都是描金的么······搞得他出恭都不得劲……除了凌家这一份厚礼,信安王府送来的东西也不少。

还有其他人家的礼物,比如他在国子监的同学、比如其他宗室、大臣、比如万里、夏涵,甚至还有临川王府,都送来了不菲的贺礼。

哎呀,原来还穷得跟你借钱买房子。

早知道结婚这么好赚,我早就结啦······展眉没心没肺地胡扯一通,惹得舒绿冷笑起来:嗯哼,你是不是还想多结个几次,可以多收一点?这个绝对不会。

展眉态度很端正:结婚太麻烦了,只娶这一个就够我折腾的,还多结几次?他没有夸张,这年月结婚的麻烦程度,绝对不是普通的现代人能够想象的。

尤其是当男女双方都不是寻常人家时,婚礼的麻烦程度会加倍再加倍······下聘、过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安床,这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繁琐礼仪,足足就忙了好几个月。

这还是加急加快办理的结果,很多人家结个亲就得花一两年呢。

成亲前一天,欧阳婉的嫁妆也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在沿着京城最宽最长的御道走了一大圈后,终于送到了凌府。

没错,就是浩浩荡荡。

单纯用十里红妆来形容江南巨富欧阳家长房唯一的嫡女的嫁妆,显然是不足够的。

欧阳家也不是刻意炫富,但谁让欧阳婉嫁的是信安王府的表少爷呢?如果不使劲的晒晒嫁妆,让人家看看女家的诚意,指不定会有什么闲话呢。

身份上已是比男家矮了一大截,嫁妆可不能差了。

再说,欧阳家也的确不差钱!如果是寻常商贾,却也不敢在京城这般张扬,生怕招来什么祸事。

可是这个定律放在欧阳家身上,却是不适用的。

谁不知道欧阳家早就抱上了信安王府的大腿,替信安王府打理产业来着?这大半年里,信安王府的许多产业,都是欧阳家派出的管事在协助王府中人打点。

有了这一层关系,别的豪门世家却是不敢乱动欧阳家的。

嫁妆送来的时候,伸秋满正好也来给展眉送贺礼,看着满院的大红箱子,打趣展眉娶了一座金山。

说罢,仲秋满悄悄背着人取出了他的礼物整整一匣子的药丸。

这是什么好药?洗髓丹?嘿嘿嘿……仲秋满淫~笑着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说:你懂的······展眉的脸马上就绿了。

我擦,我还这么年轻,用什么药!仲秋满淫~笑依旧:年轻人,不要逞强······总有用得着的时候……随后这家伙居然还正色说道:一天顶多吃一颗,别多吃啊!……去死!展眉当场就想把这一整盒春~药给仲秋满灌下去!看展眉坚决不收,仲秋满只好讪讪地拿回来,嘀嘀咕咕地说:真是好心被雷劈……哼,以后别来求我啊!…···真的去死吧!展眉终于忍无可忍,朝仲秋满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差点把道貌岸然仙风道骨的药王大人踹了个狗吃屎。

到了二月十八的正日,展眉也和舒绿一样刚过五更就起床了。

(结婚······亲热什么···…亲们懂的……)(亲们,蔷薇的新书《世家千金》在冲新书榜,超级需要推荐票啊!大家把鼠标往下稍稍移动几厘米,就可以点到下面直通车里的《世家千金》链接~~~~猛烈的求推荐求收藏啊~~~~书宝宝已经慢慢肥起来了哟!而且蔷薇的坑品~~~大家还用怀疑么?)第三百四十章:展眉成亲(中)然而天论是展眉也好,舒绿也好,欧阳婉也好……他们都没想到会有人为了这场婚亦。

起得比他们还要早。

且,人数还非常多,非常多早在昨日,凌家人 便理直气壮地展眉家里住下了。

理由刨艮充足,没有了他们这些本家,谁来一大早的设香案立牌位,上香祭酒,祷告神明?连展眉兄妹都不能否认,凌家人的确有资格在他的懈。

里跑跑龙套,于是最喜清静的展眉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凌家人积极得就跟自己成亲一样一呃,或许比自己的婚事还要上心。

才四更天,凌府的中庭里就摇下了祭祖的香案,依照规矩摆好了各色蔬果酒茶,还有三牲祭品等等。

五更刚过,展眉就被一群丫鬈婆子团团围住,一个劲7。

也要给他打扮。

虽然展眉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新郎官必然得穿吉服,但是当他看到一个丫鬟手上捧着的大红花以后,还是不淡定了。

那玩意是要往他的纱冠上插的啊!展眉眼前只闪过三个大字,那就是西门夫…………但是他没法抗议啊!身手矫健如展眉,在成亲这一天,还真是变成了泥胎木塑一般,傻愣愣地任人摆布,不敢吭一句声。

因为之前舒绿就警告过他 成亲这事,定然是极为繁琐的,你可别任性来个标新立异!每一项活动都走有一定宫意的,你要是随便破坏了哪一项,人家说闲话事小,可你得照顾婉儿的感受啊。

这话说得实在。

他可以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但是却不想破坏婉儿的心情。

要是婉儿看他这新郎官连朵红都不肯戴指不定心里会不痛快呢。

唉,为了娇妻,忍了!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头上还载着一朵大红花;展眉勋导自己几乎要丧失出门的勇气了。

但是他不但要出门,避输马避导放鞭炮,想低调都不可能!出门前,他在凌老太爷的弓领下,到香案前对虱祖虱宗行昭告先灵妨山重复跪拜两次后,他从凌老太爷手上接过一杯酒水,匆忙洒到香案前的地面上,瓣毗算结束了。

本来按照旧例凌老太爷还可以给展眉几句教训,比如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之类的废话。

但看凌老太爷看展眉那不耐烦的样子彳附只趣地取消了这一项非必选活动。

喧扰一番,展眉总算能出门了。

但他看到那匹同样撕阶得人。

a团锦簇的爱马后,司病相懈咖了拍马背,感叹道:有难司当啊。

新郎、花轿、鼓乐都已准备就猪,迎亲队伍随着司赞的一声起,欢欢喜喜地娄开了凌府的大门。

然后戏剧般的一幕出现了,‘哗’出来子出来了,凌公子出来了!那就是凌公子?好英俊啊!‘啊啊啊’凌公子在看我!他看到我了!他是在看我才翊 别吵了,看凌公子骑马的英姿,多么潇洒…………展眉已经彻底傻掉了。

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起码也有好几百啊,把凌府面前不小的通路全都堵住了用人头攒动来形容也毫不过分。

围观群众里,有壮年的汉子,也有中年的妇人,但是主力军却还是一拨拨的年轻少女。

没错是少女!大粱的妹子什么时候开放成这样了!他很不适应啊!相比起展眉的愣神,周围的喜婆们倒还走能保持镇定不住地往人群里发喜钱也就是用红线串着的小铜讽这时展眉才想起来,貌似有人跟他说过,大梁京城这边是有沾喜的风俗,也就是人们可以到办喜事的人家门前去贺喜,不认识主人家也无所谓。

主人走不能将这些客人赶走的,还要热情相待,给大家发发喜钱。

可他印象中,这种上门沾喜的客人不会太多,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才会留下来看个热闹。

他门口这一堆堆的姑娘堵着算什么事啊。

展眉她里知道,他今儿成亲的消息一传开,多少京城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呢。

凌展眉,京城第一才子,第一情痴,第一美男呃,后面这个还存在着一定争议,但也没人能否认他的确是很帅。

但为他身上镀上层层光环的,还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说 尽管此时的京城已经没有去年那种满城尽唱凌氏词的狂热,但是凌公子的拥更们没有减少,还在持续增加中!为什么凌展眉这么吸弓人?京城的女娘们私底下,竟也对此有的不科的调查……咳咳……无论什么年代,女人八卦的天性是不会改变的。

凌展眉受欢迎,是因为他能够满足众多少女的幻想。

喜欢才别 来来来,请看凌才子的诗词。

什么,你没听过……室雳擅云品余御香,你不会唱,不辞冰雪为卿热?你还是京城人么?太落伍了!喜欢硬沁 那就对了,凌英雄的战绩大家都是知道的。

据说人家的骑术还特别厉害,射箭更走百步穿杨,那个帅啊。

喜欢俊男?清移步前往国子监一睹凌帅哥真容,整座国子监连同老师学生在内,最英俊挺拔那一位就是喇喜欢痴情男,喜欢高富帅?找凌展眉就时了!总之,在展眉所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万千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还有向城外扩散的趋势。

昨几晚上,不知有多少青楼的红刚吉唱着展眉的,名作唱得泪流满面,不知有多少深闺少女为了他彻夜难眠。

当然,她们喜欢的展眉只是她们想象中的样子,和后世的小姑娘追男明星并无二致。

所以今儿一大早,一些出身市井的小家碧玉,就成群结队来到凌府面前,以,‘沾喜’,为借口,来和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一番。

关键是平时没这个机会啊!如累不是展眉四周围着的迎亲队伍人数众多,说不定她们都要拦着他的马不让他走了……可怕,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闹得汗流浃背才从自家巷子口挤出来的展眉,再次感觉到女人这种生物的恐怖之处。

还是他的婉7比啊!此时此刻,欧阳婉已是打扮停当,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等待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小姐小姐,不得了啦。

烟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她耳边呱噪了一通凌府面前的盛况。

当然,她这也是二手消息,但反而更加夸张。

欧阳婉出嫁,烟罗和银屏两个大丫鬟是一定要跟着过去的,另外欧阳大人又送了她两个好丫头。

要是别人家选陪嫁丫鬈,避导考虑着将来提拔当通房、小诿替自己固宠,欧阳家自然不需要考量这一方面。

欧阳婉听说自己的夫君大人,被人围堵在家门前出都出不来,只勋导十分好笑。

盖因欧阳婉太了解展眉了,知道他遇到这样的事绝不会觉得虚荣匹兴奋,只会尴尬不已。

想象着展眉黑着脸冲出重围的样儿,欧阳婉忍不住扑哧笑了。

哎哟我儿,别笑别笑,小心你的喜妆 欧阳夫人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欧阳婉心里也没有她表现得这么轻松自在,手上那块喜帕都要被她探烂了。

可今儿大好日子,她还是愿意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不想过多地流露自己的紧张。

然而在被兄长欧阳润知背出闺房,将要和母亲分别的那一刻,欧阳婉才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莫哭,莫哭欧阳夫人也拿着绢子不住拭泪,脸上却还是带着笑。

女儿嫁得这样好,她能不高兴么?别人嫁女儿哭,走因为娇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也不知道嫁过去会不会受欺负,会不和乞暗亏可是欧阳夫人却相信,展眉一定会善待婉儿的。

所以,她尽管也伤感不已,心里还是高兴的多。

欧阳润知背着妹妹一路来到花轿前,几个喜婆忙不迭围过来说好些吉利的话儿,鼓乐队伍也拼命敲打起来。

当欧阳婉被喜婆们扶进了花轿,欧阳润知直起身子,看向坐在马上的新郎展眉。

我把妹妹交给你了,你可要一辈子都对她好。

欧阳润知无比郑重地对展眉说。

展眉也同样肃然回应:你放吃我把她娶回家,就是为了对她好。

哗……一路跟着过来的司观粉丝们又被展眉这句话给秒杀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展眉成亲(下)帘幕深围烛影红,交颈鸳鸯沐春风。

欧阳婉披着盖头,端坐在洒满了五谷、糖果和铜钱的喜床上,双手紧紧揪着那块已经差不多被扯成烂车的喜帕。

烟罗端着一碗汤圆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吃了两口。

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儿总算静下来了。

只等着姑爷应酬完前面的客人回来,再行过合苍之礼,婚礼进程才算是基本完成。

欧阳婉味如嚼蜡地吃了几个汤圆,眼睛f,ftxt烟@烟整理直勾勾盯着自己长裙下露出的鞋尖,越发紧张起来。

两个喜娘经验丰富,一左一右坐在床边专挑些吉利话儿来说,可惜欧阳婉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呀,姑爷回来了。

随着银屏的惊呼,展眉那熟悉的脚步声传进了欧阳婉的耳中,她差点紧张得要从床上蹦起来。

展眉是被人送回来的。

饶是他是干杯不醉的海量,被一大群宾客轮流灌了半夜酒,也有些撑不住了。

今天的来宾除了信安王府和凌家这些亲戚,他在国子监的同学们也悉数到场,还有许多由信安王府出面邀请的宾客,连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夏涵自然也来了,可是素来不怎么喜欢热闹场面的他当然帮不了展眉挡酒。

来来来,新郎安先挑盖头…喜娘们欢叫着给展眉递上一杆金秤杆,又在一边不住念叨着佳气郁葱长不散入画堂日日是春风之类的句子,总之都是祝福新婚夫妇早生贵子x开枝散叶的意思。

欧阳婉只觉得眼前骤然大亮,披了整日的红盖头被猝杆挑落在地。

她心口扑通一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和展眉对视。

婉儿今晚真美……不知怎地,明明早已看惯了彼此的模样,但展眉真的隽得穿着大红喜服的婉儿格外美丽。

那粉颊上的两抹红霞,衬得她秋水般的明眸波光潋滟,整个人娇柔似水,艳丽无匹。

展眉喉头一干,按着才察觉自己盯着婉儿看太久了,忙尴尬地咳嗽一声,按过喜娘递过来的酒杯。

欧阳婉羞答答地和展眉喝了交杯酒,脸上更是红得要烧起来一般。

再喧扰了一会儿,展眉主动将喜娘和丫鬈们都遣了下告,偌大的卧室里就只剩下了新婚夫妻两人。

原本按照大家子的规矩,应该有丫景在外间值夜才对。

但展眉一开始就申明,他从来也没有让丫鬃小厮值夜的传统,以后也不打算有。

值什么夜,晚上起来顶多不是倒口水喝,还得让人服侍?那些富贵人家就是四体不勤,才会得那么多富贵病早死的。

他是讲究隐私的现代人,一点也不想被人服侍洗澡x穿衣、如厕,只要想想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痴但是娶了妻子以后,看来得做出些少妥协了。

他不想被人服侍是一回事,总得让人来服侍欧阳婉吧。

呃……展…相公,你先喝口热茶,解酒。

欧阳婉虽然还是红着脸,却关心起满身酒气的展眉来。

看展眉喝得眼畸都红了,她暗自心疼不已!不知今晚夫君大人喝了多少酒呢。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叫什么相公夫君的,听着真别扭。

展眉接过茶一饮而尽。

暖暖的热茶流过喉咙,感觉舒服了不少。

不合规矩的…少欧阳婉咬了咬下唇。

夫妻之间骄计么规矩。

我也没打算叫你娘子啊。

展眉拉了欧阳婉一把,两人一块儿坐在了床上。

欧阳婉的心脏狂跳不已,差点就要从喉头跳出来了,哪里还会记得反驳展眉关于称呼的问题。

婉儿。

就在欧阳婉紧张得要昏过去的时候,展眉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正儿八经地和她说起话来。

既然咱们成了父亲,往后就要在一块儿过日子了。

我不管别人家夫妻俩是如何相处的,但是我喜欢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管那些什么破规矩之类的东西!好么?嗯。

欧阳婉点点头,心里很感动。

别人都说她嫁得好,嫁了一个家世、人才如何如何出众的男子,下半生定然是荣华富贵x衣食无忱!不知道多享福。

欧阳婉也觉得自己的夫君很好很好,但却不是世人所想的那样好。

展眉最好的地方,外人是看不见的。

那就是他对她,是全然的信任、爱护x疼惜。

这才是展眉最弥足珍贵之处,比什么都重要。

那,以后我在人前还叫你相公,咱们俩人的时候,我…我再叫你展眉哥哥,好吗?叫展眉就行,哥哥嘛,有时候叫就好了。

有时候?欧阳婉疑感地看了展眉一,恍如这个时候,……展眉邪邪地一笑,双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欧阳婉身子顿时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展眉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断放知,唔……唔……她下意识地想雅开展眉,却被展眉猛地攫住了水润欲滴的双唇,全身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点点软了下去。

嗯……展眉贪婪地吮吸着欧阳婉的朱唇,甚至以舌尖探入她的檀口中窃取着更多的芳香。

他的双手也没闲着,几乎是撕扯一般,粗鲁地解开了欧阳婉那一层层繁复华丽的喜服,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

虽然展眉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过女人,不过这种事属于无师自通的范畴。

再说他好歹也是经历过苍老师之流启蒙的现代男性,该会的不该会的!呃,…都会了。

桌上的两支喜烛不住滴着红泪,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微响声这小小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床上男女的喘息声里。

不知何时 欧阳婉洁白如玉的娇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遮蔽,被展眉粗壮的手臂抱起放在朱红色的床褥上。

红白相映之下,她娇美的身子显得愈发迷人。

欧阳婉已是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剂。

少女纤浓合度的胴体点燃了展眉身上的熊熊烈焰,展眉双臀一展,再次将她用力搂紧。

欧阳婉嘤咛一声,纤手抓住了展眉粗硬的手掌!喘息不已。

展眉的手正压在她青春勃发的雪胸上手上的茧子轻轻擦过那粉嫩的顶端,从未有过的刺激感觉让欧阳婉娇颤不已,情不自禁地啊地尖叫起来。

她扭动着想避开展眉的魔爪,展眉哪合让她逃开?他手上微一用力,欧阳婉忍不住再次尖叫出声,剪水双眸禁不住滴下泪来。

不要……住手…嗯?展眉不但没有停下来,另一只手反而往更下方摇去。

想让我住手啊?叫声好哥哥来听听……好哥哥不要啊欧阳婉娇声轻颤,反而更激起了展眉的热情。

他轻轻摇入她嫩如豆腐的大腿内侧,欧阳婉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扭动得更厉害了。

好哥哥,求求你,别删欧阳婉羞得想昏过去了!出嫁前,她也在母亲的引导下看过女子婚前必读的春宫图,当时以为最羞人的莫过于那般情状了。

可是,…可是真正经历起来,才发现自己做的心理建设根本没用啊!尤其当展眉因为常年练武而变得略为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她最娇嫩的某处时,欧阳婉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这种……这种又羞人又美妙的感觉……她不能叫出声,不能叫……展眉怕未经人事的欧阳婉一下子经受不住破身的痛楚,依然很有耐心地撩拨着她全身的敏~感地带。

可是他的忍耐力也快到极限了再忍下去就要爆炸了。

对不起婉儿,你忍着些……他健硕的身子用力压了上去,结实有为的肌肉烫到了欧阳婉同样灼热的肌肤。

平时穿着衣裳欧阳婉根本看不出自己的夫君竟是如此的强壮,可现在的伽 …健壮得让她害怕……啊……随着那几乎要将她身体撕裂的疼痛来袭,欧阳婉哭喊着伸出藕臂搂紧了展眉的健背指甲深深陷进了他的肉里。

展眉完全感受不到背上的刺痛,他无法控制自己再去顾及欧阳婉的感受彻底放纵了自己所有的冲动,如同野马般在心爱的女子身上狂狼地驰孙 …好哥哥好哥哥,你轻些。

就在一双新人沉浸在爱河中的时候,某个失意的人刚从狂醉中清醒过来。

世子,您醒了?牧若飞睁开迷离的醉眼,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小丫景。

亦 …自己刚才在展眉的喜宴上喝醉了,怎么还没回到临川王府去么?这里还是凌府吧?(小胖粗线了……)(颤抖着发出这一章,生怕有什么敏感字会被河蟹~删喵删~亲们我容易么,一百万字了才敢放肉啊!咩洲~多么的罕见~刚~)(为了表示对伟大编编的忠诚训我真是太狗腿了,以及答磔广大投了OK栗的好基友们,今晚蔷薇再加一更。

但是时间不能确定哈。

反正你们懂我的更新时间的酬你们睡觉前等不到就明早看好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相识于红尘,相忘于江(这个算8月1日第二更,亲们懂的,大家都这么熟了……咳咳)牧若飞扶着快要爆裂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那小丫鬈忙不迭给他递上热茶。

另一个小丫鬟早已端来了一盆热水,打湿了巾子请。

他抹了脸。

‘世子爷’您可好些了?牧若飞刚擦了一把脸,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便看到自己的贴身小厮常满从外间快步走了进来常满看牧若飞清醒了不少,才告诉他刚才的情形。

今天展眉成亲,临王府也接到了帖子,不过游王妃要照顾病重的牧王爷就没出门。

牧若飞本不想来,然而又始终不愿死心,还是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到凌府来喝喜酒了。

但身为新郎官的展眉没有空和他说闲话,舒绿又在后宅招呼女眷不曾露面。

牧若飞来了一趟,除了看着远处的夏涵干瞪眼以外,什么也干不了。

他和信安王府的小爷们坐在一处,话不投机半句多,只好低头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娥嘻庆的气氛对于失恋的人更有刺激效果,牧若飞酒入愁肠愁更愁,很快便醉得人事不知。

小的本想让凌府的弟兄们搭把手,让小的扶世子爷回车上去。

但凌家少爷说,就让世子爷在客房这儿先歇歇,若是酒醒得早便回王府去,若不然,便在这府里留宿吧 小的也不是躲懒,委实是世子爷您醉得厉害……行了, 嗦嗦的,真麻烦。

牧若飞知道自己这小厮儿是个婆婆嘴,要不是看在他办事还算伶俐的份上,才不耐烦把这么个话唠小子搁在身边。

他问常满:‘如今几更天了?’,刚敲过一叉 一更天,虽然不算很晚,但是的确不太方便出门了。

正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舒绿的声音。

杏儿,世子酒醒了?牧若飞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倒把身边的常满吓了一跳。

他竖起耳朵,又听见舒绿在说:那你把这碗香菇炖鸡面给世子爷端进去,让他用点宵夜暖暖肚子。

舒绿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动听,牧若飞听在耳中,心里又甜又涩。

这么晚了,她还没休息,亲自过来给他送宵夜……可是,他还能再享受多少次她的关心卿牧若飞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走到外间,将正准备离开的舒绿叫住了。

凌妹妹。

舒绿其实本想放下面就离开,不大想和牧若飞朝相。

一来时辰太晚了,两人在一块儿说话不大合礼数二来,她也是心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牧若飞。

她猜想牧若飞应该已经得到她定亲的消息了。

可是牧若飞会有什么反应,舒绿却着实没底。

然而牧若飞都出来了,她没理由一句话不说就走,只好转过身来朝他福了一福。

‘世子’真是对不住,这客房委实简陋了些,撕青世子将就尸晚吧 则旨了指桌上的一壶茶水,说:这是我新煮的醒酒茶,你先吃点宵夜垫垫肚子,再喝上两杯茶,明儿早起就不会头疼了。

说完,她低下头咬了咬下唇,又轻声说了一句:‘世子伤势未愈,不该喝这么多酒。

往后可别再喝了。

按理说,她该对牧若飞不假辞色才好。

可见到牧若飞忧郁的眼神,她又硬不起心肠来板着脸。

再说,牧若飞的身体也的确不该酗酒。

牧若飞静静听她说着话,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得知舒绿和夏涵定亲的那一天,他大发雷霆,几乎要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个精光。

要是按他以前的性子,彻旨不定就冲出王府找夏涵算账去了。

你小子太尉也道,居然趁我养伤的空隙,撬了我的墙角!亏得我们还是师兄弟呢,我一直将你当好友看待,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然而牧若飞毕竟长大了许多,就算冲动的性子依旧故我,终究要比以前理性了。

人家都定了亲,他再去闹,岂不是要给舒绿惹事?万一闹出什么流言,让人私下说舒绿不检点到处勾搭之类的,他就是死一万次都没法挽回啊!牧若飞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找夏涵、展眉咆哮,只关在家里生闷气,就走顾忌着舒绿。

要不是为了不给舒绿抹黑,他早就约夏涵出去单挑游王妃还是怕儿子做出什么傻事,一再开解他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谁让他们俩就那么巧碰在一处了卿 你还是赶紧把这事忘了吧。

天涯何处无芳草,母亲再给你找个好的……牧若飞对母亲的安慰,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到心里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谁有舒绿好?谁能有舒绿的聪慧,谁能有舒绿的才干,更重要的是一一谁能像舒绿一样大吼一声把自己从困境里叫醒?牧若飞在认识舒绿之前几乎没有注意过同龄少女,当然在认识舒绿之后还是没有。

自始至终,除了舒绿之外,他就没有正眼看沏P家的姑娘。

在他看来,还有人能比得上舒绿吗?没有了。

可自己偏偏在西南战场上受了伤,不仅差点残废,更耽搁了向舒绿提亲的时丸 要是自己能够再早一此提亲……要是我早一些向你提亲,你会答应吗?牧若飞冲口而出,屋里几个下人听了顿时面色大变这位世子爷在说78。

 太惊悚了,他们一点都不想听到主家的烘卜啊!应该说,大多数的仆人,对主人家的私事都是很有兴趣的。

但是,他们却不想让主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听八卦等主人回过神来,就算不杀人灭。

,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舒绿也是脸色一白,顾不得失礼,转身汹主门外走。

这孩子,怎么又说起疯话来?当着好些个下人的面,他让她怎么开口回应他!看舒绿真的要走,牧若飞急了。

他快步走到舒绿身后,急道:凌妹妹!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这话说得实在太重,舒绿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下人们都是极有眼色的,纷纷退到门外去了。

虽说大概惭旨听见他们的说祜,但好歹是做出了回避的姿态。

房门就那么大开着,想听不到还真是有难度。

可舒绿是绝不会把房门关上说祜的  本来就够淋巨,还要关门,她的闺誉就等着彻底扫地吧。

,世子言重了。

夜深了,您该早点休息才是。

舒绿刻意平板着声音说亦,依然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不想回头和他对视。

牧若飞却偏走到她侧边来,紧盯着她,说:只要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就再也不问了。

舒绿便叹息一声。

不能否认,她一直对牧若飞的率真很有好感。

在这个人人都戴着‘钡矩’,面具的世界里,牧若飞的率性自为,让她倍感亲切,和刨目处毫无压力,确实很走愉快。

可小…………,野绿一个女儿家,哪有资格谈论婚事。

世子还是请回吧。

她不想伤他更深,也希望他不要再追根究底。

可走牧若飞憨是憨了点,人也不傻。

别的女儿家自然走没有资格在长辈跟前插嘴的。

可夏涵的提亲,你若是不点头,也成不了事。

牧若飞沉声道。

舒绿心头一跳,想不到牧若飞看她还看得挺准。

的确,那天正月十五在金水桥,她是有机会推脱夏涵的,可她却默许了夏涵的提亲。

……世子说笑了。

我不走说笑。

凌妹妹,别人不知道你,我却是清楚的。

自从在江城遇上你们兄妹,我就知道你哥哥对你是何等的言听计从。

嫩因大事,他绝不会不和你商量。

嗅…………想不到,牧若飞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啊。

……所以,请你告诉我,我如果比他早一步,会不会有希望?舒绿又沉默了。

她再次叹了口气,举步欲行,牧若飞却粗鲁地一步迈到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来他今天听不到她亲口回答这个问题,是不肯罢休的了。

‘不介 ’,舒绿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牧若飞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答案打击得身子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为什么?‘就因为你问为什么。

’,舒绿抬起头来,终于决定了不再逃避牧若飞的问题。

好吧,就像他所说的,让他死个明白。

‘知果是夏涵’他不会来问我为什么。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区别!夏涵当初就说过,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假如舒绿和别人定了亲,他绝不会像牧若飞这样追问不休,只会自己默默躲起来疗伤。

同样的年纪,夏涵的心智,比牧若飞要成熟了许多许多。

而在舒绿看来,所谓的,‘丈夫’,就是自己下半辈子生活的合伙人。

爱情很重要,理性断艮重要。

她的心理年龄,决定了她不能和牧若飞站在一起……他们心智的高度,差距太大了。

对不起,牧若飞。

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能和你共度余生。

所以,就让我们相识于红尘,相忘于江湖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恩爱本来舒绿是没打算在哥哥嫂子蜜月期间上门去当电灯泡的人家新婚燕尔,肯定郎情妾意得很。

又没有公婆长辈在家里,小两口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肯定是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自己去打扰他们干嘛但她不主动去凌府,展眉却让人过来请她过去吃顿便饭。

怎么,难道是新嫂子要亲自下厨招待自己这小姑子?欧阳婉的厨艺,舒绿是领教过的,也算不错。

既然哥哥fftxt.烟@烟整理都开了。

,她做妹妹的也没理由推脱,去就去吧。

………………喂,你们两个。

一顿饭才吃了不到中刻钟,舒绿就屡次有了掀桌的冲动。

要不要这么恩爱啊!今儿的午餐的确是婉儿亲手做的,而且很是丰富。

鸡鸭鱼肉一应俱全,青菜汤羹也都不缺,一家三口走无论如何心乞不完这么多好菜的了。

舒绿看了这桌大餐后食欲大开,拿起筷子兴致勃勃地想开动,却发现欧阳婉没有捧起碗吃饭。

欧阳婉面前只摆着一个空碗,她夹了一务煎鱼到碗里,慢慢地把整务鱼骨去掉,又很有耐心地逐一斟小。

舒绿还以为她习惯这么吃菜,谁知道欧阳婉处理好这条鱼以后,就把鱼肉送到了展眉的碗里。

而展眉也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鱼肉,顺手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欧阳婉嘴边。

,‘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欧阳婉脸上微微一红,大概是汹辣舒绿面前让展眉喂菜很不好意思。

舒绿还以为她会推开,谁知她脸红归脸红,却还是轻启樱唇将那块红烧肉吃进去了!天,这走欧阳婉吗?她印象中的欧阳婉,可是个从骨子里就透出优雅气质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极为得体合宜,从无一丝孟浪举止。

这才嫁了展眉几天,就被他教坏了?这还不止,展眉看欧阳婉唇边沾上了一点肉汁,一反手就用食指替她拭去了污痕。

啊啊啊啊啊舒绿好想尖叫,哥哥你是在演湾湾偶像剧嘛,肉麻死妹牟我了,我的汗毛都集体起立了好吗?您不是硬汉一各么,您不走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么?咋刚结婚就变身妇女之友了,如此善解人意温柔休贴,您还是我亲哥哥么?哥哥,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孩子。

舒绿无语地对哥哥翻了个白眼。

欧阳婉的脸更红了,居然也娇嗔地斜瞥了展眉一眼,略有责怪之意。

舒绿记得欧阳婉以前对展眉可没这么,放肆。

好吧,她知道他们有多恩爱了,真想用干柴烈火、恋奸情热之类的贬义词来形容这对小鸳鸯啊。

展眉倒是满不在乎,反正下人们都遣出去了,屋里就他们三个人吃饭,他有什么放不开的。

本来大家子的姥巨,主人家吃饭必然是有下人在旁服侍,可是展眉真心不喜欢被人盯着吃饭,他会吃得不爽。

反正这家里他最大,他说什么就什么罗。

他这还是很克制了,要知道平时只有他和欧阳婉在一加乞饭的话,他甚至还试过将欧阳婉抱在膝上喂咖乞东西咧用嘴…………至于口锄饭的时候吃着吃着顺便把欧阳婉也屹掉这种事,他会告诉别人么?嫁了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夫君,欧阳婉真是又欢喜又发愁。

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展眉根本就不是人,他比一头牛还强壮!欧阳婉都有些承受不住了,可展眉却坏笑着对她说 没法子,难道你想我去找别人解决么?那当然不个欧阳婉发现自己真的是变坏了,越来越不像一个合格的淑女。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无一不是围绕着三从四德,的中心思想来进行的。

面在生活中所见的一切,也无不在潜移。

1灶也影响着她的思想。

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只要能够尊重嫡妻,爱护嫡出的子女,这男人就已算是极好极好的了。

连她父亲不也是如此么?尽管他很疼惜母亲,却还是纳了两房妾宪她还没见过哪个大家公子不收通房不纳妾的。

真有这样的人,大家反而会勋导不正常吧可是展眉却从一开始就对她说,这辈子他不打算再碰别的女人,只要她一个。

就算这只是一句哄她开心的情话,欧阳婉就已感动得不得了了。

临出嫁前,欧阳大人特意将她找过去,给她打预防针。

,婉7啊,我知道展眉这孩子是个实在人。

可是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是知道的。

若是长辈赐了丫鬟过来,或是他日后当官,在外头逢场作戏,又或是人家送了他一两房妾室你可不许拈蜘乞隙 欧阳婉尽管很不乐意听到这些,却也点头答应下来、她明白做正妻就要有正妻的度量,自己一个商家女嫁了王孙公子,就不该再有别的妄想。

可是和展眉成亲以后,欧阳婉的想法却在慢慢地改克和展眉在一起,真的太快乐太快乐了。

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乐一百倍一干倒床榻之欢只是一方面。

就算在日常生活中,展眉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也足以让欧阳婉做梦都会笑出来。

古人锐起闺房之乐来,总是举什么张敝画眉做例子,仿佛丈夫替自己画画眉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可欧阳婉勋导,展眉对她的好真是把画眉什么的远远甩到天边去了。

他会在她感到疲倦时替她按摩肩膀、腰肢,会在临睡前替她泡脚捏脚,手法温柔又用力,舒膨导她整个人都软了。

本来她是抵死不让展眉服侍,自己的,传出去像什么话?,谁会往外传,是我还是你?再说了,男人疼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别人管得着么。

展眉对于妻子的矜持嗤之以鼻。

直到展眉威胁,她说,不让他替她泡脚他就要狠狠的,‘欺负’,她,而欺负的方式就是那一种。

欧阳婉怕了他,不得不任他施为,结果却开始享受起展眉的服务来。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不想和别人分享他。

理智上,她深深明白自已这正妻的职责,也在暗骂自己是个妒妇,连根本还没出现的情敌都嫉妒!除此之外,她也迹渐受了展眉的影响,从一开始的羞涩守礼,慢慢变得能够接受展眉对自己的亲热举止了。

所以今儿舒绿才会看到展眉给她喂菜的一幕。

吃你的饭吧,没事乱看什么。

展眉反而回了舒绿一个白眼,要多理直气壮就多理直气壮。

舒绿差点气笑了,嘿,你以为我乐意来看你们秀恩逊妹子我断良忙的好吗?她懒得理这个老婆奴,果断低头朝大餐进攻,先填饱肚子再说。

以她对哥哥的了解,他也不可能没事干叫她过来一趟。

呐,这是夏涵托我给你带的资料。

吃饱足之后,欧阳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借口打理家务离开了,只留下兄妹二人说话。

展眉拿出一叠装订齐整的册子,朝舒绿扬了扬。

舒绿很走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托夏涵带资料来着?她接过来随意翻开一本,读了两页之后,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才子涵果然是才子涵,真才子和哥哥这种伪劣产品的确是有天差之别啊一夏涵这些资料,是关于如何编撰《香典》、《药典》的他本身就鲍牍诗书,学识渊博,再加上在翰林院藏书库里待了一段时日专注编史,在编写这种专著方面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专家中的战斗机。

这几本册子,内容非常丰富。

一本,是关于此类书籍编写时的分类、目录方法,足有十几种之多。

又一本,是他自己整理出的三四种编写《香典》时最可行的方法,全罗列出来供舒绿桃选。

另外那些,则是他搜集到的一些香药资料。

他还在资料里夹了一封信,说明这些东西只是最基础的一部分内容,日后他还会陆陆续续搜集资料,以供舒绿编书时参考。

信上并没有一句话涉及儿女私情,可是那种浓浓的关切之意,却是透纸而出,扑面而来。

他给你带这一堆东西干嘛呢,打算和你进行深入的学术交流么?展眉不知道舒绿想写书,只觉得夏涵这种泡妞手法十分无趣,也太内涵了吧。

可舒绿却很受用。

夏涵当时说自己能帮助她编书,她自然是相信的,可没想到他已经在着手进行了。

真是神速!和你这种没文化的人真心无法交流。

舒绿高贵冷艳地藐视了哥哥一眼,拿起册子就想走人,才不想再留下来看勋赋歪。

让他们淹没在爱河中吧,少来刺激她了。

这时欧阳婉却也捧着另外一堆册子走了回来,说是要向舒绿汇报近日来香药铺子的经营情况舒绿暗叫惭愧,自己近来忙得晕头转向,几乎都没怎么关心铺子里的事情。

幸好有婉7眠盯着生意,自己坐等分好处就行了,真走好命欧阳婉笑容满面地告诉她,京城的这此分店,生意都很不错,而且越来越不错。

一来过年前后本来就走香药的销售旺季,二来大光明教的妖人被匹镇压后,京城太平了不少,大家也有心思过日子了,香药比前段时间好卖了不少。

‘婉儿’你真能干!舒绿衷心的赞美亲爱的嫂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男女相处之道展眉突然发现,他低估了夏涵泡妞的智东原以为夏涵托他送那些整理香药什么的资料给妹妹,只是投其所好,哄妹妹一乐罢了。

谁知逝导两日,夏涵又到凌府来,说自己又有了新的研究成果,让展眉请舒绿过府一叙。

欧阳婉以嫂嫂的名义常舒绿到家里来,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往来多频繁都不会惹人异议。

至于夏涵,人家名义上是来探访展眉的,更加理直气壮。

至于这两位进了凌府以后有没有坐在一沁狮,只要府里的下人把严了嘴巴,外头人哪里知道实情呢?舒绿这些天正在钻研夏涵送来的资料,听嫂嫂来的婆子把话头一提,也没怎么迟疑就过来了。

按理说,未婚夫妻是不该见面朝相。

然而实际上操作起来,也没那么严格,许多未婚夫妻一样会在私下相见。

大梁的齐撇,本来就比前朝的要宽松此,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就行了。

夏哥哥又搜集了什么材料和夏涵定亲以后,舒绿自然不能再叫夏公子,那也太过生分。

而夏涵则一步到位叫起了,舒绿妹妹,那熟稔劲儿仿佛他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喊的来着,让展眉不由得用老大白眼看他。

真是蹬鼻子上脸,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啊。

夏涵指着手上的一叠卷宗微笑道:这里走我从愉林院藏书库里找到的一些前朝典籍,或许会对舒绿妹妹编书有些用处,就带过来了。

也只有夏涵有这个资格,大大咧咧从斡林院藏书库里拿书,别人哪能随便把书带出来如今翰林院的人都顾忌着夏涵在紫宸殿当差,就算不奉承他,起码也不会太扫他的面子不是?人家每天在皇帝跟前晃悠,真的记恨上你,也不用多话……偶尔给你上点眼药就够你小子哭的了。

没有人知道兴耀帝曾将夏涵视为情敌想要将他冷藏。

自从舒绿第三次从天香阁离开后,兴耀帝似乎真的放开了旧事,没有再把心思放在舒绿身上,连带着对夏涵的态度也少了许多私人情绪……只看他的工作能力。

但走兴耀帝心里真实的想法,那走谁也猜不到的了,包括舒绿在一个人的心底,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总之如今在明面上看来,夏涵还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官员,在京城官场里也算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啊。

只不过他基本上不怎么和旁人打交道,有些想巴结他的人也找不着门路,找得着门路的嘛………………又比他官大资格老,哪能拉下脸来结交他。

为此,在这个阶段,夏涵在工作之余还是比较悠闲的,才会抽出时间来找舒绿培养感情。

舒绿如获至宝,把那叠资料接过来快速训览一遍,果然很有参考价值。

夏涵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编撰《香典》。

舒绿认真想了想,说 具体的编撰计划,我还没制定,现在还是以收集资料为主。

那……舒绿妹妹觉得我推荐的那几种排序、目录的法子,可还合用?说到专业问题,舒绿便有些小小的兴奋,频频点头说:合用合用!不过,我这里也有此新法…………比如,用香药名称的首字部首或笔画排房你看……舒绿向夏涵解释了一下后世编书常用的首字部首排序法。

