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须证安宴非毒鸠

2025-03-25 15:42:54

更新时间2013-5-6 11:09:01 字数:4013马车缓缓前行,车厢里的气氛却和刚刚迥然不同,两人之间蔓延着一股旖旎的氛围。

自从到大唐以后,莫迟是第一次出门,第一次坐马车,本来是觉得十分好奇,但现在这种情形,实在让她没心思坐在马车里看看大唐的风景。

穆公子放开了莫迟,任她面红耳赤的坐在自己身边,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害羞的样子调侃:幸好你那天选中了我,不然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了解到在慧文苑那种地方还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若是真错过了你,那实在太过可惜了。

你……莫迟望着穆公子的侧脸,有些出神。

杜慧文之前曾说过,穆公子不是熟客。

所以莫迟也曾经猜想过,他既然不是熟客,大概可以证明他家平时家教很严格,不能肆意妄为的流连烟花场所,上一次可能也不过是一时性起的到慧文苑来开开眼界。

这或者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那晚没有碰过自己——比如这男人可能并不是个调情高手,以至于对待自己这样的欢场女子,唯恐露怯。

但是刚刚穆公子那狂热的吻,还有脱口而出的这句赞美却渐渐颠覆了莫迟的猜想。

他可能恰恰和自己想像中的相反,正因他深知欢场女子的作风,才会觉得自己的言谈举动都新奇有趣吧?何况古人早婚,别看这个男人还年轻的很,就是已经身为人父也不奇怪。

你刚刚想说什么?很少看到这丫头欲言又止的模样,因此穆公子很好奇的追问。

穆公子,您……您要带莫迟去哪儿?呃,自己这话该怎么问呢?该问他是否已经家有妻儿只是出来寻花问柳风流快活?于是莫迟很及时的换了个非常靠谱的话题。

察言观色,穆公子并不相信莫迟支吾半天要问的就是这么平淡的事,只是今天玩笑开的已经足够多了,再多未免有些唐突,于是也不揭穿。

城里新开了一家醉仙楼,菜好,酒也好,难得我今天无事,就想带你去尝尝。

穆公子说着,从车窗窥向窗外。

杨乘,先把车停到醉仙楼门口吧。

说着,他从车厢的一角拎过那个刚刚被自己丢到一边的幂离,细心的帮莫迟戴好。

难为杜老板娘想的这样周到。

是,主人。

驾车的杨乘总算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在马车外面有多紧张,真不知道自家主人这是搞得什么名堂,那姑娘也实在是古怪的厉害。

咳,算了,他甩甩头,停下车来。

以他粗豪的性子,想不通的事情立刻丢在脑后,绝不多想,更不会多嘴去问。

穆公子自己先下了马车,然后朝车里的莫迟伸手。

来。

嗯……看看车子的高度,再想想自己穿这一身衣服,莫迟配合的乖乖伸出手去。

不料穆公子刚刚不过做做样子,并没有打算搀她下车,而是伸出手臂,直接将莫迟从车上抱了下来。

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莫迟不禁瞪了一眼穆公子,庆幸自己没有在街上叫出声来。

穆公子朝莫迟微微一笑,转过身和一个中年男子打起招呼来:杨伯大老远的赶回来,真是一路辛苦,我叫杨乘在这醉仙楼订了一桌酒,咱们今天好好的吃上一顿!被穆公子称作杨伯的中年男子急忙行礼,主人真是折杀老奴了。

莫迟隔着纱帘,望向杨伯,这个杨伯留着短髯,身材不若赶车的那个杨乘粗壮,但整个人给人一种干练可靠的感觉,听他和穆公子的对答,应该是那种管家之类的角色吧?恰好正在这时,杨伯行礼完毕起身也向莫迟的方向看来。

虽然隔着一层薄纱,但是这种欲盖弥彰的东西,实在没法在这么近距离里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和莫迟对视的一瞬,杨伯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显然对于这位从慧文苑来的花魁娘子,这个杨伯没什么好感。

从小寄人篱下的莫迟对别人的厌恶最为敏感,微微皱了皱眉,转开视线。

她到这时,才觉得今天这顿饭古怪之极。

按照杜慧文和碧池的说法,穆公子是想带她参加什么酒宴。

在慧文苑莫迟也听说过有许多自诩风流名士之辈,举行酒宴时都会召妓女同席,但穆公子刚刚那番独占欲超强的玩笑,早就让莫迟把这个可能抛到九霄云外。

谁知现在听他话里的意思,原来是要请这位老仆一起到着醉仙楼吃饭——那为什么还要叫上自己同去呢?和慧文苑相比,醉仙楼的风格比起来少了几分纤巧风流,多了几分沉稳大气,看得出来,这应该就是唐朝时期比较上档次的高级酒楼了。

穆公子订下的包厢在二楼,穆公子主仆三人加上个莫迟,就是这包厢中的所有客人。

一进包厢莫迟就暗暗叫苦,原来唐朝时候还没有椅子,更没有四四方方的八仙饭桌。

长长的矮榻前每人一个食案,便是这次吃酒席的位置了。

莫迟在慧文苑自己房间里见惯绣墩,完全没想到此时的历史进程还没发展到人人坐椅子的程度。

慧文苑是青楼,讲究的是别出机杼,可这醉仙楼是个高级酒楼,这方面自然谨守礼节。

穆公子倒是潇洒的走到正中主座上盘腿而坐,杨伯和那杨乘也在下手边告罪盘腿坐下,莫迟不好再耽搁,只好在最后一个座位整理衣襟跪坐下来,然后才除掉头上戴着的幂离放在一旁杨乘还是第一次正眼看到莫迟,显然是被她的容貌所惊艳,不禁吸了口冷气,换来穆公子的一枚白眼,立刻抓着头憨憨笑起来。

而杨伯的眼神就很令人玩味了,他虽然也和杨乘一样看向莫迟,但是那眼神和刚刚在醉仙楼外时一毫无二,甚至带上了几许警告的味道。

呵呵,这个大叔倒是很有趣。

莫迟在心里暗笑,她多半猜到这杨伯对自己的敌意何来。

想必自己这个青楼女子的身份叫他很是反感,深怕她这只狐狸精会勾引的他家主人放浪形骸,最后大好青春毁在烟花巷中吧!狐狸精倒是有一只,不过我可不是……想起狐狸精,莫迟不免就想到那天消失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的乌卿。

那天看到墨池已死的字样时,她本来很希望乌卿再次出现,到时自己能将墨池元神的事情问个清楚,但是拖了这两天以后,反而有些不知从何问起。

就在莫迟出神的功夫,便有酒楼的伙计将一道道她从未见过的菜肴流水似的端上来,分别奉送到各个客人的食案之上。

这些菜色摆盘装饰虽显古朴,但道道精致,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和这里的饭菜一比,慧文苑的伙食就只能用粗茶淡饭形容了。

最后,伙计又为每人送上一小壶酒并精致酒杯,这才退出包厢。

莫迟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紧张的要命。

自己从墨池元神那儿继承的诸般才艺,没一样是能应付现在的酒宴的,再想想墨池的孤僻性子,恐怕她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这种应酬,所以也没有这项技能傍身。

酒菜上齐,穆公子率先动筷:来,大家试试这鹅脯。

他并未主动向莫迟介绍杨伯和杨乘,也没有要把莫迟介绍给自己两个仆人的意思,这四个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实在有些诡异。

是!杨乘点点头,开始闷头大吃。

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就是觉得再奇怪,也不耽误他大吃特吃,反正跟着他这主人不是一天半天了,自家主人的心思他从来就没想通过,主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别的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了。

多谢主人。

莫迟姑娘,以你看,我家主人如何?而杨伯向穆公子道过谢,看着莫迟才刚夹了口菜,就突然向她发难,叫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老伯您这是何意?好在自己早有预感这位老伯不会让自己好过。

微微停顿片刻,让嘴里的食物咽下之后,莫迟这才稳稳开口。

我家主人对老奴说姑娘看人颇有眼光,故而发问。

杨伯捋捋短髯,语气不紧不慢,但视线仍旧凌厉。

还望姑娘可以坦率直言。

我自从初见,便觉穆公子气度不凡,必非寻常人物可比,只是……性子有些顽皮,尚嫌跳脱,难以揣测。

莫迟说到最后,不由得看向独自喝酒,对杨伯的话恍若不闻的穆公子。

后者立刻回了他一个招牌笑脸,对她的评价似乎很满意似的全盘接受。

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她顿觉心中有些苦涩。

这个男人呐,她从第一次选中了他之后,在他面前就步步摔跟头,被他折腾得心神不定,他却总是游刃有余。

她什么时候在男人面前吃过这种亏?什么时候被男人这样的折腾过自己?她旋即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现在要面对的是面前的这位杨伯,不是考虑他那个性诡异的主人脑袋里想什么的时候。

杨伯显然没想到莫迟会这么回答,露出了一个有点意外的表情。

在他看来,这种以色事人的女子,多半嘴上涂了蜜,将自家主人捧得天上有地上无才是正常。

可是虽然这女子也夸奖了主人气度不凡必非常人,但哪有会说客人性子顽皮难以揣测的呢?既然如此,姑娘何以喜爱常伴我家主人身侧?杨伯咄咄逼人又追问一句。

老伯这话可就差了,我和穆公子今日不过第二次相聚,常伴从何谈起?更何况么……莫迟微微一笑,唇边潜藏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冷淡。

穆公子是客,主动权自然是在他手中,就如这酒楼一般,客人愿来,我自然不敢慢待。

风月自古多情在,姑娘……姑娘不是钟情我家公子……杨伯这次真的为之一愣,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起来。

莫迟语气分明不疾不徐,但却叫人觉得有种凌厉压迫的感觉。

这自然是因为她在学校做惯严格刻板的风纪委员的关系,说话中自然带几分气势。

早上齐芳芳来挑衅的时候节节溃退,自然是因为她不够聪明的关系,可也和莫迟的气势有着很大关系。

哈哈哈……杨伯,您再问下去,莫迟姑娘答完,我要无处容身了。

不等莫迟回答,这次穆公子终于发话了。

我早和你说过,这位莫迟姑娘并非寻常女子,绝不是那等以色媚人的轻浮女子,亦非那种自视甚高的虚伪之辈,我所言不虚吧?莫迟姑娘,确是真性情之人。

杨伯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莫迟姑娘么,一贯如此,实话实说,直言不讳,从不曾口出媚词,我只怕难得美人青睐呢!表面上端着主人架子的穆公子,嘴里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让莫迟有种要跌碎眼镜之感的谦虚话,又偷偷的朝莫迟促狭的挤挤眼睛。

原本老奴还以为,姑娘会盛赞我家主人,言说对我家主人一见倾心、引为知音,再吟上两首定情诗……看来倒真是我想差了。

请姑娘不要怪老汉我多嘴多舌。

老伯说哪里话。

莫迟被这对主仆搞得莫名其妙,虽然被人夸奖时脸上端出了符合场合的标准微笑,可心里却大感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来吃顿饭,怎么反而有种被人面试考核的感觉呢?莫迟先谢过公子今日相请,公子不怪我平日失礼就好。

察觉到穆公子的眼神,莫迟轻盈起身,先走到穆公子身边,提起酒壶,为他酒杯中注满美酒。

莫迟再为老伯奉酒一杯,敬老伯您忠心为主,谀辞常见,而诤言难得。

莫迟提起酒壶,又为杨伯斟酒。

之后,莫迟干脆为杨乘也斟酒一杯,最后才面带微笑的重新坐回原处,看起来真是照顾周到——这下子总算能让自己的脚缓口气了……再这样跪坐一会儿,她真怕这顿饭吃过以后自己会因为脚麻到站不起来而当场丢脸呢!十一章 问卿可愿伴君行更新时间2013-5-6 20:56:09 字数:3622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至少在穆公子主仆三人感觉起来,是这样的。

穆公子看着莫迟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喜爱,杨伯的眼神也从刚刚的警告转为满意。

至于杨乘么……也吃的很满意。

粗人虽然粗,但可不是傻,光是被奉上一杯酒就惹来主人幽怨的眼神,他才不会自找没趣。

这是主人喜欢的女人,他还是非礼勿视来的好。

多谢主人款待,老奴酒足饭饱,先告退了,孽子,还不走?穆公子刚吃罢停筷,杨伯也站了起来,揪着杨乘就走。

呃……敢情这两位是父子?莫迟为自己不必再这样继续正襟危坐下去松了口气。

她看看杨乘,又看看杨伯,实在不好把这个满腹心思的杨伯和那个看着就无比憨直的杨乘联系到一起。

他们确实是父子,目送两人离开房间之后,穆公子也不再做那贵公子的做派,伸了个懒腰,走下主位,直接来到莫迟身边坐下。

虽说是仆人,但从感情上,我是真的视他们如亲人一般。

莫迟……然而对于穆公子主动的靠近,莫迟却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淡淡笑意:穆公子,我今后还可不可以像上次那样有话直说?当然可以。

那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穆公子收回了打算揩油的手,在车上时就知道你有话想说了,说吧,这样吞吞吐吐的,怎么是实话实说的莫迟?房间里很安静,这和两人初次交谈的感觉有些像。

所不同的是,这次莫迟是直视着身边的穆公子,而穆公子也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实话实说……莫迟的语气有些疏离冷淡,我真后悔那时候我实话实说。

穆公子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假如那时候我没有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就不会因为觉得我很新奇有趣,不会这样接二连三的耍我?你不会还在为了刚刚的事情生气?穆公子一滞。

莫迟摇了摇头,我不是生气,其实我也没有资格生气。

穆公子打断道:可是莫迟,你现在这样就是在生气!生气……自己会生气?开什么玩笑,要是自己这么喜欢生气,早就该被人气死然后穿越过来了。

啊,是啊,自己的心情是很不爽,这个男人,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不给自己任何解释也不给自己任何交代的操控着自己……而自己只能默默承受他所作出的一切行动和安排带来的后果。

不错,在这个时代,以自己的身份,这个穆公子这么做并没什么不可以,但问题在于这种感觉真的让莫迟觉得相当的焦躁,焦躁得简直难以忍耐。

特别是今天杨伯突然出现,对她审查似的一番询问,而这个穆公子显然也是同意让杨伯如此作为。

一想到这点,更让莫迟有种受伤的感觉。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偏偏就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格外高看了一眼,让这男人把她这个在现代从不将男人放在眼里的古板女生折腾到这般田地。

是因为他们相识相遇的时机,正好特别危险,所以危机之下她才无法自控的被这男人吸引?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没用!察觉莫迟的羞恼神态,穆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但是我不希望你真的讨厌我。

如果你现在很生气,暂时不想说什么的话,那我就先说了——他伸出手,握住莫迟的手。

墨池,我希望你能跟我走。

本来还在为没出息的自己恼火的莫迟顿时觉得思维停滞:你在说什么?我说,我希望你能跟我走。

他轻扯嘴角,我刚刚在车上时就说过了,我不希望继续看你被别人当做商品一样品头论足,就算是我的独占欲吧,我不希望你继续呆在慧文苑了。

我想带你走。

墨池,我想给你赎身。

很好,这次他说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楚,让莫迟连询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很热烈,似乎强烈的想要向莫迟证明他这次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你是认真的。

和他如此认真的对视,她这次终于能确认这一点。

这个爱开玩笑,爱恶作剧的男人,并没有恶劣到拿这件事开玩笑的地步。

是。

别太急着下结论说想要我跟你走。

你这么不希望我被别人看到,被他人染指……莫迟迟疑道:或者只是因为你很喜欢我的模样。

等你见到更漂亮的人时,你恐怕就会忘记我了。

不会的。

穆公子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我不否认,你确实很美,比我想像中的花魁还美。

而且……他的嘴角又浮现出一丝坏笑。

你生气的样子比平时更加可爱,你像只刺猬似的竖起尖刺的可爱模样我敢保证一定是天下无双。

真正吸引我的,就是这幅柔弱外表里藏着的那个强悍又坚强的小刺猬。

你明明很反感慧文苑的生活,却又强迫自己冷静的接受面对,可是一旦给你机会的时候,你便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你,并不适合留在慧文苑那样的地方。

听了这话,莫迟微微一怔,他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更了解自己,那么这人不只是因为墨池的这张脸?莫非他喜欢的是……真正的莫迟?她竭力克制自己微微有些激荡的心情道:刚刚我就说过了,你只是觉得我新奇有趣,很新鲜。

新鲜?新鲜吗……他沉思片刻,确实,但我也可以肯定,我想要你。

男人的语气笃定又霸道,看着莫迟的神情,像是小孩看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般痴缠,仿佛要向莫迟证明他已抱定决心。

今天,我之所以会邀你来这里和杨伯一起吃饭,也是希望让他看看你,好让他安心。

怪不得那个杨伯看着自己的神情古怪,提出的问题也让自己感觉像是面试。

莫迟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这对主仆就已经有了默契,杨伯这个忠仆自然要提高警惕看看这个女人能不能陪在自己主人的身边。

穆公子的声音很好听,人也很漂亮,这样漂亮的男人,用这么好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着这样的甜言蜜语……只怕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觉得无法抵御,心旌荡漾吧?然而莫迟很认真的看着他,认真的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

不?他的视线平添几分锐利。

是的,不。

她却并没有退缩之意。

我很感谢穆公子的一番好意,但是我不能和你回去。

为什么?如果你需要理由的话,那我有很多。

莫迟站起身,借机活动双腿。

刚好,就是之前我想问你的问题。

穆公子显然不习惯这样仰视女人,索性自己也站起身来,不悦道:那你问吧。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很多事我不该问,但若我不问,那我也就不是我了。

莫迟的语气中不乏自嘲。

不错,其实这些事自己真的不该问,也没必要问,反正这个男人能够带自己脱离火坑不就够了?但她无法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不知你家住哪里,不知你家里是否早有妻小……总之,我根本不了解你,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和你回去?更何况……只是回去……呵呵。

话说到最后,她不禁轻嗤出声。

是的,他刚刚的甜言蜜语很好听,他狂热的眼神也很能打动人,她甚至相信他对自己是确有几分真情的。

但是她不是墨池,只是那个回去,就已经足够让她恢复那一分清醒。

就这一分清醒,也足够了。

穆公子——连这称呼,都是假的,那他又对自己说过几次实话?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并不叫穆公子的?被拆穿谎言,他却并不狼狈,而是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最初。

她懒懒的踱着步子。

这是实话,从最初他对自己说可以称呼他为穆公子时,她就知道这并不是眼前人的真实姓氏。

也许是因为他当时语气中稍有停顿,也许是他用了你可以称呼我穆公子而不是我姓穆的表述方法。

但是在刚刚穆公子那番告白之前,她并没想要拆穿这个谎话。

来青楼寻欢作乐,用个假名也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彰显自己有多聪明。

更何况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若是不拆穿,自己就能把他的身份依然定位在单纯的客人上。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聪明。

男人不由得赞了一句。

让我先来回答比较容易回答的部分,我今年二十岁,目前就住在安州,娶过妻子,也有一些姬妾。

今年年初我发妻刚刚过世,我还没有孩子。

接下来就是不好回答的了……莫迟喃喃。

之前的答案她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男人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娶妻很平常,妻子已死,纵然家有姬妾,再到外面寻花问柳也不稀奇。

不错,关于我究竟是谁……男人紧抿着唇。

我实在不知该不该说,但我也不想编个谎话骗你。

在关于我的事情上,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可是我并不想骗你。

……明明一直以来,就没少骗过我嘛……莫迟低下头,暗暗腹诽。

墨池,你一定要先知道我是谁,才肯跟我走么?男人走近莫迟面前,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教她再度抬起头与他对视。

不,莫迟看着他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意,随即淡淡续道:我并不是真的一定要知道你究竟是谁,因为我想,我不能跟你走。

你既然不能说出你的身份,那么你的家世必定显赫非常,我就算跟你走了,你的家族也必定容不下我这般身份。

你叫我跟你走,恐怕也不过只是想打造一只金鸟笼,把我锁在里面成为你的私有物吧?说完这番话,莫迟顿时感觉胸口舒服了很多。

那种憋闷、不安的心情,仿佛瞬间都被发泄了出去。

她满意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目瞪口呆的表情,这让她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或许,从第一次自己无法把他当客人对待的时候,就注定自己已经会被这人所伤了吧?幸好自己还没有彻底昏头,现在还来得及。

慧文苑固然是个火坑,但跟这男人离开慧文苑,也许自己会更加受伤。

想到这儿,她故意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穆公子若是没别的事,那请容莫迟先行告退。

等一下。

就在她要拉开包厢房门的时候,从背后伸出的手臂按住房门阻止了她。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然后他的唇轻轻的贴近她的耳边,墨池,等一下,听完我的回答……十二章 皇家自古多冤枉更新时间2013-5-7 0:35:27 字数:3291男人贴在莫迟背后,一直手按着门,另一只手则灵巧的环住了莫迟的腰。

我刚刚那些话说的不对么?对于他的突然袭击,莫迟并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穆公子还要回答什么问题呢?墨池……他轻轻的唤她的名字,声音如有魔力,透过她的耳朵,一直攫住她全身,叫她不得不做出让步,听他把话说下去。

你打算就这样弃我而去?……她沉默了一下,这答案毋庸置疑。

她该有自知之明,既然刚刚话已经说清楚了,就该收拾心情,做谨守本分的墨池,而不是自己。

莫迟岂敢。

你真是每次都会出乎我的意料。

他叹了口气。

刚刚被拒绝时的不悦已经消失,如今他的声音中只剩纯粹的无奈。

好吧,我投降,我认输了。

认输?嗯,我把我的真名告诉你。

他的唇仍贴在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弄痒了她的耳朵,她听到他低声说:听好了,我姓李,李恪,字为德。

李……李恪。

莫迟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李恪……李恪……这个名字的感觉很熟悉,而且,姓李……她蓦地在他的臂弯中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李……呃,皇上的……幸好莫迟还算反应及时,知道这时代是没人胆敢大叫李世民三个字的,生生转了口风。

不然的话,大概这男人再怎么欣赏自己的实话实说,也无法理解为何一个青楼女子胆敢直呼皇帝的名讳。

男人——李恪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名字能带给莫迟这么大的冲击。

我还以为你不会太吃惊……怎么、怎么会不吃惊。

莫迟调整情绪,尽量让自己能够平静的和他对话,但脑海中却不断回忆起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关于李恪的点滴。

李恪,那些史书上描述过的事件,就发生在眼前这个笑容孩子气、眼睛亮晶晶的男人身上。

他的手臂如此真实的环在自己的腰间,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那寥寥几行文字所勾勒出来虚幻遥远的形象叠合在一起。

原来从自己选中李恪的那一刻起,躺在书本上那些被人已经当作故事看待的历史,就已经活生生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有很多人希望自己可以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从没有人说过做一个先知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人无奈得不寒而栗。

你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李恪眯着眼睛打量莫迟。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

他清楚自己说出的是令人足以恨不得立刻跪下给自己磕头的话,而且怀里的人儿也是明白李恪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的,可她并没有紧张得如第一次被自己拥住时那样绷紧身体来传达她惊恐的心情。

相反,比起怕,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过的复杂。

莫迟早就把殿下得罪过了,现在怕也晚了。

沉默半晌,莫迟低声答。

面对莫迟的坦白,李恪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很高兴她还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他早就该想到的,这个丫头,既然不会因为自己是客人就乖乖讨好献媚,那也不会因为自己是皇子就战战兢兢。

莫迟微垂眼帘,心神不定,但还是听到了李恪毫无恶意的,纯是欣赏的笑声。

她不是生长在皇权社会的小女子,没有这种听了皇族贵胄就吓得全身发软恨不得跪下磕头的习性。

虽然知道在这个社会,自己的生死完全可以由着男子的好恶决定,但死过一次的她也不在乎,所以她其实是真的不怕他。

她的理智应当很清楚,李恪的身份,只该让自己更加坚定信念离开他,不止因为他那太过非同凡响的家世容不下她一个小小花魁,更因为她知道他的未来会……会死。

莫迟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墨池控制自己时留下的那个死字。

不知不觉中死过一次的自己,对于自身的死亡确实不会觉得害怕,但是现在,她所体会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那是一种锥心似的不安。

这个漂亮的男人,从未有过施展才华的机会,最后还会在他本不该逝去的时候逝去……他在我面前朝我微笑,希望我跟他走,而我,现在就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死去,为什么,怎么死去……不,自己不应该再去想这些,这些距离现在还太遥远,也和自己太过无关。

莫迟强迫自己把思维调整到了现在时。

多谢殿下回答我的问题,那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察觉李恪嘴唇翕动,似乎还有话说,莫迟抢在他说话前开口道。

饭吃过了,我该走了。

李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无奈的松开了抱着莫迟的手。

墨池,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而且我对你……并不是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想的。

也许是莫迟的眼神太直率也太坦白的表现出了不相信的情绪,尴尬的李恪嘴唇抽动:好吧,我承认,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过,但是现在我的想法已经变了……莫迟告辞。

莫迟已经不想再听下去,或者说她此刻真的已经听不下去。

她匆忙的把幂离罩好,推门走出了包厢。

这位皇子殿下怎样想、想怎样都好,与她都没有关系,反正自己刚刚很清楚的回绝过了,不是么?杨乘,送墨池姑娘回去。

跟出包厢的李恪只好放弃了自己解释的计划,意兴阑珊的吩咐。

幸好刚刚叫杨伯先回去休息了……不过,回去之后是不是还要得对他解释一番为什么没有把墨池姑娘一起带回来呢?他目送莫迟下楼离开,心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自己如此折腾一番,绕了半天圈子,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李恪考虑了一下,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追上去,亲自把莫迟送回慧文苑。

但是从刚刚两人之间对话的情况看,他们的确不适宜继续谈下去了。

否则,说不定会更加适得其反。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他其实很在乎她,比他预料中的更在乎。

好吧,捉弄人过头,结果关键的地方自己反而出了错。

一想到这里,李恪不禁失落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在他视线注视下的人儿,就几不可查的借着转身出门的机会,向李恪望了一眼,旋即又收回了视线。

这视线短暂的让李恪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他终究还是收住了脚步没有追上去送她,但却莫名的觉得安心起来。

收回视线,莫迟在幂离的遮盖下浮起一丝苦笑。

自己本该走的更潇洒一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分留恋。

可为什么只是听到李恪的叹息声,她还是不能自已的回头看向他?回程显得很快,没多大功夫,莫迟就已经回到了慧文苑门口。

去的时候用了那么久,李恪这家伙是不是叫杨乘在附近兜圈子了?莫迟暗暗在心里猜测。

当自己刚刚说到回来的时候很快时,杨乘露出的表情让莫迟暗道自己的猜测即时没有全中,怕是也不远矣。

送莫迟回来的这一路上,杨乘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好,很和气也很客气,但是对慧文苑的其他人,甚至于是老板娘杜慧文,他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本来就长得壮实的杨乘绷起脸来,确实很有威慑力。

在几乎是有几分恶声恶气的交代了一番老板娘要好好照顾墨池姑娘之后,杨乘赶着马车满意而去。

这次,莫迟猜不透他的行动到底是出自他的本心还是得到了杨伯或者李恪的授意。

哎呀,墨池,你可真了不起。

看到莫迟好端端的回来,杜老板娘喜得心花怒放。

阿姨说哪里话,是阿姨教养的好。

莫迟陪着笑。

杜慧文自然对莫迟的态度非常满意,她微微眯起眼睛,拉着莫迟的手摩挲着,来,咱们进去说。

两人就这么手牵手,说说笑笑的走进慧文苑,不知情的人看了,真会因为她们是一对亲母女。

一般的时候,客人付了多少钱,妓院老板娘是不会告诉姑娘们的,但杜慧文这次没有瞒着莫迟。

她坦白的告诉莫迟,那位穆公子又砸下了十两金,不仅不希望莫迟不要接客,更不想让莫迟再去抛头露面。

这意味什么,墨池啊,我想你是懂的。

杜老板娘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

莫迟点点头。

是的,她懂,李恪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虽然他似乎没有对杜慧文挑明过,但他的打算,经过这两次之后杜慧文也已经明白了。

她唯一不知道的,李恪有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杜老板娘。

以他慎重的态度,这件事他应该不会说。

所以她也很明智的没有多嘴多舌。

杜慧文道:阿姨早已有言在先,你若真的有意从了他,阿姨也不会过分留难。

难得你命好,遇到这样的一个救星,能就此离开这儿也不是坏事。

阿姨,可是……莫迟一愣。

杜慧文这次的说法和她一贯的活法,或者说是观念完全不同,这让莫迟大感意外。

你和阿姨不一样。

杜慧文猜出莫迟想说什么,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你只有过他一个,你没有经历过那些腌臜事,没必要把世情看的太透。

以你现在的年纪,做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就可以了。

杜慧文的声音很温暖,让人莫名的感觉到安心。

她确实是个非常厉害的女子,她如果生在现代,不但可以去娱乐公司包装明星,去商界大展拳脚,也能成为一个非常合格的心理医生。

她相信墨池也足够聪明,和聪明人说话也无需说的太透,于是她点到即止,静静退出房间,只留莫迟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烦恼,呃,思考。

十三章 福兮祸兮两难说更新时间2013-5-8 1:59:53 字数:3386杜慧文有意劝说莫迟愿意和那穆公子离开有几分真心几分为利无人可知,但她很讲究说话的技巧,那番话叫人听着相当舒服。

莫迟觉得自己今天才第一次体验到这个精明无比的女人真正的厉害之处。

她真的太敏锐了,敏锐到了解眼前的墨池,因为有了和她相似的思维方式人生观,对嫁入豪门有了顾虑。

所以她选择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劝说墨池。

如果自己只是墨池,大概听了这劝告,就会心甘情愿的跟李恪离开慧文苑了吧!可惜,莫迟不是墨池,她还有着杜慧文这样的聪明人也料想不到的顾虑。

她独自坐在房间里,表情是少有的焦虑和凝重。

哎呀,你这丫头选中的,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居然会选中皇子,啧啧……在房间里突然现身的黑色身影,不但打乱了莫迟的思绪,语气更是一如初见时那样不客气。

乌卿这黑狐精和杜慧文不同,他显然已经清楚知道了穆公子的真实身份,更肆无忌惮的像上次一样对莫迟直接切入正题。

不过他是不是一直在一旁偷窥还是早就知道了什么,那就不为人知了。

如果放在平时,莫迟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只可能是个偷窥狂的黑狐精,可自从知道穆公子的真实身份是李恪之后,莫迟一直心乱如麻。

李恪,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三子,在他弟弟李治即位之后,被冤枉的牵涉进一起谋反案,最终被绞死,死时仅仅三十四岁。

他现在二十岁,那么按照历史所载,他只剩十四年可活了。

当初就因为班主任教历史,以至于自己把那些史书当故事书看得精熟,大事年表更是记的分毫不差,还曾因此被老师夸奖过。

可到这时候莫迟有简直些痛恨自己对历史的熟知了,不然的话,她现在的心情一定不会这么复杂。

不想回忆起这些,但又怎么都不能不去思考这些。

面对杜慧文,她还能勉强支撑自己应对两句,但对于乌卿这不速之客,她再也没力气伪装下去。

所以此时对于乌卿的嘲讽,她根本懒得回话。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李恪各种各样表情的脸,最后,这些脸叠合起来,组成令人心惊胆颤的画面。

她只有让大脑里变成漆黑一团才能稍稍喘口气:在漆黑背后可能看到的惨状,她一点也不想看见。

乌卿倒也不恼,反而像是很高兴似的继续在莫迟耳边聒噪:哎呀哎呀,真是不得了的高枝,这下子,我看我与小池也不用为你担心了。

等下,我有事问你。

听乌卿提起小池,莫迟才又想起了那四个字。

墨池她……真的还活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乌卿的声音冷了下去。

墨池留在我身上的元神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莫迟说出这话的一瞬,就觉得有些后悔,房间里蓦然吹起了一股冷彻心扉的寒风,叫她冷的连牙齿都捉对的打颤。

最终,她不得不从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让自己温暖一点。

她没有死!终于,乌卿似乎冷静下来,风也停了下来。

她的魂魄和我在一起,不过对于你现在的身体来说,她确实是死了。

说说李恪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乌卿的话让蜷缩在被子里的莫迟皱起眉:什么打算?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想让自己表态。

李恪要自己跟他走,杜慧文劝自己把握机会,而乌卿的打算是什么?你似乎很喜欢他。

比起杜慧文的委婉,乌卿说的直接多了。

莫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来不管是人,还是狐狸精,都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锐。

亦或者说自己对李恪的好感,已经到了有目共睹的程度?那自己现在的挣扎,在旁人看来一定非常可笑吧?既然你觉得我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这么问我?斟酌了一番之后,莫迟如是答道。

因为你不该喜欢他,他……或许会是你的魔星也说不定。

乌卿很坦白。

我不希望你用小池的身子去冒险。

莫迟忍不住嘲讽的勾起嘴角:你觉得我在慧文苑任人采摘更安全?若你需要,我自会帮你守住清白。

说这话时,乌卿的语气出人意料的真挚。

……谢谢。

虽然不喜欢这只狐狸精一直以来的态度,但是此刻对于他的这番好意,莫迟自是不会装做有性格,说出什么不用你管之类的混帐话。

不过乌卿显然没想到莫迟会道谢,有些支吾:没、没什么。

魔星么……经过这么一个插曲,对于乌卿的话,莫迟也能比较冷静的面对了。

如果要真说起来,这个人确实可以算是自己的魔星。

他的出现,让莫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产生了某些变化。

你如果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到莫迟沉吟不语,乌卿有些焦躁起来。

虽说他的身份地位确实非同寻常,但皇家非同凡响,你……乌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莫迟试探的问。

太奇怪了,乌卿的态度真的太奇怪了,他根本就不像是卜算到李恪对自己是什么魔星,而是卜算出李恪未来悲惨的命运,所以才不希望自己和他走的太近。

听到莫迟的问题,乌卿反问:你呢,你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有一个叫李恪的男人,希望我能跟他走。

乌卿补充:而且,你还很喜欢他。

莫迟瞪了一眼乌卿,你一定要强调这点?她很遗憾自己看不到乌卿的表情,这让她在面对这只神秘的黑狐精时很难能够察言观色的占到上风。

是的。

乌卿在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心中抱持的感情会直接影响你最后的决定。

那是因为我们是人。

莫迟忍不住顶了一句回去。

乌卿一愣,才反应过来莫迟的意思,哼了一声: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喜欢那个人了?我不知道。

莫迟想了想,答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样可不可以算是喜欢……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你们是互相喜欢的。

对于莫迟这个无厘头的回答,乌卿也出奇好脾气的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但他旋即又气鼓鼓道:不过喜欢不代表就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来,你不应该为了感情就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古语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别把话题扯远,莫迟打断了打算絮絮不休的乌卿,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跟着李恪就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乌卿抓头想了半晌,才硬是扯出一个理由。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跟着李恪走的话会遇到危险。

你遇到危险就会连累小池的身子,到时候……乌卿啊,你难道就没想过,就算我如你所愿安安稳稳的留在慧文苑,我依然占据着你心爱的小池的身体,这身体也还会继续成长直至老迈。

莫迟像是不关己事般叙述着。

然后,我会在小池的身体里死去,你要的结果就是这个?乌卿嘴硬道:那、那也比跟着李恪不得善终强,而且,我也会找出让你把肉身还给小池的办法来的!莫迟摇了摇头。

你一直都在骗我。

哈哈,你这小丫头,有什么值得我骗你的么?乌卿似乎对莫迟的结论嗤之以鼻。

我也很奇怪,我有什么值得你骗的……可是你的言谈、你的表现,一直很矛盾。

这不能不让我怀疑……莫迟忍不住微笑。

说起来,你要怪李恪,是他经常骗我,才让我最近对被骗这种事特别敏感。

你觉得我骗了你什么?乌卿不笑了。

至少,用他是我的魔星做理由不让我跟李恪离开……不是真话。

莫迟盯着全身裹在黑雾中的乌卿。

我说的对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你刚刚吹起的那种风,我很熟悉。

莫迟缓慢的说:就在我和李恪相逢之前,这个房间里曾经卷起过相同的冷风。

是的,自己当初要选夫的时候,房间里明明关着窗,却还是吹起了一阵奇怪的冷风,只是当时碧池忙着带莫迟下楼,而莫迟又心事重重,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刚刚,乌卿全身散发出的那种一模一样的风,却一下子提醒了莫迟。

你说你是一心想要保护小池的身体,甚至于可以一直保护我的清白。

可那个时候,你明明就可以阻止李恪和我接触,但你没有。

如果那时候没有足够时间让你看穿他的‘魔星’身份,那李恪第二次约我出去之前,你依然没有采取行动,就说不通了。

她语气轻柔,但带着笃定的味道,你觉得,我的怀疑还合理么?呵呵,有点意思。

乌卿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你说李恪是我的魔星,是会给我带来危险的人。

莫迟不理会他的反应,又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可是刚刚却又反复确认我对李恪的心意,让我毫不犹豫的肯定自己喜欢着他,然后还对我强调你一有机会就会为小池夺回身子……你这么说,不是在吓我、逼我尽快逃离慧文苑,下定决心到李恪身边去么?你确实有点小聪明。

乌卿似乎直勾勾的凝视着莫迟,半晌,终于感慨了一句。

莫迟挑眉:这么说莫非我猜对了?乌卿不可置否,魔星是真是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其实希望我跟着李恪回去,离开慧文苑,对吧?莫迟抢白道。

乌卿呆了半晌,终于缓缓的叹了口气。

聪明的丫头,你的心早就动了,那又为何故意装作不懂,不去理它?莫迟勾起嘴角,笑容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唐朝的狐狸精解释,她本来是个现代人,很贪心,想要一份不计生死的爱情,但同时还妄想着能尽量保有女性的尊严和骄傲呢?十四章 算计无聊余残羹更新时间2013-5-8 12:19:20 字数:3773尊严和骄傲是奢侈品。

即便是在现代,莫迟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拥有了这种奢侈品——至少要等到她年满十八岁,正式独立得可以离开亲戚们的监控,她才算能够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身份。

不过那时候这些虽是奢侈,却还是有机会得到的。

而且,通过她的努力,作为优秀生和风纪委员的她其实已经得到了一部分,不是么?可是在眼下,大唐贞观年间,对于一个妓院里的女人,就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自己怕是一辈子也争取不到。

按道理说,在现在的生存环境下,莫迟自问自己没理由也没时间去顾虑这类问题,但是偏偏在她接客的第一天,遇到了那个愿意放任自己的李恪。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被他放纵出来的自尊,再也不肯在那个人面前把自己藏回去。

结果她就变得一反常态的贪心了。

她希望他能真的对她动心,能爱她,能尊重她,满足她的骄傲和自尊……天呀,这在眼下这个时代,是多么不切实际的贪心念头!对于自己少见的缺乏自制,莫迟始终觉得有些恼怒,她还从没像这样贪心过。

如果没有选中他,如果他对自己不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还会不会因为他而心动,然后最终变成眼下这个贪心的模样?好吧,没有如果,自己不但在这个时代对男人动了心,而且动心的对象还是一个十四年后会被人冤枉致死的皇子。

若非因为感受到了那份心底的畏惧和钝痛,她一定不会接受杜慧文和乌卿那些关于自己已经喜欢上李恪的话。

乌卿最终没有承认自己骗了莫迟,也没有承认自己希望莫迟跟着李恪离开慧文苑,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颇意味深长的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旋即再度消失。

到了晚上,慧文苑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外边的河沿上这回也多了不少人,翘首以待,盼着昨晚那位花魁娘子再出来演奏一曲。

可惜,月过中天夜已深沉,慧文苑的水榭上也依然只是像平时那般有乐队班子演奏,昨天的花魁却没再出现。

听到杨乘回话,李恪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并没有对那杜老板娘吐露自己真实身份,看那位老板娘的谦卑态度,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不过,就算看在那十五两金子的份上,想来也可以保住那丫头了吧?于是这两天莫迟过的格外清闲,因为穆公子出手豪阔,杜慧文放出话去,只要包下墨池的那位穆公子没有出现,她就什么都不用做。

只不过……莫迟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无奈的勾起嘴角。

有人可能不希望自己太清闲呢?莫迟自从有了上次割琴弦的事情之后,就知道自己这么游手好闲一定又会惹人眼红,想不到预感成真,才两天功夫,就又生出是非来。

那天和李恪几乎不欢而散,她直觉李恪被自己拒绝后就是不把自己抛在脑后,也不会这么快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也不像前几天只闷在屋里,也去碧池房间串串门。

就算会因为拒绝穆公子赎身的事儿被碧池一通埋怨也行。

也省的自己脑海里总是不自觉的去细细回忆这段历史,被不安和无力感搞得自己心力交瘁,实在对于解决问题没有半分意义。

比起墨池,碧池的人缘要好得多了,莫迟头一次来时遇到了一个叫银瓶的,今天又遇到一个叫春宵的,两女都不如碧池漂亮,不过也各有风韵。

只是人家明显不怎么待见墨池,见她一来,就告辞离开。

莫迟已经习惯了慧文苑其他人对自己的排斥,因此也不放在心上。

谁知今天从碧池那儿回来时,才发现中午送来的饭菜,成这个模样。

还成,对方好歹还给她剩了小半碗米饭,盘子里还有点菜汤,倒也还可以果腹。

莫迟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笑,比起割琴弦的事,这次越发像是小孩子恶作剧了。

不过饭菜被弄成这样,她倒可以安心吃了,怕的是饭菜还是好好的,里面加了什么多余的料。

这次齐芳芳没有送上门来,莫迟也没打算去找杜慧文主持公道或者向碧池诉苦,而是扯住了负责送饭和收餐盘的小丫鬟小蝶,想把事情查个明白。

小蝶才刚十岁,相貌至多能称作平凡,人不机灵,胆子也小,所以在慧文苑里只是粗使丫鬟,没受过杜慧文的训练。

这种命运,倒也惹来这里不少人暗中羡慕。

可能因为之前知道墨池生了疯病的缘故,加上墨池眼下又是慧文苑里的花魁,小蝶对她格外敬惧,总是第一个给她送饭,最后才收她的碗盘,而且每次都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跑的极快。

这次莫迟把她留住,送了一支小珠花给她,又好言好语哄了她半天,才开口问她饭菜的事。

听说出了这种事,小蝶的小脸顿时煞白,墨池小姐,真的不是我偷吃了!我知道,我知道。

想不到小蝶反应这么大,莫迟赶忙安抚。

你这么说,就是送来时还是好好的喽?嗯……小蝶瞪大眼睛看着莫迟,眼眶里的泪珠总算转了转又缩了回去,叫莫迟松了口气。

那小蝶,其他人的盘子你都收过了么?带我到厨房去看看好不好?莫迟尽可能在不惊吓小蝶的情况下提要求。

可是,厨房不是小姐们去的……小蝶懦懦的道,夫人知道会生气的。

这就是在婉拒了,如果莫迟坚持,大概小蝶也不敢拒绝,可是她实在不想再吓到这孩子,于是继续和声问:那小蝶每天收碗盘,知不知道今天谁的饭菜剩得多?可能是因为莫迟的态度始终都和和气气,小蝶攥紧了手里的小珠花,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春宵小姐今天比平时吃的少了。

春宵……莫迟的脑海里浮现出今天那个才见了自己,就离开碧池房间的女子,眉眼相当讨喜,而且也不像齐芳芳那样露骨的表现出对自己的妒恨,莫迟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来自己房间偷吃糟蹋自己饭菜的情形。

小姐,我先回去了……看莫迟陷入沉思,小蝶急忙走了。

莫迟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割琴弦是为了让自己出丑,那把饭菜搞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杜慧文说过,叫她想吃什么都可以吩咐厨房单独准备,如果不是自己不愿声张,那今天自己完全可以把残羹丢在一旁自己重新从厨房要点干净吃食。

更何况,人家不是还给自己剩了小半碗?显然,对方就不是为了让自己吃不上饭才这么做,这只能解释为单纯的羞辱。

俗话说,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大概眼下的状况就是这么个情形了。

要是能通过指纹查查真凶就好了……莫迟想着这放在唐朝十分不靠谱的办法,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傍晚去厨房看看。

人总是容易越做越过分的,不是么?既然眼下无法确认真凶,那大不了自己就防患于未然,以后亲自去厨房取饭菜回来吃,总可以了吧?墨池,我正找你……你怎么在这里?谁知出师不利,莫迟还没到厨房,就被碧池抓了个正着。

呃,我……莫迟看碧池一脸不安,转而问道:姐姐有什么事?听说,今晚有大人物包下了慧文苑,阿姨叫你先躲一躲。

莫迟怔了一下,定定神,问道:阿姨有没有说这大人物是谁?阿姨没说,只说了是大人物。

碧池惴惴的嘱咐,阿姨已经吩咐下去,就说你被客人接走,明天才能回来。

你可千万别叫他们知道你人就在慧文苑,要不然他们要你去侍候,可就为难了。

莫迟心里一阵感动。

就算只是为了李恪留下的金子,杜慧文也很是仁至义尽了。

如此一来,亲自去厨房取饭菜的计划只好就此打消,不过估计慧文苑今晚有这种大事,也不会有人来算计自己了吧?莫迟这么想着,回到了自己房间。

谁知她才刚推开房门,房中突然伸出了一只男人的手,一把揽住了莫迟的腰,莫迟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对方从身后捂住了嘴。

可是乍逢骤变,被人如此突然的紧锁入怀,她却只是静静的呆站着,没有丝毫挣扎。

咦,你好像一点也不想反抗呢,小美人。

身后那人在她身后附耳轻佻的说。

啧啧,真是……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了口,像是想到什么,不再说下去,而是轻轻的放开了覆在莫迟嘴上的手掌。

你认出是我了?用手捂着她的嘴时,他感觉到了她面部肌肉的变化——她正在笑。

莫迟没有转过身,声音很轻,但还是能让身后的男人听出话中带着的一丝淡淡的喜悦。

我……该称呼你穆公子还是……殿下?你果然认出我来了。

虽然从莫迟的反应上李恪便已经猜中,但此时不免还是像个恶作剧没能得逞的孩子般有些失望。

对我这样……这样过的人,只有你一个,当然很好认。

莫迟撇嘴。

不生我气了?李恪腻在莫迟的脖颈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本来刚刚想逗逗你的,可是说到一半,就怕我又唐突了佳人,唉唉,我啊,还真是个可怜的客人,是不是?……这家伙又来了……莫迟趁李恪自顾自的装可怜,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转过身,靠着门看着他。

这个姿势很暧昧,也很熟悉——他们刚刚相遇的那个晚上,不正是这样的情景么?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不禁相视莞尔。

真好……你还是你。

望着莫迟带着笑意的脸,李恪亦带着满足的笑容感叹。

莫迟下意识避开他灼灼逼人的双眼。

两天不见,能有什么变化。

我很怕你像那天那样对我……李恪的声音中有些受伤。

莫迟咬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刚刚李恪忽然出现,她甚至忘记了眼下她和他之间的尴尬局面。

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听说今天会有大人物来慧文苑,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不然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咳咳,那不是我……其实我今天是偷偷潜进来的。

听了莫迟的问题,李恪的神情不自然起来。

我今天来这里,是不希望你见到今天来的那位大人物。

什么人?莫迟疑惑的问。

今天李恪的表现有些太不寻常,如果用一个不怎么好听的词来形容,就是他有点……鬼鬼祟祟的。

权万纪。

李恪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吴王府长史,也就是我的……老师。

老、老师?!堂堂吴王的老师也来逛妓院?!莫迟一时间觉得思维迟缓,自来慧文苑之后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很奇怪?李恪看着莫迟忍着不惊呼出来而导致扭曲得古怪好笑的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迟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看来似乎是自己少见多怪,即便是身为长史,偶尔去个青楼也是可以的……吧?十五章 但从相恋便需局更新时间2013-5-9 4:10:47 字数:3284很久以后莫迟才知道,唐朝并不禁止官员狎妓,所以那些达官贵人们也视此为一种很风雅的事,妓院算得上是官员私下之间的一处社交场所,即便是权万纪这样身为皇子之师的人,偶尔来妓院逛一逛也算不了什么。

不过此时来的这个大人物的身份已经不是让莫迟在乎的事了,她更介意的是李恪前面说的那句:偷偷潜进来?你不希望我见到他?嗯。

李恪尴尬的点头,这件事一言两语解释不清,不过我们也许可以先悄悄离开这里,避开老师之后再好好谈谈。

呃……但一接触到莫迟眼中疑惑的眼神,他便投降似的垮下肩:算了,我还是把事情都告诉你吧。

你……也不用勉强自己非说不可。

看着李恪为难的模样,莫迟脱口而出,可才一说出这句话,她就暗暗鄙视起自己来:人家都要把事情说给你听了,你还在这儿假充什么善解人意?一知道他在身边便不自觉的满心欢喜,为他的心情顾虑,还会言不由衷……明明才第三次见面,李恪却靠着他的突然出现,再次成功的把自己搞的一团混乱,再这样下去,她真怀疑自己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敢认的莫迟。

李恪则是闻言一愣,他看看莫迟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恼得轻咬嘴唇的娇憨模样,心情忽然大好,刚刚的忐忑情绪,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这么有趣。

如果你真的不希望我和你的老师碰面,那目前留在我房间最安全。

莫迟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开口,试图改变一下自己的狼狈情形。

刚刚阿姨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出去,就装作不在,免得被那位大人物叫去伺候。

她倒是很把我的吩咐当回事。

他摸摸鼻尖,暗暗猜度那位老板娘会这么做的缘故。

李恪不过随口感叹一句,莫迟却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不由微笑道:毕竟有人花了十五两金子包下我呢……总之她能遵守承诺就好。

……莫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

她总不好直接对李恪说,杜慧文之所以竭力护着自己,是因为猜到他打算给自己赎身吧?天色已晚,但因为杜慧文之前的嘱咐,莫迟这次真的没有点灯,于是太阳一落下,房间就逐渐被黑暗吞没。

许是真的太黑,黑得让人觉得格外寂寞,李恪将站在自己面前的莫迟捉过来,自己坐在床边,却让她横坐在他的腿上,把她环在自己的臂弯里。

你好像已经很习惯了。

他忽然低声感叹,猜测这句话是否能有他想要的效果。

如他所料,听了这话的莫迟,虽然因为太黑而看不出是否红了脸,但果然呼吸急促了几分。

不过也只是片刻,片刻之后,他听到怀中人虽然不大却格外清晰的声音,是……如果不是时机不恰当,李恪几乎想要大笑一番。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总会一边害羞,一边展露她那惊人的实话实说,这两种矛盾的情形同时出现在她身上,好像就会一点也不矛盾的完美结合。

记得我们上次没谈完的话么?他忍着笑意,边说,边捉着她纤细的手指逗她。

嗯。

莫迟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李恪捉的死死的,只好放弃这个打算,低声应着。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很想把上次李恪的话听完。

那天连珠炮似的丢出来的那些实话,与其说她是因他的欺骗隐瞒得出结论他只想把自己当玩物,倒不如说她是在找出一个理由说服自己,让自己有个像样的理由可以拒绝他。

那时候她并没想过眼前的男人会坦承自己是皇子李恪,以至于最终匆忙的落荒而逃。

他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可她还没有听完他的话。

我承认,我见你第一面,就迷上了你。

李恪面带微笑,娓娓道来。

第一面?莫迟挑眉,因为我很美?是的,因为你很美。

李恪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以貌取人的初衷为莫迟所知。

但是随后,吸引我的就不再是你的美了。

比你更美的女人,我也还是见过的。

这话莫迟绝对相信,皇宫之中,最不缺少的生物品种,就是美女。

李恪自幼生长于皇宫,历经高祖李渊和太宗李世民两代皇帝,自己又是王爷之尊,恐怕年纪轻轻就已经阅美无数了。

但是,比你更有趣的人,在你之前,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甚至无法相信,你会是从慧文苑长大的青楼女子。

莫迟哑然。

李恪可谓一语中的。

这个看似孩子气的男人,直觉真是敏锐的可怕。

说到这里,李恪的表情古怪起来。

尽管知道怀中的莫迟看不到自己现在的神情,他还是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来平复心情。

所以,我想试试你,是否真的值得我那么欣赏。

被突然袭击的莫迟本能的昂起头看向李恪:试试我?不错,我布下了很多的局。

如果这些局里有一步错,那现在我便不会对你说这么多,不会对你说明我的身份,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坦白我的局。

莫迟怔怔的看着李恪,她本以为他突然袭击得手后会露出得意的笑。

但现在,说着这番话的他,表情很复杂,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无法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找到那一丝孩子气。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怕。

不,她怕的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怕的是未来这样不再孩子气的他,会……为什么现在要对我坦白你的所有布局?凝视李恪许久,莫迟终于哑声道。

房间很黑,但这并不能让两个紧紧拥在一起的人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

就像莫迟能够看见李恪的复杂神情,而莫迟眼中的不安和担忧,也全数落入了李恪眼中。

她的神情让他心头一痛。

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相识以来,无论他怎样的戏弄她、吓她,她也总会像只小刺猬似的刺还给自己。

是因为这片黑暗,让她不自觉的卸下了那自保逞强的铠甲,还是因为他终于对她说了实话?因为我的第一个局已经结束了。

看到那样的她,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答道:所以,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让你明白。

你首肯了,我的第二个局才能展开。

李恪的局是从他接莫迟去醉仙楼吃饭的时候展开的,源头却是因为那次演奏。

最初的时候,他只以为墨池这个花魁是在谁的设计下来讨好自己的,当然,这种怀疑在莫迟把他撇在一边自顾自的酣然入梦时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结果,这个不会讨好他的花魁,反而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在马车上虽然捉弄了你,可并没有撒谎,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对你的独占欲究竟有多么强烈,强烈到促使我设下这个局。

第一步,就是我要取得杨伯的配合,我得让他接受你。

所以,我故意安排了那次的酒宴。

莫迟不由得恍然:怪不得……怪不得那时候杨伯的态度简直像是在面试自己一样,原来这本来就是他那日前往酒宴的目的。

然后,我提出要你跟我走,要带你回去。

李恪续道: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我的提议而欣喜。

你不希望我为你的提议感到高兴?李恪摇了摇头:如果我没看错人,那以你的骄傲,就不会对我那样随便的说法感到高兴,只会因为那种处境生气。

他顿了一下,事实证明,我没看错。

莫迟感到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恪,相识的时间虽短,可他了解自己的程度,出乎她的想象。

喔……那我如果真的对此感到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呢?我当然还会带你回去。

李恪终于露出了一贯的坏笑:不过,就仅仅是作为外室安置而已,就像你说的,找个金鸟笼养只金丝雀我还是养得起的。

也许啊,等我腻了,就把你丢到一旁,然后……然后呢?眼前莫迟咬着牙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李恪及时的住了口。

还是说我的考验吧……接下来,就是身份的考验。

我想,你迟早会问起我的身份的。

我所担心的,是你在面对吴王的时候,会不会像面对穆公子那样的率真,继续保持你的实话实说。

我当时在想,如果你听说了我的真实身份,还能保持这份不卑不亢,不媚不俗,那你就值得让我在乎你,珍视你、想要独占你。

李恪忽然叹了一句。

但是,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既然是这样让我欣赏的女子,又怎么能容忍我就这么不顾你意愿的把你卷入我的局中。

所以,我必须先对你坦白我的第一个局。

结果殿下还满意么?这是两人今晚相见之后,莫迟第一次称呼李恪为殿下,自然带着促狭的调侃意味。

这个男人,居然如此反复试探自己!他到底在想什么?满意,满意极了。

满意到……李恪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

嗯?满意到,我想娶你。

莫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缺乏所谓的少女心。

因为在这男人用那样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说出等若求婚的台词,自己想到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羞或喜悦,而是……自己和他之间如天堑般巨大的身份差距。

这让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你……你说……她费力的从发干的嘴巴里组织语言。

没听清么?李恪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重复:我说,我要娶你。

我要娶你,所以我才准备了第二个局。

十六章 一心相誓本无惧更新时间2013-5-10 2:46:25 字数:3182我要娶你,我想娶你。

李恪低沉清楚的在莫迟耳边不嫌烦的重复着自己的话,颇为乐此不疲。

停,我听清楚了。

一直尴尬不语的莫迟终于不得不开口。

李恪不但在她耳边如魔音穿脑般反复强调自己的想法,更是一边说,一边轻轻吻遍她的面颊。

继续这样下去,就是莫迟也明白不停下他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你听清楚就好。

李恪停下动作和唠叨,微笑着看着莫迟。

啧啧,可惜太黑,不然的话一定可以看到这丫头小脸涨红的可爱模样。

你……都不问问我想不想嫁给你?莫迟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紧张状况原来半点没见好转,声音依然干巴巴。

唉,莫迟无奈的在心中哀叹自己的狼狈。

可是和这个男人见面,受到的冲击真是一次比一次大,都说事不过三,大概等到了第四次,自己的承受能力会被锻炼到无穷大,到时候说不定就是看着泰山塌在自己眼前也没啥了。

因为你喜欢我我知道。

李恪笃定的答,自信的程度叫莫迟目瞪口呆。

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娶你,我要娶你。

……我喜欢你有这么明显么?莫迟嗫嚅半晌,讪讪道:怎么好像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杜慧文看得出来,碧池看得出来,乌卿看得出来,现在更丢脸的是,连李恪本人也看出来了!李恪愣了一下,忽然凑近莫迟,不顾她眼中的惊愕意外,蓦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他轻轻的吸允着她小小的唇瓣,像是想要尽情的品尝其中的味道一般的认真而又专注,直到两人都快要窒息,才放开对那唇瓣的执着,抬起头来。

你突然间这是干什么!莫迟略带恼怒的低声抱怨。

尽管房间里很黑,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她的双唇娇艳欲滴,而且……几乎略有些肿。

李恪抬起手指,轻轻拂过那被自己吻到肿起来的樱唇,声音染上了一抹情欲的沙哑:听到你刚刚的那句话,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一定会忍不住狂笑出声的。

你是说……莫迟没想到自己那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竟会让李恪这样高兴。

她本想确认一下,但考虑到他现在的亢奋情绪,还是觉得闭嘴为妙。

我真高兴,所有人都看得出你的心在我的身上。

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我不光有权得到你的人,还很幸运的已经得到了你的心?他暧昧的在她耳边呢喃。

其实、其实在别人看来还是你这个客人为我这个花魁着迷吧!莫迟强忍着羞意,逞强的还嘴。

毕竟,选择权在你手里,不是么?嗯,那倒也是。

李恪并不因为莫迟的话便有所动摇,而是痛快的承认:反正我也确实是对你非常着迷。

有什么女人能抵挡一个漂亮男人在耳边对你说这样的告白?就是没情调如莫迟,也觉得自己快无法抵御了。

果然甜言蜜语对女性有着极为强烈的杀伤力,莫迟深呼吸几次,总算能以比较清醒的思维再度开口:那么,你那所谓第二个局,究竟要我怎么配合你呢?你同意和我一起实施计划了?李恪意有所指。

这话其实无异于在问莫迟,愿不愿意嫁给他。

你……别开玩笑了。

莫迟终于没有彻底败在眼前的美男计下。

就算你想娶我,我也……也愿意,可是以我的身份……就算李恪的原配发妻已经去世了,莫迟也不信李世民会允许儿子娶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妻。

我接下来的这个局就是为了解决你的身份问题。

李恪的脸色郑重起来。

我当然清楚,你的身份必然不会被父……父亲接受,所以,我必须给你变一个能够被父亲认可的身份瞒过他才行。

莫迟听得目瞪口呆,怪不得他从刚才一提到这个局就很慎重。

这个男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计划着什么吧?帮自己变个身份好瞒过他爹?他爹可是当今皇上,他这是打算欺君啊!老天,她该为他对自己的认真而感动,还是为他的疯狂而惊讶?吓到你了?看着莫迟呆愣的表情,李恪伸手戳戳她的脸颊,弹性十足的嫩滑肌肤,叫他玩心大起,戳个不停。