其实她最喜欢首字拼音排序法,不过这就太不现实了,那得靠汉语拼音和英文字母来排虱,虽说最为直接有放……可大梁朝除了她和展眉之外也没人会拼音啊。

还是部首法最实用。

夏涵听完她的解释,不禁眼前一亮。

舒绿这个法子果真是奸,比起前人使用的那些法子更加方便有效。

他由衷地赞赏了几句,倒也不是言之无物的滥美之词,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舒绿知道他是行家,得了他的表扬心怀大畅,不由得颔首微笑。

既然有这样的好法子,不如马上就开始编撰吧。

夏涵没有过多地停留在对舒绿的赞扬上……而是话锋一转,捉议舒绿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编书了。

呀,这么快?舒绿尽管书读了不少,编书却还真是灶娘上花轿一一头一回。

本着原科学工作者的严谨态度,她是打算再筹备个一两年才动笔孙,……,这就开始,也太仓促了吧咱们可以先做一个大致的计划,把大框子定下来,再一样一样慢慢填充进去。

夏涵说着从怀里取出另一本簿薄的册子,翻开内页指给舒绿看:我这有个很粗浅的草案,你先看看………………,啊,这是编书的流程吗舒绿被夏涵拿出的册子吸弓了过去,认真翻看起来祥导不说夏涵做文书工作真是一把好手。

连皇帝陛下都离不开的高级秘书,替舒绿策划这么孙 事,那还真是小菜一碟。

‘好小子’很会哄人嘛。

一直坐在小厅另一边的展眉脸臭臭的,看着夏涵不住向妹子献殷勤,心情很是复朵。

他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真矛盾啊。

谁知夏涵今儿过来的目的还远不在此。

能够设计出将上至皇帝下至邪教一网打尽财懈美人归的惊天圈套的腹黑男夏涵,做事从来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展眉才走了会神,喝了两杯热茶,忽然就听到舒绿扬声对自己说 哥哥,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汹鄂眈儿给我腾间空屋子出来帆 ,卿 哟 展眉傻愣愣地看着妹妹,她在说什么?舒绿皱了皱秀美的柳眉,嘟起小嘴娇嗔道 ‘不是吧’我刚刚跟你说祜,你都没在听吗?喂,你是在和我说祜?你走在和某人聊天而己啊,我什么时候有资格加入你们的话题了?展眉双眉倒竖,正想反尉日讥,却听得夏涵温言笑道 ,野绿妹妹打算编写一本香药典籍,我反正也闲来无事,给她打打下手也好。

咖 这意思是,他们打算长驻他家,开展以编书为理由的约会活动了?还真高雅啊!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展眉刨目信这主意绝对是夏涵提出来的,百分之百!展眉如今不大不小也是个读书人了一一一貌似头上还有个第一才子的大帽子刷,知道编书这种事绝对是一项浩大无比的工程。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乾隆朝的《四库全书》,编损过程长达十年之久,期间从全国征集数以百万计的书籍,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和修建万里长谢目比也差不了多少。

要说个人编书的话,李时珍编写医学巨著《本草纲目》,前后也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干这活,有不少的徒子徒孙供他差遣,就这也编到他过世都没编完………………现在妹妹只不过有个编写《香典》的想头而已,夏涵就鼓动她动笔,居心何在?瞎子都看得出他想干嘛了。

可看着妹妹笑吟吟的模样,展眉也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嗅……………………不就是借光让他们约会么,约拙傥了,好歹还在自己家里。

要是夏涵邀请舒绿去他家一起做这事,两人独处着独处着会发生点啥还不知道呢!展眉现在一点也信不过夏涵的人品和节操,一呸,就这么个家伙还有节操?最会算计人了!尤其他自己也是个年轻男人,更加了解男人的冲动。

虽说夏涵和舒绿的婚事是展眉一手促成的,可展眉并不乐见妹妹正式嫁给夏涵前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

这也是很寻常的家长心里一对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无比宽容,但自己家的却要管得死死的。

夏涵走后,展眉见舒绿脸上还隐有笑意,撇了撇嘴说 ,妹子,你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今1比我感觉你就老让夏涵牵着你鼻子走呢舒绿莞尔一笑,摇头道:哥哥你真是很傻很天真。

……说人话。

我的意思是,我了解夏涵的用意,可我并不反感,就顺着他的意思好了。

多多相处总不是坏事唬 既然都定了婚,下决心要和他过一辈子了,那就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吧。

说句难听点的话,要是夏涵真的有问题,在婚前发现总比在婚后发现要好,总有一丝转旋的机会不是?展眉说她彳隅明,可是聪明的女人也不能时时刻刻非要展露自己的才智见识。

锋芒外露的聪明只会让人反感,英华内敛才是王道。

她何尝不懂夏涵的心?可是,她为什么要去揭破脚 其实,夏涵对她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男女之间的相处,有时就是要适当地装傻。

只要相处时彼此都感到很愉快,那就足够了。

(很久没求过大神之光了,最近掉得比较猛烈啊…………第三百四十五章:女人就要哄欧阳婉对小姑子兼闺蜜的事情很是上心,一听展眉转述了这事,当天就亲自带人把外院最好的朝南屋子给打扫布置出来了。

这屋子本来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欧阳婉却布置得很用心。

展眉过来看的时候,发现这小屋端的是窗明几净、~。

a香盈室,更难得的是还有满架图书,平添了几许书香。

,婉J酥果然是最能干的。

展眉对亲亲娘子全然不吝赞美之词,反正女人多哄哄总是没错的。

展眉平日里对外人寡言没错,对着自己人却走很喜欢说话。

比如和妹妹大大嘴炮,和娇妻说说情话,都是人生中难得的休闲时刻啊。

欧阳婉抿嘴微笑,说:你又取笑人家了。

他们什么时候会过来。

‘谁知道’我是管不了这俩人了。

展眉夸张地叹了口气,大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事实证明,夏涵就是个彻头彻尾表里不一的家伙。

平时看起来温吞吞的,说祜做事都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可是追求起舒绿来,却还真是积极得很。

那日约好开始著书后,没两日夏涵撕青舒绿到凌府去聚头,他已经按照她说的部首法把他所查到的几百种香匹药口品种做了简单的排序。

舒穗暗自笑他心急,却也如约而至,想看看他整理得如何了。

些,全是夏哥哥你做的?看着书案上那厚厚的一叠初稿,舒绿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他是超人吗?嗯。

其实,很多是我以前就积累下的稿子,这回直接就誊抄上来的。

夏涵对舒绿一芜 我也曾起意想将自已懂得的一些香药常识记录下来,只不过没有舒绿妹妹你那么宏大的志向而己舒绿摇头叹息说:可你的行动力比我强多了。

她还什么都没干呢!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舒绿也认真起来。

别的工作先不说,确认现有的香【药】品种是必须先做好的。

这事,说起来好像不难……实际上却非常繁琐。

信息、资料的不完备是一方面,还有另一个困难,就是同样的香药往往有许多别名,而有时情况刚好相反一叫着同样名字的香药……,其实又是不同的东西。

要甄别这些情况,确实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不过夏涵和舒绿都是很有耐心的人,做起事来还是很能游导住气怎么样,他们在干卿 展眉看妻子从外院回来,原本想憋着不问的,结果还是没能忍住欧阳婉刚才正给他们送荼水点心去慰问一番,闻言轻笑道 ,‘人家本来就走在编书嘛,当然是各自坐一张书案抄抄写写了,话都说不上几句。

夏涵那家伙有这么老实?展眉很怀疑。

哎呀,夫君大人,人家边上还站着丫鬈小厮呢,你在想什么呀。

欧阳婉横了丈夫一眼。

她近来是越来越敢对丈夫做些出格的举动了,偏偏展眉还嫌她不够放得开。

现在倒叫起夫君大人来了?昨1怀是一直叫好哥哥来着嘛 看到展眉坏笑着打趣自己,欧阳婉终究脸皮薄,双颊不禁染上几分霞巴 ,讨厌!还不是他昨儿折腾得自己太厉害……自己才忍不住叫他好哥哥求代,的。

想起昨晚展眉让她摆的那此羞人的姿势,真是………………光是回想起来,就足以让欧阳婉脸红好久。

展眉似乎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似的……还刻意凑到她耳边说:,今晚继续好不好?‘不好!’,欧阳婉一下子后退几步,跳得比兔子还快。

她的腰到现在还酸着呢,可不敢再招惹这位强壮得超乎常人的好夫君。

一连几日,欧阳婉给展眉带来的消息,都走说夏涵与舒绿之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绝对是守礼的典范。

展眉打听了几天,见夏涵似乎没有逊巨的胆子,又想着是在自己地头上,也就没有盯得那么紧了。

舒绿才不管哥哥暗地里在乱想什么东西。

不过几日下来……她渐渐也习惯了和夏涵坐在一间屋子里。

细想起来,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相处过。

以前虽说见面的机刽艮多,但常常都只是因缘际会恰好遇上,又或者是和一堆人在一起呆着。

比如他邀请她到小味山去参加诗会,又比如他请她和展眉到他家里去品香,都有旁人在。

如今……虽说她身边有巧英跟着,他也有小厮儿帮忙磨墨,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独处’两人间的气氛却有了微妙一的改变。

株开未婚夫妻的名分不说,舒绿汹驰到现在才算是接触到夏涵比较日常的一面。

每次看到他有一些特别的小习惯,她总有种,啊,他也会这样呀的感觉。

例如,夏涵喝茶前喜欢先吹尽茶末,这一点舒绿也是如此。

他写字时会将袖口反挽三寸,露出洁白的中衣内袖,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他写东西往往不需要打草稿,总是嘴里先默念一段,然后一鼓作气将想到的内容写完,中间几乎不会停滞。

但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讲究着,有时候也蛮粗心的。

舒绿有次发现他装文具的书袋,袋边都磨出了短毛,还有针脚脱落的痕迹,他却完金没有修补。

待得舒绿无意间提起这事,夏涵愕然说 ,啊,是吗?紧接着,他又有些期待地说:那你替我缝扑一下可好?作为未婚妻,替未婚夫做点针线活也不是不行……………………问题是,舒绿邢手惊天地泣鬼神的针线功夫……‘不好意思’大梁朝针线活最差劲的女人就站在你面前。

舒绿无奈地一摊手,说 宫里最好的针线嫉嫉卫嫉嫉,苦苦教了我大半年,我也没学会做荷包……你还是别指望我了。

‘真的假的?’,夏涵不树目信舒绿这番话,还以为舒绿是在谦虚。

但是舒绿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精神,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绣的荷包给夏涵看了以后,他才知道舒绿不是开玩笑。

真是难以置信一一在他心目中智慧与美貌并重,简直是完美的化身的舒绿,竟然针线功夫差到了这种程心所以我不是说吗?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是怎么样子的。

舒绿很是坦然地笑了,丝毫没有为自己的针线活感到羞愧。

她干嘛要羞地 材查长就刷宣长嘛,人总有刷宣长的事,不是这样就是那样。

她已经算是十全九美了,稍微有点瑕疵也不影响她的美好形象嘛。

不过她看到夏涵肩膀一抽一抽的,还以为夏涵被吓傻了,心想这人的承受能力真差。

怎么,现在想退货迤来得及哦。

哈哈哈哈哈给峪哈给哈哈给哈 ………………夏涵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舒绿从来没见过夏涵如此纵情欢笑,以前他即使再高兴也不走这样的啊!太夸张了吧!嘲笑别人是不对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她真想生气了。

呃,对不起,可是真的彳隅笑啊……夏涵指着她绣的那个荷包,边笑边抹泪说:怎么会有人绣~。

a绣成这样脚 这一团团的线结……哈哈哈哈……他又笑得直揉肚子。

,知今你看到了,就是有!舒绿脸皮算是很厚的,可是夏涵笑成这样,也太不给面子了!恼怒之下,舒绿狠狠瞪了他好几眼,索性坐回原位继续方才暂停的工作。

不管夏涵怎么和姚狮,她戚堤不答腔。

笑吧笑吧,笑死算了!至于么?巧英和夏涵的小厮儿柏木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找个借口溜出了屋子。

两人跟的主子都走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自然耳濡目染之下也不会少了这么点颜色。

眼看着俩人就要闹僵,还不赶紧回避让夏涵好好哄哄舒绿么?生气了?夏涵依然满脸笑容,双手撑着书案,低头看着舒绿气鼓鼓的脸蛋。

理你才有鬼呢。

舒绿眼睛直盯着眼前的书本,手上不住摘录誊抄着需要的内容,眼尾都不扫夏涵一下。

,好啦,我不该笑你,别气了好不好?夏涵轻声细语地哄着舒绿,眼底却还是浓浓的笑意。

见惯了从容优雅的舒绿,看她撅娇发脾气的样子,倒也别有一番乐趣呢。

舒绿还是不出声,打算把,‘非暴力不合作匹运司动’,进行到底。

就是刷燃你,你待如何?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笑得这么夸剁突然,舒绿感觉到对面的夏涵欺近了自己身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薄唇已经擦过了她的粉脸。

第三百四十六章:第一次亲密接触还没等舒绿反应过来,夏涵的薄唇已经擦过了她的粉脸。

一瞬间舒绿简直要石化了!前后两辈子,她都没和男人如此亲密过。

别看她在西方读书多年,却一直洁身自好,和追求者们都保持着适当的距蔬没想到看起来斯文无害的夏涵,居然也是个攻击型选手,说亲就亲了!……走开啦!等夏涵还想再亲她脸颊时,舒绿才忙不迭手忙脚舌她推开他 同时后退两步又羞又恼地怒瞪着他。

这种时候,夏涵居然轻笑起来舒绿愈发觉得夏涵这家伙太颠覆了一一一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好么?原来这走一条披着羊皮的狼啊!她窘得想从这屋里逃出去,可理智上也知道自己这雷慌慌张张的样儿出去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夏涵的心情却彳附,好得不得了。

他只籽将绿平日里笑起来极美,没想到她娇嗔薄怒的模样,又另有一番美态。

‘你生气了吧 ’,夏涵笑眯眯地看着舒绿。

舒绿努力平复起伏不已的心情,默念着:凌舒绿你是见过大世面的成熟女性,不就是亲个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唉,没用啊!再怎么做心理建设,她脸上被夏涵的嘴唇碰到的那一小块地方,总还籽辣麻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似的。

看来理论归理论,实践管实践,看过再多的激情电影也没法缓解她和夏涵第一次亲密接触带来的紧张感啊!晚上,欧阳婉在被窝里御们也对丈夫说:‘今天舒绿的情绪有点不对吼…………本来刚刚释放了精力,正准备舒舒服服睡个好觉的展眉一下子精神起束 哟 难道是夏涵欺负她了?这个,我不知说 成亲还不到一个月,欧阳婉已经彻底被展眉带坏了。

放在以前,她可从没想象过自己会和夫君这般随心所欲地说话。

可是,这种感觉又真的彳隅彳脚 …………她狡黠地一笑低声说 可是妹妹临走的时候,耳朵还隐隐泛红,这可和她平常的作风不太一样哦。

这么说,夏涵还走对妹子下手了?展眉决定明天就好姆峨夏涵谈一伏 。

哎你可别插手人家的事情了。

欧阳婉一看丈夫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然’妹妹又要生你的气呢。

……唉,女大不中留啊…………展眉知道妻子说得有理,只好很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便宜这小子了!夏涵还以为自己上回太过孟浪,舒绿不肯再到凌府来见他了。

谁知他发出邀请后,舒绿还是和之前一样,带着巧英到凌府来仿佛他们之间没发生过那点小尴尬似的。

嗯,看来舒绿并耕k斥自己的亲近嘛……………………夏涵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越来越欢喜。

日子就缘溪水般静静流倘着。

舒绿总勋导还没赏够春光,夏天突然就来到了眼前。

哎呀,小宝宝真是可烈你看他的小鼻子?舒绿轻手轻脚地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匕,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他的小手,看他手舞足蹈的稚气模样甚是好笑。

这是尚兰刚刚满月的小儿子,小名就叫夏儿。

本来尚兰的夫君张磊在外地做官她也该随夫君去上任才是。

可是张氏心疼女儿,不想让大着肚子的女儿到外地去待产一一这年月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张氏能不担心么?没条件管也就算了像信安王府要把妇嫩回家生产,张家是绝不会反对的。

大梁本来也有妇人回娘家生产的传统,只是看各家的选择罢了。

因此尚兰就光明正大地留在了娘家待产。

尚兰今年都十九了,正是一个女人家身子最健康强壮的时候,生孩子问题不会太大。

加上在信安王府里有太医和好稳婆坐镇,更加保险。

待到足月,尚兰侧顺利产下了一名男婴。

说来也怪,她在家里住的这段时间,和舒绿之间的感情反而比之前要好了。

大概是因为家里的这些姐妹,尚堇尚红都嫁了人尚梅尚蓉又还小着。

只有舒绿和她年岁差距不大,两人好歹也在一块儿上过半年学,面上情还是有的。

或许是要当娘了的缘故,尚兰整个人脾气柔和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事事争强好胜。

舒绿本来就是很随和的性子,别人对她好了她自然也不会给人脸色看。

她医学知识丰富,时不时捉点提点尚兰该如何保养身子,还有跟尚兰说些生产时要注意的事情,一来二去尚兰也斯导舒绿这个人还不错。

以前尚兰老是对舒绿保持着莫名的敌意,可人是会变的。

成亲以后,尚兰尽管在婆家没吃什么苦头,但比起在娘家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收敛起了许多坏毛病。

舒绿原本很看不上尚兰,游导她一个名门闺秀却小里小气的,挺上不得台盘。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些感情来。

比如现在,抱着小小的夏儿,舒绿是真心的勋导他很可爱。

尚兰半躺在床上,看舒绿逗弄着孩子,居然也笑着打趣她说:,妹妹不必眼红我家孩儿,你也走快出嫁的人了呢 舒绿嗔怪道 ,‘兰姐姐怎的笑话起我来。

难得人家还给夏儿找了块暖玉做了个长命锁,真是好心没好报。

是吗?尚兰嘻嘻一笑,接过那长命锁来一看,不由得赞道:果真入手生暖!也不知你从哪儿找到这样的好东办…………还是先给你孩儿留着吧。

兰姐姐!舒绿又笑骂起来。

‘真热闹’你们在说什么卿 门帘轻挑,露出尚红那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

她今儿穿着清爽的葱绿夏装,头发只挽了简单的小蓑,一丝脂粉也无,反而显得更加清丽无匹。

我们在说,不知尚红姐姐肚里的宝宝是公子还是千织 舒绿看到又有姐妹过来,心情更是畅美。

尚兰却关心地看了尚红的肚子一眼,轻声道:你怎么过来了?还没过三个月呢,好好在家安胎是正经。

三月的时候,尚红有孕的消息传回信安王府,府里人倒也挺为尚红高兴。

当初老王爷与万家缔结婚姻,为的是巩固自己的集团力量,拉拢住万将军这员大将。

但是尚红打小身子就弱,如果不走当时没有适龄的孙女,老王爷也不会让尚红嫁万里。

可如果尚红不能替万里生下嫡子,两家的联姻放果就要打个折扣了。

谁都知道万家可是单传,万里身上传宗接代的任务很重呢。

尚红出嫁的时候,张氏特意从府里选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家生丫头给她当陪嫁丫鬈,还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就是给她备下的通房人选。

信安王府打的主意是,就算尚红本人生不下嫡子,那断瓶丫鬟替她生。

虽说不如本人生的好,到时候记在她名下,抱到身边来养就是了。

多少大家子都走这么干的。

舒绿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孵猴是荒谬,可是她理智上又明白这就是古代世家名门之间的婚姻。

什么感情、尊严之类的东西,在家族利益面前都是浮云。

也不知道尚红带去的那几个丫鬈开脸了凝 这种话题,自然谁也不会在尚红面前提起的。

不过如今尚红自己怀了孩子,那就最好了。

舒绿更是替尚红高兴,心道万里的医术就是高明!不但能把尚红的气喘病治好,还能替她好好调理身子。

要是她身体太虚弱,也怀不上孩子啊。

没关系的啊,出来走走也娩尚红不以为意,从舒绿手里接过小宝宝,笑道 ,‘这孩子秆猴像姐姐!不过这眉毛倒是挺浓的’大概走像姐夫凹其实孩子的眉毛的确非常像张磊,不过尚红说话时可不能带着太肯定的语气,以免显得自己太过注意姐夫的尉目。

尚兰只走中人之姿,张磊却还算得上美男子。

就目前的样子看来,实际上孩子还是像父亲更多一些。

舒绿和尚红一起逗孩子九么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朵知自己和夏涵的孩子会像谁呢……吓?干嘛,自己怎么突然想到孩子问题了?舒绿忙把这想法从脑子用力排出,不敢再想。

唉,自从和夏涵有了亲密接触以后,她对他的寸财亢力似乎真的越来越弱了。

夏涵断R斜导寸进尺,虽然没有再像那次般‘愉香窃玉、,但时不时拉拉她的小手,或者放肆地盯着她的脸看什么的,那可从来没断逝她有时恼了,俏声骂他登徒子,他也不以为意。

(继续码字,大概还会有一更吧。

大概………………亲们最近很平静呢!咩!星星眼看着乃仆………………)番外(三):举案齐眉(加更)尚红呆呆地坐在桌前,看着那灯台上的火芯一点一点地爆起加,觉得心里空落落地。

她下意识地往偏房的方向看去,又忙不迭收回目光小蛆,天晚了,歇息吧。

她的贴身丫鬈技春端过一盆热杆批洗脸,催促她早些安歇。

技春知道小姐今晚心里肯定不痛快,还是早点儿休息的好。

不管睡不睡得着,总比在这儿干熬着发呆强。

唉,女人家,谁不要经过这一遭?像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也免得不要和人分享丈犬不过作为一个命运被捏在主子手里的家生子,枝春自己还更惨得多,对小姐的司情也只是淡淡的。

毕竟,大家子里纳个把通房小妾,是太寻常的事情。

今天是小姐和姑爷成亲后第十五天。

白日里,小姐的葵水来了。

从王府跟来的老嫉嫉就暗示小姐,该给身边的某个丫鬈开脸,送她到姑爷屋里去服侍了。

其实一般人家,也不必如此着急给丈大纳通房。

大梁也不是每家的老爷公子都娶偏房的,可那是在保证子嗣无忧的情况下。

尚红当时把绢子揪得死紧,可也一血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嫉嫉也好,几个陪嫁丫鬈也好,都是王府里替她备下的。

说是送到婆家来帮她,其实却是为了让这桩亲事更加万无一失。

尚红哪能不知道咖她的身边,除了枝春一个人之外,也没什么可用的人。

她心里纠结了半日,把那几个大丫鬈叫过来看了又看,才选中了一个叫枝环的。

这也是她早就想好的人选了。

技焖日貌还不错,做事还算勤快,似乎也不是特别有心计。

不过尚红也明白,如果这枝环真是个笨的,也不会被大伯母张氏看中……,送到自己身边来装老实罢了……唉,装就装吧。

反正,总要有那么几个人的不是吗?尚红看着枝环那貌似羞涩实则狂喜的表情,嘴巴涩涩的……只干巴巴交代了一句:‘好尽心服侍咱们三爷。

’,是啊,这些丫鬈,都盼着能早日爬她那夫君的床榻吧英俊而温柔的万里,不仅风度翩翩,举止洒脱,又担任着宫中侍卫这样的优差。

他对下人也很和气,所以这几个陪嫁丫鬟早就个个芳心大动,心甘情愿的等着当通房了。

只有枝春不怎么正眼看姑爷,心心念念都想着自己小姐。

但万里对枝春反而更客气些,大概也堤看在妻子器重她的份上吧,爷还没回来?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一更鼓都敲过了。

万里在宫里轮值,这个月的班大概都会在一更后不久回到家里。

技春替尚红梳着头,小眺把尚红的满头青丝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

她又循例替尚红按捏了几下太阳穴,尚红摇头说:‘不必了。

西厢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吗?,好了。

枝春轻声道 ,毛嫉嫉给枝环开了脸,等会爷回来……就会请爷到西厢房去安歇息 尚红又攥紧了拳头,旋即缓绷么开。

不要在意,不要去在意…………无论如何……她们这些王府出来的丫鬈,都得仰她这正妻的鼻息过活,绝分不了她的宠。

半个月来的相处,尚红刨目信丈大不是那种宠妾灭妻的混账人…………她只是心里很难受,很难受,一种说不出的心痛。

成亲那天的情形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那天她的大君喝醉了,是真的叮咛大醉,差点就进不了洞房。

她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坐在床沿,看着夫君在床上呼呼大睡,心里无比苍凉。

没有人知道她的夫君为何会拼命喝醉吧……在这样春宵一刻值干金的夜里,明明不该这样放纵才对。

可尚红明白他是为什么。

她知道,他的内心一定非常遗憾,因为他娶的卢厂!不是他心爱的舒绿。

她只是一个被人抢塞给他的新娘。

是信安王府趁万家危难时提出的各件。

如果没有中秋宫乱这件事,如果万将军不是镇守京畿,万家何必要娶她这个病秧子?尚红只觉得这满屋的大红……还有自己身上这套凤冠霞帔,都是对自己绝大的琳g。

她终于嫁给了她最爱的男子,这不是她的梦想吗?可是他的心,却不在她的身上……看着烛台上不断滴落的红烛,尚红忍不住也落下泪来。

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无声地哭泣着,肩膀抖动得像秋风中颤动的落叶般凄凉。

怎么哭了?她正哭得伤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万里那熟悉的嗓音。

虽然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沙哑,却为他更添了几分魅感的气息。

她没想到他会醒过来,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对不起我不该喝醉的。

万里愧疚地看着他的小凄子。

他不知道尚红的心事,只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丢下她一个人而难过。

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柔声说:不哭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尚红这才如梦初醒,羞愧不已,啊,被他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了……怎么办,太丢脸了……她没想到万里会亲自去端水过来替她擦脸,还好言好语地哄了她好久。

万里看到她诧异的眼神,还笑着告诉她:想不到我还会服侍从凹都是被我那师尊大人锻炼出来的,我们跟着他学艺的时候,他天天就这么奸艾我们……他真的很温柔很温柔,连最后洞房的时候,也尽量放轻了动作,生怕伤害了她,时不时会停下来让她适应一下。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尚红被新婚的甜蜜充满了心房,心想着自己就不要太过纠缠万里和舒绿的往事了吧。

毕竟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或许,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万里会渐渐淡忘他对舒绿的感情吧可谁知她才刚说服自己放弃去争取万里的心,没想到却要连他的人都分出去了!三爷,您回来了?外间传来的声音将尚红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她惊谢啡起头来,看见她的丈夫穿着在宫里当值的侍卫服饰,大踏步走进了屋子。

‘爷怎么过来了。

’,尚红忙不迭从梳妆台前起身,替丈夫换下那身累赘的衣裳。

万里像是心情不大好,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尚红不明就里心里咯噔一声。

自已做了什么让丈夫生气的事情吗?按理说,万里是个很少生气的人,起码尚红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可现在看他分明就是彳际爽啊……哼。

万里换上了家常衣裳,又在丫鬈们的服侍下洗去了脸上的灰尘,坐在床沿上看着尚红不说话。

技春和另外两个丫鬟一看这情形,哪还敢多待,主人没吩咐也自顾退下了。

技春还顺手替主子掩上了里间的房门,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三爷为何生气。

难道是气那枝环长得不好,不如三爷的意?那倒走有可能。

,好娘子,你侧是很贤惠嘛 万里看尚红惴惴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小模样儿我见犹价,他本来心一软差点就放过她了。

可他心里一想,还是不行,得给她个教训。

‘谁让你给我安排通房的?和我商量了吗?我同意了吗?’,呃…………尚红被丈大这么一追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儿涨得通红。

万里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不忍对她说重话。

他拉过她的手,让她和自己并肩坐在床沿上,说 葵水来了就葵水来了,难道我一个男人家几天都忍不了,非得夜夜笙歌?你以为我是商纣王呢,酒池肉林天天乐呵?额…………尚红乖乖听着翱1,心里却不再抑郁了,反而渐渐舒坦起来。

啊,夫君大人不喜欢有通房呢!我们万家,一向就没有娶妾的爱好。

不然你以为我家怎么才刑了我一但你们王府里的情形,我是知道一点咖……………………尚红的脸又红了,丈夫这话可不好听,指王府里的主子们有些荒淫呢。

给我纳通房,肯定不是你的主意,是你那此嫉嫉支的昏招吧万里一针见血。

他就知道,那几个陪嫁丫鬈个顶个的妖治,一个两个拼刽主自己跟前凑。

他和尚红认识的日子也不算短,心想以尚红的教养,也墩不出这样的婢子来,肯定是她那些长辈给安排的。

尚红索性不说话,乖乖地听丈夫的教训。

总之,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当你的万少夫人。

这里是万家,不是王府,你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别让那些下人们牵着你的鼻子走。

家里的事,就多得你辛苦了!听到万里的语气由急转缓,尚红原先悬在半空的心也渐渐落了地她轻轻靠进了万里的怀里。

番外(四):药王的前世今生(上)在他还不叫仲秋满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男屏丝。

虽然也是医学院毕业,也是正经的外科医生,可是在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里,他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般默默无闻善无存在感。

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他经常用这首歌自我解嘲一番。

从小看TVB电视,里头的医生过得多么哈皮。

社会地位高,妹子随便泡,从头到脚都是那么光鲜。

开好车算什么,人家那些医生都是开游艇的……在环境优雅的私人诊所里给人随便看看病,还有美貌如花的护士美眉环绕左右,这肿医生的生活一一简直就是神话啊!怀抱着美好的梦想,他奔向了医生这个伟大的职业,还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大都市的一家中型医院里工作。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他自认读书时成绩良好,当了医生以后也是刻苦钻研业务,为了成为名医而努力。

但是大城市的生活实在太磨人了,年轻的他一穷二白,没钱没房没车……就算顶着个医生的头衔,在这个拼爹的时代,他完全吸引不了好妹子的一丝丝眼光。

其实也不是说所嗜的妹子都这么拜金现实,只能说他还没遇到好的,一就穿了。

一眨眼,他从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变成了山沟沟里十来岁的农家小屁孩。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他发现自己穿了以后的第一反应很俗套,着想着:哈哈哈哈哈,整天看YY小说。

这种好事也轮到老子身上了,老子以后要后宫,不,要种马!什么封侯拜相,发家致富,指日可待!不是么?每一本穿文的男主,哪个不是一到异世就麻雀变凤凰,原本没人要的宅男被众多美女哭着喊着追求?妹子们不仅自愿后、宫,而且彼此还姐妹相称!灰常和谐。

还有事业,那更不用说。

穿文男主们随便拿个点子出来就能卖钱,走哪就发达到哪。

他还是医生,这可是穿文男主中的黄金职业!哈哈咖 …只要替人看几个疑难杂症,那神医名头岂不是手到擒来?先,…拜托,你也有过这么二的时候?舒绿听得嘴角广抽一抽的。

仲秋满倒是坦白得可爱啊,把他的黑历史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果然很傻很天真!仲秋满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感叹道:人都有迂年少轻狂的时候嘛。

切!兄妹俩同时藐视了他一眼。

后来呢,你就靠着你的医术发家了?不,我比较悲催,我学的是西医。

仲秋满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了舒绿一眼。

舒绿恍然大悟,指着仲秋满哈哈笑起来,丝毫不顾淑女仪态。

展眉反应比较慢一点,要转一转才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西医和中医是完全不同的体系。

简而言之,西医要替人看病,不是靠把脉,也不是靠望闻问切,用的药物也不是中草药……西医需要的是检查的仪器和成品西药!当然,要给人判断个小病,比如伤风感冒肚子疼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但是疑难杂症?别逗了,就算他能诊断得出来,也得有药给他用才行啊。

所以,仲秋满空有满肚子的现代医学知识,可是却无用武之地。

我当时也无所谓,当不了大夫也没什么,不是还有好多路子么……他凭着一腔热血,从山沟里孤身跑了出来,到城里去讨生活。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特殊的谋生技能。

造玻璃?不会。

酿酒?不会。

人家还有穿越前辈会打兵器会早船的呢,轮到他…做苦力都没体力啊!不要紧不要紧,他不还有灵光的脑袋瓜嘛。

很多前辈也是光靠一张嘴在那些贵人身边混,随便出出主意,就能飞黄腾达?想身这里,他就直奔京城而来。

京城才有贵人嘛!可恨这是个未知的朝代,他都不知道投靠什么人比较靠谱p人家项少龙就知道找泰始皇,花姑娘们清穿也知道该找四爷,但他?身了京城以后,他还是没找到什么门路人…后来只好跑到赌场去,想看看穿越者有没有开挂功能,会不会一赌钱就发大财。

停!舒绿真的听不下去了。

连展眉都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仲秋满,这听起和…也混得太惨了吧?想笑就笑吧。

仲秋满很无奈。

往事不堪回首啊。

好吧,反正您现在也功成名就了,就不要老是追忆您的草根往事了。

舒绿最关心的还是他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

求您直接进入主题,您是怎么认识长公主的?凯是我的救命恩人再。

仲秋满很平静地说。

呃?美人救狗熊?十四岁的仲秋满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连衣裳都输光了,大雪天里光着膀子被赶出了赌场大门。

他差点就要变戍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毙在大梁都城的衙头。

幸亏他命不该绝,恰好遇上了从宫里出来到寺里上香的明德公主殿下。

他昏倒在大路中间,惊了明德公主的马儿。

明德公主听说有个乞儿倒在路边,一时起了怜悯之心,让下人把他救起来,一起带到寺里去。

因了明德公主的面子,他得以被寺庙收留。

无路可去的他,只好在寺里当了杂役,负责替寺僧们挑水浇菜,好歹混口饭吃。

好巧不巧,明德公主再次来上香的时候,他正好在殿上打扫佛龛。

猿粪啊!舒绿斜瞥了他一眼日说:然后你就扑上去道谢,说打算以身相许了?哪有,我只是纪情的对她一见钟情了。

斟 舒绿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她都不知道该说他啥了,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么?你不知莲…她那时候和我差不多大,长得真是美,尤其是那双眼睛……仲秋满追忆着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嘴角嚼着一丝微笑:我贸贸然去跟她说,我就是那个被她捡回来的乞儿,她居然也不恼我。

她身边那些侍卫啊,宫女啊,对我大声呵斥,她还让他们退下,很和气地跟我说加 六求您别用琼瑶式的语句来描述好吗?我冷。

话虽如此说,舒绿也能感受到仲秋满对长公主的那种强烈的感情。

或许对于长公主而言,帮助一个路人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在仲秋满,却是在长久的黑暗中看到的唯一亮光,是在这个无助的世界上难得的一丝温暖。

当时在他的眼里,长公主就如同仙女一般吧?那间寺庙,是她母妃娘家资助建起来的,她每个月初一都会去上香为亡母。

大梁的皇子、公主出宫是常事,这个舒绿倒是很清楚。

就这样,仲秋满每个月里都盼着长公主来的那一天。

长公主对这个眉清目秀说话风趣的小乞儿也很和气,明知他每次是故意来和她套近乎,竟也不恼。

有一次,他无意中对长公主说起他曾跟长辈学过医术。

长公主还很认真地对他说,学医也不错啊。

人总要学一门手艺舟身的,还问他愿不愿意正经学医,她可以托人推荐他到太医院去当小学徒。

啊,原来你开始学中医,是长公主帮的忙?舒绿惊奇地追问。

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长公主真是太善良了!嗯。

我那时候脑子也不发热了,知道光是靠碰运气,肯定是混不开的。

还是老老实实学点正经东西吧。

仲秋满在医学上的确很有天赋。

在太医院当了三年小学徒,他用偷师的法子,基本把中医的理论学全了,开始和自己的西医理论融汇起来。

太医院有一位老太医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还想收他当弟子。

那你为什么没在太医院干下去?舒绿很好寄。

儡 因为我没能选上驸马.. 仲秋满的声音闷闷的,可这句话却把兄妹俩吓得不轻!选驸马?天哪!大梁的公主婚陌有两种方式,一是皇帝直接指婚,二是从民间选择良家青年当驸马。

大梁公主地位不算高,想当驸马的人也不是特别多,如果仲秋满在太医院里混成了小大夫,还是有希望竞选明德公主的驸马的。

可明德公主前面的几个姐姐明明都是从民间选驸马,到了她,皇帝不知怎的却想起指婚来,将她配给了一名江南来的举子。

瘠天霹雳!暗恋的女神要戍亲了,屁丝男仲秋满简直要失去人生的奋斗目标。

他还不死心的趁明德公主上香的时候,对她表明了心迹夕结果可想而知。

饨洁的明德公主可从没想过情爱这种事,更别说她都已经订了亲,怎么可能会为了仲秋满的告白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仲秋满抱着一题破碎的心离开了京城。

番外(四):药王的前世今生(下)呃,然后您就开始浪迹江湖,天涯为家?舒绿还蛮羡慕仲秋满这神豁达做法的。

不过她是绝不会效仿就是了,虽锐她向往自由,但并不向往风餐露宿啊。

仲秋满点头,接着往下说失恋的打击让伸秋满好容易燃起的事业心又熄灭了。

他打算要游遍天下,寄情山水,像什么屈原啦,李白啦,谢灵运啦苏东坡啦学习……总之就是打算让祖国的大好河山来治愈他破碎的玻璃心就是了。

当然,他则顺便随手拯救了不少大梁的失足妇女……你居然到青楼去纵情声刨舒绿柳眉倒竖,怒视着仲秋满。

还以为他走个好的,原来也是这种货刨仲秋满很无辜地说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再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经历滥情怎么显得我徒情卿 ……求您说人话,无谓的感叹就不必了吧。

舒绿又被他的无耻给打败了。

话说,您不是很穷困么,怎么有钱去娱乐业消费了?原来出京以后,伸秋满便开始以行医为生。

他原先就是一名出色的西医,在太医院里当了三年小学徒后,中医方面的知识也补充的差不多了,需要的只是实践经验。

而这段流浪的旅途,反而成就了他的医学事业。

我从太医院走的时候,那位赏识我的老太医托人给我开了路弓。

所以我就凭着那路弓,开始成为了一名游街串巷的游医……,这也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郎中。

古人好面子,将背开离乡视为耻辱,轻易不会离开故土。

而江湖郎中在大夫中地位很低,一般医术较好的大夫都不愿意干这亿其实也可以理解,有固定的病人来光顾的话,谁想在外头周游琅荡呢。

仲秋满却是自愿选择了这种生活。

他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不想在某一个地方停下。

安定的生活会让他不自沁琳想那个远在京城的倩影,而这正是他想要彻底忘记的。

在民间当游医的几年,他接触到了大量的病例,也开始逐渐将他所学的中西医知识融会到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开始蝴助也替人,‘动刀子’,了。

那此穷乡僻壤里的病人,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有多金贵。

他们更能接受仲秋满稀奇古怪的医治方式,这就给了他许多宝贵的锻炼机会。

仲秋满在一座城市与另一座城市间流良行走,赚了钱就到当地的妓馆里去花掉,醉生梦死。

就算没有钱,那些姐儿们也乐意接待他,因为他可以替她们看病抓药。

你的名声就走这么传扬开来的?靠着失足妇女们?舒绿汹导简直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是柳永么?‘不好意思’还真是这样。

仲秋满脸上可没有‘尔好意思’,的迹象。

青楼本来就是一座城市里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

外地客也好,杠也人也好,总要到那里去光顾的。

渐渐的,仲秋满,‘逢医必灵’,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

但他这神野狐禅始终根基不牢。

幸好这个时候,他穿越者的外牲终于姗姗来逊也打开了……他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神医,并且十分欣赏他的天分和医术,破例将他收入门墙。

这位神医不仅会医还会武1仲秋满跟着他可真是赚到了。

哦…………总算是有奇遇了。

舒绿听到这儿,不由得对仲秋满掬一把同情之泪。

人家V。

文男主都是一穿过来就浑身散发着王八之气,他倒好,在这异世混快十年才看到了一丝曙光接下来的故事很俗套,无非就是学成了一身好医术,治好了几位大贵人,再解决了一些时人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

他本来在江湖上就有一定的名气,不知从哪年起,就有人开始称呼他药王。

这主要是因为,他的用药之法与众不同,开的药方也与当世的大夫们迥然而异。

可是人们一旦有了什么大症候,第一个就想到要去找他。

原朴良荡江湖的游方郎中仲秋满,在神医门下镀了一层金以后,逐渐开始变得神秘。

其实他还是那个他,和当初那个刚刚从大学毕业在大城市里奔波的小医生没什么不一样,是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变了。

然后你就尸直在青楼里风花雪月了?舒绿还走斜眼看着他,但心想不对啊。

万里不是说他这位师尊平时从不近女色的么?难道万里在骗自己?没有。

伸秋满落虹峭摇头。

依红偎翠的生活并不能冲淡他心中的寂寞。

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想起当年那位将他在雪地里救活过来的小公主,她在向着菩萨祈福时那洁净如雪的眸子……那样的清澈透明,仿佛可以洗净人世间所有的罪孽。

她奸导好吗,应该彳隅吧在离开京城七年后,仲秋满因缘际会再次踏进了这座伤心之城。

然而当他向人打听明德公主的事情时,才知道她先丧女、后丧夫,自已也病得奄奄一息,就要随丈大和女儿去了。

仲秋满无比焦急,想方设法混进了公主府里,生生给长公主灌药。

他每天在深夜无人时就偷偷潜入她的卧室开解她,甚至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好好活下去。

,啊……原来是因为你,长公主才没死在那年的大病里啊?舒绿不禁大为惊讶。

长公主当年的事情,她是听人说过的。

想不到这事里还有仲秋满的影子呢。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一直没出声的展眉都忍不住佩服仲秋满的胆量。

他知道伸秋满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天天潜入戒备森严的公主亦…………这份胆量可真够瞧的。

我对她绝对是规瞅鸥巨的帆 仲秋澜正色道:只是谈谈人生……,啊?你会这么老实?兄妹俩现在都不太信得过他的节操。

毕竟,这位先生可是在青楼里混过好多年的呀。

拜托,我会干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吗?仲秋满看到二人的眼神,无刹断兄 我也不想被她看不丸 嗯……舒绿点点头。

对于伸秋满的心理,她还走能理解的。

当时,我心灿求婚了……仲秋满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州刚镇定下来的展眉和舒绿震飞了!啥,跟当了寡妇的长公主求娜 在深更半夜里?大梁并不禁止寡妇改嫁,丧偶的公主再嫁也是常有的事。

仲秋满也不介意长公主曾经有过婚姻,他只想着,希望能够照顾好她下半辈子。

他还对长公主说,他可以到太医院里谋求个医官的职位,这样也算有了个官身,就有了娶她的资格。

应该说,伸秋满这个建议还是很可行的。

但是长公主不同意。

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并且再次开始拒绝服药,一心只求速死。

以前常常听说一此似是而非的感情理论……仲秋满叹息道: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

或是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都走悲剧。

我和她,就是在错的时间遇上了错的人,怎么做,都是铣 看到长公主激烈的反应,仲秋满才明白,自己太急了。

紧接着,他发现了长公主得了一种连他都无法治愈的慢性气管疾病,只能靠药来吊着。

求婚无果之下,伸秋满第二次离京,却开始满天下寻找可以治疗长公主疾病的药亢那这一回,她怎么就肯接受你了?舒绿想起长公主屋里,那淡淡的药皂香味。

好吧,如果说当年仲秋满没有和长公主滚床单,不代表现在就没有啊。

我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仲秋满嘴里说笑,眼里却没有太妻的笑意。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

听起来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背后却隐含了多少坚持……舒绿心想,如果她是长公主,也会被仲秋满感动的。

或许,年轻时的明德长公主,心思单纯如水晶,从没想过要追求自由的爱情口而刚刚死去了丈大的她,也无法立刻开始另一段感情。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道,长公主应该越来越感觉到,仲秋满对她的真情是多么的可贵。

‘好吧’真感人……舒绿心里其实还走蛮佩服仲秋满的。

虽然人家年轻的时候也荒唐过,不过…………要让一个单身男子守身如玉什么的,不符合正常的人性啊。

那你和长公主就打算继续这么偷偷摸摸下去?‘不帆 ’,仲秋满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要把以前没有机会实现的计划付诸实践。

我不离开京城了。

也就是说,他真打算放弃自由进入太医院,然后再去求娶明德长公你觉得皇帝会司意?舒绿联想到那令人战栗的兴耀帝,就忍不住身子一颤,怕得厉害。

仲秋满嘿嘿一笑:他会同意意的。

看着伸秋满阴险的笑脸,舒绿突然寒了一个,他不会是打算让长公主大着肚子去威胁皇帝什么的吧……呃,不管了,反正他们幸福就好!第三百四十七章:又一个偷香贼明德长公主府。

长公主睁开微闭的双眼,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胸口的闷痛感觉消去了不少。

一旁的侍女忙替她擦去额上的几滴细汗。

随着长公主的呼吸渐渐平稳,她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几丝血色。

,好了,殿下您可以稍稍活动下身子。

舒绿拔出长公主背上的最后一才阵附,小心翼翼地用洁白的绢子拭净,放入专门的匣子里。

她自己就先轻轻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长达两个时辰的施针,对施针者和病患而言,都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长公主披上外裳,饮了一口侍女端来的参茶,对舒绿笑道:辛苦了。

舒绿摇摇头,巧笑道:哪里,只不过是要花此时间罢了。

这次以后,殿下就不必再常常施针了。

等观察一段时日再说吧。

‘真的呀?那太好了。

’,长公主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鬈却欢喜得不得了。

没来公主府前,舒绿老听人说长公主架子大,公主府里姑巨严。

但她在长公主身边待得久了,发现她真是一位很善良很和气的公主。

她对身边的下人虽说冷冷淡淡的,实际上却宽厚又仁爱,下人们都很敬爱她。

舒绿颔首道 ‘真的。

长公主殿下您的气息恢复得彳隅’只要好好休息,再做些轻微的锻炼,身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关于这个锻炼的问题,却是别的大夫不会提起的一一这年月里贵人生病都靠名医名药养着,谁听说过生病了反而还得多动弹?但舒绿却劝长公主,别老在屋里闷着,反而要多走动多晒晒日头,身子才好得快。

贵人们一生病,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子关得严严实实,自己也穿得厚厚的,生怕见了光……吹了风。

事实上,这种做法是很不可取的。

很多时候,这样做反而会舍得其烦,加重病情一一不然那么多贵人是怎么急病死的?难道他们得的都是绝症……或是没有好医生?也不知怎的,长公主居然愿意听从她的建议,每天抽出一小段时间到花园里去走动走动,见见太阳。

如今正是初夏节气,天气不冷不热,雨水也不多,很适合户外活动。

一开始舒绿怕长公主不肯出屋子……,还自告奋勇说要陪长公主散步。

长公主也乐得有财日陪,就带她去长公主府的后花园赏花散心。

也不能就这么干走着不说祜啊,舒绿自然得找点话题出来哄长公主开不过对于她来说,陪长公主这么一位好说话的尊长聊天,并不算什么苦差。

和舒绿到后花园去了两趟,长公主才发现这小汝娘懂的东西真多真杂。

去年在普化寺初见舒绿的时候,她就听舒绿在给游王妃说玉簪,花的典故说的头头是道。

那时候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舒绿对这些花花草草……居然还真是挺有研究的。

比如哪些花该用什么职料、哪些花该在什么节气剪枝,又悦哪几种花草应该间朵着栽种、哪几种花草不宜放在一处………………乃至许多花草的药用、食用,她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连跟着长公主出来走动的侍女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的,觉得这凌家千剑兑话比讲故事的女先儿还有趣。

舒绿又随口说些神仙典故,花草传说什么的,给这府里一干寂寞无聊的人们带来多少乐趣。

后来闹得长公主府的花王私下还过来跟舒绿取经,求教如何按照她说的法子设置暖窖,在冬天种植鲜花。

甚至有时候舒绿一连几天没来长公主府,长公主府里的人们都不适应了,纷纷打听凌千金啥时候再过来说故事。

舒绿反正近来也不太忙,夏涵也不可能天夭都有空陪她编书。

在空闲的日子里,舒绿也会过来长公主府一趟……陪陪长公主说话、散步。

她知道有人在外头传说她最喜欢攀附贵人,一开始巴着临,王妃不放,现在又去抱长公主的大腿。

巧英把这些话告诉她的时候很是气愤,一哥恨不得和说她坏话的人对掐的样子。

舒绿却很看得开。

唉,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这种程度的小谣言……就让她们说吧。

只要不是有关闺誉的,舒绿倒不是太在意。

这很明显就是败犬的远吠而已嘛。

一群上赶着想巴结长公主却巴结不上的人,看她隔几天就出入长公主府,心理失衡也是很正常的。

舒绿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觉得长公主这病好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本来预定起码要施针二十次左右,但现在还不到一多半,长公主的气息已经很正常了。

难道仲秋满的灵药,真的这么神奇?‘知道仲秋满给长公主吃的药里有一种长白山特有的灵芝,仲秋满就是为了这个才去了长白山。

不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一点刺余的灵芝卿 舒绿内心蠢蠢欲动,非常想要弄过来好好分析研究一番这灵芝的成分。

然而某天,她突然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小事由于长公主这病,暂时走不适宜用香的,因为香味可能会弓起她的气喘和咳嗽。

是以自长公主病发以来,她的院子里就没出现过香料。

连头油、脂粉,舒绿都建议长公主不要用。

这此东西里头,司样有着大量的香料。

可是再一次去长公主屋里替她诊病的时候,舒绿还是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起先闻着像是药香,舒绿差点就以为是长公主服药后留下的气味了。

可是她对各种香味委实太过敏感,再嗅吸了一口,舒绿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对了。

这味道………………怎么像是自己前些日子送给仲秋满的药皂味。

不可能吧!舒绿从上京以后,在绮霞苑里开辟了个香室,只要一有空就做些自己日常需要用到的小东西。

只是为了不要太过弓人注意,她一般都是做了自己用,不会拿到外头推广。

比如她亲自蒸的胭脂膏子就是其中一样。

而香皂这个东西,她是早就弄出来了的。

香皂所需要的原料和制作过程,都十分简单,舒绿没道理不弄点出来给自己用啊。

她还在着手研究洗发香波呢…………除了自己用以外,她另作了一种香味不显的药皂给展眉用,这还是展眉主动要求的。

他说自己运动太多,一到夏天不住流汗,用药皂洗澡舒服得很反正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舒绿就多弄了些给他私下用。

后来仲秋满知道了,也毫不客气地跟她摊开手板讨要。

这种药皂是她亲手做的,绝不会认错它的味道!舒绿一面替长公主施针,一面默默嗅吸着周围的味道,发现床榻上的药皂味道似乎更浓些…………禽兽啊!她内心腹诽不已,伸秋满你这个重口味的禽兽!居然偷偷摸摸潜入长公主的卧室里………………怪不得长公主的病好得特别快,她就说自己施针没那么厉害渊敢情是仲秋满亲自上阵!既然他能自己给长公主治病,干嘛还要把自己推出来?吼…………,舒绿转念一想,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仲秋满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长公主这病是必顸施针的。

可是仲秋满为了长公主的名声,决不能公开给她施针,就让舒绿明里来施针,他却在暗地里加班加哼哼哼,谁知道他们除了治病之外还干了点啥?虽说两人似乎都到了不惑之年,不过一个是潇洒依旧的中年帅哥,一个是风韵犹存的半老贵妇,还是,‘大有可为’,的渊 人家不是说,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么?想到这里,舒绿就故意偷偷细看长公主的容貌,发现她的皮肤果然比之前要紧致细嫩了些。

原本还以为是病情转好的缘故,现在看起来,其实是爱情的滋润吧舒绿不是古人,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道德束缚,并不觉得长公主粥亥守一辈子活寡。

可是对于,俐用了自己的伸秋满,舒绿还是颇有微词。

尽管舒绿也知道,这种事仲秋满很难跟她开口,奈何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啊!仲先生!在仲秋满的京郊田庄里,展眉和舒绿将仲秋满堵在屋里,把他的弟子们都赶了出去,连那个很可爱的小僮仆也不例外。

……你们是要劫财还是要劫刨仲秋满看着兄妹俩狞笑着朝他逼近,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坦白从宽,捌巨从严!舒绿咬牙切齿地说:交出八卦内幕不杀!我可以选择不说么?,不可以。

兄妹俩异口司声地驳回他的上诉。

,好吧……仲秋满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是个年代很久远的烘卜………………(唉,在单位上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第三百四十八章:筹备婚事细碎的冰块在橘黄色的凉汤里轻轻晃荡,冰块与冰块、勺子和瓷碗发出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响声。

在这暑气逼人的三伏天里,喝一碗加冰的酸梅汤,果然是无上的享受。

妹妹,你这酸梅汤的方子真好,比我家里原来熬的那此清爽多了。

欧阳婉放下瓷碗,用绢子拭了拭嘴角,由衷地赞叹道。

舒绿也刚用完一碗酸梅汤,闻言笑道:其实是因为你们那此方子都太复杂了,放了太多原料,味道自然就厚重。

我只用乌梅、山楂、甘草和冰糖四味原料,喝起来没有木绊露糖桂花那些甜腻的味儿,自然就生津解渴。

,妹妹谦虚了。

虽说你用的原料简单,做法可不简单吧 欧阳婉抿嘴笑道。

也不麻烦呀。

先煎再熬就是了。

舒绿不以为意,反正也不是她大小姐自个动手做有个小厨房,可比什么都方便。

虽说她接受了岑姥嫉的教诲,在王府里行事不再过分张扬,可原先盖起来的小厨房也没必要析了它,反而显得刻意不走?入夏以来,绮霞苑的小厨房里是天天都熬解暑的甜汤。

要么是绿豆汤,要么是酸梅汤,要么是荷叶汤,都是除热送凉、去躁安神的凉药。

她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饮用,家里的舅母、姐妹们,她都会让人时不时给妁‘们送过去。

至于老王爷那儿’她更是天灯青安从来没落下过一日,当然是亲自端到老王爷面前请他老人家品尝了。

进京一年多,王府里的人们也都渐渐接受了这位表小姐的存在。

不管是主子下人,大致上都会将她和家里的正经主人一般看待,再无人记得她曾是从江南乡下走出的小村姑。

欧阳婉这嫂子来王府里找她,府里的下人们也得对凌少夫人客客气气的。

这里头固然有展眉的面子,也未必不是舒绿的体面啊。

大热的天,婉儿姐姐你怎么过来了?舒绿一直没改口叫嫂子,还是照原来的叫法,展眉和欧阳婉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还不是为了你?欧阳婉笑眯眯地看了小姑子一眼,声音略低了低:夏家人进京啦,正在打算和王府还有你哥哥商量你的婚期呢 呃,这么快卿 说到自己的婚事,舒绿不免有点小小的不自然,但也不至于像其他的姑娘家一般,一听,婚期两字就扭捏地走开。

欧阳婉知道舒绿是个直爽的人,也不跟她避讳什么,直笑道:哎呀,还快?你们过草帖子也有小半年了,夏家人这才上来操办,我都觉得太慢了呢。

是你哥哥不舍得嫁太早,也没想着催他们家人过来听欧阳婉这么一说,舒绿才想到,她和夏涵定亲确实也有五六个月了。

真是光阴易逝啊,怎的时间过得这样快?这两三个月里,夏涵一有时间就约她到凌府去,‘编书’两材目处的机会比以前多了许多。

她也因此看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夏涵的另一面。

刚认识夏涵的时候,舒绿只觉得他是个清冷自傲的美少年,却不知道他也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自打那回偷亲她成功,他就时不时找机和弛豆腐。

每次逝导她又羞又恼,他反而更开心了似的,还故意趁她生气时当场画一张水墨仕女图送给她。

那画上柳眉紧锁俊眼薄怒的美人儿,虽是寥寥几笔,却将舒绿的神韵全都扪主了。

想不到夏涵画仕女图的笔力也甚是不俗。

舒绿欣赏着这幅即场画作,有气也生不出来了……的确是把她画得很美呢…………就这么吵了好、好了吵过了几个月,居然就到了定婚期的日子了?舒绿一回想起这段悠闲的时日,总觉得像在梦里似的。

夏家的意思呢,是想回江城办喜事。

不过听说王府这边,却想让你在京城出嫁………………你哥哥让我问问你,你怎么想?展眉成亲以后,很多事情就不直接来和舒绿讨论了,都把任务交到了欧阳婉肩上。

舒绿知道哥哥这是想让她和欧阳婉更亲近些,也不会误会哥哥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子。

按常理说,女娘家是没有资格对自己的婚事指手画脚的。

就算贵如公主郡主,也只能乖乖等着出嫁。

然而展眉和舒绿之间,则p里会按照常理办事。

欧阳婉本来是最守礼不过的,嫁到凌家后,受了兄妹俩的熏陶,渐渐地也觉得他们这样做没有什么不正常了。

在江城还是在京城怀…………舒绿还真是没考虑边夏家提出在江城办亲事不走没有原因的。

人家宗祠在江城啊,夏涵的两位兄长也在江南,还有夏家庞大的亲族……全都在江南东南这一块。

夏涵可不像展眉这样光棍一条,可以随意行事。

但是王府提出在京城里成亲,当然也是为了体面着想。

尽管她只是个外孙女儿,但王府嫁女,哪里能随随便便信安王爷为了当年匆忙把福慧郡主嫁出去一直心怀内疚,总想着要在外孙女儿的娥。

上补回来。

光看舒绿那长长的嫁妆单子,就知道信安王爷的,‘补偿之心’,有多重。

这份嫁妆单子一传到外面去,肯定会弓起京城中无数千金小姐的羡慕嫉妒慨 实物就算了,光走那两百亩的妆田,就抵得上户中等人家妁全部家当。

还有三片山头,也都走可以种植果树、香料的好山头,一年下来收入相当可观。

这已经是信安王府嫁女的最高规格了,当年尚兰出嫁时也不过如此,尚红比她还稍有不如的。

这俩可走信安王府的嫡出小姐!信安王这边,也拟定了一批宾客名单的。

如果在江城办亲事,那这此宾客肯定无法出席,老王爷又要留下遗憾了。

唉,怎么办呢,成个亲也那么麻烁…………舒绿真是越想越头痛。

她也不走那种西化很严重的假洋鬼子脾气,可是她真心觉得,在教堂里宣誓结婚再开个鸡尾酒会,这种结婚方式绝对简单快捷多了。

欧阳婉反而笑她:哎呀我的好妹妹,成亲本来就是最麻烦的事。

唉,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是如此,舒绿也没法否认。

不过对于一辈子只成一次亲的古人一续娶和原配的待遇还是不同一一这也是表示对婚姻的重视嘛。

我看,还是在江城娩舒绿想了又想,才说。

欧阳婉也颌首道: 你哥哥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你是嫁到夏家,还是顾着夏家这边吧。

实际上舒绿的着重点却不是什么夫家娘家之类的,她是怕在京城成亲,极有可能刺激到皇帝,要是他一时抽风干出点啥事来,那可就没得后悔药吃了。

还有,牧若飞…………还是江城好,山高皇帝远,谁也不会来打扰。

夏家是江南大族,夏伯卿虽然只走旁支,但他名气太大,到时候整个亲族估计都会来喝喜酒,估计也够哈的口但是筹备懈呕种事,也不需要她这新娘子出面呐,她献堤乖乖等着上轿拜堂的命。

嗯,我回去让你哥哥想想法子,和夏家那边先说好了,再来和老王爷说道谨蕊 欧阳婉又笑:到时候,我惭旨托妹妹的福回家一趟了。

欧阳婉婚后,欧阳夫人就离开了京城回到了江城老家。

当初她留在此地,无非是给欧阳婉撑场子的意思,毕竟欧阳婉一个未婚发娘独居会惹人闲话。

如今她成了杂当了凌家妇,欧阳夫人再无顾忌,自然避导赶回江城去。

听说欧阳夫人一回家就给欧阳润知相看媳妇,估计今年之内就会定下来。

欧阳润知年亨弛不小了,又担着家主之职,他的婚事和子嗣问题对欧阳家来说可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啊。

欧阳婉回家,将舒绿的意思和展眉一说,展眉自然点头认同。

他们兄妹俩都是一个心思,都怕被皇帝把舷。

给搅和了。

展眉亲自去拜访他的老师夏伯卿,以家长的身份和夏伯卿商谈舒绿的亲事。

尽管展眉年不弛不大,可是他一来走舒绿的长兄,二来已经成家,断R有资格当家长了。

夏涵定亲,并不走由夏伯卿做主的,而走由他那几位叔伯出头。

当夏涵的家书传到江城事,夏伯卿也为儿子的这一决定感到惊讶。

儿子竟然要娶凌家那小才女?反复权衡后,夏伯卿也觉得和凌家 一实际上是王府,联姻,对夏家是利大于弊。

他在江南尽管有影响力,在朝廷里还缺乏强有力的靠山,信安王府无疑是个彳鹏的选择。

是以,夏伯卿特意上京来,就是要把这桩婚事落到实处。

但就在两家兴致勃勃筹备婚事的时候,夏涵的身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三百四十九章:舒绿被劫持!巧英轻轻摇动着手上的团扇,想尽量替舒绿多扇些凉风。

.厢虽说做了隔热,但是在盛夏时节,还是不可避免有着闷热的感觉。

行了,你顾好自己就行,我没那么热。

舒绿手上自然也拿着一把薄如蝉翼的蝉纱团扇,上面绣着一丛翠竹,看在眼里倒也清爽。

巧英心里暗暗腹诽,这夏公子怎么大热天里请小姐到郊外赏荷,也不怕把小姐给热坏了。

小丫鬟巧英没法理解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色是何等的壮美,她只怕小姐中了暑气,那可就糟糕了。

舒绿嘴角含笑,看着车厢角落里的一把瑶琴。

那是夏涵放在车上的,她记得前年在韩家的别院里,夏涵就曾在水榭上弹奏过一曲。

想起来,仿佛余音犹在耳边萦绕。

今儿是夏涵休沐,邀请她和展眉到城外赏荷花。

为了避过中午的大日头,他们一大早就从城里发,游玩到日近黄昏才往京城赶。

早就听说宛西县的荷花是京郊一绝,去年也没机会去赏玩一番,今年夏涵一提起这话,舒绿就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她才不怕太阳晒暑气重呢,有得玩就赶紧去玩啊。

可惜今天欧阳婉身子不适不能陪她出城,不然就更开心了。

和夏涵混得熟了,两人出来游玩倒是不愁没有话题,光是看着荷花就能说上半天的调香。

展眉这电灯泡当得非常憋气,幸好舒绿及时注意到哥哥的情绪,不再陪着夏涵而专门找哥哥打嘴仗,才把展眉的怨气稍微缓解了一些。

哎呀,要是婉儿姐姐一块儿过来,她就不必这么辛苦啦。

游玩了半日,舒绿也有些困倦了。

她轻摇团扇,靠在车厢座椅堆着的软枕上,半闭着眼睛养精神。

巧珍从一旁的暗格里取出食盒送到她面前·问她要不要用些冷点心,她摇了摇头。

回家再用饭吧,没什么胃口。

这辆车子是欧阳婉的嫁妆,高大结实做工精良·可再好的车子也无法在颠簸的乡间道路上获得平稳的驾驶效果······舒绿没中暑,但她觉得自己现在似乎有些晕车,赶紧含一片薄荷丸子在嘴里醒神。

车外,展眉与夏涵并骑而行,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相当惹人注目。

尤其马上的骑士都长得如此俊逸不凡,更是沿途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还有些大胆的小娘子掀起车上的窗帘朝这两位英俊的公子目送秋波,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眼看西城门就在不远处·展眉斜眼看了看夏涵,发现这家伙不知道有什么神功在身,出门一整天身上的白袍还是那么整洁出尘。

真是诡异!因为即将关城门的缘故,城门外排了一条不短的入城队伍,正在逐一接受守城官兵的检查。

这也是出入京城的必经手续,若不是这样,要这些守军何用?没有路引或身份凭证,想要进出京城是绝无可能的。

展眉一行人就在队伍后头停下·突然间周围又围过来一大群穿着褴褛的百姓。

展眉挑了挑眉毛,夏涵轻声说了句:是从黄河沿岸过来投奔京城亲戚的难民吧。

哦……展眉顿时明白过来。

这时已是七月,早在半个月前就听说中原一带的黄河水冲垮了几个州县的大堤·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涝灾。

这也是常见的事情了,隔几年总要来那么一两次。

展眉解去了疑惑便不再在意这些灾民。

一转眼就该他们的队伍进城了,守军们一看当头这两位少爷衣着贵气、坐骑不凡,就知道这家人不可轻忽对待。

果然,展眉的长随拿出个信安王府的腰牌一晃,守军们就忙不迭将他们让了进去。

暮色下,长长的御街两旁行人逐渐少了。

人们都要赶在黄昏前回到家中,和家人共进晚餐,以此宽慰这一天里的辛劳。

街边屋子里的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展眉舒绿和夏涵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夏家和信安王府并不在一个方向,走到一个岔路口前,夏涵策马来到舒绿窗边,轻轻唤了声:舒绿妹妹。

窗帘撩起一半,露出舒绿娇俏的笑颜。

舒绿一面回头让巧珍将琴抱下来,一面对夏涵笑道:天色晚了·夏家哥哥路上可要小心。

嗯,你也多保重。

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你要是忙就别过来了。

做事要紧。

舒绿嫣然一笑,放下了窗帘。

展眉双臂抱在胸前,百无聊赖地看着夏涵和舒绿说话,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也不知道婉儿怎样了?出门前她只说有些倦怠不喜动,精神倒也还好。

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吧。

看夏涵依依不舍地策马 离开,展眉回头扫了一眼舒绿的车驾,示意车夫启程。

他要先`妹送回王府,再回凌家去,不过两家是在同一个区域。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展眉一瞬间愣了一下。

嗯?似乎,有些问题……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车夫疑惑地看着主子,迟疑了片刻也不敢出声。

展眉突然招手让他下车,将他叫到马前来交代了几句。

车夫脸上的异色更浓,但碍于主人的威势,自然什么话也不敢说。

嗯,怎么半天也不启程?舒绿在车里坐了半晌,发现车子一直不动,暗暗奇怪。

正在她想让巧珍去问问的时候,总算听到车夫挥动马鞭的声音。

紧接着,车子再次动了起来。

舒绿没有多想,继续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

两个丫鬟也有些倦了,只是当然不能像主人这么悠闲,还得撑着精神随时听候舒绿的吩咐。

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车厢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不明。

舒绿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太阳穴,忽然间车子咯噔一声又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家了?她一愣神,下意识地掀开了一道窗帘的细缝,入眼的却是暗色的泥灰墙,不知是在哪一条小巷子里。

怎么回事,难道车子坏了?巧英和巧珍也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车子会在这儿停住。

哥哥,怎么了?反正四下无人,舒绿便扬声问了一句。

哦,没事,我的马出了点问题,你等会。

展眉的声音很平静,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事。

嗯。

舒绿不以为意,忽然听展眉又叫了她一声:舒绿,你先过来看一眼我这马。

啊?马?她能看得出什么,她又不是兽医。

话虽如此,舒绿也没有提出异议。

巧珍先下了车子,替舒绿放好脚踏。

舒绿才刚走下第一步,突然间从车底下窜出了一条黑影!呀——三个女人被吓得同时尖叫起来。

舒绿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感觉被人揪了一把衣袖,脖子上忽然一凉!不要乱来!展眉本来已用最快的速度飞扑过来,还是慢了一步!舒绿整个人都石化了,一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至于劫持自己的那个人,她没法转动脖子去看清他的模样,只能靠直觉来判断是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壮年男子。

那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大概是个流浪汉,让好洁的舒绿闻之欲呕。

可是,若只是普通的流浪汉,为何要藏在她的车底,又为何要用刀子劫持她?展眉心中懊悔无比。

他刚才从车子的车辙中看出了端倪,察觉到车子底下应该藏了一个人,不然车辙不至于那么深。

可是为了怕打草惊蛇,他故意让人把车子驾到这死胡同里来才动手。

没想到这个人警惕性那么高,自己刚让舒绿下车,他就跳了出来,第一时间劫持了人质!你别动她!展眉双眼要冒出火来,直盯着那把森寒的匕首。

那人衣衫褴褛,满脸风尘,在夜幕下看不清长相。

他粗着嗓子低声说:对不住,在下并非故意冒犯,委实有难言之隐!我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展眉身上散发出阵阵杀气:快把我妹妹放了,不然你绝对会死无全尸!那人丝毫不为所动,手上一点也没放松。

他继续低声说:这位公子,在下只求能平安进城。

只要你们载我一程,将在下送到城南平鱼坊,在下绝不会伤害这位小娘子的。

巧英和巧珍害怕得哭都哭不出来,只懂得彼此搂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舒绿。

舒绿还算镇定,她知道作为人质,第一要务就是别乱动,免得激怒了凶徒。

她要相信哥哥是一定能将她救出来啊。

……你要我们怎么送你?展眉不是没把握拿下这个人。

但是投鼠忌器,当这人手里的匕首指向舒绿的咽喉,展眉不能保证自己行动的精准度。

他害怕万一啊!在下必须和这小娘子一道登车。

那人急匆匆地说。

第三百五十章:神秘人遗落的包裹?在下必须和这小娘子一道登车。

他刚说完这话,展眉本来就冷如玄冰的脸色更是寒气森森。

展眉从牙缝里迸出一句:绝无可能!以展眉对舒绿的爱护,怎么可能让他带着妹妹一道走?还上车?那人似乎并不是强匪出身,这时居然带着点哭腔恳求展眉:在下真是不得已啊,求公子帮帮忙吧!这情形看起来是蛮可笑的,劫匪求受害者帮帮忙?但在场的人自然都没有想笑的心情。

展眉不再说话,但全身已在慢慢地积聚力量,预备着全力一击夺回舒绿!然而就在他的精力高度集中时,耳尖轻轻一动,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一群同样身手强劲的人在朝这边本来,他甚至听到了他们身上带着的兵器轻微碰撞发出的脆响。

什潞人?求求你们,不要再为难在下了,在下的确有要事在身······那人还在磨磨唧唧地恳求着展眉,手上的匕首却还架在舒绿脖子上。

舒绿其实也在思考着能否自救,但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和对方体型力量上的察觉,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呼、呼、呼,就在展眉马上要动手的时候,巷子口和墙头上都出现了一群群黑影!王骏,快快束手就擒!一名身着紧身短打皂衣的精干男子抢到前头,手中长鞭一指胁持舒绿的那人,厉声喝道。

你们都别过来!那叫王骏的劫匪凄厉大喊,被追兵包围的绝望让他忍不住挥动了一下那把匕首。

舒绿情不自禁惊呼出声,身子摇摇欲坠。

面对这种亡命之徒而不害怕的,肯定不是正常女人啊!舒绿胆子虽然不小·但到了这样的场合里和一般的姑娘区别也不大。

你们先别逼他!我妹妹在他手上!展眉什么眼色,马上看出这群追兵并不在意人质的死活。

他急道:我们是信安王府的人,若是我妹妹少了一根毫毛,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安生!他才不关心他们追着这人来是要抓还是要杀·他只要舒绿的平安!果然那群人一听信安王府四字,硬生生止住了前扑之势,一齐打量起这人质一家来。

看他们车马奢华、衣冠楚楚,心下早信了几分,不由得踟蹰起来。

劫匪王骏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胁持着舒绿往马车上走,想要先进入车厢再说。

展眉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他和舒绿挪动的身影·一直在寻找出手的机会。

突然,就在王骏将要靠近车厢门的时候,一支利箭从后方鬼魅般射来!噗!王骏持刀的右臂被利箭贯穿,展眉也在同一时间出手了!舒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待得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哥哥打横抱在怀里。

而刚才劫持她的贼人,则哀嚎着捂住流血的手臂在地上打滚,很快地被一群身着劲服的男子按倒捆住。

没事了·没事了……展眉轻轻拍打着舒绿的后背心,感受到妹妹柔若无骨的娇弱身子在轻轻颤抖,更是自责不已。

都是自己没把事情处理好·让妹妹受惊了!小姐!巧英和巧珍顾不得抹去脸上的眼泪,又哭又笑地跑过来,将刚刚被展眉放下地的舒绿搀扶住。

舒绿一手扶在巧英肩上,娇喘微微,一手按着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猛烈的心跳。

这时刚才那打头的汉子才过来向展眉请罪,表明自己这些人都是公差身份,一直在追捕这名逃犯。

展眉见了他们哪有好脸,冷哼一声,说:你们贸然出手,差点害了我妹妹!我不管你们是否职责所在·既然都是吃公门饭的,说出你们的衙门来,我跟你们的上峰说道去吧!原先还在疑惑着展眉兄妹真伪的公差们,看到展眉这等气派,心知这两位真是王府贵人了。

要不是这逃犯太过重要,他们也不会这么唐突地出手。

几个公差里的头儿忙都过来给展眉陪笑脸·点头哈腰谄笑不已。

展眉理都不理他们,看两个丫鬟把舒绿扶上了车子,他也飞身上马一挥鞭带着车马走人了。

他哪有心思管这些公差、劫匪,赶紧将妹妹送回王府去安歇是正经!舒绿惊魂甫定,忙让巧英再拿颗薄荷丸子给她含着,安定心神。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钻到自己车子底 下去的?大概是在进城门排队的时候吧?看着那打扮却像是黄上来的难民,也不知犯了什么大罪,让这么些身手强横的公差们来追捕他?小姐,到家了。

巧英也好容易才安下神来,声音里还有些发颤。

展眉亲自在车门下接应她,也不避讳这儿是街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吓得发烧吧?没。

舒绿疲倦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平时她或许有心情跟哥哥嘴上交锋两句,现在哪有那个精神。

我不会有事的。

哥哥你也赶紧回去看看婉儿姐姐吧。

她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车子一眼。

怎么了?展眉看舒绿神色有异,又紧张起来。

有奇怪的味道……舒绿轻轻抽了抽鼻子,觉得车子附近似乎有一种很淡很淡的樟脑香味。

如果是在人来人往的白天,她倒是闻不出来。

这会儿人走动得少,她灵敏的嗅觉便无意识地发动了。

唔,樟脑?嗯,我似乎也闻到了一点。

展眉的鼻子也很灵不管了,她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舒绿将那奇怪的香味放到一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进了王府。

展眉看妹妹安全到家,这才匆忙往自己家里赶。

回到家里,下人说欧阳婉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展眉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欧阳婉这是怎么了?往日看她精神都不错啊,难道真是中暑了?请大夫了没?展眉将欧阳婉身边的大丫鬟银屏叫来询问。

银屏已被欧阳婉指给了欧阳家跟着过来的一个陪房管事,说好到秋天就成亲。

另一个大丫鬟烟罗同样也已经指了亲。

银屏说,午后大夫来过一次,没说什么,只说小姐或许是累着了,开了一点安神的补药。

展眉心里便生出一点小小的愧疚来。

成亲这几个月,他几乎天天要变着法儿折腾欧阳婉,有时一夜还不止一次,欧阳婉被累坏了也很正常。

看来自己以后得好好收敛收敛才行!他忙了一天,倒也不觉得有多疲倦,常年习武让他总是保持在精力充沛的最佳状态。

展眉先去看了看熟睡中的欧阳婉,再去沐浴用餐,又去书房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

他如今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学业当然是第一要务。

刚看完手上的一卷书,展眉突然心中微动,将书本放到鼻端闻了闻。

樟脑······他猛然站起身来,一阵风般往外院走。

下人们都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小厮儿想要跟过去也被他挥手止住了。

他匆匆赶到马厩边,找到白天坐的那辆车子。

没错,是这个味道!虽然很淡很淡,但是的确很像是用来熏书的樟脑香。

但凡书本,既要防潮又要防虫,所以有书的人家都会给自己的书册熏樟脑香或者别的香药,这也就是书香满架的原意。

可这辆马车上,为什么会有书册的味道?展眉阴着脸,身子一猫就缩到了车子底下。

车底很高很宽,几条大圆柱纵横交错咬得紧紧的,将车厢牢牢固定在上面。

要不是这么大的车子,也藏不下那么一条汉子。

展眉在车底不住摸索,那樟脑香的味道越发浓了。

终于,在一道圆柱和车子底板相连的缝隙出,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包裹。

他用力一扯,将那包裹抓到手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反复将车底检查了三四遍,确定再无遗漏,才从车下爬了出来。

一个油布包着的包裹····…是那神秘人塞到车子底下的吧?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展眉将包裹藏在怀里,拍去身上的灰尘,又回到了书房。

他把书童小厮都遣了出去,关上房门,调暗烛光,才谨慎地把包裹从怀里取出来。

包裹很粗糙,看得出是临时胡乱包的,只是略略裹了两层烂油布。

展眉为人粗犷,但不代表他粗心——粗心的人,是绝对当不了一个好特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揭开,两本小小的书册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过更引起他注意的,还是放在书册上方的一封信笺。

拆,还是不拆?展眉犹豫了半晌,叹息一声,伸手拿起了笔筒里的拆信小刀。

第三百五十一章:密信发黄的信封被拆开,令展眉疑惑的是,里面居然什么东西也没有。

玩我么?展眉十分火大,自己惴惴不安了半天,好容易下定决心拆开这封信,结果里头连个纸片都没有,搞啥呢?他把那信封封口朝下倒了半天,确认了这是一个纯粹的空信封,这才无奈地把它扔到一边。

这么珍而重之地藏起来,又用油蜡封好了封口,结果却是个空的……展眉真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唔……莫非,信封有问题?想到这里,他又拿过那空信封,对着烛光反复看了好几次,愣是没看出什么问题。

不管了!他一怒之下,把信封先搁置不理,转而看起那两本册子来。

f.ftxt烟@烟整理这是两本账簿,可里头记录的内容,展眉死活看不出头绪来,唯一能看懂的就是一笔笔数额十分巨大。

而且这账簿修改的痕迹很多,笔迹也大不相同,像是好几个人记录下来的。

这个人背着本账簿被公差追捕……莫非是哪家大户的账房先生,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跑路?可能使得动这么多官差,本来就很不正常啊。