莫迟却已经无暇理会他的戏弄,第一次主动抓住李恪的手,双手冰冷,遍体生寒。

你当真是这么打算的?她确实不够了解这个时代,可也知道这种假,绝不是李恪一个人随口说说就能造得出来的。

一旦不小心,就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更会给李恪早早带来灭顶之灾,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嗯。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这样做你会很危险,如果真相被揭穿出来……有人想要对付你这就是最大破绽……莫迟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恍惚间本能的想阻止李恪冒这个险。

难道杨伯也同意你的这个计划?嗯,准确说,还是我们一起研究的。

李恪回答的很淡定,笑嘻嘻的看着莫迟露出这种惶急不安的模样。

杨伯怎么能同意!?莫迟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量。

嘘……李恪腾出没被莫迟抓住的另一只手,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了莫迟的双唇。

莫迟不再开口,抓着李恪的手却紧了几分。

李恪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危险性。

就连远离庙堂的莫迟都懂得的事,他又怎么会不懂?一个儿子骗骗父亲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作为一个臣子欺骗皇帝,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所以之前他对莫迟很慎重,很小心的试探了一次又一次,确定她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知音,确定她值得让自己去冒这个风险。

他当然在乎她,在乎得希望把最好的给她,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只是再也不想随便娶一个自己完全无法去爱的女人,然后让对方和自己同时陷入一段痛苦的婚姻中了。

思及往事,李恪的眼神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悲伤,但他很快的把这种情绪掩藏在了笑容之下,依旧带着温柔的笑脸看着怀中的莫迟,温柔的抱着她,任她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来克制情绪,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子。

看到平素淡然的她为了自己的安危这般担心,他便不会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她絮絮叨叨半天,只怕会连累他倒霉,牵连其他人,竟然一点没想过,若这件事被揭穿,第一个必死无疑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啊!墨池……你怕死吗?终于,当莫迟似乎平静下来的时候,李恪淡淡的问。

我不怕。

莫迟脱口而出。

这是她早就想过的问题,她死过一次了,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想也是。

李恪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怕,人活一世,死若是能死的值得,也没什么可怕。

莫迟听了不禁有些黯然。

李恪在历史上的结局,死的实在是太不值得。

就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感情冷眼旁观,李恪的命运也足以令人倍感唏嘘。

若我是为娶你而死,倒也值得。

见莫迟脸色骤变,虽没有猜出真正的缘故,李恪仍冲她挑起嘴角,露出那有几分孩子气天真的招牌式笑容。

但是,我可不想看着我爱的人死啊……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这个计划失败的,不用担心,相信我。

莫迟望着这个不能再熟悉的笑脸出神。

那个她几近绝望的晚上,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漂亮的笑脸,她选中了这个男人,然后不知不觉中将一颗心急速陷落。

她有过许多许多担心:她无法相信这个人对自己是真心实意,她害怕自己为这个人而丢失了自己的自尊、骄傲和坚强,她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勇气见证旁观这个人按照命运的轨迹最终含冤而死英年早逝……她不安,他试探,他们总像是在对弈般的跟对方较劲,却不知道两个人自以为深藏的心意有多明显,旁观者早都看的清清楚楚,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身在局中勘不穿。

可是现在李恪已经结束了他所有的试探,坦言以对。

他已经说到这一步,想到这一步,那自己又何必还缩在自保的壳里独自咀嚼反刍那些苦涩的不安,或是假作伟大甘愿放弃自己的尊严做只金丝雀只为不让他为自己冒这个险?李恪,若我真值得你如此冒险欺君,那你也同样值得我即便明知前路坎坷多难,也要陪在你身边。

反正……我们都不怕死,不是吗?李恪……莫迟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抬起手。

她的手指触到他的脸颊,像是触电一般,轻触一下又下意识的缩回。

然而他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大手覆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脸颊上。

嗯。

李恪感受着她终于恢复了温度的手掌,眯起眼。

再叫一次。

李恪,我要堂堂正正的嫁给你……莫迟如他所愿,继而朝他微笑。

不过,我不急着出嫁,所以你凡事要小心,好么?听了她的叮嘱,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笑得从容,答的坚定。

好的。

十七章 正是两情相悦时更新时间2013-5-11 4:37:57 字数:3501莫迟试着放纵自己倚靠在李恪的怀里,这个动作使她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带着安心的温暖。

有多少年,自己没有试过这样身边有人陪伴的感觉了?她察言观色,小心谨慎,拼命的努力争取自己所能争取的一切,只因为她那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现在,不同了吧……莫迟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她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迅速的沦陷,而且沦陷的这么快、这么深。

李恪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莫迟的头,拔下发簪和发针,让她的一头秀发披散而下,享受着发丝滑过指尖的柔和韵味。

怀中娇躯的变化他能感觉的出来,从她亲口叫出自己名字的瞬间,她就再也不似过去那般僵硬,而是真的全身心的将自己交托给了他。

抛开那层伪装,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单纯直接的人,就是这样他才会迷上她,不是么?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这份两情相悦的温馨。

打破这安静气氛的,是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带着奇怪的节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别担心,是我的人。

李恪将怀里的莫迟放在床上,然后自己起身竟然走到了窗边。

莫迟这才注意到,那敲门声的来源,原来并不是门,而是窗子。

窗……等下,自己的房间可是在楼上啊?什么事?李恪隔窗开口问道。

主人,权大人他已经走了,不过令狐大人、崔大人、唐大人他们都还在。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窗外回应。

请主人示下。

虽然早对自己说过要试着见怪不怪,但是乍听窗外居然有人说话,莫迟还是吓了一跳。

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在二楼窗外敲窗回话的?她可不记得窗外有供人立足之地啊!这几位大人是否已打算留宿一晚?是。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随着李恪一声令下,窗外瞬间寂然无声。

呼,老师走了就好……听了属下回报的情况后,李恪明显的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又无奈的笑道:最近这几天我总是往外跑,老师怕是又打算向父亲告我一状了。

你不担心?没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李恪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却正看见莫迟就站在自己身后,怔怔盯着窗外,笑道:刚刚的情况很奇怪?那是我的侍卫,正门那边有老师他们的仆从侍卫,所以我叫他帮我探看消息,方便我避开老师。

是有点奇怪。

莫迟猛然想到一事,问道:呃,避开正门,你今天莫非就是从窗子……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下降,看来是真的。

她真的是笨多了,只想着再见到他时的惊喜,竟一直没想到这个男人是怎样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

还以为你不会问到这事了呢。

李恪尴尬的摸摸鼻尖。

嗯,我确实是从窗子进来的。

莫迟看着李恪,顿觉哭笑不得。

这个生长在皇宫,年纪比自己还大的男人,怎么还会做这么孩子气的事?我不是因为觉得这样好玩,是只有这样才能避开老师和其他人的注意力。

被莫迟那样打量,李恪轻咳一声,辩解道。

我来,也是怕你碰到他们。

今晚来这里的那些所谓大人物,都是我府中的幕僚。

我明白。

莫迟点点头。

我绝不能以花魁的身份被他们看到。

正是如此。

寻常客人也就罢了,唯独他们不能在这里见到你。

李恪故意语调轻快道。

所以呢,我之所以爬窗子进来,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不是因为偶尔爬爬窗子很有趣,也不是因为非常想你才非要爬窗子来见你……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莫迟的反应。

莫迟却一副理该如此的表情,既不失落,也不郁闷。

这一来,倒换李恪有点失望了。

墨池啊……嗯?我说不想你,你不生气么?李恪看着她的神情试探的问。

莫迟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我就是生气,也不能改变你之前不想我的事实,我生气有什么用?呃,你这么说,就还是有点生气了吧?李恪无奈道。

唉……莫迟并不答话,而是重又叹了口气,虽然不发一语,但这叹息中也充满了寂寞悲伤的感觉。

李恪心下一惊,伸手搭在莫迟肩头,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微微抽动的双肩,急道:别这样,我刚才那些话只是在和你开玩笑而已。

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你是不是还在为我们上次见面时的事情生气,一直在想着你的事。

只是最近老师十分严格,又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所以我才来晚了。

听说老师他们今天也要来慧文苑,我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我想,就是要跳窗子,我也一定要见你……所以别哭了,好吗?说着,他轻轻挑起莫迟的下巴,想为她拭去眼泪,谁知映入眼帘的,是莫迟难得一见的灿烂笑脸。

李恪一愣,方才醒悟自己这次也中了莫迟的圈套,那背对自己故作哀伤的叹息,根本就是等着自己掉下去的陷阱。

呵……呵呵……哈哈……肩头的抽动,自然是因为她一直极力忍耐笑意的缘故,看到李恪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总算稍稍收敛。

你这丫头,竟然敢戏弄我?李恪故意板起脸。

莫迟撇嘴,分明是你想戏弄我在先,故意说什么不想见面之类的话,我这是将计就计。

……被莫迟抢白,李恪顿时语塞,连连摇头。

唉,果真是只刺猬,本以为得到了你的心,你就能少刺我几次,想不到一不小心,就又着了你的道。

哼,比起你捉弄我的次数,我偶一为之罢了。

莫迟吐吐舌头,笑得双眼微微弯起,本来楚楚可怜的妩媚之外,又别添了几分俏皮。

李恪原本还想再争个两句,看到她如此丽色,不禁呆了一呆。

他认识莫迟以来,从未见过她这样放松自如,神采飞扬的模样,想不到竟然比平时那个娴雅从容的样子还要美丽的多。

因为这样的莫迟,不但漂亮,而且更平添了几许诱人的生机与活力。

在今晚之前,她可不会这样大胆的和自己开玩笑,更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呢!一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变化怕是因为自己,而这样的她也只会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心里就不免有点得意。

怎么了?听到莫迟询问,李恪这才回过神来。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晚我大概要住在这里了。

其实权万纪已经离开慧文苑,他现在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一走了之,但是刚刚看到这样的莫迟,此刻他实在不想离开她身边。

你、你又不是没住过。

一听这话,莫迟不禁想到了初遇的那晚:反正……就只是睡一晚。

对,睡一晚。

李恪朝床的位置努嘴。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上床休息吧?莫迟无言的点了点头,再次迅速的钻进被子里充鸵鸟。

虽然刚刚还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的未来交托给了这个人,但是真的要再次同床共枕,而且李恪刚才还故意说得如此暧昧……她还是会觉得害羞啊!李恪笑着在外侧躺下,像那晚一样凝视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莫迟:啧,那天我亏的很惨,不过我觉得今天我可以赚回一点来了。

为什么?听到李恪这个说法,莫迟顿时觉得有些紧张。

因为啊……李恪故意顿了一下,成功挑起莫迟的紧张感之后才道:我今天是偷偷潜进来的,没有给杜老板娘钱嘛!……而且,我今晚还赚到了你的心呢,记得么?我说过,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来拿的。

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顺便啜了一下她的耳垂。

李恪,为什么是我?被如此戏弄,莫迟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热,看着身边满面微笑的李恪,她忽然忍不住问。

你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吧?以你的身份,为什么会是我?其实我也不明白,李恪枕着手臂,望着床帐顶端感慨,可能从那时听到你的琴弦断掉时,我就觉得,嗯,这个女子和我怕是知音啊,所以就决定是你了!明知道他并没有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她也并没有非要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因此也不介意:哦?当然,李恪煞有介事。

不是说,有知音听琴,琴弦就会断么?莫迟忍俊不禁道:那天听琴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好意思自认是我的知音?因为那么多人里,你只选中了我呀!李恪从被子下面攥着莫迟的手,笑道。

莫迟无奈道:不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琴弦是被人割断的,不是被你这知音听断的。

割断?李恪略有些紧张的追问,怎么会有人割断琴弦?是谁割断了你的琴弦?大概是因为嫉妒吧。

莫迟轻描淡写的把那天早上齐芳芳来闹事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虽然我怀疑是齐芳芳所为,不过除了她言语中的漏洞,我也确实没什么实际的证据。

只好摆出杜阿姨来吓吓她,叫她以后不要再来我这儿无事生非。

原来是这样,唉,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李恪大为感慨,又将前因后果细细思忖了一番,突然问道。

墨池,你真的不觉得这其中大有古怪?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古怪的。

李恪以疑惑的眼神看向莫迟:我可不觉得你会是个看不穿事实的笨女人。

按照你说的,那位碧池姑娘住在你隔壁,她怎么会在你和齐芳芳把话全都说完以后才突然出现,跑来劝架?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莫迟无所谓似的转过头去,不接李恪的话,心里却如此喃喃自语着。

其实早在那天,我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啊,我只是,不想继续想下去而已。

那不重要。

她沉默半天,终于回了这么一句给他。

重要的是,碧池姐姐一直对我很好。

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李恪探究的看着莫迟。

有什么古怪。

莫迟别开脸,这事早已了结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又何必非要彰显我有多聪明?听了这话,李恪一时间若有所思。

十八章 黑狐法术果稀奇更新时间2013-5-12 3:26:11 字数:3463除了琴弦被割断,就没有别的反常事了?李恪突然问。

什么反常事?莫迟心不在焉的答。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故意装傻。

真的没有?他的眼里写满探究,但是她始终垂着头,不肯和他视线相接,他也只好放弃。

好吧。

这种地方,哪有这么多反常。

莫迟道:我在这儿遇到最反常的事,就是堂堂王爷竟然还会来爬我的窗。

莫迟的话惹得李恪轻轻一笑,他伸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不过这个慧文苑似乎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不安全,夜长梦多,不然干脆明天一早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吧。

嗯。

莫迟答应的毫不犹豫。

晚安。

然后她飞快的背转过身,面冲墙躺着不说话。

她清楚听到他低沉的笑声,接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

他睡着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突然有了一种满足的感觉。

有这样一个人躺在自己身边,能够让自己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睡,醒来时可以看到他的睡颜,如此一来,自己便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孑然一身……明天啊……莫迟带着期待的心情睡着了。

可计划通常赶不上变化,她最终还是没有走成。

早上天才刚亮,李恪的属下就急匆匆的敲响了窗子。

你说老师要见我?是的,权大人一早就命人去请您了,说是有要事,现在正在书房等着您呢……我这就回去。

吩咐好了属下,李恪一边打理自己,一边对莫迟说: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出乎李恪预料的,是莫迟拒绝了这个提议:难道要我和你一起跳窗子走么?李恪昨晚是偷偷来的慧文苑,到现在他那些幕僚还在慧文苑里,他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从大门出去。

这不是很好么?李恪一愣,随即挑眉笑道:嗯……有人拐带花魁逃跑,怕是会在安州城内引起一场轰动吧?虽然明知道李恪是在开玩笑,莫迟还是很认真的回绝道:我不会逃走的。

我会把钱给杜老板娘送来的。

不是钱的问题。

莫迟摇了摇头。

阿姨对我可谓恩重如山,我不能这样不告而别。

更何况,这里还有些事情,她还没有解决。

见莫迟坚持,李恪也没时间继续纠缠这件事,只好无奈的做出让步:唉,我明白了,那你小心,我尽快接你离开。

嗯,你也小……莫迟话未说完,李恪便已经身手矫捷的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莫迟骇了一跳,急忙赶到窗边向下看去,见李恪好端端的朝自己挥了挥手,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这家伙跳窗子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看着这个高度,莫迟暗暗咋舌。

想不到这位娇生惯养的吴王,倒也真有些本事嘛!送走了李恪,虽然时间还很早,可莫迟也没了继续睡下去的心情。

虽然刚刚她坚持要和杜慧文告别,而杜慧文之前也确实没有要留难她不准赎身的意思,但是这事是否真能顺利,她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还有碧池的事……想起昨晚李恪的话,莫迟暗暗叹了口气。

那些事,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在这慧文苑里,她实在不想,也不愿去怀疑这唯一一个亲近关心自己的姐姐。

在现代的时候,莫迟习惯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处理的周到妥帖,只有她照顾别人的时候,绝不会有她被人照顾的情况出现。

可是刚到这个陌生时空的时候,她手无足措,全是靠着碧池的帮助,才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所以对待碧池,她始终抱有一份感激之情,即使是在选夫那晚杜慧文有意在她们之间制造隔阂,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就是到了此时,她也尽量不让自己考虑那天除了自己唯一接近过琴的人其实就是碧池,尽量不考虑为何齐芳芳已经被自己逼退时碧池才出现,尽量不考虑自己到了碧池房间之后春宵离去的这个微妙的时间……她不想承认碧池和这些恶作剧有关系的可能性,哪怕一点点,也不想承认!你倒是悠闲!一听到这声音,莫迟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毋庸置疑,会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声音,只有也只可能是那只黑狐精乌卿。

说来也奇怪,一遇到这只狐狸精,她的火气就会特别的大。

啧啧,看到本大人就这幅鬼样子,看到那男人就满脸堆笑,真是……乌卿抱怨两句,见莫迟并不理他,只好认真起来,我不是来跟你开玩笑的,你马上就要有麻烦了。

麻烦?莫迟连眼皮都懒得抬,轻嗤出声。

开什么玩笑,这只狐狸精似乎总在暗中窥视着自己,可是从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她的麻烦还不是一个接一个,从没见他来示警过。

乌卿自然察觉到了莫迟不以为意的态度,连连摇头:你就真的不怕,和李恪的那些幕僚们会面么?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莫迟终于绷紧了神经。

那几个昨晚留宿慧文苑的男人,想见见你这位花魁娘子。

乌卿悠悠道:昨天杜老板娘谎称你不在,他们就决定在慧文苑等到你回来。

这……莫迟不敢相信的问:阿姨她怎么说?她很难相信这位长袖善舞的杜老板娘,居然会无法摆平此事,而且还偏偏在李恪已经定下计划的这种时刻。

她能怎么说,自古民不和官斗,你没听说过么?乌卿不屑道,她再精明能干,除了答应,又能怎么办?……莫迟沉默下来,心知乌卿说的不错。

那些人对于李恪来说,只是他的幕僚。

可对于小小的慧文苑来说,就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杜慧文根本没办法彻底拒绝他们的要求。

如果乌卿说的话属实,那再过一会儿想来杜慧文会来这里叫自己出去见客。

假如在昨天之前,就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她也有信心完美的扮演好花魁墨池这一角色。

但是现在,就算她成功的扮演好了这个角色,那李恪的计划怎么办?他们之间的未来会不会因此而粉碎殆尽?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想叫莫迟不悲观起来也很难。

打破这一困境的,竟是乌卿。

我来告诉你,就是来帮你的,你不用担心。

帮我?怎么帮我?莫迟大吃一惊。

这只狐狸精自从出现以来,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慷慨大方。

我自有小小法术可以叫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你,这样一来,他们自然就会离开了。

乌卿说的轻描淡写,但在莫迟听来却恍若天方夜谭一般。

这、这你真的可以办到?区区小事,有什么好奇怪。

乌卿对莫迟的惊叹嗤之以鼻。

少见多怪。

那,我要做什么?既然乌卿主动提出帮忙,莫迟也不好再和他斗嘴,只好老老实实问。

等一会儿那个杜慧文大概会带你悄悄溜出慧文苑,装作刚回来的模样,你就跟她去,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有必要的时候,我自然会在你身边嘱咐你该如何去做。

你放心,我的声音,除了你以外是没有人听得到的。

说着,乌卿自己已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真如乌卿所料,没多大功夫,杜慧文就蹑手蹑脚的溜进了莫迟的房间。

唉,莫迟呀,那几位大人一定要见一见你才肯走,可我昨晚说了你不在慧文苑。

没办法,阿姨先带你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再从前门进来,也就是了。

是。

莫迟匆匆换了衣服,跟着杜慧文从厨房的后门溜出慧文苑,在那儿上了马车,然后又被马车拉回慧文苑的正门,装作从外面刚刚回来的模样。

莫迟垂首不语不多说多问的样子颇让杜慧文满意,但她却不知道,莫迟此时心里忐忑不安已经到了极点。

今早一时任性的没有跟着李恪离开,导致自己面临如此严峻的危机,她此时唯一可以依仗的保护伞,就是乌卿的法术。

虽然来到唐朝沦落风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种无法依靠自己力量摆脱困境的情况,每次遇到,都还是让她很难习惯。

怀着这种不安的心情,她走进了慧文苑的大门。

按照杜慧文之前所说的,那几个人应该就在大厅里等她才对。

谁知刚一迈进大厅,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眼前的大厅已经被浓厚的黑色雾气淹没,走在前面的杜慧文才一进去,整个人就被雾气吞噬进去,再看不到人影。

莫迟怔怔看着这一片黑雾,不防耳边响起了乌卿的声音:跟我走,我带你回房间去。

乌卿固然神出鬼没,又总是把魂魄元神之类的事情挂在嘴边,但是直到将那神奇法术轻而易举的施展开来,才真的让莫迟有了对方是只狐狸精的实感。

在这团雾气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法术?一想到此节,莫迟生生打了个寒噤。

哼,怕了?乌卿显然察觉到了莫迟的反应,语带嘲讽。

莫迟实在无法否认,看到这样的情况要说自己还能毫不动摇,也未免太过逞强了。

别担心,他们只是进入了我设下的幻境,等你安全以后,我就放他们出来,不会有事的。

果然,几分钟后,杜慧文笑眯眯的跑来对莫迟说那几位大人对她的舞蹈非常欣赏,已经满意离去。

莫迟心知这是杜慧文看到的幻觉,笑着把这称赞全盘接收,然后终于松了口气。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莫迟诚恳的说。

虽然之前乌卿的态度很恶劣,但是这次全靠他,自己才能安然度过危机。

没什么……乌卿却有些没精神,你这几天多加小心,我刚刚耗费太多法力,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莫迟顾不上指责乌卿承认他偷窥自己的事实,紧张道:你不要紧吧?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那就好。

对了,乌卿刚要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你不想知道,是谁让他们有这种非要见一见莫迟的想法的么?说完,他哈哈一笑,不等莫迟回答,就变作一股黑雾消失不见了。

十九章 假语之中有真意更新时间2013-5-13 16:23:25 字数:3228乌卿走的潇洒,全不管自己的一句话,给莫迟丢下了多么大的一颗重磅炸弹。

难道今早的事情也是有人故意想要整她的?特地引起那些大人物的兴趣,撺掇他们来纠缠自己,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旧问题还没解决就又出现了新问题,一瞬间,莫迟真觉得有些头痛起来。

齐芳芳等人进来的时候,莫迟正坐在床边发呆。

与其说她是无法对乌卿的那句话释然,倒不如说她是在等。

莫迟起初觉得齐芳芳那天来的太蠢,后来才想到对方的愚行其实是摆明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是没想到墨池这只任她欺负的病猫这次居然露了爪子,才被抓了满脸花,狼狈而去。

如果乌卿的话是真的,说不定对方会再次找上门来。

若不是昨晚慧文苑突然来了那些大人物,闹得所有人都鸡飞狗跳,恐怕昨天的时候,对方就该出现了。

无聊的恶作剧之后,如果不立刻来示威,那恶作剧也就失了它的意义。

她并没有猜错,确实有人找上门来,而且,出现在莫迟面前的人,除了齐芳芳和春宵之外,竟然还有碧池。

打头的齐芳芳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跋扈,春宵则面带讥笑,碧池的表情则是一反常态的木然。

几位姐姐到此,不知有何贵干?虽然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来者不善,但莫迟还是客客气气的起身相迎。

昨天的剩饭还好吃吧?最先开口的,自然还是齐芳芳。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上次在莫迟面前栽跟头的事情。

莫迟故技重施。

齐姐姐这话可稀奇了,阿姨什么时候交代过让小蝶给我送剩饭吃?我昨天明明吃了一大半呢……春宵话还未说完,就被齐芳芳狠狠瞪了一眼,急忙把话咽回去。

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莫迟心里暗暗冷笑,齐芳芳这回没有抢着接口,是上次的事教她学了个乖?齐芳芳带着人来找莫迟,本来也是因为上次没有占到便宜,心里有些怯了,没想到一上来春宵就丢了脸,心里大不是滋味,偏偏又不能在莫迟面前露出来,只好强撑道:吃没吃剩饭,某些人自己心里自然清楚。

是了,要是有小猫小狗溜进房来吃了人家的剩饭,小猫小狗也是清楚的。

莫迟面带微笑,话中格外强调那个人家房里。

春宵的脸色顿时变了。

偷吃饭菜的人是她,她也知道那饭菜根本没动过,可要是说出这话来,那就又来了一次不打自招,外加承认自己是小猫小狗。

她张张嘴,想驳两句,可看到莫迟刚刚的谈吐,这样的态度,本能的知道自己对上她占不到好处,只好强咽了这口气,一个劲向齐芳芳使眼色。

齐芳芳暗恨春宵窝囊,狠狠剜了她一眼。

她本来看着春宵平时也是个牙尖嘴利能吵架的,才特意把她叫来,谁知道倒比自己还不顶用。

求人不如求己,她瞥了一眼在一旁冷着脸的碧池,眼珠一转,朝碧池咯咯娇笑道:你看看呀,这就是你一直疼爱的小妹妹,牙尖嘴利不饶人的,我和春宵妹妹可是说不过她。

碧池木然的唇角终于勾出一丝冷笑。

确实,墨池可是长进多了。

听到碧池开口,莫迟这才转向她,脸上的沉静笑意似是终于维持不住。

碧池姐姐……你……也不怕你知道,一直以来给你找不痛快的,就是姐姐我带大家一起做的。

这慧文苑里有哪个姑娘不恨你?你上次说到阿姨,好,我这次也不怕你告诉杜阿姨。

她就是再怎么偏疼你,也不能把我们其他姐妹都打发出去,只靠你这只有一个客人的花魁开妓院。

齐芳芳冷笑,看你的碧池姐姐都和我一起来看你,你难道还不懂为什么?就是,连碧池姐姐这么好的人,你都得罪了,还好意思找杜阿姨撑腰。

春宵一派天真似的走到碧池身边挽着她的手臂。

哼,要不是碧池姐姐帮忙,好些事还真是不容易下手呢……春宵娇滴滴的声音,听在莫迟耳中,却如一道惊雷一般。

那些不愿承认的事情,不愿去想的可能,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春宵拖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你……莫迟紧咬双唇,直至沁出血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碧池,容颜依旧,可是那爽朗的声音此刻却不复平日的热情如火。

因为你,我未等及笄就开始接客,因为你,我永远只能屈居第二,因为你……而你如今,却想要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丝毫没想过提携我这位好姐姐……我,还不该恨你怨你么?莫迟愣愣的看着碧池如泣血般吐出这样的怨念深重的句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个会抱着自己心疼哭泣的女人,那个会体贴的扶着自己走向大厅中央的女人,那个会来探望自己的女人……她是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对自己最好的这个碧池啊!可是此时,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态度却已是截然相反。

她真的这么恨着自己?或者说是从一开始就恨着墨池?那之前的那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么?!墨池啊,你明白了么?看到莫迟的反应,齐芳芳有种报复般满足的快感,她掩口笑道:你这位好姐姐,不会再保护你啦!从你一心傍上那位穆公子开始,你们姐妹就再也没有过去的情谊了。

碧池神色依旧淡淡的,言辞却回复了平日的锐利:芳芳,你这话就不对,我自从比墨池早接客,就已经是不甘心的了。

怎么会为了那个穆公子才和她断了什么情谊?区区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得了。

他纵是再有钱,要是没有势力,又有什么要紧?她若是喜欢那个男人,非要巴着那男人,最好跟着他走了,给慧文苑腾地方才好呢。

到时候花魁的名头又算什么?还是碧池厉害。

齐芳芳言不由衷的称赞。

虽然她不爽自己被碧池驳回,但因为一向知道碧池厉害,不敢像对待春宵那样对碧池。

春宵则笑着恭维道:明年花魁一定是姐姐的,姐姐放心吧!碧池在慧文苑众女之中的名声要比齐芳芳好的多,如今看碧池和墨池闹翻,她有心巴结着碧池,却忘了顾忌齐芳芳。

春宵这话一出口,齐芳芳脸就黑了。

春宵也不知是看出来不理会,还是根本没有察觉,仍然笑吟吟的捧着碧池。

呵呵。

碧池只是冷笑,并不理睬两人的恭维,而是看向莫迟。

我的话,你懂了么?我啊,平时有多疼你,眼下就有多恨你!我懂了,可是我不相信。

莫迟双唇微微颤抖,但仍直视着碧池的双眼,终于一字一句的说:我绝对不相信姐姐会害我。

你!看着莫迟的表情,碧池显然也被震惊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这个时候,莫迟还能说出相信自己不会害她的话来。

好一场姐妹情深呐!齐芳芳看看莫迟,又瞧瞧碧池,声音尖利的笑了出来,拍拍碧池的肩头,像是看到一场天大的笑话一般,扭着水蛇腰出去了。

春宵居然略带同情的看看莫迟,认定她是被这个巨大的打击弄得有些傻了,轻轻叹了口气:哎……叹息过后,她也感觉到这房间里似乎并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也溜出了房间,还反手关好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板着脸的碧池和强作镇定的莫迟两相对视。

刚刚那些话……终于,莫迟哑着声音道。

姐姐是发自真心?碧池转开视线,是。

你要我说几次?妹妹,我还当你已经长大了,怎么想法还这么天真?姐姐,你看着我。

莫迟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抓住碧池的肩头,强行要她望向自己,和自己视线相触。

看着我,告诉我,你恨我……你……碧池又惊又急。

姐姐啊,如果我连姐姐都不信了,我还能相信谁?我还敢相信谁?莫迟的笑容发自内心,格外真诚,几乎显得有几分没心没肺。

我懂,我真的懂你的话。

碧池看着莫迟的笑容,满腔心思都哽在喉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却泛起泪花来,脑海里只回荡着两个字:她懂,她懂……看着碧池的神情,莫迟刚刚几乎结冰的心顿时回暖,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齐芳芳应该没有必要撒谎,但是碧池所作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因为她真的那样恨着自己。

会为了保护自己甘心提前接客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就因为那些花魁名头之类表面肤浅的理由就恨上自己?一心维护莫迟的碧池会那样做,也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就是她现在,必须在所有人的面前都痛恨自己。

这种情况莫迟并不陌生,在学校里,如果有哪个孩子被全体同学欺负排挤,那即使有谁同情这个孩子,也不敢公开对他伸出援手,唯恐自己也被欺负进去。

就算穿越到了慧文苑,这个道理依旧通用。

和笨拙的墨池不同,碧池想要在慧文苑更好的生存下去,就必须要照顾好自己,和其他人维持较为良好的关系。

所以她不能拒绝齐芳芳的邀请,不能不配合她行动,这是可以理解的。

唯一叫莫迟想不明白的是,以她对碧池的了解,碧池绝不应该是这种会为了自己安全而不惜和自己最关心的妹子绝交的人,她下定决心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那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二十章 剖明心思别在即更新时间2013-5-14 13:15:23 字数:3466碧池?墨池?你们这是怎么了?杜慧文走进房间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她最宝贝的两个姑娘,此时正呆立原地相对无言,平素刚强的碧池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杜慧文素知碧池和墨池之间关系亲厚,一个是疼爱妹妹的好姐姐,一个是敬爱姐姐的乖妹妹,两女从未有过口角,今天这样子,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阿姨,没什么。

还是莫迟先开口,挤出一个微笑。

您找我有事?看杜慧文急匆匆走进来的样子,想必是有事要说,只是眼前的光景太过反常,倒把这位老板娘的话给拦了下来。

啊……杜慧文这才回过神来,笑吟吟的看着莫迟,阿姨是来给你道喜的。

道喜?碧池插嘴道:墨池有什么喜事么?杜慧文对碧池的表现非常意外,愣了一下,但还是答道:刚刚,那位穆公子派人来给墨池丫头赎身呢!莫迟虽然心里有数,但也没想到李恪居然真的如此雷厉风行,就算早上匆匆离开,还是决心今天就把自己接走,一时间也有些意外。

那位穆公子,当初肯砸下这么多的金子不许别人碰你时阿姨就看出来了,他果然是看中了你!杜慧文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毕竟是你唯一的一个男人,今后也一定不会慢待你的。

阿姨……阿姨同意了?积极追问的,居然又是碧池。

是啊,钱我已经收了,等墨池打点收拾一下,就可以随他们去了。

杜慧文边说着,边抓着莫迟的手摩挲,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不舍之情。

唉,虽然这是墨池的喜事,但阿姨心里倒真的是……你的性子阿姨是不担心的,只是到了人家府上,别再像你从前那样少言寡语,嘴巴甜些,也能讨得穆家的夫人喜欢。

莫迟记住了。

虽然对于杜慧文认定自己是被赎去做小这点叫莫迟有些无奈,可这番话说的言辞恳切,语气动情,倒真宛若母亲嫁女一般,莫迟自幼丧母,听了这番话自然心中大为感动。

在一旁看着的碧池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也强露出欢喜的笑脸来:恭喜妹妹。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知道自己身处慧文苑这个妓院开始,莫迟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脱身,但是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她竟发现自己的心底有着强烈的不舍。

诚然,在这个地方,自己失去了曾赖以生存的骄傲与自尊,但是杜慧文和碧池,却是真切的给了她自失去至亲后从未有过的关怀和温暖。

看着碧池的不舍与喜悦之情并非作伪,莫迟心里的疑惑更甚,但当着杜慧文,她便没机会问出口,只得转而向杜慧文道:阿姨,我和碧池姐姐姊妹一场,如今临别在即,还有些体己话想说。

杜慧文从一进门就已察觉两人之间的异样,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过问一下,只没想到如今反倒是一贯腼腆内向的墨池先说出来。

她虽然不明就里,但现在墨池即将离开,倒也不好反对,只好道:那好,阿姨也知道你们姐妹情谊好,只是穆家的人还等着,也不要说的太久了。

想不到阿姨真是说到做到,居然这般轻易放你走了。

杜慧文离开之后,碧池不禁感慨起来。

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姐姐……莫迟道。

眼看我就要离开慧文苑,姐姐也不要再隐瞒了。

刚刚究竟是……墨池……谁知碧池反常的吞吞吐吐起来。

莫迟皱眉道:姐姐是个爽利的人,怎么扭捏起来?妹妹是聪明人,既然已经被你看穿到这个地步,姐姐也不好瞒你。

妹妹可还记得那位……那位孙大哥?提起孙大哥三个字,碧池的脸庞竟然第一次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难得一见的羞态不禁使莫迟猛醒,这位一向最是火辣爽利的碧池姐姐,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神态语气中对那人的情意此刻展露无遗。

莫迟当然不认识什么孙大哥,但听碧池的意思,墨池却应当是知道的,于是只好含糊的应道:这事跟孙大哥有关?正是。

碧池不安道:齐芳芳有个常客王大人,听说是在安州都督府里做参军的大人物。

你选中穆公子那天,孙大哥正好也来找我,偶然见了他,像是很怕和他碰面的避开了。

你知道,孙大哥是官家的差人,或许他正好是那王大人的手下,所以怕他罢。

偏偏这事被齐芳芳看到了……听齐芳芳说,那王大人告诉她,最近都督府里要裁换一批侍卫差人,有不少人都赶着求负责此事的王大人手下留情,不知送了多少厚礼呢!所以那个齐芳芳就为这事要挟姐姐,叫姐姐帮忙与我为难?莫迟顿觉无奈。

想不到碧池居然重色轻友,为了心上人的关系也不惜和好姐妹闹翻,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唉,偏偏上次之后,孙大哥还没来过,我只好将计就计了。

碧池说到这里,大约回味出了莫迟刚刚话中的酸味,忽然抿嘴笑了。

傻丫头,姐姐就是顾虑着和孙大哥的情分,哪能就为了个男人跟我的好妹妹翻脸了?我也有我的打算,只是借了齐芳芳闹事的机会罢了。

不过这次,倒真是我多管闲事了。

姐姐这是从何说起?听到这句多管闲事,莫迟更是一头雾水。

等到碧池细细说来,莫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碧池觉得以墨池的脾性,并不适合呆在慧文苑这样的地方,将来更不可能走杜慧文的路子。

因此她一直希望墨池能有机会趁着年轻貌美,早日觅得一个好归宿。

只是她从前说了不知多少次,墨池都不放在心上,恍如不闻。

无奈之下,碧池索性不再劝说,暗暗下定决心要为墨池安排一条出路,选一个愿为她赎身的客人。

齐芳芳的主意是打算割断墨池的琴弦,叫她演奏的时候丢脸。

可在碧池看来,反倒觉得这是帮墨池扬名的好机会。

凭她对墨池琴技的了解,断了一根琴弦,非但无法影响墨池的发挥,反而还会彰显出她的琴技有多么过人。

到时候,客人多了,不但不愁墨池没有更多挑选的余地,说不定还能激得穆公子为莫迟赎身。

所以对于齐芳芳的要挟,碧池也就这么容忍了下来。

不得不说,碧池的想法看似有些荒唐,但实际上确实起了作用——李恪可不正是因为莫迟抚琴引得众人为之痴迷的事才意识到自己对她有多么认真的么!至于剩饭的事情就更简单,反正只要故意留着莫迟聊会儿天,叫齐芳芳等人有机会做手脚就好。

碧池深知这些女人就算是嫉妒莫迟,倒也还不至于做出敢下什么药之类的狠毒事,所以也就由着她们折腾去了。

再说她们折腾得多了,说不定莫迟就会改了主意,愿意离开了慧文苑呢?姐姐为我的幸福着想,也不该瞒着我呀!莫迟不禁埋怨道:若我真误会了姐姐该怎么办!这次,碧池的笑容带了几分无奈:我瞒着你,也是希望你能误会我,甚至于因为这些事而与我断了这份姐妹情。

这又是为什么?从刚刚碧池的话中,莫迟已隐约猜到她的理由,却仍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果然,碧池道:我知道你不会主动献媚讨客人欢心,也是因为一心只想继续留在慧文苑里。

可若是你以为我对你绝情,以你的性子,伤心之余自然会去亲近那位穆公子或是交好其他客人,如此一来才有机会促使你决心离开这里。

话说到这份上,莫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羡慕起原本的墨池来。

她虽然生活在慧文苑这样的地方,可杜慧文、碧池和乌卿,却都在为她考虑,想尽办法将她照顾周全。

这样的她,真是远比孤孤单单的自己要幸福多了。

只不过,以自己习惯掌握人生方向的个性,这样的幸福,怕是消受不起呢!虽然碧池坦言自己在帮助齐芳芳制造机会给莫迟捣乱,可是,还有一件事她却没有提到。

这个疑问始终盘桓在莫迟心头没能得到解答,于是最后她干脆直接开口问道:对了,姐姐,为什么那几位大人,今早突然说要等我见上一面?难道这也是齐芳芳她们的手段?那怎么可能?她们巴不得你不出现,免得被抢了风头,怎么会主动提起你的名字?碧池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况,道:那位权大人本想见识一下你的琴技,听说你不在,就早早走了,剩下的几位大人听说连权大人都为你慕名而来,才非要见你一面不可的。

今天早上齐芳芳之所以跑来闹事,也是因为不忿自己陪了整晚的男人还忘不了你的缘故。

想不到乌卿说的居然只是这个意思……明白自己想岔了的莫迟真是啼笑皆非,原来是这样。

不过妹妹自上次大病一场之后,真是变了许多。

莫迟刚松了口气,碧池忽然道。

原先以你的脾气,我若是刚刚那样说,你定然深信不疑,以为我对你恨之入骨,没想到居然被你识破了。

还有这两次面对齐芳芳时,妹妹的口才倒也真是比从前强了不少。

莫迟心头一紧:莫非碧池察觉到了墨池的异样?她定定神,笑道:我毕竟不是昔日的那个小姑娘了,该小心的地方自己总要多小心,哪能一直都只靠着姐姐照顾呢!你这样想很对,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碧池点了点头,不舍的叮嘱道:妹妹今后务必要一切小心。

唉,我们姊妹自此一别,怕是再见无期了。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莫迟总觉得碧池方才的眼神里,似乎蕴藏着某些探究之意。

她有心试探一下碧池是否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好作罢,乖乖点了点头。

虽然非她所愿,但她毕竟占了原本墨池的身子。

正因如此,杜慧文和碧池对她好,齐芳芳等人找她茬,她都打算担着,该报答的报答,该还击的还击,也不枉她占了人家身体又继承了人家附赠的一身才艺。

二十一 恰有红粉善解语更新时间2013-5-16 7:00:24 字数:3908——决不能让齐芳芳挟制住碧池,这是对碧池的报答,也是对齐芳芳的还击。

心中计议已定,莫迟本想把关于齐芳芳和那个王大人的事情多问几句,可碧池却不再耽搁,风风火火的给即将离开的莫迟收拾起行李来。

这个,姐姐帮你收到包袱里,嗯,这个也拿上吧……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莫迟无奈道:姐姐,这也太多了吧?碧池似乎唯恐莫迟离开之后受了委屈,不光衣服鞋袜收拾了一大包,还把妆台上的首饰、书架上的书、墙上的画和琴,外加一些精巧小摆设都拢到了一起,大有全给莫迟带上的架势。

虽说杜慧文刚才叫莫迟打点收拾一番,但自己也不能这样把贵重东西都卷走吧?多带些总是没错的吧?碧池停下动作,吐吐舌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

莫迟微微一笑,只挑了几件贴身衣物和常穿的家常衣服,把那些华丽的、崭新的全都拿了出来,又把簪环首饰只略捡了几样,余下的都推给了碧池:阿姨虽然不计较,我拿走这么多也不好。

再说我又用不了这许多,若是姐姐不嫌弃,这些衣服首饰你就收下吧!最后,莫迟来到书架前,只挑了有墨池留下笔迹的书本,又拿起那幅墨池亲笔绘制的花鸟图。

这些我倒是要带上的。

这个是莫迟早就想好要带走的,比起那些衣服首饰,这些墨池亲笔,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吧!被莫迟这么一精简,超级大包袱变成了小包袱。

妹妹带的太少了些。

碧池不甚赞同的指着簪环首饰,大家族里的弯弯绕绕最多,若是身边没有钱财傍身,只怕你到时候受人欺负了。

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莫迟给了碧池一个安慰的眼神。

再说,若我真是被人欺负到头上,就算有钱财傍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迟早已想的很清楚,她选择跟李恪离开,本就是因为他那一句承诺,真真切切的打动了她的心。

如果有朝一日这个男人违背了他的承诺负了心,那她的命运,绝不是靠这点首饰就能改变得了的。

更何况以莫迟的个性,也不会自寻烦恼。

担心李恪未来会不会变心这种可能性,还不如考虑眼前来的更实际些。

要说眼前,她最牵挂的事情,莫过于齐芳芳对碧池的要挟。

姐姐,那个齐芳芳……妹妹放心,以后我不会叫那齐芳芳再要挟我的。

若真是孙大哥自己没本事,要靠我这青楼女子为他牺牲才保得住饭碗,也不值得我高看他一眼!碧池知道莫迟担心的是什么,因此爽朗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必考虑关于墨池的计划之后,碧池也恢复了平日的爽利风采。

看碧池不像是撒谎,莫迟也算是放下心来,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姐姐知不知道,那位王大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就是那个胖得不行的王远图王大人嘛,五十多岁了还这么老不修,齐芳芳讨好了这么个人也好意思在姐妹们中间摆架子,呸!碧池显然对王大人厌恶的不得了,提起他来就轻啐了一口。

这又是莫迟不知道的事情了,不过顺着碧池的话倒还接的下去。

嗯,都督府的参军王远图大人啊,原来如此。

在慧文苑呆了些日子,莫迟耳濡目染也听了不少常识,知道为什么碧池如此鄙弃这位王大人。

来这种地方寻花问柳,还把自己的姓名官职大肆挂在嘴上吹嘘的,只能算是个风月场上的羊牯。

杜慧文浸淫烟花地多年,自然有见识,早就知道越是这种张扬跋扈的,越是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最初就只打发了齐芳芳去陪客,别说是她宝贝的墨池,就是碧池也是不舍得让她露面的。

偏偏齐芳芳拎不清,听说这王大人是参军大人,就觉得自己傍上了大官,整日里鼻子翘到天上。

王大人得意洋洋的吹嘘之词全被齐芳芳当了真话,觉得遇到了红颜知己,成了她的头号恩客,全没想过再金贵些的姑娘,他那点微薄俸禄加上人家的孝敬供奉,也负担不起。

而齐芳芳呢,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贵客捧场,却还被墨池压着一头,心里不痛快由来已久,偏偏又冒出个挥金如土的穆公子,她这才起了坏心思要恶整墨池来出口气。

这里面的内情碧池不清楚,莫迟更是不知道,若是她知道这位王大人正是罪魁祸首,只怕这口气更要出得毫不犹豫了。

其实最初听说他是都督府的人,莫迟就差点把笑意带出来。

这个王大人最多是李恪的下属幕僚之一,而且就冲杜慧文的态度也看得出,他的身份必定比不上那天的那些贵客们。

只是,单为了碧池的事情,就向李恪开口提要求,实在不是莫迟这性格能做得出来的。

好在那位王大人的姓名特征都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倒也可以从长计议。

行李收拾妥当,莫迟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房间。

这里,是她穿越到唐朝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地方,是她和李恪第一次单独相处的地方,更是听到李恪第一次告白的地方……这些天她一直困守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但今天之后,这房间便将成为自己永远的回忆与不会回首的过去。

莫迟收起思绪,而后,就如同选中李恪那天一样,和碧池并肩走了出去。

啊……谁知两人刚出门转了个弯,还没来得及穿过走廊,忽然听到旁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妩媚婉转的呻吟。

碧池和莫迟走在走廊上,听得清清楚楚。

碧池噗哧一笑,莫迟则当即从脚跟红到头顶——这声音是……她虽然未经人事,现代时又是个死板本分的好学生,可分辨这种声音,大约是人类的本能,更何况是在青楼这种香艳的所在,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自己正听到了精彩的高.潮部分。

莫迟那房间是上房,隔音极好,一向听不到这些声音,可不代表其他姑娘的房间都能保证不把这声音传出来。

反正青楼这种地方,也不怕被人听到,倒怕没这声音生意不好呢!至于时间?只要客人付钱,那想留到什么时间都没问题。

碧池瞅见莫迟害羞,善意的笑笑,示意她轻手轻脚的跟着自己过去,免得惊了房中的客人。

谁知莫迟原本还满面红晕,却突然站住了脚,指指房中。

碧池点点头,也一同站住。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好奇之意,于是极有默契的听起壁脚来。

原来房中的男女方才已云收雨毕,正在聊天,低声调笑几句香艳之语后,那男人忽然道:这次那王远图又故技重施,只怕想再捞上一笔。

哼!莫迟和碧池正是听到王远图的名字,才忍不住偷听起来。

大人也该为奴家争一口气,整天看着那个齐芳芳得意的,好像就她伺候得贵客,倒叫那个老东西把大人比下去了,奴家心里可替大人着急呢!里面的女子嗲道。

你倒是为老爷我着想。

来,让我再疼疼我的小宝贝儿。

男人轻笑着动手动脚起来,惹得女子娇喘着求饶方才放手。

你懂什么,那姓王的如此恶行,早就惹得同僚不快,这次我已经偷偷令人布了陷阱,先假意贿赂于他,等有了证据,不怕他不丢官。

大人,那个王远图会中计吗?王远图是个没脑子的,他若能巴结上杨大人,得到王爷的宠信重用,还用得着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贿赂?别人早就上赶着给他送钱去了,真是愚不可及。

我却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奴家就知道大人是最有本事的!男人显然对身边女子的恭维格外受用:你就等着老爷我将来出人头地,替你压那个齐芳芳一头吧!到时候大人升了官,可要时常念着奴家的情分,常来看看奴家。

唉,只怕到时候大人眼里就看不上奴家了……嗯,到时候我倒也想尝尝碧池、墨池这样极品姐儿的味道……看看我的小宝贝儿比她们强多少!女人被戏弄的娇嗔和男人志得意满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也叫墙外的两人知道再听也听不到什么要紧事了,轻手轻脚的避了开。

莫迟的嘴角微微翘起,她还真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算计人的话。

自己眼看就要离开慧文苑了,虽说没带走太多行李,倒是能带走不少的隐秘。

想不到这些为官入仕的男人,个个自以为谋略过人,志得意满,面对美人却不是自吹自擂,就是口没遮拦,实在有趣。

看来若是说起官场隐私,说不定比起身在其中的诸位大人,还是这青楼中的姑娘们知道的更清楚详细呢!这个菱花倒真是深藏不露。

碧池则是笑着赞道。

之前看齐芳芳在她面前摆架子她也是闷声不语的,想不到倒已经巴上了大人物替自己出气。

莫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菱花一定就是里面那个娇滴滴的奴家,赞同的点了点头。

会咬人的狗不叫。

看来齐芳芳得罪的,也不只是我们呐……姐妹二人一边感慨,一边来到慧文苑的前厅。

碧池在一旁帮忙提着包袱,莫迟则已经戴好幂离,正是准备出行的打扮。

杜慧文看到莫迟这样装束,手里又拎着包袱出来,总算松了口气。

如果在碧池吐露心思之前,莫迟也许还不会注意到老板娘的如释重负,但此时心里却是了然:恐怕杜慧文和碧池一样,都在担心莫迟会拒绝离开慧文苑吧!莫迟,你总算来了,穆家的人可是等了半天了。

杜慧文虽然眼中不舍,但还是强作欢笑的牵着她的手最后叮嘱:今后一切小心谨慎,穆公子必定不会亏待你。

这牵手的功夫,莫迟便感觉到手中被杜慧文塞了个沉甸甸的小荷包,不由得暗叹这位老板娘待墨池实在非同一般,莫怪旁人嫉妒。

辞别了杜慧文,莫迟这才转过身来和迎接自己的杨乘寒暄一二。

莫迟早猜到李恪派来接自己的人必定就是杨乘了。

既然那天李恪肯叫杨乘见到自己的容貌,莫迟心知这人是李恪绝对的心腹,因此对他格外客气,略一敛衽道:有劳久等了。

夫人不必多礼。

杨乘哪敢受莫迟的礼,急忙拦住,既然夫人已经收拾妥当,那就请吧。

说着,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神态举止客气恭敬,和刚刚面对杜慧文时那不倨自傲的气势截然不同,叫碧池和杜慧文看的暗暗咋舌。

以这下人对墨池的态度,想必她在那穆公子处是十分得宠了!杜慧文和碧池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的放心又添了几分。

一如那次前去赴宴,杜慧文和碧池亲自将莫迟送出慧文苑,分别在即,只盼能多相处片刻也好。

依旧是那辆马车,不过此次驾车的人不是杨乘,而换成了一个陌生的车夫。

说是车夫,其实不太像,这男子牵着一匹马单独站在马车旁,身形修昳,容长脸,丹凤眼,风流人物,不过如是,虽然一介布衣,亦不曾掩去他那种独特的潇洒。

要不是他的另一只手还牵着拉马车的那匹马,莫迟一定不会认为这个人也是来接自己的。

本正沉浸在感伤气氛中的碧池猛一抬头,正和这男子打个照面,不由得惊呼出声:孙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莫迟也好奇的望向这个扯着马缰的男人……碧池口中的那位孙大哥,就是他?他果然也是李恪的属下?二十二 互不相疑了恩怨更新时间2013-5-17 8:01:20 字数:3615碧池的一声孙大哥,喊得在场众人均是一愣。

孙达很尴尬,支吾其词道:这个……杨乘埋怨的瞪了孙达一眼。

虽然作为忠仆,对于主人喜欢的莫迟他完全不抱任何偏见,可也一直觉得奇怪,自家主人怎么会突然纡尊降贵去结识青楼女子呢?如今看来,一定是这家伙捣鬼。

作为上司兼同僚,杨乘最清楚这个一脸风流相的家伙有什么毛病,只是没想到他竟色胆包天到了带着皇子来逛青楼的程度。

碧池还在瞪大双眼发呆,杜慧文却对这眼前的尴尬局面最快做出了反应。

她当然认得这个熟客孙达,也就是碧池口中的孙大哥。

可是眼下的情况,明显不适合叙话,因此她一手拉住碧池,脸上堆出笑容:墨池,那阿姨和碧池就不远送了。

话一说完,杜慧文就头也不回的拉着碧池回去了。

啊,嗯。

莫迟眼睁睁看着碧池失魂落魄似的被杜慧文拉进去,心中颇不是滋味。

虽说这股离愁别绪被冲淡是好事,可不管身份立场如何,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来接其他女子,对任何女性而言恐怕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只可惜自己的身份立场,现在完全没办法解释什么。

瞧见碧池的模样,孙达的眼神亦是一黯,但很快调整情绪,恭敬的朝莫迟抱拳施礼道:夫人请上车吧!可莫迟还礼之后却不立即上车,而是先盯着马车上的软帘轻声道:……你也来了吧?啧,没骗过你么……李恪略带失望的从车厢里出来,边拉莫迟上车边叹气。

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又来捉弄人了……莫迟一脸无奈的看着李恪露出犹如恶作剧失败的孩子气模样,心里却清楚自己不但没有觉得生气,而且还因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暗有几分喜意。

唉,自己面对这家伙,似乎越来越没原则、没出息了。

我以为,你不会亲自来了。

李恪牵着莫迟的手笑道:本来是没办法来的,但是想到夜长梦多,还是亲自来接你,我更放心些。

这话自然叫人听着舒服贴心,莫迟微微一笑,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两人在车厢里坐定之后,李恪仍然啧啧称奇。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试探一下。

莫迟耸肩道。

反正就算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我也不觉得我重要到需要让你派两个人来接我,所以我就猜想,一个人是你派来的,另一个……是陪你来的。

聪明的小丫头。

李恪伸手刮了刮莫迟的鼻尖。

呐,你知不知道孙达的事?碧池姐姐的孙大哥么?莫迟透过车窗的纱帘瞄了一眼窗外骑着马的孙达。

知道一点。

他叫孙达?她本来对这个人就很好奇,如今听李恪主动提及,倒是正合心意。

碧池那一声孙大哥的声音并不小,坐在车里的李恪显然也知道了刚刚车厢外的小小骚动,因此才会问她这个问题。

是的,他也是我的贴身侍卫之一。

李恪的嘴角微勾,但仍能看得出他说到这事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我之所以会去慧文苑,就是他带我去的。

果然……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是听到这个结果,莫迟还是产生了很强烈的想翻白眼的冲动。

怪不得杨乘会在那时候给这孙达丢个白眼过去!他还真是够大胆!你猜到了?莫迟把那天齐芳芳遇到孙达的事讲了出来,顺便提了提那个王大人:那天孙达躲避王大人,大概是怕他注意到你也在吧?就是这样。

李恪点点头。

有的事情,虽然是没禁止,但若是摆到明面上也很让人尴尬,去青楼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他虽然没和莫迟提过,但觉得莫迟也想得到,权万纪那天之所以跑去慧文苑,未必没有想找自己的原因在内。

可是有些人却误会了。

想起齐芳芳不可一世的模样,莫迟顿觉无奈。

他这么一躲,那个王远图王大人还真是好威风!再次听莫迟提到这个王远图,李恪玩味的笑了:王大人啊……怎么?他很有名气么?李恪的语气有些古怪,问题也很有趣。

你很熟悉他?莫迟哪能听不出这话里故意明显带出来的酸味,面带微笑坦白道:是很有名气。

他最喜欢的姑娘,就是割断我琴弦的知音。

我和他本人倒算不上太熟。

呼……李恪夸张的拍着胸口做了个松口气的样子,那我收拾这家伙也不会显得本王太过没风度了。

对我来说,你如果收拾了他,我才是正中下怀呢。

莫迟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来。

你知不知道这个王远图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看莫迟这样不满那个王远图,李恪不慌不忙的问了一句。

我只知道,这个人是以权谋私的笨人。

莫迟评价的毫不留情。

自相识以来,李恪这还是第一次见莫迟这只小刺猬刺向别人。

只是没想到,这小刺猬还能说出这样大气的评语,倒还真叫他略吃了一惊。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有点骄傲的小丫头,对王远图的厌弃,也不过是因为齐芳芳狐假虎威的欺负到她头上,听这话,似乎还别有内情?你……李恪本想问问莫迟究竟知道了什么,谁知莫迟反而抢先把问题丢了出来。

你的府上,最近侍卫方面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变动?李恪本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但觉得这不打自招的反问实在太蠢,于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诚实的点了点头。

……嗯。

那个王远图,正打算利用这个机会狠狠的赚一笔钱。

不过,他也只是螳螂捕蝉,你的都督府里,还有人黄雀在后呢!莫迟将自己得来的情报坦率的告知了李恪,就连自己得到情报的方式也毫不隐瞒的说了。

当然,听活春宫壁脚这么丢脸的事情,自然又说得莫迟臊红了脸。

不过这一次,李恪一反常态,没有戏弄莫迟,更没借机揩油吃豆腐,而是露出了很认真的模样:这个王远图,我当然心中有数,就不知道说那话的人,又是谁?如果下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大概可以认出来。

呃,说话的声音!莫迟做了个徒劳的补充,说完之后就后悔得不得了。

这画蛇添足的语病,惹得正在思考正事的李恪也差点笑出来。

坐在外面赶车的杨乘偏巧因为侍卫二字挑动了他的神经,把两人这段对话听了个全套,此时更是紧咬牙关憋的老脸通红,不是说话的声音,还能去听什么声音?一旁骑马护卫的孙达不明所以,只奇怪的看向难得露出这样窘态的杨乘,杨乘自然不会开口辩驳,假作不见。

车厢里的两人可不知道自己的这段谈话不凑巧的被杨乘听到,反倒是李恪先提高音量问道:杨乘,你知不知道府里这次的人事调动是什么日子?回主人,是下个月初七。

杨乘赶紧以一副无事发生的口吻回答。

下个月初七,就是九月初七了?李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日子,忽然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笑脸。

那个王远图,是虚张声势。

你确定?这次轮到莫迟奇怪了。

虽然说鉴于起点太高,最初就认识了这位王爷,所以她也没把王远图这位大人当一回事,但他毕竟也是有一些权力的不是么?怎么能说是虚张声势呢?他现在做的是功曹参军事的活,管的是人事方面的事情,若是有心做些手脚,和上级一起分些好处倒是还有可能。

不过嘛……李恪话锋一转。

他只是参军,这一季结束,他就未必继续做这方面的事了。

等下,功曹参军事和参军……莫迟也注意到了这里面的重点。

听上去很像对吧?可是功曹参军事是正七品下,参军是正八品下,中间差正一个品级呢…………都督府里还有比这官级低的么?有两个,一个从八品下的医学博士,一个从九品上的市令。

李恪像是猜到莫迟还想问什么一样,继续道:而正八品下的参军有五个,主要负责帮助各位参军事处理事务。

莫迟虽然一贯淡定,但这时候也有种想把齐芳芳揪出来让她听听真相的冲动了。

她自以为巴结上的大人物,其实只是个正八品下的小官,加上这个职务的性质……根本就是个打杂而已嘛!那他不能调动侍卫安排什么的?一个参军,绝没有那么大权力主管人事调动。