展眉以一个资深特工的直觉,感觉自己这一回似乎被卷到什么古怪事情里去了。

这账本,交出去还是收起来?——————————交出去很容易,既然那些公差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捕快,在京城肯定要去刑部报道。

他拿着这账本去刑部,那些人肯定能收到。

但接着会不会惹上麻烦呢?自然,以展眉的出身和他暗地里的身份,倒是不怕被一群外地小捕快缠上。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这事情背后牵扯着谁,他哪里能胡乱掺和进去。

思来想去展眉决定还是先和舒绿商量商量再说。

在这种事情上,妹妹的脑子好像比自己更好用些。

想到这里,展眉把账簿和空信封都收起来,用原来的油布包好放到书房的暗格里藏起来。

次日他让人请舒绿过府,舒绿才知道事情还有个尾巴。

空信封?和展眉的想法相似,舒绿也觉得这人煞有其事地弄个空信封藏起来很不正常。

她远比展眉心细,认认真真把信封来回检查了几遍,又对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

别看了,没东西。

展眉没好气地胡乱翻动着那两本脏兮兮的账簿。

谁说的……很内涵哦。

舒绿眯着一只眼睛,继续将信封朝着窗外射入的阳光仔细端详着。

有什么内涵?展眉一下子来了精神。

信封本身就是信。

舒绿总算回过神来,将手上的信封递给哥哥。

你对着光亮的地方看,信封上隐隐约约会有字迹浮现。

展眉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按照妹妹说的做法试了试。

果然,透过阳光在那毛边糙纸显现出了一些模糊的字迹。

可是展眉很认真地看了半天,就快看成斗鸡眼了,还是没看得出里头写了什么字。

别瞪着了,你看不出来的。

舒绿好整以暇地翻了翻那两本账簿轻笑道:还是得我出手啊。

这是用隐形药水写的密信?展眉把信封又交回妹妹手上。

舒绿点头说:是的。

大概是用了明矾水调和了一些别的药汁……不要紧,等我回去做几个小实验好了。

兄妹俩又商议了一小会儿,决定在密信内容查清前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正说话间,欧阳婉敲门进来,手上还托着两盏香茶。

你们两个又在嘀嘀咕咕什么?来,妹妹快喝一杯我新泡的春茶,这可是我哥哥特意让人捎过来的上等云茶呢。

那我可有口福了!舒绿笑嘻嘻地接过来。

展眉则责怪地看了妻子一眼,低声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跑出来。

躺了大半日,身子怪酸的,还是出来走动走动的好。

欧阳婉柔柔地笑着,但她眼下的乌青却没能被脂粉掩住还是显得有些疲倦。

舒绿怕欧阳婉病情加重,便对哥哥说:我看,还是请药王仲先生过来一趟吧?啊,对!展眉一拍额头,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尊大神?我马上就让人去请他进城!说干就干,展眉迅速叫过下人来吩咐这事。

舒绿伸手探了探嫂子的额头温度入手只觉得凉丝丝的,惊道:婉儿姐姐,你体温好凉,真是染了风寒。

我陪你回屋去吧!展眉一听妹妹这般说法,更是心急,索性对舒绿说:我现在就亲自出城去接仲先生进城。

你先替我在家陪陪婉儿。

舒绿颔首表示明白,展眉便旋风也似扑出门去了。

看这架势,他肯定会在路上超速驾驶,只可怜了他那匹宝贝坐骑。

不过是个小风寒,你们也太夸张…···虽然如此说,欧阳婉还是对展眉的举动感到很是甜蜜。

夫君大人是真的很在意自己呢,好开心。

舒绿原先还狗血地猜测欧阳婉是不是怀孕了,结果一问她葵水刚过去两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既然哥哥出了门,嫂子又回屋休息,舒绿一时半会只得代理起女主人的职责,帮着料理些家务。

反正她间隔两三天就会过凌府一趟,家里的下人深知这位大小姐在家中的地位,哪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偷奸耍滑。

陪着欧阳婉吃了午饭,舒绿刚在客房睡了个小小的午觉,忽然听得下人来报说有客人来拜访。

有客人?舒绿愣了一下,说:是哪里来的客人?你去对他们说,咱家老爷不在,让他们改日来吧。

管事便回答说,那些客人说是刑部里的公差,找老爷有事相询。

一听刑部两个字,舒绿不免将他们和昨日的事件联系在一起眼看管事要走,舒绿忙叫住了他,说自己亲自去见见这几位客人昨天展眉已在他们面前表露了身份,难道他们是来道歉的?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想到书房暗格里那密信和账簿,舒绿不免提高了警惕。

无论如何ff.,txt烟@烟整理,她要去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

来者一共五个人,由一位刑部主簿带队,余下四人都是做官差打扮的捕快。

他们见只有舒绿出来会客,不禁有些奇怪。

待得听说展眉出城了,脸上的表情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舒绿看在眼里,知道这些人绝不仅仅是为了向她道歉而来的。

但是明面上,他们还是一连声地向她检讨自己昨儿行事的鲁莽,说因为他们的失察让逃犯走脱,差点让凌千金受伤,委实太过失职。

只求舒绿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昨天不严谨的行为等等。

那主簿甚至还让身边的长随放下两抬礼物,说是给凌千金压惊的补品舒绿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几位满脸堆笑的捕快大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昨天他们只说了自己是信安王府的人,今儿白天他们就找到凌家来了。

果然很有效率啊!舒绿的沉默给了这些不速之客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知怎么开口提出接下来的要求。

各位有心了。

昨儿的事情,确实将我吓得不轻,到现在心儿还在砰砰跳着呢。

我身子不好,就不多招待各位了,各位请自便。

舒绿明知他们还有话要说,故意下个逐客令,看看他们说是不说。

她这番话一出口,客人们再也坐不住了。

昨儿领着众公差来抓人的那精干男子,应该是个大捕头之类的人物,这会儿忙站起身来,期期艾艾地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什么?你们要搜我家里的马车?不不不,我们只是怕贼人遗留了些贼赃在贵府马车上······那捕头急得汗都出来了。

舒绿立刻摆出怫然不悦的黑脸来,心中却喊了一声来了。

果然是为了那个包裹来的!望叔!送客!舒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背影无比决绝,丝毫也没给这些人留面子。

从常理来说,舒绿这才是名门千金应有的反应。

要是她让这些公差搜查展眉家的马车,那才是脑子被门夹了呢!堂堂王府贵亲,国子监学生,这身份就算在权贵云集的京城里也是很拿得出去的。

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可能轻易让差人搜查家里啊。

其实这些公差也不抱什么希望。

就算他们有一位主簿大人带队,可是这些皇亲宗室,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可是不来也不行啊!那王骏身上搜不出账簿来,想给他上大刑的时候,他居然偷偷服毒自杀了!这下,案子的线索彻底断了。

要是王骏手上那些东西流落在外,那可是会惹来大麻烦的!展眉带着仲秋满回京,听妹妹说起白天的事,眉头大皱。

这下,他更想知道那密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了。

然而第二天,舒绿就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密信的收信人,是夏涵!第三百五十二章:夏涵卷入还是凌府的小书房,只不过房里的人除了展眉和舒绿之外,还多了一个夏涵。

夏涵眉头紧锁,眼睛盯在那封密信上,半晌也没吭一句声。

信上的字迹非常潦草,看得出是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写的。

内容也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可就这几句话,便足以让三人心头压上一块大石。

唉……舒绿无奈地揉揉眉头,叹息道:这算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么。

连展眉也是一脸苦笑,摇头不已。

就像舒绿猜测的那样,这封信是用加了明矾的草药水写出来的。

要让字迹显形,只需用淘米水一泡便可,也并不麻烦。

至于为何他对着烛光看不出字迹,必须对着阳光才能看到一个轮廓,那是因为阳光和烛光的光谱不同。

舒绿把这封信拿回去一实验就让信上的内容完全显现出来了,可就是这封信,让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怎么办,真的接了个烫手山芋。

展眉没好气地把那两本账簿翻来翻去,真想一把火烧了算数。

夏涵终于把密信放下了。

无论如何,先核查一番再说吧。

这封密信果然就是那被抓走的王骏所写。

据夏涵所说,这王骏是他父亲的门生,前两科的举子,后来在中原省份南河道某小县当了个县丞。

夏涵小的时候,王骏在杜衡书院里读书,两人算是见过几次面。

而他这封信的内容,却是揭发南河道附近州县众多官员的贪腐情况。

那两本账簿,则是那些官员们贪腐的证据。

如果他所说属实的话……夏涵面色凝重,轻声道:那这次的黄河大灾就不止是天灾,更是人祸!舒绿和展眉都微微点头。

没有看到密信内容之前,他们都不清楚这两本账簿里写了什么。

但现在知道了内情再去看,也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了。

这里头一笔笔,都是朝廷下拨修建水利的款项,以及最后用到建提、疏水、赈灾上的实数。

两本账簿的日期都在去年和今年之内,也就是说,才一年的时间,南河道的官员们就贪腐了差不多三十多万两款子!怪不得他说要我们带他去平鱼坊。

舒绿看了夏涵一眼。

夏涵便住在平鱼坊。

看来他一开始就是要上京来找我……太看得起我了啊。

连素来沉稳如水的夏涵都开始头痛了。

他是紫宸殿中书舍人不假,天天在皇帝跟前晃荡也不假但这种密函也不是说递就能递的啊。

在官场里待了一两年,夏涵再淡泊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圈子里的规则。

私自给皇上带信状告别的官员,可是官场大忌。

就算你告得对,那些人被整倒了,你也会被整个文官集团所排挤。

你不按规矩来嘛!要是个个近臣都像这样告黑状,那不是天下大乱了?那些御史什么的才能干这种告黑状的事。

夏涵作为皇帝的秘书官,他的任务不是治理政事或者整顿吏治,协助皇上办公批阅奏章才是他的本职。

那王骏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吏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起心,带着账簿出逃到京城来?难道真是个心怀天下的英雄?以前看着他也很是平常……没看出来他有这等胸怀啊。

夏涵没有个人英雄主义,不会像包青天般路见不平就要亮出狗头铡匡扶正义。

他只是在很冷静地思考着—这事该如何处理?当然这不代表着他认为姑息贪官就是对的。

贪腐的问题,既然已经暴露出来了,自然要核查。

那些以次充好的烂渣河堤,也该翻修。

但一码归一码,要解决这些问题,也不是把这账簿和密信往上一交就能了事的……咱们直接把这害人玩意烧了成么?展眉很郁闷地看着那两本账簿。

估计不行。

舒绿也不想管闲事,她又不是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一心想着天下苍生什么的。

可是事情都戳到眼前来了,假装看不见什么的······她也做不出来啊。

我看,还是先查查这个王骏吧。

三人中毕竟是展眉最有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

夏涵在文书工作上是天才,但一到具体事务上,明显就比不上展眉了。

这倒是和智商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经验问题。

和展眉结识这么久,夏涵虽然还是不知道展眉是内通司的密探,可他早已察觉展眉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

既然展眉把这事接下来了他也就暂时先把这桩心事放到一边。

夏涵也考虑过,要不要和父亲商量一下此事。

他父亲夏伯卿正在京里,就为了他和舒绿的婚事在忙活着,正是商量事情的好时机。

可是思来想去,夏涵还是决定先不说。

这种惊天秘密,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我比较担心夏哥哥……舒绿突然吐出这么一句。

夏涵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怕王骏被人抓走后,提到我?嗯。

舒绿面上掠过一丝忧色。

这个时候,他们谁也不知道王骏早在刑部大牢中服毒自尽了。

夏涵想了想,说:这个暂时无须担心。

嗯?却是为何?展眉和舒绿同时追问道。

如果王骏被捕后已招供一切,那昨日到府上来的那些公差,怎么会愿意空手而归?哦…···是这个理。

两人不由得点头称是。

要是王骏跟公差们说出他把账簿和密信藏在马车底下,从南河道追到京城来的公差们肯定会坚持搜查马车的。

就算他们人微言轻,也可以鼓动刑部的大人出马。

回忆起他们过来时那讨好谄媚的样子,舒绿觉得他们也只是猜测而已,不敢肯定王骏真的把东西放在马车上。

照这么看,那王骏或许已经不在了……舒绿若有所思地说。

夏涵沉重地点点头,他刚才就想到这点了。

只是王骏毕竟是他学兄,虽无深交,这回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为国为民,他内心还是希望王骏平安的。

三人再商议了一会儿,也讨论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得散了。

回家前,舒绿去看望了欧阳婉,见她精神好了不少,心下稍安。

仲药王不愧是神医,一帖药下去就让欧阳婉的病好了大半。

婉儿姐姐赶紧养好身子,我还等着抱小侄儿呢。

舒绿本来心情沉郁,看到婉儿的病有了起色,才有心情说笑两句。

欧阳婉和这兄妹俩相处久了也不那么容易害羞了,娇笑着反击道:说不定是我先抱上外甥呢?啊,温婉贤淑的婉儿果然朝邪恶的道路上狂奔而去了······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舒绿真怀念那个恰似一朵水莲花般娇羞的温柔少女,不过她现在这爽朗的感觉也很不错。

夏伯卿对这门亲事很积极,毕竟他也不能在京城待太久,就想着在短期内将一些大礼都先办完。

过了几日,巧英便神秘兮兮地笑着来和舒绿通气,说从世子妃那边听来的,舒绿出阁的日子定在了十月。

对于这个日期,舒绿没什么感想,可老王爷非要坚持在京城办婚事这一点却委实让舒绿伤透了脑筋。

她催着哥哥出马,指望展眉能够说服老王爷让步,还是回江城成亲的好。

不到三日,展眉到绮霞苑来做客,说的却不是她的婚事。

王骏死了。

短短的四个字,让舒绿原本微笑着的脸庞瞬间沉了下去。

上京告状的人死了······那这事,还该不该继续下去?查得出他告状的原因吗?舒绿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一个小小的县丞,也就是县里的二把手罢了,连县官都不是,就敢上京状告一大票高官?他背后,难道没有人在推动这一切?而且他为什么要选择夏涵?按照夏涵的说法,这种事应该是找都察院才是正理。

都察院里也有一两个御史是夏家学派出身,和王骏的关系还更密切呢。

难道,有人要利用夏涵?这让舒绿不能不警惕起来。

如果搁在以前,舒绿还不至于这般上心。

可和夏涵定亲后,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她和夏涵不可避免地亲近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都是要培养的。

这些日子来,和夏涵虽然说不上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却也是往来密切,交流更加深入了些。

无论是身或心,都在逐渐地靠近……所以她对夏涵的事情感到紧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王骏的死让夏涵也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质疑展眉的调查结果,尽管他并不知道展眉怎么能打听得出刑部大牢里一个外地囚犯的下落。

那剩下的线索就是账簿了······出于谨慎,夏涵把账簿誊抄了三份,并且抄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意思,不是指内容,甚至包括了字迹和涂改的部分——连带着誊抄的本子都极为相似。

舒绿还不知道夏涵有这么一手造假的功夫呢。

先查账吧。

夏涵想,自己要去一趟户部了。

我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舒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第三百五十三章:一夜成长清晨的阳光从菱花窗棂洒入屋内,虽然只是五更过后不久,屋里的光线已经很亮了。

盛夏天亮得早,而舒绿起床更早。

她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巧英给她梳头。

今儿舒绿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色彩,月白的衫子下是同色的轻绸褶裙,头上除了一根银脚珍珠钗,只簪了一小簇玉簪花。

自从她出了孝期后,似乎再没打扮得如此素净过,连脸颊上的胭脂和嘴上的口脂也只是挑了淡色的轻轻一点。

然而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这身打扮却是必须的。

她今天要去参加一位长辈的葬礼。

临川王府的牧王爷,两天前病情加重,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去世了。

纵使游王妃最后求了药王仲秋满上门急救,也没能挽回牧王爷的性命。

仲秋满只是个高明的大夫,并不是生神仙。

牧王爷身子早已衰弱到极点,在半年前就已经起不了身,现在过世的消息一传出来,倒是没什么人会觉得意外。

舒绿和牧王爷交往不深,要说她为牧王爷的去世如何哀痛,那也不至于。

然而想到游王妃和牧若飞,她的心情便愈发沉重起来。

也不知游王妃还能不能撑得住?今儿舒绿也不是一个人去的。

按照规矩,王公过世,信安王府阖府上下都必须前往吊唁。

天亮以后,一行车马便从信安王府缓缓驶出,直奔临川王府而信安王爷辈分在临川王之上,却在可去可不去之间,要是他老人家不亲身前往让人送封信过去也说得通。

但老狐狸信安王却不会放过这个向临川王府示好的机会,亲自带着家人过来了。

到了临川王府门前,舒绿打起一丝窗帘只见那门外大街上早已停满了无数马车,人头涌涌如同集市一般。

这也可以理解,大梁现在还有多少家王府?临川王府又在军中多有威势,门生故旧不少这些人都是要上门来吊唁的。

只见那朱漆大门前的四个硕大灯笼早就罩上了白布,门前蓝色白色的长幡随风飘动,即使在阳光之下也尽是凄凉萧索之感。

因为客人太多,舒绿在车上等了一刻钟,车子才勉强驶入了王府院子里。

她先是随着信安王府的大队伍到灵堂拜祭先灵,远远地就看见披麻戴孝的牧若飞站在灵前逐一向客人还礼。

他身后跟着好些个庶出的弟妹,俱是穿戴着孝服个个都是满脸惶恐不安,姑娘们更是泪痕点点。

舒绿心知他们不仅是为父亲的过世而哀痛,更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牧王爷这么一死,王府彻底由游王妃母子当家作主。

牧王爷留下的姬妾们肯定不会好过,他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又会好得到哪里。

有些出乎舒绿意料,在一众庶出弟妹惊惶面孔的衬托下,反而显得牧若飞镇定自若,气度俨然。

尽管他眼里也是浓浓哀色但言行举止都极稳重得体,让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看了都暗暗点头赞许。

舒绿原先还以为以牧若飞重情重义的冲动个性,怕会因为父亲的去世而哀伤过度颓废得要命呢。

想不到他却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她隔了重重人墙看着牧若飞只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任性、骄横、傲慢、自我的小胖子,印象似乎越来越模糊。

他似乎在逼着自己一夜长大。

舒绿心里一酸,忙低下头来,忍住心中的泪意。

展眉不顾规矩,径自过去和牧若飞说了几句话。

牧若飞见了展眉,眼里闪过一丝光彩,整个人似乎多了点活气。

展眉也不会安慰人,轻轻拍了拍牧若飞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牧若飞顺着展眉过来的方向看过来,便看见了人堆中的舒绿。

下一刻舒绿发现他和展眉相携朝她走来。

……世子,节哀顺变。

到了这样的场合,纵然舒绿口舌便给,也不好多说什么。

牧若飞微微颔首,却叹息一声道:凌妹妹,可否请你去后堂看看家母。

她···…唉。

舒绿悚然一惊游王妃难道哀痛欲绝病倒了?好的,我这就过去。

自相识以来,游王妃便待她如亲人一般。

就是自己许了夏涵后,游王妃也未曾对她有一丝责怪,对她依然疼爱如昔。

舒绿是了解游王妃的身体底子的,知道她未必能撑得住这样大的打击,是以在拜祭完毕后便匆匆随着牧王府的使女到后堂来看望游王妃。

游王妃只穿着中衣,外批一件黑绸长衫,怔怔坐在卧室里间卧榻上发呆。

她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绿混得极熟,本来游王妃这样儿是不好见外客的,但舒绿来了却无人阻拦。

按照规矩,未亡人游王妃也该穿戴整齐在后堂接待女眷才是。

然而一来她地位极高,二来昨儿夜里就哭得昏迷数次,牧若飞也不敢让她出面操劳,就将招待女眷的任务交给了一直在冷宫里呆着的黄侧妃。

黄侧妃早就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关侧妃不明不白的死去就是最好的警告。

况且现在王爷也过了身,她下半辈子养老还得靠游王妃开恩呢,哪里敢不好好做事。

娘娘舒绿心疼地来到榻前,握起游王妃苍白的右手,入手只觉得轻飘飘干巴巴的,似乎就只剩了一把骨头。

这时她才注意到,游王妃的一张圆脸竟已瘦了一圈,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苍老了五岁不止。

连两鬓都变得有些斑白,几丝白发从耳旁垂落,与她惨白的脸色相呼应,看着一丝生气也无。

听到舒绿的呼唤,游王妃也没什么反应。

她的大丫鬟丰露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对舒绿说:凌姑娘,求您劝劝娘娘吧,娘娘从前日到现在,几乎都没好好吃东西,这样下去就是铁人都撑不住啊。

舒绿吃了一惊,反手一搭游王妃的脉门,果然她的脉象已经极为虚弱。

舒f.ftxt烟@烟整理绿急忙推了推游王妃,连声叫着:娘娘,娘娘一连推了好几下,游王妃才缓缓转过头来,可眼神中依然没有什么焦点。

啊……舒绿你来了……游王妃呢喃了一句,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发呆。

舒绿只好回头问丰露:娘娘这些日子没吃好,那休息呢?听得舒绿这么问,丰露又难过起来:娘娘只是哭泣不止,一连昏过去好几次。

昨儿好容易救醒过来,虽是不再哭了,却又变成了这样游王妃木然坐着,仿佛舒绿和丰露在说的话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她的思绪只沉浸在与牧王爷两人共有的二十年岁月中。

当年,她还是江南世家游家的大小姐,家族的宠儿。

突然听祖父派人来告知,她被许给了临川王府的牧世子,那时的她简直幸福得要晕过去了嫁王府,当世子的嫡妻,未来的王妃这是何等的荣耀所有的姐妹都来恭喜她,那羡慕与嫉妒的眼神差点就要将她淹没。

江南世家虽多,大家闺秀更是多如繁星,却不曾有哪一家和王府结亲的,还是嫡妻而后,她找到了一个机会,偷偷躲在屏风后窥视她未来的夫君。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她的少女芳心从此沦陷。

世子是如此的英俊不凡,比她见过的所有年轻男子都要俊逸不知多少倍。

自己竟然能嫁与这么一位出众的夫君,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然而······当她带着巨额嫁妆远嫁到京城,迎来的却是丈夫的冷淡,公婆的无视,京城权贵女眷们的轻忽。

在临川王府的人们看来,所谓的江南名门,在王府面前什么都不是。

王府娶她,不过是为了她那些数量庞大的陪嫁罢了······刚成亲那几年,她几乎天天都要哭一两次。

丈夫几乎不到她房里来,婆婆又责怪她几年都不开怀,还露骨的说要不是为了她那嫁妆,早就把她休掉了。

在京城里,她又没有几个朋友······她怨过,痛过,可是当多年后丈夫回头和她修好······她还是觉得无比的幸福。

她只希望这种日子能够过得久一点,稍稍久一点。

她熬了二十年,才等到了丈夫全心的信任和疼爱,然而上天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它收回去了?不,这么下去不行的。

舒绿当机立断,把丰露拉到一边,交代她去煮安神的汤药。

说白了,就是安眠药。

当然是用舒绿的方子。

娘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你一定要让她把这药喝下去,让她好好睡上一天,不然真要撑不住了。

舒绿索性走到外间刷刷刷写了两份方子给丰露。

丰露千恩万谢地去让人熬药,舒绿又回到里间,干脆把所有的下人都遣了下去。

娘娘······这里也没旁人了。

您就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舒绿哀求地看着游王妃。

她知道游王妃现在最需要的是发泄,哭泣是一种发泄,倾诉也是一种发泄。

她真的很想帮帮王妃···第三百五十四章:不能回头舒绿在游王妃身边呆了有小半个时辰,劝得游王妃开口吃了小半碗粥,又亲自服侍她喝了安神汤。

等到游王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才离开了内院。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行走在这富丽堂皇的王府里,触目所及总有一种凄清的感觉。

尽管夏日的艳阳灿烂依旧,园中花木也如往日般繁盛,气氛还是非常沉重。

舒绿想不到会在去往前厅的回廊上与牧若飞相逢。

凌妹妹要回去了?牧若飞眼下乌青一片,看得出精神也极疲倦,但他面上的表情还算平静。

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他当然不能像妇孺一般尽情哀恸。

在短暂的悲伤痛哭过后,牧若飞记起了自己的责任,强撑着主持起了葬礼。

牧王府也不是只有牧王爷这么一个男丁,家族中的长辈同辈人数并不少。

但旁支的人们也只能起个从旁协助的作用,大主意还是得牧若飞自己来拿。

短短的几天,牧若飞的心智飞快地成熟起来。

舒绿甚至第一次注意到了牧若飞唇上的胡渣,这个男孩子……是个真正的青年人了。

方才我让她们去煎了安神汤给娘娘喝,娘娘已睡下了。

世子也去吃点东西,好好安歇一会儿吧?眼看着日近午间,这种时候一般没什么客人来吊唁了。

舒绿虽说没有主持过葬礼,大致上的规矩是很清楚的,便劝牧若飞赶紧抓住这空隙歇口气。

凌妹妹……可否留下来,陪我吃顿便饭?牧若飞迟疑了片刻,恳求道。

此时信安王府的人都已先行离去,只给舒绿留下一辆马车,随她什么时候探望结束了再回家不迟。

舒绿闻言,一抬头恰好对上牧若飞那满含期盼的双眸,心中微酸。

她垂下臻首,轻声道:不了,家里人还等我回去呢。

世飯,飯*煙。

默染 整理子多保重。

说罢,也不顾牧若飞因失望而不住下沉的脸色,轻轻一福便转身离开。

她知道牧若飞这会儿硬撑着出面主持家务,心里却未必有这样坚强。

在他如此脆弱的时候,她更不该靠近他、安慰他,给他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坚定的拒绝,也是一种关爱。

一直到走完这条回廊,舒绿也没有回头。

她知道牧若飞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不曾移开,可是……她不能回头。

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某一条路,就只能头也不回地,走下去……牧王爷的去世既然早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也就不曾引起多大的震动。

舒绿倒是担心着游王妃的身子。

虽然自己要避嫌不便天天到牧家去看望游王妃,却亲自监督巧果做了些药膳,让巧英给游王妃送去。

牧王爷虽是不在了,游王妃却还是王妃,并不愁没人关心奉承。

可在游王妃心里,却只觉得舒绿对她才是真情实意。

唉,只怪我们飞儿没这个福气!游王妃喝完了舒绿送来的一盅山药乌鸡汤,随手把瓷盅搁在丰露手上,轻声叹息。

丰露也替世子觉得可惜。

凌姑娘多好啊!要不是她,娘娘还不肯吃东西呢。

还有,凌姑娘从不在她们面前摆架子,最是和气不过的。

要是凌姑娘嫁过来,娘娘也开心,世子也开心……唉。

如今凌姑娘许了夏大人,世子又要守三年的孝,两人算是彻底没了缘分呐。

舒绿的精神,毕竟不能全放在游王妃身上。

她得盯着那封密信的进展呢。

不出几日,他们三人又在凌府的小书房里会面。

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了。

夏涵拿出一叠卷宗,递给展眉和舒绿。

我到户部差过,从去年到今年给南河道下发的各项款额,和这两本账簿里大致相当。

还有……他逐一翻开卷宗中有疑问的部分,还有账簿上的一些账目,一一指给两人看。

展眉和舒绿并不太懂做账,然而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夏涵稍一点拨,他们也看出不对了。

天,他们还真敢啊!三十万多万两呢!舒绿不禁咋舌。

夏涵叹气说:可不是嘛。

因为前年南河道河段水灾太严重,去年户部是刻意下拨了比往年多一倍的款额下去的。

本意就是要修建、加固河堤,结果全进了这些贪官污吏的私囊里!那,为何是由王骏这么一个地方小吏来揭开这个大盖子?这便是舒绿不解的地方。

如此巨大的贪腐案件,王骏为什么会有勇气以一人之力去单挑南河道官场呢?难道他真是正义感爆棚的义士?看他当日劫持自己时的表现,的确不像个坏人,但要说到义士……好像又没那种大义凛然的气势啊。

一个小小的县丞,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县级市的副市长,还不是常务副市长呢。

在平头百姓看来,也算是个官儿了,但在真正的大官眼里,什么都不是。

谁给他的勇气?不知道……夏涵有些烦躁。

他现在需要理清的头绪太多了,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而这件不简单的事情,又偏偏直接找上了自己。

从道义上来说,王骏是夏涵的学兄,又是为了正义之事被害,夏涵不应辜负他的遗志。

可是,夏涵也不想经由自己的手揭开这个盖子,把自己置于暴风骤雨的中心。

那种不顾一切都要匡扶正义的青天大老爷,必须要具备几大条件,才能在掀起官场风暴后安然无恙。

一个,是后台极硬,皇帝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比如包拯,要不是遇上了仁宗这种皇帝,任由他往自己脸上吐口水都不生气,他能成就青天之名?另一个,则是自身有着极大的威望,天下景仰的那种——比如海瑞海刚峰,就是这种道德楷模,一站出来就代表着大明的良心。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他?或者,有着强有力的家族背景,整个家族都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

再或者,像大明杨继盛那样,完全豁出去了,不但不怕死,连活着受酷刑都不怕。

在权相严嵩声势最盛时跳出来揭发他的罪行,被抓到诏狱里以后饱受折磨一声不吭,自己还很淡定的用磨利的瓷碗碎片活生生刮去腿上的腐肉……呃……这些条件,夏涵自认一样都不具备。

他的确想让这些贪官伏法,追回赃款,重建河堤,拯救灾民,但是——他会选择比较稳妥的法子,徐徐图之。

展眉沉吟片刻,说:我从刑部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是这个王骏将赈灾的款子挪做他用,被发现后捐款潜逃,南河道的人一路追到京城来。

这件案子,是南河道的捕快们负责的,京城刑部的人也差不进手去。

再说,也没人在意……可惜这王骏死得太快了,不然展眉倒是可以潜入刑部大牢和他会面,谈点实质的问题。

真遗憾啊!可笑,卷款潜逃?夏涵牵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县丞,只管文书和庶务,钱粮的事情都是抓在县官手里的,他能卷去多少款子?一听这罪名,就知道问题小不了。

算了,我去一趟南河道吧。

他那个卢县,离京城也没多远。

要是动作快点,七八天就能跑个来回了。

舒绿双眉一挑,犹豫了一会儿,也点头说:的确,是得请哥哥你去查查当地的情况,才能知道真相为何。

事情都沾到身上来了,一味逃避是不行的,消极等待也不是好法子。

三人都喜欢把事情的主动权抓在手上,一致认为让展眉出马去卢县看看情况是最好的选择。

恰好我有个离开的理由。

展眉说:昨儿仲先生说,他要带弟子们到黄河灾区去。

现在天这么热,那边遭难的人又多,很容易爆发大规模的瘟疫。

仲先生后日就离京,我就说是护送他去一趟便可。

仲秋满能成为天下景仰的药王,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高明的医术,他实在是一位极有医德、心怀苍生的名医。

虽然年轻的时候犯过傻,人到中年还搞出点风流艳事,但并无损他的仁心。

其实展眉去哪儿也没人管,他如今自己当家作主,谁来管他的去向。

可既然南河道那些公差怀疑王骏把账簿留在了凌府的马车上,展眉又一个人屁颠屁颠跑到卢县灾区去,说不定会惹起别人的怀疑。

倒不是怕有谁敢来为难他,信安王府这招牌不是一般的好使,地方上的小官儿们轻易不敢招惹这么一尊大佛。

可敌人有了警惕,那他到了卢县就查不出什么内幕了。

哥哥,你自己路上小心。

舒绿说完这句话,想了想又说:最好让夏哥哥先给你查查那些官员的底细。

礼部都有档案吧?弄清楚这些官员的底细是很重要的……她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王骏非要跑到京城来告御状?-------------------------------(这两天更新不多,是因为蔷薇悲催的又伤了腰,趴着码字很慢……颈椎也不好……但是,咳咳,起码没断更不是……感谢亲们的支持,么么哒,爱你们。

)第三百五十五章:请你陪我逛青楼若不是欧阳婉病体渐痊,展眉也不会贸贸然离开京城。

他并没有告知仲秋满自己出京的真正原因,只说在京里待得久了想出去转转。

这话骗别人可以,骗仲秋满是行不通的。

不过仲秋满没有追问,反而促狭的一笑,说:也对,这对你子嗣上的事也有好处。

呃,此话怎讲?展眉瞬间石化,这特么的简直是神展开啊!出京和子嗣,咋能搭到一块儿的?他离开婉儿身边,还……还特么的有利于子嗣了?隔空那啥么?所以说没文化真可怕。

仲秋满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年轻人,多学点健康常识……过于频繁的行房反而不利于怀孕你不懂么?来来来,我好好教教你……展眉无比的想翻脸掀桌,但他……还是乖乖的憋红着脸坐下来,居然真的听仲秋满给他科普……这个,人总是要多学习的嘛,科学知识是第一生产力啊。

没人知道展眉和仲秋满具体谈了什么,不过在这场长谈过后,展眉看着仲秋满的眼神明显不同了,颇有点佩服的意思。

有啥不懂的咱们路上再谈哈!仲秋满乐呵呵地拍打着展眉的肩膀,有种捉弄了老实人的快感。

不过,他说的那些也是实在话呀,只是看展眉发窘的样子确实太有趣了!因为展眉离京,只剩欧阳婉一个人在家里,舒绿索性请示了老王爷和张氏,搬过去陪嫂子住几天。

也不是说在王府里住不好,她的绮霞苑基本上就是王府里的**王国,谁也管不了她。

可是每天给长辈晨昏定省,总也是个麻烦。

到凌家去住几天,和欧阳婉在一起说说笑,调调香,倒也不错。

她还特意把巧果也一并带了过去,打算每天让巧果给欧阳婉做些滋补的汤水。

多补补嫂子的身子。

在凌府住了两日,姑嫂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江城萍花坞别院时那段无忧的时光。

欧阳婉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大家闺秀,尽管不想和丈夫分开,但却不会一味追问展眉出京的真正理由。

舒绿自问就做不到这点。

虽说在外人看来,替家族打理生意的欧阳婉可能更加出格——嫁人后,欧阳婉更没了顾忌,大大方方地主持起香药铺子里的事务来。

生意场上,欧阳婉手腕高明,作风果断,丝毫也没有女子的柔弱之风,让一票小看她的商场对手大感头痛。

可是回到家里,她就变成了温柔如水的小女人,展眉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姑嫂两人在家里过得和乐融融,却不曾想夏涵的登门,再次打破了舒绿平静的生活。

从夏涵平静如昔的脸色,舒绿看不出太多的波澜。

然而她知道,以夏涵谨慎的行事作风,如果没有大事。

也不会在展眉离京这种时候上门拜访。

再是未婚夫妻,也不好这般见面的。

往日展眉在家,夏涵打着拜访他的幌子上门,别人却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欧阳婉知道夏涵来找舒绿定然有事要商谈,陪着他们到书房里坐下,就找了个借口躲开了。

舒绿迟疑了一小会,看到了夏涵眼中的暗示。

将巧英也遣了出去让她看着门口。

夏哥哥今日来,可有要事?夏涵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点头说:我想,大概有人一直在留意着我。

什么?舒绿顿时紧张起来,低声说:有人监视你?夏涵摇摇头。

尚未到那个地步。

应该也不是京中人士,手上没有内通司的番子可用……哪里就能跟踪监视我。

不过我还是能察觉到一些东西。

例如?舒绿的紧张依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发不安起来。

比如今晚,有人通过一位叔伯邀我喝酒。

这有什么奇怪的?舒绿眉尖一蹙。

不是每隔几日就有人以各种理由请你出席宴会么?作为皇帝身边的当红炸子鸡,夏涵在京城官场里的地位当然不低,想接近他和他打好关系的人绝不在少数。

可是夏涵生性清冷,也善于明哲保身,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之外并不常赴宴。

有人讥笑他清高,也有人说他犯傻,不好好趁机和京里方方面面打好关系,将来怎么混得开?光有皇上赏识,没有同僚替你出力,能在官场上走多远?这些人大概不知道,夏涵本来就没有出人头地的野心。

他是老庄信徒,信奉随遇而安,能做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从不想苛求多高的地位。

如果他是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的人,当年就不会如此决绝地推掉了祝家的亲事。

不过他这种行事风格很合兴耀帝的胃口,觉得夏涵不胡乱营私结党很让人放心。

兴耀帝可没想到,夏涵胆子可大得很,连他都敢设计呢……他放心得太早了。

是没什么奇怪,但是这请客的东主,却有点意思。

夏涵道:是我过去在翰林院做事时的同僚。

那到底奇怪在何处?你可别卖关子了。

舒绿白了他一眼。

这位常大人,可是南河道出身……夏涵慢悠悠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我去赴宴,还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南河道三个字让舒绿有短暂的愕然,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莫非,是你去查阅户部卷宗时,被人发现了?很有可能。

夏涵对舒绿的敏捷思维十分赞赏,不愧是他爱慕的女子。

他微微一笑,看着舒绿说:所以,我想请你今晚和我一道赴宴。

我?舒绿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这……夏涵在说什么呀?她哪能陪他出入公众场合。

事实上没有一位未出阁的闺秀会这么做,已婚的妇人陪夫君赴宴却是无人会感到奇怪。

夏涵出身书香世家,这些面上的规矩绝不会不懂。

那,他的意思是?我想,要委屈你一下,当我的小厮儿可好?夏涵笑得很狡猾。

啊?他、他,他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的?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懂得易容?是我哥哥说的?舒绿明白过来。

看来展眉真的跟夏涵说了不少事情呢。

连兄妹俩会易容改装的事情都告诉了夏涵,真是把夏涵当自己人看了。

她发现夏涵的性格真是彻底反转了,是近墨者黑的关系么?原先夏涵这人,虽然性子冷淡了点,倒是循规蹈矩的一个好孩子。

和他们兄妹接触后,胆子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把世俗规矩放在眼里了。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们俩把他内心的恶魔给放出来了?呃,千万别祸害苍生就好……以前的夏涵,焉能提出让自己易容改装,陪他去赴宴这种要求?好吧。

舒绿是个干脆人,转头一想跟着夏涵去接触第一手资料也好,也就答应下来。

事实上,她内心对角色扮演这种好玩的事情也是跃跃欲试啊……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嘛!上回她还办成一个内通司的番子,陪展眉到火药库爆炸现场去查案呢。

这回只是扮个小跟班,无压力啊!他们请你到何处赴宴?夏涵没有立即回答,脸上却浮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猜?唔,她怎么觉得这小子笑起来,越来越像一只狐狸了呢?看到这种笑容,舒绿的直觉告诉她,绝对没有好事。

一联想到这年月上层社会的男子们外出聚会的场所,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僵掉了。

哎,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吧?呵呵,当然不会了。

很正经的……就是咱们京城中最豪华的那家‘铜雀楼’,你可听过?铜雀楼——她没听过才有鬼了!这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不仅规模惊人,档次也一样惊人。

据说里头还有不少美貌胡姬,个个都像金丝猫似的,一个媚眼就能让人骨头都酥了……那个常某人,竟约夏涵到这种大青楼去,也真是下足本钱了!到这样的销金窟去,玩一晚上起码也得几百两银子呢,真大手笔!她从没想过,夏涵竟然会让她——陪他逛青楼!你确定?舒绿想生气又想笑,都不知做什么表情好。