李恪继续淡然的普及着基本常识。

这些调动令只有我可以下。

所以,他更危害不到孙大……孙达?就是这么回事!李恪颔首道。

孙达这家伙有时候是不着调了点,比不上杨乘这个队长,可好歹也是直属本王的亲卫之一,怎么可能怕他这小参军。

一说到正经事,李恪不自觉的就带出了本王的自称。

虽然猜到这个答案,但是李恪说出来,显然要比自己推测更让莫迟来的安心。

王远图的那点本钱,有机会还是转告碧池姐姐一下可以么……何况,她还是很担心孙达的。

那没有问题,反正孙达之后肯定会去找你的碧池姐姐的。

他自己要怎么交代这些事,心里一定有数。

其实比起这个王远图,我更担心的是被泄露出去的事。

这些事,看来以后需要更隐蔽一点才行,最好无迹可循。

对李恪没头没脑似的忧虑,莫迟竟然一点也不觉迷糊,而是同样点了点头。

鉴于男人对女人总是容易口无遮拦,我想劝你最好对我也不要说才保险。

你会对别人说?真有万一……我怕背黑锅。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忽然瞬间盈满笑意。

虽然一直以来说的话题都没离开这个王远图,但两人的最终目的其实并不在王远图身上。

除去齐芳芳的怨、碧池的恩,莫迟要请李恪帮忙算个清楚,余下他想确认的,她想证明的,只是彼此之间是否依旧像是原来那么的信任。

李恪凝视莫迟,忽然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纸,在莫迟眼前打开,然后把它撕成一片,又一片,直到那个最大的契字碎得看不出来……然后,他把这叠碎纸片很小心的,像是交托什么重要宝物一般的放在了莫迟手上,握着她的手,攥紧。

今天开始,她离开了慧文苑,她不再是花魁,她真的成了他的人……但是他已经确认过了,这些都没有让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关系改变。

完全没有。

二十三 正有金屋可藏娇更新时间2013-5-18 10:30:24 字数:3084他早就应该确信,不管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变化,她的这种骄傲、率真,都不可能改变不是么?所以,那个桎梏她的东西,自己应该也不需要了吧?李恪微笑着撕成碎片交给莫迟的,正是从杜慧文手中接过来的卖身契。

莫迟轻翘嘴角,珍而重之的收起这堆碎纸片。

这碎纸片,正是李恪一番心意的最好证据。

你很在乎我吧?看着莫迟的动作,李恪突然凑近莫迟耳边轻声说。

何、何以见得?莫迟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但迅速把头转过去,不叫李恪看到她的窘态。

不然,怎么一见面就特意急着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原来他注意到了……不错,她是很迫切。

关系到侍卫的调动和都督府中的蛀虫,她很迫切的希望他能知道这个情报,越早越好。

不过,亏自己还以为刚刚提到这事时已经很自然、很平淡了呢!莫迟自嘲的想。

什么从长计议,什么多加安排,一见到李恪这个人,自己就把这些事情丢到脑后去了。

面对他,她觉得自己会变得单纯起来,不,简直是单蠢了。

不过以后,府里人事调动的事情,本王得特别慎重才行了……李恪不再戏弄莫迟,也不再故弄玄虚,而是感慨道:本来是为了安全考虑才定期调动侍卫的安排,结果这件事闹得就连慧文苑里都能探到风声,那还有什么意义。

莫迟这次却没吱声。

虽然她知道自己面对李恪时会变得坦率,但这样容易被看穿,让她的自信心受了不小的打击。

亏自己还想过未来要如何帮助李恪避免他命中的悲剧,这样看来,不添麻烦就不错了……莫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加上心情低落,愈加沉默起来,李恪故意对目的地大卖关子,想引她来问,借机找些话说。

只是莫迟出人意料的沉得住气,并不特别好奇,只是看着窗外风景独自出神,倒叫他计划落空。

莫非因为刚刚自己那句话惹得自己这小刺猬生气了?可如果真的生气,她应当刺回来才是,不该这样闷不做声呀!李恪看向莫迟侧颜,见她神态沉静的望着窗外,偶尔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和往常两人谈笑时相比又另有一番韵味,倒不像是特别烦恼不快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索性当起导游,为莫迟指点城里何处东西好吃,何处卖些有趣的小玩意之类的,气氛慢慢的倒也轻松自然起来。

对于见识过现代大都市拥挤喧闹场面的莫迟而言,安州城实在不算大,加上今天又不是集日,更比不上现代那样热闹。

只是这唐代街景自有一分古朴别致,对莫迟这个从未出过门的外来户而言依旧具有相当强大的诱惑力,更何况身边又有李恪解说,倒真有种出门旅游般的错觉。

如此马车缓缓行了半日光景,一直出了安州城,又从官道拐进一条林间小路,颠颠簸簸的走了一段,最后才在一座宅院门口停下。

古代的城外不比现代,才出城门不远,就如入深山,清净得罕有人声。

杨乘从官道绕进一片树林,兜兜转转了站在这宅院门前,只听得到林间风声鸟声溪水声,虽然明知只是普通的乡野景致,莫迟仍然觉得在这地方喘口气都格外心旷神怡。

见莫迟不自觉露出的满足样子,李恪微微一笑,一手拎着她的小包袱,一手牵起她的手,迈步走进院门。

这几天你就先凑合住在这里。

说是凑合住,但这宅子修得相当精巧齐整,面积不在慧文苑之下。

莫迟就是外行,也知道这样整齐的宅院绝不是随便一个平民百姓就能住得起的。

李恪熟门熟路的领她走进西跨院。

西跨院有三间房间,莫迟的房间是面南的那间正房。

你暂且住在这里。

这院子正中种有一株丹桂树,此时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走进房间里仍能嗅到阵阵清香。

房间里家什一应俱全,墙上除了装饰的字画,还挂着一张古琴和一支洞箫。

李恪掂掂莫迟的小包袱:幸好提前为你准备了这些……古代没什么可以消遣,这些日子里,莫迟也渐渐习惯了抚琴为乐,可既然知道慧文苑那琴的贵重,这次自然没有带走。

她本来不好意思开口向李恪再要一架新琴,想不到李恪倒先准备好了。

来,试试这琴。

李恪说着,从墙上摘下琴放在琴案上。

我还没有听你为我抚过琴呢!莫迟深吸一口气,也不推辞,在琴案后坐下,双手轻抚琴弦,随即发出轻轻的惊叹声。

这琴无论音色还是手感都远胜她之前在慧文苑弹的那架,明明第一次弹奏,却格外顺手。

莫迟琴技虽然最初承自之前墨池的元神,但她平日无事,勤于练习,对曲子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加上这次换了新琴,今天表现竟更在那天公开演奏之上。

你那天还藏了一手?一旁听琴的李恪望向莫迟的眼神中带着惊叹。

那天琴弦断了,你听的时候又离得远,所以才有这个感觉。

继承元神的事情无从解释,莫迟自然也不能对李恪坦白自己又私下费了一番功夫练习才有今天的收获,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

终于听到你专门弹琴给我听了。

李恪想到那晚所有人都盯着莫迟的场景,犹自耿耿于怀。

那,以后我都……都专门弹琴给你听——莫迟看到李恪的表情,本想这么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缩住了口。

李恪虽然明知莫迟吞回去的是什么话,却仍不肯错过这个机会,笑眯眯的追问道:都怎样?你什么时候要听,我就什么时候弹给你听。

莫迟换了个相对不那么让自己觉得害羞的说法那也不枉我买这架琴回来了!李恪很满意似的点点头。

那我要是早上想听呢?我就早上弹给你听。

中午呢?中午弹给你听。

那晚上呢?那就晚上弹给你听!被问的烦了的莫迟顺口习惯性的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奇怪,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整天都和李恪黏在一起了?而且是从早到晚,连晚上也……虽然和这男人同床共枕睡过两夜了,也渐渐习惯和李恪有些肢体接触,可是毕竟两人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无意说出这样的话,她还是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李恪知道莫迟虽然有时候颇直接大胆,但脸皮其实很薄,容易害羞的程度叫人很难想象她竟出身慧文苑那样的地方。

所以见她现在这样反应,也不继续逗她,而是任她转移了话题。

我在这里先住下,那接下来如何安排?一会儿会有丫头带你去拜见这里的主人。

李恪道。

莫迟一愣:主人?这里不是……这里是我的房子,不过眼下这里的主人另有其人。

李恪笑道:这里离安州城不远,又清幽,正好用来金屋藏娇……金屋藏娇?莫迟脸色陡变。

是了,她忘记了,他已经对自己说过了,他的妻子死了,可还有些姬妾。

那这里,就是李恪用来安置姬妾的外室别院?她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可此时一旦想起来,之前沉浸在柔情蜜意里的那颗心就再也无法把这事抛诸脑后。

李恪见她突然脸色惨白,足下虚软,吓了一跳,墨池,墨池?……莫迟咬着嘴唇,根本没把李恪的话听进耳朵里。

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可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知道他早有侍妾,她也理解这时代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可是真的意识到这件事,想到自己要和人共事一夫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头刺痛。

她遇到过那么多的坎坷,却没有一种坎坷,给过她这样难以解释的心痛,叫她连装作若无其事都办不到。

眼见莫迟几乎摔倒,李恪急忙一步上前扶住,随即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放到内间卧室床上。

墨池,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莫迟闭上眼睛,稍稍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头的痛楚,挤出一个淡笑:我没事。

没事会突然险些摔倒么?李恪皱起眉,一脸担忧。

莫迟微笑道:大概是睡眠不足。

我平日起得没这么早,午后又会睡上一觉。

今天睡得少了,所以突然有些头昏。

是这样么……李恪扯过被子,细心帮莫迟盖好。

既然这样,你就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去拜见主人。

这里,这里的主人是……莫迟刻意想要自然的问出这话,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双眼也下意识的避开了李恪。

萧老夫人暂时住在这里,算是这里的主人。

李恪的答案出人意料。

萧老夫人?嗯,我还没有跟你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新的身份,从今天开始,你就姓萧。

萧?!莫迟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震惊。

萧?!这、这不正是自己本来的姓氏么!这真的只是个巧合?还是说,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二十四 合该萧家是我家更新时间2013-5-19 10:31:00 字数:3177命中注定,以莫迟本来的个性来说,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荒诞不经,但她所遇到的事,偏偏每每都在向她觉得最荒诞的方向发展。

想不到,离开慧文苑,拿回来的不只是自由、尊严,还有自己本来的姓。

这只是个巧合?此时莫迟唯有愣愣的看向李恪,等着他的解释。

嗯。

李恪在莫迟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萧瑀萧大人,是我母亲的舅舅,亦是萧家的族长。

萧家与我沾亲,做起事会方便很多。

这位萧老夫人,是萧氏旁支末族中的一位寡居妇人,他们夫妻早年间搬到安州,已经久不和亲戚走动,丈夫已经去世,膝下又没有子女,你正好可以假充她的女儿,到时候进长安找萧大人认祖归宗。

萧大人对族人一贯照拂有加,只要他认下你这亲戚,有了良人的身份,再有萧家的背景,你便有机会堂堂正正与我成亲了。

莫迟这才知道李恪要自己假称姓萧的缘由,不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原来如此。

只是你不知道,我本来就姓萧……这话到嘴边,却又被莫迟咽了回去。

墨池本来出身如何,莫迟并不知道,还是不要说的太多,免得出什么岔子。

如此一来,你成了我的远亲,人前称我一声表哥即可,倒不用讲太多虚礼。

等过些日子,你和萧老夫人处得熟悉些,我便接你们过府来。

等我回长安过年时也好一路走。

李恪说的有条不紊,考虑周到,不光是身份,甚至连称呼也为她考虑好了。

如果不是察觉到他唇边那一丝狡猾的笑意,莫迟估计真的会相信这表哥的称呼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而不是他一时兴起的小把戏。

表哥真是用心良苦。

莫迟堪称从善如流,即刻改口。

佩服,佩服。

李恪笑弯了双眼,不理莫迟语气中的讽刺,表妹过奖。

两人四目相对,对答自如,倒像是本来就该这样互称似的。

你先好好休息吧,心满意足的李恪宠溺的伸手揉揉莫迟的头,以后,你再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话像是保证,又像是个承诺。

但莫迟却有些踌躇:还是先去拜见萧老夫人吧,我去的迟了恐怕不好。

不妨事,你尽管休息,这里的管家是我的人,我来安排。

晚膳前你再去拜见萧老夫人也不迟。

李恪望望窗外天色。

我在这里不便久留,近日都督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怕不能常来见你。

不过最多月余,我便下帖邀你们母女一同过府做客。

既然这里的主人是那萧老夫人,莫迟便知道自己刚刚想岔了。

只是刚刚关于金屋藏娇勾起的心事一时间依旧无法释然,如今听了李恪的话,不由得神色倦倦道:那我就先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好去拜见萧老夫人。

嗯,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李恪的声音格外温柔体贴。

……嗯。

莫迟应了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

虽然今天坐了半天马车,身子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可她满腹心事,纵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没能如愿坠入梦乡。

身份和环境的巨大转变,算计失败的挫败感,还有因金屋藏娇这四个字引发的心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塞在她的大脑里,一时间哪里就睡着了。

她合着双目想心事,自以为已经过了许久,李恪早走了,不料额头忽然感到一阵湿热。

真是个傻丫头……李恪轻轻的俯身吻吻莫迟的额头。

我想要金屋藏的娇,就是你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莫迟闭着眼睛假寐,李恪的话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是特意说这些话给自己听的,她也明白自己刚刚不但错的可笑,而且实在反应过度,但是姬妾的事,仍如一根刺一般刺在她的心头,是再也拔不脱了。

莫迟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李恪这次是真的已经走了。

想不到自己想心事想到最后,居然真的睡着了……她自嘲的摇了摇头,从自己不论遇到什么烦恼都能睡上一觉这点看,她还真的是相当粗神经啊!小姐,你醒啦?莫迟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和慧文苑里的小丫鬟小蝶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正端着脸盆走进房来。

你是……奴婢是来伺候小姐的。

小女孩放下脸盆,走到莫迟面前乖顺的跪倒在地。

给小姐请安。

莫迟大惊,急忙下床搀住她,却还是没拦住她给自己磕了一个响头。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奴婢今年十一岁,姓陶,没有名字,求主人赐名。

小女孩仰起脸,讨好的看着莫迟。

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这样仰着头的样子,甚至能让莫迟看到她脖颈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五官更是有着南方女孩特有的秀美可爱,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小女孩长大之后必定会是个美人。

面对这个自称奴婢的无名小女孩,莫迟实在是头痛极了。

她本来就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孩?看她一脸期待的神情,莫迟也不好推辞:你姓陶……诗经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你就叫陶瑶华,我以后就叫你瑶瑶,好不好?陶、瑶、华……陶瑶华喜滋滋的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又要下跪,奴婢多谢小姐赐名!瑶华真的很开心,想不到她到了十一岁,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而且还这么好听,这么讲究,这是从诗经里取来的呢!自己伺候的小姐对自己又和气又聪明,给自己取了这么好的名字,真是自己的运气!莫迟早就猜到她的行动,急忙一把抓住,快别多礼了,你如今有了名字,就不用奴婢来奴婢去了。

她也没想在这个封建社会宣扬人人平等观念,可要是天天听这孩子在自己面前用这样自轻自贱的自称,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小姐,老夫人等着要见你呢,奴……瑶瑶给小姐梳洗吧!瑶华机灵的改了自称,倒叫莫迟忍不住对这个小丫头高看了一眼。

同是小丫鬟,她却不像小蝶那样总是畏畏缩缩的,口齿伶俐得多。

莫迟试探的略问了两句,小丫头问一答十,很快解除了莫迟心中的疑问。

记得李恪带自己进来的时候,这座宅院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如何现在自己又冒出了这么个丫鬟?从瑶华的口中,莫迟才知道,之前这里的管家突然不明原因的把所有下人全都召集到了东跨院,不许出去。

一直等到了下午,众人才各归各位。

莫迟听了顿时心中有数,显然,这是刻意安排好,以避免这宅子里的下人们和李恪碰面的。

听说小姐到了,管家就把这个小丫鬟陶氏派了过来。

小姐,头发梳好了。

瑶华一边帮莫迟解惑一边帮她梳理头发。

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梳头发的手艺却比莫迟自己好得多。

莫迟瞥了梳妆台上的铜镜,发现瑶华帮自己梳成了初见李恪那天的少女双鬟发式,不禁微微一笑。

幸好自己睡觉的时候头发散乱了,不然的话自己这妇人的发髻,倒不好对瑶华解释了。

瑶华瞅着莫迟的笑容看的呆了,情不自禁的称赞道:小姐,你真好看。

你再大几岁,会比我还好看的。

莫迟拍了拍瑶华的小手,笑道。

其实瑶华的容貌和莫迟不同类型,并不具备可比性,但是听莫迟这样说,还是让小姑娘开心的羞红了脸儿。

瑶瑶,瑶瑶不敢和小姐比……那,瑶瑶服侍小姐更衣。

说起更衣,莫迟才想到自己放行李的那个小包袱。

我的包袱呢?瑶瑶给小姐收在衣柜里了,小姐您要找东西么?瑶华刚从衣橱里取了一身天青搭鸦青的襦裙出来,听了莫迟的话又要回头去找。

看着瑶华手里那套自己从未见过的新衣,莫迟这才凑过去查看衣柜。

里面的衣服自然都是全新的,而且数量也不比自己在慧文苑里的少,自己带来的行李倒是完全用不着了。

不用了,我就穿这套吧。

换好衣服,瑶华又从梳妆台上开了奁匣,一层层分别取出各种钗环首饰:小姐要用哪个?莫迟对装点自己素来不上心,可这房间里准备的周全程度却叫任何一个精心妆饰自己的女子都不必担心有什么短缺。

想到这可能是李恪的安排,莫迟的心情反倒有些复杂起来。

作为女孩子,自然都会期待喜欢的人能够细心体贴自己的全部需求,或许在某些男人眼中,这是物质,是现实,但对女性而言这确实是一种最直接的让她们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方式与途径。

就莫迟本人来说,作为一个孤儿,别人对她好的这个意义,还要比一般女孩子更重。

李恪为自己准备的这么周到,她该觉得感动温暖才是。

可是只要一想到李恪这么周到的准备可能是因其他女子才能这般训练有素,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在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别说她如今还没有成功嫁给李恪,就是将来真的成功嫁了,难道就能独占他了么?要一个习惯三妻四妾的唐朝男人专情,未免太不容易。

可是,感受着心底的刺痛,莫迟又不得不承认,想大度起来,对自己来说似乎同样不容易。

二十五 方得女儿难慈母更新时间2013-5-20 13:30:17 字数:3337算了,这些烦恼的事情,只要耐心,一定会有机会解决的。

莫迟打定主意之后,终于将心思集中到了今晚的会面上。

或许是房里一应物事准备得太过齐备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刚跟了小姐想要一展所长,瑶华对于打扮莫迟热情分外高涨。

莫迟回过神的时候总算够及时,阻止了瑶华在她脸上大显身手的打算。

只是看她的小脸一脸的不甘与失落,莫迟顿觉有些过意不去,最后好歹让她帮忙选了发簪和手镯,又挑了一只精致的金银镂空香球配在腰间,不施脂粉,总算赶在开晚饭前赶到了正堂。

即便如此,萧老夫人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管家说小姐是傍晚才到,她才不信呢!下午就听到有人弹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萧老夫人边等,边盘算着要怎么和这个便宜女儿相见。

李恪说她是老夫人,其实她的实际年纪比之杜慧文大不了多少,只是如今两鬓苍苍,容颜枯槁,使她看上去比本来的年龄还要老上何止二十岁。

萧老夫人本姓郑,娘家也是豪门氏族的旁裔,出身算得不凡。

她年轻时原本也是个美人,嫁人后过得颇为惬意,虽然膝下无儿,但夫妻感情极好。

为免族中长辈啰唆干涉香火问题,其夫甚至不惜带她远走他乡,定居安州,靠做些小生意维生,日子倒也过的不错。

可近几年,先是丈夫生病去世,她自己也接连生病,手中积蓄花费一空之后,已沦落得只能靠帮人做些针线活勉强捱日子等死了,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会被人请来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的当家主母式生活的一天。

被接到这宅子里住了快两个月,萧郑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虽然因为生活艰辛而迅速老去的容颜不能再回复,但是从前做主人的派头却又养了回来。

原本整个宅子里的下人都围着自己转,现在突然要多这么一位小姐,她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她自己这辈子一直没有孩子,也不稀罕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个女儿!在这个子嗣香火大过天的时代,萧郑氏当初能在一无所出的情况下还独占夫君,就证明她不止漂亮,还有些聪明头脑。

她早就觉得其中有古怪,接她来这里的人当时自称曾受过她死去丈夫的恩惠,因此才把自己送来这里,供她好吃好喝的住着,这倒是不稀奇,可为什么一定要送这个所谓的女儿来和她同住呢?而且对方为了这个女儿下的心思,她可是清清楚楚的。

她毕竟在这个宅子住了两个月,那些送进西跨院的胭脂水粉、衣衫首饰、书籍乐器、古玩字画、文房四宝……桩桩件件都没有避开过她的耳目。

相比之下,她的待遇简直可以用寒酸两字来形容了。

要是那人是为了报答她的亡夫,对这不知打哪儿来的野丫头怎么比对自己这未亡人还好?莫非这女儿是丈夫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帐?萧郑氏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李恪的计划,反而越想越偏。

只不过她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自己现在吃人手短,那就不妨先将这个野丫头认下,再做打算。

反正现在的家长是她!于是,当莫迟在瑶华的带领下赶到正堂拜见萧老夫人的时候,迎接她的,就是一张堪比学校教务主任般的冰山冷面。

萧郑氏自认正房主母,当然不会对莫迟这个野种有什么好态度。

莫迟走到萧郑氏面前,盈盈下拜,却不说话。

原本莫迟自幼丧母,对母亲总抱有一种渴望期待的心情。

听李恪说过他的计划后,心里也曾隐约希望能由此多一位疼爱自己的长辈让她可以承欢膝下,可看了这位萧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自己怕是不怎么欢迎。

她面色沉静,心里却有些失望,只暗自揣测她不满的理由是不是和杨伯相仿。

萧郑氏见了莫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这模样就是个狐媚子,自己恐怕猜对了。

怎么这么晚?萧郑氏冰冷的声音听得瑶华心头一颤,她怯怯的看向莫迟,生怕是因为自己动作太慢连累小姐,更怕小姐挨了骂,由此恨上自己。

莫迟根本想不到身后瑶华的复杂心思,坦然谢罪道:女儿因身体不适,这才来迟了,还请不要见怪。

她谨慎的没有直接称萧郑氏为母。

以这位老夫人的态度,很难保证自己直接喊出个妈来之后她会不会当场给自己没脸。

而萧郑氏见没能一上来就用下马威吓到莫迟,也只好不耐烦的匆匆屏退所有下人,就连惴惴不安的瑶华也赶出去以后,才在早就准备好的纸笔上写道:你叫什么?说来也别怪萧郑氏憋屈,天底下哪有不知道女儿名字的妈呢?萧莫迟。

莫迟知道这诡异的对答不能让旁人听到,因此配合的在纸上用娟秀的小楷写下自己的全名,字迹清秀漂亮,远在萧郑氏之上。

莫迟把名字写成萧莫迟完全是习惯使然,并没多想。

可是看在萧郑氏眼中就有了别的意思,以为她这是向自己挑明身份示威呢!再看着这漂亮的小楷,萧郑氏的表情更加微妙起来。

这个野丫头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长得如此狐媚漂亮,还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又能享受那样好的待遇。

一思及此,不由得叫她心里升起一股名为嫉妒的感觉。

她按下心中的不快,继续写道:这宅院中的事情有我料理,你不需操心。

我不管你娘到底是谁,你今既来此,与我母女相称,我自会好好教导你,今后不会亏待了你。

萧郑氏可不希望将来被这个丫头以丈夫独女的名义爬到自己头上在家里作威作福,于是先行发出警告。

可是她的态度反而叫莫迟心下了然:原来这个女人和杨伯截然不同,她对李恪的计划是全然不知的,否则她对自己的警告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本来以为这萧老夫人是因和李恪沾亲才协同他进行这个危险的计划,结果没想到自己这个母亲还被蒙在鼓里。

女儿正要母亲细心教导才好呢!既然想明白这一点,莫迟也就隐约猜到她怕是想歪了什么,也不辩解。

反正她对宅院权利的事情并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缓缓拜倒在地,这次她没有用笔在纸上写,而是说出了声。

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萧郑氏皱皱眉头,把两人写字的纸条在油灯上烧掉,做出慈和模样扶起莫迟,女儿快起。

随即又脸带微笑高声吩咐:吩咐厨房传饭。

虽然她不满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可对方说了和软的话,她也不能不讲道理的公开落了莫迟面子。

结果这顿饭吃得倒是和和睦睦,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以为萧郑氏和莫迟是一对母女,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察觉这对母女之间那种反常的客套和疏离。

吃过晚饭,莫迟真似孝女一般,亲自把萧郑氏送回正房卧室安歇,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小院休息。

一回房间,瑶华就又要下跪请罪,觉得是因她耽误了时间才害莫迟被老夫人责骂。

莫迟好言安慰半天,总算让小丫头相信她没有因此生气,乖乖退下休息去了。

支走了瑶华,莫迟开始自己动手收拾从慧文苑带出来的行李。

想起之前杜慧文贴心的谆谆教导,再想想刚刚萧郑氏冰冷虚伪的脸,莫迟不由得叹了口气,从袖口中取出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小荷包。

这个荷包正是她临走之前杜慧文在拉着她的手时悄悄塞给她的那个,里面放了一些碎金子还有一条染血的白色锦帕。

她记得这条锦帕,这东西是那天李恪离开之后,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的。

之后莫迟的各种烦恼层出不穷,莫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查探出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杜慧文一直以为这是莫迟的元红,就在她离开时,悄悄塞在荷包里,连同金子一起当嫁妆送给了她。

虽然这条锦帕来历不明,放在手里只会叫莫迟觉得格外尴尬,但是这荷包毕竟是杜慧文的一片心意,靠着它余下的温暖,自己也能像从前在现代时应对亲戚那样面对这位母亲大人的冷脸了。

莫迟将荷包和自慧文苑带来的首饰一并收进奁匣的最底层,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反正这种麻烦,自己早就习惯了,不是吗?莫迟最大的优点和特色之一就是好养。

除了吃喝穿戴全不挑剔之外,神经更是无比强悍,不论遇到何事,都能夜夜好眠。

她向来是个实际的人,没时间浪费在自怨自艾上。

即使人生中第一次因为李恪而吃了醋,添了不少烦心事,最后也没能阻碍她补眠,更何况是萧郑氏这个便宜母亲的冷脸?可萧郑氏自己却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莫迟昨晚礼数周全的亲自送她回房安置,殷勤备至,一下子就给周围的丫鬟仆妇们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生生把萧郑氏满肚子的刻薄都噎回了肚子里。

偏偏在萧郑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绯红本着恭维萧郑氏的意思,还说了一句一看小姐就是孝顺的,老夫人将来必定有福气的话,更是把她气的够呛。

她原本想着先好好探探莫迟的底细,看看到底为什么那人要把她找来,至少先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之后再做打算。

可被身边的丫鬟这么一说,她实在是忍不住这股火气了,满脑子盘算着要怎么以母亲的身份好好教养教养这个女儿,给自己先出一口气。

这个野丫头想来没什么规矩,自己就先从立规矩开始。

她本来睡眠就不好,结果再这么一费神,一耗就是一整夜,等她有了困意,天都快亮了。

于是,还不等折腾莫迟,萧郑氏倒是先把自己折腾了一通,何苦来哉!二十六 初传针黹意难平更新时间2013-5-21 10:01:25 字数:3376反观莫迟这边,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卯正时分起身(相当于现代时间的早上六点钟),瑶华已经候在一边等着服侍了。

梳洗完毕后,莫迟先叫瑶华去正房看看老夫人起床没有,好去请安。

结果萧郑氏自己睡过头,直等到巳时(九点钟)才睡醒,早饭都因此延后了,哪里还能给莫迟立规矩请早安?看着明明睡了懒觉还一脸憋屈的萧郑氏,莫迟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反正若是萧郑氏来找茬,自己再想办法应对就是了。

萧郑氏则是越想越生气,吃过早饭之后,就把莫迟留在正厅陪自己说话。

女儿啊,最近都没见你的针线绣活了,咱们女人,妇功是顶要紧的,左右今天无事,为娘就来指点你一二如何?萧郑氏端出和蔼长辈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说。

她昨晚折腾了一夜,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从自己的长处入手来打压一下莫迟。

要说起萧郑氏的最大长处,除了霸宠,自然就是她曾经赖以为生的针线女红了。

萧郑氏不愧一夜没有合眼,算盘打得极妙,一下抓住了莫迟的弱点。

对于针线活,莫迟确实有些含糊。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自从到唐朝以后,还没有意识到要去学习这方面的内容。

在慧文苑,她也没见过墨池房间里预备过这方面的东西。

虽然莫迟明知道萧郑氏的指点是想为难自己,但是她也确实不擅长这些,反正艺多不压身,于是也不推辞,笑道:那就有劳母亲大人了。

对于莫迟乖乖听话的表现,萧郑氏再次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只好吩咐绯红把针线布料什么的准备好,带着莫迟到房里教针线去了。

萧郑氏的针线活确实让莫迟眼前一亮,针脚细密,绣工精致,确实不错。

可是虽说手艺不错,但要说做老师,萧郑氏绝对不合格。

且不说她根本没耐心慢慢解释什么齐针、套针、平金、戳沙的诸般针法,更没耐心帮莫迟纠正错误,就是好容易绣得对了,也仍要听她一通唠叨抱怨。

相处的时间这么一久,在一旁伺候的瑶华和绯红也都看出来了,原来老夫人十分不喜欢小姐。

瑶华昨天就见识过萧郑氏的冷脸,暗暗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喜欢女儿的妈。

绯红毕竟年纪大些,猜到这对母女只怕是内有隐情,只暗暗在心中为莫迟叹息。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对莫迟有些同情。

老夫人虽然不算好脾气,可也没有这样训过她们,她们听着这些话都替小姐不舒服呢!可是莫迟却仍然笑眯眯的学刺绣,根本不把萧郑氏的态度当一回事。

她起初还担心过墨池不通针线,结果一试才知道,原来这个不通,是和古代那些无事只知钻研针线刺绣的闺中女子相比,要是和只会钉扣子的莫迟本人相比,这刺绣水平已可算是小有根底了。

再加上莫迟仔细观摩萧郑氏的针线方法,结合自己所会的基础,如此用心下来,虽然刺绣水平不可能骤然提升,但是至少不会扎得满手血洞。

从早上一直做到太阳落山,除了吃饭,就是绣花。

如此一来,萧郑氏自己先吃不消了。

自从到了这宅子之后,她再拈针线纯粹只为消遣解闷,已经很长时间没做这么久的针线活了。

再加上她毕竟有些年纪,不比莫迟年轻,眼也花了,手也抖了,肩膀也酸了,结果这一天下来累得不得了。

反倒是莫迟,好像没事人似的,叫萧郑氏暗暗咬牙。

既然教也教过了,萧郑氏干脆给莫迟布置了作业,叫她自己回去绣,绣好了再拿来给她检查——她可没有精神天天这样折腾,再这样下去,就不晓得是为了教训莫迟,还是折腾自己了。

小姐,老夫人也太过分了。

回到房间之后,瑶华才露出气呼呼的样子,但明显是憋的狠了。

小姐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啊?她家小姐是不是太好脾气了?为了绣花的事情老夫人折腾了小姐一整天,就这样吃过晚饭之后小姐还是和昨天一样亲自送老夫人回房安置,而且一点也没有不高兴或是生气。

看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的瑶华,莫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瞧你这孩子,我有什么可生气的,谁叫老夫人是我的母亲大人呢?可母亲大人对孩子都是这样的么……瑶华垂下头,怏怏道:瑶瑶以为,天底下最疼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娘呢……瑶瑶从小就没了爹跟娘,以为小姐是有娘的……现在看见老夫人对小姐这样,心里……心里……莫迟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酸。

同为孤儿,她自然明白瑶华的心情,自己在没有见到萧老夫人之前,又何尝不是在心底有过一丝对母爱的期盼?可是结果让她失望了,这种失望她也已经习惯了。

她完全没想到,身边的这个小丫鬟,竟然代自己有着同样的期待,希望她这个小姐能得到老夫人的宠爱。

再听到瑶华说她也是父母双亡,莫迟对自己的这个丫鬟倒有了些亲近的感觉。

为了自己的新身份,莫迟已打算好要适应身边有个小丫鬟伺候的小姐生活,如今瑶华对了她的脾气,倒是更好。

瑶瑶,老夫人对我严格,也不是什么坏事。

莫迟心中动容,开口安慰瑶华道。

瑶瑶是担心小姐受欺负。

瑶华撇嘴,要是小姐太软弱,就连那些下人们都要欺负到小姐头上来呢!哎,也是呢,连我这个小姐都被人看不起,被欺负了,你这做丫鬟的也会被连累吧?莫迟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一句,吓得瑶华又跪了下来:瑶瑶没有这个意思……就是他们敢欺负小姐,瑶瑶也会保护小姐的!看你这丫头!莫迟本来是戏弄兼试探,但看瑶华认真不安的样子,倒有些内疚了,我刚刚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绝对不会被人欺负的,你放心吧。

小姐……瑶华小心翼翼的看着莫迟确实是唇角带笑,这才放心的站了起来。

瑶瑶是要跟着小姐一辈子的,所以绝对不会有别的心思的!莫迟毕竟是个现代人,对这种终身制员工的观念还不能适应,只好笑着接受了小丫头的表忠心。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你平日说话倒要小心些,免得老夫人找你的不是。

是,小姐。

瑶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似乎依旧对莫迟的耐性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莫迟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从小到大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看了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就会生气。

要真是孤儿都像简爱那样爱耍个性的自讨苦吃,那才稀奇呢!接下来的几天,莫迟对萧郑氏依旧晨昏定省,一起用餐,除此之外的时间就闷在自己房间里绣花。

萧郑氏那日给莫迟布置的作业,是绣个桂花图样的荷包,这是莫迟第一次做这种东西,虽然有墨池的基础在,也足足做了五天才完工。

这个荷包不大,上面绣的图样是莫迟按照窗外的桂花树画的丹桂飘香,里面也装了晒干的桂花,预备第二天交给萧郑氏。

莫迟本以为自己只要处处忍让,萧老夫人也不敢把自己怎样,只会自寻烦恼。

谁知这次,偏偏就是这个荷包出了岔子。

你做的好东西!才一接过荷包,萧郑氏的脸就拉的老长。

这是个什么!回母亲大人,是丹桂飘香的荷包。

莫迟摸不到头脑,不卑不亢的答道。

萧郑氏把荷包狠狠甩在莫迟身上,里面放的干桂花撒了她一身。

丹桂?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爹过世周年祭祀时我要给他供上的东西?竟然绣红色的丹桂?!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被这样突然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莫迟哪还不明白萧郑氏布置作业的事情就是挖个陷阱给自己钻?她只说教自己针线,给自己布置作业,却没提这个作业的用处是什么,更没说要忌讳什么丹桂、红色之类的事。

偏偏她也不知道那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究竟是何时去世的,一时没防备,结果着了道。

早就说这孩子不是在自己跟前养大的就是不知道孝顺……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花样子……你要是不想绣就早点说,我亲自动手,也不能叫老爷灵前难看……萧郑氏絮絮叨叨半天,唱做俱佳,一会儿一副思念亡夫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个教训女儿的严母。

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虽然旁观这一幕的只有绯红和瑶华,但外面的下人们也都知道是老夫人正在教训小姐了——毕竟这不是什么深宅大院,闹了这么久,全院的人都知道了。

莫迟也不还口,只做恭顺悔过状听着。

这老夫人的火气压了不是一天半天了,她这样撕破面皮骂出来是早晚的事,以自己的身份立场,辩驳无益,反正左耳进右耳出也就罢了。

瑶华忧心不已,好几次想替莫迟说话,都被莫迟用眼神阻止了下来。

……今天,我就代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那边的萧郑氏自说自话半天,早就唇干舌燥,端过手边盏儿才喝了口水,正看见莫迟和瑶华之间互传眼色,心头火起,手里的盏儿劈头就朝莫迟砸了过去。

莫迟也没想到萧郑氏会突然有这个举动,她虽然因身份问题不想和对方发生冲突,但也不是那种只会逆来顺受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比起失礼,还是避免受伤才是正经。

住手!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霎,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莫迟一愣,才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已被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挡在了身后。

刚刚出声制止的,就是这个男人。

老夫人这是在做什么?陌生男子瞪着萧郑氏,沉声问,那个萧郑氏脱手而出的盏儿,被他好端端的接在手上,连残水都没有洒出半点。

二十七 曾识窗外有此声更新时间2013-5-22 19:01:13 字数:3433莫迟被挡在这男人身后,感受到的震撼还不明显,但在萧郑氏眼中,就是一个人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自己扔出去的盏儿也被他一把接住——这么快的速度,这么敏捷的动作,这、这还是人么?你……你……萧郑氏如同被拎出水面的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挤出半句话来:你这是……老夫人,请您自重身份。

大约是看到了萧郑氏受惊过度的表情,男人的声音不再如刚刚那般咄咄逼人,但仍透着一股寒意。

你们,也要多劝着老夫人一点,就算老夫人和小姐母女之间有什么误会,也不要闹得太过分了。

被这样下了面子,萧郑氏脸色更是格外难看,但在这男人的气势之下,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瑶华和绯红诺诺的应了之后,男人这才转过身来,朝莫迟拱手行礼道:见过小姐。

小姐,这是许管家……瑶华看出莫迟一脸困惑,急忙在一旁介绍。

许管家,劳烦费心了。

莫迟颔首算是回礼,但双眼仍注视着这位胆敢和萧老夫人叫板的管家。

这绝对是个叫人一见难忘的男人,约莫三四十岁,过分惨白的脸色,衬得眉毛和双眼格外的黑,鼻梁高挺,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

大约因为周身笼罩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使这个不美也算不上帅气的男子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但是对莫迟而言,比起他这副相貌和魅力,她更在意的,是这男人的声音。

——她听过这个声音。

最初在一片混乱时,她还没想起来,等许管家放缓了语气,她便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那天在窗外向李恪禀报权万纪一干人动向的声音。

李恪说过管家是他的人,但莫迟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一位。

能陪着李恪去慧文苑,又在这里做管家,想必这人和杨乘一样,也是李恪的心腹之一了。

咳咳。

对于莫迟那带有恍然大悟意味的注视,许管家那惨白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红晕,他轻咳了一声,转身朝萧郑氏交代了一句。

既然夫人没有别的事,小人先送小姐回房去了,绯红,你好好伺候老夫人,不要再弄掉了什么杯啊碗啊的。

是。

瑶华,你去给小姐准备热水沐浴。

是。

小姐,那小人先送你回去……许管家看似平淡的神情下,显然是一副有话要对你说的样子,于是莫迟点点头,跟着他离开,只剩萧郑氏在身后气个仰倒。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西厢房前,许管家这才再次行礼。

不过这次,他是单膝跪倒在地的:小人许风,见过莫迟小姐。

快快请起,我当不起……莫迟没想到他会突然行此大礼,尴尬的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扶,毕竟对方和瑶华不同,是个大男人,自己身份尴尬,实在不宜和对方拉拉扯扯。

许风固执的低着头请罪道:小人来迟,险些害小姐受伤,实在有负主人所托。

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

听他提起李恪,莫迟不禁叹了口气。

我也没有受伤,你不必如此。

两人僵持了两个来回,许风这才站起身来,略退开一步,和莫迟保持着一定距离,满面惭愧的垂着头道:小人奉主人命令,留守在此照顾小姐,适当的时候送小姐进府。

没想到才离开一阵,就出了这种事。

兀那女人,当真可恶!若主人知道她如此恶行,定然不会饶了她。

也算不了什么。

看到许风一脸愤愤,莫迟出言安抚,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日子李恪果然如他所言没有出现,莫迟虽然自从那天打定主意之后,每日一心只研习绣技,但不时仍会想到他,再从他想到那些她,心里总是有些怅惘,不知今后该如何自处。

如今听许风提起李恪,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许风见她神色,不知内情,叹道:小姐不可太过好心,以至失了防备。

那萧郑氏,可不是个和善之人。

哦?再一次被当做软柿子的莫迟也不辩白,反而对萧老夫人的事情产生了浓厚兴趣。

今天的事情,就是因为莫迟不了解萧家情况,才误入陷阱无法脱身,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可以问话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许风自然将萧郑氏当初独霸专宠以至于害得如今萧家无后的往事一一道来,听的莫迟咋舌不已。

没想到那位在她看来只会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也有这种本事。

不过若以自己这个现代人的眼光看,那也是因为自己的便宜父亲,萧郑氏的丈夫萧朗,那个宁可不要子嗣也要宠着妻子护着妻子的男人,是真的对妻子情根深种吧!另一方面,萧郑氏不惜背上专宠好妒害得丈夫绝嗣的恶名,也应是因为对丈夫一往情深。

这要是放在现代,这对夫妻简直就是模范,可放在当下,就有些世所不容了。

想不到唐朝还有这样的一夫一妻制先驱,反观自己这个现代人,还没有勇气在这时代坚持自己的原则呢!一想到这点,莫迟对自己这便宜父母倒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不过许管家,这些事情你是……面对莫迟的惊奇,许风的神色依旧波澜不惊:是小人查探所得。

萧郑氏也是小人两个月前找到,才接她来这里安置的。

接她来此的理由呢?我为向当年的萧老爷报恩,照顾他的遗孀责无旁贷。

所以,莫迟无奈道:老夫人并不知道你接她过来的目的。

许风点点头,这是主人的大事,内情我怎能透露给这不相干的人知道?何况这女人势力刻薄,如果被她知道真相,一定会以此为挟,狮子大开口的。

这倒是验证了莫迟的猜测,萧郑氏对内情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反倒是许风,说出这一番话,足以证明他对莫迟的身份和李恪的计划知之甚详。

我猜,就是因为不知内情,所以萧老夫人大概已经认定我是他丈夫的……私生女了。

萧老夫人这个性格和经历,会想歪她的身份实在不奇怪。

再加上那种明显的敌视态度,实在不难推测萧老夫人的看法。

对莫迟的推测许风并不太相信,但他也并不质疑或反驳,想了片刻,道:这小人倒是不知。

只是她若再这样为难小姐,小姐尽可以对小人说,小人必定护得小姐周全。

多谢,只是靠你出手总归不便。

我若是多知道些萧家的事情,也可以试着自己解决一二。

这就是小人要谢的第二桩罪,幸好莫迟及时拦住,不然许风怕又要跪倒,这些事情小人本该早些向小姐说明,却因事耽搁了,害的小姐无从防备。

譬如她今日找的这个理由,就是无事生非,因为萧老爷的死期乃是冬天,并非最近。

许风还有一句话没出口,他之所以一直没来交代这些情报,并非只是因为有事耽搁,而是他尽可能希望和这位准主母莫迟姑娘保持距离,故而能拖便拖。

和热衷在脂粉堆中恣意风流的孙达正相反,许风对于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们非但不放在眼里,还总是尽可能的敬而远之。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女子还是主人的心头好?老夫人倒确实是个聪明人……莫迟回想了一下萧郑氏刚刚的话,不禁苦笑:她刚刚只说要供奉在老爷灵前,却没说过是最近。

这事情不怪你,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发作我一番,叫里里外外的下人知道她才是这里的当家人。

就算没有荷包,也能找到一些理由的。

哼!许风冷笑:她现在倒真以为自己是这家里的主母了!他一想起萧郑氏的事情就恨得牙痒痒,本来开始接她过来时,她还有些唯唯诺诺的,整天对自己突然的好运气不敢相信,端个饭碗都提心吊胆,叫他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没什么不得了,想不到才养了两个月,就张狂成了这幅德行。

你不要放在心上,莫迟笑道:先让老夫人当当这个当家主母也没关系。

小姐你……莫迟这话一出口,倒叫许风听的有些惊异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敏锐的听到了瑶华的脚步声。

瑶华回来了。

找个机会,把萧老爷的事情跟我多说说吧。

莫迟双眼微垂,仿若自语:这些事都是我该清楚的,免得再惹老夫人生气。

许风愣愣的点点头,心里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他最初救下莫迟,回过身,见到莫迟镇定又恍然的视线时,确实有些意外。

他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没有出手,这位小姐也能应付得过去,而且她只靠着声音,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察觉这点时,他还有些高兴:主人所心仪的女子,确实非同凡响。

因此他就算心中一贯对女人不以为然,这次行礼的时候都觉得心甘情愿。

谁知这女子开口便一派懦弱,几乎和从前那位无异,直叫许风大感焦躁。

面对这种看谁都不是坏人的女人,他破天荒的诚心劝说了一句。

可是随着对话深入,他开始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是不是多此一举了?面对这个无缘无故找她麻烦的萧郑氏,她不哭不闹,不惊不惧,不急不躁,而是趁此耐心的向自己了解她所不知的情报,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而并非依赖他的保护。

那一句暂时,听起来简单,却带着一种谋定后动,隐忍不发的劲头。

难怪主人会对她青眼有加,说不定这女人倒真是和一般的女人不大一样!莫迟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许风眼里的形象已经从软柿子变成深藏不露,礼貌的回了一个笑容,算是多谢他的配合。

只不过笑中的意味却是许风所想不到的。

短短几句对话,已经足够让莫迟了解到不少事了。

特别是两个月前这个时间……居然是两个月前……莫迟转过头去,在许风看不到的地方轻抿双唇,神色郑重。

看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二十八 欲扮子规先假鸣更新时间2013-5-23 14:00:47 字数:3376莫迟本来期待着许风之后会给她带来更多可资利用的讯息,可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许风神神秘秘的,送来的情报倒是有不少,但却没有什么特别高的价值。

萧老夫人的亡夫萧朗,是隋开皇六年生人,贞观八年冬天因风症突然去世。

莫迟以公元纪年推算了一下,他死的时候还不满五十岁,在这个时代虽算不上英年早逝,可也并不长寿。

论辈分,他该算是萧瑀的族侄,因膝下始终无子受族人非议,就带着妻子郑氏趁着隋末混战时期和家族断了联系,之后就靠经商为生,最后定居安州。

在这个时代,这位萧朗可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极致了。

萧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南梁的皇族,身份尊贵,商业则被人视为贱业,排在士农工商四者最末。

如今为了自由,这萧朗居然甘心从士自降身份为商,这份勇气确是让人感叹。

而萧家因为萧瑀的关系,整个家族的重心在大唐建国之后,就从原本的江左转移到了长安一带,双方多年不曾来往。

这也成为李恪选中萧朗夫妻假造身份的原因之一。

萧郑氏受到丈夫突然去世的打击后,身体迅速衰弱,只靠着积蓄支撑着,到今年春天时已经山穷水尽,如果不是许风及时找到她,那这个冬天她怕是熬不过去。

许风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出现,打着要报答失散多年的恩人这一旗号,把萧郑氏接到这处宅院来照顾的。

他假称自己生意困顿时萧朗曾义赠百金助他东山再起,如今事业有成,自当报答。

萧郑氏起初还有些半信半疑,但见许风言辞恳切,终于随他到这里安顿了下来。

说起这事时许风仍有些愤愤,显然还在为萧郑氏的态度不满。

因为昨天的事件,许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唯恐萧郑氏再寻衅滋事。

他早已打定主意,每当莫迟和萧郑氏相处时,就出现在两人面前,叫萧郑氏完全没有发作的机会,只能生生的把这口气憋了回去。

莫迟不知许风的盘算,对萧郑氏的难缠反而不放在心上。

而且比起靠许风给自己撑腰这种治标不治本的解决办法,她觉得还是靠自己解开萧郑氏的心结,和这位老夫人从根本上改善关系更为重要。

母亲大人。

抱着这样的心思,莫迟翌日一早,依旧准时出现在了萧郑氏面前。

这可让萧郑氏小小的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有了许管家作为倚仗,这个一脸狐媚相的丫头肯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爬到自己头上,不会再这样伏低做小的卖乖了。

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跟之前相比完全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还显得更加热情似的。

嗯……面对这样的莫迟,萧郑氏反倒不好再做什么多余的表现,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心里提起十二万分警惕,想看对方究竟是何打算。

女儿年幼无知,许多事情还需要母亲大人多加指点。

不知今天可否在针线上指点女儿一二?莫迟开口便是请教,而且又是请教针线,只说自己年幼无知,一句话就轻巧的把昨天的事情带了过去。

看着莫迟若无其事,一脸诚恳请教的样子,又看看虎视眈眈站在一边的许管家,萧郑氏在心中暗叹了口气,神色略略缓和:你刚学这绣法不久,倒也不急……说着,倒是认真给莫迟讲解起针法来。

莫迟虽曾看她示范过,又哪有这样理解得详细?一时间教的人认真,学的人也是学的津津有味,之前的尴尬气氛倒是散了八成。

如此无风无波的几天下来,许风终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总不可能天天在内庭之中旁观绣花课,倒也不是次次都到一旁为莫迟掠阵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萧郑氏最近对莫迟的态度虽不算特别亲热,倒也不像过去那般赤裸裸的针对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些日子里莫迟对萧郑氏不仅礼节周到,还常常若有似无的,当着许风的面大夸母亲大人如何和善、如何关心照料自己,细心指教自己刺绣、吃饭时多给自己布了一次菜、为给她补身子还留了一碗汤……这类根本有些牵强的称赞虽然算不上多么高明的马屁,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举拳难打笑脸人的话是有道理的。

对方都这样让步示好了,萧郑氏又怎么好意思做的太过分呢?就是表面功夫,也要做一做嘛!莫迟一如既往的殷勤态度,看在其他人眼中,那就是值得称道的孝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之前是萧老夫人故意为难小姐,小姐还不是照样对老夫人尊敬有加?这些议论萧郑氏也早有预料,她虽然对这种说法格外不快,但终究也没有办法。

之前被积压的怒火一时间冲昏头脑摔了盏儿,已经是失策了,自那日发泄出来之后又冷静了这几日,心情平和下来,头脑也恢复了正常水准,为了为难莫迟搞得自己一身狼狈的事情是万万不会再做了。

她想着若是莫迟这样知道好歹,对自己不失礼数,自己也乐得在面子上随便敷衍一下这个便宜女儿,表面上做个其乐融融的样子哄哄人也就罢了。

谁知萧郑氏才打定这个主意,莫迟这日请安时就挥退了所有下人,连绯红和瑶华两个丫鬟也赶出房间,摆明一副要和萧郑氏谈话的态度,叫她心中又犯起嘀咕来。

母亲大人,自来了这些日子,多亏您指点照顾。

不过莫迟并没有像萧郑氏想象的那样,一没有了旁人在场就露出什么狰狞嘴脸,而是依旧笑吟吟的,这感谢都说得十分诚恳。

没什么……萧郑氏挥挥手,你想说些什么?母亲不知,我自幼无父无母,如今终于有母亲指点针线,教导女红,心中真的说不出有多欢喜。

莫迟略带害羞的垂下头。

这份感激,总是想着让母亲知道,可若是旁人在场,女儿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自幼无父无母?如莫迟所料,萧郑氏果然抓住了这个关键。

是,女儿的生身父母在女儿记事之前便已去世了。

莫迟这样一说,萧郑氏也明白为什么她要挥退众人了,将那份警惕心稍稍收起一些,继续追问她最关注的事情道:你父亲……莫迟一脸伤感落寞的样子:我从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只是听许管家说,当年是父亲大人把我捡回来,才侥幸逃得性命,之后便将我暂托许管家代为照料。

只是那时候天下不太平,这一下就失去了联系,别说父亲大人的救命之恩我还不曾报答,就连面也没能见上一见。

说着,莫迟悲上心头,低声抽噎起来。

萧郑氏则大为震惊,原来这个丫头,不过是丈夫昔日偶然收养的一个义女?明白自己误会得离谱的她,心里对莫迟的观感顿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之前那什么狐媚子的想法早已丢到九霄云外,如今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楚楚可怜让人心疼,特别是她这一番眼泪,更叫萧郑氏也眼眶湿润,心中愈发思念亡夫。

他,从没有因为孩子的事情对不起自己过呵!也难怪许管家不但对这姑娘的一应生活所需照顾周到,甚至还为了维护她而对自己疾言厉色,原来竟是已代亡夫照顾她多年。

人家一心一意当作小姐抚养长大的女子,自然从感情上更加亲厚,不愿让自己这老太婆欺负了去。

这样一想,萧郑氏觉得之前许管家让自己没脸的事情,也能解释得通了,反而对他更家钦佩。

这可真是一位义士,说要报答恩人,其实代人抚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又教养得这样好,已经是很大的情义了。

萧郑氏心里的想法一变,对莫迟的琴技和一手好字也欣赏起来,觉得许家当真是相当的尽职尽责。

丈夫对自己不曾提过许家的事情,这件事之前萧郑氏还有疑问,但现在看到莫迟,反而放下心来。

这其中还有件夫妻间的私事,是许风也不曾查知的,那就是自从知道萧郑氏不能生育之后,萧朗夫妻俩之间,关于孩子一向是个禁语,萧朗心疼妻子,绝口不提。

所以,若说之前许风关于报恩的说辞萧郑氏还只是信了八成,那现在就是十成的相信了。

莫迟的眼泪是真的,只不过想起的,却是自己前世早逝的亲生父母。

只是这真挚的眼泪叫萧郑氏太过感动,竟完全没察觉到莫迟边拭着眼泪,边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听完自己的话之后,果然颜色和蔼起来,知道自己的这一篇谎话有了效果,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谎话说的多么恰到好处,只是担心这一场戏若是不能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那这些天的安排,以至于刚刚的那些眼泪岂不是全都白费了?那天之后,莫迟就已经想好了这个计划。

自己猜测萧郑氏把自己当成丈夫的风流帐,这个想法究竟对不对?试试就知道了!但是,以萧郑氏一开始对莫迟的那种态度,莫迟要是就这么倾诉来历,萧郑氏也不会相信,更有可能连听都不愿听。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莫迟都竭尽所能,让萧郑氏对自己放下敌意,直至今天有机会把话说清楚,成功消解掉萧郑氏心中的心结。

好孩子,快别哭了。

萧郑氏心结已结,不但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更起身走到莫迟身边亲自为她擦起眼泪来。

你父亲地下有知,知道你如今长得这样好,对我这样孝顺,必然也会开心的。

母亲……面对萧郑氏的安慰,莫迟这次是情真意切的低声唤出这一声的,但心情不免却有些复杂。

萧郑氏身上,此刻终于有了些慈母的味道,但这却是自己的心机谎言换回来的。

自己这个假女儿,用假话换来了一位假母亲,这其中的是非对错,怕是没有办法分辨得清了吧!二十九 聪明该有聪明误更新时间2013-5-24 10:01:26 字数:3459女儿啊,你看,这一针应该这样绣,这样是不是显得精致得多了?哎,真的,母亲真是厉害,改了这一针,整个图案都活起来了。

你这丫头,就会哄老太婆我开心。

呵呵,母亲明鉴,女儿这话可是实心实意的。

萧府局面的发展完全出乎许风的意料,当他亲眼看到莫迟和萧老夫人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坐在一起研究绣花时,几乎连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莫迟小姐未免太厉害了吧?怎么短短几天功夫,萧老夫人就像是换了个人?许风本就擅长打探消息,这整个宅院里他又是光明正大的许管家,有这两重先决条件,他很快就从萧老夫人的丫鬟绯红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小姐和老夫人私下聊了好一阵,然后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母女俩就和好如初了。

没人知道莫迟究竟和萧郑氏都说了些什么,许风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满足于这样的情报了。

在他看来,最重要的,莫过于现在眼前的这对母女感情之好,已经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了。

因为,有人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

让莫迟和萧郑氏住在一起不是重点,让她们培养出真正如同母女般的感觉才是最终的目的。

只不过不管是许风还是这个人,都没有想到,莫迟的效率要比他们预想中的好太多了。

当然,这个人正是许风的主人,李恪。

你是说,现在莫迟已经和萧老夫人处得非常和睦了?听到许风的汇报时,李恪俊美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闪过了一丝惊愕。

这怎么可能?你前两天不是还告诉本王,萧老夫人故意为难莫迟,甚至不惜撕破脸皮么?许风尴尬的垂下头,王爷,确实如此。

该怎么说才好呢,自己上次才跟王爷忧心忡忡的说过萧家母女势同水火,如今才短短几天功夫,这就彻底的变了个样,叫自己如何跟王爷交代?这女人呐,也太善变了吧……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李恪也觉得这情况未免转变得太快。

他虽然欣赏莫迟,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快就讨到了萧老夫人的欢心。

咳,现在,莫迟小姐确实和萧老夫人关系极好,不仅隔阂全消,而且亲热得不得了。

许风老老实实的说。

属下查探过,听说是莫迟小姐和萧老夫人秘密长谈了一番,然后忽然就冰释前嫌了。

属下无能,到现在也无法探得她们到底说些什么。

说这话的许风已经不只是尴尬,根本就是有点狼狈了。

面对许风的狼狈,李恪并没有继续追根究底,而是微笑道:算了,她们说些什么也不重要。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倒是好事一桩。

既然她们如今已经有了母女的样子,我们的计划就可以继续了。

是!许风松了口气,知道李恪是没有想追究自己办事不利的意思了。

那属下告退。

喔,对了。

许风刚要离开,李恪忽然又叫住了他:关于你之前说的,莫迟与萧老夫人的密谈查探不到……其实这种事你直接去问问莫迟就好。

是。

许风愣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抱拳应了一声。

目送许风闪身消失在夜色中,李恪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些。

莫迟这丫头,干得真是漂亮,这次,或许自己的计划会比想像中更快实现呢!许风拿出了他人如其名的办事效率,在他见过李恪之后的转天早上,一张落款吴王府的帖子,就摆在了萧郑氏和莫迟的面前。

这是……?夫人,吴王殿下送帖子来,邀请您和小姐一同去赴宴。

垂着头站在下首的许风,此时倒是真的很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了。

绯红,把帖子拿来我看看。

萧郑氏吩咐了一声,自有丫鬟代劳。

这样的派头在她做来却十分自如,看她的表现,大概很少有人能想象得出她不久之前还曾做过针线婆子。

莫迟在一旁极为认真的看着。

这些日子里她虽然不露声色,但日常生活里始终非常谨慎,唯恐自己不懂规矩,闹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笑话。

作为出身青楼的穿越者,莫迟在这方面的事情只能以自学为主,而萧郑氏,则是个非常不错的学习榜样。

请帖上写的意思很简单,大意便是吴王府中的菊园景色正好,吴王就想要在重阳节那日,邀请安州有头有脸的人家来府上办一次宴会,邀请萧氏夫人及小姐也来参加。

要是丈夫萧朗还活着,那萧郑氏对于能收到这请帖还不会太意外,毕竟那时候萧家也算是小有富贵,算得上安州城里的一个财主。

可是这几年来,财主落魄得差点成了乞丐,却还是收到了这样一张请帖,就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萧郑氏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这张帖子的落款。

按理说,吴王给我们下帖子请我们过去做客,我们不该拒绝。

但是这帖子,似乎也来的太过突然了。

莫迟望着萧郑氏,不知该如何搭话才好。

她当然明白吴王的请帖为何而来,当然就是为实现李恪的计划,趁着这次宴会制造一个机会,让萧家重新认祖归宗,回到萧氏一族的庇荫之下。

这个理由当然能够说服萧郑氏,可是这个实话,她偏偏就没办法开口说出来。

全都说出来,就意味着要向萧郑氏揭穿之前的诸多谎言,那么眼下好不容易制造出这母女情深的大好局面,可能会毁于一旦。

又或者,再编造一个新的谎言,来说服为什么堂堂吴王会想要邀请她这一介民女?这帖子来的这样没道理,不知其中有什么玄机,小心起见,我们母女俩怕是不该去参加。

萧郑氏很郑重的对莫迟说道。

她的语气非常诚恳,还带着一股解释的味道。

原本想着,我自己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豁的出去,可现在我还带着你这么个未嫁的姑娘,不小心点怎么行?李恪希望能利用自己这一张帖子,把萧郑氏和莫迟约过去。