而夏涵很无辜地一摊手,说:辰希临行前警告我,说别趁着他这大舅子不在眼前就和人喝花酒去。

要是我敢对不起你,他要打断我的腿呢。

所以你就干脆带我一块儿去了?舒绿终究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亏夏涵说得出,他真不怕她生气呀。

夏涵猛地点头,不过一会儿还是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他们今晚肯定会暴露一些东西。

你比我细心,替我在旁多看看,或许能看出些端倪来。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舒绿感受到夏涵对自己的认同和尊重,心里熨帖得像被热毛巾敷过似的舒坦。

这不是出于对她的爱慕,而是对她才智的肯定。

舒绿不得不承认,夏涵很懂她的心。

-----------------------(崩坏了,夏涵要带舒绿去逛青楼啊……)(第三百五十六章:胡姬(这个算14号的,不影响15号更新)-------------------------这里就是铜雀楼?乔装成小厮儿的舒绿站在夏涵身后,颇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想象中,这种闻名遐迩的烟花之地,应是极尽荣华繁盛,无比热闹奢靡才是。

诗里不也说:也是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

一听就觉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里头的姑娘姐儿也个顶个的美貌温柔,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眼前这座典雅大气的园林,和舒绿预想的情况并不太一样。

这儿看起来……呃,哪里像青楼?但是舒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对青楼的印象却是从后世的影视作品里来的。

到这世上以后,她从没接近过这种地方,当然也不会有人特意对她说这些。

要不是夏涵今儿请她相陪,她还真没机会到此一游呢。

进得园内,触目所及,没有一处不透着清雅精致。

从高广的屋宇到精美的窗棂,从满园的奇花到待客的名茶,简直就是世家般的享受。

好吧,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舒绿感觉自己又上了一堂生动无比的社会实践课。

抱着增广见闻的心情,舒绿很小心地半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夏涵身后行动。

夏涵今晚只带了她一个随从过来,也是不想被别的小厮家仆知道舒绿乔装的意思。

舒绿可是连欧阳婉都瞒着呢。

要是欧阳婉知道她跑到这种地方来,估计她再坚强都能吓疯了。

所以说夏涵居然敢直截了当地邀请她作陪,果然是胆大包天,够邪性!难道夏涵骨子里是个黄药师一般的人物?那她还真得好好研究研究咧……她今晚穿着夏家仆从统一的青布短衫,脸上经过巧妙的化妆。

变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厮。

不仅如此,她还像上回一样,嘴里含着个可以改变嗓音的核子,不虞在说话时露馅。

最需要在意的,反而是她走路的姿势。

舒绿两辈子都是淑女。

要装出男人的步伐,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幸好之前有过女扮男装的经验,经过一下午的突击训练,勉强也可以骗骗人了。

主要是她今晚并非主角,大家的注意力并不会集中在她身上,这就免去了很多困扰。

大家会看的……只有她面前这位依然白衣飘飘的优雅公子吧?夏涵与舒绿在两名小鬟的引领下,走进园中的一个小院。

顿时又是眼前一亮。

这小院里居然有个小小的池塘。

也不知此间主人从哪儿引了活水进来,围成一个小巧的鱼池,在池上又建了一座精巧的水榭。

池中荷花盛放、锦鲤欢跃,池边又栽着两丛翠竹。

虽然是晚间,院子却被悬挂四周的硕大灯笼照得亮灿灿的。

这样一来,客人便能尽情欣赏园中美景。

从水榭中隐隐传出丝竹之声,悠悠荡荡。

如梦似幻。

舒绿虽是女子,也为这般迷人情趣所醉。

心想怪不得人家都用风月场、温柔乡来形容青楼,魅力果然很大!他们才进院子,那水榭里就走出三个人来。

其中大头那人一面朝夏涵迎来一面高声笑道:檀青,你可来了!想来,这就是今晚的东道,翰林院编修常文裕常大人了。

夏涵好整以暇地还礼,淡然道:中行兄太客气了。

常文裕字中行,虽然夏涵以兄呼之,其实常文裕年纪比夏涵大了足足二十岁。

说起来,像常文裕这种,三十六七岁的七品官儿,一点也不老。

只是夏涵太年轻,把他周围的人都衬得老了。

但是夏涵沉稳的气质又让他在这些老人们面前一样能保持平和淡定的态度。

一般人也不敢小窥了他。

开玩笑,一个能得到皇上宠信的大臣,无论他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永远都是官场同僚们需要给予足够重视的对象。

别人年纪小是障碍,到了夏涵这里,年纪小反倒成了资本。

就因为他小,所以他有的是时间,他潜力无限。

就算遭遇一时挫折,只要没有彻底被打倒,就有可能东山再起。

是以京城官场上的人,对夏涵都还算客气。

甚至常文裕这样的同品级官员,还得用稍微仰视的角度来看夏涵。

一个翰林院里的小编修,和紫宸殿的中书舍人,尽管品级相同,权力和地位却完全没有可比性。

常文裕这才介绍他身边那两位陪客,二人都是常文裕的亲戚,据说都是举子身份,在京中待考。

但夏涵眼睛毒,早一眼看穿这两人的真正身份。

这两个人都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待人礼数周到得过分,行动谨小慎微,说话谀辞潮涌。

夏涵就知道,这两个人绝对是师爷出身。

所谓师爷,是大梁读书人在科举落第以后常常会选择的一种职业。

古代的科举考试,那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想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人那么多,但每三年才有一次大考,每次也才录取三百名左右的进士。

既然如此,就肯定会有大批落榜考生,只能选择别的出路……如果家境好,可以选择当个富家翁,小地主。

家里是做官的,也会替子弟谋个小吏的职位。

但那些家境贫寒的读书人怎么办呢?读书可是要花大钱的事,一般人家也供不起孩子一辈子读书。

所以这些寒门学子便走向民间,或为私塾老师,或为账房先生,或者给官老爷们当师爷。

可别小看了师爷这个职业的重要性,也别低估了师爷们的智商,更不要认为当师爷就没前途。

能够成为官老爷们的幕僚,替他们打理庶务,处置政事,本身就得有两把刷子。

不但如此,他们还得当主子的狗头军师,替主子打点人际关系,甚至还得负责替主子置买娇妾美婢……简直是十项全能的人才。

而如果他们运气好,傍上的主子飞黄腾达,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最大的好处就是,推举他们到一些小地方去当州县级的辅官,比如县丞县尉之类,也就等于打通了没能通过科举走上的仕途。

陪在常文裕身边的这两个人,夏涵猜测他们应该是从南河道过来的使者。

毕竟,地方属官没有上峰号令,是不能离开属地方圆三十里外的,否则就是违法。

他们出不来,就只好把心腹的师爷派过来了。

舒绿没有夏涵的眼力,可她凭着敏锐的直觉,也大致猜到了一点。

看这三人态度如此恭敬,像对待上官一般,看来对方还是摸不清夏涵涉水有多深,派人过来摸摸底再说。

各怀鬼胎间,几人来到水榭中坐下。

舒绿自然是没有座位的,却也只能谨守规矩干站着。

不过为了看好戏,站着就站着吧,反正夏涵也不会真让她来服侍他。

水榭中早有两名彩衣少女在琴台上端坐抚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众人只能勉强看清她们的轮廓。

舒绿再次感受到了古代青楼的真实格调,人家才不会像后世那么赤果果地卖肉呢,人家卖的是朦胧美!夏涵自然被让到主位上,常文裕陪在客席第一,那两人则在另一边稍远处坐下。

几名娇丽小婢巧笑嫣然,纷纷为客人斟上美酒。

不到片刻,端着一碟碟瓜果美点的侍女们翩然而至,将他们面前的桌案摆得满满当当。

美婢们上酒菜时都忍不住拿眼逡了夏涵一下,如果夏涵刚好朝她们看过去,她们却又羞答答地把脸垂下来,不敢再偷看夏涵。

实在是这烟花地里少有见过夏涵这样,她们哪能不多注意几眼呢?男子好美色,女子又何尝不是?不然那玉郎卫玠也不至于被满城妇人活活看杀了!常文裕和夏涵说了几句客套话,水榭外便又传来一阵脂粉浓香,一个穿金戴银的红衣老鸨儿满脸堆笑走了进来。

这老鸨和舒绿想象中倒是相去不远,没有假模假样地扮出夫人款儿,那也太不真实了。

她一进来,整间不大水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不愧是专业人士,活跃气氛很有一手。

也不见她说什么过火的奉承话,但就是把屋里这些人们都捧了一遍,当然说到夏涵的时候更加热情了些,夏涵却不搭理她。

呵呵,想不到咱们铜雀楼,今儿竟有幸迎来夏大人这谪仙般的人物……老鸨一点也不介意夏涵的冷淡,显然是早就得人打过招呼的。

她从身后拉过一个美人,笑道:好女儿,这回可算遇上一位让你心折的郎君了吧?事实上,当这美人走进水榭的时候,舒绿就狠狠盯上她了。

原因无他——这是个金发碧眼、肤白如雪的美貌胡姬!-------------------------------------(继续趴着码字……以每小时三百字的龟速行进……估计还得几天才能稍微缓解啊,这条老腰……写到这个时候,女儿突然醒了从床上爬下来,到书房里找我玩……神啊,饶了你娘吧!)(第三百五十七章:美色当前风吹桃花满店香,胡姬压酒劝君尝。

早在盛唐时,酒肆青楼有胡姬待客。

自宋以后,直到大梁,中原一带胡人尽管不多,但也并未绝迹。

尤其是京城中,亦时常有高鼻深目的色目人出入,或经商、或传教,并不算罕见。

不过,尽管铜雀楼这样的高档青楼里有个把出色胡姬,毫不稀奇,可这一位——却真真是绝色尤物!舒绿站在水榭靠窗的阴影里落力打量着这异国美人,不得不承认这美人真是娇艳无匹。

那深邃的碧眼,那高挺的鼻梁,再配上丰满的樱唇和雪白的肌肤……用国色天香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她不仅长得美貌,身材更是一流,这可是身子偏于单薄的中土姑娘们远远不及之处。

这胡女穿着一件低胸高腰的长襦裙,一条碧绿丝带由从胸下便直接束腰,这么一来将她丰胸、细腰、隆臀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尤其当她微微俯身向诸人行礼的时候,那颤巍巍的雪胸简直要呼之欲出,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惊心动魄了。

除了夏涵之外,那三人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生生跳出来。

刚才还道貌岸然的常文裕,喉头不断蠕动,像是在吞咽着口水一般——真急色!夏涵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那美人像自己行礼时微一点头算是回礼。

舒绿内心冷哼一声,心想,装得满正经的嘛,内心肯定也垂涎三尺恨不得从眼里伸出手来吧?她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为了扮男人捆得严严实实的胸脯,比飞机场还平几分。

呃,其实平时不捆也不怎么突出——她才十五岁好吗,童颜巨乳那只是宅男们的白日梦,绝对不科学啊不科学!不不不,她干嘛要和一个失足妇女比身材啊?凌舒绿你傻掉了!她狠狠鄙夷了自己一把。

又把目光转回那美人身上。

老鸨呵呵直笑,牵着那美人的手说:诸位,这是我的好女儿碧丝,色目人。

别看她不是中土人,却是自幼在京城长大的,但凡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也都略略会一点。

来,碧丝,快给夏大人倒酒。

碧丝娇羞一笑,轻移莲步走到夏涵席前,娇呼了一声夏大人。

其声如黄莺出谷,娇脆清亮,煞是动听。

而当她执起酒壶俯身为夏涵倒酒时,舒绿的脸色是越来越黑了——有、有没有搞错!要不要弯腰弯得这么厉害啊?那对大白兔就要从胸口蹦出来了有没有!好深的沟啊……夏涵首当其冲,直接就对上了一堆白花花的乳肉,饶是他再镇定也没法保持原先朝前看的姿势——舒绿就站在他身后呢,他敢多看一眼这女人的胸部,回家就等着看舒绿的冷脸吧!夏涵轻轻偏开脸看向坐在他一侧的常文裕,问道:不知中行兄请我过来,所为何事?正在倒酒的碧丝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一般说来。

只要她使出这一招胸袭,再正经的男人也会立刻色魂与授,卸下道德圣人的伪装,开始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而她今晚的任务,就是要让这位年轻得不像话、英俊得更不像话的夏大人好好放松。

怎么他不但不贪婪地盯着自己看,还故意扭开头去?难道,这世上真有不受勾引的男人?碧丝乃是铜雀楼四大红阿姑之一,虽然不是花魁,也不是那么随便出来陪客的,出场价很高。

平时招呼的那些客人,可从没有一个像这夏大人一般表现!这外表温顺的异国美人,暗暗被激起了斗志,越发想要征服夏涵。

哼,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她给夏涵倒满一杯酒,就那么顺势滑进了夏涵身边的地席上,紧挨着夏涵坐下。

夏涵身子一僵,那边常文裕则笑道:檀青,难道说没事就不能请你出来聚聚?自打你到了紫宸殿,咱们这班同僚可都想着你呢。

夏涵就牵了牵嘴角。

没事,你会下这么大本钱请我到铜雀楼来,还请个如此妖娆的胡姬出场?甚至连这个约会,也是托了翰林院某大佬出面,夏涵才会来的。

至于说同僚想念什么的,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夏涵在翰林院的时候是个坐冷板凳的小角色,这些老资格的前辈们谁来搭理过他,还不到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然而这些场面话,人家就是这么说,他听着就算了。

一般说来,到这种娱乐场合活动,没喝到闹到一定程度,也是不会谈事情的。

还不够放松嘛,谈事情的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那两名师爷一个叫于德诚,一个叫张司业,听着倒是四平八稳,为人却极为圆滑,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这时他们几人身边也都坐下了陪酒的美人,于德诚就频频敬起酒来,不住用各种名目请夏涵喝酒。

夏涵不为所动,还是慢慢小口小口呷着杯中美酒,并没有跟着于德诚起哄。

张司业也加入了劝酒的队伍,但依然没法让夏涵敞开来痛饮烈酒,两人便都有些讪讪的。

都说这夏檀青孤高,果然是有些不合群!可是人家有孤高的本钱啊,就是不理你,就是不配合,你们能把人家怎样?连常文裕的劝酒,夏涵都轻描淡写地推了,只是咬着一句不善饮酒,让他们都无可奈何。

常文裕就朝乖乖陪在夏涵身边的胡姬碧丝使了个眼色。

碧丝会意,先伸出凝脂般的纤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媚笑着凑到夏涵嘴边,娇声道:大人,这是碧丝家乡所产的葡萄酒,最是香甜,却不醉人。

大人若是怜惜碧丝,就请饮了这一杯吧!她说话时总带着点软绵绵的味道,让人一听便酥了半边身子。

更要命的是,她那高高鼓起的胸脯随着她敬酒的动作,紧紧挨上了夏涵的肩膀,被挤得略略变了形状,随着她的娇喘乳波起伏,诱人到了极点!舒绿看得差点要喷火,这这这……这绝对是狐狸精变的啊,太会勾引男人了吧!对不住,失陪一下。

夏涵往后一靠,让挨着他的碧丝差点坐不稳,手上的酒杯一晃洒了几滴美酒。

碧丝愕然地看着夏涵起身,转而对侍立一角的小鬟说想去洗手,那小鬟便引着他出去了。

舒绿自然是紧跟在他身后离开。

一时间,水榭里的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冰块,所有人都尴尬得要命,正主儿就这么离开了,虽说不是拂袖离去,但也隐约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早听说夏涵从不踏足烟花之地,常文裕还以为是谣传,如此俊秀出众的少年才子,怎会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呢?现在一看,夏涵还真是不好女色啊!那今晚,还能不能达成最初的目标?碧丝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许久也没法恢复过来。

她自出道后,还没受过这等漠视,这简直是屈辱!难道……这男子是个龙阳?是了,看他那比女人还秀气的脸蛋,还有身上淡淡的香气……绝对是这样没错!呃……被认为是龙阳的夏涵正和舒绿站在小院环境优雅的茅厕前大眼瞪小眼。

夏涵之所以跑出来,就是怕那女人不知道还要使出什么狐媚招数来,到时候自己万一真的不小心抓到碰到她什么部位,舒绿肯定要气疯了!舒绿看着夏涵那惴惴不安的表情,方才心里的一丝怒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觉得很是好笑。

看他吓的,哪有刚刚在水榭里的一点淡定?好啦,赶紧回去吧,我猜他们待会不敢让那胡女来缠你了。

这儿人多眼杂,随时有人经过,两人也不好说话,夏涵只得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你真不生气?气什么,快回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舒绿没好气地催着夏涵往回走。

夏涵只得照原路返回。

走在夏涵身后的舒绿,自然没看见夏涵嘴边那一丝狡黠的笑意。

嗯嗯,让舒绿看到自己面对美色诱惑时坚贞的态度,今晚的目标算是达成了一部分。

夏涵很清楚舒绿心里是怎么想的。

要是自己完全没跟她报备,自个跑到这儿来和这三人会面,舒绿嘴上不说,但心中绝对会有疙瘩。

但把舒绿带过来,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不为美色所动的表现,往后她就不会拿这事来跟自己赌气啦。

回到水榭,果然那美人儿碧丝不再像牛皮糖般黏着他,行动间规矩了很多。

夏涵只当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和常文裕三人说笑,静待他们提出今晚的主题。

碧丝坐在离夏涵有一人远的地方,默默地扇动着手上的团扇,含笑看着夏涵说话。

舒绿站在夏涵与碧丝身后,百无聊赖地听着夏涵和他们扯一些没营养的对话,忽然双眼一眯。

似乎,有些奇异的香味,越来越浓了……-------------------------(继续时速三百……各种抽筋啊,我的胳膊……不过趴在地上也挺凉快的咧~~~~~~)(未完待续)第三百五十八章:催情于香一道,舒绿是大行家,只要闻了一口就知道这股香味的大致成分。

随着那香味越发浓郁,舒绿的脸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藏在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眼里的怒意渐渐涌起。

这贱人,居然给夏涵用催情香?碧丝轻摇团扇,眉眼含春,嘴儿勾起一抹媚惑的甜笑。

舒绿很快就判断出,那催情香是抹在团扇上,慢慢散发出来的。

这香药品流极高,因为舒绿站得离他们不算太近,却能清晰地闻到这香味,经久不散,可见自有其独到之处。

在这样大的青楼,有几款催情秘方并不稀奇。

不过舒绿马上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香味并不止传到夏涵一个人鼻中,难道这碧丝想把一屋子人都迷倒不成?可是也不对啊。

舒绿能分辨出这香味里催情香药的成分,但是她吸入了好几口,也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并没有情动至极,难以自抑。

就这么点迷香的药量……能发挥什么作用呢?从舒绿的角度,只能看到夏涵的侧脸。

一看之下,她却惊心不已。

夏涵白玉般的俊脸竟不知在何时泛起了异样的红潮,连耳根都红透了——才喝了几杯葡萄酒,何至于?啊,酒?舒绿心中一凛,目光快速移至夏涵手中那杯琥珀色的美酒上,若有所思。

是了,酒里一定下了药!舒绿极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怒到了十分。

这些风月场上的高手果真是好手段!在酒里下微量的**,再配合那同样有着催情作用的迷香,不怕迷不倒男人!若是酒里的药量重了,口感就不对,而且药效发作得快,会引起人的警觉。

要是单单用香,在这四通八达宾客满座的地方,又没法只攻击夏涵这么一个目标,也是效果有限。

双管齐下,才是王道!哎呀,大人您额上有汗呢……奴奴替您擦擦吧……碧丝妩媚一笑,脸上丝毫没有了方才被夏涵推开时的尴尬,表情极为真诚自然。

而这回,夏涵没有把她拿着绢子的手拨开,反而深深看了她一眼。

喏,还有脖子这儿……碧丝借着擦汗的由头,一双粉光致致的玉臂轻轻缠上了夏涵的肩头。

那边厢,另外几个姐儿也没闲着,各自缠着自己的恩客说笑,水榭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旖旎暧昧起来。

舒绿看得那个气啊!夏涵你好歹也是个懂香药的人,这么简单就被这贱女人算计了去?啊啊啊啊啊……他居然还伸出手臂把这狐狸精搂在怀里了!舒绿真是要气炸了,要不是她不停警告自己决不能暴露身份,早就像河东狮吼里的柳月娥一般,抓起夏涵先抡上几个耳刮子把他彻底弄清醒,再拖着他一条腿雄纠纠气昂昂地撤退,料这些人也不敢拦着!嘻嘻,大人。

你且再喝几杯……碧丝收到常文裕的眼神警示,又给夏涵灌起酒来。

这回,夏涵没有拒绝,一杯接一杯地豪饮不止,喝得眼都红了。

然而夏涵虽然有些神智迷糊,也把碧丝揽在怀里了,却也没有与她调笑嬉闹,更没有发起酒疯大喊大叫,但他的坐姿却比刚才随意得多,一手撑在案几上拖着下巴。

身子斜斜地歪向一边,含笑把玩着碧丝的一缕金发。

檀青……呵呵……常文裕现在也早闹得一身狼狈,满身都是酒渍,眼神却还清明。

他和那两个师爷交换了一下眼色,觉得似乎到了合适的时机,便像是说笑般问起夏涵到户部去查文牍的事情。

夏涵呵呵直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常文裕并不怎么相信,继续假笑着追问下去。

碧丝又不住给夏涵灌酒,夏涵竟来者不拒,又喝下去好几杯。

他整个人都像坐不稳了似的,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碧丝的身上。

那两名师爷显然并没有喝醉。

于德诚找了个机会,便问夏涵:听说夏大人并不管着户部,怎的宫里会让夏大人到户部去要卷宗?哎呀,你这人真夹缠不清……夏涵的口齿似乎开始含糊了,突然拍起了桌子:都说是替皇上办事,怎的如此啰嗦?大人,别气,瞧您手上都溅湿了……碧丝忙过来打圆场,替夏涵擦拭手上的污痕。

哼,扫兴!别理他们,你也来喝……夏涵居然反灌起碧丝酒来,这让舒绿心头又是一阵怒意翻滚。

要不是刚才夏涵被碧丝勾引时突然跑出去,再三向她表示对碧丝没兴趣,她又能闻得出这屋里迷药的味道……她早就对夏涵翻脸了。

好,奴喝一杯,大人可要喝两杯……常文裕觉得夏涵好像还没到酒后吐真言的程度,指示碧丝继续给夏涵灌酒。

照常文裕的意思,最好夏涵今晚在此留宿,和碧丝成就好事,往后就更是自己人了。

如果可以的话,好好笼络夏涵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呀。

就在舒绿觉得自己快忍不住就要爆发的时候,夏涵突然哎呀一声,往后一咕噜躺倒,正卧在舒绿的脚边。

这下小厮舒绿总算有理由过来服侍她家大人了。

大人,您还好吧?舒绿嘴里含着核子,说话倒不怕露馅,声音并不像女子。

唔,扶我起来……夏涵自己撑起了半个身子,舒绿只好听从命令扶住了他,碧丝则扶着他另一边。

好了,今晚很尽兴……在下先告退了……夏涵随意挥动着手臂,推开了碧丝,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舒绿身上。

我勒个去,还挺重!舒绿没想到夏涵平时看起来秀气斯文,居然身子还蛮沉的,难道他也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呃,自己在乱想什么呀,赶紧离开这儿是正经!至于被夏涵死命搂着如此亲密的接触,舒绿反而一时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她还是蛮投入小厮儿这个角色里的,小厮就是要被主人使唤的嘛。

常文裕几人大惊,怎么这就要走?碧丝花容一冷,难道自己刚才放的迷情香没用?他喝了那么多催情酒,应该精血翻滚,恨不得马上就将自己当场推倒成就好事才对啊!竟是说走就走,还……还把他那小厮搂得死紧……呀,这小厮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从背后看,那臀儿倒是挺翘的,莫非这是夏涵的娈童?难道……难道自己给他喝了半天**,人家是打算回家再释放精力?碧丝整个人都乱掉了,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舒绿知道那些人肯定要围过来劝夏涵的,她哪里敢停,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拖着夏涵走。

幸而夏涵自己也还能稍稍走动,不至于让她太过辛苦。

否则,真会把她这身嫩骨头给拆散了。

常文裕和两个师爷当然是追了出来,可舒绿憋着一口气跑得也不慢,夏涵更是不停挥手让他们回去,似乎真是醉得不轻。

当碧丝附在常文裕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常文裕才脸色青白地止住了步子。

看来,今儿是注定留不下夏涵了。

唉,也难怪,像他这样俊逸的人品,喜欢养几个男宠,很正常的……其实这都是碧丝为了替自己遮掩脸面,才会把夏涵是断袖的事说得如此确凿。

不然,让人家知道她一个大牌红阿姑,靠下药都留不住客人,那得多丢人啊!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常文裕几人又不得不相信她的专业眼光。

幸好,今晚也不是一无所获,还是问出了点东西。

若夏涵真是奉皇上之命才去查户部的账目,那或许和南河道的案子仅仅是巧合罢了……舒绿好容易和夏家的马夫把夏涵弄上马车,她自己也瘫坐在马车的另一角,腰都直不起来了。

真是比打仗还累!算了,好歹把全须全羽的夏涵弄回来了。

不然……他要是真留在铜雀楼和那狐狸精滚床单,她都不知道往后咋和他见面了。

哇!舒绿正在喘气呢,突然看到趴在马车长椅上的夏涵猛然坐正了身子,委实吓得不轻。

……你……你没喝醉?舒绿惊恐地看着夏涵诈尸,差点被他吓死!没啊。

夏涵伸了个懒腰,我在袖子里藏了解酒的药,早知道他们要灌我酒呢,怎能没有点准备。

……呃,可是除了酒,还有……舒绿期期艾艾有点难开口。

还有香药,是吧?夏涵又恢复了平时的淡定。

既然解了酒,那些药,还能压一压。

回去睡个觉,大概会没事的。

舒绿听夏涵这意思,那些药似乎对他还是有点影响。

不过只要能保持神智回到家里,就像他说的睡个觉、洗个冷水澡,估计就好了。

毕竟这又不是武侠小说的世界,吃了**没有人给他阴阳调和,就会全身血脉爆裂而死。

嗯,今晚收获不小呢。

夏涵的眸子里闪动着光芒,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是啊,当然不小了,和美人儿搂搂抱抱的……舒绿还是很不满他刚才装醉的样子。

和美人搂搂抱抱?夏涵突然邪气地笑了,伸手一把将舒绿抱进怀里,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是啊,刚才还是这位美人儿扶我上车的呢……(未完待续)第三百五十九章:意乱情迷(昨晚上夜班上到半夜回来……被台风疯狂袭击了……嘤嘤嘤,颤抖着补更……)---------------------------被夏涵忽然揽入怀着,舒绿下意识便想挣脱。

可她没想到夏涵的手劲比她想象中的大得多,不仅没有将她放开,还搂得更紧了。

她只得双手抵在夏涵的胸前努力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远些,但显然她的努力是徒劳的。

夏涵你干什么,放开我!舒绿又羞又恼,只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没有力气,全身软绵绵地根本使不上劲。

随着夏涵灼热的鼻息呼在她娇嫩的脖颈上,她好像也跟着发起烫来……不仅仅是脸上发烧而已,身体……怎么也慢慢热起来……啊,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水榭里站得离夏涵和碧丝挺近,也吸入了不少催情香。

若是没有由头触动倒是还好,可是被夏涵这么一撩拨……夏涵根本没理会舒绿的挣扎,突然轻笑一声,低声说:我若是不放呢?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和平时的清亮激越完全不同,像是被美酒灼伤了喉咙,又像……被**激发了热情…………你快放开,别开玩笑了,我真要生气了!舒绿都快哭出来了,他……他抱着自己也就罢了,双手却还……却还在自己身上渐渐肆虐起来,偏偏她现在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刚才扛着他一路疾走花了太多气力,药力又发作起来,舒绿只觉得自己身子慢慢软了下去,而他的攻击性反而更强了。

怎么办?夏涵深眸微眯,忽然把埋在舒绿颈间的脸颊扬起,对她露出个坏坏的笑容。

啊,真的生气了?那我道歉。

舒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夏涵突然逼近,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啊……好烫……他滚烫的唇瓣几乎要灼痛了她的嫣唇,而夏涵显然不满足于这浅层的接触,在用力地吸吮了一阵甜蜜的红唇后,竟长攻直入,灵活的舌头顶开洁白的贝齿,开始寻找她羞涩的丁香小舌。

不可以啊,怎么……才第一次接吻而已,他到底想吻到什么程度?舒绿理智上无比抗拒夏涵的入侵,可身体却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无法做出,只能就这样被夏涵压在车壁上深深地掠夺着她的甘美……嗯……两人直如交颈鸳鸯般缠在一起,也不知吻了多久,可夏涵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舒绿被夏涵吻得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意识,渐渐从抗拒变成了配合,也开始享受起这种甜蜜的缠绵感觉。

唇分。

夏涵微微喘息着,透过车厢外射入的昏暗光线痴迷地看着心爱的少女,只见舒绿早已被他吻得双颊潮红,神色迷离,媚态横生。

她原本粉嫩的唇瓣被他吮吸得有些发肿,娇艳欲滴,好像那枝头带露的小小樱桃,更加的诱人。

啊,不要再来了啦……舒绿的抗议声消失在夏涵又一次的深吻中,她的额上流下了晶莹的香汗,身上越来越热,不自觉地搂紧了夏涵,而夏涵的双手却在她身上不住游走,像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舒绿缓缓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只懂得配合着夏涵的长吻和他唇齿交缠,不知道接下来会再发生什么……忽然间,夏涵猛然放开了她,她错愕地睁开眼睛,看到夏涵飞快离开她的身边,坐到车厢另外一角。

离得她远远的。

他……他这又是干嘛?舒绿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怔怔地看着夏涵。

夏涵用力一咬舌尖,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苦笑了一下。

唉,真没用,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舒绿才明白过来夏涵所说的控制不住自己是什么意思——不过夏涵可能都不知道她很明白男性的种种。

如果夏涵没有悬崖勒马,那……会不会发生更加限制级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舒绿转过脸去,把头埋在膝间,死也不敢抬起头来看夏涵一眼。

刚才……刚才实在是太羞人了,她现在没脸和他面对面啦!很尴尬好不好,现在该说什么话啊……夏涵也很沉默,不过他的沉默和舒绿的理由不太一样。

方才他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生生将自己给控制住了,没有在这车厢里做出更出格的事。

以前他也吻过舒绿的脸颊,但那只是觉得她很可爱想逗逗她,他也从没想过要在成亲前对她做出无礼的事。

在夏涵的心目中,舒绿值得他最好的对待。

最美好的事情,当然是要留到新婚之夜,两人才能真正融合到一起……今晚由于那催情香药的刺激,他一时失控,可心里也并不后悔。

以他对舒绿的了解,知道舒绿绝不是那等寻常闺秀,不会因为他刚才的孟浪而真正生他的气。

她现在不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吧。

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大概会说:真后悔没有早点吻你……咳咳咳,虽然是心里话,不过似乎不太合适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哈。

幸好铜雀楼距离凌家不远。

到了凌府门前,夏涵先下车,让舒绿在车厢上换回平时装束。

从车厢出来时,舒绿低着头,完全没有和夏涵眼光相接触。

夏涵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洒脱,轻笑着对舒绿说:凌妹妹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日再过来。

什么啊,这人,怎么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舒绿又是羞,又是恨,又是失落……她到底在盼着什么,盼这死色狼登徒子跟她说几句甜蜜的话儿么?啊啊啊啊,男人,就算是长得再俊美的男人,也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混蛋!这一夜,舒绿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天也没能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和夏涵在车厢里缠绵的情状就会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而嘴唇上肿胀微痛的触感,也在提醒着她夏涵的热情……闹到下半夜,她总算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然而在梦中,她似乎又见到了她那容颜如玉的白衣郎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小姐,您没睡好?早晨起来,巧英发现原本一直精神奕奕的小姐,竟然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舒绿懒洋洋的,一手托腮坐在梳妆台前,没精打采地抬起眼皮子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

唔,没什么。

她不想多说,也不能多说,说自己做了半晚上春梦么?小姐,夏公子让人给你送了礼物来呢。

巧珍手里托着一个精巧的红木嵌螺描金小盒走来,脸上有一丝淡淡的惊奇。

家里大门才开没多久,夏公子家的下人就来了,那岂不是天亮就出了门?也不知夏公子巴巴的要给自家小姐送什么礼物来。

舒绿听到夏涵的名字,下意识地红了脸,随手一指梳妆台。

放着吧。

哦。

巧珍遂把小盒放到一边,回身替舒绿梳头捏髻。

舒绿很想不去理会那个小盒,可有忍不住三番四次拿眼去瞧它,心里想着,那害人精又让人送了什么过来?巧英和巧珍在舒绿背后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眼里尽是笑意。

小姐明明是极想打开匣子看礼物的,偏又要在她们面前装矜持,真是可爱啊。

两人服侍舒绿这么久了,彼此也有了默契,快手快脚地替舒绿梳妆完毕,俱找了借口躲出去了。

舒绿平日最是精明,但从昨晚以来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也无暇去想两个小丫鬟的诡异反应。

她咬了咬下唇,终是忍不了好奇,伸手把那小盒拿到眼前来,轻轻解开了盒上的活扣。

吧嗒,盒子一开,一股腻人的甜香扑鼻而来。

舒绿还以为夏涵要送她什么名贵的香药,还在腹诽这家伙送个礼物也这么没创意。

谁知定睛一看,发现里头是个小小的脂粉盒子。

胭脂?舒绿疑惑地拿起那盒胭脂,打开一看,发现里头的胭脂膏子颜色极尽娇妍,恰如三月桃花之艳色。

这种颜色和质地,应当是做口脂用的……呃,口脂……舒绿的脸又红了。

这坏蛋,在暗示什么!是在说昨天吃人家的口红吃得还不够,想多吃点么!啊啊啊啊啊这人怎么这样坏!昨晚的事情就算了,过后还送这么暧昧的礼物来……然而舒绿仔细一看,这口胭质地细腻如玉,芳香醉人,分明不是外头卖的那些货色。

这……难道是夏涵自己蒸的胭脂?从来还没听过男人家给妻子蒸胭脂呢……呃……可是这种事,由别人做来就显得很造作,很娘娘腔,放在夏涵身上……舒绿只觉得,好吧,的确是有那么点浪漫啦。

她抹上了新红口脂的唇边,浮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白天依然上班中,趁着吃工作餐的间隙偷偷码完这一章……赶紧滚去值班……好悲催的连班……)(未完待续)没法子,还得再请一天假(更新于: 2012-08-20 00:13)真心不想断更……断更毁人生啊……这几天主要是在忙评职称的事,去年忙活了一个月没评上,今年又再接再厉……结果今年你妹的制度改革了!改革你大爷啊……所有的资料表格重做……爹的时间全耗在这些文书案牍上了……呜呜呜对不住各位亲们,必须再请一天假,8月20日,一定有一章更新。

另外,下周五起,《御香》会上一周的顶推。

估计到顶推结束的时候,这本书就差不多完本了。

之后可能还有一些外传,可能……总之,会好好把这本书完本的,绝对不会烂尾。

大家要相信蔷薇是有坑品的人……(虽然最近的更新真的太烂,但内容不烂啊……)么么亲们,晚安,让我们一起期待大结局吧。

……第三百六十章:展眉归来(看,蔷薇……在补人品……)-------------------对夏涵而言,在铜雀楼度过的这个晚上的确收获颇丰。

与舒绿的感情更进一步固然是最重要的,然而,那三人当晚的许多表现,也给了他不小的启示。

次日舒绿收到夏涵的礼物后,面热心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不过,她还是尽快恢复了冷静,让夏家那送礼的小厮儿替她带封信过去。

夏涵也不指望舒绿会给他写情书,那可不是舒绿做事的风格。

果然,待到他把信拆开一看,里头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狗急跳墙。

嗯……看来舒绿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昨天晚上那两个师爷给他的感觉,亦是如此。

他们看着恭谨、谄媚,不住给自己说好话,可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探自己的口风。

按理说,这样很犯忌讳,极容易惹起别人的警觉。

明知道常文裕和自己不熟悉,还做得这么出格,连让青楼红阿姑下药这么下作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他们就不怕反而弄巧成拙吗?而敢这样做,只有两种可能。

一来,是有很强的后台;二来,就是他们已经顾不得会引起夏涵的猜疑。

就像原先夏涵对兴耀帝分析大象暴起事件一样,那时候大光明教和大皇子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所以才会孤注一掷。

如今的情形,和当时也颇为类似。

那两个师爷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可夏涵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从两人的口音、举止,早看出他们是江南的落第举子出身,大概是南兴人。

南兴的举子当师爷,有一项别处师爷难以企及的绝技——做假账。

也不是说别处的师爷不会做假账,可是术业有专攻,本事有高低。

南兴师爷们做假账的功力可谓是炉火纯青,基本上达到了大梁朝的最高的水平。

所以夏涵猜测,这两人就是南河道那几个贪官的心腹,而且就和那些钱粮的贪污有莫大的关系。

知道这些,就很足够了……夏涵开始迫切地期盼着展眉归来。

他的一些计划,只有展眉才能帮他实现。

事到如今,夏涵也隐约猜到展眉暗地里还有一层身份。

他没往内通司上想,却是从信安王府这边,想到了兵部,猜想展眉或许在替老王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也很正常……夏涵再厉害也不是超人,没道理全知全能啊。

幸好,展眉没让夏涵失望。

在离京七天之后,展眉就回到了京城,而且第一时间就将夏涵和妹妹召到了书房中议事。

唉……这一趟真把我的老骨头都累散了。

展眉很没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不住揉捏着两边的肩膀,好像真是累得够呛。

舒绿也知道哥哥不算夸张。

一千多里地呢,七天就跑了个来回,还得包括查案的时间。

也就展眉有这份精力。

内通司里的校尉参领们虽然精悍,未必有展眉这般能捱。

行啦,大老爷,知道您辛苦。

赶紧说正事吧。

舒绿亲自充当丫头,给哥哥送上一杯热茶,展眉咕噜噜把茶喝光,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了他查到的情况。

原来那王骏乔装改扮潜逃到京城,的确是有很不得已的理由。

他在卢县,已成了通缉犯,身上背着命案呢!那个王骏能杀人?舒绿回忆起王骏劫持自己时的情形,虽说他力气也不算小,可是胆色……没有什么亡命徒的气息啊。

一个人手上有没有人命。

舒绿还是隐隐能够感觉出来的。

比如展眉,她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下意识中散发出的煞气——尽管他穿着行为都很符合儒生的形象,不过那只能骗骗外人,骗不过她的眼睛。