在他看来,自己身为安州大都督,皇帝的儿子,堂堂的吴王下的请帖,只怕整个安州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都很难拒绝这个邀请。

到时候自己再借机认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是萧郑氏毕竟出身世家,经过战乱,又曾落魄,并不是一般没见识的粗蠢村妇,眼下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天上掉馅饼,实在不能不让她心生警惕,更何况她还是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其实她会犹豫,也是非常正常的。

李恪的计划提出来之后,虽然有杨伯以及杨乘、许风等一干亲信协助,但他们碍于身份和性别,完全没有想到这点。

许风忠实的执行了李恪的命令,在送帖子之前,也完全没和莫迟通通气,搞得现在就连莫迟也觉得措手不及,对于萧郑氏的疑惑根本不知从何开解才是,只得暗暗在心里叹息:李恪的想法,终究还是太简单了呵!许风站在下首,心里更是焦躁。

如果萧郑氏拍板,说这次的宴会她们不参加,那以莫迟小姐对萧郑氏的顺从,只怕也难有异议。

他不自觉的偷偷看向莫迟,对于事先没和这位小姐商量商量颇为后悔。

这位能讨萧郑氏欢心的莫迟小姐,说不定有办法能让她同意参加这次宴会呢?许管家,究竟为什么吴王府会给我们送这请帖来?感觉到许风的视线,莫迟也不好再保持沉默下去了,只好给许风送了一个台阶:难道,你和吴王府还有什么来往?自己的立场不方便再为此事说谎,成与不成,也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许风了。

许风起初一怔,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好在他头脑还有几分灵活,瞬间明白了莫迟的暗示,接着她的话答道:小人之前曾为帮萧家重振声威,打点过本地大小官员,也曾送了一份礼物去吴王府。

大约因为这个缘故,吴王府这次重阳菊宴也给我们送了一份请帖!是这样么?对于许风这个相当合理的解释,萧郑氏好像仍有些半信半疑。

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许风有心再说几句,但看萧郑氏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如果再说,怕会适得其反,只好乖乖走人。

可是,等许风一走,萧郑氏的表情就变了,神情似乎有些兴奋和期待。

女儿,这次的宴会,你想不想去看看?母亲,您这是……莫迟被萧郑氏这个奇怪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傻丫头,富贵险中求。

萧郑氏笑眯眯的看着莫迟。

我的女儿这么漂亮出众,母亲说什么也要为你找个好婆家,这次正是个好机会。

莫迟低垂着头,不说话。

她真怕自己的表情露出什么破绽——萧郑氏无意中说中了真相,这宴会的目的,其实还真是为了让她顺顺当当的出嫁!萧郑氏以为莫迟害羞了,笑道:女儿不用害羞,你也不小了,虽说母亲很想多留你陪陪我这老婆子,可也不能为此耽搁你的终身大事。

咱们萧家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只可惜现在落魄了些,不然的话你的婚事也不至于拖到这时候。

以女儿你的才貌,以我们萧家的家世,那些给大家公子们说亲的媒婆,早该排着队上门了。

说到最后,萧郑氏不禁有些唏嘘。

如今难得有许管家这样的侠义之人帮咱们重振家门,这次的重阳菊宴,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怕都会去参加,正是个让世人知道我萧家有女的大好机会。

我看这许管家怕也是这样心思,那请帖也是催我早早给你做打算呢。

我刚刚故意支走了他再说这些,就是怕当着他的面你会更害羞。

母亲……女儿叫母亲费心了。

看萧郑氏这目标明确势在必得的气势,莫迟嘴上羞涩感谢,心中却不禁暗暗猜测,莫非从一开始,萧郑氏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定要去么?!三十章 糊涂当为糊涂输更新时间2013-5-25 19:30:50 字数:3818其实这倒是莫迟误会了萧郑氏。

她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完全是由于许风的关系。

在她想要拒绝这次宴会时,许风的迫切完全被她看在眼中,就连他偷偷看向莫迟的小动作,也没逃过这位老夫人的眼睛。

在萧郑氏想来,许风之所以如此急切的希望莫迟能够出席,理由恐怕和自己设想中的一样,也是希望萧家能借机重返名门贵族的圈子,让莫迟更有资本得到一桩好的婚事。

总之,虽然中途出了这么一点小风波,但终究萧郑氏还是答应了吴王府的邀请。

只可怜许风,再次领教了女人的善变,对事情的发展再次搞了个一头雾水,只能劝自己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了。

重阳当日,一大早许风就亲自驾车,送萧郑氏及莫迟前往吴王府赴宴。

萧家因在城外,不得不早早出门,才赶得及午宴。

哎,年轻真是好。

萧郑氏喜滋滋的望着眼前的莫迟。

为了让莫迟在今天的宴会上艳压群芳,萧郑氏颇费了一番心思,联合热衷打扮小姐的瑶华,好好的把莫迟打扮了一番。

水靛青如意纹的长裙,月白对襟短襦,为的是怕太素,又配了一条银丝络纱的披帛。

衣料是顶尖的,剪裁缝纫也是一流的,就是不在意穿着打扮的莫迟,也被这套精致却不显张扬,雅致而不奢华的衣服吸引了。

除了盛装之外,莫迟还破天荒的傅了粉,涂了胭脂和唇脂,虽然据瑶华说这妆容还嫌太淡,但对莫迟来说,已经是接受的极限了。

如果不是萧郑氏说不施脂粉出席宴会未免失礼,只怕这样的淡妆莫迟也不想答应——对于自己这幅被涂红双颊的妆容,她实在欣赏不来。

李恪的府邸位于安州城北,是这安州城里最大的宅院。

马车先过了一重土墙木门,穿过一大片场院,而后才在正门处停车。

莫迟一下马车,便被眼前这极具冲击性的大门震了一下。

这大门修成两层,又深又阔,简直像个二层的小楼一般,门两边的木架子上还立着数根高高的旗杆,正衬着门楼上高悬着的安州都督府这五个大字的威武气势。

李恪虽是吴王,但因为眼下在安州做都督,此间的府邸也以官职为名,只私下的往来交际,还仍用吴王的名头。

这只是李恪在安州的府邸,就这样气派,怪不得萧家那样的宅院,对李恪而言也不过是藏娇的金屋。

莫迟虽然从不自轻自贱,但这次心里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说到底,前世今生自己都是个贫民,哪里见过什么真正的大场面?自己之前刚刚认识李恪时的一些想法,如今看来可是有些自以为是、年少轻狂了。

见有客人到了,府中自有婢女出来为两人带路入席。

萧郑氏由莫迟亲自搀着,还恐怕她第一次参加宴会紧张,安抚的轻轻拍拍她的手,以示鼓励。

这莫不是萧夫人?!母女二人正要进门,身后便有人打招呼。

听了这声音,萧郑氏的脸色陡变,但她很快调整情绪,面带笑容的转过身去。

原来是陈夫人,真是久违了。

这位陈夫人珠围翠绕,妆容浓得叫人看不出她本来的长相,加上她本身那种趾高气扬的气质,显得十分俗气。

和萧郑氏一样,她今次也带了自己的女儿前来赴宴,如今远远看见萧郑氏,急忙出声招呼。

她早知萧家自萧朗死后已经落魄,如此热情,自然没安好心。

是啊,自从你们萧老爷亡故之后,我可是以为今后这样的宴会上见不到萧夫人了。

想不到时隔许久,还能在吴王殿下的府上见到萧夫人。

这是小女慧珠,来,见过萧夫人。

这是小女莫迟。

女儿,这位是安州城里最大的珠宝商陈老板的夫人,来给陈夫人见礼。

陈夫人只顾得意,一时间没注意萧郑氏身边还有个莫迟,待莫迟行礼完毕,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听说萧家一直无子,怎么……陈夫人从前最爱用子嗣之事取笑萧郑氏。

就是今天,依然想在萧郑氏面前炫耀自己的女儿,可如今人家领着这样一个美艳无双的女儿出来,像是狠狠的抽了她一个嘴巴,叫她。

如今两个姑娘站在一起,自己的慧珠顿时黯然失色,这种打击她这辈子还从没尝过。

我们夫妻向来只说膝下无子,可没说过连女儿都没有。

虽然莫迟本是养女,可萧郑氏不愿再被陈夫人嘲笑,故意玩了个文字游戏,将她的质疑堵了回去,随后便将陈夫人丢在一旁,径自先跟着婢女入席去了。

菊园在后花园的一隅,在这全是白墙红柱的华丽府邸中,此处偏偏别出心裁,以竹篱为墙,单独将这一带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园中园,园中筑有假山,山上修有游廊,全用茅草为顶,野趣盎然。

园门口挂了一副竹刻的对联,用的是陶渊明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次的酒席就设在此处假山上的游廊之中,夏天已过,湖面的荷花已残,后花园的其他花卉也多开始凋零,更衬托出这园中的菊花之繁盛,登高眺望,园中各色菊花尽收眼底,这时节在这里设宴,正合了菊花的花期。

带路的婢女将萧家母女领到这里,自有一个中年妇人来安排二人入席。

这妇人相貌和蔼可亲,穿着打扮也极普通,却自有一分不卑不亢的气度。

萧夫人并小姐,这边请入席。

萧郑氏见周围婢女皆听这妇人号令,瞧出她的身份恐怕非同一般,于是客客气气的谢过妇人,领着莫迟入席坐下。

妇人笑笑,指挥着婢女先奉上果盘美酒,自己还亲自为萧郑氏斟了一杯。

夫人请尽管用。

有劳了。

陈夫人只晚了一步,见那妇人只忙着招呼萧家母女,而没有立刻来招呼自己,心里就已经大不是滋味。

等她看到萧郑氏对这看似下人的妇人格外客气时,更是鄙弃:果然是落魄过的,对这下人也这么的客气,连自重身份也不顾了。

她有心做个好榜样,一开口就端起架子来,好显示自己不似萧郑氏那般没见过世面:兀那婆子,不知我们应该坐在哪里?陈夫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已经入席的部分贵妇小姐们还是听到了这一声毫不客气的质问,一时间都望了过来。

妇人闻声也转过头来,但却古井无波,只略望了陈夫人一眼,就指指萧郑氏下首的一席。

夫人请入席。

陈夫人的女儿陈慧珠不似母亲那么无脑,她皱皱眉,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平日在家这个母亲张扬跋扈了些也就罢了,如今这种场合,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有人在,她们陈家不过一介商贾,怎么好这样嚣张?而陈夫人却不顾女儿的阻拦,先拉长了脸。

在她看来,自己家要比萧家有钱多了,凭什么坐在萧家的下首?在大门前重逢的时候,那沉积在心底多年的嫉妒就已经不能自抑的冒出来了,如今更是恨不得把萧家母女俩扯下座位才能消心头之恨。

因为萧朗夫妻都出身名门,自幼教养便与出身商贩之家的陈家不同,当初就算家境相仿,气势上也总是压过陈家一头。

再加上萧郑氏嫁得一个独宠她的丈夫,更叫陈夫人嫉妒,只好抓住对方无子的事情出口恶气。

好不容易盼到萧朗病逝,萧家没落,谁知今日难得来参加堂堂吴王的宴会,萧家居然又爬到自己头顶上去了。

这口气陈夫人怎么肯咽得下?请陈夫人并小姐入席。

妇人不顾陈夫人拉长的脸,又重复了一遍,说话的语气不见多么严厉,可偏偏就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威势。

随即也是照例安排了婢女来送果盘美酒,自己却走到一边招呼别的客人去了,丝毫不给陈夫人争执的机会。

一心想换个席位的陈夫人就这么被对方晾在原地,只靠女儿慧珠在一旁硬扯着,才悻悻的入了席,但目光仍如刀似的看向萧郑氏。

萧郑氏也不理睬,只低声对身边的莫迟教导参加这类酒宴的规矩。

这对母女,完全没把陈夫人的妒恨放在眼里。

母亲,母亲。

眼见母亲对萧家席位那个嫉恨的劲头未退,陈慧珠只好打岔到别的事上。

我看那位安排座位的妇人,可不像是一般下人。

也不知她究竟是谁?女儿这番话倒是提醒了陈夫人,刚刚被对方的气势挤兑到下不来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想到此处,她气势汹汹的拉住来送果盘的婢女问道:我问你,那个安排座位的妇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个婢女不知前因后果,被陈夫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答道:回陈夫人,那位夫人是王爷的奶娘杨夫人,王爷尊之如母,这次受王爷所托,才出面来帮王爷待客。

什么?!陈夫人顿时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不起的这个妇人,竟然有这么特殊的地位。

想到自己刚刚目中无人的态度,陈夫人不禁胆寒起来。

陈慧珠也是心中叫苦。

自己的这个母亲总爱卖弄身份,行事张扬,这次算是踢中铁板,要是这位杨夫人对王爷告上一状,不光今天母女会闹个没法见人,就是自家今后也必然讨不到好去。

正巧杨夫人招呼完新的宾客之后朝这边走来,陈夫人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就急忙站起身,想要稍微挽回个两句。

可惜,杨夫人走的方向确实是这个方向,但目标却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身边的萧家母女。

萧夫人,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尽管对老身说。

杨夫人对萧郑氏的热情,让陈夫人气得咬碎银牙,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陪着笑脸站在一旁,指望着能插嘴说上几句讨好杨夫人的话。

您太客气了。

萧郑氏和陈夫人的席面挨得近,刚刚那丫鬟的话自然也全听在耳中。

如果说之前对杨夫人的客气还只是萧郑氏谨慎从事,那现在就是不敢慢待了。

萧夫人说哪里话,杨夫人的目光若无其事的顺便打量了一番莫迟,这才笑眯眯的继续道:老身听王爷提过,萧老爷本是江左萧氏,那就是萧瑀大人的族人吧?如此一来,和我家王爷可是亲戚了!想不到……吴王殿下知道先夫的家系。

萧郑氏顿时觉得有些恍然,这层关系大概才是吴王送来请柬的理由吧!杨夫人笑道:既是自家亲戚,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一听说王爷要到安州之官,萧大人当即托我家王爷找寻你们一家的下落,如今可算是找到了!假如说刚刚听说杨夫人是吴王的奶娘时,陈夫人还能有心思想想要如何求得对方原谅,那么这次,陈夫人算是真的呆住了。

原来这个让自己嫉妒了这么多年的萧家,竟然还有吴王这么一门皇亲么?……和萧家斗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改善关系,恐怕来不及了吧?三十一 冷眼静观菊宴开更新时间2013-5-26 22:14:39 字数:3226莫迟一听杨夫人以萧家的家世为契机,闲话家常似的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就猜到她必定是李恪那计划的知情人之一。

不然的话,以杨夫人的特别身份,断没道理在这宴会上对毫不出奇的萧家母女如此殷勤。

事实上莫迟所想倒也不错。

这杨夫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宴会上负责接待宾客,为的就是照应一下没有参加过这类饮宴的萧莫迟,再顺理成章的制造出让萧家进长安认亲的机会来。

杨夫人既然抱有这个目的,自然无暇再去理睬一旁的陈夫人,而是热心的为萧郑氏介绍起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宾客来。

当然,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让莫迟不至于太过一无所知,一位真正的大小姐,可不是只要长得漂亮、有些才艺就能合格的。

女客这边,权万纪的夫人坐了首席,接下来的是安州刺史夫人并小姐们,县令夫人并小姐们,还有安州本地名门世家的许夫人、郝夫人并小姐。

接下来是萧家母女的座位,再后面是陈夫人、刘夫人等几位安州商贾家眷的席位。

比起家中的女眷们,那些商人们自己反倒没被邀请出席今日的菊宴,因此男客方面,人数就要少得多了,能参加的人,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

当中主位自然是留给李恪的,右侧是今天在李恪之下官职最高的安州刺史,并附近的县令的位置,除了这二位之外,今日剩下的有份入席的男子,要么是在都督府内任职的,也就是辅佐李恪的幕僚,要么就是安州一带有名的贵族士子,商人自然不容于此列。

李恪的左侧第一位,坐的是他的老师,长史权万纪。

听到权万纪的名字,莫迟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位生就一张严肃脸的长者,此时眉头紧锁,手捻长髯,一派忧心忡忡的模样,一点不像是来赴宴的,倒似心事重重。

接下来分别是司马令狐平,主簿崔执和唐观。

三人年纪轻轻,风度儒雅,绝非王大人之流可比。

令狐大人、崔大人和唐大人么……莫迟暗暗在心里嘀咕着,以姓氏看,这三位应该就是那天去慧文苑的大人物们吧?幸好那天有乌卿帮忙,不然的话此时自己的身份就要穿帮了。

这三个人关系似乎极好,逛妓院时是三人一起,现在也仍是凑在一堆。

明明每一席通常只坐两人,这三人却偏要挤在一张桌子上。

且他们不似其他客人多少有些拘谨,举止格外自然潇洒,视线还不时瞥向女客这一边。

再然后就是名门世家的士子,眼下还未有官职在身的许圉师和郝处俊。

别看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但辈分上却差了一辈。

许圉师的长姐,就是今天亦有份出席宴会的郝夫人,也就是郝处俊的母亲。

萧郑氏和莫迟在杨夫人的介绍下打量着这些男宾的同时,余下的女眷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虽然各位夫人小姐都优雅的用团扇遮面,但那视线所及的焦点却是骗不了人的。

除了年长的权万纪之外,剩下的这几位男客,全被众女一一品鉴了一番。

令狐平实在太刻板了些,崔执面相太风流,唐观看着又有些滑头,许圉师年纪有点大,郝处俊家有寡母恐怕婆媳关系不好相处……虽然这些话谁也不能说出来,可并不妨碍这些夫人们在心里这一顿编排。

这样的宴会,果然各个抱得都是这样心思。

萧郑氏悄悄对身边的莫迟道。

听说除了权大人之外,余下这几位都还未曾娶妻,女儿你也要多多留心些。

莫迟尴尬的笑了笑。

敢情今天的菊宴,还有相亲这个作用么?这宴会难道就是唐代的联谊?但是看看周围其他夫人小姐的眼神,就知道大家确实都有和萧郑氏同样的想法见莫迟笑而不语,萧郑氏只道她害羞,自己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把这几位她心目中的女婿候选人翻来覆去的掂量起来,却不知莫迟现在满脑子都在回忆,这几个人在历史上究竟都留下过什么痕迹。

男宾这一侧对于女人的视线自然不会一无所觉,只是这种事见怪不怪,大家都假作不知罢了。

看,那些夫人们一直不住朝咱们这边看呢!这种宴会崔执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但仍觉得十分好笑,压低声音和同席的令狐平与唐观说。

凡事都一板一眼的令狐平哂然道:不过就是那些想法,有什么稀奇?这次的小姐们稀奇呀!崔执薄唇微挑,想不到这安州,倒也有不少美人,早知这样,就劝王爷早早的开几次宴会,美人在前,酒也显得好喝些。

啧啧,除了一人,余下诸女不及慧文苑佳丽多矣!唐观摇头晃脑的抿了一口酒。

你又胡说。

对于唐观把这些小姐们拿来和慧文苑的女子相比这种荒唐话,令狐平急忙拦住。

唐观挠挠头,也换了话题,对挨着自己的许圉师和郝处俊笑道。

久闻许郝二位公子才学过人,今日一见,可得好好讨教一番。

唐大人过奖,今日既是登高赏菊,若只有酒,却没有诗,未免不美。

不如吾辈即景吟诗,以为消遣,何如?郝处俊客气的笑着,抢先提议。

他在安州一带素有才名,正准备明年去长安考进士。

眼下他还只是一介白身,只能敬陪末座,但却最希望能趁这次机会一展长才,若是能得到吴王赏识,对将来的前程当是大大有利。

就是不能,也要结识一些吴王府的幕僚,好为自己今后的仕途打下基础。

许圉师深知自己这个外甥的想法,但他年龄大些,加上个性使然,说话也更谨慎,唯恐郝处俊的话太过张狂,引得对方不满,急忙打圆场道:三位大人家学渊源,学生也正好借机学习一二。

许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五个年轻人越说越热乎,兴致高涨,就要叫下人笔墨伺候,权万纪在一旁轻咳一声:王爷还没到,酒席未开,你们若有兴致,就先口占几句,席罢再动笔墨。

老师教训的是。

令狐平等人急忙恭敬的行礼称是。

以权万纪的身份年纪,教训他们两句也只有老实听着的份儿。

像是要响应权万纪的话一般,李恪正巧此时入席,即景吟诗之类的风雅消遣也只得暂时搁置了下来。

李恪一入席,也就意味着这次的宴会正式开始,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自李恪到安州以来,这些女眷们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这位年轻的吴王,如今看到本人,更是毫不遮掩的给予了最高的关注。

——在场的这些男人里,还有哪个的身份能比这位皇子更尊贵?更何况这位最尊贵的男子,同时还是最年轻最英俊的一个?除了萧郑氏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吴王妃在和吴王抵达安州不久之后就因病去世,还都来吊唁过。

如今时隔半年多,只怕吴王殿下的丧妻之痛也该好的差不多了,若是今天运气够好,说不定下一个王妃就会是自家女儿呢?这种场合不见有吴王妃出来待客,周围这些夫人们又是这个态度,难道这吴王还没有娶妻?察觉周围那些夫人们一个个双眼冒光的模样,萧郑氏也差不多猜中了真相,悄悄跟莫迟嘀咕着。

谁知莫迟竟毫无反应,恍若不闻,她好奇的转过头去——莫迟双眼直直的望向主位上的吴王,眼睛几乎眨也不眨,虽然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可萧郑氏这个过来人还是一下子就看出,这丫头根本已经坠入情网,即便收回视线,也仍然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莫非这丫头对吴王一见倾心?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的萧郑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入席的瞬间,李恪也已经看到了莫迟。

今日盛装打扮的莫迟,美得更加慑人心魄,而且这段日子的养尊处优,让她比从前更添了几分贵气,他用了极大的定力,才没让自己一直盯着伊人看个不休。

莫迟也是同样的心思,因此两人视线只是在空中稍稍一碰,就极有默契的调转了方向。

李恪同莫迟这短暂的视线相交,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并没有人察觉,反倒是叫女宾席上不少小姐芳心暗动,猜测刚刚王爷随意向这边望的这一眼中,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

今日重阳佳节,本王不多啰唆,重阳一壶酒,菊香人寿长,诸位请!说着,李恪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酒。

众人亦举杯回敬李恪,莫迟本不会喝酒,但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幸好唐朝时的酒度数不高,这菊花酒又是用菊花为原料制成,入口香醇,倒没有后世白酒的辛辣味道。

随着酒宴开始,婢女们如穿花蝴蝶般奉上各式佳肴,李恪道:今日如此佳节,单纯赏花未免单调冷清了些,本王特意请了安州城中有名的花魁娘子,来为这菊宴助兴。

花魁娘子?不等莫迟多想,李恪便已抬起手,用力拍了两下。

以这击掌声为讯号,也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了悠扬的乐声。

伴着这音乐,假山下那茂盛的菊花丛中突然一阵骚动,菊花宛如有了生命般,向四周退散开来,一个身穿白黄两色舞裙的女子,舞动着一条墨绿色的披帛,旋转着,舞蹈着,仿佛菊花仙子般突然从这花丛中冒了出来。

这一奇景震惊了在场的所有宾客,众人愣了半晌,才突然回过神,热烈的鼓起掌来。

三十二 别有佳人是花魁更新时间2013-5-26 22:28:50 字数:3416随着女子的舞动,美丽的舞裙高高飞起,配合着裙子上的花纹,使她整个人如同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花。

不过比起男宾们由衷的掌声,女宾这边的掌声就有些冷清了。

被一个舞女抢了风头,这些大小姐们心里高兴才怪!在客人之中,莫迟显得格外心不在焉,这段舞蹈、这个跳舞的女子,给她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熟悉,虽然居高临下距离又远看不清容貌,她的心里对这个人的身份仍已猜到了八分。

可是,若真的是她,又怎么会以花魁之名出现在这里?终于,一曲终了,在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掌声中,跳舞的女子轻提舞裙,摇曳生姿的登上了游廊,来到众人面前。

奴家碧池,见过诸位大人、夫人、小姐们。

席前盈盈下拜的这位所谓的花魁,不是慧文苑的碧池又是哪个?只不过此时的碧池,和莫迟熟知的碧池有些不同。

她不再是那样的张扬泼辣,而是那么的娇弱柔顺,简直柔顺到让莫迟觉得陌生的程度。

难道,这就是碧池面对客人时的模样么?想到这点,莫迟顿时觉得自己本就高高提起的心更是不受控制的痛了一下。

可是望着低眉顺眼站在那里行礼的碧池,此刻她必须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能叫自己的神情有什么异样。

要知道,令狐平等人,可是见过碧池的呀!短短几天时间,就算他们没再去过慧文苑,也不会认不出来吧?那时候号称花魁的人,还是她自己,现在变成碧池,不知这几个人会不会说些什么。

小姐免礼,小姐舞姿,真是叫本王大开眼界。

李恪毫不掩饰自己对碧池舞姿的欣赏,挥手令婢女奉上两匹上好锦缎。

小小礼物,请勿推辞。

王爷过奖了。

碧池行礼谢过,就此退席。

若是平常,这种筵席叫名妓一旁陪酒凑趣倒还不碍,但今天有女宾在侧,显然不适合碧池久留,因此她也就很识趣的直接领赏退下。

莫迟提心吊胆了半天,可不管是令狐平还是崔执,又或是唐观,三个人对突然碧池变成花魁这件事,没有丝毫特殊的反应。

其实这是因为莫迟毕竟还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把一些事情考虑得太过严重。

对令狐平等人来说,碧池不过一介青楼女子,闲暇无事时他们可以和这些女子们风流多情,但她们的人生道路如何,对他们而言根本毫不重要。

所以,这所谓花魁是墨池还是碧池,无所谓,碧池成了花魁,也不要紧。

他们所能做到最多的,大约就是下次再光临慧文苑时,会用自己知道碧池成为花魁这件事来证明他们对碧池的牵挂与在乎。

只是这个时候的莫迟,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白白的担心了一场。

碧池退下之后,虽然乐声再起,但少了佳人在花中舞蹈,酒席的气氛未免有些寂寞。

唐观性子最为活泼跳脱,想到之前还未来得及实行的即景吟诗,不由得重新提起。

王爷,之前郝公子曾提议即景吟诗,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好!李恪当即答应,吩咐婢女准备下书案并文房四宝,心里对唐观的这一提议满意的不行。

碍于场合关系,他正苦无机会和莫迟好好的谈上两句,想不到唐观的这一提议,正好让大家起身离席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也就罢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也不必拘束了,有得了好句子的,也去写上几笔。

刺史夫人惦记着借这个机会让相貌最平凡的女儿露脸,于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尊崇,笑眯眯的说出了让李恪恨不得大笑出来的建议。

李恪的兴奋隐藏的很好,但却瞒不过从小把他带大,深知他心思的奶娘杨夫人。

杨夫人推波助澜的说道:干坐在这里赏花,还能有什么别致的诗意,老婆子我坐得倦啦,倒想起来散散呢!这话更是正中李恪下怀,他也以主人的身份大度道:既然如此,干脆大家随意在这菊园之中散散,以半个时辰为限,各赋诗一首。

写的最好的,本王有奖,这个权作彩头。

说着,将腰间佩的吉祥如意笼云佩扯下,压在案之上。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行动起来,有立即取了纸笔打算开始写的,也有打算再走走转转酝酿灵感的,刚刚还坐得整整齐齐的酒席,一下子少了好几位。

其实这建议不光是正中了李恪下怀,在场的小姐们又何尝不希望趁这个游园的机会能稍稍接近一下自己眼中看中的男子,为自己造出一道鹊桥来呢?女儿,写诗这事你行不行?萧郑氏有些担心。

她和莫迟相处的虽然不久,但也看出这孩子的个性明显不是那种闺阁无事就爱伤春悲秋吟诗作对的类型,恐怕这写诗非她所长。

果然,莫迟尴尬道:女儿,女儿确实不怎么会写诗。

别的才艺,她都从墨池的元神上继承到了,唯有这写诗,和书法、绘画、弹琴、跳舞这些不同,不靠自己的思维感悟,机械性的想要学会写诗,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最初听到唐观提议写诗的时候,莫迟的第一反应就是能推则推,能避则避。

谁知李恪为了制造机会和莫迟私会,随口一提,就要每人都写一首。

唉,若是推辞了,恐怕不好。

萧郑氏替莫迟发起愁来。

她以为莫迟对李恪一见钟情,自然不想让她错过这个讨好李恪的机会。

杨夫人非常恰巧的走到了萧家母女身边,接过话来道:既然如此,不如让萧小姐陪老身在园内走走,说不定转上一圈,就有好诗了呢?对于这位身份特殊的杨夫人提出的建议,萧郑氏自然无不答应,那有劳杨夫人多多提点小女了。

眼看萧家巴上了吴王,一旁一直提心吊胆的陈夫人早就按耐不住,扯着女儿慧珠凑过来道:慧珠,正好,你也去和杨夫人到园中走走,想想要怎么写诗。

这陈夫人总算没有笨到家,知道靠自己想去挽回杨夫人的印象只怕是不太可能,于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慧珠身上。

杨夫人有心回绝陈夫人,却也怕自己对萧家的女儿太过特别,惹人注意,只得点点头道:那陈小姐也一并来吧!杨夫人领着两个姑娘一走,那边的李恪便看在眼里,恨不得立刻追上去。

但一想到那边还有个碍事的人在,他也只好先行忍耐一下。

陈慧珠的名字占了个慧字,倒也称的上人如其名,谈吐颇有分寸,教养远胜其母。

杨夫人虽然不喜陈慧珠跟来碍事,但她刻意乖巧讨好,倒也不好直接落她面子。

如此一来相比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莫迟,慧珠倒显得出彩多了。

这样拙嘴笨腮,就是脸蛋漂亮过我又能如何?想到这里,慧珠不禁面带得意的瞥了莫迟一眼。

慧珠有意挑衅,莫迟自然知道,只做不见。

杨夫人暗暗的点了点头,莫迟超乎年纪的沉稳,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心里的满意也多了几分。

要知道,最初听到李恪的计划时,她着实被吓了一跳,但是李恪坚持他选中的女子值得多费周章,如今看来,李恪倒也不是单纯被美色所迷,这丫头确实有点意思呵!三人各怀心思的在菊园里散步,不时还能碰到其他客人——菊园毕竟只占后花园的一隅,真要逛的话,实在花不了多长时间。

李恪刚刚有言在先,只说了叫大家在菊园里转转,其他地方,众宾客自然不敢随便乱走。

眼看就快走到菊园门口,杨夫人忽道:慧珠小姐,可否劳烦你帮我给王爷带句话?听了这话,慧珠眼前一亮,这种光明正大接近王爷的机会,可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自己刚刚的刻意表现,看来是有效果了!她掩饰着内心的狂喜,道:杨夫人太客气了,只要夫人不嫌弃我嘴笨就好,不知夫人要我带些什么话?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叠翠轩那几架屏风,王爷本来安排好今天要给蜀王殿下送去,可巧又选了今日设宴,这么多客人在,往来搬运有些碍事,我就想问问王爷是不是明天再送去。

杨夫人亲昵的拍着慧珠的手道,我看慧珠小姐是个口齿伶俐的,这事就麻烦你了,我还得亲自去叠翠轩那边看看。

托付了慧珠之后,杨夫人又转过来对身边的莫迟道:莫迟小姐若还想走走,就请先自便吧,老身要少陪了。

杨夫人不必客气,我还想走走,那咏菊诗,我还没想出来呢。

莫迟脸上的懊恼一闪而过,看得慧珠心中暗暗得意,丝毫没有察觉到杨夫人和莫迟之间默契的眼神。

杨夫人交代完毕,自己出了菊园,剩下慧珠和莫迟两人往回走。

可惜啊,这接近王爷的机会是我的!慧珠得意洋洋。

不是你的……莫迟不可置否的应了一声。

喔。

你敢说,你对王爷没有丝毫觊觎之心?慧珠贴近莫迟耳边,阴阳怪气的说。

如果没有的话,你也不会跟着杨夫人一起散步了。

只不过,是谁的就是谁的,要有运气,还要有讨人喜欢的实力。

失陪了,我想去那边好好想想怎么写诗。

莫迟扯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匆匆离开的样子,让慧珠心里痛快不已,容貌被对方比下去的失落,也总算是从眼前这场胜利中得到了弥补。

假如她不那么得意洋洋、急急忙忙的去找李恪,说不定就会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刚刚还说要去考虑如何写诗的莫迟,正沿着杨夫人离去的方向,走出了菊园。

幸好这陈慧珠不大聪明。

看到莫迟总算赶来,等在前面的杨夫人松了一口气。

来,我带你去叠翠轩,你在那儿等一会儿,王爷听了陈慧珠的话,一定明白其中的意思。

多谢杨夫人了。

莫迟和杨夫人对望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还有比让陈慧珠帮忙传话支走她更巧妙的办法么?三十三 庭院深处莺燕飞更新时间2013-5-27 22:33:48 字数:3571杨夫人熟门熟路的带着莫迟左拐右绕,穿过后花园,绕进了一重幽静的院落。

虽已深秋,这里的树木植物却仍是一片翠绿,院中面南修有一座二层小楼,上悬匾额,正是叠翠轩三字。

杨夫人带莫迟直接登上小楼,这里是王爷的书房,莫迟小姐请在这里等一下,王爷很快就到。

杨夫人对莫迟的恭敬态度,让莫迟十分不好意思:这次多谢您了。

小姐说哪里话,老身也是为了王爷……杨夫人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说起来,我家老爷和我那傻儿子,都夸小姐你不但是个大美人,而且和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今天见面才知道,他们说的可是一点也不夸张。

?看着莫迟一脸惊异,杨夫人笑道:杨乘就是犬子。

原来……莫迟恍然大悟,怪不得杨乘深得李恪的信任,原来他的母亲就是李恪的乳母。

记得史书上说,李恪还曾因为和乳母之子赌钱受过处罚,莫非那个人就是杨乘?小姐请自便,老身就少陪了。

杨夫人将莫迟送到了叠翠轩,自己便先告辞离开。

她今天负责招待一干女宾,离席太久自然说不过去。

这叠翠轩的楼下,大概是李恪平日读书办公的地方,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摞着高高的一叠公文,四周摆满书架,架子上堆满了书。

可楼上的调子却倏然一转,四面卷篷垂帘,房间里只设了一张超大的坐榻,上面摆着一张小小的曲足案,另放着两只凭几。

莫迟来这时代也已经有些日子了,对这种靠着凭几的坐榻已不陌生,索性在榻上坐下,斜倚着凭几,从楼上向外眺望。

李恪应该会从这边过来吧?莫迟辨别方向猜测着。

没有现代那样高楼林立阻碍视线,在这个时代,坐在这仅仅二层高的小楼上,也可将半个都督府都收入眼中,莫迟甚至可以看到那边后花园中湖水的波光粼粼,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谁知,还没等到李恪出现,莫迟却眼尖的先看到有两个女子正互相拉扯着朝叠翠轩这边走来。

而且看服装和她们来的方向就知道,这两个人绝不是今天来赴宴的客人。

那么她们会是……莫迟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那根戳在心底的刺,再度浮上心头。

难道她们,就是李恪的那些姬妾?想到此处,莫迟再也无法踏踏实实的坐在楼上观望,而是鬼使神差般朝那两个女子的方向走去,她走到叠翠轩的院门边,屏息静气的等待着。

按照刚刚莫迟在楼上看到的情形,这两个女子,是一定会经过这里的。

果然不出所料,才片刻时间,两个女子争执的声音便已经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种场合,我们不能出去!王爷不会允许我们这样随便出去露面的……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温婉可人,就是这种发生争执的情境下,也依然带着一股不疾不徐的味道。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个女子泼辣爽朗的声线:哼,你怕?我石燕子可不怕,大不了被赶出王府又怎样?!这个声线,让莫迟一下想起了在慧文苑时的碧池。

那种泼辣的味道,和此女颇有几分相似。

一旦想起到此处,本想着谨慎从事的莫迟也暂时服从于自己的好奇心,在院门和绿树的遮掩下,悄悄的探出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只可惜,那个自称石燕子的女子,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要稍逊碧池一筹,更为要紧的,是没有碧池那种泼辣却又美艳的韵味,刻意打扮过的张狂模样反倒是有几分像那个齐芳芳。

燕子妹妹,你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呀,你、你不像我,现在这样还有机会被选中,现在跑出去,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声音温婉的女子此时背对着莫迟,看不到容貌,但仍能看出她姣好的身材,已经在那个自称石燕子的女子之上。

你比我漂亮,又最会装出那么一副温文守礼的模样,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王爷冷遇。

石燕子不屑的撇嘴反驳。

王爷对我们不屑一顾由来已久,这次是最好的机会,若能在众人面前为王爷争得面子,说不定就会得到王爷的宠爱,你不去,我去!燕子!石燕子说着,就向前冲,拉着她袖子的那女子被她带得一个踉跄,身子刚好转向莫迟的方向。

莫迟一惊,躲闪不及,正和对方四目相对。

石燕子本来仍不管不顾的扯着自己的袖子,不料却看到了正在偷窥的莫迟:你放开我!——咦,你是什么人?!这一下,两个还在拉扯的女子几乎同时发现了莫迟这个偷窥者。

而莫迟,也终于得以看到那位拥有姣好背影的女子。

这实在是个大美人!莫迟如今的身体毕竟才刚满十五岁,此时还嫌青涩,而这个女子,大约二十岁年纪,正是一个女性刚刚成熟,最美好的年纪。

莫迟盯着那女子的同时,那女子也注意到了莫迟,她只扯住石燕子的袖角,人已经娴静的站好,不着痕迹的整理了一下裙子,温和的朝莫迟笑了笑。

你好,我是洛玘。

这样美丽的笑容,就是把所有形容女性美好的词语堆砌在一起,用来形容莫迟眼前的洛玘或许还嫌不够。

但是敏锐的莫迟,却读出了她笑容中一丝不可查的敌意。

对,就是敌意。

这位大美人,从见到莫迟的一瞬间,就流露出一种相比较的意思。

那迅速摆出的最优美的站姿,不着痕迹的整装,和那种居高临下打招呼的态度……种种行为所暴露出的恶意,根本无法被她看上去美丽无瑕的笑容所遮盖住。

……面对这样的洛玘,莫迟扁扁嘴,并没开口,而是选择了转头离开。

看到莫迟的反应,旁边的石燕子不禁冷笑了一声。

本来她可以借机甩开洛玘,但现在,她倒也很想看看,这个小丫头能演一场什么好戏。

洛玘大感没面子,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一番做作对方全当不见,就连招呼也不打算回应,急忙赶上两步,开口道:姑娘,且等等。

嗯?这次莫迟倒是有了反应,但叫洛玘失望的是,对于自己的美丽,对方仍然毫不动摇。

她自信自己的美貌应该压得过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可是这个小丫头的淡然,却让她觉得有些进退失踞。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洛玘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阴影,莫非你是新来的么?这院子,可不是随便能进去的。

洛玘看的很清楚,莫迟藏身的那个院子,可是叠翠轩,那里可说是王爷的私人领地,没有王爷许可,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可这女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的随便出入,她到底是什么人?是又怎样?莫迟不答反问。

看起来,这个大美人似乎把自己看做和她们一流人物,鬼使神差之下,莫迟竟然也没有否认她的误解。

……这里,这里不能随便进去。

洛玘的粉拳紧握,努力保持着那种温柔娴淑的形象,声音也仍然是那种不疾不徐的味道。

这里是王爷的书房,是府中的禁地,除非是王爷许可才……洛玘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难道说,是王爷允许这个小丫头随便出入叠翠轩么?她、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你是王爷最新选中的人么?莫迟微微一笑,假意默认。

她很想知道,洛玘从刚刚开始,口中频频提到的被选中,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故意说道:被王爷选中又怎样?你不要装糊涂了,王爷既然选了你,你又怎会不知?王妃逝世已经半年,王爷至今仍未续娶。

说起这事,洛玘显得有些玉容惨淡。

两个月前,王爷便托我管教几位妹妹,以作为未来王妃的候选……妹妹若是新人,就随我一起到栖玉院去,不要再随便乱闯了。

哼哼,可惜,王爷对你的管教,似乎不怎么领情。

石燕子冷冷道:这位姑娘,我劝你最好不要听这位姐姐说的,跟着她去了什么栖玉院,只怕你今后就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倒不如使出手段,争取留在王爷身边,哪怕只是当个贴身丫鬟,也好过到那栖玉院里形影相吊。

燕子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洛玘手捂着胸前,一副娇弱模样,王爷将妹妹们交托给我,我自当好好的教导诸位妹妹王妃应当如何行止。

姐姐可真是好个榜样,就是不知道深更半夜被王爷拒之门外的,又是哪个?石燕子语带嘲讽。

王妃的行止,不该如此吧?你自己当不成王妃,就希望我们也当不成,免得爬到你头上,这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呀!那天王爷只是公务繁忙,再说我根本没有那种意思……洛玘和石燕子再次争执起来,反倒是导火索莫迟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可没打算掺和到这两个女人中间去,从慧文苑的生活中,她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只有一群女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麻烦绝非是加以倍,而是要加上好几倍。

自己身份微妙,还是不开口的好。

你们在吵什么?!正当洛玘和石燕子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李恪的声音突然从莫迟身后响起。

他从远处就看到莫迟似乎正和自家后院中的两个女人说些什么,心里不明原因的紧张起来,于是紧赶慢赶的跑到了叠翠轩门口。

王爷?!洛玘和石燕子急忙跪倒在地。

李恪看了看两女,头痛道:你们……本王不是说过,今日不准你们离开栖玉院半步的么?王爷恕罪,我也是……石燕子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勇敢的抬起头,目光灼灼道:听说王爷今日在菊园设宴,妾身想到宴上献艺,所以才到这里来的。

希望王爷给妾这次机会!相比较石燕子的大胆敢言,洛玘则是楚楚可怜,一副内疚样子:王爷恕罪,洛玘没能劝住妹妹。

看到两女截然不同的表现,莫迟不禁嘲讽的挑了一下嘴角,一动一静,这两个女子,不管怎么争吵,一旦面对李恪,倒是表现出了一致的目的性。

你们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之后本王再行处理。

李恪对于两人刻意卖弄的风情全没在意,挥挥手,示意两女退下,这才转过头望向莫迟,……和本王进来吧。

说罢,他再不理睬那边跪倒请罪的洛玘和石燕子,拉着莫迟,转身走进叠翠轩去了。

三十四 枉自情痴空凝眉更新时间2013-5-28 21:32:27 字数:3676王爷……望着李恪头也不回的身影,洛玘漂亮的脸孔不由自主的扭曲起来。

一旁的石燕子嗤笑一声,自己先回去了。

她的计划固然是落空了,但是看到这个态度虚伪的洛玘也栽了个跟头,还是让她觉得心情格外舒爽。

而洛玘却依然站在院门外望着,直到李恪拉着那个她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子进了叠翠轩,仍痴痴的站在那里。

她实在想不通呵,那个小丫头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让自己输得这样一败涂地?莫迟,我好想你。

刚走进叠翠轩的小楼,李恪就顺手掩上房门,然后从莫迟身后将她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他们分开的时间,要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然而重逢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任何的陌生感,仿佛他和她生来就该那样熟悉。

然而很快,他便松开了手,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因为怀中的她,此时全身给人以一种冷硬的感觉,这是他认识她以来还从未有过的。

就算是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她紧张又逞强的样子,也不曾像这样,简直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不是她们说了什么?李恪扳过莫迟的身子,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寻到她态度大变的原因。

他还记得很清楚,在她离开菊园的时候,她还能保持那种她在人前经常展露出来的模样,像个木偶一般,淡漠得几乎让人以为她不会有任何情绪,但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却又像是火一般的热情,充满生机。

可是现在的她,却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没有活力。

莫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大变化,再结合刚刚的情境,李恪很容易就猜到这个理由。

对于李恪的猜测,莫迟并没有否认,而是非常平静的问道:石燕子和洛玘,是谁?我曾经跟你提过的,我的姬妾们。

李恪有些尴尬,但仍然坦率的答道。

只有这样么?莫迟语出惊人。

她们难道不是你未来王妃的备选之一?李恪皱起眉来,她们说了什么?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但语气比起之前,却显得阴沉多了。

你怕她们对我说些什么?莫迟望向李恪。

怕她们告诉我,我其实只是你计划中一枚可能用到的棋?李恪挑挑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恪,我爱你。

莫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没头没脑的说。

我发现,我很爱你。

我爱你,简单,直白。

李恪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女人,可以这样冷静、大胆的说出这样的句子。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对他说过,她只是实话实说的女孩子,那个即使知道了他王爷的身份,也仍不曾对他改变态度的女孩子,是一定会并且也只会这样坦率的剖白自己的心迹的。

所以……你在妒忌?我现在并不是在妒忌那些女人。

莫迟望着李恪摇了摇头,清晰却缓慢的说。

不错,我承认,那天,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有着想要独占你的心情,即使我明明清楚这样不可能,也无法克制自己。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霸道得毫无理智的心情……回忆起过去,莫迟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笑容:当我再回忆起那次我在水榭抚琴之后,你冲我发脾气的事时,反而觉得有点高兴。

就算你是戏弄我,我也仍然觉得很开心。

再然后,你告诉我,你布了好多局,试探我也好,考验我也罢,我也都可以不介意。

何况,你的计划,是为了让我能堂堂正正的和你在一起。

我甚至觉得很幸福,因为在我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对我这样在意。

莫迟……听到莫迟第一次这样清晰的诉说着自己的感情,李恪动容的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

然而莫迟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可是,我错了。

你的计划,根本就不是为我而定的,对不对?你心中的王妃,并不一定是我,是不是?李恪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于,他叹了口气。

洛玘她们全都对你说了么?她们没说太多,也不用她们说更多了。

莫迟沉默了片刻才续道:我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萧老夫人是许风两个月前找来的,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所以你的计划,本来应当跟我毫无关系,会成为萧小姐的,本应该是栖玉院中的某一个女人!我希望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女子,可是太聪明的女人,也令人头痛啊……李恪自嘲的笑了笑,许风一向小瞧了女人,而我,实在太小瞧了你。

所以,我没有猜错,你曾经希望自己培养出一个能够做你妻子的女人,然后用萧家这条线,捧她成为你的新任王妃。

而我,只是……只是你一个意外的选择。

说到最后,莫迟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是的。

既然你知道了栖玉院,那本王也不必隐瞒,本王叫洛玘管理的栖玉院,最初就是为了培养出一个能够配得上本王的女人。

李恪毫不犹豫的肯定了莫迟的说法,语调显得异常平静,平静的几近冰冷。

只是,他此时的坦率和平静,反而更加让莫迟无法保持冷静。

在从许风那儿得到两个月前这个时间的时候,莫迟曾经自欺欺人的想过,也许李恪只是想要提前准备好,等待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自己只是出现的恰到好处。

她把自己麻醉在女红里,把头脑用在如何讨好萧郑氏上,拒绝思考那个让她最无法接受的可能。

甚至今天见面之前她也考虑过,如果李恪给自己一个理由,那她就什么也不问的全部接受,绝不自寻烦恼。

然而,洛玘和石燕子的出现,推翻了她所有的自我安慰。

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这就是你对我的坦白?莫迟忍不住大声问了出来。

她质问似的瞪着李恪。

其实,只要当初他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说欺君、冒认萧家女儿的这些危险的计划他最初并不是为了她而准备,那她就能把这一切都当作他的另一次捉弄,而不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欺骗。

你胆敢如此质问本王?!不错,本王确实没有告诉你,这个计划最初准备的时候,目标并不是你。

李恪不悦的扬起眉,冷冷道:这些很重要么?最后本王依然选择了你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不惜为你赎身、改换身份,让你能够光明正大的嫁给本王为妃,这还不够么?最终本王想娶、会娶的女人,都只有你,这有什么区别么?!结果看上去是没有区别!听到李恪的话,莫迟觉得自己头脑发热,喉咙发干。

但是对我来说,有区别!莫迟艰难的保持着最后的理性,瞪着李恪的双眼说完了这句话,随即快步转身离开了叠翠轩,只觉得心碎成一片一片。

原来在他眼中,终究自己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

这样的自己,竟然敢恃宠生娇,那样的质问贵为王爷的他,真是放肆,真是大胆!哎呀,大家的诗都写完了,怎么萧家丫头还不见人影?我们慧珠给王爷带话早就回来了,现在诗都做完了。

陈夫人在萧郑氏的耳边唠叨着。

显然,刚刚慧珠得到了杨夫人的赏识,又有了接近王爷的机会,让她完全忘记了,变本加厉的跋扈起来。

我那女儿素来有分寸,该回来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一看到陈夫人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萧郑氏就一肚子火气,何况现在莫迟不见踪影,她心里更是火大。

陈夫人继续冷嘲热讽道:是么?不过说来,既然不会作诗,还回来丢脸做什么?要是我啊,早就让人把我快快的送回家了呢!莫迟?你到哪里去了?!正当萧郑氏焦急的时候,莫迟终于回到了菊园。

哟,大家刚刚还在找你呢,还以为你这丫头,害怕作诗,结果丢下母亲自己就回去了呢……说话的陈夫人一脸的挑衅。

陈夫人,请您不要太放肆了!一旁帮助整理众人诗稿的杨夫人终于察觉到了陈夫人在萧家母女面前的张狂,冷哼了一声出言阻止道。

在她眼中,莫迟这个未来王妃,可不是一个商人之妇可以随便挑衅欺侮的。

女儿,我们走!杨夫人,请代我向王爷告辞。

萧郑氏早已经对这个陈夫人忍耐到了极点。

自从刚刚陈慧珠和吴王搭上话之后,她便又张牙舞爪起来。

想到莫迟心仪王爷,而王爷却和那个陈慧珠有了瓜葛,萧郑氏便更加不想再留下被人借机嘲笑。

母亲,等等。

莫迟此时的心情本来就恶劣至极,面对陈夫人的再次挑衅,也无法保持之前的冷静,把平时的原则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冷笑了一声,在陈夫人轻视的眼光中提起了笔,笔走龙蛇,也写下了一首咏菊诗。

萧郑氏在一旁待莫迟停笔,方对周围人的异样眼光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牵起莫迟的手,女儿,我们走!在场众人都没料到那位刚刚还号称不通文墨的萧家小姐竟然真的写了一首诗,萧郑氏这一走,才有人想起去看莫迟究竟写了些什么。

哼,就这么跑了么!陈夫人还想多说几句刻薄话,就被一旁同为商人之妻的刘夫人扯住,她顺着刘夫人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原来这次宴会的主人、吴王李恪,不知何时也已经回到了人群之中。

此时再露出刻薄嘴脸自然大大不宜,于是陈夫人急忙做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顺便还把女儿慧珠扯到自己面前,务求再接再厉,给王爷留个好印象。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唐观先将莫迟留下的诗大声朗读了出来,顿觉眼前一亮。

好诗,真是好诗啊!令狐平也认真的端详着莫迟留下的诗稿:嗯,诗好,字也好。

其实人更好……崔执声音不大,却正好可以被身边的两个好友听的清清楚楚。

不错,三人刚刚赏菊时便私下讨论过,今日出席的女子中,以这位萧家小姐,最为美貌,就连那位献舞的花魁碧池,也要稍逊一筹。

原本听萧夫人说自己这女儿不通文墨,三人还暗暗失望了一场,想不到人家那是谦虚,这诗,这字,哪里是个不通文墨的人能写得出来的?三十五 最怕相对如陌路更新时间2013-5-29 23:49:01 字数:3589唐观等人并不知道,莫迟那不是谦虚,而是一贯的原则——实话实说。

毛笔字,那还是继承自墨池的元神,对写诗,她更是一窍不通,放在古代,就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白丁。

所以,这首咏菊诗自然不可能是她的作品,而是她依仗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从记忆中找出一首最符合现在心情的咏菊诗默写出来的。

【注】这本来是个下下策,虽然现在才是贞观年间,建立唐诗这一盛名的那些著名诗人根本还没出生,随便将哪首千古绝唱搬出来,都能让莫迟扬名天下了。

但要当个抄袭者,实在有违莫迟内心的道德标准。

更何况,抄来的东西终归是死的,不懂就是不懂,万一真被人当成才女,稍微和那些真正的文人墨客多聊个几句,自己这个伪才女就有露馅的危险。

如果不是因为和李恪吵架搞得头脑发热,又遇到陈夫人的挑衅,莫迟是绝不会冒险做这个文抄公来扬眉吐气的。

在这种情形下,满腹火气的她,更不会反对萧郑氏提前告辞的提议,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陈夫人最后的那句恶意的嘲讽,声音已经不小,何况就是只看行止神态,在场的明眼人哪里还不知道萧家母女离席的怨气从何而来?也就只有陈夫人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把刚刚那张牙舞爪的样子遮掩过去了,倒是慧珠,被母亲扯在身前,正撞上李恪那冰寒的眼神,吓得全身一颤,刚刚的得意瞬间荡然无存。

这样的王爷,和刚刚那个听到她传话,笑脸迎人的男子根本宛若两人,自己、自己是不是得意的太早了?读了这样的好诗,崔执和唐观、令狐平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想派人追上去挽留萧家母女。

谁知另一个人早已比他们先追了上去:萧夫人,萧小姐,请留步!杨夫人?萧郑氏停下脚步,还了一礼。

她生气离席固然是真,但其实也有着自己的想法,闹一出一怒而去的戏码,便能判断出吴王对自家这门亲戚的重视程度,也能揭穿陈夫人的张狂嘴脸,可谓一举两得。

那陈夫人不识礼仪,就是要走,也该她走,萧夫人何必真的动怒呢?还是快随老身回去,王爷刚刚已经归席,正要评鉴大家的诗稿呢!杨夫人勉强自己笑了笑,心思其实早已不在这菊宴之上。

莫迟在人前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从她那略显惨淡的脸色,和她愤而动笔的行为来看,都能证明她的情绪,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刚刚王爷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脸阴沉,虽然不知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萧家母女就这样中途离席的。

贬低陈夫人给萧郑氏出气,又抬出吴王敲打一下,经过杨夫人这柔中带刚的一劝,萧郑氏自然也不好坚持再走,只得带着莫迟回到了宴席之上。

相比杨夫人和萧郑氏,此时莫迟的心里没有任何算计,她这时候,是真心实意想离开王府,甚至为了发泄情绪,默出了那首不该出现在唐朝的咏菊诗。

现在要回去,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但眼下这个局面,丝毫容不得她任性。

因此一路上,她只能默默低着头调整情绪,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李恪面前再次失礼。

宴席这边,李恪已经将所有人的诗稿都拿在手中品鉴起来,似乎丝毫不介意萧家母女俩是否在场,也不理会陈夫人刚刚的过分无礼。

反倒是崔执,视线一直望着萧家母女俩离去的方向,直到他望见杨夫人带两人回来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回来了?令狐平目不斜视的看着李恪,一副专注等待评判的神态,嘴上却说着不相干的话。

唐观喜得搓手道:回来了。

令狐平叹息道:可惜啊,这次我们要甘拜下风了。

三人聚在一起,把自己的作品和这首诗对照品鉴了一番,都觉得自己写的诗,俗艳有余,风骨却远逊莫迟留下的那一首,心中虽然郁闷,倒也干脆的认了输。

比起他们三个,郝处俊可就没这么放得开认输了。

他自幼丧父,一心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光耀门楣,因此格外重视这次能在吴王面前一展所长的机会。

只要名声在外的话,对自己考取进士自然大有好处。

就是提议赋诗,也是动了些小心思的。

他提议之前,心里就早打好了腹稿,这首诗几乎是挥毫而就,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借机一鸣惊人。

结果,在这时候一鸣惊人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女人,这叫他怎么能忍受得了!许圉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外甥,想要劝他两句,还不等开口,郝处俊主动上前,一揖到地,然后开口道:学生郝处俊,适逢今日雅集,大胆赋诗一首,望王爷能对拙作品评一二。

许圉师一见,只得摇摇头,暗暗叹了口气,闭起嘴巴来。

只希望这个年轻要强的外甥,不会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吧!郝处俊抢先开口,让唐观三人颇不以为然,他的诗三人也读了,并没有特别独树一帜的新鲜味道,实在比不上莫迟那首来得深刻,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郝处俊虽然只是一介白身,可他那早逝的父亲是有着甑山县公的爵位的,说不准哪日他便能够袭爵,今日的菊宴会邀请他这个无官无品的士子,也正因他有这一重身份。

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这边,不过是王府中的幕僚,虽然品级不算低,但丝毫不值得自傲。

郝处俊主动开口,李恪自然不好不理,从诗稿中检出郝处俊的诗,打算品读一番。

恰好这时候,杨夫人领着萧家母女入席,李恪眼角余光看到莫迟的身影,勉强装出来的镇定自若顿时有些难以维持。

因为莫迟的神情,比那日面临选夫时还要来的冷漠。

那是一种几乎已经把一切都放弃,毫无生气的冷漠,她目不斜视,规矩的低头跟在萧郑氏身后,一个眼神都没朝李恪看来。

莫迟留下的那首诗他当时听在耳中,印象深得可以背出来,心里的火气比刚刚莫迟甩下他独自离开叠翠轩时还要大。

这么决绝的语气,几乎是瞬间就点燃了他方才还没消退的火气。

养尊处优这些年来,何曾有过莫迟这样胆敢这样挑衅过他的威势的女子?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么?真是好大口气!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是谁给她现在这身份,是谁让她拥有了现在的自由,现在就因为那些女人的几句话,这丫头就胆敢傲到这种忘本的程度?果然还是怪自己当初太过放纵她的无礼了!可是,如果这丫头,不是这种倔强的脾气,不是有着这样的傲气,他又怎么会不惜冒更大风险,放弃他在栖玉院豢养的那些娇滴滴的女子,而是选择了出身慧文苑的她?一想到这里,李恪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莫迟毫不让步的瞪着他、质问他的神态。

她没有哭,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那样的神情,又仿佛是无声的在哭泣。

现在写出这么一首诗,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恪神游天外,下意识的不愿相信,在看到这样决绝的一首诗之后,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忐忑,更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端着郝处俊的诗稿,念出了莫迟诗中的句子。

咳咳。

王爷……离李恪最近的权万纪皱了皱眉,急忙出声提醒。

别人倒还罢了,可惜郝处俊就站在李恪面前,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大有受辱之感。

……嗯,这首诗倒是不错。

不知自己犯了错的李恪尴尬的随口说了一句,想要拖延一下,再组织语言评述郝处俊的诗,可是刚刚默诵了莫迟诗句之后,再接上这么一句,听上去意思顿时变成了称赞莫迟的诗不错,而完全没有把郝处俊的诗包括进来。