他杀的是一个管库房的小吏。

展眉双眼一眯,冷笑着说:不过,这位逃犯王骏,却只是被衙门内部通缉,外头一张告示也没有。

若不是我去认真盘查,也挖不出这个案子。

哦,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夏涵也笑了。

后人遥想古代,总觉得古代可以随便杀人放火不需要负责,这大概是《水浒传》之类的小说,和众多武侠片给群众们带来的美好幻想。

事实上,除了乱世之外,古代的人命案子并不是特别多,大多数良民都很老实。

而王骏这种杀官潜逃的案子,属于性质特别恶劣,肯定是要在四处城门张榜通缉的。

可展眉却说,这案子被人刻意淡化,也就是说卢县的官员们不想把事情搞大。

管库房的小吏?舒绿双眸亮起,笑道:是管库银的吧?不错!展眉知道妹子的脑子向来好使,对她能一语命中关键之处毫不意外。

夏涵将所知的线索迅速理了一遍,脑中已有了初步的印象。

他和舒绿对望一眼,笑问道:凌妹妹有何高见?高见没有,想法却不少。

舒绿斜瞥了夏涵一眼,这神态落在展眉眼里,心里微微一动。

嗯,他才不在家几天,舒绿和夏涵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更近了。

这臭小子很懂得把握机会嘛!哼哼哼!唉……不过妹子迟早是夏家的人,他也不必纠结这么多了。

想通了这点,展眉一扫心中的不爽,把注意力转回正事上。

我来推演一下吧。

唔,也只能推个大概而已……舒绿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先写了几个关键词。

王骏、小吏、命案、库银、账本、贪官。

边写边分析是舒绿根深蒂固的理科生习惯,估计这辈子也改不了。

她微笑着先指向库银这个词,说道: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个窝里斗的故事。

据舒绿所想,南河道贪墨的那三十多万两银子,大概就是卢县的这几个贪官给分了赃。

卢县就在黄河口上,年年都要修大堤,耗钱最多,所以贪官们也捞得最多。

发国难财,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是有的。

一面是灾民们痛失家园颠沛流离,一面是贪官们歌舞升平大肆搜刮,丝毫也不奇怪。

不过分赃这种事,从来都是跟另一个词搭配在一块儿的,就是不均。

那个小吏,可能就是在分赃不均的背景下丧了命。

你说得没错。

展眉点头同意。

王骏是卢县的县丞,他的地位犹在那小吏之上。

可是按照卢县县太爷和县尉的说法,却是王骏和那小吏酒后斗气,为了抢一个红姐儿,,两人厮打起来。

过后,那小吏一个人深夜回家,就被王骏从后头赶上来乘着醉意把他捅死了。

但我看,事实并非如此。

县丞是官身,王骏怎会如此不知自重?夏涵对这位师兄还是比较维护的,他沉吟片刻,说:大概是……王骏运气不好,正好撞上这命案了。

三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

大概,这小吏原本就是贪官集团的一员,几个贪官在分赃的时候吵起来,这小吏地位最低,可又不甘心分得太少,遂争吵起来。

争吵间,有人动了手,把这小吏给杀了。

王骏也是命衰,不知怎么撞见了这场面,结果反而被人诬陷是凶犯。

展眉告诉他们俩,王骏一开始是被抓起来了的,可是他对县里大牢很熟悉,居然被他逃出来了。

他也是个厉害的,不但能逃出来,居然还带上了两本账簿!怪不得他要铤而走险来找你了。

舒绿恍然大悟,原来王骏不找御史台那几个师兄弟,反而找夏涵的根子在这里。

如果纯粹是为了揭发贪腐案子,找御史台就可以,但是他本身就是逃犯,跑到御史台去就是自寻死路。

官方路线走不通,最好是走私人路线。

王骏的想法大概是找到夏涵,然后通过夏涵上达天听,依靠皇帝的力量来给自己翻案。

他这么想也不能算错,虽然计划大胆了点,疯狂了点,真要办成了,效果却很好。

想通了这些,舒绿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有人在暗中针对夏涵出招就好……至于王骏,她对他又没感情,没法同情他的倒霉遭遇,顶多只能说,他的命真不好……王骏被抓回去以后,宁可死也不交出账簿,就是要报复这些害他的人。

展眉的说法,得到了另外两人的一致赞同。

的确,王骏被南河道的捕快们抓到刑部去以后,还咬牙不肯交出账簿,可见他是想和敌人同归于尽,反正也活不了,才不让你们舒服!就算那些账簿到不了夏涵手里,或是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也在那些人心里种下了刺,让他们坐立难安!不过王骏怎么能偷到这么机密的账簿,这个谜团暂时还解不开,但是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揭发这件事,给王骏翻案呢?展眉和舒绿不约而同望向了夏涵。

夏涵才是最有资格发言的人,舒绿只是纯智囊的身份,展眉也是个跑腿,要拿主意,还得夏涵来。

夏涵没有考虑太久,抬头看向展眉:辰希……我希望你能把那两个师爷,给弄到手里!最好,能撬开他们的嘴!啊,对!舒绿兴奋起来,她怎么没想到?-----------------------(嗯嗯嗯,明天会继续正经更新的。

)(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一章:夏涵出事(救命……这是昨晚码着码就在键盘前睡着了没发出去的一更……)-----------------------------对于现在的展眉来说,要把两个外地来的师爷控制在手里,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甚至,他都不需要亲自出手。

怎么说他也是内通司的参领,手下那么多校尉力士难道是吃干饭的?只要下个命令,自然会有人替他办妥。

他所要做的,是把这两个人证的嘴巴撬开。

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舒绿才不去管,就让男人们去费神好了。

作为一位名门千金,舒绿的日常生活可不是围绕着这些阴谋诡计来进行的。

每日里,除了给长辈们晨昏定省以外,她还得忙着许多交际应酬呢。

比如,到万府去探望刚刚坐稳了胎的五表姐尚红。

舒绿到万家的次数并不多,但万夫人对她却很热情。

毕竟,无论是舒绿的娘家还是未来的夫家,都是万家想要结交的对象。

对于万夫人,舒绿的印象也很好。

伯母的气色越发好了!舒绿由衷感叹道。

万夫人便笑了,真的吗?那真是承你吉言了。

当然是真的!舒绿笑吟吟地说:伯母如今可富态多了。

她这话却没掺假。

万夫人原来身子是很不好,但有个名医儿子精心调理着,又把家务都交给了儿媳掌管,慢慢调理着自然比之前要好得多。

前年舒绿认识万夫人的时候,还觉得她略为偏瘦,一年多时间,却变成个微微发胖的中年贵妇了,脸上身上都有了肉。

万夫人说:那也亏得你送了些食疗方子来,红儿也孝顺,常常让人给我煲汤……说罢,万夫人怜爱地朝立在她身后的尚红看了一眼。

刚开始和梁家定亲的时候,万夫人其实并不乐意,就算要娶梁家的千金,她也宁可娶舒绿这么个精细伶俐的姑娘,谁想娶个病怏怏的弱媳妇啊?但尚红过门后,万夫人才发现尚红不仅身体尚可,最重要的是在治家方面绝对不比任何一名大家闺秀差劲,尤其是现在,尚红才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更让万夫人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万夫人最在意的,就是万家的子嗣问题,就算尚红这一胎生的不是儿子,但也证明尚红身体是没问题的,只要能开怀,不怕生不出儿子。

舒绿在万夫人跟前尽了礼数,便和尚红一道回了她的院子。

没了长辈在跟前,舒绿说话就放松多了。

姐姐,你不是说前些日子吐得厉害?我给你做了酸梅子,你觉得难受了就吃几颗,当零嘴也好。

尚红也不和她客气,看巧珍把腌渍梅子的小坛放到桌上,随手就打开吃了一颗。

咦,这味道很清淡,比我前些天从外头买的那些要顺口,用什么腌渍的?尚红和舒绿彼此间太过熟悉,无需再守什么虚礼,当下又拈起一颗酸梅子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些酸梅子真是挺好吃的。

前些日子她吐得厉害,万里还特意从外面果脯店里买了酸梅给她止吐,但她总觉得太酸了些。

只是丈夫的好意她十分感动,虽说口感没那么好,却也还是觉得很甜蜜。

舒绿笑道:其实也不难,只要找到合用的果子醋就好。

外头都是用米醋、柿子醋,那些味道也太呛鼻了。

说起来是不难,但这合用的果子醋,还是舒绿亲自调试过好几次的配方,只是她原来调试这果子醋本是自己做小食用的,恰好便宜了尚红。

尚红叹道:妹妹真是蕙质兰心,连做个小食都比别人高出一筹来,唉,夏家公子真是好福气!姐姐说什么呀!舒绿娇嗔道:咱们姐妹聊天,怎么又说到他身上去了。

怎么,还不能说呀?尚红美目流盼,脸上浮起一个促狭的微笑:妹妹害羞什么?左不过几个月,你也要做新嫁娘了呢,给你添妆的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保管妹妹满意!合着我就成谋算姐姐礼物的贪财婆娘了!舒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三爷回来了!外间传来侍女们此起彼伏的招呼声,舒绿一愣,旋即微微敛衽,起身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身侍卫打扮的万里大踏步走进屋里,见了舒绿,眼中并无多少诧异。

这也很正常,家里来了客人,他在前面不会没得到通报。

两人厮见之后,又再分宾主坐下。

万里见舒绿有些刻意守礼,并不与自己眼神相触,心中略微有些伤感。

舒绿……还是和自己生分了。

他们也曾有过很亲近的时候,那时,舒绿有事常常会找他商量,他也特意和展眉交往,想要博得她的芳心。

甚至为了她,他冒着危险陪展眉出城验尸,更为了她暗地里推掉了家里安排好的婚事。

然而……他们,始终是有缘无分。

他和尚红成亲后,舒绿几乎就没和他说过什么话,就算见到了,也是规规矩矩地问好,和一般的熟人无异。

尚红把舒绿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舒绿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不好和万里说话,心里头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成亲前,她的确对万里和舒绿之间暗涌的情愫耿耿于怀,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尤其是万里婚后对她一直很好,虽然也不是像对舒绿那般爱恋,却也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和疼惜,尚红便没什么可求的了。

毕竟,尚红不是舒绿,她始终还是个传统的名门淑女,爱情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有就最好,没有……也就罢了。

万里陪舒绿略坐了坐,借口去洗尘,便离开了内室。

舒绿还以为万里不会再出现了,谁知过了一会儿,换了家常装束的万里又回到屋里,手中还拿着一封信笺。

凌妹妹来得正好,你替我把这封信,交到辰希手中,可好。

舒绿忙起身接过,心里有一丝好奇,怎么万里和展眉说事,还得通过自己?直接去找展眉不就好了?万里似乎知道舒绿心里在想什么,低声加上几句:这是他让我调查的一些事,我近来,不好常常和他碰面。

舒绿心头一凛,马上想到了南河道贪官那件事。

原来,展眉不但自己调查,还托上了万里?难道……事情已经超出了展眉可以控制的范围,不得不请外援了?舒绿的猜想并没有错。

她把信交给展眉后,展眉快速拆开看了两遍,就让她也来看。

现在是越来越麻烦了……展眉苦笑着挠头。

他还以为这些事情,只牵涉到南河道卢县一个地方,结果,根子却在拨款下去的户部里头……夏涵、展眉、万里三管齐下,通过各种明里暗里的途径,把事情查了个大概。

南河道的贪墨,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桩上下勾结的阴谋,所谓的上,指的就是户部里头的大保护伞了。

是真的很麻烦,一个连着一个……这下,想不上达天听,很难啊。

舒绿也烦恼起来。

人证物证,他们都掌握了不少,可是,选择什么方式,把这个盖子揭开呢?揭开以后,敌人是肯定要反击的,他们又该如何去应对敌人的反击啊?哥哥,你说咱们做这些事情,好像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呐。

舒绿也不是觉悟特别低,想要姑息贪官,可是想当正义使者也得有这个能力啊,万一把自己都搭进去,那也太不划算了,她可没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牺牲自己拯救苍生之类的想法从来就没在她脑海里存在过。

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展眉直叹气道:办得好了,对夏涵的仕途,却也是大有裨益的,不过,还是很冒险。

那到底该怎么办?舒绿拿不定主意。

展眉摇头说:我们把所有的证据交给夏涵,让他来做主吧,他也该和夏大儒说这事了……不然,真要闹起来,没有夏大儒的人脉撑着,会很被动。

对于这一点,舒绿也深以为然。

可是还没等他们把证据交给夏涵,夏涵就出事了。

就在当天傍晚,夏涵从紫宸殿下班回家,一般的官员有人坐轿子,有人坐马车,而年轻的夏涵则通常是骑马。

夏涵的骑术比不上展眉,可也算不错,比普通的文弱书生要强得多,然而就在这天,他骑的马不知为何在路上发起疯来,夏涵猝不及防,随从们也来不及施救,眼睁睁看着夏涵从马上被甩了下去!这一甩非同小可,夏涵当初就摔昏了过去,据说,他摔下来的时候,还是先撞到了头……夏府顿时陷入一片愁云之中。

得到这一噩耗的展眉和舒绿,第一时间赶到了夏府。

--------------------------------------------(还有一星期就考桩了……然后……我昨天猛力一甩方向盘……右手……又悲剧了……抽筋筋筋筋筋……)(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二章:生死一线今夜的夏府灯火通明,却又安静得近乎诡异。

下人们屏住呼吸在各院间匆忙穿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焦虑。

夏伯卿紧紧握着昏睡在床上的幼子的右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平素的名士风度早就丢到天边去了。

沈太医,我儿他……还有救吗?夏伯卿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嗓音嘶哑得变了声。

老太医沈珲轻叹一声,布满老年斑的脸上尽是忧色,夏大人这伤……正撞在后脑上,唉……沈珲虽然没把话说完,但夏伯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说,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另外两位也是连夜赶来的太医,同样摇起了脑袋。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知道这种重伤,基本上没有什么醒过来的希望了。

眼下夏涵还没咽气,只不过是苟延残喘,靠人参汤吊着命而已。

老爷……夏府的管家匆忙从外间赶来,一见这屋里凝重的气氛,就知道少主人凶多吉少。

他到底该不该通报呢?夏伯卿根本没心思去理会管家,他被儿子即将不治的噩耗打击得快要倒下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那管家正迟疑间,忽然从他身后又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头,见到那几位贵人竟不等他通报,就擅自闯了进来!走在前头的是展眉与万里两人,舒绿也提着裙摆跟在二人身后小步跑着,三人俱是焦急无比。

伯父!几人的突然的闯入,总算引起了夏伯卿的一点注意。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万里就猛然扑到了夏涵的床前。

舒绿一手按着胸口喘气。

一手扶在夏涵卧室门框上,整颗心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看到躺在床上的夏涵那苍白如纸的面容,还有嘴角的一丝暗色血痕……舒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差点就瘫在地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幸好夏涵屋里人多,他的大丫鬟璞玉和舒绿素来相熟,赶紧上前几步扶定了舒绿,将她搀到屋里坐下。

本来舒绿深夜闯到男人屋里,是极度失礼的行为,就算这男人是她未婚夫也一样。

可是眼下这种情形,她自己固然不在乎礼教,别人也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夏涵身上。

事情紧急,万里也没和一边的三位老太医打招呼,在替夏涵简单的检查后,他飞快地从随身携带的医箱里拿出一把银针,刷刷刷地将夏涵脑袋上的穴位刺了个遍,又在某些关键部位狠狠扎进了几根长针。

夏伯卿猛然想起万家这位三爷是药王嫡传弟子,眼睛一亮,几乎是蹦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万里的动作。

既想追问万里病情,又怕打扰了万里的治疗。

好容易等万里长舒一口气停下了动作,夏伯卿才把万里扯到一边,急急问道:万,万贤侄,我儿可还有救?万里面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包括展眉和舒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静待万里的回答。

万里迟疑片刻,才说:他伤得太重,我只能尽力将他的病情保持住不让他恶化,但也只能多拖几天……要是我师尊在,或许檀青还有一线生机!仲、仲药王在何处?可否请他快快过来?夏伯卿急得要跳墙,再风度翩翩的大儒,在这种时候也不过是个最寻常的父亲般。

仲药王在南河道治瘟疫。

展眉的浓眉拧到了一起,他也深感无奈,这么关键的时刻,仲秋满居然不在京城!哥哥!你去把药王带回来吧!舒绿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忙拉住哥哥的袖子,催促他:你现在就出城!马上!三位老太医很是惊奇。

如今仲药王已在太医院里挂了名,也封了个六品医官的闲职,但鉴于他在医界的地位太过超然,一般人也使唤不动他。

所以他基本上也是个自由人,说去南河道就去了。

原来京里很多达官贵人要请他上门治病,他也爱理不理的。

有人怕他得罪人,在京城混不下去,劝他有时候也不要太高傲,但仲药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反正他后头有最得兴耀帝宠爱的长公主撑腰,怕谁啊。

老太医们听舒绿说让展眉这么个王孙公子去找仲药王,都暗暗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还有,现在城门早关了,最早也得等明天天亮才能出发吧。

谁知展眉没有丝毫迟疑,朝夏伯卿和万里一点头,就说:行,我就走。

少远哥,你一定要让夏涵撑过五天!最多五天,我就能把他带回来!我尽力吧。

万里苦笑不已。

五天,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夏伯卿脑子也糊涂了,根本没去思考为什么这大晚上的展眉还能出城,只是满怀期盼地抓着展眉的肩膀说:辰希,一定要快!夏伯卿是展眉的老师,正正经经行过拜师礼的。

按照世俗的观点,这年月的师生可比父子都亲,是以夏伯卿绝不会跟展眉客气,展眉也郑重点头,说了句我去了便回身冲出了夏府。

不需要万里向他解释,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至于出城,对于展眉来说却是小事一桩,直接翻墙出去就行,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接下来的五天,万里一直守在夏家没有离开。

而舒绿,除了晚上回王府休息外,也是日日呆在夏家照顾着夏涵。

张氏对舒绿的早出晚归颇有微词,甚至当面对舒绿说:外甥女儿,虽说你们定了名分,可也得守点礼数才是,你好歹还没嫁过去呢,总不能这么随意,好歹也关系着咱们王府的体面呀。

舒绿理解张氏的难处,毕竟一个家族的女孩儿的名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她要是太过失礼,说不得也会连累了其他的姐妹。

但舒绿真的顾不得这么多了。

夏涵伤得这么重,眼看着就要没了,她真的没法再说服自己要冷静,要懂事,要顾全大局……对不起,她就是这么自私!因此,舒绿当着张氏的面并没有反驳什么,回头却去向老王爷请示说,想要到凌府住几日。

老王爷其实也在关注着夏涵这桩离奇的意外。

不止老王爷,很多人同样都在留意此事。

当然,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纯粹的意外。

只能说,这就是天妒英才了……不是么?几日里,不少人到夏府来探望,自然是连夏伯卿的面都见不到,更遑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夏涵了。

不过大家也是尽尽心意罢了,见不到人无所谓,只要礼数到了就行。

只有舒绿这些最亲近的人,才会真正关心夏涵的生死。

见到外孙女儿两三日里就憔悴了不少,老王爷原本准备好的责备说辞,也不好出口了。

他知道舒绿想住到凌府去,是为了行动自由些,也免得戳了张氏的眼。

老王爷倒不像张氏那么目光浅短。

他对于舒绿日日前往夏府陪伴夏涵,却是不反对的。

要知道,舒绿此举可以称得上一个义字。

在未婚夫出事后,便抛开一切顾虑前去陪伴,虽然有其失礼之处,却在道义上立于不败之地。

大梁官方并不提倡节烈这种偏激的礼教风尚,但不代表没有,更不代表儒家信徒们不吹捧。

你去吧。

老王爷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挥挥手让舒绿退下。

舒绿当天就搬到了凌家和嫂子作伴,白日里还是去守着夏涵。

看着如同玉雕般躺在床上的夏涵,舒绿的心痛得都要麻木了。

她以前从没想过夏涵会出事,更不曾设想过,夏涵出事后自己的反应会是这般激烈……虽然她不是大夫,但是她也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就是对昏迷病人的护理,她在这方面的知识之丰富,是万里都无法与她相比的。

她知道昏迷病人最常见的并发症是什么,比如褥疮、肺部感染、角膜炎、尿路感染等等。

其中,最常见、较难预防的是肺部感染,故呼吸道管理尤为重要。

这些事情,她都尽量使用万里能理解的词语向他解释。

不过万里本来就是仲秋满教出来的,对这些东西理解起来很容易。

有了舒绿的帮助,当然主要是万里的针灸,夏涵的病情总算没有恶化下去。

可是,最多也只是这样了。

到了第五天上,夏涵的脉搏越来越微弱。

即使万里不停地替他按摩穴位刺激着他的生命力,又不住给他灌人参汤,他的身子却还是渐渐冷下去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舒绿在夏涵屋外回廊来回踱步,她连坐下来等待的耐心都没有了。

巧英和巧珍站在一边默不作声,静静陪伴着她们的小姐,心里也极不平静。

若是……若是夏公子就这样没了,那小姐可怎么办?突然,展眉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回廊的对面。

被他拖着一路狂奔的,便是那位众人期待已久的药王仲秋满!快!快进去!舒绿哪里还有空和仲秋满客气,不停催促他进屋去看夏涵。

(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三章:开颅(今天上顶推,所以先更这一章补偿昨天的断更,晚上还有一章。

不能确定第二更的时间……)-----------------------背负着众人期望的仲秋满进了夏涵卧室,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他没有理会其余闲杂人等,只对夏伯卿点了点头,请夏伯卿到一边的偏房说话。

少远哥,药王怎么说?舒绿不敢去打扰仲秋满与夏伯卿的谈话,只得焦急地向万里打听。

适才万里也进去给仲秋满帮手了,不过从万里同样沉重的脸色看,事情绝对不容乐观。

师尊说,拖得太久了……万里的话让舒绿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是的,她何尝不知,这种重伤是不能拖的。

尤其是最脆弱的脑部……拖得越久,康复的希望就越渺茫。

就算仲秋满是神医,可他不是神仙!但万里接着又吞吞吐吐地说:师尊还说……唉……要救檀青,或许只有一种法子管用……什么法子?舒绿猛地抬起头来。

她炽烈的目光让万里更加难以启齿,连他……也觉得这个法子太过匪夷所思。

跟随师尊这么些年,他从没见师尊提出过这种治疗的方案啊!而此时,在一边的静室里也传来夏伯卿激动的声音:不行!怎么能这样!什么?舒绿和展眉对望一眼,又迅速扫了眼万里,俱感愕然。

仲秋满到底提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子?舒绿忍不住好奇,快步走到偏房门前,正看到夏伯卿在屋里来来**不停踱步。

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让这原本红光满面的老先生眼窝深深陷了下去。

此刻的他看起来更是焦虑。

而仲秋满也是满面风尘,正坐在桌边慢慢饮茶,一面揉着自己的额角,像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

看到舒绿和展眉站在门前,仲秋满愣了愣,随后说:舒绿,你过来。

他比舒绿大了一辈,关系也挺近,私下称呼她的名字也并不失礼。

舒绿惴惴不安地进了屋,向夏伯卿行了一礼。

夏伯卿停下脚步,长叹一声,也望向舒绿。

唉……他都五十岁的人了。

也不是没见过风浪,可仲秋满的话还是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舒绿这么个小姑娘,怕更是听不得仲药王的建议吧……仲先生,夏涵的情况怎样了?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仲秋满和她关系密切,也素知舒绿不是寻常女子,便直言道:不好,深度昏迷。

估计脑部淤血在扩散。

那……她咬咬唇,问道:不知仲先生打算用什么法子来治疗夏涵?只有开颅!仲秋满斩钉截铁地说。

开颅!舒绿呆住了。

怪不得连万里都觉得震惊,怪不得夏伯卿如此抗拒——要把夏涵的脑袋打开!一般人都很难接受这种事啊!那,成功几率有多大?舒绿急急追问道。

夏伯卿略感意外。

舒绿怕是没听懂仲药王的意思吧?舒绿,药王的意思是。

要把涵儿的头……打开……取出淤血……夏伯卿重复方才仲秋满对他说的话时,只觉得艰难无比。

活活开脑啊!人还能活吗?可药王却说,这是唯一能救夏涵的法子!舒绿颔首道:伯父,我知道这法子。

顾不得失礼,她又再次追问仲秋满。

仲先生,请你告诉我。

到底成功几率……有多少?两成!仲秋满毫不犹豫地说。

舒绿腿上一软,差点又想摔倒,幸而展眉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伸手一扶妹妹,才没让她跌下去。

只有两成……夏涵,只有两成机会能活下来……如果一出事马上就开刀,还有五成。

现在,只有两成了!仲秋满并不胡吹牛皮,更不会因为和舒绿熟悉而刻意安慰她。

不但如此,就算手术成功,他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

即使醒过来……还得担心后遗症……总而言之,这就是纯粹的死马当活马医!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舒绿问是如此问,其实心里明白,如果有别的法子……仲秋满早就说了。

果然,仲秋满很干脆地说:没有!他顿了顿,眼望着舒绿,说:如果没有你在,我连开颅都不会提出来。

夏伯卿和万里听到仲秋满如是说,都困惑地看着舒绿。

的确,他们都知道舒绿精通医道。

可是……连舒绿自己都说过,她读过的医书不少,治病却是不会的。

为何仲药王会这样说?然而舒绿听得仲秋满此言,却是身子微微一震。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会尽力。

夏伯卿不可思议地看着舒绿。

她这样说,意思是……舒绿,你也觉得,只有这个法子能救涵儿了吗?夏伯卿颤抖着问。

如果在一般人家,未来儿媳妇哪里有资格这样对公公说话。

可是舒绿在夏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夏伯卿也早知道她是大有见识的女子。

于此慌乱之际,夏伯卿不得不听取她的意见。

舒绿苦笑着说:伯父,舒绿不知道。

舒绿只知,夏哥哥拖不起了!是的,拖不起了!距离夏涵出事已过去整整五天了!夏伯卿看看仲秋满,又望望夏涵的房门,儿子越来越青白的脸色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朝仲秋满深深一揖,说道:药王,老朽就……将涵儿的生死托付于你了!得到了夏伯卿的首肯,仲秋满不愿再浪费一点时间,马上给舒绿下令:把你所知的一切开颅手术案例,挑重点讲给我听。

他自己则开始动手写起医案来。

万里也被分配了任务,那就是继续观察夏涵的生命体征,保证夏涵能够撑到手术进行。

你原先动过开颅手术吗?没有。

仲秋满回答得很爽快。

没有机会,也不敢尝试。

舒绿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尝试。

在这个没有任何现代医疗仪器的时代,连动个盲肠手术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何况是开颅?就算在医学发达的后世,开颅手术也是大手术。

没有丰富的外科手术经验,和先进的仪器、药品保障……然而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没有退路了!展眉没有打扰妹妹和仲秋满的会诊。

将仲秋满带回来,是他的使命,可往下这些他就没法帮手了。

然而,他也要用他的方法来帮夏涵。

他出了院子,找到夏府的管家,询问那天将夏涵甩下来的马匹在何处。

凭着直觉,他知道夏涵这桩意外,肯定是南河道那帮人下的黑手。

是自己太大意了!将那两个师爷掳走,确实会打草惊蛇,让这些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贪官们不惜铤而走险……如果那两个师爷没失踪。

他们也不会针对夏涵出手的。

夏涵,不管你是否能醒来。

我一定会替你将这些贼子绳之于法!如果你不幸……那么,我会让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展眉暗暗下定了决心。

就在夏伯卿同意仲秋满给夏涵施行手术后的两个时辰内,仲秋满在城外田庄里修行的三名弟子也被万里派人接进了夏府。

仲秋满带着万里和另外三名弟子,开始替夏涵施行开颅手术。

手术使用的方案,是他和舒绿反复推敲后的结果。

纵使是自己确认的方案,舒绿也并不放心。

可是……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时辰,从晚上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

这一夜,舒绿留宿在夏家客房不曾离开,连入睡也不曾。

当然,整个夏家,也几乎没人能够睡得着,每个人都在等待仲秋满从做手术的净室中出来……不管是管事也好,仆从也好,听说仲药王要把三公子的脑壳撬开,都吓得咋舌不已。

从古到今,谁曾听过这种治法!人的脑袋能随便开么?大家都在想,这一回,三公子……大概是没法救得回来了。

有些丫鬟仆妇,甚至都在屋里暗暗哭泣,为即将去世的三公子哀痛不已,三公子这样好的人……怎么就会出了这种事!小姐,您用些热茶吧。

巧珍看舒绿呆呆地歪在客房的床上,心头阵阵发痛,想劝她合一会眼又不忍开口。

嗯。

舒绿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竟开始有些干裂,是太过心焦了吧……药王还没出来?巧珍摇摇头:还没有消息,巧英姐在那边守着呢。

意思是,如果仲药王出来了,巧英会第一时间过来通知的。

她话音才落,就听得巧英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

舒绿骤然坐直了身子,掀被下床。

小姐,药王出来了,请您过去呢!因为疾走,巧英还有些微微气喘。

舒绿本想问巧英手术是否成功,一想如果有了好消息,巧英不会不说,便将问句咽了下去。

她匆忙整理了下仪容,便往夏涵的院子赶。

见到仲秋满后,他第一句话就是:淤血取出来了!啊!舒绿眼中异彩涟涟,惊喜地说:这么说,手术成功了?仲秋满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只能说,没有失败。

他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四章:情深意重(24号第二更来了~~~~请验收~~~~~)-------------------------------------------手术后的夏涵依旧昏迷不醒。

他能撑多久?舒绿没有时间难过。

在这个没有呼吸机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时代,夏涵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昏迷状态的。

换言之,他连当植物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仲秋满这回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才叹息道:我不知道。

这次的开颅手术,对仲秋满来说,何尝不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或许他明天就会清醒,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仲秋满看舒绿的十指紧紧绞在一起,也替她觉得难过,虽然身为医生,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对病人的伤重不治也早就习惯,然而……然而,他还是希望他的小老乡舒绿能够获得幸福,这样好的女孩子,与夏涵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莫非,人真是不能太完美?舒绿,我有些话要劝你。

仲秋满看着舒绿,温言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冥冥中,自有命数,你不要太执着了。

舒绿缓缓抬起头来,仲秋满说这些……她何尝不懂得?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本该对生死看得更淡些才是,然而,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夏涵……为什么要到这种情况下,她才能够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仲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我会陪着他,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已经不需要我的陪伴为止……她转过头去,看着夏府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衰败的草木,低声轻喃。

仲秋满无言地叹了口气。

也罢,如今他们其实——也就是在等而已了。

展眉却不是光坐在家里空等,他开始紧锣密鼓地积极行动起来。

事实证明,展眉一旦爆发,力量绝对是惊人的……对方并没把展眉这变数计算在内。

或者说,他们也注意到了展眉,毕竟一开始王骏劫持的是舒绿,过后南河道的捕快们通过刑部找到了展眉府上,想查探些王骏留下的线索,却被舒绿赶走了。

可对方只以为展眉掺和到这事情里头纯属巧合。

虽说展眉善武的名声是众所皆知的,然而却鲜有人知道他在内通司供职,更不知道他的潜在实力有多大。

既然对方都对夏涵直接下手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直接把夏涵掌握的材料——幸亏这些东西他都有备份,还有他自己查到的南河道卢县官员们贪墨的事实、王骏杀人潜逃案的始末、以及那两本账簿和密信都直接甩到了内通司。

内通司衙门的头头们一看此等大案,马上就傻眼了。

凌展眉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内通司大佬们,也不敢即刻将这案子上报,而是开起了碰头会。

展眉尽管只是区区一个参领,但作为始作俑者,当然是要列席的。

会上,他的态度很坚决——这案子,如果内通司不递上去,他就从别的渠道往上递!到时候,事情会闹得更大!反正夏涵的命都快没了,他还怕什么?对方下这种死手,足以证明他们的罪行不仅严重,而且很容易暴露,只要去查,肯定一查一个准。

以前没人查,是因为南河道毕竟不在京城,朝廷上又有保护伞,可是既然撞到了展眉的手上,他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夏涵要顾忌夏家乃至夏家的亲友团在朝廷里的影响,他不顾忌!果然,展眉一犯起倔来,内通司的大佬们都顶不住。

这凌展眉可不仅仅是个参领军官而已,人家可是王孙公子,又简在帝心……况且,这事情办好了,对内通司也是大功一件啊!于是,大佬们下定了决心,一致同意将这案子报到皇帝跟前。

什么叫内通司?顾名思义,直通大内!兴耀帝看到这奏折的时候,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贪墨,他恨!渎职,他更恨!国库如今还空虚得很,南河道大堤一垮,整片整片的城镇都化为泽国,要花多少钱去修大堤、安难民、救民生?这些事情处理不好,要生民变的!到时候,又得派大军前去镇压,又要花钱!兴耀帝别提有多愤怒了,自己在皇宫里都缩衣节食,内宫开销一省再省,结果这些个混蛋却拿着国库的钱花天酒地!但更让兴耀帝痛恨的,是他们居然对夏涵下手!无论兴耀帝内心对夏涵看法如何,是否有情敌心结,但夏涵是他身边的近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明知道夏涵是自己身边的人,还敢对他下死手,这胆子也太肥了吧!当自己这皇帝是摆设,是傀儡?兴耀帝刚愎自用,最见不得被人轻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样样都戳到了他的逆鳞,他不暴怒是不可能的。

查!给我一查到底!展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抓牢了这句圣旨,他就有法子,把所有躲在角落里的鼠辈统统拖出来!外界的纷纷扰扰,舒绿并没有留意。

或许说,她没空留意。

她是知道哥哥的行动的,可却不曾去主动打听过展眉具体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既然哥哥许诺说要替夏涵报仇,他就一定能做到。

至于过程,她不关心,也不必去关心。

她只关心夏涵何时醒来。

欧阳婉看着舒绿几天里瘦了好几圈,心疼得不得了。

明知劝了也没用,她就没说什么多余的空话,只亲手做了许多补品,等舒绿晚间从夏家回来时逼她吃下去。

婉儿姐姐……你别担心,我懂得照顾自己的。

舒绿情知嫂子也是刚刚痊愈不久,身子虚弱着呢,偏偏还要照顾她和展眉,幸而家里人口少,欧阳婉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多,否则身子也是撑不住的。

这种时候,家庭人口简单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欧阳婉道:你若是懂得照顾自己,我就不多操这份心了。

看看这手瘦得,就只剩骨头了!你赶紧给我喝了这碗人参鸡汤。

说罢,亲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到舒绿眼前。

舒绿虽然没胃口,然而被嫂子逼着,也只得慢慢吃起来。

幸亏有欧阳婉天天给舒绿加餐,舒绿的身子才没垮掉。

展眉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些,对妻子的贤惠很是感动。

这些日子,要多辛苦你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如今小夏还这样……但……如果他撑不下去,妹妹那边,还得靠你。

欧阳婉惊道:夏公子……真的快不行了吗?唉,就那样,不好不坏。

展眉很烦躁地抓了抓头,夏涵如果去世,他固然会难过,但是摆在第一位的还是妹妹的感受。

妹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夏涵,眼下……让她怎么办呢?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牧若飞甩蹬下马,站在夏家门前,心情很是沉重。

夏涵出事的时候,他已经来看过一次,当时夏家乱成一团,虽然他是尊贵的牧世子,也只由管家接待交代了些情况,没能进后宅见到夏涵。

牧若飞也很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过后,他听说舒绿衣不解带地守着夏涵,一心等待他醒来,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事实上,不仅仅是牧若飞,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早把这事传开了。

舒绿的这一举动,虽然也有些老古板认为极不合礼数,却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誉。

信安王府的凌千金,真是位有情有义的姑娘!未婚夫一出事,就赶过去日夜服侍。

有在夏家偶然见过舒绿的人,传出话来说凌千金竟累得病倒了,还有些传言说凌千金要为夏涵殉节……一时间,这桩情深意重的佳话传得沸沸扬扬。

牧若飞听了以后很是难过,却不是吃醋,而是担心舒绿日后的生活。

万一夏涵真的不幸,舒绿执意要为他守节……那她下半辈子,该怎么过?他宁愿看到舒绿在别人的臂弯里幸福欢笑,也不愿她清清冷冷地孤苦终生!牧世子,请进。

夏家的管事将他引进后院。

本来夏涵还是不能见客,但夏伯卿听说牧若飞两次来访,足见诚意,还是决定请他进来。

不管怎么说,夏家还有两个儿子,依然得和这些权贵人家把关系处好。

他默默跟着管事穿过回廊,又绕过一面粉壁,走进夏涵的院子。

此时正是午后,院子里寂寂无声,下人们来来**都极安静,像是怕惊扰了他们的三公子。

而院子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嗯……明天如果可以的话,会继续双更。

这段时间更新太不稳定,但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包容我,蔷薇好感动。

昨天七夕,又有许多有情人成了眷属吧?祝福!么么大家!)(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五章:香的回忆舒绿轻启朱唇,将兽炉口中冒出的轻烟吹了吹,让那清淡的芳香更均匀地弥漫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卧榻上,只穿着雪白中衣的夏涵容颜瓷白得透明,连细微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由于要做开颅手术,他的一头乌发已被剃光,如今头上只有新冒出的一层短短的细发。

然而就算在这般情况下,夏涵依然俊美得让人窒息,如同随时会化为青烟遁去的谪仙一般,有一种飘渺朦胧的美感。

呐,夏哥哥,今天的香你可还喜欢?这是你常让我给你带的半月香……舒绿手捧香炉,对着静卧的夏涵自言自语。

巧英侍立于一角,看着小姐愈发单薄的背影,心中阵阵酸楚。

这些天里,小姐天天都呆在夏公子身边,点燃一炉香药,然后就开始不停地说话。

她还以为小姐悲伤过度,精神竟有些失常了。

谁知小姐却告诉她,常常对昏迷的病人说话,他是能够听得见的。

只要她一直一直和他说话,点他喜欢的香药,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清醒了……巧英对小姐的说法并不认同,然而却没法说出什么话来阻止她。

连夏伯卿对舒绿这一举动,除了感动之外也并没有过多地阻拦——他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相信舒绿的说法,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连药王仲秋满都说,这是唯一可能奏效的法子,别人还能说什么呢?舒绿每天带来的香都不一样,而每天的香品,都是经过她精心挑选的。

有时她会说:夏哥哥,这个味道很熟悉吧?这是你自己调的香饼啊。

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杜衡书院半山亭偶遇,下了一盘棋?嘻嘻,那时候你竟然小瞧我的棋力呢,输得很惨吧!嗯,这就是那次燃的那种,加了枣肉和炒红豆的焦香……多亏了你这款香品,我才能调制出了一位刁钻客人要求的佛香。

夏哥哥,我今天带来的是碧桃和露,这可是我们在那年上巳节打赌调制的桃花香,明明是你先提议调制桃花香的,结果却不肯把你调制的那款香品拿出来,怕输对不对?那以后我们再来斗香好了……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可以每天都斗香……我会让着你哦,保证你三次里可以赢一次啦。

那次上巳节,你那首《卜算子》里的‘风动落花香,粉黛映红妆’是在写我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这句词?你快点醒过来,再给我写一百首,一千首,天天都给我写情诗好不好?我很喜欢啊……还有你给我写的那本诗集,我也每天放在枕边,时不时看几页……‘萤穿古篆盘红焰,凤绕回文吐碧烟。

金兽香尘暗馥生,玉人翠袖屏山掩’。

哼哼,你故意让人家误会你在写别的美人儿……真是坏人。

有时她点的不是香饼,而是印香,将印香的一端点燃后,舒绿会用香筷挑动着印香的香条,回忆起夏涵那年向她索取印香时的情形。

那时你要去考院试,我到码头上为你和哥哥送行,你怎么就那般唐突,跟我索要印香呢?难不成你就笃定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么?不过……嘻嘻,其实你那样跟我说话,我真的很难拒绝啊。

后来,你真的考了院试案首,好厉害……夏哥哥,你真的很厉害,从秀才到举人,从举人到进士,一次就走完了别人要走多少年的路,这都是我送你的‘文昌’印香的功劳,对不对?所以你真要好好感谢我,唔,那就以身相许吧……你快点醒过来,为我做牛做马,好不好?我不会像河东狮一样虐待你的,你不要怕哦……你快点醒过来啊……有时候她说着说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礼数,就那样伏在夏涵的床榻边低语轻喃。

她把夏涵冰冷的手握在手里,努力地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可是每一次都是徒劳。

你醒醒啊……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送我的檀香佛珠,我现在每天都有戴,你看!还有你送我的那些香药的典籍,有好多地方我看不懂,你醒来教我好吗?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啊。

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你要陪我去畅游天下,要陪我写《香典》和《药典》,难道这些都不算数了吗?都说好了的,你不能食言!看,这是你给我画的仕女图,你还记得吗?我把它装裱好了呢,就放在你床边。

晚上我不能陪你,就让它陪着你,可好?等你醒来,我们就成亲,日日夜夜都不分开了……当牧若飞被管事引着走进夏涵的卧室,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舒绿全然没有察觉外人的到来,还握着夏涵的手呢喃不已。

巧英忙低头对舒绿说:小姐,牧世子来看夏公子了!啊……舒绿如梦初醒,忙站起身来,却差点没站稳,巧英赶紧将她搀住,心疼地感叹——她的小姐,何曾这般娇弱过,直如风吹就倒的小草儿一般!牧若飞看到舒绿那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的尖尖小脸,心里头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她……她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从前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俏脸,如今是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了,那健康的粉红脸颊,也变得又青又白,她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你……无论如何,总该好好保重才是!牧若飞略带责怪的语气,听在舒绿耳中,却无法引起多少感触。

她也知道他关心自己,然而她眼下真的没法放宽心情。

牧若飞说了这话,也明白自己是过来探望夏涵的,应该先慰问夏涵才是正礼。

他走到夏涵床边,望向那沉睡中的少年,心中五味陈杂。

在得知夏涵向舒绿提亲获得了老王爷的首肯后,牧若飞对夏涵不生恨是不可能的。

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人,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在王府里,他连夏涵的名字都不愿意听到。

好友变情敌,将要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任由是谁都无法淡定的吧?飯.飯*煙。

默染 整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牧若飞胸中的不平,也在渐渐散去。

在展眉的婚宴上见到夏涵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平和了许多。

而听到夏涵坠马出事,牧若飞立刻赶来探望。

不管怎么说,夏涵都曾是他的朋友,他再怎么嫉妒夏涵,也不会希望夏涵出事。

牧若飞就是这样直率的人,他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看见夏涵如今的样子,他哪里还生得出一丝愤恨?他如今情况如何?牧若飞侧头问舒绿。

舒绿摇摇头,说:不好。

药王说,如果他三天内不清醒,那……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牧若飞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

在这种情形之下,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其实来之前,他很想问舒绿,如果夏涵真的不幸了,她有什么打算?可是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当着夏涵的面问。

而在看到方才那一幕后,牧若飞觉得问这个问题,已然没有了意义。

很显然,舒绿整颗心都扑在了夏涵身上,眼下跟她讨论日后的问题,是不会有结果的。

牧若飞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他绝不会趁着夏涵出事,来博取舒绿的芳心。

然而,他也在暗下决心——万一夏涵无法再照顾舒绿,那么,就由他来照顾舒绿一辈子吧。

这夜舒绿回到凌府,依然被逼着吃下一堆补品。

不同的是,平时逼她进补的是嫂子欧阳婉,今儿却是哥哥展眉亲自出马。

听说今天牧世子去看望小夏了?嗯。

舒绿默默吃着炖汤,没有多说话的力气。

展眉大致能猜到牧若飞心里在想什么,却不好点破。

他看着妹子清瘦的面容,心里疼惜极了。

你啊,无论如何,总得把自己身子好好保养保养。

再这么打熬下去,要伤元气的。

小夏那边……你尽人事便是了。

尽人事……舒绿轻叹一声,说:哥哥你说得没错,我也就是尽人事而已。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他为我做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我却……几乎没为他做过什么。

当我想为他做事的时候,一切或许都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那些烂俗的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要等到失去了以后才开始懂得珍惜……可是……我不想失去他……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展眉沉默了。

在夏涵出事前,他没想过,妹子对夏涵的感情,竟也如此深刻。

毕竟……她一向偏爱牧若飞,不是吗?哥哥,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对不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就住进我心里了,在很早很早以前……-----------------------------(坑爹的联通网络,据说我们这一区的光缆断了,从早晨维修到现在还没好。

这一章是我特意跑到另一条街的妈妈家来发的……现在回家写第二更。

如果12点前网络还不通,第二更肯定发不了了,明早再发吧。

再一次诅咒万恶的联通……)(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六章:爱人总要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道理舒绿早就明白。

可直到此时,她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中饱含的痛楚与悲凉。

在这场感情里,她一直是被动的那一个。

自一开始,全是夏涵在追,她在躲。

从上巳节的桃花词开始,夏涵用他的方式,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他向她提议斗香、在赶考前请求她为他调香;他追随她赶赴京城,进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送她的檀香佛珠送到寺里开光祈福;他邀请她到小春山赏雪、为她写了一首又一首情诗;他在别人刻意污蔑她时,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而她若是无暇见他,他便很知趣地消失不见;而后……他明知皇帝对她有心,竟冒着巨大的风险,设下了惊天圈套,将皇帝与群臣、皇子、妖匪还有她……全都设计了进去。

再后来,当她告诉他,她想要的生活时……他对她郑重许下了诺言: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

他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赢得她的心。

可他还很豁达地对她笑着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他爱她,且并不强求她也一样爱他。

可是,他付出了这么多,她呢?她可曾为他做过什么?哥哥,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不愿意接近夏涵,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她凄然一笑,说:我总觉得自己很聪明,能够应付所有的状况,根本不需要另一个聪明人陪着我,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且,我老是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并不是那么好。

她很清楚自己的缺点在哪里,那就是太有控制欲了。

这控制欲,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她希望她所过的生活,都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包括最亲近的爱人,她也渴望着能够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偏向牧若飞,因为相对而言,牧若飞更单纯、更率真、更容易看清,尤其在舒绿的面前,牧若飞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但是在她陷入困境,需要帮助的时候,牧若飞却一无所知。

而夏涵,却用自己的智慧和胆识为她破局,将她从差点被兴耀帝召入后宫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尽管在外表上,牧若飞比夏涵更雄壮威武,更像男子汉,可若论起才智谋略,两人的确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舒绿才猛然发觉,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她也需要人保护,需要人照顾……很显然,夏涵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对夏涵的好感,是在那时起才真正萌芽的。

和夏涵一起在凌府里编写《香典》的那段日子,温馨而平静,她渐渐感觉到,夏涵并不仅仅她之前所认为的那样深沉多智,他同样也可以很活泼、很狡猾、很……很羞人……看起来冷淡漠然的他,在与她激吻的时候,比她所幻想过的还要更投入更热情,更能点起她心底的火苗……她开始梦见他,有时候,白天里做着正事,也会无端想起他来,她想这或许就是恋爱了吧。

对于这种温暖甜蜜的感觉,她其实是享受的。

慢慢地,她也会开始遐想两人成亲时的情景,从来不穿亮色衣服的他,穿上大红吉服会是什么样子呢?洞房花烛夜,他肯定会比那天还要坏吧?所有幸福的美梦,在他坠马的瞬间,被摔成了碎粉。

哥哥……舒绿双手捂脸失声痛哭,泪水从她葱白玉指的缝隙间缓缓滴落,从夏涵出事后,她似乎还没有这般放肆地大哭过。

展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被妹子瘦弱的身子刺了一下心脏,喉头微紧。

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前世儿时的某一天,那时,妹妹也是如此扑到他怀里哭得像个泪人儿,他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后来……她哭着哭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展眉只觉得自己肩头已被舒绿的泪水浸湿,他低头朝她看去,只见舒绿双眼紧闭,眼上睫毛轻轻扇动,显是已经睡着了。

唉。

展眉暗叹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里间床上躺好,他走到外间,才让巧英和巧珍去替舒绿解衣除钗。

这些日子也真是苦了她。

仲秋满说过,三天后夏涵还不醒来,那他的生机也就彻底断绝了。

实际上,大家对于夏涵的结果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肯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罢了。

展眉并没有呆等着夏涵的醒来,相反,他加快了查案的速度,从兴耀帝下旨彻查到如今不过几日,他就搜集了大量的证据,连南河道的贪官关系网也挖了个底朝天。

终于,这桩案子从暗里转到了明面上,由当朝首辅大人在朝廷上直接甩了出来!应该说,这么大的事情,相关人员也是得到了点风声的,并作好了应对的准备,然而在兴耀帝的雷霆之怒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动了真怒的皇帝,怎会容许这些蛀虫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不过一天时间,三名二品大员相继落马,从朝堂上被捆走,扔进了诏狱!而与他们相关的各色人等,也被内通司四处的番子们到处搜捕,一个接一个拖进了刑部监狱。

哦,连刑部的某几位大人,也没法脱身,两人降职、一人被捕,翰林院那位常大人,同样被关押起来。

南河道那边的官员,更是早就被暗中捕获了,押送京城了。

整个朝廷上下乱成一团,而夏涵出事的原因,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原来夏涵是因为想要揭发此事,反而被人先下手为强害了。

与夏家有关的官员们自然群情激奋,纷纷上书要求惩处元凶。

要知道夏伯卿还在京城里坐镇呢,他的门生旧友,焉能不替他说话?可是……即使凶手被擒,涉案官员被问责,对夏涵的病情也毫无帮助。

谁都知道,夏涵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连药王仲秋满亲自出手,替他打开了脑袋疏通血脉,也无法使他醒过来,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本该成为漩涡中心的夏府,暂时还没什么人前去拜访,大家都很识趣,知道在这种时刻,夏伯卿是不会有心情见客的,门生们也只让家人送了慰问的帖子去尽尽心意,没法给予老师什么实质上的安慰,而与此同时,夏涵的未婚妻、信安王爷的外孙女儿凌舒绿日夜在他身边燃香祈祷的故事,开始流传得更广了,这些事情,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说得是有鼻子有眼,连舒绿每天给夏涵燃的什么香,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颇具黑色幽默的是,欧阳家的御香药铺,为此还多了好些生意。

那些个大家丫鬟们上门,开口就是要买凌千金为夏大人燃的碧桃和露、凌千金祈福时用的半月香……都是她们家小姐、夫人要买的。

据说,许多闺阁少女都在家中燃起这些香药来,为夏涵和舒绿默默祈祷,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少女们总是对浪漫的爱情故事抱有幻想,尤其当这故事带着浓烈的悲剧色彩时,那种凄美的感觉更让她们动心。

至于夏涵给舒绿写诗的小故事,更是人尽皆知,成为了继凌展眉与欧阳婉之后又一经典爱情传奇。

但无论是朝廷上的风云变幻,还是闺门中的旖旎情思,都与此刻的舒绿毫无关系。

她已经一天一夜不曾进食,同样也不曾离开夏涵的床前。

三天的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可夏涵的鼻息与心跳非但没有变得更强健有力,反而……渐渐弱了下去……舒绿,你回去休息吧。

看着舒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蓬头垢面的容颜,仲秋满眼中满是不忍。

他的手正搭在夏涵的脉门上,夏涵的脉搏,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的确是到了油枯灯尽的时刻。

他建议舒绿离开,乃是一番好意,不想让舒绿亲眼目睹夏涵的离世。

就像夏伯卿,明知儿子已然救不回来,索性把自己关在屋里。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冲击,对这位早已过了天命之年的老人来说,实在太难承受了。

展眉站在舒绿身后,对仲秋满的建议深以为然,可当他正想劝妹妹两句时,舒绿却拼命摇头,紧紧抓住了夏涵的另一只手。

她就坐在夏涵的床沿上,早把什么礼教约束抛到了天边。

然而,她却发现,夏涵的脉搏……好像停止跳动了……夏涵!她嘶哑着嗓子痛呼一声,扑到夏涵身上,把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果然,夏涵原先还略略跳动的心脏,此刻却再无任何反应。

夏涵,你醒醒!醒醒啊!她抱着夏涵冰冷的身子痛哭起来,哭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就要昏过去了。

仲秋满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他走了……展眉一咬牙,准备上前用手刀打昏妹妹把她抱走,可当他上前一步刚扬起手来,却发现——本来已停止心跳的夏涵,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晚上还有一更……万恶的联通啊万恶的联通!网络能更渣一点咩!!!!!!!!!!! = =话说,乃们脚得夏涵醒过来后会发生神马呢……【我是不会剧透滴】)(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七章:复苏(这是今天的第二更)---------------------作为大梁的国都,京城的常驻人口早已超过了百万。

加上每日里川流不息进进出出的商贾、旅人,整座繁华的京城天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传出多少新闻。

再热闹新奇的话题,能够在京城人的嘴上停留半日,那就已算是大事了。

而如果能够让人谈论十天半个月,不得了,绝对是超级热点!而当今皇帝的宠臣、京城少女们的梦中情人、被称为大梁朝第一美男的中书舍人夏涵夏檀青,已经足足让人关注了一个多月。

每天里,不知有多少人在关心着这位死而复生的夏大人的康复情况。

什么,夏大人能进食了?好事!夏大人说话了!还说了一整句话呢!夏大人今天第一次下榻行走,太神奇了!他恢复得真快啊!也不怪人们会如此关注夏涵的病情。

在此之前,谁听说过人的脑袋能被撬开又缝上的?更别说,一个连心跳都没有了的人,居然又醒了过来,还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飞快痊愈着。

本来就被称为药王的仲秋满,名声自然更加响亮。

上门恳求仲药王诊病的王公贵族,那队伍据说足足可以绕京城一圈还绰绰有余咧!当然,仲秋满延续了他一贯的牛叉风格,想见谁就见谁,想治谁就治谁,他要是不想?对不起,多大面子也没用!有些权贵见不得他这般嚣张,很想给他点教训,让他老实点,谁知突然从宫里传出了一个超劲爆的消息——仲秋满即将成为明德长公主的驸马!这简直是神展开啊!好吧,大家都知道明德长公主的病是仲秋满治好的,不过仲秋满治过的人多了去,谁也没把这当成一件大事,可人家不声不响的,居然博得了长公主的芳心,要以身相许来回报……好,好狗血啊!大梁的公主、郡主们再嫁的前例很多,明德长公主的再嫁其实并不稀奇。

如果是一位闲散宗室女子,人们才不会过多地在意这件事。

问题是,明德长公主是谁?那可是皇上最敬重的长姊,不久前才刚加封为大长公主的宗室女第一人,原本皇帝还想将她封为安国大长公主,将她的封邑增加一倍,被贤明的长公主阻止了。

但是皇帝还是坚持给她加了大长公主的封号,并且给她增加了三百户的封邑。

因此明德长公主在大梁朝的地位,其实已经隐隐超越了后宫里那位简直没有存在感的太后,连皇后都没她风光。

不过明德长公主行事很是低调,不仅很少进出掖庭,各种贵族聚会也不参加,至于朝政更是从不插手——但是,这也是皇帝敬重她的原因之一。

要是她是那种到处伸手的性子,兴耀帝就未必如此尊敬她了。

这么一位地位超然的长公主,居然愿意下嫁给一个太医院的医官,就算这位医官头上有着药王、神医的头衔,也还是让人深感震惊。

不过皇上都亲自赐婚了,别人还能说什么?有些权贵甚至在私底下暗暗后悔,说早知长公主愿意改嫁,早就献殷勤去了,哪里还会便宜了那个仲秋满!没法子,长公主守寡十多二十年,几乎如同无波古井一般,谁能预料到她会被一个大夫打动芳心啊。

总而言之,有长公主替仲秋满撑腰,就只有他招惹别人的份,别人哪里敢上门来教训他。

然而诚心上门求医问药的人,数量还是有增无减。

另一方面,信安王府凌千金的名声,也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夏涵昏迷不醒的时候,舒绿衣不解带地服侍他,日日为他燃香祈福,最终成功将他唤醒。

不管是市井之徒,还是千金闺秀,其实更愿意相信传奇。

药王出手把重伤的病人治好,这只属于令人惊叹的医学奇迹。

而出身贵胄的名门淑女,凭着一腔痴情感动了上苍,将已被黑白无常勾魂索命的未婚夫从黄泉路上唤了回来,这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传奇!京城的众多瓦肆、茶馆里竟开始有戏班和说书人,开始把夏涵和舒绿的故事编成了曲子、戏段传唱起来,加上之前大受欢迎的凌展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说,凌家兄妹俨然变成了京城少男少女们的新生代偶像。

就在这一股股的传言风暴不停刮来刮去的时候,旋风中心的人们依然过着他们平淡的生活。

在被巨大的幸福感差点冲昏过去后,舒绿渐渐发现,重新醒来的夏涵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本来,这种重度昏迷之后醒来的病例,最让人担心的就是脑部的后遗症,至于身体功能,因为不像后世的植物人那样一睡经年,倒还比较容易恢复。

仲秋满就曾提醒过舒绿——就算夏涵能够醒来,他也有极大可能患上严重的后遗症。

智力受损是最常见的情况,又或是失去了部分乃至全部的记忆,至于双目失明、头痛、丧失一些辨认能力等等,都是很有可能的。

但让仲秋满都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后遗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夏涵身上出现。

他虽然说话不多,但吐字很清晰,不但能叫出身边每一个人的名字,视力也没有什么改变。

虽然他大多数的时候,是在床上闭目养神,可是看得出他的身体正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比仲秋满和舒绿所预想的恢复得还要好得多,也快得多。

对于这种情况,连仲秋满都没法解释。

当然,心跳停止又复苏在别人看来很神奇,但在一般的医生看来,这种病例多不胜数,很是平常。

奇怪的是,夏涵的脑部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昏迷了这样久,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也太厉害了。

难道我无意中练成了上帝之手?仲秋满看着自己给夏涵动手术的双手,很是疑惑。

没错,您这双手太神奇了,求点石成金。

路过的舒绿看到他在自吹自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夏涵都醒来一个月了,她也有了说笑的心情。

不止如此,她每天都开心得想唱歌,恨不得对着展眉唱药,药,切克闹,苍茫的天涯是我滴爱……唔,你脸色总算好点了。

继续吃我给你开的那两帖药,不要停。

仲秋满打量着舒绿的气色,点点头。

随后他又坏笑着接了一句: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养漂亮点哈!您先顾好自己的婚礼吧,准驸马爷!舒绿哪会被这么一点小调侃打倒?如今她出入夏府,可是一点忌惮都没有了。

夏府的人固然对这位未来三夫人敬如神祗,而信安王府那边的长辈也无人对她的行径提出异议。

无论如何,舒绿的好名声只会为王府锦上添花。

事已至此,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夏哥哥,你怎么起来了?舒绿进了夏涵的院子,发现夏涵正披着一件外袍站在回廊外看着远处的天空,忙走快几步赶到他身边。

天凉了,仔细吹了风。

她细心地把夏涵的外袍衣襟拉了拉,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妻子替丈夫整理衣裳般自然。

夏涵温柔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舒绿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也不禁轻笑一声,说:夏哥哥别嫌我啰嗦啊。

夏涵摇摇头,轻轻伸手牵住了她的柔荑,拉着她慢慢往屋里走。

对,就是这个动作……有些……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以前,在有外人、仆从在的场合,夏涵很注意礼数,从不逾矩。

只有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稍微有些出格的言行。

那一回若不是中了铜雀楼的春~药,夏涵也不会对她那样无礼。

可是如今夏涵醒来后,对别人还是和之前一般冷淡守礼,连对他父亲的态度也还是恭恭敬敬的,唯独对她……却很不一样。

就像现在,满院子都是仆人,他却毫不在乎地牵起了她的手。

她曾把这情形向展眉说起过。

展眉是个大男人,对这种事没那么敏感,大大咧咧地说:哎呀,他这不是死而复生更加珍惜你么。

虽然这么说,还是有点怪呢。

难道你想他醒来后,对你无比生疏,还来一句‘你是谁’?我怕真要那样,你又要哭死了。

舒绿白了哥哥一眼:我也没那么极端啦。

这不是有点疑惑,才来和你说说嘛。

平心而论,她当然喜欢夏涵的这种转变。

经过这一次的变故,她确认了自己对夏涵的感情,和夏涵相处时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浓浓的依恋来。

只是……一下子还不习惯在人前有亲热的表现嘛。

展眉笑道:你想太多了。

难道现在这个不是夏涵,是和我们一样,穿过来的?不,他就是夏涵,这还能有假?舒绿也笑了。

要是换了个人,我能感觉不出来?那不就结了?展眉耸耸肩。

舒绿也不甚在意,两人很快便换了话题。

----------------------(嘿嘿嘿……夏涵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明天再说~~~~)(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八章:暂别(今天工作比较忙,更新晚了点。

不过,待会还会有一章的,时间自然是不能确定了……咳咳。

)-----------------夏涵请求辞去紫宸殿中书舍人之职的折子,从内阁转到了兴耀帝的御案前。

兴耀帝略微有些诧异。

撇开私人感情不论,他对夏涵的文书天赋极为赞赏,认为夏涵是一名难得的辅佐之才。

虽然没有那种改革派大臣的魄力,不过这种人才却是兴耀帝最需要的。

另一方面,紫宸殿的中书舍人职务,对于青年官员来说绝对是一种荣耀。

而夏涵……却主动要求放弃了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尽管兴耀帝也觉得,一个头脑受过重伤的臣子,或许能力也会受损。

但是夏涵辞职辞得这样干脆,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翻开夏涵的奏折,写得却是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好像他不辞职就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天下,简直就是尸位素餐站着茅坑不拉屎……等等。

反正字里行间,无不显示出夏涵辞职的坚定决心。

兴耀帝沉吟片刻,召过德进来下了一道挽留夏涵的旨意。

这属于比较受皇上看重的臣子才有的待遇,不管是真情假意,能被皇帝挽留,证明你在朝廷上还是有地位的。

夏涵自然又上了第二道辞职的奏折。

朝野之中,对于夏涵的辞职,无不觉得惋惜。

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啊,就这么陨落了!出了这种意外,伤了脑袋,确实也难胜任皇帝的智囊这种高难度、高强度的工作。

但知道干不了是一回事,果断请辞又是另一回事了。

夏涵还如此年轻,便这般不眷恋权位,却也难得。

为此,他在士林间的风评又更上了一个档次。

要是放在夏涵出事前,夏伯卿对于儿子的政治生命就此终结定然很是遗憾,九成九不会同意他请辞。

但自从儿子死而复生,从阎罗王手里捡回了一条命,夏伯卿的想法就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只要儿子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仕途……那也是不能强求的。

他还反过来安慰儿子,让儿子不必灰心,以夏涵在钻研古籍、修撰史书上显现出的天赋,将来在学问上必然能成一派大家。

不当官,和他自己一样,当个隐逸的名士,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夏家还有两个儿子在地方上为官,只不过没有夏涵的表现耀眼罢了。

对于父亲与旧日同僚、文友的安慰,夏涵只觉得好笑。

没有人知道他从来就无心于仕途,就算他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嗯,舒绿应该是会相信的。

如果不是遇到了舒绿,他或许连考科举的热情都欠奉。

之后拼尽全力上京赶考,除了对父亲有个交代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配得上舒绿这王府千金。

再到后来,被分配到翰林院、突然被扫到了藏书库、又一夕之间青云直上被任命为紫宸殿中书舍人……这些,并不是他自己孜孜求来的,只不过命运的手推着他走,他就顺势而为,如此罢了。

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功名利禄。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他也不会冒着巨大风险,为舒绿而去设计皇帝。

虽然这回出事并非他所愿,可恰好能够借这个机会离开皇帝身边,从磨人的官场脱身,躲回他的书斋里去,和舒绿两人耳鬓厮磨、调香读书……何其快哉?比在朝廷里上班快意不知多少倍呢!在夏涵第三次上书请辞后,兴耀帝终于同意了他的辞职。

因为夏涵在折子里提到,他在辞去中书舍人的职务后,打算回到家乡江城调养身体、侍奉老父,所以兴耀帝还送了他一个顺手人情,那就是将他任命为江城府学的教授。

此教授和后世大学里的教授稍有不同,不过也都是教书育人的工作。

府学的教授,原来都是七品,兴耀帝特别给夏涵提了一级,六品的教授,和府学的学政也可以平起平坐了,其实也就是个名义上的府学老师,不用去上班的那种。

这么一来,夏涵依旧还是官身。

这却是兴耀帝偶尔大发善心的结果,估计是夏涵就这么突然离开,让冷硬的兴耀帝也想起了他平时不少好处,才会有这样的恩典。

对于这个结果,夏涵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很了解皇帝对舒绿存有觑觎之心。

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还是远着些好!万一他和舒绿成亲以后,皇上越想越窝火,随便伸出一根小指就能把自己给碾死啊。

原先夏家和王府,是将夏涵舒绿的婚事定在十月,如今自然不得不改期。

夏伯卿亲自上门拜会了老王爷,两家商量着把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

夏伯卿将先带着夏涵回江城调养身体,到时,王府再派人将舒绿送回江城成亲。

舒绿想要在江城办婚事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了。

然而,想到要和夏涵分开好几个月,舒绿心里就堵得慌。

舍不得与夏涵别离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更担心夏涵的健康。

才刚从重度昏迷中醒来一个多月,怎能经得起长途颠簸?但夏涵却说自己的身子恢复了许多,想赶在冬天冰封大江前,回到江南。

他更不舍得和舒绿分别……可他也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因为由王骏所揭露出的,南河道官员贪腐的案子,已查到了尾声。

这样大的案子,牵扯到的官员和利益集团,一如夏涵当初所想象的那样复杂。

他要是沉睡不醒或是死了,那自然没人找他麻烦。

可他偏偏就醒了,还能走能说话了。

所以,这些事情也不可避免地缠上身来。

他之所以下定决心赶紧辞职,也有快刀斩乱麻的意思。

只有离开京城,他才能不被这些事情羁绊。

夏哥哥,你自己保重。

站在京城城门十里外的长亭中,披着一件葱绿披风的舒绿满脸不舍地看着夏涵。

她总觉得有好些话想说,可真正见了夏涵,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果可以跟着夏涵一道回江城去,那该有多好!但是现在不比夏涵还昏迷着的那段非常时期,既然夏涵都康复了,舒绿也不能再任性下去,又得重新扮回名门淑女的角色。

既然他们还没成亲,舒绿就不能随夏涵一道回江城。

夏涵低头看着舒绿稍稍恢复了些血色的俏脸,点头道:我会的。

仲先生不也说,我康复得很好吗?他开的药,我每日都有服用,你不必担心。

倒是你,要好好调养才是。

你看看你的脸,瘦成什么样儿了?还有这手,就剩了一把骨头……夏涵心疼地握了握舒绿的手腕,无意中碰到了他曾送舒绿的那串檀香佛珠。

这串珠子,你还戴着?是呀。

舒绿灿然一笑:你送我的嘛。

你没恢复意识的那些日子里,我天天戴着它在佛前祈祷,果然是灵验!——傻姑娘。

就在好些仆人的注视之下,夏涵突然动情地将舒绿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舒绿的脸骤然红了起来,双手一推,挣脱了夏涵的拥抱。

幸好夏大儒在马车上,看不到这边的情形!不然真是羞死人了!夏哥哥……怎么越来越大胆了啊!喂,小子,你还不是我妹夫呢,规矩点。

展眉不满地捶了夏涵一拳,力道自然轻得很。

夏涵也不以为意,对展眉笑道:舒绿就拜托你了,大舅子。

切!是准大舅子!别叫得那么快。

还有,我照顾自己妹妹是应该的,可不是为了你!展眉虽然吐槽了夏涵两句,还是很关心夏涵身体健康的。

不关心不行啊,这可关系着妹子下半辈子的幸福呢!对于妹子要远嫁江城,展眉是又高兴又失落。

他一贯清楚舒绿的心飯飯*煙。

默染 整理思,知道她不想在京城里多晃悠,免得皇帝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到了江城,真正是天高皇帝远,再也不用担心了。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很难见妹妹一趟了。

果然,世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啊!唉,为了妹妹的幸福,他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舒绿不敢耽误夏涵赶路的时间,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催着夏涵快些上车。

夏涵刚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舒绿,低声说:我在江城等着你来!……嗯!舒绿抿了抿嘴,眼里流露出无限柔情。

坐在马车上,夏涵还在不住撩起车帘,看着那灰色的十里长亭不住变小,终于消失在视野之中。

要分开好几个月啊……夏涵放下车帘,努力让自己略为郁闷的心情平缓下来。

没事,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他坚定地相信,他与舒绿,是夙世的良缘。

这姻缘的红线,将他们牢牢系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剪断的。

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个梦……------------------------(真的,还有一更……还有……一更……)(未完待续)第三百六十九章:梦(看,第二更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先闻到了一股似乎有些熟悉的甜香,紧接着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玻璃房子里。

其实,他不懂如何形容这个地方,好像到处都是透明的玻璃,光线又亮得耀眼——可是这些光,似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阳光。

是这香味把他吸引来的吧?夏涵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应该是从马上摔落地面了吧?难道……自己就那样丢了性命?看来是这样没错了。

那,这儿就是地府?和人们传说的阴森森的阎罗殿没有半丝相似啊!光光亮亮不说,还有又甜又清的花香味道,而且,他好像还听到了说话声……陈总,这是我们新调制的香水,是按照您写的配方来调配的。

夏涵看到在一堆千奇百怪的器具间,一个穿着怪异白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走到另一个白袍女子面前。

这男子的头发也太短了吧?嗯,还不错。

不过前味还是浓了些,看来要改一改配方……那同样穿着白袍的女子,轻声回应道。

夏涵不知这些人在做什么,不过他对这香味很感兴趣,不知不觉就飘到了这女子身边。

对,就是飘。

他如今的身子,只是一股轻飘飘的淡淡烟雾,不过五感还在,能听能嗅能看。

哦,或许加一点橘香……那白袍女子抬起眼来,继续和短发男子说话。

当夏涵看到她双眼的一刻,心中狂震,激动得难以自已——舒绿!他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屋里的两人也完全没有感觉到夏涵的存在,还在不停地讨论着他们的问题。

她就是舒绿!夏涵紧紧盯着那女子的眼睛,虽然脸型、五官、声音、发型、打扮都截然不同,这女子的年纪更比舒绿要大许多……可是夏涵的直觉告诉他,这便是他的舒绿。

怎么回事?他能看到舒绿,舒绿却看不到他?难道,他一眨眼就过了几百年,舒绿已然转世投胎,再不认得他了?夏涵认定这女子是舒绿,却想不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跟着她在那玻璃房子里忙忙碌碌,又跟着她上了一个会跑的大箱子,再跟着她回了家……他就这样跟在那叫陈碧的女子身边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陈碧的生活很规律,白天就在那栋大得不可思议的高楼里做事,调香只是偶尔进行。

她大多数的时候,是不停地接见各种前来汇报的下属,还有就是和一些客人谈事情。

她说的那些事,一开始夏涵听不懂,慢慢地,也能了解个大概。

总之,陈碧是个管事的人。

而且手下很多,工作也很忙。

夏涵从没想过一个女人也能做这么多事情,而且处理得极为妥当,从没见她有过生气、着急或者忧虑的表情。

她总是那么利落、镇定,让所有人都能听从她的调配做事。

可不管怎样,夏涵还是觉得她是舒绿。

虽然舒绿的举止更温柔、更娴雅,说话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可一个人身上无数细微的小习惯总是改不了的。

眼神也好,嘴角弯起的弧度也好,思考问题时写写画画的小毛病也好……所有的细节拼凑起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舒绿。

他逐渐融入了她的生活,也渐渐接触到这世界里更多的东西。

对于一抹无所事事的幽魂来说。

默默地观察这个世界,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也只有这样的世界,才会出现陈碧这一类女子吧?在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再好强的姑娘,也不可能如此抛头露面……不知何时,他突然意识到,为何他一直会被舒绿所吸引。

大概就是因为舒绿身上拥有着,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曾有的特立独行的气质。

对,就是特立独行。

就算她的言行举止和别的千金闺秀一般优雅,可骨子里那种叛逆的气息,还有对自由的追求……他想起了某一天,在凌府那座隐秘的小楼上,他曾与舒绿有过一次奇特的对话。

她指着那天空,叫他看。

你看这天,何其高广。

你看这地,无边无涯……可是,这天,这地,都是属于你们的。

不是我们的。

这个世上,女子可以走的路是那样的狭窄,我们所能看到的天空……我们所能看到的天空不会比这巴掌大多少。

无论是何等身份的女子,所有的生活不过就是在一个‘院子’里打转。

小户人家就是一间小小的宅子,世家大族也不过是几进的大宅门……总之,看到的都是那些人,那些事。

我一直很用心的想适应这种生活,似乎也适应得很好,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适应。

对,就是这句话,适应!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会用适应这样的字眼?后来,他自己找到了解释——舒绿原先是在乡下过活的,自在惯了,来到王府后自然是要适应。

然而,此刻的夏涵才明白过来,舒绿之所以要适应,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人!所以她才会说:其实我并没有多大的野心……我只是不想被困在一个宅门里,每天和妯娌、亲戚、丈夫的小妾勾心斗角,争来争去也不过是在蜗牛角上吵闹而已。

我的愿望,不过是有个温馨的小家……更大的愿望,则是希望能游遍名山大川,看看大千世界。

还有一个愿望——我想搜集这世上所有的香料、草药、香方、药方……分别写两本书,一本是《香典》,另一本则是《药典》……会拥有这些想法的,怎么会是寻常人?夏涵终于想通了许多事。

陈碧就是舒绿,舒绿就是陈碧,她们根本是同一个灵魂!还有展眉。

展眉的所作所为,同样也不像是普通的乡下少年。

联想到他们兄妹如同连体婴般的亲密关系,夏涵不禁在想,或许展眉也和舒绿一样……这个推测,在某天他跟随陈碧来到一家咖啡厅后得到了印证。

那被陈碧称为哥哥的男子,虽说外表也完全改变了,但那种凌展眉独有的气质,还是让夏涵一眼就认了出来!陈碧、舒绿、展眉……所有这些信息在夏涵的脑海中盘旋着,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夏涵,你醒醒啊!醒醒啊!醒醒啊!是谁……是舒绿在呼唤他吗……可是,舒绿——不,陈碧,就在他的眼前啊?夏涵,你醒醒!快醒醒吧!呼唤一声比一声更清晰,更惨烈,就像要将心肺唤出来一般……夏涵发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往一个未知的方向狂拉过去——再然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就在舒绿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那一刻,夏涵模模糊糊地,将陈碧与舒绿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他……回来了……涵儿,又头痛了吗?夏伯卿见儿子一直闭着眼睛靠在车背上,以为夏涵又不舒服了,忙紧张地追问道。

夏涵坐直身子,睁眼对父亲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在养养精神。

父亲,您放心吧,我好多了。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伯卿长舒了一口气。

呵呵,舒绿这孩子真是不错。

咱们这趟回去,我一定替你们好好筹备筹备婚事,风风光光把人家娶进门。

夏伯卿对舒绿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

聪慧、懂事,这些固然很好,家世出众当然也是优点,可最难得的却是她对儿子的情意深重。

儿子昏迷的那些天,连自己都要放弃希望了。

她却还日夜陪在儿子身边,毫不避嫌。

有些姑娘,未婚夫出了事,不管是家里还是本人都刻意与未婚夫家里保持距离,就是怕日后不好说第二门亲。

舒绿却从没为自己考虑过,真是个好姑娘!夏伯卿儒生出身,最讲究仁义礼智信。

在他看来,舒绿虽然是个女子,却比这世上大多数男子更重信义。

娶了这样的女子,才不辱没了夏家的门风。

父亲喜爱舒绿,夏涵自然高兴,不过,他想,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舒绿的好处究竟在哪里。

有了那次离奇的际遇,他才真真正正地,懂得了舒绿。

元夕之夜,金香桥上,她质问他:你又了解我几分?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值得你如此牺牲的人?他当时回答说:既然你说我不了解你……那就用你的余生,来让我了解吧。

呵呵呵……现在看来,并不需要余生那样久。

他已了解她从何处来,了解她追求自由的心情,源自何处。

从此以后,他会用尽所有的努力,让她快乐……----------------------------(嗯,夏涵的遭遇就是酱紫~~~~亲们太厉害了,书评区里好多想法哦~~~~)(未完待续)明天一早发更新……(作者蔷薇柠檬更新于: 2012-08-29 00:17)明天考桩,今天先去考试场踩点。

排队好几个小时,不出意料地各种撞杆,差点把人家的红外线发射器也碾压了……考官怜悯的看着我说,他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我……羞愤得连码字都失去力气了呜呜呜呜呜……明天肿么办啊!于是纠结到现在才写出一千字……明早先发了更新再去考试…………第三百七十章:悔婚看着微垂臻首恭立身前的舒绿,信安老王爷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郁闷。

虽说他一开始并没将夏涵当成外孙女婿的人选,不过在新年那件意外之后,夏家迅速上门求亲,老王爷也是经过详细考虑才同意的。

谁知这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的孙女婿,竟出了这么一桩事情?从老王爷的本心来说,如今这结果,他倒希望夏涵当初没有醒过来才好。

夏涵要是过世,舒绿固然会悲痛一阵子,可日后说亲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信安王府的大招牌摆在这儿,舒绿又不是嫁过人,再找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根本不难。

大梁可没有那种未嫁女要为去世的未婚夫殉节的风俗,别说是未嫁女了,寡妇再婚也不稀奇啊,明德长公主这不就要再嫁药王了么?一个远离了朝廷中枢的旧臣,能给信安王府带来多少好处?真是浪费了舒绿这么好的女孩儿!这门亲事,到了如今对信安王府而言就是鸡肋。

老王爷还在后悔,早知道舒绿真这么神奇能把夏涵唤醒,他那时候就不该放纵舒绿,让她日日陪伴在夏涵身边。

不可否认,老王爷对这外孙女儿是真心疼爱的,可这也并不妨碍他冷酷地用利益化的眼光来审视她的婚姻——应该说,老王爷这种思想才是当世正统。

他要是《还珠格格》里皇阿玛那种儿女情长的性子,焉能成为政坛常青树?舒绿,你今日到城外去了?他尽量用较为温和的语气对舒绿说话,舒绿却听得心头微微一跳,品出了点味儿来。

往日,老王爷可从不过主动问她的行踪。

这是不是代表着老王爷的一种态度?她没有急着回答,先把话在心里转了转,才说:是的,外祖父。

老王爷点点头,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也辛苦了,先在家里歇歇,别太劳累才是。

如果说之前舒绿只是隐约有点不安,老王爷这话更加重了她的疑虑。

她又不是笨蛋,哪会听不出老王爷的潜台词,意思就是,你前些日子太折腾了,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都别想去!是,多谢外祖父关心,舒绿这就回去了。

尽管心中翻江倒海,她面上却丝毫不露,依然恭恭敬敬地向老王爷施礼方才离去。

老王爷对舒绿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嘴边挂着一丝和蔼的微笑目送她离开,看来这个外孙女儿还是很听话的。