王爷,萧小姐的这首诗,学生确实稍逊一筹,但是学生认为,这首诗并没有资格参选。

郝处俊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勉强开口,极力压制着语气中的不悦。

萧小姐并未在王爷规定的时刻内写出这首咏菊诗,而是在大家都交稿之后,才匆匆完成,已经超时了。

一旁的许圉师、郝夫人和许夫人不知前因,只听到了郝处俊突然将矛头指向萧家女,且语气不善,都把心提了起来,唯恐他会被吴王怪罪。

被这样抢白了一番,李恪索性放下了诗稿。

他刚刚已经翻了一遍,确定莫迟那首写的最佳,除了莫迟,其他女子的诗作俗烂不堪,令狐平、唐观和崔执的诗作固然不错,但还要逊于许圉师和郝处俊。

以自己的眼光评断,许圉师的作品还要更胜一筹,但如今郝处俊这般出头,若是自己不选他的诗作为首,反倒不好。

想到这里,李恪已经做出了选择。

孟子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既然我限定一个时辰为限,那若不守规矩,便不该入选。

李恪双眉一轩,既然挂了彩头,限了时间,本王自会按规矩公正决断。

萧家小姐这诗虽好,但既已超时,自然不该参选,余下众人作品中,尤以许圉师许公子,郝处俊郝公子的诗作为佳,二者难分轩轾,但吾观郝公子的诗中别有一番狂放之气,颇得魏晋之风的真髓,想来今后成就非凡,这彩头,还望郝公子不要推却。

学生多谢王爷。

郝处俊领了玉佩回座,心里却依旧大不痛快。

李恪给他那狂放之气的评语,明褒暗贬,谁还不懂?反倒是许圉师低声劝道:今日你那番话,王爷已经颇给面子,你也不要太过张扬了。

郝处俊虽然年轻气盛,但对舅父许圉师非常尊敬,听了这话,才收拾心情,略略开怀。

李恪说完这番话之后,不禁再次看向莫迟。

谁知莫迟却依然无动于衷,对于李恪的评语,仿佛没听到一般。

看到她这样反应,比起刚刚那份因权威受到挑战而生的不悦,李恪这次,是真的觉得气闷起来。

【注:莫迟所借用的这首诗,是南宋末年的诗人郑思肖的《寒菊》,诗中借菊花表达的不屈精神,是诗人坚贞爱国的体现,文中剧情需求,故意歪解了诗意,特此说明。

】三十六 尤恐痴心付寸灰更新时间2013-5-30 23:23:04 字数:3194想起莫迟那首诗里的傲气,再联系到她现在这样冷漠的神情,李恪内心的烦躁又添了几分。

可是随着咏菊诗会的彩头颁给了郝处俊,今天的宴会也算是已经接近了尾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再怎么想要找莫迟问个清楚,都已经没了机会。

许风,对了!许风!莫迟识破计划是由于许风的无意之失,李恪原本对许风的失误一肚子火气,可是此时许风在萧家当管家的这一重身份,正好能帮他解决莫迟的事。

一想到这点,李恪再也坐不住了,他得在萧家母女回去之前,把这件事交代给许风才行。

于是,借着酒醉为名,身为主人的李恪便匆匆离席,留下一脸不悦的权万纪和杨夫人帮忙收拾残局。

重阳的一场盛宴,就这么虎头蛇尾的划上了句号。

李恪这个主人离席不久,各位宾客,也纷纷告辞,再由都督府的官员和杨夫人等人送了出去。

这次多谢杨夫人关照。

萧郑氏这一天虽然搞得心情烦闷,但对杨夫人的周到仍然非常感激,这一声谢意,自然比陈夫人之流多了几分真诚。

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目送萧家母女离去的视线,却不自觉的锁定在萧莫迟的身上。

她现在格外担心李恪和莫迟。

这两个人吵架了怕是毋庸置疑,但之后这丫头的冷淡,莫非是在和王爷赌气?其实,莫迟也并非是因为赌气才故意无视了李恪,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反省中。

是的,莫迟现在做的,就是在反省。

作为一个好学生,她养成了遇到挫折困难之后及时反省的好习惯,这样下次才能继续进步。

这种习惯已经刻在她的灵魂之中,即使是到了这个时代,也不曾改变。

除去以貌取人的这个理由之外,李恪是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也是第一个单纯去欣赏她作为莫迟这个现代女孩个性的人。

不知不觉中,在她心里,这个人就占了极为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她懵懵懂懂的,从其他人的口中,断定自己喜欢上了他。

虽然也曾有过迷茫,但她并不想否认,那种心动和羞涩,应该就是喜欢,是爱。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一反本性的选择陪伴这个历史上命该早死的悲剧皇子。

他对她太好,好得她觉得这样的人不能不爱。

可是,这样的自己,得意忘形了。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的身份。

在她还不知道李恪的尊贵身份时,她就曾经在心里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要注意身份和分寸,可是真到行事的时候,她却依然太过轻易的就把这些注意事项都忘在脑后。

那时候李恪的包容和许可,让她忘记了自己那样做,其实是错的,是这个时代所不能容许的。

今天,自己应该受到教训了!所以,李恪之后评诗时那些意有所指的话,那些富有深意的眼神,对陷入自我反省中的莫迟来说,是真的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在莫迟想来,之前和李恪发生争执时当然会愤怒、会伤心,但之后倘若仍一味纠结于此,那这次心头的痛楚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会再一次重复这种错误才最重要,不是么?大概是心里抱着这样的勇气和信念,莫迟这种神不守舍的状态好转的很快,起初她的人总显得心不在焉,可没几天功夫,她除了笑容少了,且愈发沉默之外,精神上几乎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这令萧郑氏着实松了口气。

因为重阳节过后,吴王府便没再和萧家有什么联系,以萧家的身份地位和眼下这种几乎宛若寄人篱下一般的家境,实在是没什么颜面主动去和吴王府走动,这样的差距,说的好听是走亲戚,在别人眼中那根本就是个攀龙附凤。

看到对方这样反应,萧郑氏心里也有些黯然,对莫迟更是担心的不得了。

在萧郑氏看来,要是不论家世,单以莫迟的姿色容颜,就是真的嫁给吴王,那也不算是高攀。

只是看起来,莫迟这丫头有心,一见钟情,可人家吴王怕是无意,根本不把这位民女放在眼里。

女孩子情窦初开,若是结了心结,是最要命的。

萧郑氏那天回来时本想劝莫迟看开一些,又怕自己点破莫迟的心事反而叫她下不来台,更添心病。

幸好莫迟自己算是恢复了起来,也叫萧郑氏松了口气。

萧郑氏的心思,莫迟隐约也有所查觉,她这位便宜母亲,如今对她相当不错,好几次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的那种关爱眼神,绝非作伪。

其实也正因如此,莫迟才能更快的把自己的那些感情烦恼抛在脑后。

回到萧家宅院之后,莫迟避开了许风,不再去考虑需要获得什么情报或讯息,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忙着学习适应这个时代生活的同时,也会去考虑这样的自己能不能合格的胜任李恪的妻子这样的身份。

把这些枷锁抛在脑后,她反而觉得自己的生活轻松得多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比自己在现代的时候,甚至可说是任何时候,都要随遇而安。

不过,还有一件事,莫迟觉得是自己一定要做的,她也一直都在认真小心的做着。

等到做完这件事,大概她的心情会比现在更加轻松吧?大概自己可以像过去那样自然的笑出来吧?莫迟这样想着,脸上露出近日罕见的笑容:瑶瑶,把香炉点起来。

旁边的瑶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一贯不喜熏香的小姐总是要点一阵香炉,但仍是乖巧的去取了。

她看得出小姐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小姐从前喜欢抚的琴从那天之后都没有抚过,房间里的东西甚至不愿意碰上一碰,连衣服都穿的是那个包袱里的几件旧衣。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那日到吴王府赴宴开始的,可是作为贴身丫鬟,小姐不讲,她可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她能做的,就是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疏忽。

小姐,香炉拿来了,是点苏合香,还是点檀香?檀香就好。

须臾,瑶华将点燃的香炉端到了莫迟面前的书案上,莫迟点点头,你出去等着就好。

瑶华点点头,担心的出了门。

其实这两天她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这段时间的独处,正巧门外绯红朝她招手。

想着莫迟每天都要等一炉香点完才会叫自己进来收拾,瑶华没有惊动莫迟,悄悄的跟着绯红见萧郑氏去了。

支走了瑶华,莫迟用手帕包着手,小心的将香炉的下层打开。

这种带盖子的博山炉,上层放的香饼,下层则是点着用来加热香饼的炭火。

此时刚刚点燃,炭火还正红艳,莫迟取出一只荷包,从里面捻出一片碎纸屑,轻轻的放在炭火上。

碎纸遇热,很快就被灼烤成一片黑灰,然后红光一闪,连那一片黑色的灰烬也消失不见。

这整个动作莫迟做的小心而优雅,她的动作轻柔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的认真专注。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的心酸。

在炭火上灼烤继而沦为飞灰的,明明只是纸屑,她却觉得,那小小的炭火灼烤着的,是她的整颗心。

她还记得,自己看着李恪把这张卖身契撕成碎片时,她那种惊喜和幸福的感觉。

那意味着他不希望用这东西束缚住自己,意味着他给了她不符合这个时代、不符合她地位的尊重。

这些纸屑,曾经是莫迟心头最珍惜的宝贝,但是现在,这却成了她最愤恨的东西。

这东西就算已经被撕成碎片,也仍然是证明她的卑微的证物!无论自己下一步的人生会怎样发展,她都不想再让这些已经化作碎纸屑的证物成为自己的镣铐,她要彻彻底底的把这些烧成灰烬,直到再也看不出那些纸屑是什么东西为止……不错,烧掉一张卖身契,不会改变她的出身,也不能改变所有人的记忆,但至少能够抹杀了唯一能将她和慧文苑中的花魁墨池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只是这样,也好。

莫迟苦涩的皱着眉,凝视着纸片在炭火上化为灰烬。

莫迟烧得很慢,很专注,香炉中的炭火炉本就不大,一口气烧得太多,灰烬就会多的格外显眼,何况这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工作。

她习惯支走瑶华,并不只是因为不够信任,而是因为自己做这件事时那种难堪的状态,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

可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其实有一个人,此时一直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偏偏瑶华此时正巧赶回来传口信,才走到院门前,就见莫迟房间门口,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向房间里张望。

……你、你是什么人?嗯?怎么了?莫迟被瑶华的声音惊得一愣,下意识的急忙收起荷包,又将香炉重新放好,然后仿若没事人似的看向门外。

可是除了匆匆跑来的瑶华,并没第二个人在。

瑶华惊魂未定的冲到莫迟身边。

小姐,您没事吧?没事。

莫迟被瑶华吓了一跳,稳稳神,这才答道。

发生什么事了么?有个陌生男人,站在小姐房门外。

瑶瑶刚想问他是什么人,他忽然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男人?莫迟愣了一下。

这萧家宅院中男人本就不多,那些粗使男仆一向不许接近内宅,能到这里的人也只有许风,可是瑶华是认识许风的呀,难道那个人会是……三十七 伊人门前知谁驻更新时间2013-5-31 23:49:39 字数:3593人影一闪就不见了?瑶华这种玄而又玄的描述,让莫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久未见的黑狐精乌卿。

会是乌卿么?这一怀疑在莫迟的心头一闪而过。

从莫迟离开慧文苑之后,她还没有再见到乌卿,更准确的说,是自从那天乌卿施法为莫迟解围以后,就没再出现过。

那只喜爱故弄玄虚的狐狸,总是让莫迟莫名的觉得火大,更何况,他还有心算计自己,拐着弯的叫自己跟着李恪离开慧文苑,不知有什么打算。

谁知道等自己真的离开,他竟没了踪影。

小姐,真的不要紧么?对于那个陌生男人的存在,瑶华还有些惧意,看到莫迟沉吟不语,不禁担心的问。

莫迟却摇了摇头,没关系。

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按照前两天的规律,瑶华通常都会在这一炉香燃尽的时候准时回来侍候,因此莫迟才有此一问。

小姐,瑶华心神初定,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急忙道:吴王府送来了一封到宋国公萧瑀府上的荐书,夫人叫小姐去一趟。

吴王府送来的荐书?莫迟不由得有些意外,看起来。

至少让萧家进长安认亲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发生的口角而产生任何变化。

这也是李恪计划中的一环么?她的失礼,并没有让他放弃那个打算?想到自己只是被当做棋子的事,莫迟的心头就涌起一股烦闷。

她反省过了,知道自己输在认真上,知道自己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所以对于和李恪之间的未来,她几乎已经不抱希望。

烧掉卖身契,是想销毁自己过去,也是想借此提醒自己摆正位置,拎清自己的身份,安心做这个世界上的民女萧莫迟。

她几乎已经快要成功了,可这封荐书,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了!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莫迟压下内心的烦闷,整理衣衫,带着瑶华去见萧郑氏。

厅堂之上,萧郑氏端坐正中主位,神色复杂,不等莫迟与她见礼,就匆匆起身拉着她一起坐下,屏退了丫鬟们。

女儿。

母亲,听说吴王府送来了一封荐书?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莫迟明知故问道。

萧郑氏却似对此毫不介意:不过是吴王受萧家所托,希望叫我们母女上长安认祖归宗,恐怕宋国公门第森严,无从相认,所以为我们预备了一份荐书。

时人宗族观念之重,更在国家之上,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情,萧郑氏此时说来,却像是在说些毫不相干的小事情,轻描淡写得让莫迟吃了一惊。

这么大的事……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去走个亲戚。

萧郑氏打断了莫迟的话,摆了摆手。

昔日我和你父亲离开,就是因为膝下空虚遭人诟病,这才远远避开。

如今有了你,我也不怕回去。

萧郑氏三言两语,欲将这个话题匆匆带过,似乎无意深谈。

看她这般反应,莫迟不禁有些奇怪。

不是因为吴王府送来了荐书,萧郑氏才急匆匆的把自己叫来的么,难道还有别的事情?果不其然,萧郑氏结束了认亲的话题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入正题:莫迟,你与那吴王殿下……萧郑氏这一顿,却叫莫迟的心头一惊。

难道萧郑氏发现了李恪的计划,或者是李恪将所有计划都已经告诉了她?纵然心乱如麻,莫迟却仍强迫自己假作镇定的开口反问了一句:我与吴王殿下?萧郑氏权衡了一下,选用了一种委婉却又有些狂放的说法:若论才貌,说句张狂的话,莫说是个王妃,就是太子妃、皇后,我的莫迟也配得起。

可是以咱们萧家如今的家世,就是吴王殿下,也不是咱们能……能攀得起的。

母亲,母亲请慎言,女儿从来不敢心存妄想。

萧郑氏的话虽未说完,莫迟却明白了萧郑氏想提醒自己的事。

只可惜……这番话,自己听到的也许太迟了。

更何况,如今自己的命运,又岂是不心存妄想就能改变的呢?这封荐书是吴王府送来不假。

敲打过莫迟之后,萧郑氏再次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抛出一记惊雷:不过,它是吴王亲自送来的。

什么?!这次莫迟终于克制不住的惊呼了出来。

她掩着嘴,不叫自己继续惊叫出来,但双眼却瞪得溜圆。

这幅可爱的模样,倒叫萧郑氏紧张的心情略略好了些,玩笑道:平日见你这丫头也是个稳重的,原来也有这样的时候。

女儿失态了。

莫迟尴尬的低下头,可是,吴王怎么会突然到咱们家来?吴王是微服悄悄来的,还特别嘱咐我不得声张。

我听他言语之中,对你格外欣赏,还叫我们母女准备一番随他一同回长安,若是一时认亲不成,也可在吴王府上暂住。

萧郑氏说起李恪,不由得眉头深锁。

我担心的是,这吴王若是一心觊觎你的姿色,却又看不上我们的家世……在萧郑氏想来,吴王当然不可能对一介民女明媒正娶,却又如此看中莫迟,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让莫迟成为王爷的妾室或是外室,都绝非她心中所望,李恪稀里糊涂的,就已经被萧郑氏当成了需要提防的对象。

比起萧郑氏的忧心忡忡,震惊过后,莫迟想到的则是另一个可能性,被瑶华看到的那个陌生男人恐怕是李恪,不是乌卿,而是李恪!刚刚是李恪亲自送来的荐书,然后许风送他离开。

那么,他就有可能悄悄的拐到自己住的小院里,在许风的帮助下要避开其他下人耳目并不困难,那他也就有可能碰巧将自己烧卖身契的事情全都看在了眼里。

莫迟毫不怀疑李恪一眼就能判断出她在烧些什么,那个被她用来装卖身契纸屑的荷包,还是李恪当时带在身上的。

那时候,他是特意拿了这个荷包,帮她把这些碎纸片珍而重之的收藏好。

而现在,他大概也已经亲眼看到她把这些纸片烧成了灰。

莫迟猛然醒悟,不禁暗嘲自己醒悟的未免太慢。

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李恪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在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李恪?这宅院实际上还是他的产业呢!何况若是身手够好,身影一闪旋即消失的事情,大概也不是做不到。

她还记得初见许风时对方那来如鬼魅般的迅捷身影呢!而李恪的身手很好这点,这是莫迟亲眼见证过的。

能悄无声息的从窗子潜入慧文苑,然后又轻盈矫捷的跳窗而去。

那时候的她还曾感叹过虽然这行为实在有失一位王爷的风度,但这也足以证明李恪绝不是那种一无所长的纨绔,莫怪历史上说他有文武才。

可是现在,这位有文武才的王爷,却因为自己的好身手,而陷入了更为烦闷的情绪中。

是的,李恪看见了,莫迟的所有举动他都看在眼里,那如仪式一般将。

而且并非像是莫迟所想的,他是碰巧看到,而是特意在那个时间去看莫迟究竟在做些什么的。

他很清楚最近莫迟情绪低沉而又强作镇定的状态,这种状态下坚持独处的莫迟,叫他非常在意。

自那日菊宴之后,对莫迟的事情,许风事无巨细都禀报给了李恪。

对于莫迟警觉的从自己口中得出事情真相这点,许风一直相当懊恼,一心想要将功赎罪,办起事来加倍用心。

莫迟回府以后,他虽然有心为自己之前的失误解释遮掩一二,莫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甚至刻意的躲开了他。

可是,作为管家的许风,自有他获得情报的办法。

就算是在不惊动莫迟主仆的前提下,他也仍然能够清晰的掌握到莫迟的一举一动。

比如他能通过萧郑氏和贴身丫鬟绯红的闲谈来了解莫迟最近的精神状况;再比如,他敏锐的发现莫迟最近突然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在房间内独处,不但不许别的下人接近,就连贴身的丫鬟瑶华也被赶了出来。

如此奇怪反常的事情,许风自然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恪。

有之前的失误,虽然身负高强武艺,但要到莫迟院子里打探消息,许风也是不敢。

李恪犹豫半晌,终于借着来送荐书,亲自来看个究竟。

谁知,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明明知道她在做什么,可不知为何,看到那样的她,他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怔怔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把两人曾经心照不宣的甜蜜纪念化为灰烬。

她烧掉那卖身契,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想跟本王划清界限么?回过神的时候,李恪真想冲进房去找莫迟问个清楚,可惜还没等他行动,身后小丫鬟的尖嗓已经迫的他尴尬逃开。

李恪原本就一肚子烦闷无从发泄,接下来还被逼的施展轻功逃出了莫迟住的院子,心情比来时还恶劣。

来的时候是面无表情,回去的时候更是面沉似水。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开怀笑过了。

那个曾经一下子吸引了莫迟视线的灿烂笑脸,在莫迟留下那首咏菊诗之后,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王爷……这些日子里,跟在李恪身边的杨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忠心耿耿的他,当然不希望看到自家王爷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总想做些什么。

王爷,不然我、我去把许风换回来吧!杨乘不擅言辞,也不懂怎么劝慰开解现在的李恪,但在他看来,王爷心情不好这事和许风大有关系。

没见王爷每次见了他,脸色都要难看好久么!何况在杨乘印象中,莫迟人挺不错,不端才女架子,不恃宠生娇,不捧高踩低,虽然出身不好,但正是符合王爷需要的女子。

事情会闹到现在这样,一定是许风办事不利的缘故。

对于杨乘的误解,李恪也无心解释。

何况他想的倒也不算全错,这次瑶华突然出现,可不是要怪许风布置不周么!如果早些把和莫迟相熟的杨乘安排到萧家,说不定效果反而好些,可是现在萧家已经明知道杨乘是自己的亲卫了,又哪能再把杨乘派去呢?他烦乱的摇摇头,突然不想再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想好好发泄一场。

杨乘,回府准备一下,明日随本王出城狩猎!是!杨乘松了口气。

王爷最喜欢狩猎,有多大的烦心事,只要打一场猎,应该都能解决了吧?杨乘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好好的准备一番,让王爷明日好好的乐一乐。

此时的他,丝毫没料到,明天的狩猎竟会闯出一场大祸来。

三十八 行差踏错怎相护更新时间2013-6-1 23:26:09 字数:3320第二天.杨乘果然点起都督府中侍卫兵将足有百人以上,牵了猎鹰猎犬,一大早就簇拥着李恪兴高采烈的奔城外去了。

出发时,李恪仍有些郁郁,但来到城外之后,骑在骏马上一通疾驰,顿觉被这微寒的秋风吹散了不少胸臆之间的闷气,渐渐的脸上也带出了几分兴奋的笑意。

旁边的杨乘心里大乐,趁势就要带着手下兵将去山林中赶些动物出来供李恪猎捕。

这本是平日狩猎的惯常战术之一,兵将们带着鹰犬入林,将林中飞禽走兽赶向林间空地,然后从四面八方合围,将猎物围在正中,最方便猎捕。

可李恪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又最喜打猎,向来自恃本事了得。

今天心情烦躁之际,突然改了主意,喝止了杨乘的举动:这样打猎虽然收获最多,可也最是无趣。

本王今日出来狩猎,就要像那些林间猎户们一般,亲自潜入山林寻找猎物才最过瘾。

王爷有令,众兵将当然听命从事。

可是这么多人骑马入林,马蹄声响起,那些惊觉的山林动物早就远远跑开,想找到一些猎物并不容易,众人忙了半日,才捉到两只野兔和三只山鸡,众兵将都是有意把这猎获的机会让给李恪,李恪倒也确实箭无虚发,但怎奈乏物可猎,以他们这百人猎队来看,收获真是格外惨淡。

这点猎物,拿来做这么多人的午餐也不够,幸好大家身上带有干粮水囊,李恪索性也不吃这新猎到的野味,简单吃了些干粮点心就又振奋精神投入到畋猎中去了。

杨乘恐怕李恪更加不快,带着兵士和鹰犬拼命寻找猎物,其实李恪自己倒不介意收获多少,像这样集中全副精神在寻找猎物上,他才能真的将心中的烦恼彻底丢在一边,这才是他阻止杨乘围捕猎物的理由。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从李恪等人的左翼惊出了一只山鹿。

也不知这鹿是不是被放出去的猎鹰猎犬所惊,居然稀里糊涂的正逃到了李恪的正前方。

虽然距离颇远,但李恪还是弯弓搭箭,一箭朝那鹿射了出去。

只见这羽飞箭嗖——的一声,穿过林间,准准钉在了这山鹿的后腿上,山鹿吃痛,嘶鸣一声,居然负痛拼命的逃了起来。

追!李恪一声令下,率着府中兵士追着那山鹿而去。

今天他们见到的最大猎物就是这只山鹿,何况这鹿的后腿还已经被李恪一箭射中。

这要是错失猎物,李恪这借着打猎转换心情的打算就真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林间多树,马的速度和众兵士追赶围捕的队形受到极大限制,到这种时候,就凸显出马匹的品种优劣了,李恪的马自然是最好的一匹,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杨乘、孙达等几个亲卫,再后面才是普通兵士。

眼见这鹿就在眼前,李恪心中一喜,急忙再次弯弓搭箭,这一次,这一箭正射中了鹿的后颈。

李恪本以为那鹿该就此倒下,谁知这鹿在这关头蹿得更快,那箭从后方追来,虽然射中,却因它正朝前疾驰而没能对穿,这鹿再次暂时捡了条命,虽负了重伤,仍继续狂奔。

眼看这鹿如此顽强,李恪心头也有了火气,夹夹马腹,又追了上去。

这一逃一追,早已出了树林,径直闯进林边村子的农田里去了。

其时尚有几名农人在田间劳作,见一只鹿满身是血的冲进来本就吓了一跳,谁知竟还有个人骑马追上,一鹿一马,也不知这一路踏了多少的稻苗。

李恪完全没有顾上这些,而是拎起手中弓箭,瞄准鹿的后脑,射出了第三箭。

那只山鹿负着箭伤流血奔了这许久,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哪里还能再抵得住这正中后脑的第三箭呢?只听它最后嘶鸣一声,终于倒在田间血泊之中。

这时候,后面的杨乘、孙达等亲卫也已经陆续赶到,只是他们刚追上李恪,就发现情况不对——这里怎么已经是农田了?原来他们只顾追鹿,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这么一群人已经穿过了这片树林,直接跑到农人的田里去了。

尽管杨乘急忙下令让众兵士即刻勒马,但仍有几十骑已经冲入了农田,田中正在抽穗的晚稻被马匹踩踏得已经一塌糊涂。

眼看农田骤然被毁,那些心疼自家庄稼的农人们愤愤的聚拢过来,杨乘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他怎么也没想到,出门狩猎多次,这次竟会出了这样的大问题。

消息传回都督府的时候,权万纪正在内院和夫人一同用晚餐,一知道这件事,立刻连饭也不吃了,问明李恪一回来就去了书房,自己也急匆匆的朝叠翠轩赶去。

王爷。

恩师快请坐。

李恪一见权万纪来了,立刻起身相迎。

这叠翠轩虽然不许人随意进出,但对某些人来说自然例外,身为李恪老师的长史权万纪就是其中之一。

心中焦虑的权万纪头一次把礼仪抛在一旁,依言在李恪的书案前落座,随即急道:听说王爷今日出城狩猎,可有此事?恩师何必明知故问。

李恪微微一笑,今早本王前去狩猎,杨乘闹得好大阵势,怎会瞒过恩师?那么……权万纪双眼死死的盯着李恪:王爷今日狩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恩师是想问本王,今日是否在畋猎时,踩踏了村民的稻田吧?李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小事罢了,恩师不坐下来与本王小酌两杯么?听了这话,权万纪这才注意到,李恪虽然是坐在书案之后,但面前摆着的却是酒壶并下酒小菜,一副自斟自饮的样子。

书房乃是读书办公之地,王爷,在此饮酒未免太不像话了!对于李恪的邀请,权万纪强行按捺住火气,冷冷劝阻道。

何况,既然出了马踏农田这么大的事情,王爷怎么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坐在书房饮酒?恩师所言有理。

李恪放下酒杯,但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答道。

可本王身为天子儿,不过一时不察,践踏了农田,这等小事,事过之后赔偿一些就罢了。

你、你这……听了这话,权万纪横眉立目的瞪着李恪。

你说说,你自从来了安州之后,何曾有身为天子儿的觉悟?陛下分封诸位王爷为各州都督,就是为了天下安定,大唐百姓能安居乐业。

更何况这践踏农田之事,岂是小事?三国时曹操为此割须代首,以正法令。

你畋猎扰民,御史必定参你一本,到时候你还能稳稳当当坐在这里喝酒?权万纪训起人来,完全把什么身份都忘在了一边,不但不称李恪为王爷,以你呼之,更抬手指着李恪的鼻子大声呵斥了一番。

此事已经发生,本王纵然不喝酒,御史也不会不参这一本吧?何况就算御史不说,父亲也未必不知。

李恪唇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竟又端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劝老师还是莫要太过担忧。

老臣忝为王爷之师多年,看着王爷长大,深知王爷天资奇高,其才绝不在太子之下。

权万纪看着李恪这副样子,痛心道: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当有一番作为,王爷皇子之尊,怎能将聪明才智,大好年华,荒废在声色犬马之上!面对李恪如此冥顽不灵,权万纪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掏心掏肺了。

从李恪第一次离开长安开始,他就以长史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这些年来,可说是看着李恪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青年。

李恪头脑灵活,对于自己这个学生的聪明,作为老师的权万纪曾经非常欣慰,但同时也很头痛,因为这意味着这个身份尊贵的学生,一旦叛逆起来,可能更加不好管教。

结果不出所料,随着李恪年龄的增长,他的顽劣也愈发不可收拾,身为王爷,虽然受封到封地任官,却整日散漫成性,对政事毫不上心,反倒是越发贪玩。

李恪被移封到安州之后不久,王妃杨氏病故,李恪开始更加放纵,不理政务,反倒经常带着一二亲卫游荡在安州城中不见踪影。

除了沉溺畋猎之外,权万纪甚至听说李恪常拉着身边亲卫杨乘以赌钱为乐。

每次想到这些,都叫权万纪格外痛心疾首,就是重阳菊宴,也没露出一点欢喜的样子来。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权万纪愈发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的失职且无能,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把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可是李恪,却依然坐在书案后面,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沉默半晌,没有等到李恪有任何感悟的权万纪终于失望的起身道:王爷,老臣言尽于此,今后……今后你好自为之罢!老臣管教王爷不利,有违陛下重托。

最近的事情,老臣必须得写道折子呈给陛下请罪才是。

恩师慢走。

对于权万纪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李恪仍是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看的权万纪心寒不已。

尽管如此,当权万纪要走时,李恪仍依足了弟子之礼,将他这位严师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叠翠轩。

可是,当权万纪一离开之后,李恪的脸色就变了。

那种毫不在乎的模样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甘和痛苦。

李恪垂下头,狠狠咬着嘴唇,直到唇上沁出鲜红的血来。

已经放弃了那么多,难道自己依然会失去一切么?先是莫迟,然后是关心自己的师傅,这究竟是为什么?如此用力的咬着唇,嘴唇当然会痛,但不知为什么,李恪却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更用力的咬着自己,直到血的腥甜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一个念头伴随着这个味道浮上了李恪的心头:那个决定,也许是错的?三十九 雷霆雨露共君度更新时间2013-6-2 23:49:38 字数:3510权万纪离开许久,书门外忽然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李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进来。

进来回话的孙达忐忑的偷觑了一眼端坐如常的李恪,猜测王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作何感想。

王爷,权大人已经令人快马进京,看来是要向陛下上表……权万纪刚刚已经有言在先,对这事,李恪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接到这个消息,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

无妨。

权万纪上表给皇帝,摆明是要告状,王爷竟然还能这么镇定?对于李恪不合情理的平静,孙达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另外,今天马踏农田之事,消息仍是由李通告诉权大人的。

李通,又是李通么……李恪点了点头,把李通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

好,本王知道了。

还有别的发现么?还有就是……王爷,杨夫人、杨夫人现在还罚大哥跪在院子里反省呢,说是他办事不周到,给王爷惹了麻烦,该罚!我说破嘴皮子劝了半天也没用,杨夫人不准我告诉王爷,可是大哥……孙达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这事告诉了李恪。

杨乘为人憨厚仗义,孙达虽是他的下属,但共事多年,早把他看做亲兄长一般敬重,日常都以大哥呼之。

你怎么不早说,本王去看看!李恪听到出了这事,拔脚就走,走到书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孙达道:孙达。

在。

本王自己去劝杨婶,另有件别的事情交给你去办。

王爷请吩咐。

李恪犹疑片刻,却又摇摇头道:罢了,还是容我再想想。

碧池姑娘你安置好了么?孙达听到碧池的名字,老脸一红,挠挠头道:已经安置好了。

那就好。

李恪一边走,一边宛若自言自语般道。

既把她留在身边,就千万不要再放手了。

孙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属下知道了。

因为杨夫人身份特殊,在都督府内,专门有一处供她一家居住的院子,李恪赶到的时候,正见到杨乘老老实实的跪在院内正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不知已经跪了多久。

杨乘!李恪走近两步,把手放在杨乘的肩头,惊愕的发现触手一片冰凉。

此时已是秋天,夜间天寒,杨乘又这样在地上跪着不动,也亏他身强体壮,换了别人,怕是早就支持不住了。

这是跪了多久了,快起来!王爷……杨乘却不肯起身,仰起头,嗫嚅着。

都怪我……怪你什么?是我给王爷出主意,叫王爷去打猎的,然后,我跟着王爷一起出去,又没能好好的保护王爷,管理兵士,才闯了这么一场大祸。

杨乘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愧疚的说。

李恪无奈道:这狩猎之事,本来是我自己生出的主意,与你何干?可是……可是什么,还不快起来?两人这么一争执,杨夫人在房里便听到了李恪的声音,迎出来道:王爷不必给这孽子求情。

他有负王爷信任,非但不能为王爷分忧,还惹出这场祸来,老身罚他跪在这里反省已经算轻了。

杨婶,这件事并不怪杨乘,是本王心情不好,一时大意。

李恪一边开口求情,一边示意孙达把杨乘搀扶起来。

杨乘是本王最倚重的亲卫,许多事非他不可,如今他跪了这么久,若是受了风寒,岂不是更加误事!是啊,杨夫人,大哥全身冰凉冰凉的,这要是病了可怎么办!孙达也在一旁帮腔。

罢了,王爷既然如此说,那老身也不好再罚乘儿。

杨夫人看了一眼跪得已经站不稳的杨乘,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口中却叹息道:犯了这么大的错,若是你爹在家,你这会儿的小命在不在都难说了。

想起自家严父,杨乘的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他知道,母亲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被他爹知道自己给王爷惹了这么大的一场麻烦,恐怕老爷子盛怒之下,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跪这半天,反倒是小儿科了。

杨乘放心,杨伯那边,本王自会和他说。

李恪安慰道:不过怕是本王,到时候也躲不开一顿骂呢!杨夫人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外子就是再发脾气也没用了。

老身也会劝劝外子的。

乘儿,你先回房去吧,王爷,请随老身来,老身有几句话想跟王爷说。

说完,引着李恪进正房去了。

一直害怕被杨夫人埋怨的孙达终于松了口气,搀着行动不便的杨乘回房歇息,心里却忍不住猜测李恪刚刚想交代自己的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任务,听王爷那个感慨,莫不是和女人有关系?杨乘躺在床上,看到孙达这魂不守舍笑容诡异的模样,只道他风流的老毛病犯了,瞪了他一眼道:王爷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妥了么?不要耽误了。

办好了。

孙达沉下脸来:这次走漏消息的人,又是李通。

又是李通?杨乘也皱起眉来。

唉,如果不是王爷叫我不要随便轻举妄动,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李通跟着王爷去狩猎的。

再有,王爷完全没打算阻止权大人上书给圣上。

孙达又道。

杨乘比孙达更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这怎么行?不知该不该说是母子连心,杨夫人在另个房间里,对李恪谈起来的,恰好也是这一问题。

唉,王爷外面的事,老身向来不管不问,可是这一次,王爷可是做的太过离谱了。

平日里乘儿陪王爷荒唐些,老身也明白王爷心中的苦处,只能嘱咐乘儿好好保护王爷也就罢了。

就是这次狩猎不慎践踏了农田,也是意外,王爷又怎么能让权大人也上书给陛下。

这事杨婶也知道了?王爷既将这府里的事情交托给我,这府里的事情,能有多少瞒得过我?何况这么大的事,权大人深夜派人出府,只怕整个都督府的人都知道了。

杨夫人看着李恪,满面忧色。

王爷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有认识权万纪的人都知道,以权万纪严厉较真的脾性,权万纪这时候的这道奏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为李恪开脱说情的。

李恪这次的事情,本来就难逃被御史参奏的命运,如果权万纪此时再上一本,等若给李恪补上一刀,也难怪杨夫人忧心不已。

父亲如何打算,今年回长安过年时便知道了。

李恪反倒洒脱得很:我既然是皇帝的儿子,除了谋逆这种大罪,就算再如何顽劣不堪,顶多就是被贬职免职,算不得什么大事。

若是真的因此被罢官,倒也正好赋闲长安,从此做个闲王过一辈子,逍遥快活。

也好。

杨夫人叹道:王爷既有如此打算也好,小姐倒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杨夫人口中的小姐,是李恪的生母杨妃。

杨夫人自幼侍奉曾是隋室公主的杨妃,正是因为有着这层关系,杨妃才选定了她担任李恪的乳母是啊,娘应该会很高兴吧……提起母亲杨妃,李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他知道杨夫人非常的关心他,就像他的母亲杨妃一样的关心他,可有些烦恼——比如李通的事,他并不想对母亲或者对眼前与自己情同母子的杨夫人说。

所以,像这样让她们放心,就够了。

若是王爷可能永远离开安州,莫迟姑娘的事情怎么办?杨夫人忽然问道。

在杨夫人想来,这次的风波简直可说是因莫迟而起,对于如何安排这个女子,杨夫人自是格外在意。

李恪沉默了一阵,缓缓道:我想将城外的那宅院给她,再赠她一些田地金帛,就留她在安州过日子吧!对李恪的决定,杨夫人从无异议,此时却不由得追问了一句:王爷真的已经决定好了?李恪苦笑,杨夫人确实对自己知之甚深。

这正是他刚刚没能吩咐孙达去办的事情,他是已经想好了,但是却迟迟无法开口下令。

王爷,你费尽心思,从这么多的女子中选中了莫迟姑娘,如今为何又要生生放她离开?杨夫人皱眉道:王爷自菊宴那日起就心事重重,究竟出了什么事?莫迟和洛玘二女在叠翠轩前碰面这事杨夫人早已知道,为了这事,洛玘和石燕子迄今还在房中禁足,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情,却又无从问起,今日这才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口。

……我的计划她都猜到了,她恐怕,不会愿意嫁给我。

李恪摇了摇头,说出了事情的源头。

栖玉院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对她说过,她一直以为我的计划是为她而设计的。

谁知她自己察知了真相,我一怒之下口无遮拦,嘲讽了她的出身……这姑娘不但聪明,倒还颇有几分烈性。

杨夫人也没想到竟会是为了这事,对莫迟倒多了一分欣赏。

这样的女子,那日那般一反常态,必然是对王爷用情至深。

王爷虽然说这姑娘怕是为此不愿嫁予王爷,老身倒觉得,这莫迟姑娘既然已用情至此,必然不会愿意离开王爷身边。

和杨夫人谈完话后已过三更,李恪却无意休息,而是步伐缓慢的独自回到叠翠轩。

杨夫人的话犹然在耳,莫迟,真的会原谅自己,真的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么?可是杨夫人不知道的是,她连那份卖身契都烧掉了啊……想起莫迟,李恪顿觉恍惚间,她仿佛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此时的她,沐浴在月光之下,就像那天菊宴时一样,依旧穿着水靛青如意纹的长裙,月白对襟短襦,披一条银丝络纱的披帛,这套衣服很配她,他很开心她碰巧选了自己最喜欢、最希望她穿着的一套衣服。

只是今晚的她,一头秀发没有挽起,而是如黑瀑般披散在肩上,但这样反而更衬出她娇美白皙的小脸。

莫迟……终于,他低声唤道。

眼前的莫迟似乎微微笑了笑,李恪疑惑的又向前走了几步,甚至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这是自己的幻觉么?不然的话,莫迟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可是,这并不是幻觉。

——眼下,莫迟确实就站在叠翠轩门前。

四十章 美人恩重自不负更新时间2013-6-3 23:01:57 字数:3228李恪走近莫迟,再次低呼她的名字:莫迟?嗯。

莫迟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李恪,是我。

李恪伸出手,极为缓慢而小心的伸出手,试着抚摸着莫迟的一头乌发,真的是你。

她没有躲闪,面带笑容的站在那里,任他确认她的存在是千真万确毋庸置疑。

当然。

莫迟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

看起来,让李恪大吃一惊这件事,使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重逢的惊讶和喜悦渐渐冷却之后,李恪终于问起了最重要的问题。

是我叫许风带我来的。

莫迟并不打算故弄玄虚,而是爽快的回答了李恪的问题。

我要见你,所以我来了。

我要见你,她的理由爽快简洁,但这爽快简洁却让李恪蓦然有些不安。

莫迟的神情和过去一模一样,恢复的太彻底,和她那天在房间里的面带笑意却格外凄绝神色反差未免也太大。

你……有话对我说?当然。

莫迟点点头。

你也有话对我说吧?是你先去见我的,不是么?可惜那时候瑶瑶刚好回来,所以这次,我决定来见你。

不过……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不容易。

原来,昨天李恪离开之后,莫迟去找了许风。

许风上次无意中向莫迟透露出了李恪的真正计划,这次又没能阻止瑶华突然闯进院子,以至于李恪狼狈而去。

接连办事失误,他的心里早已经惴惴不安,因此莫迟几乎是没费多少力气,只用了一个理由就说服了他帮忙。

——你总不希望王爷继续这样生气下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许风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李恪和莫迟的这件事,在所有旁观者中,大概数他知道最多内情,所以原本对于莫迟想要偷偷跑来的计划不甚赞同的他,还是同意帮忙。

要实施这个计划并不容易,莫迟这次离开,必须瞒过萧老夫人,如此一来,可以选择的时间也就只有夜晚,天亮之前,莫迟必须出现在萧家的早餐餐桌上。

萧家离李恪的都督府并不近,往返时间相当吃紧不说,天黑以后安州城城门还会关闭,想要出入也非常棘手。

这些事都需要许风提前安排一番,因此行动的时间就选在了今晚。

许风借着管家的职务之便,故意把晚餐时间安排的稍早了一些,而后又在饭菜里混了药物,让萧老夫人、瑶华等人睡着,这才带着莫迟悄悄离开了萧府,两人两骑飞也似的朝着安州城疾驰而去。

在许风提出要骑马的时候,莫迟并没有任何异议。

毕竟这个时代,想要迅速往返都督府和萧家,也只能靠马匹这种古代传统的交通工具。

莫迟实际上还是第一次骑马,本来心里也抱着豁出去的念头,不过墨池大概马术不错,以至于她骑马倒也有模有样,就是在今夜的疾驰中也还能稳稳的坐在马上。

如此赶路,才来得及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再在这种时间出现在李恪面前。

我们的马跑进城门的时候,城门就在我们的身后缓缓关上了,幸亏赶上了,不然的话今天就要无功而返了。

我可没有许风的身手能够翻墙进城……莫迟笑眯眯的把今晚的一番曲折当笑话似的简单讲给李恪听,似乎她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为了讲述她今晚的精彩冒险的。

你不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吧?莫迟说的愉悦,李恪也保持着轻松的神情倾听,但终于,当莫迟讲完的时候,他轻轻的问出了这句他最为害怕的话。

不管莫迟是为了什么坚持在深夜跑来见自己,他都希望她能说出来,不要这样的婉转,那不该是莫迟的风格,也不是他欣赏的性格。

我来见你,是想问你,我们可不可以回到那一天。

莫迟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直视着李恪,神色局促。

回到菊宴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在这里等你,我们要讨论计划之后的事情……我没有遇到过别人,一直只是在等你……所以,你穿上了这套衣服?他早就觉得奇怪,既然打算骑马,她怎么会穿这样的一套衣裙。

离得近了,他才能看到,她的裙角上溅满灰尘和泥土。

嗯,我还本来想梳成那天菊宴时的发型的,莫迟略带遗憾的摸摸自己的长发可是我不擅长梳头发,贴身丫鬟睡着了,没人帮忙,怎么也梳不好了。

最后为了赶时间,就随便用丝带绑了一下,结果谁知骑马太颠簸,在路上头发就散开了…………我知道我的打扮和那天不一样,她几乎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现在,就当作又回到了那天我们见面的时候,可以么?为什么?看着第一次露出如此软弱一面的莫迟,李恪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我觉得,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莫迟轻轻的答道。

你已经打算抛开我了。

莫迟,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听到这个问题,莫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识的转开了视线。

果然,她就不该是这样的人,那天那个写下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的女子,目光中是那么决然,她就算来找自己,也不会是这样的软弱。

她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定是有什么理由,一个能让她改变态度的合理的理由,比如……比如她知道了什么事?李恪的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莫迟,莫非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起初他真的没有想到过莫迟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但是当他听说,她抢在关城门前入城的事之后,他就已经想到,莫迟抵达都督府的时间,应该比她说的还要早。

早早抵达了都督府,却没有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段时间的莫迟,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莫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李恪却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今天我去狩猎时闯了祸,带着大队马匹踩踏了农田,老师还给父亲写了一封奏折,打算再告我一状。

说罢,李恪凝视着面前的莫迟。

我的处境岌岌可危,不知会受到什么处罚,甚至不可能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这样,你还想要留在我的身边么?这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刚刚见过孙达了,他把这些事已经都告诉过我了!我是很生气你骗了我,可是在这种时候,你真的以为,这会让我想要离开你……么?莫迟的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被李恪紧紧的拥入怀中。

是了,是那双眼睛,是那双曾经满怀深情望着自己的眼睛。

杨婶说的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莫迟对自己用情至深。

一想到自己不但欺骗了她,还居然打算让这双眼睛的主人离开自己,李恪就想把自己臭骂一顿。

如果我早一天出现在你面前,是不是你就不会惹这个麻烦了?依靠着李恪温暖的胸膛,莫迟的声音显得有些闷,似乎对这件事比李恪本人还要介意。

不,这件事并不怪你……李恪抚摸着莫迟的头发,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怪你……相拥半晌,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这出乎意料的异口同声,让莫迟和李恪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就算你打算赶我走,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莫迟斩钉截铁的说,刚刚还深情无限的望向李恪的眼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丝复杂阴沉的情绪。

绝不!我也是啊……紧紧把莫迟拥在怀里的李恪并未察觉她一瞬间的异样神情,附在她的耳边斩钉截铁的说:美人恩重,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对了,离开李恪怀抱的瞬间,莫迟已经恢复了今晚一直分外灿烂的笑容,拉过李恪的手,在他的手掌上将莫迟两个字一笔一划的写出来:我想让你知道,你从今以后叫出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

不是那个墨池,而是这个莫迟。

两个名字字音相同,莫迟这番话说出来,仿若绕口令一般,再加上手掌被莫迟划得痒痒的,逗得李恪不禁莞尔。

古代女子的闺名本就只是为了叫着方便,李恪其实并不明白莫迟如此执着于这两字的写法有什么必要。

但看着莫迟一脸的认真,他也收敛了笑意,认真的端详着莫迟二字,郑重道:我记住了。

莫迟。

可以再叫一次么?莫迟的眼神中充满了神采。

不错,读音听起来,这两个名字确实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只有这样做,她才能确实的感觉到和李恪在一起的人是自己,李恪温柔唤着的是自己,她的穿越,她的借身还魂都是真真切切的,她所经历过的一切,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莫迟。

李恪如她所愿的重复道。

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但看她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他也愿意配合。

莫迟……我也更喜欢这两个字。

从今以后,我便再不是慧文苑里的墨池。

她面带笑容的把他的称赞全盘接收,同时给了李恪一个解释。

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烧掉了那……那张纸,我不希望站在你身边的我,有着这样的过去。

我……李恪抬起手,食指轻点莫迟的双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回给她一个笑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不,你一直都是萧莫迟,从来不是慧文苑里的墨池。

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说了。

四十一 柳边移向梅边开更新时间2013-6-5 19:49:31 字数:3399李恪算得上是言出必行,遵守承诺,他真的没有让莫迟离开他,而是直接让她住进了都督府里。

一转眼,搬进李恪的都督府已经一个多月了,莫迟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她现在住的,是距离叠翠轩不远的一个独立的跨院,地方足够大,母女俩依然可以保持一人一个单独院落的生活环境,非常适合萧家母女俩居住。

前世寄人篱下的生活,早已帮她养成了极强的适应能力,眼下身边又有了瑶华这个贴心的小丫鬟照顾,换个地方住,对莫迟而言没有造成任何困扰。

相比之下,之前说服萧郑氏同意搬进都督府的过程,都要比搬家这件事本身艰难的多。

最初,许风送上了李恪的亲笔书信投石问路,结果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我不同意!对于都督府的邀请,萧郑氏毫不犹豫的表示了反对。

她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这吴王只是觊觎莫迟的美色,最终会伤害到莫迟,又怎么肯让女儿住到狼口边。

许风不敢多嘴,只好老老实实把情况回报给了李恪。

李恪对于萧郑氏的坚决颇觉无奈,他有心亲自去请,又怕被驳了面子,事情反而没有了转圜余地。

这次倒是许风出了个好主意,建议由莫迟亲自出马,说服萧老夫人——他对于莫迟没用几天就能和萧老夫人交好这件事一直难以忘怀。

从莫迟口中,许风已经证实了当初萧老夫人之所以对莫迟深恶痛绝,心结就是因为把莫迟的身份误会成了丈夫在外的风流帐,而这个理由可是当初他曾嗤之以鼻的。

有这例子在前,许风就是再高傲,也不得不承认在面对这位老夫人时,莫迟比他看的透彻准确多了。

于是,莫迟义不容辞的,接受了这个并不轻松的任务。

母亲。

看着萧郑氏如今慈和的神态,莫迟心中有些黯然。

她得到了这样关怀着她的亲人,可是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对这个人毫无隐瞒了,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她还要继续的把谎言继续下去。

在面对萧郑氏之前,莫迟曾思考了好几个理由,但是不管哪一种,为此就搬到吴王的安州都督府去,也有些说不过去。

李恪放在表面上的依仗,不过是他和萧家沾亲带故,可这层亲戚关系,放在眼下,并不亲密。

李恪在安州当了快一年的都督,不过是一场面子上的宴会,就提起要把萧朗的遗孀和女儿接到府里照顾,这种情况,只说是亲戚之情,实在说服不了萧郑氏。

母亲……其实,在我来和您相聚的路上,曾经见过吴王殿下,结伴同行了一段时间。

菊宴时,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谎话里夹杂了真话,不容易被察觉这个道理恐怕小孩子都能想得到,但是眼下,莫迟却觉得自己的这场夹杂了真话的谎言,并非只是为了骗倒萧郑氏,更多的,还是希望自己尽可能多的对萧郑氏说真话。

我们相识的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吴王。

莫迟语带羞涩的说。

女儿、女儿并不是对吴王殿下一见钟情的……萧郑氏惊讶的看着莫迟,她猜到莫迟应该是为了吴王的邀请而来找她商议,却没想到莫迟和吴王之间竟发生过这样的事。

莫迟虽然似乎还有保留,但她还是明白了莫迟的意思——如果吴王只是看中了莫迟的美貌,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之徒,那他当时就不会这么放任莫迟安然离去。

之后菊宴的请帖、殷勤主动的认亲,也是因为想要体面的和莫迟打交道么?原来是这样。

那,女儿,你们有没有……话没说出口,萧郑氏自己老脸先红起来。

有没有过……这问题关系到吴王是如何看待女儿的,因此萧郑氏格外介意,虽然难以启齿,还是问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做过那种事情……?看到萧郑氏这副吞吞吐吐、羞于启齿的模样,莫迟顿时明白了萧郑氏的担心,正色道:母亲放心,女儿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过任何逾矩之处。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聪明孩子。

萧郑氏听了莫迟的话,终于放下心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如果王爷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我们这一介草民,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罢了,反正这里……她抬起头,环视自己住了几个月的萧府,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也不是我们的家啊!萧郑氏这无奈的话,让深有共鸣的莫迟心中无奈的苦笑。

家啊……早在多少年前,她就已经没有了吧?然而面对萧郑氏,她却露出了笑容:母亲,没关系。

我和母亲一起呆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是啊!萧郑氏也笑了,回去收拾一下吧,我这就让许风去回话,我们……同意搬进都督府!于是,萧郑氏和莫迟带着两人的贴身丫鬟绯红、瑶华,还有为数不多的行李,就这么搬进了都督府里。

许风则带着其他的下人留守萧府,说是方便打理萧家的产业,这固然是许风的计划,可也合了萧郑氏的想法,至少留下许风,她们母女还有一个退身之处,不至于到最后弄得自己绝了后路。

李恪却没想到萧郑氏还有这个想法,亲自以晚辈的礼节把萧郑氏迎接到了都督府里,又亲自送母女俩到了她们居住的跨院,让都督府的所有下人都知道现在府中多了一位亲戚家的老夫人和一位表小姐。

而莫迟也如李恪当初所愿,称他为表哥,喜得李恪笑容益发灿烂,孩子气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好色之徒,倒叫萧郑氏对这个吴王的印象好了起来。

先帮着萧郑氏安顿下来之后,李恪才陪着莫迟前往她住的那个小院。

熟悉的情形,让莫迟不禁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情景。

只不过这一次,身边搬运行李的仆从们出出进进,热闹得不得了,和那日的静谧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院子,过些日子说不定会给你一点惊喜。

当着众多下人,李恪不好表现的太过亲昵,觑个机会,悄悄对莫迟这样说,语气中仍然透着喜气。

希望你喜欢这份惊喜。

那天他口中的惊喜……就是院子里的这些梅树呢!住进这个院子之后,莫迟每天看着其他的植物渐渐失去生气,而这些梅树却从枝头绽出米粒大小的花苞开始,一日比一日更加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生机,随着梅花的花苞渐渐长成,院子里的空气也蕴了淡淡的梅花香气。

可惜,这份惊喜李恪没机会来陪着莫迟一起欣赏了,就算是表兄妹,男人私入女子闺房,毕竟于礼不合。

莫迟揣着手里的紫铜小暖炉,站在房门前,看着院子里如今已是含苞待放的红梅。

幸好现在这副身体非常健康,只揣着手炉,她就不会觉得这样站在门口很冷,反而因为这寒风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也更能集中精神,思考今后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我要,过的更好。

不再有过去初到大唐时的迷茫,也不再像是当初在慧文苑时那样的无助,更没有了一丝动摇与软弱,现在的莫迟,就像是她当年一心一意的把精力放在学业上一样的坚定不移。

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么?在她身后,传来乌卿一贯带着嘲讽语气的声音。

这只狐狸出现的一贯无声无息,可不知是不是最近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惊吓,莫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开始能够预感到它什么时候会出现了,所以对他突然开口出声这件事,她并没有太吃惊。

当然。

莫迟甚至没有回头,淡淡的答道。

我这些天来的行动,难道还没能证明我的决心?我已经不想再重申我的目的了。

不错,你最近做的确实不错。

乌卿的身影如一团黑色的雾般飘近莫迟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似乎也在望着院子里那一株即将开放的红梅。

可如果不是我那天及时出现,提醒你应该主动去见李恪,说不定现在的情况就会是两样了。

对乌卿得意洋洋的表功行为,莫迟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

但你也不会料到第二天李恪会闯下这么一场大祸,在这种情况下决定留在他身边的人依然是我。

好吧,你现在已经成功留在李恪身边,第一步算是达成了,那接下来呢?明知故问很好玩?莫迟虽然想要保持冷静,但对于这个总是惹人火大的狐狸精,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嘲讽了一句。

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李恪刚刚被罢了官,正在准备返回长安。

当然,我也会和母亲大人一起到长安去。

呵呵,你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李恪被罢官的事。

乌卿语气轻佻,但却很明显露出探究的意图。

在一个被罢官的男人身边,真的可以让你生活的更好?区区安州都督算得了什么?血统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事实,这才重要。

莫迟的唇边勾起一丝微笑。

你应该不至于眼光这么短浅吧?哈哈,说得好,说的太好了。

乌卿仰头大笑起来,反正除了莫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因此他笑得格外放肆,一点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也可以不用顾忌的安心帮你了,哈哈。

笑够了没?任乌卿笑了半天,莫迟才挑眉阻止。

狐狸精都像你这么聒噪?笑够了、笑够了,切……正好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乌卿不满的咂咂嘴,哼,这事你自己处理吧。

……莫迟已经懒得和乌卿再做无意义的争执了。

乌卿话中的重点根本不是他不打算帮莫迟解决问题,而是他在提醒自己,有不速之客正朝这里来了。

再过片刻,就连莫迟也能听到来者匆匆的脚步声,再然后,这个人便出现在了莫迟的面前——气喘吁吁跑来的,赫然就是那天曾有一面之缘的洛玘。

四十二 班女多情自徘徊更新时间2013-6-6 20:41:16 字数:3230莫迟盯着闯进自己院子的洛玘,一脸意外和迷茫。

你是……真的是你,而洛玘,却在见到莫迟的一瞬,脚步虚软的险些摔倒,还要靠着院门才能站稳。

竟然是你,竟然真的是你……莫迟搬进都督府时,洛玘还在栖玉院里禁足,等她被放出来的时候,别院住着的表小姐风头正盛。

王爷的重视与欣赏,杨夫人的关怀和照顾,本来就足以让人不敢小觑这位娇客,更何况她还拥有着罕见的美貌?下人之间流传着的这些消息,让洛玘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看起来,王爷、王爷他已经选出称心如意的新王妃了吧?王爷已经选中了某个女子,作为他的新王妃——这是洛玘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所以起初的几天,洛玘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对那位表小姐既羡慕又嫉妒。

禁足虽然解除了,可她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一点都不希望以自己现在这幅失败者的样子和那位表小姐碰面。

但是,当洛玘听说王爷对表小姐喜爱非常,甚至经常会邀请表小姐去叠翠轩为他抚琴时,一个身影突然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那天那个随意出入叠翠轩的小丫头,该不会就是众人口中那位美得罕见的表小姐吧?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最后果然输给了那个小丫头!她要亲自去见见表小姐,她要看看那位战胜了自己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是……看着洛玘大受打击的样子,莫迟一挑眉,又追问了一句,这位姐姐,我该怎么称呼你?洛玘这个人,若是真的已经忘了,那莫迟真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智商。

实际上,她不但没有忘记,还在刚搬进了都督府不久,就借机向杨夫人打听了一下洛玘和石燕子的身份和来历,还有那个栖玉院。

这两个女人,莫迟和李恪自从和好之后,就极有默契的从不谈起,但直接询问杨夫人,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对于杨伯一家人来说,也没有比这样直率的个性更讨喜的了。

果然,杨夫人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深知这个问题迟早绕不过去的她并没有打算向莫迟隐瞒。

反正莫迟的问题,对于这都督府里相当一部分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栖玉院,是李恪用来安置姬妾的地方,不过这些姬妾中也有区别:王府自己买来的,别的达官显贵送的,石燕子不过其中之一。

众姬妾中最特别的,就是这个跟着前任王妃杨氏一起陪嫁过来的洛玘。

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李恪就把栖玉院中的姬妾都交给她管理。

虽然看杨夫人的样子,大概还有所隐瞒,但单刀直入就能问到这些,莫迟已经很满意了。

剩下的事情,就要借用杨夫人那句话:有些事,我相信王爷迟早会告诉你的。

你不记得我了?莫迟的态度让洛玘大感意外,但很快的,她便猜出莫迟所谓的忘记绝不是真的不记得。

假装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证明上次自己的一番作为,至少让这小丫头生气了?想到这里,洛玘的唇边浮起一丝蔑笑。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应该记得你么?莫迟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洛玘见过表小姐。

洛玘忽然笑了,随即盈盈拜倒,她像那日一般笑得端庄得体,行礼也标准得恰到好处,仿佛刚刚那个不顾一切跑来的女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刚刚真是失礼了。

不会,来者是客,请进吧!莫迟也回了个淡笑,随即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玘刚要跟着莫迟进去,冷不防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她惊呼一声回过头去,脸上却生出一股由衷的喜意:王爷?洛玘,你怎么会在这里?抓住洛玘的人,正是李恪。

洛玘这一路上几乎横穿了整个都督府,从栖玉院跑到莫迟的院子里,不知道惊了多少人,谁能想象得到这府里那位以淑女为标准的洛玘姑娘也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惊动李恪都难了。

怎么……自从萧家母女搬来之后,李恪始终很有分寸,虽然时常邀萧家母女一同用餐,却从未进过她们居住的院子,看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莫迟也觉得相当吃惊。

别担心,杨夫人请萧老夫人去她那儿做客了,这院子里的事情她不会知道的。

李恪带来了两个粗壮妇人,将洛玘夹在中间,就要将她带走。

王爷,我只是来拜会一下表小姐……洛玘被两个粗壮妇人夹在中间,虽然狼狈,却仍显得楚楚可怜。

本王记得曾经吩咐过,这里既然给亲戚住了,本王府中的人就不许随便出入,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连这点规矩都没闹清楚,就跑来了吗?李恪背着手,高高在上的架势,令莫迟暗暗咋舌。