如此能干精明又乖巧的女孩儿,本该成为信安王府一枚有用的棋子才对,就这么把她嫁到江城去,那就成了废棋,太可惜了。

再说,为了舒绿本人好,自然还是嫁到京城贵胄人家更适合她,不是吗?即使是在满城淑女之中,舒绿也依然是极出挑的那一个。

若夏家那边……能够识相些,主动把婚退了,事情还大有可为!巧英,你替我把这封信悄悄送到展眉少爷那儿去。

记得,不要让平常带信的那婆子办事了,找二院外的那叫小冬瓜的孩子,你可记住了?巧英看小姐脸色郑重,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赶紧点头应下。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如今夏公子已在逐渐康复,小姐的心情为何却沉重起来?莫非,是因为夏公子随父亲回了江城,小姐心中思念夏公子……巧英并不清楚舒绿真正的心事,只是听从舒绿的命令照规矩办事而已。

让巧英把信送走后,舒绿随手翻开案上的一卷诗稿读了几句,却怎么也看不进脑子里。

老王爷的意思,她若是再猜不到,可以直接找根面条上吊了。

悔婚?老王爷倒是打的好算盘!舒绿心里冷笑不已,这些个高门大户,果然还是利字当头,对自己再疼爱,也抵不过真实利益的驱使,大概人家心里还觉得,这才是对自己真正的疼爱呢。

可不是嘛?多少人为她觉得惋惜啊,原本该嫁个年轻高官的,眼看着就前途无量了,结果……真的前途无亮了……然而那是她们的追求,不是她的。

在外人想来,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小丫头,一夕之间飞上枝头成为王府千金,已是奇遇,应该每天感谢上天的恩赐才对。

又有谁知道,她进京只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来?在江城的时候,她与哥哥两个自由自在,想干嘛就干嘛,何等快活。

来了京城,进入王府,她不得不收敛起性子,一心努力适应这所谓的上层社会的生活,拼命把自己装扮成最合格的大梁仕女。

她为自己涂抹再多的伪装,也不过是为了不要成为别人注目的异类,能够太太平平地生活下去。

这一两年里,她常常担忧会被家里这些长辈许配给什么世家名门的子弟,然后从种田剧摇身一变成为宅斗剧,期间还一度存在着变身宫斗戏的巨大危险,邀天之幸,总算有了个比较靠谱的未婚夫。

夏涵那些在外人看来极为艳羡的优点,比如年少得志、简在帝心,在舒绿看来却是最不重要的。

所以,她这些日子以来,还真没考虑过夏涵辞官后,老王爷会嫌贫爱富地想着把她另许他人……按理说,她和夏涵连婚书都换好了,已是法律承认的未婚夫妻,只差拜堂成亲而已,这种情况下,如果信安王府坚持退婚,对王府的声誉绝对是个很大的打击。

毕竟夏家不是小门小户,人家可掌握着大梁舆论界的半壁江山。

士林之秀,绝不是说说而已,天下读书人有谁不景仰夏大儒的人品学识?再说夏涵又是为了揭开贪腐大案这种正义事业出的事,在道义上更是立于不败之地。

加上夏涵出事期间,她和夏涵的故事被外人知晓,广为流传,这无形中也为他们的婚事加了保险。

因此,舒绿猜想,如若老王爷想悔婚,不会主动提出。

大概……会想方设法,让夏家那边开口吧。

理由嘛,也很好找,就说夏涵重伤后身子虽然恢复了一些,可元气已伤,几年内都要好好调养身子不好娶妻,怕耽搁了舒绿的青春什么的……往苦情戏的路线上走就对了,因为夏家明显弱势,由他们主动提出退婚,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影响,而以这个理由来退婚的话,舒绿的闺誉同样影响不大,她在夏涵昏迷期间的表现足以让群众们打消了对她负义的疑虑嘛。

还别说,如果老王爷铁了心要悔婚,夏家的确是有可被人拿捏的地方。

夏涵的两个哥哥都在地方上为官,老王爷可以拿些好处来和夏家交换,比如夏家同意主动退婚的话,他会关照下面的官员,超擢夏涵的两个哥哥,让夏家在官场上重新拥有一定的地位。

如果撇开她和夏涵的感情不说,的确是个互惠互利的双赢的计划啊。

但舒绿可不打算坐以待毙。

既然老王爷想先把她软禁起来,她也只能通过展眉这外力来自救了。

不行的话,还有明德大长公主这张王牌呢!还有……她坚定地相信,夏涵也不会同意退婚的。

他为了能与她成亲,连皇帝都敢设计,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估计老王爷这计划,在夏涵那儿首先就通不过。

虽然舒绿一时没想到夏涵会用什么法子把老王爷的好事搅黄了,但可以预见的是,一肚子坏水的夏涵会老老实实听话退婚那就有鬼了。

展眉接到舒绿的信笺,气得差点想直接一把火烧了信安王府。

这老狐狸脑子里整天想的什么东西啊!还扮出多么喜爱早逝女儿的慈爱样儿,看起来对舒绿似乎也是疼惜得紧,结果在这种大事上尽出幺蛾子。

展眉还想着,要是信安老王爷当初知道兴耀帝曾想将舒绿纳入后宫,会不会屁颠屁颠地就把舒绿送进去了?大有可能啊!早知道在这老狐狸心目中,王府的地位利益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没事,想悔婚是吧?还得看看他同不同意了!展眉拿着信就去找了仲秋满。

……喂,这位亲,你太凶残了吧,那可是你亲外祖父。

仲秋满听到展眉的要求之后,大为咋舌,这位小爷真是啥都敢想敢干啊!我只是让他老人家多在床上休息休息,别先吃萝卜淡操心,给我们找那么多麻烦。

别废话了,就说你有没有那种药吧。

有是有的,就是有点伤身啊,是药三分毒嘛。

伤就伤好了!看那老狐狸红光满面的,能伤到哪里去。

展眉对老王爷没什么感情,自己替他办的事情也不少了呢。

要不是有他在,信安王府上一回差点就被整倒了。

有……仲秋满叹了口气,认命地配药去了。

-----------------------(我是个傻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倒桩……然后……天就亮了……考试去……)(未完待续)第三百七十一章:送嫁信安老王爷,病了。

这病来得也急。

早晨老王爷去上朝的时候还行动有风,谈笑自若,早餐吃得也不比平常少。

谁知到了中午,却是被人抬回来的。

老王爷病恹恹地躺在御赐的软榻上,浑身无力,神志不清,却并不发烧发冷。

老太医们都来看了,都说是中风的前兆。

一日之内,信安王府就炸了锅。

从梁世子以下,满府中人尽是惶然之色。

尤其是信安王的那些个姬妾们,更是忧心不已——她们唯一的依靠就是信安王,若他两腿一蹬去了,她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展眉舒绿自然也和众兄弟姐妹们一样,来到老王爷的院子里听消息。

他们在表情上与旁人保持一致,心里头却是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意。

老爷子,您就好好歇着吧!展眉对仲秋满调制出的这种酥骨散般的药很满意,仲秋满更是向他保证过,只要停止服药,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对于展眉来说,在老王爷的食物里下点药,还是很容易的。

当年他还天天潜入牧王府给牧若豪下毒香呢,在可以称之为主场的信安王府下药,不要太简单哦。

梁世子看老爷子情形实在不好,赶紧让展眉出面去请仲药王来王府,给老王爷治病。

展眉兄妹和仲药王有交情,这个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并不奇怪。

展眉那个犹豫啊,推脱啊,吊足了梁世子的胃口,才肯勉勉强强去求仲秋满上门。

要说梁世子,也不是对老父亲的病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今年也小四十的人了,还是个世子。

如果老王爷就这么死了,他就能正位王爷,世子和王爷,差别不是一般的大!但这个积极抢救的姿态,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不然的话,他就等着成为全大梁朝的反面教材,被钉在耻辱柱上千秋万代地唾骂吧。

不孝子的罪名太大,就是皇帝也承受不起这种罪名啊。

况且,梁世子还得考虑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信安王府如今的确还需要老王爷坐镇。

他才回京两年,在京城也好、地方也好,根基都还不稳固。

如果老王爷这枚定海神针骤然去世,信安王府声势必然一落千丈,他就算继承了这个王爷的位子,也保不住原有的权势地位。

归根结底一句话,梁世子羽翼未丰,还需要老父亲给他保驾护航。

因此,仲秋满的到来,赢得了王府上下人等的一致欢迎。

这叫什么事啊,给人下毒还得过来装模作样地治病……仲秋满心里感叹自己又被展眉刷新了下限,表面上当然保持着他一贯的仁心仁术医仙形象,很是淡定地给老王爷把了脉。

啊,自己下的药,分量把握得就是好!他简直都想称赞自己了,这么天才的药方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呢?怎么就能达到这种看起来病得要死,事实上元气却几乎没受伤的效果呢?仲先生,王爷他如何了?仲秋满才放下老王爷的手腕,梁世子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

谁敢说他不是孝子?看看他多着急啊!仲秋满故意长叹一声,说:老王爷这是积劳成疾,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损伤啊……其余几位老太医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他们都觉得老王爷这病很奇怪,根本把握不了脉象。

不过,站在大梁医学界顶端的仲药王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没错的!仲秋满又说:这病看起来凶险,其实内里还是无妨的,只要静静养着就好。

我给开三副药方。

每三天换一副,吃上八九天,大概就能好些了……但是……众人的心又是一紧。

最怕就是大夫说但是啊!但是,就算老王爷的病情稳定下来,还得休养好长一段时日,才能保证这病症不再发作。

否则,那时候就是大凶之时,就算大罗金仙也打救不了他了!听仲秋满说得严重,梁世子连忙保证说,绝对不会让老王爷再为琐事操半点心。

这个结果,很理想啊!梁世子觉得很满意。

如此一来,老爷子又能在家里坐镇,外头的魑魅魍魉们不敢擅自妄动,而他又可以大施拳脚发展自个的势力,真是太完美了!信安王一点也不想休息,他可是有好多大事要办呢!但他虽然热衷权势,对自个的性命也是极为看重的。

越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越是在乎自己的性命。

因此,尽管不情不愿,信安老王爷还是成为了一枚高贵的老宅男,天天躺在床上发呆。

果然,在吃了仲秋满开的药以后,老王爷眼不花了,耳不聋了,腰背不酸痛了,一口气能上五层楼了……如果有五层楼给他上的话……然而,就在他刚想破戒的时候,拿几份公文批阅了一会儿,第二天又病了。

父亲,您可千万别再劳心了!站在父亲的病榻前,梁世子的哀伤显得很真实,很感人,基本上达到了大梁朝演艺界的最高标准。

老王爷乃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梁世子这点演技看在他眼里,还是能分辨出几丝真假的。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懒得计较,也没精神去计较了。

信安老王爷,真真正正地闲了下来,不仅不参与朝廷上的各种纷争,连家里的事情都不怎么管了。

梁世子和张氏对此乐见其成,一个抓外权一个管内权,把王府经营得铁桶也似,大房的地位空前高涨。

在这段期间,舒绿非常老实地呆在绮霞苑里,就像所有的待嫁新娘一般,和几个丫鬟一道给自己准备嫁妆。

当然,她是绝不会不自量力地给自己绣嫁衣的……一个连荷包都绣不好的人,还是别挑战自己的极限了吧。

她只负责列单子,找花样,真正动手裁衣绣花的,还是她身边的这些丫鬟和家里的绣娘。

看她多乖呀!每天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标准的待嫁新娘做派!完全符合大梁朝淑女标准,甚至略有超出。

张氏这些天里志得意满,原来还想找找舒绿的小茬子,让你仗着老王爷疼爱你,就那么高调!如今家里没人护着你了吧?但她好歹也是名门出身,仔细一想,舒绿马上就要出嫁了,自己若是临时再去给她找点难受,如果传到外头去,未免被人看轻,说自己气量小。

一个就要远嫁外省的外甥女儿,她还拼命挑剔人家,可不是大家作风啊。

在此之前,梁世子隐约和她提起过,老王爷有意给舒绿另外再找一门好亲。

张氏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凭什么呀!原来订的夏家,已经够好了,书香世家的清贵自不必言,夏涵那时候也是大有前途的青年官员,如果不是夏涵出事,这门亲事堪称十全十美。

现在夏涵仕途终结,老王爷又想给那乡下丫头找个更好的?怎么能便宜了她!张氏站在女儿的立场上,一点也不希望舒绿嫁得好。

虽然,她也没恶毒到故意虐待舒绿,或者破坏舒绿的好亲事那种变态的程度,可让她主动给舒绿张罗好人家……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如今老王爷病倒,张氏自然把这事撂到了一边,就让这丫头嫁到江城去好了,一辈子也别回京城,多好!眼不见为净!她家兰儿嫁了个小官儿,你舒绿也别想过得富贵逍遥!对于张氏这点心理,舒绿把握得很到位。

看这位大舅母每隔几天就让管事婆子来给自己汇报嫁妆准备的情况,一副恨不得马上将她远嫁的样儿,她别提多开心了。

舅母,谢谢你!没有你的配合,这场戏可没法进行得那么顺利啊!兴耀二年,就在这般情形下飞快地过去。

一转眼,兴耀三年的春天就随着春风与细雨来到了京城。

而在京城郊区县城外的码头上,一支船队正在蓄势待发。

信安王府的送嫁船,就在今天出发。

展眉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来送嫁的王府人马,回头对妹妹笑了笑。

哎,你看大舅母笑得多灿烂……是啊,她一定很开心很开心。

你说我要不要装出哭泣的样子来让她更高兴一点……不必了吧,你演技很一般啊。

兄妹俩正扯着闲话,忽然看到一队人马从不远处朝码头奔来。

-----------------------------------------------(考桩……没过……哭泣……被无数禽兽们嘲笑嘲笑……呜呜呜呜……心灵受伤得连码字都失去了力气啊嘤嘤嘤……哭到眼泪都干鸟……)-----------------------------又分又割----------------------------------(今天编辑跟我确定了,9月1日《世家千金》就上架了。

求各位亲们为蔷薇保留粉红票,蔷薇要拼新书粉红榜啊……)(未完待续)第三百七十二章:添妆啊,是少远哥。

展眉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马上的骑士正是万里。

本来他们还以为万里要到宫里当班来不了送行,没想到万里还是来了。

万里将缰绳扔给小厮,几个腾跃就从舢板跳上了甲板,呵呵直笑道:辰希,我还是再来送你们一程吧!少远哥有心了。

展眉与舒绿对视一笑,齐齐向万里道谢。

虽说原先万里对舒绿情根深种,但随着时间的逝去,他和尚红夫妻之间也甚是和谐,渐渐地也就解开了心结。

如今三人面对时,又能像刚开始相识时那般坦然了。

尽管舒绿要远嫁江城,展眉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在京城生活的。

舒绿希望哥哥和万里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友谊,这样,她就更放心了。

舒绿,这是你红姐姐让我给你带的平安符,是她昨儿到普化寺里求的。

万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舒绿忙双手接过。

她本也想过来送你,但我看她身子不大好,还是不让她出门,你可别怪她。

舒绿连忙说:怎么会呢?红姐姐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这码头离京城远着呢,哪能让她颠簸呀。

只可惜,我不能亲眼见到红姐姐生的小宝宝了。

万里笑道:往后,总有机会的!你红姐姐还说,你到了江城,千万给她写封信报平安!听了万里这话,舒绿心里暖洋洋的。

到京城之后,她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与这位善良温柔的好姐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虽然她还有些担心尚红的生产,不过既然有万里和仲秋满在,尚红生产的风险被降到了最低,大抵是无碍的。

只要大家都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万里和尚红给舒绿送的添妆,那是早就送到王府里了的。

事实上,信安王府的这三艘大船,就有两艘装着舒绿的豪华嫁妆。

早晨这些运嫁妆的车子驶出城门的时候,简直引起了全城百姓的围观。

要知道,头一辆嫁妆车子都出了东城门,最后的车子却还没离开王府的门口!这得有多少辆车子,多少抬嫁妆啊,真真正正的十里红妆!最开始的时候,王府里是给她筹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这里头大多是她母亲当年的份例,还有些老王爷给她贴的私房,全是上好的四季衣裳、绫罗绸缎、珠宝金锭……还有古董、书画、瓷器,不一而足。

至于妆田,因为她是远嫁,也就兑换成了压箱钱,大约有五万两银子。

按照规矩,王府里的女眷们也得给她添点嫁妆。

张氏不清不愿送了一抬内造的纱罗,大房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不是?太便宜了送不出手,丢人啊!桑氏很有心意地送了一对并蒂莲听风瓶和北疆来的狐狸毛围脖,穆氏则送了四条羊绒披风。

姐妹们送的就薄了些,无非是些自己绣的小玩意。

尚兰却难得地给她送了对上好的玉镯子,让舒绿对她略略改观了些。

也不是说舒绿贪图人家的好东西,关键是这个态度……看来,尚兰结婚后,总算意识到还是娘家人最好了。

而尚红和万里,送的是一些名贵的药材、香料和京城流行的首饰,也足足有三抬之多。

三抬里,也有万夫人的些许心意。

王府的亲戚们自然也或多或少要送一点,这么一来,她的嫁妆就变成了一百六十八抬,已经很奢华了。

但是,惊喜在后头!就在她离京前的几日,游王妃让人给她送来了足足二十四抬的添妆。

而且,这些可全是好东西——好几抬的紫檀家具,一个个装满银锭的红木箱子,上好的香料,精致的瓷器、漆器、胭脂水粉……这二十四抬嫁妆一抬进王府,张氏的脸就黑了。

这里头,起码是一万两银子啊!连舒绿都没想到,游王妃会如此的大手笔!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那句话,她并不是贪钱,可这却代表了她在游王妃心目中的地位。

游王妃,是按嫁女儿的规格来为她添妆啊!这位敦厚慈爱的长辈,不仅没有因为她嫁了别家而生气,还如此关爱着她……怎能不教舒绿感恩?可在游王妃看来,自己给舒绿添这些嫁妆,完全是应该的。

如果没有舒绿和展眉兄妹出手,关侧妃早就把自己害死了,牧若飞也会被陷害失去世子的继承权。

到时候,这些钱财,都会落到关侧妃和她的儿女们手里。

要是没有舒绿,他们母子怎能有今日?还没等舒绿从游王妃送来的巨额添妆中回过神来,明德大长公主的赏赐又进了门!明德长公主送的添妆只有十二抬——所谓只有,是和游王二十四抬相比。

但一位地位超然的大长公主给晚辈送嫁妆,一送就是十二抬,已足够惊世骇俗的了。

更何况,这些嫁妆全部都是最上等的贡品!明德大长公主为人很低调,生活上也不尚奢华,但这不代表她家里的东西不好。

她就是不要,兴耀帝也会把宫里最好的东西,留给他这位最尊敬的大姐姐。

因此,明德大长公主送来的十二抬添妆,价值之高,简直难以估计。

西域的奇香、塞外的紫貂皮、天竺的象牙凉席……这都是小儿科。

更高级的,是那百年的老人参、成了人形的何首乌、天山雪莲熬制的雪肌丸……总而言之,明德大长公主是把公主府库房里的好东西一股脑儿给舒绿搬过来了。

信安王府的女眷们看着这些赏赐,基本上已经不是羡慕嫉妒恨,而是两眼冒金星了。

张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幸亏自己坚定不移地没给舒绿再找一门京城的好婆家!不然的话,让她再在京城出风头,家里的其他女孩儿还混个屁啊!不过,这还不是结束—舒绿离京前一天,宫里由大太监德进领头,浩浩荡荡地带来了太后和皇后的赏赐。

没错,太后和皇后的赏赐!谁听说过,京城里一个贵女出嫁,太后和皇后会同时正经赏赐什么东西的?随手扔给你一个荷包,那都是大的不得了的体面了啊!只有展眉和舒绿知道,这赏赐的正主儿,乃是堂堂天子兴耀帝陛下。

不过他不可能以自己的名义来给舒绿赏赐嫁妆,只能假借太后和皇后的手来送了。

宫里的赏赐很大手笔,四十八抬!一盒盒内造的胭脂、一箱箱进贡的名茶、一叠叠华贵的衣料,还有数不清的各色异国玩意……看得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简直就是县主、郡主出嫁的规格了。

而太后赏赐的理由,也是她思念早逝的福慧郡主,所以才会赏下这些东西。

这也堵住了京城权贵女眷们的嘴,起码表面上是堵住了。

你和人家一个死人计较么?老太后想念这可怜的郡主,补偿她女儿,你们不满的话自己去死一死啊,太后说不定也会给你们女儿送这么多好东西舒绿看着那厚厚的礼单,苦笑不已。

好吧,离开京城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看来兴耀帝对母亲依然余情未了,自己留在这儿,分分钟会再勾起他老人家的某些情绪啊。

咱惹不起躲得起,走人!这足足二百五十二抬的嫁妆,无论是数量或者质量,都令人咋舌不已。

最后,作为长兄的展眉也拿出了十六抬嫁妆,把嫁妆数量凑成了很吉利的二百六十八抬。

二百六十八抬嫁妆,这是什么概念?多少年来,京城中已经很少有一位名门千金摆得出这么大的排场了!更何况,这位凌千金,还不是正牌千金小姐呢,只是郡主之女而已。

一般说来,晒嫁妆这种炫富行为有时还会引起一些围观群众的嫉恨情绪。

但是这回,大家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原因无他,舒绿和夏涵的爱情故事太感人了嘛!信安王府的凌千金,如今已成为民间情感动天的传奇人物。

人家连老天爷都感动了,这么高尚的人格,自然配得上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了。

舒绿昨儿晚上很认真地把自己这些嫁妆的清单点了一遍,最后得出的天文数字,连她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都快吓昏了。

超过二十万两银子啊!南河道官员大肆贪腐一年也才三十多万两呢,她……好吧,她这是连国库都搬空了五分之一么?现在的她不能称之为小富婆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富可敌国!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保重!万里冲他们拱了拱手,潇洒一笑下了船。

随着艄公的号令,三艘大船以及护航的五艘小船,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向南方。

在遥远的江城,有一个她思念了千万次的爱人……在无比热切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舒绿看着渐渐远去的风景,觉得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就像一场浮华旧梦。

如今,她又要踏上新的旅程。

(嗯,新生活就在前方~~~~)第三百七十三章:哥哥的心情(再次深情地呼唤——蔷薇的新书《千金》就像沙漠里的旅人般渴望粉红票……有票的捧个票场啊……)---------------------舟行江上,激起无数涟漪。

这次回江城的路线,和两年前并无不同。

舒绿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与展眉并肩站在船头,让江风吹拂着她娇嫩的脸颊,心中思绪也如这江水般不停流淌。

曾经,她与那金冠紫衣的傲慢少年,在这条大江上同行整月。

那时他们的相处多么坦然。

自在地说笑,肆意地争吵,全然不理会世俗的身份束缚。

还有那在月夜里吹箫的俊美青年,月光下如雕像般完美的侧脸。

她与他在箫声中相逢,自医道上相交,彼此钦佩、一见如故。

牧若飞和万里,从此之后,将会渐渐在她的生活巾淡出。

或许余生之中,她也难得再见到他们……可是她依然对他们心存感激。

感激他们曾真诚地爱过她,感激他们无私地为她付出过许多许多……感激他们丰富了她的生命。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流水般的时光能够治愈一切,相信他们总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她的幸福,则在那叫江城的地方。

数月不见,不知夏涵恢复得如何了?怀着对夏涵的思念,舒绿在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航行后,终于再一次踏上了江城的土地。

江城码头上,凌家人早就带着车马恭候多时了。

带队迎接的,乃是凌家二爷和大房的长子凌展鹏。

凌展鹏看着浩浩荡荡而来的船队,心里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

想当日,这两兄妹只是寄居在他家大杂院阁楼里的穷亲戚,如今却成了全凌家都得仰视的皇亲国戚。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原先码头上的人并不多。

但见凌家迎候的阵仗如此庞大,爱看热闹的老百姓们自然不会错过,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可随着舒绿那两船嫁妆一抬一抬被搬下来,人们的眼睛都被耀花了!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

在他们想来,从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回来,又是王府的公子小姐,排场肯定是很大的。

可谁也没想到,会大到这样的地步!两百六十八抬的豪华嫁妆,从江城码头一路抬往距离码头还有两座山头的杜衡书院。

按理说,码头和书院都在城外,围观的人群不会太多。

然而这种百年难遇的热闹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人尽皆知的小秘密……很快地,无数的百姓从城里涌出,来看看这传说中的十里红妆。

当人们数出两百六十八这惊人的数字时,人群沸腾了!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这长长的嫁妆队伍。

反正今儿也正好春光明媚,大家就当春游好了。

他们把消息传回城里,连那些名门千金、公子少爷也忍不住好奇之心,三三两两地组团来刷嫁妆……呃,组团来观光。

紧接着,头脑灵活的江城小贩们,带着他们的货郎挑子、小吃担子、零食篮子也冲了过来。

他们在人群里穿行,向那些难得出门一趟的姑娘们推销自己的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又拿糖人儿引诱跟着大人出来玩的小朋友,比平时游春日赚得还多!凌家几乎将码头上的挑夫苦力全都雇完,才把这些嫁妆全部送到了杜衡书院。

这笔脚力钱可也不少,不过对于豪富的凌家来说,根本就算不上钱。

重要的是个面子啊!虽说舒绿是从京城回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她就是凌家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舒绿的风光,也就是凌家的风光!而且经过今日,相信江城的人们都见到了展眉、舒绿兄妹在京城王府里是多少得宠。

往后有人想动凌家,哼哼,可得考虑下咱家在京城的关系啊。

许多年后,江城的老人们谈到城中陈年轶事,总是忍不住要把凌千金这二百六十八抬的极品奢侈嫁妆拿出来大说特说,详细得仿佛他们都亲手摸过那些嫁妆似的。

在他们口中,那天的盛况基本上就等同于龙王嫁女儿,把水晶宫里的珍宝全都搬空送到新郎家中去了。

夏家的聘礼,却是早在舒绿回乡前就抬到凌家去了的。

虽然也不少,不过和舒绿这些嫁妆比起来,就寒碜多了。

但是夏家也有夏家的优势,人家是书香世家啊!所以当日到凌家下聘的尊者、傧相,都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望的文人、名士、大儒。

这些文坛宿儒要不是为了夏伯卿的面子,还不一定肯出面替小送聘礼,参与这种红尘俗世咧。

夏伯卿精明得很,一早就猜到舒绿的嫁妆不会太少,自家跟王府比拼财力是没胜算的。

为了不让人看轻夏家,就厚着脸皮请老朋友们去替他下聘了。

应该说,夏伯卿的决定非常正确。

凌家再有钱,也是商贾人家罢了,何曾有过这么多大儒登门?真是倍儿有面子!这么算下来,夏、凌两家的聘礼和嫁妆倒也是旗鼓相当,都足以让江城人民津津乐道。

然而,这些不过是夏涵和舒绿传奇婚礼的序幕而已。

到了成亲的正日,舒绿自然早早就被催着起床梳妆打扮了。

四个陪嫁丫鬟巧英、巧珍、巧果、巧珠围着她忙个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她穿戴好了那身宫中御赐的凤冠霞帔。

虽然都是成亲的吉服,她这身嫁衣,才是大梁朝的奢华之最,差点闪瞎了来替她梳头送嫁的凌家女眷们的狗眼。

凤冠上镶嵌的,不是寻常的珍珠,也不是昂贵的东海珍珠,而是海外进贡的夜明珠,足足有十二颗之多。

身上的大红箭袖长袍,是用最上乘的蚕丝织染,同样是常人难见的贡品。

至于衣裙上的刺绣、串珠,自然都极尽华美。

当舒绿站起身来的时候,这套精美至极的吉服竟散发出淡淡光华,直如九天玄女下凡一般炫目。

衣服当然是好衣服,可还得看谁穿。

气质风度稍微差点的女子,穿上这样耀眼的霓裳,怕是要被层层绫罗珠宝遮蔽住了,连五官都会模糊起来。

舒绿看起来却是极为自然,脸上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并没有被一身华服掩去她自身的光彩。

什么叫气场,这就是气场啊。

舒绿承认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新娘子,因为她居然没有婚前焦虑症,昨天晚上睡得不知多香。

好吧,大家都这么熟了,结婚什么的,不是很自然的事么……呵呵。

怀着轻松的心情,她安然睡去。

所以此时的她,气色好得不得了。

展眉很不合规矩地站在她的喜房门口,心情复杂地看着两眼发亮、顾盼神飞的妹妹,嘴角始终下撇着。

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养了两辈子的妹妹啊,就这么嫁出去了。

问题是这还是他自己给妹子选的夫婿,更让他纠结无比——啊,真不想妹子出嫁啊!多希望她还是儿时那个粉嘟嘟的小萝莉,像头粉红小猪似的,拉着他的衣角糯糯地叫哥哥。

那时候,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

而她,也是他所有的光亮。

可是,他们总要长大,走向彼此的人生。

从今往后,将会有另一个男子,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走完这条漫漫长路。

来,大公子,背新娘啦!展眉正在走神,却被两个喜娘叫住了。

他才发现舒绿已盖上了盖头,被另外两个喜娘搀扶着往门外走。

展眉忙背过身弯下腰,让喜娘们把新娘搀上来。

他反手将妹妹托起,一步一步慢慢地随着喜娘引领朝大门处走去。

舒绿双手勾着哥哥的脖子,伏在他宽广的背上,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被悲伤刺破了心脏,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泪珠沿着展眉的后颈,缓缓地流向他心口的位置,冰凉的感觉让展眉也情不自禁心头一缩。

别哭……展眉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哭了,乖……好久好久以前,她在家里感到孤单,她被人欺负了,她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总会对着他哇哇大哭:哥哥,怎么办,怎么办……他总是温柔地劝慰她:别哭,有哥哥在呢,怕什么。

嗯,哥哥真好!我永远不要和哥哥分开!舒绿不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这样难过呢?哥哥成亲的时候,她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还很开心很开心,觉得哥哥和婉儿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了。

哥哥得到幸福了,真好啊!然而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种割裂般的痛苦。

她真的要离开哥哥身边,到另一个家庭里去生活了。

即使往后过得再好、再幸福,可那种感觉……和生活在哥哥的羽翼呵护之下的幸福,还是完全不同的。

再见了,她肆意飞扬的少女时代……(哎呀,眼睛酸酸的,哥哥……好难过呢……)(未完待续)第三百七十四章:浪漫一生只为你 大结局坐到花轿上的时候,舒绿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犹自哭泣不已。

新娘出嫁时,那是必然会哭一哭的。

要是哪个新娘子出嫁不哭,才是咄咄怪事。

这不是风俗习惯的问题而已了,而是新娘子们的真实心情。

对于大多数姑娘来说,离开熟悉的娘家,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里,一夜之间就要从父母的娇娇女变成人家的小媳妇……这种心理上的恐惧感是谁都无法安慰的,不哭才有鬼呢。

在舒绿的啜泣声中,花轿被抬了起来,缓朝城外杜衡书院而去。

她哭了一阵,才想起自己忘记掀起盖头偷看夏涵穿新郎吉服骑马的样儿了。

她昨天还在想,不知道夏涵穿上吉服骑马会是什么情形呢?不过她很快就从侧面了解到了……少女们的欢呼声、尖叫声,声声入耳,舒绿想听不到很难啊。

花轿又不隔音不是?啊,夏公子朝我看了!花痴之一尖叫不已。

一边去,夏公子是在看我!看我啊!呃,这是彪悍型的花痴…···呀啊,夏公子在笑呢·……他笑起来好英俊······真的真的?啊啊啊我们也要看!被这些声浪所包围的舒绿再也哭不下去了。

好吧,要不要这么饥渴啊亲们,我知道我夫君很优秀很英俊很潇洒很迷人,不过各位可以矜持点吗?你们是传说中温婉如水的江南少女啊,注意形象!很显然外面的姑娘们并没有想到形象问题·她们只顾着看夏大帅哥了,而且外头的人似乎有越围越多的趋势。

舒绿正在失笑间,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嗯,是花轿里放了香球吗?似乎又不是。

外面的姑娘们又吱吱喳喳地叫了起来:咦,怎么街口有两位捧着香炉的姑娘?什么?舒绿愣住了。

街口上……捧着香炉?她正在疑虑间,夏涵的粉丝们又大声为她解惑了。

你们还不知道啊?真是孤陋寡闻!一位显然是铁粉的姑娘很兴奋地为众人科普。

听说,从凌家到杜衡书院这一路上,每一个街口都有一对燃香侍女!呀,这是为什么?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纷纷表示了好奇。

好有趣·夏家怎么会安排这种节目的?江城娶媳妇的人家太多了,从没见过这样的礼仪啊?你们就不懂了,人家说这个是古礼,叫‘捧香迎亲,,很隆重的!什么狗屁古礼!舒绿差点要笑场了!这绝对是夏涵自己编出来的吧······不过,他居然这么有心?要知道从凌家到杜衡书院路途远得很,一路上起码有十几二十个街口,要安排的侍女可不少呢。

**夏家有这么多侍女可用?舒绿可不清楚,这是欧阳家的友情赞助。

当时夏涵对欧阳润知一说,欧阳润知二话不说就把家里的侍女们统统借出来了。

主要是因为欧阳家的侍女对于熏香都略懂一二·比较适合担任这一工作。

花轿一路走,舒绿一路听夏涵的粉丝们替她实况转播。

原来每条街上的香炉里燃的香品,还都有些别致的名目。

什么鸾凤和鸣、珠联璧合、永结同心······这些香品的名字在别人听来不过是吉利话,可舒绿却能品出其中蕴含的夏涵的心意。

比如那永结同心,舒绿就能闻出这款香品的主料是丁香。

丁香花苞又称之为丁香结,所谓芭蕉不解丁香结便是。

可见这每一款香品,都是夏涵亲自精心调配的。

从选料到起名,都透着浓浓的情思啊。

不知不觉间,舒绿开始期待起下一个路口的香品来。

又会有什么新香,会叫什么名字呢?夏涵·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舒绿没有想到,夏涵的惊喜会来得如此猛烈——哇,好多花!她正沉浸在诸多名香之间·突然又听到外面阵阵喧闹,比刚才还要热阄了几分。

花,什么花?坐在花轿里的舒绿看不到,在杜衡书院的山脚直到书院大门,都铺满了无数香花……江城人爱花,也喜欢买花回家里欣赏,所以江城附近的县城中有许多花农专门从事鲜花种植。

可这么大量的鲜花被铺在地上变成一道浓艳的鲜花地毯,江城人还是首次得见。

从来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那些从城里一路追出来看热闹的小姑娘小媳妇们·两眼都化成了天上的星星·恨不得把舒绿从花轿里拖出来,把自己换成新娘子!夏公子·真是……咕咚一声,一个小姑娘呢喃着昏了过去。

紧接着·又一个怀春少女也跟着晕倒了······她们羡慕啊,嫉妒啊,挠心挠肺地恨啊!一个充满了香气与鲜花的婚礼,太有想象力了!虽然姑娘们还没听说过浪漫这个词,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产生类似的感想。

谪仙也似妁玉郎君,金枝玉叶的王府千金,奢华至极的嫁妆队伍,还有丨这场完全突破了江城人民想象的浪漫婚礼。

在舒绿被喜娘从花轿里背下来那一刻,许多穿着红衣裳的小童纷纷将自己篮子里的鲜花朝她撒去,欢快地笑着跳着,真是说不出的喜庆吉祥。

夏伯卿原先并不同意儿子这么搞。

他是那种比较端方的大儒,不是狂生。

但是夏涵坚持要这样做,他也只好妥协了。

儿子好容易大病痊愈娶媳妇,稍微任性点,也不算什么大事。

反正以后夏涵大概是不会再入仕途了,那这种韵事对他的发展也就没什么影响·由得他去吧!被花香包围的舒绿,心里涌动着满满的感动,差点又想哭了。

她上辈子在国外读大学,参加过几次西方婚礼,很喜欢他们那种满是鲜花的婚礼布置。

她在香水公司里亲自调试过一款花香型的香水,名字就叫婚礼。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夏涵······真是太巧了,他怎能那么懂得她的心?而当所有的繁文缛节都告一段落,夏涵用金秤杆挑开她盖头后·笑吟吟地问了她一句:舒绿,喜欢我今天的安排吗?喜欢,很喜欢!尽管房里还有喜娘和丫鬟们在,舒绿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巧英几个还好,两个喜娘却被这对夫妻给吓了一大跳——哪有新夫妻这么说话的……太另类了吧!更另类的是,这对新人才刚喝完交杯酒,夏涵就很不客气地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新房。

这让喜娘再一次瞠目结舌······这、这么斯文的新郎官,咋就如此急色!一刻钟都忍不了啦?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

夏涵一把将自己那身大红外袍扯开,舒出一口长气,紧挨着舒绿坐下。

总算能好好坐在一块说话了······舒绿·我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

舒绿含羞抬眼看了看夏涵,今晚夏涵好像显得特别粗鲁,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行事作风呢。

大概就像他说的,太想自己了吧?你怎么会这样布置婚礼的?舒绿伸手摘下凤冠,发现上头还沾着好些花瓣,不由得笑了起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啊。

夏涵仲手把她揽入怀里,动作非常自然,却让舒绿忍不住僵了僵身子。

她才想到,啊·待会就是…···呃······不知怎的,她的身子竟有些发热。

舒绿忙谴责自己——凌舒绿,你是个色女吗?一想到那件事就激动起来…···可是·她的身子好像不受理智控制,越来越燥热了。

一定是穿得太厚的缘故啦。

我,我先去换衣服。

舒绿想推开夏涵,却被夏涵笑眯眯地拉住了手。

何必那么麻烦?嗯,你的脸开始红了哦······喂,夏涵今晚真的很不对劲,他的矜持呢!斯文呢!舒绿越发紧张起来,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夏涵的怀抱。

夏涵才不放手·却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笑了起来。

忽然·他的唇贴上了她的玉颈,开始轻轻啃咬·吮吸……啊,不要这样……舒绿觉得自己浑身发软·一股奇异的燥热从体内不住发酵,让她整个人都无法正常思考了。

不对,怎么会这样?你……你在屋里燃了什么香?她终于发现自己这种反应很熟悉了——和那天在铜雀楼里闻了催情香之后的反应,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嗯,当然和那天一样的香了。

夏涵理所当然地说着,手上可没停下来,继续解着她的衣裳。

那天在车厢里,你的样子真是好迷人……我很想……天知道那天回去以后,他受了多大的折磨?从那时起,夏涵心里就有这么个念头——等洞房花烛那天,他也要在新房里燃起那种催情香,哼哼哼。

舒绿呻吟一声,也不知道是为夏涵的坏主意感到气愤,还是被夏涵摸到了什么很特殊的地方……总之,这个新婚之夜,的确是足够使她此生难忘!第二天早晨,舒绿好歹记得要给公公请安,勉强撑起了半个身子,又软了下去。

都是这个冤家的错!看到躺在身边偷笑的夫君,舒绿没好气地对准他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哎哟!别咬了!夏涵还是偷笑不止,抓过舒绿的玉手亲了一口。

咬坏了我,以后谁陪你走遍天下,谁陪你编书?哼,很稀罕么?舒绿还是没消气,狠狠拧了夏涵一把。

夏涵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温柔地吻了下去。

以吻起誓,他愿意伴她一生,直到永恒······(全文完)https://flycncn.taobao.com/要看小说可以来我的店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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