虽然她那次和李恪吵架时,他也曾端起架子来训斥她,但那时候的他比起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他,气势上还是弱得多了。

本王管教无方,叫表妹见笑了。

李恪训斥了洛玘,又极有风度的朝莫迟说道。

表哥说哪里话。

莫迟笑着还了一礼。

看来……那时候他对自己终究还是有些歉意的吧,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那种时候还有所收敛。

莫迟与李恪彼此对视的的眼神,落在洛玘的眼中,更让她嫉妒得几乎发狂。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跪倒在地,凄婉的抬着头望着李恪:王爷,王爷,洛玘还想向您禀报一下栖玉院的事,可是洛玘不敢擅入叠翠轩,请王爷拨冗,随我到栖玉院一行。

莫迟一挑眉,看来洛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了栖玉院的底细和隐情,想要用这事要挟李恪跟她一起离开?是了,本王之前将栖玉院里的女子交给你,你管教的倒好,有什么事情你做主就是,何须本王过问!听出洛玘语气中的挟持之意,李恪不屑的冷哼一声,语带嘲讽。

不过办事得力,就该赏赐一二,表妹你看,赏赐她什么才好呢……我什么赏赐也不要,我只要王爷能够宠爱我!察觉挟持无用,洛玘不管李恪的嘲讽,咬着牙,攥紧了粉拳,一双妙目盯着李恪,眼眶里几乎马上就要滚下泪来。

洛玘只求这个!洛玘这话一出,两旁的粗壮妇人都向洛玘投去了鄙视的眼神。

莫迟则是尴尬的别开脸,不知是不是该避开这场面。

李恪倒是镇定自若的摇了摇头,本王什么赏赐都能答应你,只有这个不行!他拒绝的干脆果断,甚至丝毫没有犹豫,这种果断显然令洛玘更加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洛玘的声音从颤抖转为凄厉,王妃在世时,王爷你还是愿意亲近我、宠爱我的,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已经知道王爷准备回长安去,我一直跟着王爷,不想被王爷丢下呀!洛玘,你记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王妃已经死了,不要再提起从前的事。

听到王妃二字,李恪脸色陡变,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那种骇人的气势竟然吓得洛玘脸青唇白,终于闭起嘴巴不敢再开口。

反倒是莫迟在一旁突然插嘴道:你放心,洛玘姑娘,王爷他绝对不会把你丢在安州的。

真的?洛玘虽然嫉妒莫迟,但听了这句话,灰暗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光彩。

王爷,真的么?李恪疑惑的看看莫迟,但当着众人,又不好反驳,只好挥了挥手,你们先带洛玘姑娘回栖玉院去吧!是!两个粗壮妇人早已经不耐烦了,但看到王爷最后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手上终于还是柔和了几分,半搀半架的把洛玘带出了莫迟的院子。

你想带上她一起去长安?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李恪这才转过头,对着莫迟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就算你有可能不回来……莫迟对李恪被罢官之事避而不谈,转道:也不好把她留下,她毕竟……是爱着你的。

莫迟……我甚至在想,她会不会比我更爱你。

莫迟的神色凝重之中带着一股浓浓的倦意和悲哀。

如果是我,一定没有这种勇气,站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不会有这种如果。

李恪斩钉截铁的说,因为你根本不必说这种话,就已经让我爱上你了。

莫迟忽然一愣,转过身来,眼镜眨也不眨的盯着李恪,你刚刚说……我说,你根本不用说这种话,就已经让我……爱上你了啊……李恪缓慢的重复了最后一句之后,笑道:我这样说,你很吃惊?嗯。

她并不否认,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他也只是说他想娶她。

如果你这容易害羞的小丫头都可以对我直接说出那样的话,我当然也不能落后,否则哪有什么资格留住你,不是么?李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莫迟的脸颊,忽然郑重起来:可是莫迟,有些事,其实我并不是想要瞒着你。

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没有关系。

莫迟轻轻的抬起手,覆盖在李恪的手背上,朝他绽出一个微笑。

我明白。

你现在不说也没有关系,到你想说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其实……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质疑你的隐瞒与欺骗了啊,因为如今的我,又何尝不是有太多的事情,要瞒着你?四十三 一缕心思缠楚北更新时间2013-6-7 23:48:37 字数:3522有些事李恪始终没有提过,但也有很多事情,他是的确对莫迟毫无保留,比如他被罢官的事情,又比如他打算离开安州的计划,他都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莫迟。

显然,比起直接说出抱歉的话,李恪选择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现在之所以连洛玘都知道李恪要离开安州的事,完全是因为李恪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再返回安州的准备。

出发在即,这件事在整个都督府里已不是秘密。

对其他的普通婢仆来说,是被李恪带走还是被留在安州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对栖玉院里的那些美姬们来说,被丢下绝不是什么好事。

以李恪的姿容气度,栖玉院中像洛玘这样仰慕着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比起被丢下或是送到别的达官显贵家中,女人们自然更喜欢现在这个年轻又英俊的主人。

但是李恪的计划是尽可能轻装上路,带上这些女人,显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所以趁机机会表白之后,李恪还是回到了原本的话题:刚刚你对洛玘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安慰她?如果我有资格做决定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莫迟郑重其事的回答。

当然,现在不一定非要带上她们,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再回到安州,那还是有必要把她们一起接走的。

你……不介意?李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莫迟苦笑了一声:我应该介意么?我可以介意么?对于莫迟的疑问,李恪试探似的反问:假如我允许你介意呢?莫迟摇了摇头,笑而不语的看着李恪。

看到她的神情,李恪一时也沉默下来。

他觉得他明白她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恐怕很难给她什么保证,特别是在那次争吵之后,这种放纵她的保证,显得尤其无力。

其实想带上她们离开安州……我也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

莫迟转过头去,望着院子里即将绽放的梅花花苞,低声坦白道:她们对我来说,是你的过去,我无法改变她们曾经存在于你生命中的事实。

我只希望有这些过去,能避免将来出现更多的她们。

而且,我想我如果能够习惯这些‘过去’,那即便未来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我们不会再回到安州,我会派人把她们接到长安……李恪长叹了一声,语气中格外萧瑟。

他知道莫迟的话并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可他偏偏不喜欢她这样的思考方式,或者说,对于让莫迟抱着这样思考方式的自己,他感到非常的无力。

但是莫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顾忌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我希望你能一直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你,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你记着——我想娶你,是因为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我会记住的。

莫迟微垂眼帘,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你亲自去栖玉院告诉她们吧!李恪凑近莫迟,抬手撷住她小巧的下巴,在她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希望她们能懂得感激你。

这件事,交给自己?这怎么妥当?!莫迟捂着被偷吻的脸颊,还想再说几句,可李恪根本没有留下让莫迟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她面前。

李恪虽然把这件事扔给莫迟,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莫迟的小院,心里却犹自苦闷得不能自已。

本来,他安排好了一切,借着杨夫人支走了萧郑氏,支走了所有会嚼舌根的小丫鬟们,是方便自己去见莫迟,和她一起欣赏这院子里即将盛开的梅花……但是现在,他那无忧无虑的享乐计划在洛玘出现之后,已经完全化为泡影。

可是,他是不是应该感谢洛玘的出现?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他还不知道莫迟的心里抱有这样的想法。

她……变了么?李恪不自觉的皱起眉来。

小姐,瑶瑶回来了。

瑶华远远看着李恪离开,这才回来。

李恪故意派其他丫鬟将瑶华支走,瑶华的心里如明镜一般,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那日一见李恪,瑶华就认出了这位尊贵的吴王就是在小姐门口探头探脑的陌生男子,可是小丫头机灵的很,竟没露出半点痕迹,直到回房才悄悄告诉莫迟。

莫迟自然心中有数,又叮嘱了瑶华几句,主仆俩默契的把这件事当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感情越发深了。

瑶华自从知道王爷对自家小姐有意,常常配合的制造机会,方便李恪和莫迟单独相处。

小姐,刚刚那位洛玘姑娘,听说在这府里地位很不一般。

瑶华跟着莫迟进了房间,就连忙把自己刚听来的传言讲给莫迟听,据说,王妃在世时,除了王妃,她是王爷最宠爱的侍妾,还有人说……说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可是自从王妃死了之后,她也失宠了,府里的人都说王妃的死和她有关系,可是王爷虽然不宠她,倒也没因此处罚过她。

莫迟勾起嘴角,小丫头,小小年纪,说这些也不害臊。

老夫人说了,凡事多让小姐知道。

瑶华吐吐舌头:瑶瑶替小姐多听些事情,总归没有坏处。

让瑶华和绯红去探听都督府中的消息,是萧郑氏的主意。

虽然最终答应李恪搬进来,但萧郑氏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她出身世家,深谙深宅大院中的一些生存手段,当初就把萧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又见莫迟有机会嫁为王妃,便将所知所能倾囊相授。

派身边亲信打听消息,不过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只是现在信得过的人不多,加上初来乍到,眼下也只能算是练习,还谈不上什么实际目的。

不过莫迟和萧郑氏的想法略有不同,比起能打听到什么事情,还是瑶华的安全更重要些,现在多多嘱咐她收敛些,养成谨慎的习惯,总比将来惹出麻烦来得好。

这些风言风语,你随便听听就是了,千万不要主动打听什么,也别跟着别人说些什么。

如果真是惹了什么大祸,我怕我救不了你。

莫迟不免嘱咐两句。

有瑶华回来,莫迟便能放心出门了。

留下瑶华看家之后,莫迟独自向栖玉院走去。

路上,她小心的避开了婢女们,李恪交托的这件事,实在不适合她现在这个身份处理,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人们之间议论的话题。

栖玉院本就不难找,莫迟在都督府中住了这些日子,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这院子门口。

可是真的走进去,她这还是第一次。

院子里安静极了,静悄悄不像有人住的模样,莫迟走进内院,才听到正中的房间里隐约传来抽泣的声音。

莫迟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走上前去敲门,那个传来哭声的房间的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样貌端庄秀美的女孩子端着脸盆走出来,一眼看到莫迟,不禁愣了一下。

这位妹妹是新来的么?我是来见洛玘姑娘的。

莫迟笑了笑,没有否认。

那女孩子以为自己说对了,急忙回身对房间里说道:姐姐,有个新妹妹来了,我先去打水。

妹妹,快进屋坐,姐姐她……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最后一句,女孩子是压低声音在莫迟耳边说的,说完还冲她善意的笑了笑。

莫迟也回了一个微笑给她,然后走进了房间。

凭心而论,这个房间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不算简朴,只是不知是不是布置的有问题,这个房间里,总像是在弥漫着一种灰蒙蒙的气息。

你就是……洛玘斜倚着床榻,神色惨淡,有一个身形极为瘦削的少女坐在床榻边的绣墩上,手里捧着碗,正喂她吃东西。

是你?见到来的人是莫迟,洛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激烈的反应,而是将一旁端碗的少女支了出去:宜儿,你先出去吧,叫舒儿也先别进来,我跟这位姑娘有话说。

叫宜儿的少女离开之后,洛玘才盯着莫迟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件事,我来告诉你一声。

莫迟对于洛玘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王爷要回长安去,暂时不能带上你们同行。

哼……洛玘冷笑了一声。

王爷就是想要带上我们,你也不会答应吧?我早就知道,你刚刚是故意在王爷跟前……不,我已经劝过王爷,莫迟打断了洛玘的猜测:王爷也已经答应了,如果他不再回到安州,就派人接你们去长安。

你……你说的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我没必要特意跑到这里来骗你。

你叫王爷不要丢下我们?洛玘怀疑道,你不会真的那么好心吧?为什么不会?莫迟对洛玘的疑问感到相当莫名其妙似的笑了。

难道你觉得,我害怕你们跟在王爷身边,会对我造成威胁?你说得对。

洛玘自嘲的点点头,我们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没必要害怕什么。

相反的,留下我们,能彰显出你的贤惠和善良,还能避免出现新人与你争宠。

表小姐,你果然厉害……难怪王爷也被你瞒过了。

你又错了,你说的这些理由,我也对王爷讲过了。

不然的话,我要用什么理由说服他?莫迟神色平静,当然,我也没有奢望你因为这件事对我感激不尽,或是想要什么回报……你不舒服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到洛玘的神态,莫迟就知道自己最后这句话也说中了她的心思。

不过她却已经无意继续在此逗留。

看到那个曾经美得自叹弗如的女子如今这般凄凉,她的心里丝毫不觉得舒服。

你真的没有什么希望我报答你的?你就这么想让我欠你的人情么?!洛玘不甘的问。

莫迟转过身去,我留下你们的理由,你不是刚刚已经猜出来了么,你也没有欠我什么人情,我也没有希望你回报我什么。

那你难道不想知道,之前的王妃是怎么死的吗?!看着莫迟的背影,洛玘终于脱口而出。

莫迟的脚步顿了一下:我……不需要从你的口中知道。

说完这话,莫迟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栖玉院。

而洛玘却依然呆呆的注视着莫迟离去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彻底输了啊……四十四 十丈繁华是长安更新时间2013-6-8 23:48:18 字数:3059李恪离开都督府之前,洛玘率领栖玉院的一众女子到叠翠轩前为他送行。

规规矩矩的行礼,规规矩矩的送上问候之后,众女便返回了栖玉院。

没有献媚讨好,也没有惊慌不安,有的只是耐心的等待,洛玘显然接受了莫迟的话,并将这一番话转达给了栖玉院中的其他女子。

等待,对她们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几天之后,李恪终于启程前往长安,同行的除了萧家母女,还有安州都督府中包括权万纪在内的一干幕僚。

即便再怎么轻装简行,从都督府中驶出的这长长的车队依然惹来了不少百姓的目光,权万纪坐在车里,不自觉的又皱起眉头。

他陪着吴王来这安州也快满一年了,到如今即将离开的时候,百姓们又会怎么评价这位安州都督呢?王爷他,这次回到长安之后,会怎么做呢?和权万纪的忧心政事相比,同车的令狐平、崔执和唐观却各怀心思。

如果这一次吴王确实被罢官,那他们三人的身份将会变得非常微妙。

像他们这样在王府中任官的,虽然官品不低,但却被其他进士出身的同僚轻视,除非他们所跟随的王爷圣眷非凡,或是他们的家族将他们推荐到御前,又或者他们自身的才华为皇帝所重视欣赏,才有机会改变自身的处境。

但是显然,前两条很不现实。

三人都出身于显贵世家,但无一例外全是庶子,正因如此,家族中没有给他们安排更好的出路,所以他们才会跟着吴王去安州都督府中做幕僚。

可是今后……会怎么样呢?吴王他,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呢?就这三人目前所见识到的吴王,他们对此实在不抱太大信心。

虽然这三个人交情不错,但谁也不能把有些话说出口:王爷这个人啊,就是个纨绔子弟吧?就是不看平日这位王爷对政务的倦怠,只看最近……那天那位萧小姐,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表妹的?就像是要验证他们三个人的猜测一样,此时,所有人关注的中心人物李恪,心里盘算的事情和自己的前途完全无关。

比起自己的前途问题,他现在反而更关注的是自己的计划到了长安之后能不能顺利进行。

萧瑀为人骨鲠方正,莫迟身份的真相是绝对不能被他知道的,幸好还有萧朗之女这个挡箭牌。

只要萧瑀承认了莫迟的身份,那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成问题。

唯一叫李恪担心的,是萧郑氏的态度。

萧郑氏对莫迟的保护,这些日子里,李恪算是看在眼里,对莫迟倒也真觉得有些佩服。

这么一个曾经对她深恶痛绝的老太太,如今竟然把她放在心尖上宠,虽然这里面有萧郑氏自己的心态发生变化的原因,但也和莫迟的乖巧分不开。

这丫头很厉害,但是意识到这点的李恪,却觉得很不安。

他记得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莫迟,那个一下子就能被自己看出害羞和紧张的小丫头,那个完全没有想要讨好自己的意图,自顾自睡着,然后再大胆的把自己推到床下面的小丫头。

他也记得那个因为自己的戏弄而露出全身刺的小刺猬似的小丫头,记得那个为自己的隐瞒与欺骗决绝离去的小丫头。

在他的认知中,莫迟应该是那样的一个女子,聪明、骄傲、率真而又坚强。

但是面对萧郑氏时能完美的编制谎言的莫迟,面对洛玘时坦然说服了对方的莫迟,甚至是那个会在自己面前示弱的莫迟……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李恪明白自己不安的理由是什么,甚至也明白,他的这种不安似乎并不怎么有根据,但他还是不安。

莫迟,跟我一起先走好不好?出发那天,李恪突然提出了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提议。

就只有我们?我会带上杨乘和几名侍卫,如果瑶华会骑马,你也可以带上她一起走。

你是认真的?这提议实在太不合情理,莫迟一个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就这么跟着李恪先行骑马赶往长安。

是的。

可是当李恪这样说了之后,对于他不合情理的提议,莫迟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最后,李恪甚至不知她怎么就说服了萧郑氏,让萧郑氏轻易的答应了下来。

这段旅程是愉快的。

莫迟主仆都没有出过远门,对什么都感到非常好奇。

李恪带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旅途经验丰富的,将这次的旅程安排的周周到到,无比惬意。

在这样的旅程中,莫迟的样子,和当初刚刚离开慧文苑时一样的富有生机。

自己之前一定是想的太多了,莫迟怎么会变呢?望着坐在前方奔驰的马儿身上的莫迟,李恪自嘲的想。

李恪和莫迟一行赶到长安的时候,长安正巧飘起了鹅毛大雪。

长安!大唐最繁华的城市!骑在马上,看着这高大宏伟的城墙,这一路看多了大唐风景的莫迟,心情也难免有些激动起来。

李恪策马来到莫迟的身旁,望着她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侧脸:怎么?好大。

莫迟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她以为自己从现代来,看惯了高楼大厦,人烟繁华,早不会被这些古代的建筑吓到,但是真的亲自站在城门前,她还是被这壮观的城墙给震撼住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墙,五个高大深邃的门洞,披甲执锐的守门武士,无不彰显着一国之都的威武气势。

相比起来,安州和沿途莫迟途经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长安可是我大唐最大的一座城池,多年修缮,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气势。

李恪似乎很理解莫迟第一次见到长安的震撼,带着一种主人翁的自豪感说道:来,进去吧!莫迟点了点头,一扯马缰,跟着李恪进了城。

这一路上,莫迟的骑术已经练习的颇为熟稔,今天虽然大雪纷飞,但身上的暖和的胡袍却把寒风隔绝开来,丝毫不觉寒冷,如此穿着骑在马上,自有一番不俗的风采。

比起昔日的娇弱媚态,此刻的莫迟看上去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几乎和昔日那个只知道坐在房间里抚弄瑶琴的花魁判若两人,看的前来迎接李恪的孙达也是愣了一下。

孙达是李恪先一步派回长安整顿吴王府的,算算这几日李恪该到了干脆,每天都到城门前转悠几圈,今天果然撞见了李恪等人。

王爷,表小姐。

小人特来迎接王爷。

孙达纵马迎上来向二人抱拳行礼之后,然后才和杨乘等侍卫打招呼寒暄。

走吧!孙达虽然风流,但考虑事情也最细致,看到他来迎接,李恪感到安心不少。

比如看到李恪的一瞬间,孙达就已经吩咐跟来的手下先回去安排一番,这种心思,杨乘是绝对没有的。

孙达。

看到来迎接的孙达,莫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等到李恪纵马走在前面,才低声问出来。

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表小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孙达其实曾经和莫迟有过接触,但此时他可不敢套这种近乎,因此保持着完美的距离感,彬彬有礼的回应。

长安最有名的……青楼在哪里?莫迟看着孙达的眼睛里有笑意,我想你一定知道。

孙达一愣,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他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恪,又确认左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和莫迟之间的谈话,费了好大力气镇定情绪,老老实实的答道:……都在平康坊。

平康坊……这名字倒有些耳熟,莫迟想,自己前世读书时对这些香艳的唐代传奇小说并不很感兴趣,因此印象不深,但平康坊实在太有名气,以至于莫迟仍觉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那里的青楼,和慧文苑相比呢?……孙达更尴尬了,这问题实在太难回答,平时同僚在一起,或许他会豪迈的和一群男人讨论这种话题,但是面对着莫迟这个女子,他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大约是看出了孙达的窘迫,莫迟也不继续追问下去,总算叫孙达松了口气。

吴王府和安州都督府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从大门的建制,整体的布局,都让莫迟觉得分外熟悉。

有孙达提前打好招呼,府里早准备好了炭火、热汤和干净衣物供王爷和这位表小姐沐浴更衣。

待二人洗漱完毕之后,精致的晚餐也已经准备好了。

反正这吴王府里也是李恪做主,能有资格和他一同用餐的人也就只有莫迟这一位客人,李恪也就毫不顾忌的邀莫迟同桌用膳。

饭桌上,李恪状似无意的问:莫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等母亲到了,我打算尽快去拜会萧瑀萧大人。

莫迟答道。

这本是李恪和莫迟之前便已经达成默契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恪却微微皱起眉来。

你就这么急着去见萧大人么?四十五 道是世情人易变更新时间2013-6-10 0:00:23 字数:3550莫迟被这句没来由的话问的微微一愣。

啊?李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不,没什么……可是这话无论是从语气还是从李恪的神态上看,都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他的表情很古怪,若有所思的模样,明显言不由衷。

究竟怎么了?幸好李恪没有留人在一旁侍奉用餐的习惯,单独相处之下,莫迟也可以大胆的直接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不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么?是啊,是我们的计划。

李恪有些不耐烦似的点了点头,只是我在考虑这个计划是不是有不妥当的地方。

比如你现在就去见萧大人是不是有些不妥……等等……莫迟越发觉得摸不到头脑。

我并没有说现在要去拜见萧大人,这件事得等母亲大人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嗯……啊,对。

虽然是冬天,李恪的额头仍是冒出一层冷汗,等萧老夫人到了之后……莫迟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看着李恪,问道:你现在想的事情,又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么……?在那之前,李恪曾说过,自己并非是有意对她隐瞒,那这一次,她是不是可以用这个理由追问一下?相处了这么久,莫迟自然看得出来,这一次李恪其实并没有特别想要隐瞒什么事,而是不小心脱口而出了一句心里话。

——你就这么急着去见萧大人么?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恪不希望自己见到萧瑀?对于莫迟的问题,李恪显然内心也很是纠结,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眉头紧锁,闷声不语。

至此两个人终于谁也没有了食欲,眼睁睁的看着吴王府的厨子精心准备的饭菜在食案上放到冰凉。

旅程果然是结束了……在这尴尬的沉默中,莫迟极为罕见的有些走神。

从安州到长安这一路上,几乎是她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记忆,不需要去考虑自己应该去做什么,应该为什么事情而努力,只要安心的做她自己,然后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轻松的简直不像是真的,直到宏伟巍峨的长安城墙将她从梦幻之中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然后现在……又要开始这种费心劳神的麻烦生活了么……不,到了长安之后,只会比之前更麻烦吧!想到这里,莫迟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

大约是被莫迟这一声叹息催促,李恪终于开口了:其实,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说。

嗯?莫迟收回了对这次旅途的怀念,把精神专注到李恪的话上。

虽然明明计划中,是我先安排好让你去萧家。

可是我现在却开始担心,如果你到了萧家、被萧家承认之后,却没有嫁给我,那该怎么办?你难道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莫迟微微一愣:会有这种可能么?她确实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应该说在她的思考范围内,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有除了嫁给李恪之外的第二种可能。

在这些日子里,不论做什么事情,她的目标都非常明确,那就是为了顺利的成为李恪的妻子。

李恪会有这样的担心,难道是自己疏忽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可能?如果萧老夫人请萧大人做主,以萧大人的脾气和地位,我就算是王爷之尊,也不可能勉强你嫁给我。

李恪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真怕自己把你带到长安,反而会失去你。

不可能的。

对于李恪的担忧,莫迟蓦地觉得心头暖洋洋的,笑着安慰他道:母亲让我单独和你一起先到长安,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既然她肯让我陪你先走,自然不会阻挠我们之间的亲事。

真的?你就在担心这个?莫迟挑起嘴角,看着这个露出孩子气模样的男人一脸担忧的嘟着嘴的可爱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认识李恪这么久,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被对方捉弄,或者是看到对方摆出皇子的架子气势凌人,就算当初孩子气的漂亮笑容,也只限于笑容而已。

真的像孩子一样闹别扭的李恪,她这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我担心的不对么?李恪不带丝毫怀疑语气的问。

这样的提问,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直接说出了他已察知的情况。

她……不是打算借用萧大人的力量摆脱我么?呃……莫迟一时语塞。

她没办法完全否认李恪的猜想,在没有住进都督府之前,萧郑氏确实曾经有过这种念头,并且还曾和自己提起过。

如果吴王真的觊觎她的美色,意图不轨,萧郑氏就顺水推舟进长安找萧瑀主持公道。

不过这件事,李恪居然知道?许风虽然最近犯了一些错,但是有些事还是能探听到的。

感受到莫迟的眼神,李恪毫不介意出卖了自己的情报来源,反正这也不难猜到。

所以,我知道了萧老夫人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这家伙在这种情况下倒直率起来了!莫迟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如此,你也该清楚,虽然母亲有这种考虑,但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吧!是,我知道。

李恪略显烦躁的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的踱着步子。

可我还是觉得不安,非常不安。

不安?莫迟……如果再失去了你,我该怎么办?李恪来到莫迟面前,伸出双臂,把她紧紧的圈在自己的怀里,你不知道,我已经放弃了很多很多东西,我现在想要的……就只有你。

最后这句,李恪几乎是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只有你,就只有你。

放弃了很多东西?在李恪怀中的莫迟,可以感受到他双臂的力度,还有从双臂上直接传过来的颤抖。

那是一种紧张到极点时不自觉的颤抖。

莫迟抬起手,将环着自己的手臂搂在怀里,默默的把那一句你怎么了咽了回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第一次触及到了李恪那些无法宣诸于口的心思,不过现在,显然李恪还没有想要说出来,还不是追问的时机。

所以,她选择默默的抱紧了李恪,用行动代替语言来安抚他,证明她会留在他身边的信心与决心。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任由他紧紧握住,直到那种不安的颤抖渐渐平息。

莫迟……他低低的唤她的名字。

假如你的计划没有问题,那么我会如你所愿,成为你的妻子,你当然不会失去我。

就算你的计划有什么变故或者麻烦,我们也可以一起解决。

莫迟安抚的笑着说:所以,现在你完全不用担心,不是么?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恪伸出手指,刮了刮莫迟的鼻尖,而后凝视着她的双眼轻轻的说:可是莫迟,我没有办法安心。

因为我一直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似乎有些变了。

我担心我们来到长安这件事,让你变化得更多,更大。

我变了?听到李恪这句犹豫半天才说出的评语,莫迟的眉尖微蹙,垂下眼帘,嘴角却略略翘起。

我变了么?我不知道我的感觉是否正确。

李恪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确定的朦胧。

我只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你,和当初那个面对我全身绷紧的你,好像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当然不一样了。

如果那天,在自己把整颗心几乎都化为灰烬的时候,那只狐狸精没有出现,自己还会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自己还会不会活的这样目标明确而坚定?那时候的自己,恐怕还会像过去一样,活的单纯却毫无目的吧?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确实是变了。

莫迟望着李恪,虽然在乌卿面前,她总是那么的信心十足,可事实上,她从不认为自己可以面对他隐藏起自己所有的心思,就像刚刚离开慧文苑时一样,她故作无意提起的话题,他却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真正想传达给他的话。

他是了解她的。

可是,有些事情就算是了解,也是李恪所想不到的。

比如莫迟来自未来,比如她的身边,有一只同谋的狐狸……所以,他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变化源自哪里。

多少会有些变化吧!莫迟叹息着承认了李恪的猜测。

我的身份变了,接受的教养也不同了。

当然……她笑得有些凄然,从那次之后,我的心境也有些不一样了,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你呢,觉得我哪里变了?李恪没有注意到莫迟眼中闪过的一丝狡猾。

她明知道,一旦提起之前那次争执,李恪就不会再纠缠下去。

果不其然,他换了一种说法。

嗯,其实是有这么一件事,才让我你是不是变了……看到李恪的神情,莫迟几乎已经猜到李恪想问的是什么事了:什么事情?譬如说……李恪今天将吞吞吐吐发挥的淋漓尽致,譬如说,你问孙达的事情。

你听到了?莫迟丝毫不因李恪的疑问动容。

是的,我问了孙达一些事情……我问他,长安的青楼在哪里。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会瞒过李恪,就算那时候他没有听到,对于自己居然在关注这样的话题,孙达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禀报给李恪知道吧?你、你怎么会想到去问他这种事?李恪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莫迟承认的如此干脆利落,就像他刚刚干脆利落的承认许风在为自己打探莫迟母女的情报一样。

以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必要去关注这种事情么?难道你、难道你还没有……还没有厌倦那种地方么?这句话李恪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他还记得自己在和莫迟重归于好的时候,曾经亲口否认了莫迟那段呆在慧文苑的过去。

这件事,我原本就没有想过瞒你,因为你迟早也会知道。

所以,我就干脆直接问了孙达。

面对李恪的质疑,莫迟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打算在长安开一家青楼。

开青楼?!============坚持的日更因为后台刷不开结果恰好拖到10号凌晨才更这种事,我真不想说什么了……人倒霉就是可以倒霉到这种程度吧……四十六 偶思故旧心未倦更新时间2013-6-10 23:39:56 字数:2818开青楼?问出这句话时,李恪的声音不可自已的陡然提高了一倍,几乎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拿出自己身为吴王的涵养,顺了顺气:你是认真的?嗯,认真的。

莫迟点点头,李恪的激烈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内,两相比较之下,她的镇定真是显得格外非同寻常。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到了长安之后,就开一家青楼。

这个计划你想了多久?李恪盯着莫迟的双眼,平静中带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很久。

莫迟坦率的说。

那你打算用什么去开青楼?李恪挑眉。

你自己么?不光这话里带着浓浓的怨气,就是李恪的神情也显得有些狰狞,大有一副莫迟敢点头就直接把她吞下去的气势。

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平心静气的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说着要去开青楼的计划吧?我的手里还有一些积蓄,面对这样的李恪,莫迟竭力保持平静,继续叙述自己的计划,但神情也谨慎起来:我刚刚就说了,这件事我没打算要瞒你。

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想我的计划是无法实现的。

我的支持?李恪终于忍无可忍的抓住了莫迟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面前。

你要我支持我的女人去做这种事?呃……我不会……不会……莫迟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才把这句让她格外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不会去陪客人的,我只是想把钱用在开青楼上!这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至少李恪的手依然是紧紧的抓着莫迟的手腕,但他的神色似乎总算是略微缓和了一点:你总算没有太离谱。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莫迟一时气结。

她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会无视自己的身份做这样敏感的事啊!刚刚还横眉立目的李恪,忽然翘起了嘴角,露出了孩子般诡计得逞的狡黠神色。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

你!李恪这种先是一副愤怒到极点的样子然后又忽然露出笑脸的过程何其熟悉?莫迟毫不怀疑他这样下去,自己会搞不清楚这家伙什么时候是真的在生气,什么时候是在开不好笑的玩笑,玩不好玩的恶作剧。

其实我很高兴你能这样直接的告诉我你想要开青楼的事。

没有敷衍,也没有婉转,你仍然直接对我实话实说,我很喜欢这样。

李恪的眼神虽然不像刚刚那样的愤怒,但莫迟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刚刚的愤怒也并非全都是假的,至少他的眼神,并没有他的声音那么的平静无波。

但是,你有这种计划,而且想了这么久,却到现在才说明,我还是很不高兴。

再说,就算你真的想做生意,也并不一定要选择青楼吧?选择青楼,是因为我对青楼最熟悉,也最容易找到帮手。

喔?可以用慧文苑的人。

莫迟胸有成竹的回答。

如果把慧文苑就这么留在安州,你放心?莫迟看着李恪的眼神总是很率直,但是这一次,这种率直却让李恪觉得很狼狈。

不错,慧文苑,从来都不让他觉得放心。

从他选择莫迟作为萧朗之女开始,他就一直在为莫迟的身份问题煞费苦心。

慧文苑里认识莫迟的人太多,几乎所有的人都能指认出这个萧家的小姐,绝对就是昔日的青楼花魁。

菊宴那一次,何尝不是他最后的试探?幸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至少在莫迟可能接触到的这个阶层,还没有人认出花魁并不是那个碧池,这让李恪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再后来,他闯了祸,面临罢官回到长安的局面。

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反倒安心了。

只要带莫迟离开安州,他就不用再那么担心,有一天会有人揭穿她曾经是花魁的过去。

这点担心,李恪一直不曾提及,却没想过莫迟会突然的把慧文苑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说起。

在安州的时候,我联系到了碧池姐姐。

提起慧文苑的人,莫迟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我还是很感谢你成全了姐姐,让她能和孙达在一起的。

没什么。

李恪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尴尬。

他不是喜欢成人之美,成全这两个人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这点他心里有数,她应该也清楚,那个笑容就说明了一切。

但是,碧池对孙达的心意毋庸置疑,她配合的出现在菊宴上,配合的在安州把墨池这个花魁的印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淡化到最大程度,对于碧池所做到的这些事,李恪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老板娘杜慧文的帮忙,孙达带碧池去菊宴上献舞时,杜慧文就已经知道了那位穆公子的真正身份。

莫迟说李恪对慧文苑不可能放心,并非是无的放矢。

他所依仗的,除了杜老板娘和碧池对莫迟的情分外,无非是慧文苑里应该不会有人胆敢得罪他这个安州都督罢了。

如果到了某一天,自己不再是安州都督呢?话说到此时,就连李恪也不得不承认莫迟的想法实在很有吸引力。

与其把慧文苑的一干人等放在安州,倒不如把她们所有人都带到长安。

但是这样的话,这个威胁相当于就放在自己眼前,似乎更让人无法安心。

最省事的办法莫过于……斩草除根。

曾有那么一瞬,李恪的心头划过这个想法,没有比死人更让人放心的了。

但他谨慎的没有说起过自己这个念头,因为他相信,视碧池和杜慧文为亲人一般的莫迟,是绝不会接受这个做法的。

可是他不说,不代表莫迟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而且现在,她比他更早挑明了这件事。

只有我亲自经营这家青楼,我们才能真正放心。

呵……察觉她眼中的深意,李恪忽然轻笑出声。

好吧,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她们,我可以支持你在长安开青楼。

如果钱不够的话,可以和杨伯打个招呼。

听起来,真正的老板好像应该是你?莫迟忍不住微笑。

李恪摸摸鼻子:我也有同感。

好吧,老板,你的钱不会白费的!莫迟笑道:你知道,青楼里的女人,经常会知道很多事,我想,像那位王大人一样面对红粉知己口没遮拦的,恐怕大有人在呢!谁知,原本神色轻松的李恪,听到这话,突然严肃起来。

你只要好好经营青楼就可以,其他的事情,我希望你最好不要知道。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经营青楼,那还有什么意义?莫迟一愣:我只是打算……你在打算些什么我不管,李恪匆匆站起身,背对着莫迟,甚至不愿听她再说下去,只低声道:总之,不要做多余的事,否则出了问题,本王也保不住你!他刚迈步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扔下了又一句话:你……果然还是变了吧?望着拂袖而去的李恪的背影,莫迟神情古怪的勾起了嘴角,这句话非常耳熟,自己好像经常对身边的丫鬟瑶华说着相似的话,如今,李恪也对自己这样说,这算是风水轮流转么?被你保护么?李恪,我啊,是想救你呐……独自坐在房间里,莫迟自嘲的笑着,喃喃自语。

如果我不改变自己的话,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她还记得那天,那只黑狐精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时候,用那种带有某种奇异的媚惑气息的语调,对她说的话:如果你真的想过的好些,就争取做个皇后吧,不然的话,真怕你浪费了小池的身子啊……如果你能有这么伟大的目标,我倒是可以考虑有空的时候帮你一把。

皇后吗?如果想当上皇后的话,就得先让我的男人当上皇帝吧!那时候,她给了那只古古怪怪的黑狐精乌卿这样的回答。

是的,你有没有这个胆气?黑狐精的问题中带着挑衅的语气,同时也在莫迟的脸上察觉出这激将法用的完全没有意义。

——因为她似乎早已经抱定决心,毫无惧意。

她想避免历史上李恪注定好的那个未来,不管有多少阻碍都不会让她动摇。

然而到了今天她才刚刚意识到,她计划中的最大的阻碍,竟然来自于这个男人自己。

四十七 会当一试策忠仆更新时间2013-6-11 23:45:36 字数:3321变了或者没有改变,抱着明确的目的或者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不论如何,莫迟依然在吴王府半是秘密的住了下来,身边也只有瑶华侍候着。

由于萧瑀生性古板,李恪也不敢冒险让莫迟的身份太早曝光,免得莫迟跟李恪单独赶路的事情,惹起这位大人的反感。

幸好吴王府中因为李恪常年不在,佣人不多,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那次之后,李恪每天也只是邀莫迟一同用餐,或是请她抚琴、又或是找她手谈几局围棋。

反正外面天寒地冻,莫迟也乐得窝在房间里打发时光。

两人都没再谈起那天没能继续谈下去的话题,只是在莫迟提到生意方面的事情时,李恪才有些勉强的点头同意莫迟开展她的计划。

李恪把孙达派到莫迟身边,协助莫迟筹备青楼,这让这个风流成性的家伙好生尴尬。

虽然他还不至于到没有自控能力的程度,但是顶着风流好色的名声,和未来的美貌王妃共事这种事情,他真的是头痛之极。

不过这种尴尬,很快就随着孙达和莫迟的接触渐渐消失不见。

这个平时经常保持着和气笑容的漂亮姑娘,精明的程度,超乎孙达的想象。

这种叫人不敢小觑的能力,让人很容易忘了她的容貌、性别和年龄。

虽然对于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能有这种本事感到惊叹,不过他旋即释然,以那个杜老板娘的精明,教出莫迟和碧池这样聪明的女子,真的是一点也不稀奇。

从选址,到布局,莫迟都有自己的想法,很明显是想在平康坊里开一家独树一帜的青楼。

不过真正叫孙达感到震惊的,还是莫迟特别强调的叮嘱:千万不要叫人发现这家店和吴王府有关系。

虽说以李恪的身份地位来看,开青楼确实不怎么体面,莫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经营这种生意更是不合适。

但这其中的意思,似乎并不这么简单,这未免叫孙达办事的时候有些犹豫起来。

思虑良久,他还是谨慎的安排了一些秘密的人手去筹备这方面的事情,总算把事前需要准备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接下来就等着从安州将慧文苑的一干女子接进长安了。

孙达自觉事情处理得很是圆满,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为这事,被刚刚回到长安的杨伯臭骂一顿。

稀里糊涂的孙达面对杨伯的冷脸,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帮莫迟开青楼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杨伯。

啧啧,这事有点麻烦啊……帮莫迟打探情报的乌卿一说起杨伯,就一边感叹一边摇头。

那位老爷子可不是个善茬,我感觉的出来,他身上有很重的煞气,那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煞气。

杨伯……莫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还记得那时候,李恪还没有公开自己吴王的身份,这位杨伯就已经以考官的审视态度,把她好好的盘问了一场,用眼神给了自己不少的下马威。

让他参与到这件事中,相信他的眼光,而且李恪还对他礼遇有加,尊敬的态度,丝毫不逊于对权万纪这个老师——这个杨伯的身份,很不一般呐……要想跨过李恪自己这个障碍,也许杨伯这个人会是关键,他的影响力,也许会改变李恪的想法吧?但是……莫迟默默的叹了口气,她实在没有信心能够说服这个严肃认真的老爷子,把他统一到自己这条战线上来。

你打算怎么做?乌卿问。

莫迟耸耸肩:杨伯恐怕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

这倒不是什么太高深的推测,以杨伯那种直来直去的个性,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个人会委婉的让其他人用什么话来试探自己。

他信任的,只有他自己的眼光。

所以当杨伯突然出现在莫迟面前时,莫迟一点也没有觉得惊讶。

看到眼前言笑晏晏神情镇定的女子,杨伯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的镇定。

瑶瑶没事吧?杨伯这样径直闯进来,瑶华却不见踪影,虽然明知道这位老爷子应该不至于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但莫迟还是问了一句。

杨伯摇了摇头,没事。

那就好。

莫迟拍拍胸口,安心的舒了口气。

你……一点也不怕我么?杨伯皱着眉头眯起了眼睛。

莫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怕您?杨伯今天来,是有话想跟我说吧?请讲。

对于莫迟这种直接的态度,杨伯明显有些始料未及。

他觉得自己当初或许小看了这个女人的野心,所以今天才想来好好的威吓敲打她一番,教她安守本分。

可如今对方这种坦然自若的态度,倒想是他小人之心了一般。

他咳了两声,板着脸问:姑娘的来历,老汉我最清楚不过,往事已了,不必再提。

既然如今姑娘身份尊贵,又得王爷倾心,就该安守本分,做个符合身份的大家闺秀才是,何必非要在那种生意上掺一脚?我虽然听说,杨伯是王爷府上的总管,但不知杨伯日常奔波往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莫迟不答反问,按道理说,以杨伯您老的身份,也应当可以轻松一些了才是。

为王爷打理产业,老汉我辛苦一些也是应当的。

杨伯不为所动的回答。

吴王府和安州都督府里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吴王所有的产业和封地,都由这位杨伯负责打理,杨伯的回答可谓圆满得滴水不漏。

然而莫迟却不以为意的笑了:杨伯,你真的只是在打理产业而已么?杨伯的脸一沉。

果然,这个女人已经发现了什么?还是她在套自己的话?明人不说暗话,杨伯,那些帮我打理青楼的人,我想你是认识的。

莫迟看到杨伯仍是一副咬紧牙关不承认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意思。

许风也是,孙达也是,我那个笨儿子,还有王爷……杨伯忽然飞快的逼近了莫迟身边,抬起手,手腕中闪过一道银光,映在莫迟的脸上。

他们都小看了你,也太过没有防备,叫你知道得太多了!——这杨伯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匕首,架在了莫迟的脖颈上。

当初是我小看了你,让你接近王爷身边,如今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为了王爷的安危,说不得老汉就要心狠手辣一回了。

说完这话,杨伯狠狠的瞪着莫迟,似乎她回答的稍不如意,就会一下割断她的喉咙。

杨伯,你真的觉得,这样就能保证王爷一生安然无恙了么?莫迟的神情并无惧意,而是郑重且认真的继续说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伯的双眼和他手中的匕首一般锐利,他的气势,实在是和李恪截然不同的慑人。

我的意思是,王爷这样委曲求全,束手束脚,并不见得能让别人真正放下心来。

莫迟冷笑道:不然的话,李通的事情要怎么解释?我想,这类事情,大概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这些事情不劳你费神,我虽然年纪大了,自问还能保护得了王爷。

杨伯冷哼一声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的目的?对于杨伯的自负和油盐不进,莫迟是真的有些恼火了,对于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丝毫不惧的侃侃而谈道: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和王爷安安稳稳的生活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这些事情?你有这么多的打算,这么深的心机,通过许风的话就拆穿了王爷的计策,又故意利用建青楼的机会,逼迫孙达使用我手中的秘密力量,结果现在却告诉我你只是想和王爷在一起过日子?杨伯对莫迟的话嗤之以鼻。

你当我是许风他们那几个被你随便戏弄的娃娃不成?若是王爷继续如此放任自流,毫无准备,将来人为砧板,我为鱼肉,请杨伯教我,要怎么能和王爷安稳的过一辈子?莫迟冷笑,杨伯,你明明知道王爷有危险,才准备了这些力量,可是若王爷一直像现在这样,你的准备,又有什么用?面对皇权,你难道真的以为凭你手中的微薄力量,就能保护王爷一世周全?不怕死的说一句,当年的太子如何?齐王如何?他们的后人又如何!杨伯猛地一震,架在莫迟脖子上的匕首终于放了下来。

你……当真没有别的企图?杨伯,若我真有什么企图,又何必费尽心思,激得您亲自来见我?我建青楼,确实不只是想建个青楼而已。

莫迟苦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心情,随即叹道: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王爷自己的想法。

我怕的是,他真的打算就这样下去…………杨伯默默凝视着莫迟,似乎想要看出她的话是真是假,半晌,他才一抱拳,缓缓的说道:既然姑娘说到这种程度,请恕老奴刚刚失礼。

不过老奴仍要说一句,若是姑娘你有任何危及王爷的举动,老奴的匕首,就不会收回去了。

好的,杨伯尽管随时准备好匕首。

莫迟笑道,不过我想今天这件事,应该会成为我和杨伯之间的秘密?杨伯离开之后,莫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的冷汗把内衣都浸透了——老爷子的这股煞气,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抵挡得住的。

就算乌卿有言在先,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面对杨伯的谈判也并不轻松。

更遑论这谈判,是在搏命啊……她可没想过这位杨伯居然会直接拿出匕首打算杀了她。

说到这种程度,如果杨伯还能镇定自若毫无所动,那李恪的命运,恐怕就真的再无生机了吧……想到这里,莫迟终究还是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四十八 正该归宗拜诚臣更新时间2013-6-12 23:52:02 字数:3209莫迟虽然担心杨伯依旧无法认同自己的话,但也明白面对眼前这种局面,自己再怎么焦虑也于事无补。

好在一时间,局势还不至于发生什么变化。

乌卿虽然欣赏莫迟这份沉得住气的性子,也明白现在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但嘴上难免要嘲讽两句,莫迟也不去理它。

萧郑氏赶到长安的时候,莫迟已经在李恪的吴王府里住了小半个月。

开青楼的事情本就无需莫迟亲力亲为,如今事情筹备的已经差不多了,孙达也无需事事来向她禀报,这日子更是过的清闲悠哉。

如今萧郑氏终于抵达王府,倒叫莫迟松了口气。

母亲。

看到莫迟,萧郑氏这才松了口气。

她答应莫迟的要求,无非是顾虑到不想得罪李恪,才顺势答应了莫迟的请求,但心里终归不太安稳,如今见女儿安然无恙,双腿紧闭,悬着的心总算放回原处,紧绷着的脸也露出了笑意。

母女俩叙了两句家常之后,萧郑氏就把话题引到了认亲的事上:虽说吴王热情好客,但我们母女俩住在这里终归不妥。

母亲说的很是。

莫迟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书信拜帖,等母亲到了,就送去萧府。

把这个一并附上。

萧郑氏取出一封信。

这是当初萧大人写给你父亲的,有这封信在,我们母女认亲的事情应当无碍。

萧郑氏确实谨慎小心,这封萧瑀的信,她竟然始终没有对旁人提起过。

李恪早知道萧郑氏一到,必然会催着莫迟去拜会萧瑀,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也未曾留难,派人把一早准备好的拜帖送到了萧家。

萧瑀早就托过李恪代为寻找萧朗一家,如今见到书信,自然是痛快的定下了见面的日子。

三日之后,萧郑氏带着莫迟来到了萧府。

萧郑氏特意为自己和莫迟选了两套端雅大方的衣裙,叫人看上去似乎并未刻意妆点一般。

这萧大人的脾气耿直,我们须得小心谨慎些。

萧郑氏反复叮嘱莫迟,叫莫迟也有些紧张起来。

按照史书记载,这位萧瑀萧大人既然是个严厉清正的人物,说不定和那位权万纪权大人很像?在客厅等着萧瑀出来见面的时候,莫迟犹自在心里暗暗揣测着。

然而萧瑀和权万纪并不相似。

萧瑀年过花甲,两鬓斑白,颌下留着漂亮的灰白长髯,身穿一件暗纹锦袍,清瘦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年轻时的秀美相貌。

虽然他总是紧抿着双唇,却依旧无法掩盖他这份儒雅雍容,却又自带一分矜傲的奇特气度。

他没有权万纪那样的冷硬,给人的感觉却更加难以相处。

相比之下,二者气势高下立判——如果权万纪不过是学校里的教导主任,那萧瑀就是教务处长了。

萧瑀的身后跟着他的夫人,这位萧夫人娘家是大名鼎鼎的独孤氏,和唐朝开国之君的李渊是表兄妹,当今的皇帝李世民,其实还是萧瑀夫妻俩的侄儿。

只是后来李世民又把女儿襄城公主嫁给了萧瑀的儿子萧锐,硬把姑姑和姑父变成了自己的亲家。

比起丈夫,独孤夫人则明显是个温柔和顺的慈母形象,她穿着简朴,但那种高贵气度却与丈夫不遑多让。

萧瑀缓步走到正中主位跪坐下来,随即才打量起萧家母女来。

独孤夫人则先冲萧家母女笑了笑,然后才在萧瑀身旁坐下。

萧郑氏的准备没有白费,她们母女得体的打扮穿着,在一开始就给萧瑀夫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萧瑀素尚简朴,若是萧郑氏硬要盛装前来拜会,萧瑀反倒不喜。

虽然萧瑀夫妻俩的态度还算和善,但萧郑氏依旧不敢怠慢,急忙带着莫迟上来行礼。

萧瑀虚扶了一下,旁边自有婢女搀扶着萧郑氏和莫迟到一旁客席坐下,宾主坐定之后,萧瑀方才开口道:我看你信中说,萧朗侄儿已经去世,不知你们母女二人有何打算?萧郑氏叹了口气:如今家中尚有些产业,交由管家料理。

当初,萧朗这孩子硬要带着你远走他乡,如今落叶归根,也是件好事。

萧瑀有些落寞的摇头叹了口气,你们母女孤儿寡母,又都是女子之身,恐怕日常多有不便,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知能不能帮上你们母女。

萧瑀这话,听得萧郑氏的心头打了个突,只以为萧瑀有意推脱,她强行挤出一个笑脸道:这次我们母女随吴王一起到长安来,除了能叫先夫落叶归根之外,最主要还是为了叫这孩子能认祖归宗,重**谱。

若这姑娘早些出世,你们夫妻也不至于远走异乡了。

萧瑀显然很了解萧朗夫妻离家的始末原由,望着莫迟感叹了一句,语气平乏,听不出是何用意。

其实他刚才那话也不是想对萧家母女袖手旁观,而是因为自身处境有感而发,萧郑氏不明内情,白白的担心了一场。

……虽然早已习惯了把莫迟当成女儿,但是被萧瑀这么当面的戳了一句,萧郑氏的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如非不得以,她也并不想求助于萧瑀。

萧瑀虽然比萧朗大上一辈,可是由于年龄相差不算太过悬殊的缘故,关系尚算亲近,当初为了萧郑氏,两人之间也生了罅隙,所以萧郑氏也可以想见,萧瑀必然不会太待见自己。

如今以萧瑀的态度看来,她的猜测大概不错。

这一转念的功夫,萧郑氏便决定把莫迟推到前面。

如果证实莫迟被她教养得很好,她这个当娘的,也有面子。

正因为中年才得了这一个女儿,先夫爱如掌上明珠,教养得极好,可惜如今家道中落,只怕……这孩子真是不错。

萧郑氏话说到这里,独孤夫人便已经明白萧郑氏上门的意思,也顺着她的意思,夸了莫迟一句。

萧朗死后,萧郑氏便无力再支撑门户,偏偏有女待嫁。

以她们母女现在的家境,眼前这个标致美丽的少女,被家境所限,成亲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选择了。

独孤夫人自己也是为人母的,心中先对萧郑氏抱了一份同情。

身为女子,固然知道萧郑氏年轻时的做法并不正确因而无法认同,但是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曾暗暗羡慕她能和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这位昔日出名的妒妇,为了女儿,也肯低头回转,这份慈母之心,也够令人感动的了。

独孤夫人当然想不到莫迟的身份之中藏着许多的周折和秘密,单纯用欣赏小辈的眼神看着莫迟。

在她看来,萧郑氏肯带着女儿回来,就已经很难得了,萧瑀若再为难这对母女反而不妥,于是便轻轻丢给丈夫一个眼神,示意他也不要太过死板了。

萧瑀回了一个叫她放心的眼神。

对于和自己相守一辈子的老妻,萧瑀一向非常敬重。

正因为他们夫妻俩的相处模式就是标准的相敬如宾,所以对于当初萧朗夫妻俩的那种行为,到现在他都无法接受,这些年来没有放弃寻找萧朗,自问也是为了尽到做族长的责任罢了。

潜意识中,他根本没有想到萧朗一家人还会再回来。

——事实上他对萧朗夫妻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不是李恪把莫迟塞到萧郑氏身边,萧郑氏大概就算是落魄至死,也不会想起要来和萧瑀相认的。

这孩子叫什么?萧瑀轻咳了一声,问道。

回萧大人,民女名叫莫迟。

莫迟起身答道。

怎么叫起萧大人来了,你父亲是我的侄儿,你称我一句叔祖父,我还是当得起的。

萧瑀的脸顿时沉下来。

萧郑氏看着萧瑀的神色,又看看镇定自若的莫迟,心里暗自担心。

独孤夫人倒是眼前一亮。

这姑娘似乎挺机灵呢……果然,莫迟仍保持着标准的行礼姿势,声音轻柔的答道:回萧大人,未入族谱,不敢擅称。

……萧瑀一时无话,他因为刚刚和萧郑氏赌气,没有应承为莫迟入族谱的事,如今反倒被莫迟将了一军。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独孤夫人帮忙打圆场:既然老爷已经这么说了,那就是允许你入族谱啦,你就直接叫他叔祖父就好。

叔祖父,叔祖母。

莫迟这才笑着跪倒在地,给萧瑀夫妻磕头见礼,这才坐回原位。

萧瑀向下人吩咐了几句邀请族中耆老选个好日子为莫迟开祠堂的事情,然后才重新转向莫迟。

独孤夫人极有默契的适时开口对萧郑氏说道:不知莫迟日常做些什么?这话听起来寻常,但是在独孤夫人问出来,就并不寻常了。

以独孤夫人的身份,在这长安贵妇人的圈子中随便提上一提,对这个孤女的名声都有极大好处。

因此萧郑氏不敢怠慢,急忙答道:日常跟着我做做针线,也读读书,抚抚琴。

喔?萧瑀在一旁听着,突然来了兴趣。

你会抚琴?会。

水平如何?这问题实在难回答,若说是水平高,未免太狂傲,若说不好,又显得是萧郑氏刚刚的话是在吹嘘,莫迟一时也有些为难。

她想了想,方才答道:不如劳烦叔祖父鉴赏一番,看看孙女的技术究竟如何?喔?萧瑀眯眯眼睛,打量着莫迟,抬起手捋了捋长髯,既然这么说了,若是你抚得不好,又如何啊?我年纪还小,慢慢练下去,自有能练好的一天。

面对萧瑀的压力,莫迟不为所动的笑道,不知要去哪里抚琴?四十九 但忆直言惜骊珠更新时间2013-6-13 23:45:18 字数:3277萧瑀对身旁的婢女低声吩咐几句,自有婢女搬了琴案,捧出一架古琴来。

这小半年来莫迟常常弄琴为乐,深得元神之中的精髓,已非昔日刚刚到这里时什么都不懂的吴下阿蒙,一眼就看出这架琴的非同寻常来。

真是好琴。

这是老夫我的收藏之一。

萧瑀傲然回答。

他出身皇族,养尊处优的长大,从小接受君子六艺的培养,对琴道也颇有心得。

莫迟微微一笑,在琴案后跪坐下来,抬手轻轻抚动琴弦。

琴声悠悠扬扬的从莫迟的指尖流泻而出,显示出抚琴者确实有着非凡的造诣。

独孤夫人对萧郑氏报以赞赏的笑容,萧瑀也微微颔首,眼神中却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古怪。

终于,一曲终了,莫迟起身行礼,独孤夫人早笑着迎上去,牵着她的手,亲昵道:真是极妙。

老爷,您说呢?确实非同小可。

萧瑀也不吝夸奖,只是毕竟年轻,这抚琴之道,贵在心境清平,你啊,还需再沉稳些。

这句叮嘱显得有些古怪,莫迟也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点头应承着。

听完莫迟的琴声,萧瑀心中也有了打算,他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你们既然有意认祖归宗,千里迢迢来到我府上,我自然该留你们住下。

只是,若想着沾我什么光,恐怕就要让你们失望。

皇上撤了我的官,贬我为岐州刺史,我这也是年前刚刚回来叙职。

莫迟听的暗暗咋舌,也不知这位萧大人是怎么为官多年的,就算想要敲打对方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该婉转些,说话直接的未免有些过分了吧?萧郑氏也是一愣,但立刻皱眉道:叔父说哪里话,我们既然是萧家人,回来认祖归宗是理所应当,我们母女亦非那种趋炎附势之徒,叔父尽管放心。

独孤夫人埋怨的瞥了丈夫一眼:打圆场道:那是自然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冲莫迟这孩子这么讨人喜欢,我也要留你们母女住下。

莫迟急忙笑着谢了,也道:给叔祖父,叔祖母添麻烦了。

独孤夫人倒是真心挺喜欢莫迟,笑眯眯的挽着莫迟的手,侄儿媳妇,我可是要抢你的女儿啦!婶婶喜欢这孩子,是她的福气。

萧郑氏也笑着答。

眼看三个女人相处甚欢,萧瑀自觉自己的责任已经尽到,清清嗓子,既然这样,那夫人就带她们母女安置一下,我派人去吴王殿下府上,把她们母女的行李取来。

这次搬家,萧郑氏可就没那么感慨了。

女儿那时候的话倒是说进她的心缝里了,住在哪里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母女俩能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更何况比起吴王,她的心里还是更信任脾气耿直的萧瑀,怎么说他也是萧家的族长,亡夫的长辈,比起看中女儿美色的吴王自然更可靠些。

只是在萧瑀府上等行李的萧郑氏并不知道,她虽然一心想和吴王划清界限,可她从安州一路带到长安的行李——那些衣服、首饰、胭脂水粉、书本字画甚至是莫迟十分爱惜的那架琴,其实都是她不信任的吴王一手包办的。

李恪虽然早就知道萧郑氏有意依附在萧家,但是也没想到她们母女才去见了萧瑀一面,萧瑀就直接把人留下。

以他的立场身份,当然不能阻拦或者为难萧家派来取行李的下人,可是想到和莫迟这么分开,他的心情还是有些不痛快。

也罢,既然如此,就当作计划进行的特别顺利,直接想想怎么能向萧家提亲吧!嗯……如果想向萧家提亲的话,还是先和母妃打个招呼……李恪摸着下巴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从安州回到长安之后,他只去向身为皇帝的父亲请了个安,并为自己无意践踏了农田以及权万纪上本告状的事情聆听了几个时辰的圣训,如今再跑去直接提这种事,怕是会自讨没趣,还不如迂回一下,先和母妃说明。

王爷。

一般情况下,在李恪摸着下巴思考的时候,不会有人胆敢打扰他,但杨伯明显不在此列,而是很直接的叫了出来。

喔,杨伯!李恪抬起头,便看到忠心耿耿的老仆站在自己面前,称呼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王爷……杨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咱们在王府里,老奴怎么敢当这个称呼?李恪笑笑,了解杨伯性格的他也不再坚持。

杨管家,有什么事么?王爷,老奴以为……那位莫迟姑娘走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杨伯正色道。

喔?李恪的神情并无变化,杨管家何出此言?王爷,从她之前的种种作为来看,这个女子的心机不可谓不深。

杨伯想起自己和莫迟的接触,又想想他所听到的关于莫迟的情报,总结似的说着:她能轻而易举的讨好他人,聪明大胆,又有野心,这样的女子……正是本王想要的。

李恪接着杨伯的话说了下去。

杨管家,你还记不记得,本王之前曾经对你说的话?本王要找的女人,决不能是那种低眉顺眼、只知道楚楚可怜的躲在房间里抹眼泪的娇小姐。

本王好不容易找到这样的宝物,是绝不打算放手的。

可是王爷……杨伯的双唇嗫嚅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您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吗?她的野心,或者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

不过我想,她现在还不算非常危险,是吧?李恪轻轻的笑了一声。

是的,本王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

从她开口说要开青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向本王暗示过了。

现在看来,她也和杨管家提过了?……对于李恪的话,杨伯还是有些惊讶的。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和自己交谈之前,这些想法,莫迟居然已经对李恪暗示过了?他本以为,以莫迟的身份,好不容易攀上李恪这个高枝,所以特意借机收罗李恪的手下来达成她某些膨胀得离谱的野心。

可是,如果那天莫迟的话是说在和李恪谈过之后,她的立场和目的,就和杨伯原本的猜测完全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莫迟明知道李恪毫无任何企图,只想安稳度日,却仍然在为他的未来感到忧心?她的目的,和自己是一致的?是的……杨伯应这一声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已经发现,自己看错了这个小丫头。

他记得,那时候莫迟特别说到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李恪知道,就当作是他和她之间的秘密就好。

只恨自己太心急,恨不得趁着莫迟搬出王府的这段时间让李恪放弃她,自己把这件事泄露了出去。

如今想来,这件事叫王爷知道,实在是弊大于利啊!李恪沉吟半晌,方道:其实杨管家大可不必担心,本王的情形,你知道的最多,本王会如何去做,你也很清楚。

她并不会干扰到本王的打算,她做的事情,怎么说也还是要依靠于本王,到时候本王自有办法处理解决,不会叫她做的太过出格。

……既然王爷这么说,老奴就不再多嘴。

听到李恪这么说,杨伯心里反倒闷闷的,他不希望李恪被莫迟控制,但是听到李恪完全没有听进莫迟的意见时,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也许自己和那丫头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吧……李恪却没有理会杨伯此时的复杂心情,兀自道: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便按照原计划行事。

明日本王就入宫去见母妃,把莫迟的事情告诉她!说起莫迟,李恪的笑容变得异常温柔起来。

杨伯点了点头,终于没再说出别的话来。

他忽然有种猜测,如果王爷真的娶了这位莫迟小姐,那她能不能做到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改变公主的想法?第二天一早,李恪便进宫去见母妃杨氏。

作为前朝公主,杨氏的身份确实尴尬,但是在李世民的**之中,比她身份尴尬的人比比皆是,倒也不算什么。

世人都知道当今皇帝与皇后感情甚笃,在帝后情深这样的背景下,曾贵为大隋公主的杨妃,如今也不过就是这**中一名普通的妃子罢了。

孩儿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吧。

杨妃的声音轻柔悦耳,相貌依旧华贵美丽,完全不像是一个有着这么大儿子的中年女子。

恪儿来了?母亲。

李恪笑着在母亲杨妃身边坐下,宛若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母亲最近身体可好?好,好。

杨妃笑着点点头。

你和愔儿让我省点心,我的身体就更没问题了。

杨妃口中的愔儿是李恪的弟弟,蜀王李愔,才刚十五岁的他,正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偏偏又调皮的厉害,去年才开始到封地之官,听说也是胡闹的厉害,杨妃心里好不放心。

听到母亲的话,李恪无奈的笑了笑,母亲,孩儿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杨妃秀眉一挑,但很快恢复了温柔平和的神情:你今天入宫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求我吧?不愧是母亲……李恪孩子气的嘿嘿一笑。

一猜就中。

杨妃笑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想什么,我还不清楚么?究竟是什么事,叫你特意进宫来见我?母亲,我想娶妻了。

李恪坦率的说出了今日进宫的目的。

我看中了一位小姐,先来同母亲说一声。

是啊,恪儿也该续娶了……想起李恪已经逝世的王妃杨氏,杨妃也有些唏嘘。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既然你看中了她,有机会,叫我见见如何?李恪勾起嘴角,开心的点了点头,好的。

五十章 且将真心藏玉壶更新时间2013-6-14 19:00:24 字数:3171简单介绍了莫迟出身于兰陵萧氏,和萧瑀是族亲的这个背景身份之后,李恪又和杨妃随便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母亲笑着听他说完的态度让他觉得踏实了不少。

以莫迟的个性,母亲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李恪怎么也想不到,等到儿子一走,杨妃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萧莫迟……这个出身于自己母族的名字,并没有如李恪所愿,让杨妃生出亲近的感情。

相反,杨妃的心中反倒有着深深的不安。

在她的计划中,两个儿子的妻族确实是越卑微越好,在为儿子未来的考量中,杨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子远离所有的政治纷争。

所以,当初为李恪选择的第一任妻子杨崇敏,就是杨妃同族杨誉之女。

杨誉并非什么重臣,在政治上对李恪不会构成任何助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前朝杨家的族人,这就给李恪的某些血统打上了一个更浓的印迹。

但萧瑀就不一样了,他如今虽然仕途不顺,甚至被皇上贬黜出了长安,但毕竟也是朝中重臣,很受李世民的重视。

他和昔日王朝的亲缘关系,随着萧皇后从突厥回到长安,已经淡化得不值一提,反倒是因独孤夫人和嫁入萧家的襄城公主,而和李家越发亲近起来。

李恪在杨妃面前有意无意的特别强调莫迟之父虽然出身豪门萧家一族,却是一介商人,家道已经中落的意思,杨妃完全能够明白。

按理说她应该可以放心,李恪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去娶一个什么大家小姐回来,然后拉拢朝臣,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知儿莫如母,杨妃有种直觉,这个叫做莫迟的女子的出身绝不会像李恪说的这么简单。

李恪对自己,还有隐瞒。

而且,这隐瞒必然和这个萧莫迟有关。

在这之前,李恪还从未向自己这个当娘的隐瞒过任何事。

当然,孩子们翅膀迟早会硬,不可能事事都受自己的辖制。

自己对儿子已经相当过分,所以杨妃终究还是不忍心戳穿儿子的隐瞒,更不想再刨根问底的追问下去。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儿子也已经二十岁了啊,想想那个人二十岁的时候,正是满腔雄心壮志,后院的女人们又在这一年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

而现在的李恪呢?他不过想要个想要一个喜欢的女人为妻罢了……想到这里,杨妃的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忍与愧意。

儿子听了自己的话,不露出半分锋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肆意妄为,但内心何尝不曾感到痛苦?李恪和当今的太子李承乾是同年出生,仅仅差几个月。

李恪自幼便很聪明,读书上和李承乾不相伯仲,习武更是因为身体天生就比李承乾健壮而更胜一筹。

但是论受宠的话,李恪却远远不及李承乾。

李恪聪明过人,知道李承乾的地位不可撼动,又深明因血统导致自己的立场微妙之处,加上自幼被母亲稍嫌任性的决断洗脑,才造成了李恪如今的复杂心境。

莫迟不明就里,直接想要点燃李恪的雄心,自是相当不易。

晏筠,在想什么呢?李世民走进来的时候,故意没有让宫人通传,却没想到杨妃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禁无奈的出声唤着杨妃的闺名道。

啊,陛下。

杨妃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行礼,臣妾失礼。

爱妃不必多礼。

李世民伸手扶住杨妃的柔荑,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不由得一荡。

杨妃自幼养尊处优,保养极好,虽然年近四十,仍然皮肤细腻不输给少女,尤其是一双素手,更是**之最。

李世民和杨晏筠虽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但每次拉到她的手,仍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在后/宫年年有新人的这种环境之中,杨妃到这个年纪仍能得到李世民的宠爱,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好久没有来看望爱妃了,听说今天恪儿来了?李世民环着杨晏筠的腰一同就坐,然后若无其事的问。

杨晏筠无奈的笑道:是啊,今天刚来过。

上次我为了他在封地闹得不像样的事说了他两句,他好几天不敢来见我。

杨晏筠说的轻描淡写,语气中却宠溺维护,一副对儿子宠爱过头的慈母形象,让人甚至不禁感慨这样的母亲,定然会把孩子宠坏。

这个恪儿,闹得也太不像样。

李世民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

只希望权万纪能把这孩子的坏毛病都改过来,否则实在叫我难以安心。

臣妾教导无方,请陛下降罪。

杨晏筠听了,立刻代儿子请起罪来。

李世民毫不介意的笑着将杨晏筠重新搂回怀里,孩子不懂事,也不是你的责任。

恪儿调皮,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管教不严。

这么说,是陛下的错?杨晏筠抬起头,朝李世民笑。

那恪儿再顽皮闹事,臣妾可是不负责了。

在李世民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杨晏筠永远是笑着的,那是一种骄傲的,自信的笑容,也是当初李世民在隋炀帝的皇宫之中第一次见到杨晏筠时,脑海中留下的最深的印象。

那个御花园中,笑得骄傲的小公主,后来竟然心甘情愿的以妾室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少年时的李世民也是为此感动过、自豪过的。

杨晏筠的笑容,一向是两人之间最好的催情剂,就是到了现在,看到她这样的笑容,李世民也仍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心底涌起一种冲动。

旁边的宫人们早不知何时悄然退下,只剩当今的天子声音低沉却沙哑的唤着妃子的闺名:晏筠……晏筠……杨晏筠微微阖起眼睛,极尽情动的迎合着,春意横生的脸上仍带着笑意。

云雨过后,李世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力疲伏在自己胸口的杨晏筠那一头秀发,看她满脸幸福的神情,不禁也翘起了嘴角。

她是最早跟着自己的女人之一,对李世民来说,外柔内刚的长孙皇后和外刚内柔的杨晏筠,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现在长孙氏已去,他的身边已只剩下晏筠了……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是彼此之间,却永远有着一些不曾对对方言明的心思。

年轻时的李世民太忙碌,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当初那个不顾一切跟着自己的杨晏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那样小心翼翼的性子,她努力的做到了在长孙氏之后才怀孕,又努力的把自己聪明的儿子教导得格外顽劣。

李世民冷眼旁观她可怜兮兮的用一种愚蠢的方式在向李世民证明着自己的一颗真心:只要你给我一丝丝的爱,我就可以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乎。

杨晏筠多年的努力并非没有得到回报,就是长孙皇后活着的时候,她也是**之中最受宠的妃子,而在长孙皇后死后的宫中,她更是几乎已成了**的第一人。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向李世民提及想要成为皇后这一类的话,而她的两个儿子,也依然按照她的教导,继续胡闹顽劣着——十五岁的李愔去年开始去封地任官,顽劣的程度比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世民从没和杨晏筠谈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很平静的任由她这样做。

因为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对李恪的做法,非常满意。

作为太子,李承乾已经很合格了。

他拥有嫡长子的尊贵身份,是大唐王朝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他头脑聪明,性情恭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不需要有其他能力卓绝的兄弟威胁他的地位。

虽然玄武门的事情是李世民一生最重要的一次成功,但是在他的儿子中,这样的兄弟阋墙自己绝不容许再发生一次。

只是潜意识里,他实在无法解释,既然李恪这样做让他很满意,他又为何还要特意写信申饬李恪的不守规矩?真的只是为了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证明他作为帝王的同时也仍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么?拥着怀里的杨晏筠,李世民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今天恪儿来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就知道瞒不过陛下。

杨晏筠的回答仍带着慵懒的鼻音。

恪儿来,是为了他的婚事。

是啊,他的王妃也去世快一年了,也该续娶了。

承乾的孩子,明年都该出生了。

李世民说起儿子的婚事,倒也真像是个普通的父亲。

太子李承乾娶的妻子苏氏,父亲也不是朝中重臣,只是理由却和李恪当初的情况截然相反,长孙皇后的考虑是担心外戚坐大,因此在众多备选的小姐之中,选中了苏亶的长女。

如今苏氏已有身孕,李恪却孑然一身,李世民想起也难免为儿子操心。

杨晏筠趁机说道:其实,恪儿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喔?听到这话,李世民也有了兴趣。

他也很好奇,这个几乎伪装了自己所有心思,假意放纵的儿子,究竟看中了谁家的千金,甚至不惜向母亲杨妃提起。

是萧瑀萧大人族中的一位小姐,我想叫她过来,我先相看一二,陛下以为如何?就依爱妃吧。

李世民想了想,发现杨晏筠考虑的非常周到,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口应承。

莫迟入宫觐见杨妃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五十一 突闻贵人宣觐见更新时间2013-6-15 23:51:19 字数:3071宫中的旨意送到萧瑀府上的时候,萧家被吓了一跳。

之前被突然罢相的萧瑀刚因年关将至回到长安,如今就听到有宦官来传旨,也难免萧家上下几乎成了惊弓之鸟。

萧瑀本来正在书房写字,听到家人惊惶的前来报信,也弄污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他面色不显,心里也是忐忑,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出来接旨的时候,才知道这宦官并不是来宣皇帝的圣旨,而是帮**杨妃传个话。

而且杨妃话中关注的重点也并不是自己,而是刚刚搬进萧家的莫迟。

萧家昨天才刚刚在萧瑀的主持下开祠堂将莫迟写入族谱,虽然祭拜的流程格外繁琐,但其实真的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反而很简单,无非是萧瑀提笔在族谱中萧朗的名字下面加了三个字:有一女。

因是女子,所以族谱中并不需要登记名字,只是简简单单的,写着萧朗有一女而已。

看着这样族谱的莫迟心中感慨腹诽不已,努力了半天,结果所谓的身份,居然只是个有一女……说到底在这个时代就算保留了萧莫迟这个名字,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大意义,难怪当时李恪听到自己坚持使用莫迟二字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直到开祠堂的时候,莫迟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亲祖父母在萧朗还未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已经去世,难怪萧朗敢这么大胆的带着萧郑氏远走异乡。

至于萧家的其他族人,虽说也是亲戚,但对于早就失去联系的萧朗遗下的孤儿寡母并无什么至亲之间彼此照顾的热情,对于这位来投奔的亲族被萧家收留这点,众人反倒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这种情形,倒真叫从小便辗转于远房亲戚之间的莫迟感到格外熟悉,莫怪当时萧郑氏宁可落魄到缺衣少食也不愿意来寻亲了,要是萧郑氏孤身一人投奔这些亲戚,只怕在座的众人没有人会像现在这样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

幸好萧瑀向来对族人最为照拂,独孤夫人又治家严谨,莫迟母女住在萧瑀府上,倒没有出现什么太过尴尬的事情——在今天的这个圣旨事件之前。

萧瑀急急忙忙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派来传话的宦官早已离开,独孤夫人给了他一个夫妻之间才懂的暗示眼神以示安抚,这才把杨妃的旨意转述给了他。

杨妃的旨意表面上是说年关将至,想请母亲萧后和舅母独孤夫人进宫闲谈叙话。

说起来,以杨妃和萧家的关系,这种事也是平常,但今次特别的提到了莫迟,这就叫人疑惑了。

本以为是有圣旨到了故而合宅惊动,莫迟和萧郑氏也因此站在一旁角落中。

谁想到宦官传话中竟然特别点到了萧莫迟这个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都集中到了莫迟身上。

萧瑀赶来的时候,碰到的正是这么个情形。

母妃要见的,就是这位莫迟姑娘么?最先开口的美妇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言辞温和,行止柔雅,一旁的独孤夫人笑着介绍道:这是陛下长女襄城公主。

公主殿下。

萧郑氏赶紧带着莫迟上前行礼。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恭谨的站在独孤夫人身边的华服美妇,居然会是公主殿下。

母亲说笑了,在家,我先是萧家的长媳,而后才是公主。

二位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襄城公主朝独孤夫人笑了笑,然后亲热的拉着莫迟的手,将莫迟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还竟不知道家里有这么标致的小姑娘。

莫迟与母亲借居萧府,不敢惊动公主。

莫迟低声答道,心里却在回忆这位襄城公主的事情。

说实话,这位公主的事情她实在所记不多,太宗的女儿数量还在儿子之上,于是就像是在发奖品一样,功勋亲贵家里人人都有资格娶上一位。

略聊了几句,襄城公主更是热情的邀请莫迟母女去她居住的别院做客。

萧郑氏顿觉受宠若惊,而莫迟则觉得襄城公主的热情有些稀奇,但一听襄城公主说自己是杨妃一手带大,顿觉公主的这份热情也算是有了合理解释。

独孤夫人遣散了因圣旨聚拢起来的家人,又眼见这个善解人意的儿媳带走了莫迟,这才和萧瑀商议起带莫迟进宫的事情来。

杨妃突然要见莫迟,理由虽然没说,可在独孤夫人看来,这目的明显得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杨妃的长子李恪曾带莫迟一同从安州来到长安,两人之间不可能没有接触,以莫迟的容貌才情,吸引了这位年轻又刚失去王妃不久的吴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这个理由,别说是独孤夫人,就是萧家母女、襄城公主以及在场的下人们,哪个猜不到这个可能?可是搬来的时候,莫迟母女的行李并不丰厚,吴王殿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之处,独孤夫人把猜测讲给萧瑀听,向丈夫求证:我会不会猜错了?应该不会。

萧瑀捻须思索了一阵,肯定了独孤夫人的猜测,若吴王殿下对这位莫迟姑娘热心得不像样,反倒是证明他没有看重这个女子。

如此说来,娘娘是想相看儿媳妇了?独孤夫人微微一笑。

也不知咱们这位小孙女,有没有这个一步登天的福气?萧瑀却不接独孤夫人的笑谈,而是神色认真的说道:今日你好好教导一下莫迟的礼仪,不要到了娘娘面前失礼。

他不太愿意对身边刚刚松了口气的妻子谈起若是吴王娶了这位萧姑娘,自己的立场,吴王的立场,从今以后大概会纠缠得更加紧密。

那,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呵!萧瑀的个性骨鲠傲慢,不擅长和同僚相处,并不代表他是个傻瓜。

他忤逆圣意,也常常是立足在自恃才能被皇帝倚重的基础上,自从当初为了联络姐姐萧后而被人告发之后,萧瑀对于皇帝敏感的事情,还是竭尽所能的避免的。

但是眼下这一次,似乎是没有躲避的余地了。

吴王热心的送萧家母女到长安的目的,他大约也猜出来了。

从立场上说,李恪如果娶了萧莫迟,他也许会更辛苦些。

只是……那又怎样呢?若是吴王只是想要个王妃,那也并不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负担吧?成人之美终归是件好事,更何况,那个聪慧坚毅,又在琴道上有着不凡技艺的女孩子,也确实让认真的萧瑀也生出一份欣赏之意?这些思考,萧瑀没有告诉妻子,只是静静的嘱咐她好好教导莫迟礼仪,明天不要出问题。

至于杨妃能不能接受这个儿媳,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次日一早,萧家的门前早已准备好三架马车。

萧后、独孤夫人和莫迟各乘一辆,缓缓朝皇宫行进。

昨天,莫迟在宦官口中已经知道了杨妃的母亲萧皇后也住在萧家,但直到刚才听了独孤夫人的称呼,她才确认这位坐在第一架马车上的老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隋炀帝的皇后,萧氏。

萧后身份特殊,年纪又大了,素日深居简出,寻常一道圣旨,若没有必须全家到齐的要求,倒还不至于惊动这位前朝皇后,如今这次一同进宫莫迟才第一次见到这位身份尊贵的老太太。

不过眼前的萧后神色平和,虽然穿戴不俗,但看上去仍就像普通的老人一样,叫人很难想象她的一生中经历过多少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波折。

马车缓缓的从朱雀门进去,过了**的朱明门前,才有宫人搀扶三人下车,然后引着三人朝杨妃居住的宫中走去。

莫迟谨守独孤夫人之前的教诲,谨慎的低着头,跟着独孤夫人的脚步亦步亦趋,虽然第一次走进这个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宏伟宫殿,却不敢东张西望,唯恐行差踏错,惹下什么麻烦。

昨天萧郑氏虽然对杨妃看重莫迟异常高兴,但兴奋过后还是担心起来。

今早莫迟出门前,她还不断耳提面命,教女儿千万要小心,像是唯恐女儿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似的。

母亲,舅母。

见到萧后和独孤夫人到来,杨妃极为热情的亲自起身迎接两位长辈。

萧后和独孤夫人却不敢失礼,先行过礼,才一左一右随着杨妃坐下,莫迟走在最后,此时才上来行礼:见过杨妃娘娘。

你就是萧莫迟?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杨晏筠柔声道。

莫迟按照之前独孤夫人亲自教导的礼仪抬起头来,终于和居于上座的杨晏筠视线相交。

杨晏筠不着痕迹的将眼前的少女打量了一番。

这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肤若凝脂,眼横秋水,真是当得起国色天香,当初的吴王妃杨崇敏也是个相当标致的姑娘,但是和眼前的萧莫迟相比,实在大大不如。

只是,杨妃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儿子是被美色吸引,才费尽心思推荐这个萧莫迟给自己。

若真是这样简单,他大可不必费力气带莫迟到萧家去认亲,直接留在府里,给个良妾的身份就罢了。

那么,这个萧莫迟,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五十二 最是难得一见欢更新时间2013-6-16 23:54:24 字数:3127其实,有同样疑问的,并不止是杨晏筠一人。

萧后此时也仔细打量着这个吸引了她宝贝外孙的少女。

独孤夫人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紧张。

好笑自然是因为三个人现在无一例外的认真盯着这个萧莫迟看,就算脸上笑得再怎么温柔可亲,神情其实还是倾向于专注认真,充满了好奇和打探的味道。

萧后、杨妃、独孤夫人,这三个女人无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也还是女人。

所以在看到莫迟的时候,一种通常在这种时候所有的女性长辈都会有的情绪,也就是被后世命名为八卦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就占了上风。

至于紧张,自然是独孤夫人在为莫迟担心。

不管怎么说,这个萧莫迟,也是姓萧的。

既是萧家的女孩,和自家切身相关,独孤夫人当然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边。

虽说能不能被萧后和杨妃看重是莫迟的运气,但独孤夫人并不介意在这运气的范围内给莫迟增加一些助力。

叫独孤夫人感到庆幸的,是莫迟明显没有因为第一次入宫见到杨妃就变得局促不安、进退失据,以莫迟的生长环境论,能有这样镇定大气的表现实属不易。

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来,都是自家亲戚,过来坐。

杨晏筠盯着莫迟看了半天,终于笑着开口,直接赐座,看到莫迟有些局促时,甚至还催促了一声。

不用多礼,来啊。

多谢娘娘。

莫迟在一旁坐下后,再次开口的人,却是萧后,说话的话题也并没继续集中在莫迟身上。

恪儿回来有些日子了,愔儿怎么还没回来?在关心孙辈这方面,萧后与普通的老人无异。

这位昔日的大隋皇后眼下仍然安然无恙的后辈儿孙颇有限,李恪和李愔自然是她牵挂的重点。

前些日子接到了愔儿的信,那孩子……杨妃提起李愔,也有些烦恼,若是平时,和母亲、舅母说上两句倒也无妨,但今天一旁还有莫迟在,也不好说的太多,只含糊带过道:年纪小,到了封地越发玩得没了分寸。

如此倒也好。

萧后听了,反倒点了点头。

只是他虽然小,娘娘也要多劝他一些。

嗯,我理会得。

杨晏筠点了点头,竭力掩藏起眉间的一抹愁容。

这对亲兄弟性格并不相同,劝说李愔远没有劝说李恪那么容易,不然的话,李愔也不会借故迟归,到现在还没有回到了。

只是那孩子怕是不像恪儿,能明白我这一番苦心。

莫迟坐在一边低头不语,姿态标准,心里却别有想法。

萧后的话,让她回忆起了李恪在权力面前的退避。

现在看来,她似乎已经找到了李恪会有如此态度的源头。

老实说,发现这个源头之后,莫迟觉得要改变李恪的想法反而显得更难了。

无知才会无畏,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不但是在对抗李恪自己,同时还是在对抗李恪最亲近的人。

很难。

真的很难。

莫迟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李恪的未来格外不乐观。

就在她还没有成为李恪的妻子的时候,她就已经面临了一场准婆媳之间的战争。

但是她实在是不明白,萧后和杨妃都是一直生活在政治中心的女人,为什么会给李恪安排了这样愚蠢的一条路,让他一直低调行事,与世无争,最终毫无实权可言,在阴谋之中死于非命。

如果此时的莫迟能获得更多情报,她就会知道选择低调和远离权势中心的人并不只有李恪自己。

如今的杨晏筠,在宫中的权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冕之后,但即便如此,杨妃却依然选择了退避的态度,在牺牲了某些东西的同时,她也的确获得了太宗更多的信任和宠爱。

知道这些事的话,大概莫迟就能理解杨妃的思维了。

但是眼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把李恪的想法扭转过来,如何把杨妃的观念从李恪的脑海中抹掉。

她最苦恼的,就是没有足够能说服李恪不这样做就不行的证据,这使她的想法非常缺乏说服力。

从课本上记住的历史,最大的坏处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次的坏处是,很多被后人引以为戒的事情,在唐朝可能还没有发生。

更麻烦的是,莫迟没办法解释,她怎么能知道李恪这样不露锋芒的做法有危险?这种情况给莫迟的感觉就如同是她在写议论文却缺乏足够论据来支持论点一样,简直是最麻烦的情况。

莫迟姑娘,听独孤夫人说你的琴技特别的出众?莫迟出神的功夫,话题早在不知何时已经拐回了她的身上,杨妃的声音,瞬间拉回了莫迟的注意力,同时也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这个场合,可不是能容许自己随便走神的地方啊!回娘娘,莫迟不敢当。

莫迟诚惶诚恐答道。

萧后问:可念过书?念过一些。

在家里平日还做些什么?也和母亲学些针线和管家的道理。

说起来,这些问题之前独孤夫人差不多也都问了一遍了,莫迟回答得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不卑不亢,让杨妃和萧后都暗暗点头。

两人的想法和独孤夫人类似,莫迟进宫之前,她们已经知道这位萧姑娘的出身有些太过卑微,因此唯恐这个女孩子太过小家子气,缩手缩脚的,气度不堪为王妃。

如今看莫迟这样镇定自若,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杨妃唯有的不满意处,大约就是萧莫迟眉梢眼角的那种媚态了。

虽然这姑娘行动言谈不像是那种媚人的类型,但是这天生的媚态,还是让杨妃心头莫名的有些不快。

她不动声色,假作随口道:对了,听恪儿说,萧姑娘是和恪儿一起到的长安?是啊,这次多亏吴王殿下相助,我和母亲才能认祖归宗。

这方面的事情,莫迟和李恪早就套好词了,两人口径绝对一致。

当然,两人不和众人同行,一同跑去游山玩水的事情,自然是不能透露半分。

那时候吴王殿下到安州上任,因曾听叔祖父提起过先父因故并未随族人迁至长安,就留意代为寻找。

莫迟腼腆的笑道:正巧我家重整门庭,向各府都送了拜帖,吴王殿下心细,便留下了,又派了手下去调查了一番,确定无误之后,这才邀我和母亲到都督府中相认。

若非吴王热心相助,说定同行,我和母亲也难以远赴长安认亲。

因约好同来长安,吴王殿下还留我和母亲在府上住了一阵。

原来如此。

听到莫迟对李恪赞不绝口,却又丝毫不曾露出什么太过亲近的意思,杨妃微微笑了笑。

她故意在莫迟面前提到李恪,就是想看看这个姑娘是看中了吴王这个名头,还是看中了李恪这个人。

她是过来人,如何会看不出莫迟对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动心?且不说莫迟一脸不自觉露出的一丝羞涩,就光说莫迟提到吴王殿下的时候,竟不十分流利,显见极少这样称呼。

以时间算,莫迟和李恪至少相处了两个月,若非二人关系匪浅,莫迟已不用殿下称呼李恪,如何会有这种情形?可这丫头倒很知分寸,叙述时不但不曾故意彰显亲近,反倒把二人关系刻意的拉远,话里话外都带上母亲,毫不马虎。

今年你们母女能安心与族人团聚,真多亏吴王殿下。

这下,老爷也可以安心了。

独孤夫人也称赞道。

她这话虽然是顺势而言,但也确实发自真心,多年来萧朗的事情一直让萧瑀挂心,今年找到他的遗孀和女儿,萧瑀也可以安心了。

舅舅安心了,我却还是不太安心呐!杨妃看着莫迟,故意叹了口气。

独孤夫人配合的应了一声:喔?我要是有莫迟这样好的儿媳妇,今年过年就能安下心喽!杨晏筠笑着打趣道。

莫迟饶是再处变不惊,心理素质良好,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乍听到这句如此直白的话的瞬间也闹了个大红脸,垂下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但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没以为杨妃会真的多喜欢自己,至少她觉得自己合格,那就够了。

看到莫迟害羞,杨妃也不再继续打趣莫迟,转而又为萧瑀的身体状况和独孤夫人谈了几句,最后又和萧后依依不舍的寒暄了几句,这才让三人离开皇宫。

莫迟前脚才出宫门,后脚就有宫女前来禀告:娘娘,吴王殿下来了。

母亲。

李恪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那步履匆匆还是暴露了他现在的心情。

听说,您今天见过莫迟了?你这孩子,消息倒挺灵通。

杨妃本来还想逗逗李恪,可一看到李恪一脸强忍不安的模样,也不打算戏弄儿子了,笑道:那个姑娘看着,倒是挺不错的。

母亲,您的意思是?若是你父亲也同意,那倒无妨了。

杨妃笑着说到一半,突然愣了一下。

若是不提起李世民倒也罢了,一旦提起这皇帝,杨妃顿时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对莫迟眉梢眼角天生的那种风流媚态感到心里不舒服了。

——这姑娘,有哪个地方和那位姓武的才人很像……五十三 不意今日得重聚更新时间2013-6-17 23:43:49 字数:3432杨妃跟随李世民多年,从秦王府到皇宫,李世民的身边新人不断。

但在这些女子中,除了死去的长孙皇后,唯一能令她有些妒忌情绪的,也就只有这位武才人了。

原来就在今年,李世民因听说武士彟的次女相貌美艳,故特别召她入宫,封为才人。

武媚年轻,天生丽质,且又才华横溢,很快就获得了李世民的青睐,对她十分宠爱,赐名武媚。

这种事,杨妃本来早该习以为常了才是。

但是武媚的受宠不止体现在床笫之间,李世民甚至带着她处理政务,这就叫后/宫之中的一众女子心中愤懑难平了——这种待遇,就是当年的长孙皇后也不过如此。

难道说,陛下有意把这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送上那高高的凤座?这些日子武媚眉梢眼角之间的志得意满,不知叫后/宫中多少女子寝食难安。

杨妃这样的不快,已经算是看得很淡的了。

看着杨妃忽然出神的样子,李恪不禁好奇的唤道:母亲,母亲?怎么了?没什么,这件事我会跟陛下说的。

杨晏筠暗笑自己是思虑太过,那个莫迟,和这个武才人也不过是年纪相仿罢了,她收回心思,笑着对李恪说,这下放心了?多谢母亲成全。

李恪真心诚意的给杨妃行了个大礼。

有杨妃的保证,看起来他的计划已经算是实现大半。

正说话间,就有宫人来报,说皇上办完公事,正朝杨妃的宫中来。

李世民最近正宠爱武媚,去别的妃**中本来少了很多,就是杨妃这儿,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

这两天接连到访,可是让人有些意外。

原来,李世民心里惦记着今天杨晏筠要见莫迟的事情,所以一办完了公事,就直接跑到杨妃这边,想看看杨妃对这个萧莫迟的评价如何,却没想到李恪人也在这儿,父子俩一碰面,彼此都有些意外。

儿臣见过父亲。

李恪老老实实的行了礼。

自李恪从安州回到长安之后,这对父子俩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李恪因犯了错,一回来就为了在安州的诸多事情,被李世民骂了个狗血喷头,父子俩不欢而散。

所以上次李恪入宫找杨妃,也没有去拜见自己这位皇帝父亲。

罢了罢了。

李世民挥挥手,看到儿子的瞬间,本想训斥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想到儿子上次都没有对自己提起续弦的事情,身为人父的李世民,心里总有点小小的不是滋味,也不想再摆架子坏了妻儿谈到这事的心情。

爱妃,你今日见了那位萧姑娘,你看她的人品如何?陪不配得上恪儿?问起这个问题时,李世民还抬眼看了看在一旁不自然紧张起来的李恪,心里就对李恪的心思猜到了十成,暗觉好笑,脸上却偏偏绷得紧紧的,派头十足。

李恪看到父亲绷着脸的模样,心情就有些紧张。

他如今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可每次面对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时,还是有种小孩子见到家长时的奇妙心情。

何况他并不知道,杨妃叫莫迟进宫,是得到李世民首肯的。

乍听父亲问起莫迟,深知其中内情的他自然更加紧张。

可杨晏筠和李世民夫妻一场,早看出了他眼中的笑意,知道他其实心情不坏,于是反而笑道:回陛下,我看那位萧姑娘很不错,虽说出身世家末枝,但言谈举止进退有度,倒很有大家之风,配得上恪儿。

喔?是的,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以这姑娘的出身来说,真是很难得了。

杨妃的评价,让李世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萧莫迟感到很满意。

如果这个出身平平的萧莫迟一身小家子气,那就算李恪再喜欢,李世民也是不会赞同李恪娶这种女人为正妻的。

他身为皇帝,总不能要个让王公大臣们看笑话的儿媳吧?唐初仍深受魏晋南北朝遗风影响,对世家门第看得很重,如皇室贵族结亲时,都会优先考虑大家族的小姐们,一些大的世家甚至连李唐皇室的血统都不放在眼里,认为他们的血统中有胡人血脉。

这种观念带来的政治影响,让李世民没少头疼,所以从他本人的角度,其实倒不甚在意什么出身的高低。

但身份的高低往往会和一个人的气度成正比,所以杨妃对莫迟的这份气度赞赏有加,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实莫迟成长在现代,纵然身为孤儿受了不少委屈,但那种现代女孩身上几乎人人都有的独立气质,却是古代被身份等级和生活环境所限的女人们绝不会拥有的。

再加上她自从离开慧文苑后,虽然有些居无定所,但生活环境和地位都直线上升,居移气,养移体,混合出来的这份气度,倒比那些一直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们还要大气。

你这小子,既然看中了萧瑀家的姑娘,还绕着弯的跟你娘说。

李世民问过之后,心中有数,转过头向李恪发作道:直接告诉朕,朕难道会那么不通情理?儿臣知错。

听了李世民这色厉内荏的语气,李恪的心也放了下来,含笑道:父亲整日操劳国事,小事不敢劳烦父亲费心。

这怎么是小事呢……李世民罕见的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不小了,如今身边连个王妃都没有,怎能不让为父操心?若是家有贤妻,你做事也会沉稳些,身旁有个人能劝你几句,总不至于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

就是为父,也深感身边多亏有先皇后与你母亲的扶助,才能登上皇位,继而又安心国事。

是,儿臣若娶得贤妻,今后一定痛改前非。

李恪态度倒是老老实实的认错,只是这话叫李世民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想拿话绕自己,笑着啐了一口:你这小子,连你爹都想绕进去?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中意这位萧家小姐,朕赐婚就是了。

这下子你总该放心了吧?儿臣多谢父亲!李恪大喜过望,诚心诚意谢恩行礼。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府去吧!李世民赶走了欢天喜地的李恪,这才转向身边的杨晏筠。

晏筠,李世民在杨晏筠的耳边轻声道:刚刚我的话,并不只是场面话。

虽然你和无虞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但对我而言,你们同样很重要。

恪儿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儿子。

臣妾明白的。

杨晏筠柔柔的笑了笑,道:而且,恪儿确实不愧是陛下的骨肉。

今天的那位萧姑娘,我觉得很像一个人。

谁?杨晏筠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她,有些像……武才人。

此时的莫迟可不知道杨妃把自己和那位大名鼎鼎的武才人联想到了一起,她今天第一次入宫,就得到了杨妃的赞赏,从计划来说,已经算是非常顺利了。

不过到底圣旨未下,莫迟也不会太早的兴高采烈起来。

而且比起这未知的将来,眼下倒有更让莫迟感到高兴的事。

碧池姐姐!听瑶华说孙达带了个女子求见自己,莫迟心中便隐隐有些期待。

——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站在孙达身边的女子,不是昔日对莫迟照顾有加的碧池又是哪个?碧池可不敢当。

碧池连忙摆手。

身份有别,小姐慎言。

莫迟拉着碧池的手道:在我房中不碍事的。

瑶华古灵精怪,虽然不明内情,但看到两人显然有些私密话要谈,笑眯眯的说:小姐,我去准备些点心。

这位姐姐,您先陪着小姐坐坐,我去——去就来。

听着瑶华故意拖长音强调的去字,莫迟不禁笑道:你去吧。

她知道,瑶华这一去,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会回来的。

这个精灵的小丫头,因李恪的关系,锻炼的在这种时候很会掌握尺度。

孙达在一旁憨笑道:碧池一到长安,王爷就嘱咐我将她送来和小姐相见了,我……我也先出去,有事的话小姐随时叫我就是了。

待孙达出去之后,碧池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拉着莫迟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半天,终于叹道:想不到他竟会是王爷!小姐……妹妹如今真是越发的漂亮了。

看到莫迟的表情,碧池终于改口叫回了妹妹。

我看得出来,王爷对妹妹,是真的上了心。

妹妹如今能有这样的归宿,我也安心了。

那姐姐你呢?你和孙达怎么样呢?莫迟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碧池,问题连珠炮似的丢了出来:那天在菊宴上,又是怎么回事?碧池笑道:没想到,妹妹也会有这么多问题的一天。

莫迟一愣,这才想起原本的墨池那个不擅言辞沉默寡言的性子。

她愣了一下,才笑道:好久不见姐姐,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所以一下子,话也多起来了。

莫迟担心碧池继续对自己性格大变的事情问下去,但碧池只是随口一提,随即就认认真真的回答起了莫迟的问题。

原来莫迟离开慧文苑之后不久,孙达就再次到访慧文苑,叫齐杜慧文和碧池,追问起莫迟之前究竟都有什么人见过。

杜慧文终究是见识得多些,对穆公子的身份就有了疑问,并且提出为了遮掩莫迟的身份,将花魁的名号改在碧池头上的主意。

反正两个名字听上去近似,莫迟几乎没怎么在人前露过面,碧池又艳名在外,只要气质举止稍加装扮,加上杜慧文和客人插科打诨,很容易就让所有人接受了那次选夫的小花魁已经病死,如今慧文苑的当家花魁就是碧池这一情况。

然后孙达就安排了菊宴上的那场舞蹈来验证杜老板娘的办法是否可靠,也就是在那时,杜慧文和碧池才知道穆公子的真正身份以及莫迟的新身份。

我那时候心里很想看看你最近怎样,又不敢太露痕迹,怕被有心人注意。

说到这里,碧池的眼圈不禁红了,原本心里也是难过的,可我想着,虽然不能相认,但妹妹现在过上了好日子,该觉得开心。

姐姐……碧池的话,听得莫迟心中暖洋洋的。

五十四 幸有姐妹为膀臂更新时间2013-6-18 23:49:15 字数:3261当初,莫迟离开慧文苑,撕碎了卖身契,只以为自己从此会和慧文苑再无牵扯。

但直到那次和李恪吵架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想的确实太过单纯了。

她是永远也不能改变在这个世界的自己,出身于那个青楼的事实。

但是抱怨出身这种已经既定的事实,显然不是莫迟的性格。

慧文苑,固然是自己难以抹去又不能揭穿的背景,但同时也是自己最有利的后盾——杜慧文和碧池的真心真意,绝对会给今后处境艰难孤立无援的莫迟最大帮助与支持。

莫迟说要用原本慧文苑的女人们开青楼,其实也有这一层心思在。

如今重逢,碧池的表现果然没有让莫迟失望。

几个月不见,那个彪悍泼辣的碧池,变得内敛了许多,但那份热情与真挚,却丝毫不减。

听说王爷的事情之后,阿姨也很为你高兴,说是墨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碧池擦擦眼泪,重新又笑着对莫迟道:我听孙大哥说了,你要把慧文苑的人都接来长安,让大家在平康坊做生意。

这事倒正合了阿姨的心思。

我和孙大哥同行,来的早些,阿姨她们大概再有一两日就能到了。

阿姨也打算把慧文苑开到长安来?莫迟吃了一惊,这想法可真有些稀奇。

古代又不比现代,交通不便,青楼这种生意,怎么会挪来挪去的呢?这个……阿姨……阿姨是她有心关了慧文苑!碧池支吾了一阵,还是坦率的说明了杜慧文的真正打算。

是这样……莫迟喃喃自语,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杜慧文知道了李恪的真实身份,又了解到了李恪的计划。

以杜老板娘的聪明程度,当然明白自己知道这么多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算关闭慧文苑,怕是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吧!我看错了杜阿姨。

碧池有些惭愧的说。

本以为阿姨也和一般鸨母无异,但是在你的事情上,阿姨从未想要占什么便宜。

如今,慧文苑整个儿搬进了长安。

虽然孙大哥对我说过,可墨池,我在这儿大胆问你一句,这真的是你的主意么?碧池又不是傻子,杜慧文想到的事情,她就是一时间想不到,过后也总该想到了。

伪造身份嫁入皇室,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最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阿姨,阿姨对我真的很好。

莫迟明白碧池的担心,轻轻的笑了笑,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主意,姐姐,你该明白,我为什么想出这个主意。

就像是因为孙达的关系,王爷从来不会担心你会泄密一样。

虽然话题正严肃,但听了这句话,碧池还是脸红了。

李恪早就拿了一笔钱给孙达,让他为碧池赎身,不过为了继续遮掩莫迟的身份,碧池还是暂时留在慧文苑,只是像过去的莫迟那样,偶尔唱唱歌跳跳舞,不接客人就是了。

这件事碧池不好意思说起,却不想莫迟早就已经从孙达口中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并托他安排自己与碧池相聚,这才有今日的相见。

碧池脸颊通红道:妹妹的意思是……王爷对自己人,非常的信任。

因为你和孙大哥的关系,王爷从不担心你会泄密。

莫迟认真的说。

如果阿姨带着慧文苑的姐妹们为王爷做事,她们的安全就一定可以得到保障。

这我可以保证。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特意求王爷接你们来到长安。

原来如此。

碧池松了口气,随即自嘲道:也是了,王爷要是真的打算……何必还要劳师动众把我们大家带到长安来。

正是。

莫迟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王爷开这家青楼,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还记得,我离开慧文苑那天,我们听到的话么?莫迟认真道:王爷觉得,在青楼,大概可以知道很多平时不方便知道,或者是没机会知道的事情。

碧池闻弦歌知雅意:也就是说,王爷希望我们姐妹能够帮他多多探听一些这一类的消息?是的,青楼只是第一步。

莫迟目光灼灼。

接下来,我打算再经营一些酒楼、食铺、客栈之类的地方,生意是多多益善。

只有这样,才能帮助王爷获得更多的消息,姐妹们今后就是离开了慧文苑,生活也能有保障。

妹妹真是越发厉害了。

碧池听莫迟侃侃而谈,对未来做出的各种规划,突然感慨的叹道:唉,妹妹,王爷能这样对你,说句实话,连姐姐心里都觉得有些嫉妒。

莫迟摇了摇头:姐姐说笑了,我看孙大哥看似风流,对姐姐也是真心实意。

王爷对我固然不错,但姐姐是没见到王爷府上那些绝色美姬……墨池这是嫉妒了?嗯。

莫迟无奈的点头称是。

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原来嫉妒是这样的。

男人三妻四妾份属平常,何况那是王爷,你将来嫁过去也是继室呢……但是王爷对你用的心思,孙大哥做不来也做不到。

……有几个男人,能像王爷那样为了娶你为正妻,帮你摆脱奴籍,改换身份?咱们这些曾入贱籍的人,根本没资格嫁为正室。

孙大哥如今对我虽好,我却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他哪天会三媒六证娶回一位正房夫人……看到莫迟的表情,碧池不禁继续劝说,可说到这里,自己倒先黯然神伤起来。

所以,以王爷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所以我也不想争些什么了,只是心里偶尔还会有些难过罢了。

莫迟嘴上应着,心里却惊讶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本以为自己已经开始融入这个时代,可到了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唐朝已经呆了小半年,原来有些常识性的东西,自己根本不了解。

直到此时,她才隐约记起,李恪确实对她提过所谓良人的身份之类的话,原来就是这个意思么?良贱不能通婚,所以李恪觉得自己付出很多,而自己却难免觉得他对自己心怀轻视,全是因为这个观念问题么?看到莫迟有些心不在焉似的,碧池只当她听了自己的话一时仍有些想不开,也不再多说,只是安慰的笑了笑。

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

我就怕,不等我习惯这种事,王爷就对我没有耐心了。

莫迟忽然幽幽道。

这次接慧文苑的姐妹们来长安的事情,并不是王爷的主张,而是我的意思。

碧池原本笑着的表情迅速凝固在唇边,脸色难看起来:你说什么……?王爷原本没有打算把青楼的事情交给我办,是我力主让姐妹们来为王爷办事。

莫迟反而笑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勉强。

之后我想,既然已经开了青楼,今后我也不怕再做些别的生意,也好让姐妹们将来有条出路。

碧池看着莫迟的笑容,说不出话来。

她发现自己起初想的太过简单了,完全忽视了莫迟刚刚提起这件事出自她的手笔时,用的是求字。

碧池比莫迟年龄大,和男人相处的经验也更多。

凭她的经验,莫迟这次明显是忤逆了这位吴王的意思,如此自作主张,固执己见,实在不是在后院的争宠斗争中能获胜的方式。

如今看来,莫迟虽然确实成了萧小姐,可她的处境可能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乐观。

姐姐不用那么担心。

莫迟看到碧池难看的脸色,安慰道:王爷对我还是很好的,也顺利按照计划让我们来到萧家认了亲,让我搬进了萧府,我还进宫见了王爷的母妃,事情都很顺利。

……那就好。

看着莫迟的笑脸,碧池把话艰难的咽了回去。

莫迟的话中没有提到她在自作主张之后是否还和吴王见过面,碧池本想问问,但马上改了主意——她不想提醒莫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吴王虽然没有放弃把莫迟纳为王妃,但眼下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她身上。

在碧池想来,这种可能,对一心爱着吴王的莫迟而言,真是太残忍了。

她甚至后悔自己之前说出的那些话,那些对莫迟处境赞美和羡慕的话,或许对莫迟而言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吧?碧池兀自想着,神色却坚定起来,她还可以帮助莫迟,她在孙达的身边,同样也可以帮到莫迟!姐姐今天就住在我这儿,明天正好可以等孙达接你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偷偷跑去看看平康坊里的慧文苑修得怎么样!莫迟却已经换了话题,收起了刚刚伤感低沉的情绪,恢复了神采飞扬。

这件事一直都是孙达在办,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啊,好。

看着莫迟如此兴高采烈,碧池自然不会拒绝。

可惜,这种事我做起来不太方便。

莫迟稍显遗憾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发育良好的胸脯,这样想假扮男人也不容易……只好少去几次,多麻烦孙达了。

妹妹别担心。

今后妹妹不方便去看的,姐姐替你去看,妹妹不方便去听的,姐姐替你去听。

听到这话,碧池眼前一亮,伸出手握住莫迟的手,掷地有声的说:妹妹能为了阿姨,为了慧文苑里那些姐妹们不惜开罪王爷,姐姐怎么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在一旁偷懒呢?谢谢姐姐!莫迟笑得很诚恳,心口却满满的都是苦涩。

她刚刚成功算计了自己最信任,也是最关心自己的碧池,这份心理负担,可比当初欺骗萧郑氏的时候,要大多了。

碧池怎么会想得到,让她主动要求帮忙,才是莫迟真正的目的呢?五十五 观世情莫迟出游更新时间2013-6-19 23:42:58 字数:3041从最初引起碧池关注,再到婉转说出自己为了这件事和李恪闹得不愉快,最后引出碧池主动要求帮忙——事情的发展完全在莫迟的预料之内。

在确定要开青楼之后,莫迟便已经思索过这方面的事情。

虽然大唐风气相对开放,但礼教依然还是觉得女性不宜在外抛头露面,将来就算自己真的做了这个王妃巡视产业都不大容易,更别提这个产业一切都需隐秘进行了。

她需要帮手,需要聪明能干又值得信任的帮手。

在这个世界上,对莫迟而言,大概不会有比碧池更可靠的人在了。

虽然在她离开慧文苑之前,碧池曾因自作主张而闹出一个天大的乌龙,但是这并不妨碍莫迟了解到碧池对自己的好是多么的诚心诚意。

正因知道,所以算计,正因知道,所以难过。

莫迟强忍着这种巨大的负疚感,将碧池牢牢的绑在了自己这架战车上。

但是,从对李恪说出自己的打算开始,她就只能继续前进,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碧池打定主意之后,本决心短时间内都留在萧府了。

可她到萧府本是孙达悄悄带进来的,要留下实在没有适合的理由。

莫迟最担心的还是萧郑氏见了碧池会认出她是那日跳舞的花魁,因此特别小心的暂时将这件事瞒过了萧郑氏去,要是碧池长久的住下,那可就瞒不过去了。

结果到最后,碧池不得不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当晚,碧池就留宿在了莫迟房中,姐妹俩抵足而眠,聊得很是开心。

莫迟目的达成之后,谨记昨天的教训,少说多听,不光没有再被碧池质疑,还从碧池处听到不少关于墨池小时候的往事。

像是碧池提及小时候曾经和碧池两个人一起逃出慧文苑,结果墨池自己跑丢了,还是碧池回去找杜慧文帮忙,从野外破庙把墨池给找回来的。

两人为此受罚抄了一百遍论语。

莫迟听了只是腼腆微笑,丝毫不表态,心里却暗暗猜测是不是这次失踪,才让墨池和黑狐精乌卿结下了缘分。

第二天一早,孙达如约前来,莫迟先和他商定好了计划,又禀明了母亲萧郑氏和当家主母的独孤夫人,说自己想去东市为买些东西。

听说是这事,独孤夫人自然不会让莫迟一个姑娘家家独自出门,吩咐管家派几名萧家老成持重的家仆陪着,这才放心的放莫迟主仆出门。

碧池自然跟在莫迟的身边,萧家的家仆极少和莫迟接触,也没察觉碧池的存在有何不对,稀里糊涂的陪着莫迟三人上了街,而孙达则凭着一身武艺,偷偷的潜在人群中暗暗保护三女。

难得去集市,为了方便,莫迟三女选择骑马出门,头上都戴了幂离,天气虽然已经很冷,但三人都穿了暖暖的羊皮,就是有冷风吹过,倒也不觉的受不住。

莫迟和瑶华在来长安的一路上已经练就了好骑术,碧池虽然差些,但好在有萧家的仆人在前面牵马,倒也没什么关系。

莫迟今日去的东市,距离萧瑀的相府并不远,东市本来就主要面向达官显贵,自然距离这些贵人们的官邸较近。

来长安这一路上,莫迟也见过不少的集市,但是真的说起来,还没有一个地方能和眼前这个大得让莫迟对古人心生敬意的大市集相媲美。

莫迟在现代也没什么时间和闲钱去逛街,但好歹也算是见识过,和古代这热闹的集市相比,现代那些比照着欧美现代风修建出来的商业区,反倒少了眼前这种特别传统中国的味道。

小姐,这里的店铺多,人也多,我们来的一路上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瑶华年龄最小,忍不住惊叹道。

萧家家仆中为首的萧安笑道:东市这边的人还少些呢,小姐若是去了西市,就知道什么是人山人海啦!长安繁华,名不虚传。

碧池由衷的赞了一句。

莫迟笑道:我们先去买东西吧!买东西,这绝对是个能让世界上任何时间段的女人都发挥出无穷力量的事物。

从最初杜慧文给的体己,到后来住进萧家后萧郑氏交给她的私房,再加上后来李恪交给她修建慧文苑的资金……总之,眼下莫迟手上的金子到这东市采买,总算不至于太过寒碜。

说起来,这还是莫迟第一次做主出门,之前她虽然也曾经逛过街,都是跟着李恪同行。

如今身边的人是碧池和瑶华,逛起街来居然大不相同。

听着才相识不久的瑶华和碧池一起热络的谈论着街边的店铺商贩,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只是此情此景,叫莫迟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原来这女人和逛街之间不论什么时代,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买了几匹上好的绸绢,又选了几件首饰,碧池和瑶华还有些意犹未尽,莫迟却已经完成了采购计划,拉着两人朝街头那家酒楼走去,说是要休息休息。

这才是莫迟今天出门的重点目的地,萧家的家仆们在一旁,她终归是不好走到平康坊去,只好如之前所说,待会儿让孙达带着碧池代她看看了。

但酒楼这种地方,无论小说还是现实都是绝佳的情报流通场所,实在不容莫迟错过。

莫迟之前跟李恪一起到这地方来,都是坐在包厢,难得今日自己出门,总算可以坐在热闹的大厅中了。

也正巧这家酒楼的包厢全被人占满,莫迟连考虑理由都省了,直接拉着瑶华和碧池在窗边落了座。

萧安听说没有包厢,不禁皱眉道:小姐,要不我们换一家?随便坐坐,也没关系,莫迟刚刚就确认过了,这附近数这家酒楼的生意最好,又能顺理成章坐在大厅,莫迟自然不会同意更换地方,随口道。

萧安见莫迟自己也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也不再多话。

其实东市这边若不提前预定,很难找到包厢,他多说这一句,主要还是怕这位小姐是个多事的,到时候挨骂的还是自己。

小二见进来的主顾是几个姑娘,十分善解人意将莫迟一行引到较为清净的一处座位。

这里是个靠窗的角落,若非故意,可说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了。

莫迟身为主人,同行的其他人自然不宜与她同席,莫迟好说歹说,才扯着碧池、瑶华和萧安入了座。

戴着幂离吃喝虽然不太方便,但三个女子都没有摘下。

出门在外少生事端,莫迟跟着李恪到了长安,出门的经验也是积累了不少的。

说起来到了唐朝,莫迟自问自己最有长进的,莫过于这酒量。

唐朝人平日里动不动就拿酒当饮料喝,度数不高,喝来喝去,原本不会喝酒的好学生莫迟,酒量倒是越发好了,也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墨池的元神作怪。

酒菜上齐,莫迟坐在窗边小口抿着酒,听着酒楼中嘈杂的议论,借着幂离的遮挡,打量着酒楼中的每一桌客人。

只可惜,坐在这大厅中的,多半还是百姓和生意人,谈话的话题若是民俗专家听了,恐怕还会感兴趣,但对于莫迟来说,意义实在不大。

正失望时,莫迟突然自窗口望见一行看穿着相当华丽不凡的客人,正走进酒楼,急忙调转视线,死死的盯着酒楼的大门。

当先走进来的,是个长髯白面的中年男子,他走进来之后,又回过身去伸手搀了一下后面的那个男人。

这第二个进来的男子,年纪和前面的这人差不多,也留着漂亮的长髯,只是肤色却趋于古铜色,和白面的男子相比,少了几分温文儒雅,却多了许多不怒自威,在他身后,则跟着几名挎着宝剑的侍卫。

店中的客人大都看出这一桌人的身份怕是不俗,连看也不敢向这边多看一眼。

此时仍打量着这一行人的莫迟的视线,就变得有些突出了,只是莫迟自忖戴着幂离,并没有收敛自己目光的意思。

作为都城,长安城里大富大贵有权有势的人极多,像这人这般架势十足的客人并不少见。

对这样的客人,小二虽然伺候的恭敬谨慎,但却没露出那种被震撼到的神情。

单就这点来说,这里的小二就很是不凡了。

中年男人见此,倒很满意的笑了笑,问过小二确实没有包厢之后,也没有张扬或者以钱权压人,而是很平静的在临街的另一张桌旁坐了下来,恰恰就是莫迟的邻桌。

从人们不敢同席,就在一旁侍立,另有些人,干脆就站在店门外面。

那个古铜皮肤的中年男子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莫迟的视线,此时既然已经坐下,竟然直接对一旁的莫迟开口道:姑娘可是在看着老夫?是。

既然被对方注意到,莫迟索性落落大方的点了点头。

请教老丈尊姓?怎么称呼?老夫……老夫姓穆。

中年男子显然没料到莫迟会承认的这么痛快,愣了一愣,随即答道。

穆?莫迟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惊:李恪之前,可不是也假称姓穆么?五十六 承御旨皇帝赐婚更新时间2013-6-20 23:57:57 字数:3035看这个穆老爷刚刚那一愣,八成这姓氏也是假的,同样是假的姓氏,同样是自称姓穆,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莫迟一下子就把这位穆老爷和李恪联系到了一起。

心里抱了这个想法,莫迟再打量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越发觉得他的眉眼之间和李恪颇有相似之处,骨架身形也和李恪相似,有种叫莫迟看了就觉得分外熟悉的感觉。

这个中年男子的肤色较李恪更深,双眼和李恪一样炯炯有神,一双剑眉深入鬓角,看着比李恪少些书卷气,多了一股慑人的戾气。

容貌虽然有些相似,但就气质上说,可要显得比李恪成熟和骇人多了。

穆老爷也不出声,任由莫迟在幂离的后面打量自己,与此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这三位少女。

当中开口与自己说话的这个,衣着较为华丽,看来应该是小姐,另两个则身着布衫,大约是丫鬟。

虽然薄纱遮住了三女的面孔,但依稀仍可看到三女姣好的容貌。

说来在东市这个地方,偶尔也有些出门采购的贵族夫人小姐来歇脚,但像这个姑娘这样胆敢和陌生男子搭话的,倒也稀罕。

穆老爷对这个大胆的小丫头产生了兴趣,笑眯眯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这位老丈问的好生冒昧。

萧安皱起眉,开口阻拦道。

他刚刚好生后悔,自己在那个穆老爷进门的时候,就应该劝劝这莫迟小姐,不叫她和对方搭话,如今对方要是靠着人多势众纠缠上来,也是麻烦得很。

虽然他自恃有萧瑀的身份做护身符,这长安城里的官员百姓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总不至于让莫迟出什么大事,可若是真闹起来,叫老爷夫人知道他办砸了差事,回到萧府,这处罚却是逃不了的。

莫迟却已经回答了穆老爷的问题:小女子姓贾。

贾?那个自从陪着穆老爷进来之后就一直不出声充当背景的白面男子低声嘟囔着。

这京中大小官员他自问是非常了解的,但是若说起姓贾的显贵人家,当真是没有的。

这倒是个聪明的丫头。

穆老爷听了却不假思索的笑道:无忌你还不明白么,她那是故意在嘲笑朕……告诉朕她知道老夫告诉她的姓氏是假的。

陛下圣明。

白面男子点了点头。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行事言谈肆无忌惮的小丫头,还会有这种鬼心思。

莫迟猜的一点不错,这位假装姓穆的中年男子,正是李恪的父亲,当今皇帝李世民。

他今天心血来潮,处理完政事,悄悄拉了妻舅长孙无忌作陪,出宫放松一下。

眼看年关将至,宫中各种祭祀典礼繁多,他这个皇帝可是要好好的操劳一阵,机会难得,自然要好好把握。

长孙无忌陪李世民选择的这家酒楼也是大有内情,这家酒楼乃是胡商所开,高级官员很少选择这里,也避免了李世民在外面被御史们看到,到时候进谏一番,以魏征为代表的一班谏臣那言辞的激烈程度,就算是皇帝也是吃不消的。

莫迟不解其中内情,只以为这家店客流量最大,就想要来搜集情报,本可算是闹了个大乌龙,却没想到正巧遇到了李世民微服出宫,成就了一次意外收获。

被李世民称做无忌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长孙无忌,他对这个大胆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反而觉得这个姑娘未免太过冒失,但看李世民的神色,倒有些欣赏的意味,因此也不好忤逆君心,道: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是啊,就不知她究竟是谁家的女儿。

李世民低声嘟囔之后,捻须笑道:贾小姐,还未回答老夫的问题,刚刚老夫进门之时,小姐为何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呢?刚刚小女子偶然自窗口看到二位,小女子看老丈走路步态,似乎本是个练武之人,但你身旁的这一位先生,却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练武之人步子大些,走得快些,理应先走进来,可偏偏是这位先生先走进来,之后才引着老丈进来。

以这位先生待老丈的态度,似乎很是恭敬,可我看这位先生举止气度,也非是寻常人物。

你们看似主仆,却又不像是主仆。

小女子一时好奇心起,这才多看了一会儿。

莫迟不疾不徐的说着,说到最后,举起酒杯,朝着眼前的穆老爷敬了杯酒: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老丈多多原谅。

长孙无忌听了,早已皱起眉来。

微服私访,势必以不引人注目为首要任务。

可是听这姑娘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一行人,哪里是不引人注目,简直是太过引人注目了!对方说的都是重点,自己陪在皇帝身边,说是下人又不像,若平辈论交……面对着做了多年帝王的妹夫,如今的长孙无忌可没有这个胆子。

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聪明,也出乎了李世民的预料。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希望自己在宫外人群中太过明显,每次出宫,也都是费了一番苦心安排的,但是没想到这小姑娘三言两语,仅凭着他和长孙无忌之间的相处,就看出了古怪。

但是李世民当然没这么容易就露出惊讶或是慌张的表情,他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解释道:姑娘多心了,这位老兄确实不是老夫我的下人,乃是我的妻舅。

只是昔日老夫对妻舅有大恩,故此妻舅对老夫常常尊敬有加,刻意照顾。

李世民随口扯了个谎,反正他的谎话也不怕身边的人会给他拆台,说得理直气壮之极。

心里却也不免苦笑,想不到自己身为皇帝,此时却要说谎话来糊弄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

原来如此。

莫迟眼前一亮,嘴角微微勾起。

妻舅?李世民却没想到,自己这句谎话,间接的把身边长孙无忌的身份也出卖了。

原本莫迟还在想,如果眼前的穆老爷真的是李世民,那这位和李世民同行的文臣会是谁。

结果这妻舅二字,就让这个谜底昭然若揭了。

除此之外,老夫身上还有什么让小姐觉得好奇的事情么?我看小姐看着老夫的眼神,可不止是觉得我和我这妻舅行止有异这么简单呐!本来这话题应该已经结束,可谁知李世民却不依不饶似的,把这问题再次重新改换门面的提了出来。

莫迟淡淡一笑:再有一个理由,就是我看老丈的气势尤其不凡,想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见识短浅,像老丈这样英雄人物,生平仅见。

我大唐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也多亏有老丈这般英雄人物,才能成此盛世。

可恨我只是闺阁女流,不能为国建功立业,心有向往,一时想得痴了,竟没注意盯着老丈看的太久,太过失礼了。

哎,老夫可没有责备小姐的意思。

听了这个答案,李世民心中暗暗惊异,这贾小姐的第一个答案,还可说是细心聪慧,但第二个答案其中的豪情,却是寻常女子罕能想得出的。

而且这女子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坚决果断,以李世民识人之能,敏锐的判断出她绝不是信口说说那么简单。

想不到看着老夫的一瞬间,小姐竟能想到这么多?李世民感慨的叹道。

小女子见到老丈,一时念起亡父,想的难免多了些。

莫迟这里和李世民一边聊天,一边隔桌对饮,碧池却早已按照原计划离席而去,萧安喝了几杯酒,也忍不住要去出恭。

谁知他这一去,才没多大的功夫,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家里派人正找您回去呢!萧安心急火燎的低声说道。

皇上下了圣旨给小姐,夫人叫小姐赶快回去接旨!喔?我知道了,瑶华,你去结账。

对了,把那位穆老爷的钱也付了。

听到是圣旨,莫迟也不敢耽搁,小声吩咐了瑶华几句后,自己也匆匆起身,走到李世民桌前向他行了一礼。

穆老爷,家中有事,小女子暂且告辞,今日的酒钱,就记在小女子账上罢!瑶华此时早已去结了帐,回到莫迟身边:小姐,咱们可以走了。

怎么好意思让小姐破费。

李世民道:若有机会,还是让老夫回请小姐为好。

您客气了,今日小女子言辞无礼,老丈不怪,小女子已然非常感激了。

告辞。

莫迟匆匆辞别了李世民,纵马回萧府去了。

莫迟虽然走了,李世民却仍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独自出神。

察觉到李世民对这个贾小姐兴趣浓厚,长孙无忌问道:陛下,要不要让侍卫们跟着去看看,看她究竟是谁家的女儿?谁知本来兴致盎然的李世民却摆了摆手,你们不必去了。

如果朕所料不错,朕已经知道这个姑娘的家世了。

对了无忌。

嗯?……没什么。

李世民摇了摇头,嘴角含笑的将酒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我们也回去吧!五十七 既已相识何动问更新时间2013-6-21 23:46:32 字数:3109李世民话中有保留,只说了一半,在一旁的长孙无忌碍于身份,却不能再多追问,心里顿生疑窦。

贾氏的身份是假,但皇帝对这个小姑娘的兴趣却明显是真。

如今皇帝又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家世,却又不对自己说出口,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问题?要知道,李世民自长孙后去世这段日子,虽然没有再大肆采选秀女充实**,但不时仍会挑选一些民间极富盛名的女子入宫,最近宫中风头正盛的武才人,正是太宗在这种情形下听说她美貌惊人而特地召入宫中,莫非这个贾氏,也会步武才人后尘?想起死去的妹妹长孙无虞,长孙无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惜。

若是妹妹还在世,他何必留心这种不甚光明正大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帝、一个丈夫,李世民对长孙皇后情深意重,但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富有四海的皇帝,迄今再未立后已经是仁至义尽。

……也罢,无虞已死,今后**的事情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幸好对于无虞留下的儿女,皇帝倒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有加,那位前隋公主虽说受宠,儿子却都不大争气,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长孙无忌心里盘算着,脸上却丝毫不显,平静道,臣送陛下回宫。

李世民不知道自己没有说完的这句话,引起长孙无忌这么多的猜测,笑呵呵道:是了,咱们早些回去,不然叫魏征他们知道,可是麻烦的很呐!刚刚没有说下去的话,李世民显然不准备继续,至于那句他本想询问长孙无忌的话到底是什么,自然也就只有他这位皇帝知道了。

而另一边,莫迟带着瑶华急匆匆赶回了萧府接旨,碧池自然跟着孙达回了吴王府。

碧池原本担心莫迟,倒是孙达劝她,若是圣旨确实将莫迟许配给了吴王,那王府也该接到圣旨,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晓。

碧池这才答应和孙达回去。

见碧池跟自己离开,孙达也松了口气,心道如此一来,就算圣旨并不是赐婚给吴王李恪和这萧莫迟,碧池也不能在冲动之下惹出什么事来,这才放心。

比起担心莫迟的碧池,他更关心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碧池。

孙达和一昧对莫迟信任关怀的莫迟可不一样,跟这位准王妃接触久了,他可不敢把莫迟当作一般的弱质女流。

要说这孙达,本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可是和莫迟重逢的第一日,就被对方大胆直接的一个青楼问题给惊到,后来又被李恪派去跟着莫迟办事,整天事无巨细被莫迟问得头晕脑胀,搞得他不敢丝毫大意,连风流快活的时间都没了。

他起初知道莫迟身份,总还把她当作在慧文苑里那个让自己慕名已久,而后又间接由自己介绍给王爷的小小妓/女,可今时今日相处下来,心中早已把她当作和自己一样的男子看待,相信不论什么情况,她都有能力应对得来。

不过事情确实顺利的一塌糊涂,倒也没有什么麻烦需要莫迟解决。

这次的圣旨确实是为赐婚而来,赐婚的对象,也的的确确就是吴王李恪。

这道圣旨一下,莫迟的身份顿时从投奔相府的孤女,成了在萧家待嫁的准王妃。

唯一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圣旨也不知是真没搞清楚,还是皇帝想要给儿媳抬抬辈分,居然把莫迟写成了萧瑀的侄女。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尴尬,倒是来宣旨的宦官看到萧家人脸色古怪,主动问道:那位萧莫迟萧小姐,可是上次随独孤夫人一并进宫拜见娘娘的?是。

那杂家这旨意,就是给她的。

宦官起初还以为自己搞错,现在知道没错,顿时松了口气,把旨意郑重其事的交给莫迟,就告辞去了。

独孤夫人打发人送了这位传旨的宦官,看着自家丈夫。

老爷,这是……陛下真是……听了这圣旨,萧瑀也有些哭笑不得。

李世民本来就是自己的外甥,结果偏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生生拉平了两人之间的辈分。

谁知如今为了继续保持平衡,竟然连莫迟的辈分也给抬了上来,这可算是什么事啊,好歹这莫迟丫头现在还是萧家人呢!罢了……萧瑀虽然有些古板,但是面对皇帝,终归是古板不起来的,反正自己已经有了个本是孙女辈的儿媳,如今莫迟这个远房的孙女突然在圣旨上变成了侄女,也不算太过难以接受了。

反正这事真深究起来,皇帝大可以自己写错为由推搪过去。

他几次被罢官,如今对于有些无需深究的事情,也不太介意了。

不管辈分如何,这婚事,终归是我萧家主持。

萧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对妻子说道:剩下的事情,就劳烦贤妻了。

如今距离除夕剩的时间不多,各官署也安排不出足够的时间和人手再给李恪这位王爷筹备婚事,李世民索性选择把莫迟和李恪的婚期定在新年过后再议。

这个安排深得独孤夫人之心——过年前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很忙的,要真是赶在年前就要办喜事,那需要准备的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萧郑氏是最高兴的,听说皇帝终于赐婚,莫迟总算如愿以偿、终身有靠,她从见到李恪起揪着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整日都是笑呵呵的。

本来独孤夫人和她处得就不错,如今看独孤夫人新年事忙,不时的也去帮忙。

只是,不管婚事还是新年,莫迟这个主人公,反而没了事情可做,只有借着采购的引子再次找机会出门。

独孤夫人和萧郑氏只当她年轻姑娘贪玩,并不反对,但要求莫迟只要出门就必须带上萧安一行家仆保护。

可有他们在一旁,莫迟想去看看长安的慧文苑这个计划也就无法实现。

无聊之际,莫迟再次逛到了上次的那家酒楼,看到酒楼热闹依旧,顺便就走了进去。

才刚进了酒楼,莫迟就见一个陌生的布衣女子,主动凑到自己面前,行了一礼。

贾小姐,我家主人请你过去叙话。

莫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坐在一边主动和自己招手的人,正是她怀疑是李世民的那位穆老爷。

只不过今天的他身边却不见了他那位白面的妻舅,只有几个侍从站在身后,除此之外,便是多了眼前这个来邀请自己的美貌丫鬟。

老丈,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李世民,莫迟也不扭捏,主动的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一礼。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贾小姐可否赏光与老夫同座?李世民今天故意没有带上长孙无忌,自己独自到这酒楼来,身边又带了侍女,盼着的就是能和莫迟再次会面,同席聊上两句,如今见到莫迟真的进来,心里十分高兴。

如此有趣的姑娘,在李世民这个天下尽在股掌间的皇帝看来,也是很稀罕的。

那一日,他嘴上没提,心里却隐约猜到了这个贾小姐的真实身份。

说来也是凑巧,那天萧安在外面听到来找人的萧家家仆提起要莫迟回去接旨,圣旨二字对李世民来说,算是个敏感的字眼,看对方急急火火的样子,就知道是要急着回去接旨。

要说别的事情,还不敢叫李世民武断的猜出对方身份,可是那日接旨的女子,整个长安却只有一人,就是他那好儿子绕着弯子求来的新王妃萧氏。

再加上杨晏筠曾形容过莫迟有些像那位武才人,虽然没见到这姑娘清晰的容貌,但听了莫迟这样利落大胆的说话风格,倒是确和那个有些肆意大胆的武媚有相似之处。

至于那次没能说出口的,其实是李世民觉得,比起武媚,还有另一个人和莫迟更为相似,他本想问问长孙无忌的想法,但想到武媚毕竟是后/宫的嫔妃,拿出来与大臣讨论甚是不妥,何况还是拿来与自己儿媳相比较?这才把话咽了回去。

如此联系起来,李世民倒也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八成信心。

他起初本想叫萧氏进宫来询问一番,可是后来一想,转不如借机在民间以普通的身份和这萧氏接触,她表现的也必然更真实些。

于是这几日,李世民都安排了自己的亲信侍卫,观察萧氏是否出府,这才有了今次的重逢。

莫迟一时有些踌躇,两人交谈倒也无妨,但同桌饮食似乎不妥,可是要错过这次接触这位李世民的机会,又有些可惜。

见莫迟有些犹豫,李世民遂道:小姐不必担心,既然我们如此有缘,老夫托大,就认小姐做个侄女相称如何?想来我们叔侄相称,同桌饮食也无不可。

穆伯伯!莫迟本就不打算错过这次接近李世民的机会,当即从善如流。

好侄女。

李世民哈哈大笑,点头应下。

他心里倒是有一丝恶作剧的念头:这个聪明的小丫头,将来进了宫,看到自己的穆伯伯原来是皇帝,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岂不知莫迟心里想的和他也有几分相似:如果李世民将来发现自己选的儿媳会在酒楼里和陌生男子同桌饮酒,不晓得会不会龙颜大怒,把自己这个王妃赶回家去?五十八 京中九成是皇亲更新时间2013-6-22 23:49:25 字数:3166莫迟坐下之后,又暗暗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李世民。

大约是前次被莫迟点明了许多问题的缘故,今天的他打扮得低调多了,光看这穿着,倒是和这店铺里的其他商人相差不多,只是那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实在不是那么好隐藏起来的。

相比之下,反倒是莫迟,今天打扮的比前一次还要鲜亮些——独孤夫人前不久为莫迟添了新装,还特地强调并非为新年穿用,只是日常的装扮,要莫迟出门时穿的光鲜些,也不至于被人小看慢待。

侄女,上次我们见面时,你曾说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心有向往,莫非侄女平日也喜研习治国之道么?李世民把玩着手中酒杯,像是信口提起般问道。

说研习却是不敢。

莫迟微微一笑:侄女读过些圣贤书,也知道一些道理,平日在家无事思索,偶得一些想法罢了。

喔?可否给叔叔讲讲看?李世民心生好奇的问。

他阅人无数,感觉得出这个小丫头并不是那种喜欢自吹自擂的类型。

她坦率,但并不张狂。

是。

莫迟点了点头,其一,劝民农桑,且轻徭赋。

如今天下虽然已经太平,但距离战乱结束时间不久,百姓们尚需休养生息,此乃国本,不可不重视。

这话虽然不错,但也简单的很了。

李世民沉吟一下,评价道。

减轻人民负担只要说说而已,但是减少了徭役和赋税,国家的收入减少,许多政策便无法推行。

不错,若是全国一起减免,则国库有空虚之险,所以侄女以为,此策适宜轮换,减赋税、减徭役,同一地区可暂行一策。

三辅一带,环绕都城,正是我大唐立国之根本所在,尤宜减除徭役,使万民心向大唐。

莫迟说着,大发感慨:永安、翠微两宫,吾皇昔年曾为孝道而建,如今为百姓而停,万民有福。

我这点微末想法,大约吾皇也想得到。

李世民听的眼前也是一亮,他做皇帝做了十几年,日常献媚阿谀奉承的大臣也有不少,但是这个小姑娘随口提起的称赞,显然让他觉得更为受用。

而且莫迟所说的轮换制度,听起来也很是新鲜有趣,一个闺阁少女,能说出这种想法,已经确实证明她说的偶有所得确有其事了。

其实莫迟哪里是随口提起,永安宫和翠微宫的事情,那是她私下向孙达打听过消息,做过功课的,此时拿出来一试,眼前这穆老爷听了这话两眼放光、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差直接跟莫迟承认自己就是她口中那个让万民有福的明君了。

其实都说皇帝往往深有城府不假,但是在这脸面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那大多当皇帝之前练习的,当了皇帝,少有什么人能直视天颜,也得偶尔喜怒形于色些,大臣们才能更好的揣摩圣意嘛!侄女能有这般想法,就比寻常男儿还要有见地了,还有么?李世民笑眯眯的捻须问道。

看着李世民的模样,莫迟强忍着想要笑的冲动,继续认真道:其二,广言路,杜谗言。

这条说来简单,做来却是极难,自古伴君如伴虎,又有几人愿意为了天下万民,不惜忤逆圣意大胆直谏?幸好如今吾皇身边有一位魏征魏大人,正是这样的人物。

莫迟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条说起来,侄女倒也不必提了,吾皇对魏大人的直言进谏,向来从善如流,自古天子,能做到这等地步者,唯当今天子。

只是如魏大人这般谏臣,性格太过耿直,目的虽然确是为天下,但人非完人,或有思虑不及,好心反而办了错事,碍于其谏臣直言之名,吾皇又往往不得不纳,此是大忌。

这次,李世民的脸色也郑重了许多。

他起初听到魏征之名,又听到贾小姐说起民间都知道他这个皇帝从善如流,心里本来欣然无比。

但后来听了莫迟的话,竟然感同身受。

魏征固然是为自己、为天下进谏不止,但有时候过则不美。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就说魏征之前硬是劝谏李世民拆掉宫中那座能看到长孙皇后陵寝的小楼,这事就是李世民心头的一根尖刺。

至于其他国事,此类情况亦非没有。

这个小姑娘,远离朝堂,却也能想到这点,这就不得不让李世民对她更加重视起来。

其实谏臣奸臣,一字之差,皆看皇帝如何驾驭……李世民才开了个头,就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

这眼前之人,不过是自己未来的儿媳,自己怎么不自觉的就对她说起这帝王之术了?只是这次他也收起了闲谈的心思,想要认真听莫迟继续说下去。

侄女见解,果然非一般女子能比,不知老夫可能继续听侄女还有何高见?其三……只是这次,莫迟的话却没能继续说下去,而是终究被一旁的男声打断了。

二弟,你瞧,那个小丫头的身材,这酒楼里的女人还没一个比得过!岂止,我看昨夜平康坊赵四娘家里的姐儿也是远远不如!嘿嘿!不知道是谁家的姐儿,想不到还有这样身材标致的小姑娘,就是不知面纱之下她长得如何?旁边一桌的两个男人盯着莫迟谈论了已经有段时间,终于是越来越大声了。

李世民年轻时也是习武之人,耳音极好,之前他能听得出萧家家仆提到圣旨二字,如今一旁这两个登徒子大胆的议论声,自然也传入了他的耳朵。

而且这两个人眼下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不如说根本是故意扯着嗓子,把这话说给莫迟这边的人听的。

萧安忍耐又忍耐,唯恐自己一时冲动,给莫迟惹出麻烦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瑶华也是气呼呼的冲那边直瞪眼,唯有莫迟神色如常。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太清楚,李世民却依旧看的出来:这个少女,是当真没有因为那两个男人的议论,就引起什么情绪波动。

侄女,这……李世民眯了眯眼睛,故意皱着眉问。

身正不怕影子斜,穆伯伯,无碍。

莫迟的声音也依然沉稳,果然是丝毫没放在心上,伯伯不是想听后面的么,我们说正事吧,没的因为这些无聊的人耽误时间。

是极,是极。

李世民点了点头,眼中满意之色更盛。

杨晏筠曾说这个萧家的女孩子很有大家之风,李世民今日才真算是深有体会。

能大胆的和一个陌生男子对答如流不见局促,算不上大家之风,能对天下政事有所见解,也算不上大家之风,真正的大家风采,在于那种藐视一切的气度,这是身份低下的环境培养不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他答应李恪的婚事,还有着对儿子的宠溺和补偿,那么现在他都觉得,这么个姑娘,配给李恪这个只能封王的儿子,倒是有点可惜了。

莫迟倒不知这一问也是李世民的考验,她是真的对这些风言风语丝毫不以为意。

而且如今莫迟的不放在心上也是有所依仗的。

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登徒子顶多耍耍嘴皮子,要是胆敢再做些什么,就算是身后的这些萧家家仆也不会放过他们。

没听见萧安在自己身后忍怒忍得都气喘如牛了么!弟弟,不对啊……两人口头说了几句,见对方不为所动,其中一个男人不禁扯扯弟弟道,我看这女子,说不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无缘无故和个老男人坐在一起喝酒的,能是什么正经女人?那个圆脸的男人不屑一顾,借着酒意,大起胆子,竟然站起身走到莫迟面前。

小娘子,不如和我们来喝一杯如何?他这一声说的极大,本来热热闹闹的酒楼,被这男人的一声搞得一片静谧。

眼看莫迟还是未嫁女子的打扮,这人却大胆的以小娘子呼之,很明显是有意调戏,其他桌的客人中有些看不过眼的已经跃跃欲试,打算出面喝止。

我们乃是皇亲国戚,你们这些升斗小民,不要管大爷们的闲事!看到弟弟出面,那个哥哥也站了出来,大胆的呵斥着。

我们武氏岂是你们可以招惹的?我父是开国功臣,妹妹是陛下宫中的才人,兄弟俩挺胸叠肚的站在酒楼当中,真好像自己天下无敌了一般。

你们这些寻常百姓,都去喝你们的酒啊,少管我们兄弟的事。

武氏?武才人?莫迟在心里念了一遍,突然知道了这对兄弟俩说的人究竟是谁。

武才人是谁?那可是未来的武则天!这两个人就是后来被武则天报复的异母兄长!据说,当初武则天的生母杨氏嫁入武家后,这两人对继母非常不好。

而杨氏自己又没有儿子,因此备受欺侮。

在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死后,这两兄弟甚至将继母扫地出门。

谁知武则天因美貌选入皇宫,这对兄弟对杨氏的态度才有所收敛,而且很是招摇过一阵子,直到武则天在太宗后期失宠,就又对杨氏嫌弃起来。

后来高宗时武则天得势,立刻把这对无情无义的小人贬黜到了边远地区,再没让他们回到长安来。

本来武元庆、武元爽是在武则天得势之后才倒霉的,继承了武士彟爵位的他们,还要得意好一段日子。

谁知道,这对不长眼的兄弟,今天倒先惹上了绝不能惹的人?五十九 因纨绔尽显风华更新时间2013-6-23 23:48:18 字数:3291听到这两个人自称是皇亲国戚,李世民的脸早就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宠爱的武媚还有这样两个不成器的兄弟,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不成器到当街调戏女子的亲戚?打着皇亲国戚名头招摇的武家兄弟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仍然在洋洋自得,弟弟武元爽尤其大胆,直接去掀莫迟的面纱。

这一走近了,他隔着这层纱,就已经看出这个姑娘是美得罕见,顿时心痒痒的恨不得一窥真容。

莫迟心中暗叹。

她戴这面纱,不欲张扬的心愿是真的,但主要为了按照当前大唐的礼仪风俗行事,心里不是没感慨过这么一层欲擒故纵的薄纱能起到多大作用。

如今遇到这真正的登徒子,果然没什么效果吧!她这样想着,对于武元爽的失礼举动,竟是不闪不避。

只是武元爽的动作才刚起了个头,还不等萧安站起来维护莫迟,他的手就被一旁站在李世民身后的一个布衣汉子一把捏住。

汉子用力极大,捏的武元爽嗷嗷怪叫起来:放手,你他娘的快放手!这汉子本来一直一副低眉顺眼的粗使仆人模样,站在李世民身后,如今一出手,莫迟才察觉这人出手如电,迅捷无比。

以莫迟和许风相处过的经验看,这个人是个高手。

不过转念一想,莫迟也觉自己蠢了些,被李世民带出宫,站在他身后当保镖的人物,能不是个大高手么?见到弟弟被擒,武元庆急忙叫上家仆,把这汉子围在正中,这汉子站在原地,居然动也不动,反而一甩手,就把武元爽给丢了出去,正砸在武家的那几名家仆身上。

武元庆本来也不是个习武之人,看到对方如此厉害,哪里还敢上来,只顾叫嚣着:反了反了,没有王法了!酒楼中人听了他这样颠倒黑白的大叫,都觉得好笑:这家伙调戏女子在先,被揍以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脸皮是有多厚?只可惜,虽然这个汉子始终站着不动,但是那些在武元庆兄弟俩号令下冲上去的仆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接近这桌子周围,就会被这汉子麻利的丢出去。

渐渐的这些人也不敢上来了,他们发现了,这酒楼里虽然热热闹闹,但是这汉子扔的很有准头,专捡着席位之间的空地上丢,明明打了一场架,可这酒楼里别说砸坏了什么,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惊动。

这样的身手,哪里是他们这种普通家仆能招惹的了的?武家兄弟也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灰溜溜的结了帐,带着仆人溜了。

武士彟竟然养出了这样的儿子来么?看到这两兄弟的丑态,李世民不免有些心里闷闷的,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武士彟这个人,但是看到他的后人这么不成器,心情仍然有些低落。

更叫他惊奇的,反而是莫迟这个丫头的反应。

她居然不躲不闪?若是自己身边侍卫不曾出手,她岂不是要被占了便宜去?这样想来,她和自己打招呼、同席饮食这些事,就显得这个女子确实有些不够自重了。

想到这些,李世民皱了皱眉头。

侄女刚刚为何不躲?不需要躲。

莫迟转过头,看着一脸遗憾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的萧安等人。

就是伯伯手下的这位义士不帮忙,我带来的家仆们也必然会保我安然无恙。

我既然带了他们出来,自然是相信他们会保护我周全,又何须我自己亲自闪躲,搞得那么狼狈?小姐!听了这话,原本有些垂头丧气的萧家仆人们都是眼神一亮,刚刚还在沮丧的一群人,此时竟然挺胸抬头起来。

喔?李世民不由得打量起萧安。

当真?回禀主人,那个打跑了所有人的汉子忽然沉声插嘴道:这位小姐说的不错,如果小人没有出手,那位兄弟也会拦住他的。

他自己的动作快,眼力也够准,萧安虽然才刚抬手而已,其中的用意却是瞒不过他。

李世民看了一眼身边这汉子,他深知这人从不说谎,因此不由得点了点头,脸色也和善起来,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是莫迟却整整衣衫站起身来:今日闹了这一场,已经不是说话的时机,何况时间不早了。

穆伯伯,侄女要先告辞了。

李世民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才是。

他还惦记着莫迟那思国事有所得的其三究竟得的是什么,可是莫迟却已经提出告辞了。

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实在不能生出挽留的话来。

而且,若是他说了什么稍微冒犯莫迟的话,恐怕莫迟身后那几个萧家家仆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就算见识过对方的实力远远胜过自己,此刻也不会畏惧的吧?这小丫头那几句无比信任的几句话,已经大大的转变了她那些实力平平的手下的那种气势,现在若真是武家兄弟再来,就是他身边这侍卫不出手,对方也未见得能讨得了好去。

想到这里,李世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可惜没能听完侄女高论。

我和伯伯有缘,想来还有机会。

莫迟客客气气的执子侄礼告辞,而后又笑道:记得伯伯上次曾说要请我喝酒,这一次,我可不负责结账了?莫迟说的轻松调皮,真像是在对长辈撒娇一般,和她刚刚的镇定情态迥异。

李世民哈哈笑着应道:那是自然,侄女路上小心。

我理会的。

莫迟离开之前,又特地走到那汉子面前,郑重的敛衽谢道:多谢义士施以援手,为小女子解围。

小人实在是不敢当。

汉子没想到莫迟会向自己行礼,急忙抱拳还礼。

莫迟轻轻笑了笑,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身边的瑶华就奉上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此是小小谢礼,不值什么,还望穆伯伯允许侄女厚颜相赠,以谢这位壮士相助之情。

见李世民点了点头,汉子也只好接了过来。

见他收了,莫迟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见莫迟转身走得潇洒,李世民的神情却有些微妙且深奥起来。

见莫迟对调戏不躲不闪时,他刚刚脸上露出来的那一股轻视,恐怕是被这个小姑娘给察觉出来了?不然以她刚刚那种泰山崩于前也仍要继续话题的势头,怎么会突然告辞离去?可是之后这几乎有些刻意轻松的语气,又像是在对李世民解说,自己并没把这事放在心里?难猜,实在难猜。

按理说,自己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姑娘这样费心思,圣旨也下了,他总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将来要管束这小丫头的事情,也落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但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和一般女子迥然不同的小丫头,李世民就是觉得非常的好奇。

她确实非常聪明能干,不说那有条有理的治国之策,就冲她刚刚那瞬间施展出的御下手段就可见一斑。

据李世民所知,这个萧莫迟本来是寄居在萧瑀府上的孤女,只怕在自己下达圣旨之前,她的身份也不会多受重视。

即便到了现在这时候,这些下人跟着她也不见得对她真有几分忠心。

可是她就用那几句话,就表明了自己对这些完全不足以信赖的家人们已经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将自己的安危交托在了这些人手上。

面对一个这样信任着自己的女子,这些家人们怎么还可能像从前那样对保护她的差事敷衍了事呢!越是想到这些,李世民就越想知道莫迟没说完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只可惜最近他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听完了。

距离新年不剩几天了,他一个皇帝,总不好为了考察一个已经选定的儿媳妇,为了听儿媳妇的政见,就屡次忙里偷闲跑出宫来吧?李通,李世民忽然对身边那个刚刚出手的汉子道:朕实在不知,你今日在这个聪明丫头面前出手,是对还是不对。

卑职也不知,只是本能而为。

遇到这种事袖手旁观,有违卑职的准则。

李通也看着刚刚莫迟离去的方向,老实坦白的回答。

不过之前在吴王府里的时候,关于这位小姐的事情,除了说她美貌惊人,琴技出众之外,其他的,卑职一点也没有听到过。

没听到过?李世民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

是这个萧莫迟隐藏的太深,恪儿浑然不知她的聪明之处,还是说……等你再回到吴王府,她是一定会认得出你来了。

这些想法,李世民当然不会再明显的表现出来,他最终只是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

若陛下有需要,卑职会尽量避开与之碰面的机会。

她将会是恪儿的正妃,你若是回到吴王府里当差,怎么可能避得开她?不对,应该说她怎么会让你能避开她?李世民摇了摇头,对李通的说法不甚赞同。

对了,刚刚这丫头留给你的谢礼,究竟是什么?如果对于李通这样的人,莫迟只是随手赏赐些钱财了事,他就要觉得自己太高看这丫头了。

这是……李通听命打开了布包,却发现里面放的礼物,并非是他想像中的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这是一块算不得太上乘的玉佩,但是那玉佩中间篆的,却是一个叫李通无法拒绝的字——义!太低贱的东西,要表达谢意实在太低价了,可太贵重的东西,固然宝贵,却又太过俗气。

这玉佩本身不值什么高价,但在这情形之下配上这个义字,如今,这玉佩可以当做是某种意义上的无价之宝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这么恰当到让李通完全无法拒绝的礼物,实在是叫李世民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这丫头,还真是聪明得很呐!六十章 思进退欲藏锋芒更新时间2013-6-24 23:35:24 字数:3495陛下,接下来还需要盯着那萧氏的动静么?李通收起玉佩,低声询问道。

李世民犹豫了一阵,点了点头:还是盯着些吧,朕最近虽然没空亲自来见这丫头,倒是还想看看,她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卑职知道了。

李世民和李通一边商量今后的事情,一边在心中犹自感慨这个萧氏的非同寻常,却不知莫迟心里也在猜想自己这样离开之后他们的反应会是怎样。

刚才莫迟告辞离开的时候,表现得无比潇洒淡定,其实她的心里可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毕竟这个和她一起喝酒,听她发表见解的人,不是当初在学校出题的老师,而是当今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天子。

她承认自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平民,对于身居高位者总有种卑躬屈膝的态度,这种个性帮助她在这些皇室成员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对他们来说,一个不会畏手畏脚、卑躬屈膝的人,总是新鲜的。

至于莫迟对李世民谈到的那些内容,则是从武则天在被封为皇后之后,献给唐高宗李治的建言十二事中总结归纳出来的。

这些什么某朝代某时期的治国政策的优劣,政策对社会的影响是什么,又或是某件历史事件对社会发展的积极消极影响之类的内容,那都是历史考试必考的题目,结合自己的话复述这类东西对莫迟这个优等生来说简单至极。

她起初以此为底牌,侃侃而谈,尽显锋芒,本是希望能借着两次偶遇的机缘,更多的讨得李世民欢心,好为李恪和李世民之间拉近关系打下基础。

但是当刚才的瞬间李世民因莫迟的不闪不躲露出不悦神色的时候,莫迟却突然觉得,自己可是有些太过急进冒失了。

说到底,她了解的李世民都是从史书上读到的,此时若只按照史书里的印象和他相处,一旦自作聪明过了头,说出一些让李世民不悦的话,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最重要的是,关于李世民的事情,乌卿之前已经明确表态他不能参与帮忙——皇帝身上的帝王之气,是我这等小妖所不能冒犯的。

乌卿留下这话之后,甚至极为急切的回了安州,说除夕新旧交替时对墨池的残魄不利,他要回去护卫。

身边失去了这个最强助手的莫迟,不得不提醒自己多谨慎些,见好就收。

于是在成功借机挽回了刚刚一瞬间给李世民留下的不良印象以后,莫迟便急匆匆的借着天色不早告辞离去,临别前她还灵机一动,把今天刚刚买到的一块玉佩当作谢礼送给了那个出手相助的侍卫,希望能够给这次的会面画上一个相对圆满的句号。

小姐真是厉害,这样的见识和胆色,就是我们男人也比不上。

回去的路上,萧安对莫迟赞不绝口。

看那位老爷,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时间确实不早,恐怕他还想留下小姐继续说呢。

瑶华得意洋洋的说:那是,我家小姐最聪明了!只可惜那块玉佩,才买来就送出去了。

一块玉佩,算不得什么。

莫迟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萧安也把我夸的太过,瑶华你还跟着说!这玉佩其实是她偶然在一家玉器店发现的,买了不止一块。

这家店经营有道,别出心裁,用这些便宜的玉料精心刻成玉佩,上面又篆了一些忠义之类的豪侠字眼,专门卖给那些钱袋不太宽绰的侠客们带在身上撑场面。

莫迟觉得这东西价值适中,做工精巧,拿来送给身边的这些家仆们最好,就买了几块,想用来收买萧安等人,方便自己去平康坊,不想倒是先送给了李世民身边的侍卫做人情。

所以这份恰如其分的谢礼实际上也是适逢其会,至于李世民把莫迟想得那样厉害,倒真是他想的太多太深了。

小姐本来就厉害,瑶瑶又没说错。

瑶华扁扁嘴。

萧安听了,嘿嘿一笑:是啊,小姐,萧安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过了。

萧安这辈子,最佩服读书人,觉得他们什么都懂,现在看来,那些只会摇头晃脑的书生,也不见得比小姐强。

我萧安,可是服了小姐啦!萧安带了头,剩下的几名萧家的家仆们也热热闹闹的跟着凑趣。

是啊,小姐真是不得了。

咱们跟着小姐可是长见识。

你们越发夸张了。

莫迟无奈道:世上欺世盗名的酸腐书生固然不少,可我这点水准,和真正大儒相比,那就差的一天一地了。

就是今天那位穆老爷,见识比我不知道高多少。

今后这样的话可不要说了。

有了酒楼中的事情之后,莫迟的威信大增,她这样说了之后,萧家众仆都不敢再说。

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番对话,早落入了旁人的耳中。

听到这番话的,倒也是熟人——正是李恪府中的三位幕僚:令狐平、唐观和崔执。

李恪因被免去了安州都督一职,因此在跟随他的车队回到长安以后,这三个人也各回各家,不再像从前那样住在李恪府上。

这三人关系极好,闲来无事,经常相约一同出门饮酒玩乐,顺便集合三人之力,保证消息的灵通,好在第一时间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因昔日职务关系,对于吴王府,三人还是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关注。

毕竟此时他们还没有任何办法从吴王这条船上下来,观望一下这船会不会真的沉没,倒也是人之常情。

结果吴王那安州都督之事还未了结,倒是先听说了皇帝为吴王赐婚的消息。

而且如果换了其他人,恐怕还未必想到圣旨中说的萧氏是哪个,可对于这三人来说,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位萧氏,应该就是和他们一起从安州来到长安的表小姐。

按理说,吴王妃杨氏逝世已近一年,皇帝为儿子再找一位王妃并不奇怪,但是这位准王妃出身的卑微程度,却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就算皇家的儿媳中少有重臣之女,也不会卑微到这个程度。

你们说,陛下为吴王殿下选这样一位王妃,有什么用意呢?唐观皱着眉头道。

难道说,今后殿下真的会……我看未必。

令狐平则持相反意见。

你们想想,如果殿下真的被陛下所恶,陛下怎么会想起赐婚?陛下恐怕本不该知道那位萧氏的事情吧?萧家小姐虽然和萧相沾亲,但其父只是个小小商人,陛下怎么样也不会考虑到她。

令狐兄的意思是?除非,这门亲事,是王爷亲自求来的。

如果连这种要求陛下都愿意满足,那王爷的未来,我们还可以再观望一下。

三人之中,以唐观最灵活多智,令狐平则是思虑周详。

其他两人对他的分析向来信服,均点头同意。

崔执却是个风流跳脱的性子,耳朵听着正事,眼睛却极为自然的打量着街上的女子,而且丝毫不见猥琐下流的意味,比起那武家兄弟,高明得不是一点半点。

也就在这时,他正巧看着一群仆从簇拥着马上一位袅娜丽人从他身边经过,众人之中的对话也半点不漏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唐兄,令狐兄,你们看前面马上的那个女子的身形,像不像那位表小姐?而且,我依稀听到那家人自称姓萧。

萧府除了那位小姐之外,似乎并无这个年纪的未婚姑娘吧?崔执把刚刚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可要真的是那位小姐,她可是很不简单啊!其实他们只见过莫迟一面,但崔执这人对女人的体态天生便有着极高的鉴别能力,加上当初他又曾对这位萧小姐一度心向往之,故此印象特别深刻。

他说很像,其他两人也是信得过的。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崔执这话的意思。

他们的想法和李世民相仿。

莫迟投奔萧瑀府上,以李恪现在的处境,就算萧莫迟挂了准王妃的身份,也未必真能受人敬重。

那些家仆明显语出真诚,并非刻意谄媚,寄人篱下的莫迟此时得到的拥护,他们三个庶子都颇觉自愧不如。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唐观还是示意自己的一个仆从跟了上去,去确认一下那个女子是不是萧家人,之后缓缓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等这位萧氏嫁到王府之后,我们再来决定吧。

这事情……恐怕会有很大变数呢!是啊,现在还是静观其变来的好,令狐平也点了点头,我们……可是真的不能走错一步啊!对于身后跟上的尾巴,莫迟浑然不知,她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过年之前,决不再出来到处溜达了。

要是再发生第三次偶遇,只怕李世民的心里真要留下自己太不规矩老实的坏印象了。

回到府里,莫迟不免向独孤夫人说起了被武家兄弟调戏得到萧家众家仆保护的事情,至于自己和李世民同桌饮食的事情,则是丝毫不提。

遇到这种被调戏的危险事件,莫迟极为自然的叫独孤夫人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她暂时不想出门的决定。

至于萧安等人,因为这事被独孤夫人一通奖赏,自然对莫迟更加感激,当然也就默契的没有说出李世民一行的存在。

至于萧瑀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对武家兄弟俩交涉,这可就不是莫迟能插手的事情了。

莫迟把今天买回来的零碎东西又给襄城公主、萧后和萧郑氏分送了一圈,最后才心情轻松的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谁知她才刚进院门,就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孙达吓了一跳。

孙达,你怎么来了?孙达上次带着碧池偷偷跑来,还是事先和莫迟打过招呼,可今日却连招呼也没打,就突然跑到了自己的面前,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孙达支吾了半天,终于望着房间低声说,王爷来了,就在房里等你呢!什么?!莫迟惊得瞪大了双眼。

看到这位一贯神色淡定的萧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孙达大感爽快,暗忖王爷不愧是王爷,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只是此时他深知对于王爷和这位萧小姐的事情,实在不该自己多嘴,略一抱拳,就满心无奈的藏到一边给李恪望风去了。

——就算是未婚夫妻,王爷也不该在这深更半夜的私闯人家女子闺房啊!六十一 偷入闺阁私相会更新时间2013-6-26 23:54:20 字数:3239一个大男人,夜入女子闺房,说得好听是窃玉偷香,说得不好听那就……根本没法宣诸于口。

这种事情,就连素负风流的孙达也心有忌讳,偏偏李恪却肆意大胆到完全无视了这一点,不顾风险,偷偷跑到了萧瑀府中。

王爷要做什么当然不会也不需要对下人交代理由,孙达不明所以的跟着李恪,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李恪被人发现。

幸好李恪本人身手相当了得,萧瑀为官清廉,为人崇尚简朴,府中仆从有限,总算是有惊无险。

莫迟看到孙达那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又听说李恪深夜到访,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也是一紧,急匆匆走进了房间,果然见到李恪正端坐在床边,目光灼灼的正盯着自己。

这眼神……莫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就冲李恪这双和那穆老爷一模一样的眼睛,要说穆老爷不是李世民,谁信?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和莫迟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李恪略显有些冰冷的声音。

我今日出门去东市买了些东西,刚刚给大家送了一圈,所以回来的晚了些……莫迟解释完之后,略挑了挑眉:怎么了?莫迟的语速不快,声音也很轻,但是这第二次问出的怎么了,却带着一种特殊的味道。

李恪自然明白莫迟语气中的那种淡淡的不悦,其实今天突然跑来,李恪心里也是憋了一团火气,但说来好笑,刚刚听到莫迟这个反应,他的心里竟然有点高兴。

是了,自己当初喜欢上的,不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么?只可惜,自从那次菊宴时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莫迟,似乎变了,她总是那么的淡然的笑着,再也没有丝毫火气。

虽然她整个人依旧显得生机勃勃,却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张牙舞爪的锐气。

有时候,李恪甚至会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些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莫迟,这让他的心情一直非常的不好。

他甚至忍不住会去设想一种完全不可能的假设,那个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小刺猬,难道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了达成目的而设下的诱饵?但自己的计划,又是莫迟绝不会知道的,那么提前针对自己设下诱饵,就是不可能的,不是么?其实李恪不知道的是,这也正是莫迟无法对他以及步步紧逼的杨伯坦白自己为什么一直企图激起李恪雄心的原因。

灵魂穿越到这个时代夺舍占据他人肉体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显然是件让人觉得很恐怖的事情,可如果撒谎说自己有预知能力所以知道李恪这样下去会面临危险,那李恪又很可能会先开始怀疑莫迟当初凑巧在慧文苑中选中自己是不是真的凑巧,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看着有些不快的莫迟,李恪收回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是认真的瞪着莫迟。

你最近似乎经常出门去?出去了两次。

我本想找机会去看看慧文苑,结果一直没有机会。

莫迟皱了皱眉。

从刚刚开始,李恪就表现的很奇怪,他似乎竭力控制着自己的不满情绪,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像是在审问一般。

所以,你就迷上了翠云楼?还是说,你迷上了某个人……?李恪的声音越发冰冷起来。

翠云楼,正是最近莫迟接连造访的那家酒楼的名字。

难道你说的是穆伯伯?面对李恪那冰冷嗓音中蕴藏的火气,莫迟反倒镇定了下来。

嗯,上次我出去的时候,是孙达在一旁保护吧,今天你换了别人?孙达是陪着李恪到莫迟的院中来的,可以想见今天一直暗中保护莫迟的人自然不会是他。

从上次孙达自告奋勇的暗中保护开始,莫迟就知道自己出门到街上晃悠的事情是瞒不过李恪的,不过她也从没想要在这件事上瞒着他,因此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谁知道今天李恪却会因此而特意偷偷跑到萧府中来见她。

是的。

李恪的态度丝毫没有因为莫迟的镇定而改善,反而更加的气势惊人。

你知不知道,那个和你坐在一起闲聊的中年男人到底是谁?他……他是我的父亲,当今的天子。

李恪说出这句话时心里的气闷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承认,自己对莫迟有着很强烈的占有欲,当初莫迟在慧文苑抚琴还曾让他不快了好一阵,何况莫迟这次是和别人坐在一起饮酒聊天?而且在他的心里,很怕父亲会真的喜欢上这个和他两次偶遇,还相谈甚欢的莫迟。

李世民最近宠爱的那位武才人,年纪比莫迟还小。

虽然莫迟称呼李世民为穆伯伯,但对于皇帝来说,年龄真的不是问题。

至于莫迟这个未来儿媳的身份,那就更加不是问题。

只是这种不安,却是李恪这个做儿子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莫迟说出口的。

我已经大概猜到了,穆老爷可能会是陛下。

莫迟的回答出乎李恪的意料,他本以为她就算毫无惧色,也至少会有些吃惊吧?不过莫迟很快就给出了解释:他和你实在太像了。

相貌、身形,就连随口假称的姓氏都一样。

太像了?李恪惊讶之余,有些恍惚的想,这句话,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记得那时候,还是刚刚搬进皇宫里吧?曾经有下人说过,自己和父亲小时候很像,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呢?好像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是父亲的决定,还是嫡母长孙皇后做了什么,又或者是母亲的意思?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那么的像父亲,不能比那个只年长自己几个月的大哥更像父亲。

——李承乾这个名字,并不只是因为他出生在承乾殿里。

你知道他是皇帝,还和他相谈甚欢?李恪不解的看着莫迟。

如果他不是皇帝,我有什么必要和他相谈甚欢呢?莫迟反问。

我只是想证明给陛下看,他选了一个很好的女人给自己的儿子,如此而已。

这个理由让李恪的心中一暖,他终于神情缓和了些:父亲似乎很欣赏你。

我的目的,是希望陛下可以更欣赏你。

莫迟话一出口,李恪的神色就是一滞。

他没有想到莫迟会再次提起这方面的话题,在他的身边,提起过这类话题的人并不少,但是没有人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不管不顾自己的推诿逃避,依旧按照这个方向在不懈的努力。

你……李恪凝视着莫迟,这就是你的目的么?是的。

你为什么会做这些事?开青楼、讨好父亲……这些都在你的计划之内?是的,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这种能力。

对于莫迟的话,李恪像是很无奈似的笑了笑,莫迟,我该庆幸你这么的欣赏我、信任我么?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一对彼此相爱的男女,在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结果谈论的却是和香艳暧昧毫不搭界的严肃话题。

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

莫迟咄咄逼人的瞪着李恪,李恪所怀念的小刺猬风格此时倒是展露无遗,你真的,从来都不想要那个位置么?莫迟这话问的已经不能更直接了,就算两个人现在是在私下谈话,但说出这种话来,已经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了。

李恪虽然一贯了解莫迟这种直接切入主题的风格,但也没想过她竟然可以大胆到直接问出这个问题的程度。

然而,莫迟这样的问话,确实让他无从反驳,他不能再用打太极的方式推诿逃避这个话题,只能回答想或者不想。

这问题的答案太过单纯和毋庸置疑——有哪个男人不希望站在最顶峰?特别是生在皇室,拥有这种追逐天下最高权力资格的男人,对于权力的欲望几乎是天生的,只不过有些人会因为看清自己的能力或是现状放弃,有些人则会毫不犹豫费尽心机的去争取而已。

听了莫迟的问题,李恪扪心自问,实在是不能说出不想这句话来。

是的,我不能否认,我想要那个位置。

李恪眯了眯眼睛,我猜我的兄弟们,大概不会有谁不想要那个位置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开始谋划,付诸行动?房中烛光的火苗映在莫迟幽黑的双瞳中,这跳动在她眼中的火苗倒影,像是在向李恪表明着她的斗志。

因为我要不起,那个位置啊,莫迟,我要不起。

李恪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今天给你解围的那个侍卫,是父亲派到我府中的侍卫,李通。

莫迟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李恪也终于决心不再隐瞒,语气缓慢的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痛。

我在府中的许多事情都由他暗中禀报给了父亲。

李恪抬起头,看着莫迟,露出了宛如哭一般的悲凉笑脸,这是莫迟第一次看到那个笑得一脸孩子气的李恪,露出这样成熟和沉重的神情,莫迟,你知道么,我其实早就已经决定放弃了一切,我的骄傲,我的理想,我已经决心做一个平庸的纨绔了。

可是就算这样,父亲依旧不曾放松对我的监控!现在你明白了吧?对那个位置,我早已经没有了丝毫机会——父亲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可是,你其实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不是么?李恪语气中的伤痛尽显,莫迟紧紧的握住李恪有些冷意的手,她的声音和平时一样轻柔平和,但却带着一种信心十足的味道,李通不知道我的来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六十二 丞相府中度除夕更新时间2013-6-27 23:32:00 字数:3334感受到莫迟掌心的温暖,李恪不禁抬起头看向莫迟。

她的眼神显得异常清澈,对李恪充满了信任。

又被你识破了……面对这样的眼神,李恪反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如果你真的决定放弃一切,本分度日,我就不会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莫迟面带淡笑,反而有些愉悦。

说来,我真要感谢你的这个决定。

我是很自私的。

李恪叹息道。

我明知道自己已没有出头之日,却不死心的想要拉着一个人陪我。

从我为了给自己选一个中意的王妃开始,我就想好,只要拥有了一个这样的女人,我就可以不再犹豫不决,真的可以下定决心,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李恪突然苦笑起来:可我却没想过,我为了下定决心放弃一切才绑到身边的女人,反而会如此直接的鼓励我不要放弃争取那些我已经下定决心放弃的东西。

知道么,如果你刚刚说你真的不想要那个位子,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我就会罢手,放弃我所有的计划。

莫迟轻轻的说。

你不遗憾?有什么可遗憾的么?我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身份或是位置,我只想鼓励你下定决心,希望你今后不会再为此所苦而已。

为此所苦?我知道,李通的存在,让你的心里很难过。

但是,你不希望李通知道的事情,仍然会瞒得过他。

你在犹豫,对吗?莫迟略迟疑了一下,道:所以我觉得,真正束缚住你脚步的,让你陷入纠结中的,并不是陛下的决定,而是……你自己。

李恪这会儿反而爽朗起来:你不用顾忌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你入宫见过母亲,就一定已经知道她的态度了。

是的,我母亲才是最不希望我去争夺那个位置的人。

母亲曾经无数次的提醒我,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要懂得藏巧露拙。

她不希望我争取,也不曾期望我可以成功的坐上那个位置。

说实话,我很多次都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这是李恪心里的疑问,同时也是莫迟的疑问。

假如李恪天生愚钝也就罢了,但问题在于李恪并非愚鲁之辈,萧后和杨妃的想法,就是李恪和莫迟都无法理解的了。

也许有一天,我们总会知道的。

莫迟也感慨了一句。

李恪看着莫迟认真思索然后无奈叹气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啧,本来今晚本王是想来审问你为什么跑出去招蜂引蝶的,结果反倒被你这丫头审了一通。

在来的时候,李恪还为莫迟和父亲李世民接触而担心,但在此时,他却觉得几乎已经被眼前这个聪慧绝顶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子说服了。

她的所作所为,比李恪果决多了。

而且叫李恪暗暗称奇的,是不论是什么事,她似乎都很少考虑自己可能面临的处境——他谋算那个位置,一旦失败,她也会陪着他死的这种可能极大的结局,她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就像当初他帮她假造身份时,她最担心的也不是她自己一样。

喂……捏着莫迟的脸,李恪用的力气当然一点不大,但是这样的逗弄和亲昵,确实是有些久违了,于是莫迟只是低声红着脸抱怨了一句,并没有认真挣脱开来。

话已说到这种程度,莫迟也并不想逼迫李恪现在就做出决定,或是对自己表态、大谈雄心壮志什么的,但是她能感觉的出来,挑明了这个话题以后,李恪和自己之间不知不觉产生的距离,已经再次拉近了。

他明白她的想法,她的目标,她的计划;她也理解他的心结,他的顾虑,他的犹豫……现在已经不能再比这种情况更好了,不是吗?那天李恪走的很迟,迟到让孙达在门外一边望风一边开始遐思的地步。

他虽然不知道王爷和这位萧小姐究竟聊了些什么,但是看到来时满腹怨气的王爷走的时候却步履轻松心情大好,也是松了口气。

能如此影响着王爷的情绪,这位未来的王妃,还真是深得王爷的欢心呐!其实虽然后来房间里的气氛已从肃杀渐渐转为温柔,但是也没像孙达想的那样的香艳。

两人固然许久不见,但眼下这会儿什么甜蜜情话都不如莫迟和李世民之间的对话更让两人感兴趣。

莫迟一五一十把这两次见面的细节说给了李恪听,满意的欣赏了一下李恪对于莫迟竟有如此政见的惊奇且赞赏的神情,而后又听李恪大骂了一通胆敢调戏未来王妃的武家两兄弟,也了解到了武家的一些背景,以及武才人现在正受宠的情形。

最后她还顺便了解到,那个自己赠他玉佩的侍卫,就是叫李恪耿耿于怀的李通。

和李恪见面之后,莫迟继续履行了她之前想好的计划,真的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平日和萧家的内宅女眷们聊聊天,做做针线,抚抚琴。

如此平静的过了几天之后,莫迟在唐朝度过的第一个除夕,就这样到来了。

对莫迟而言,这也是第一个她被所有亲人包围着度过的除夕夜。

莫迟前生因为孤身一人的关系,非常不喜这类全家团圆的节日。

可最近看着萧府上下喜气洋洋的气氛,内心也不禁被这种传统的浓郁的新年气氛感染,对于这个新年,也像小孩子一般的有些期待起来。

除夕这晚,虽已入夜,长安的大街上却仍然一反常态的热热闹闹,除夕之夜长安取消宵禁,各坊百姓都成群结队上街驱傩,在大街上跳着驱傩舞,唱着驱傩歌,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获得官府特别允许的,还可以直接进皇宫,在御前为皇室驱傩,以示皇帝与民同乐之意。

宫中在除夕夜这日也已设下盛大的御宴,皇帝率领皇后及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与重臣们一同守岁,好不热闹。

这种日子,李恪这个吴王,襄城公主和驸马萧锐一家自然都是要入宫的,萧瑀虽然被罢相,但因其身份,也仍得受邀入宫参加御宴。

萧后则被孙儿员外散骑侍郎杨政道接到府上过年。

如此一来,萧家新年时人口反而比平时少了许多,显得格外萧条。

不过就算如此,堂院中也点起庭燎,堂上设下筵席,新年的气氛倒也十足。

作为重臣之妻,独孤夫人对于丈夫此时不在已经习以为常,笑道:今年多了六娘母女俩,倒比原来热闹多了。

大概因为年龄相差不多的关系,独孤夫人和萧郑氏如今关系越发的好了,加上圣旨的关系,萧郑氏和莫迟的辈分在萧家变得很尴尬,萧锐一辈都已经称莫迟为姊妹,独孤夫人也干脆不依辈分称呼,直接唤萧郑氏的闺名六娘。

萧郑氏笑道:夫人这话说的可是客气了,如果不是在夫人府上,老身自己带着莫迟,也是冷清的很呢!说着,萧郑氏目光慈爱的看着坐在身边的莫迟:不过,今年这丫头怕也是最后一年陪老身过年了。

以后老身可是更寂寞了……母亲……莫迟不禁有些黯然。

虽然还没有定好成亲的准确日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过完新年之后,李恪和莫迟的婚事便会开始筹办,莫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留在萧家过下一个新年了。

说起来,其实这是萧郑氏和莫迟这对母女第一次在一起过年,想到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两人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舍。

不过莫迟的年纪也不小了,六娘已经留得够久啦!独孤夫人想起自己出嫁的独女,叹息道:我那女儿,十四岁就已经嫁人离开我身边了。

萧瑀的次子萧枰怕母亲难过,急忙岔开话题:母亲快尝尝这鹿脯,是用上好山鹿肉做的,吴王殿下知道母亲喜食鹿肉,年前特地送来。

吴王殿下真是有心了。

独孤夫人笑了笑,驱散思绪,伸箸夹了一块吃了,故意看着一旁的莫迟,出言赞道。

萧枰之妻吴氏见了母亲的眼神,心领神会,笑眯眯的跟着说。

吴王殿下是个有心人,每年的年礼都周周到到,十分称心。

这么善解人意,仪表堂堂,温文守礼的郎君,和莫迟妹妹真是天生一对,过了这个年,嫂子就等着吃一杯喜酒了。

莫迟没想到话题始终不离自己和李恪的婚事,被打趣得耳尖都红了,呐呐的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再说妹妹要害羞了。

一旁的萧枰开口打圆场。

今年有妹妹认祖归宗,又定下了这样好的亲事,我萧家实是祖先保佑,须得痛饮几杯才是!对,喝酒,喝酒!大家玩的高兴,敬酒不迭,莫迟还从未喝过这么多酒,虽然唐朝的酒度数不高,但终于也把莫迟给灌醉了,连回房都是由瑶华搀回去的,守岁自然也就守不成了。

等到莫迟醒来,已是大年初一,唐时称这天为元日。

按照习俗,今日要穿上新衣到处拜年,莫迟在里面裹了件年前李恪借着给萧家送年礼时专门送给她的狐皮裘,外罩了一件年前自己亲手缝制的精巧褆衫,在瑶华的服侍下打扮起来,先是去给萧郑氏拜了年,又跟着萧郑氏去给独孤夫人拜了年,而后一起饮了辟邪的屠苏酒,吃了五辛盘,又吃了此时还叫牢丸的饺子,才算把这套过节的程序走完。

对莫迟而言,这次过年,新鲜固然是新鲜,可麻烦也确实是麻烦。

宿醉未醒的情况下,又灌了屠苏酒,吃了五辛盘(韭、薤、蒜、芸薹、胡荽),然后又吃了饺子,一堆东西下肚,到现在莫迟还觉得胃口一阵阵的难受。

好在一切忙完,众人正坐在一起闲话,忽有家仆来报:宫中有宦官传杨妃口信,说要夫人带着莫迟小姐入宫拜年呢!六十三 最是清闲待嫁娘更新时间2013-6-28 22:06:56 字数:3386萧瑀父子因要参加元日一早的大朝会,到现在还没回来,襄城公主带着儿子也还在宫中。

独孤夫人本打算等着丈夫和儿子回来之后再进宫给杨妃拜年,听到口信,不敢耽搁,急忙带着莫迟上车入宫去了。

元日早上两人穿的都是特意新制的衣衫,倒是不必再换衣服了。

到了宫中,独孤夫人才知杨妃为何催自己前来,原来萧后一大早便入宫来看望女儿,难得一个新年,杨妃自然希望亲人团聚,于是就早早的把舅母独孤夫人也叫进宫来,顺便也带上了未来的准儿媳莫迟。

虽然说一回生二回熟,但对于皇宫这种地方,莫迟仍抱着谨慎小心的态度,一步不错的跟在独孤夫人身后。

看到莫迟并没因为身份改变而变得疏忽大意,独孤夫人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这就是新嫂嫂?莫迟跟在独孤夫人身后才刚进门,还不及给杨妃见礼,就有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凑到她身边,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她。

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嘛!这少年脸颊圆润,有些虎头虎脑,长得很是可爱,不像李世民和李恪父子那一脉相承的英武相貌,眉眼秀美得倒更像是杨妃。

看这长相,又听他的称呼,莫迟便猜到这一定是李恪的亲弟,蜀王李愔。

愔儿,不得无礼。

果然,杨妃的声音适时响起。

此时的李愔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身量尚未长成,和莫迟身高年龄都相差不远,也难怪他有此感慨。

萧后在旁笑道:这孩子是嫌我老婆子啰唆,看到莫迟丫头来了,就借机逃了。

见过娘娘,莫迟抬起头,才发现原来在场的人不止是李愔,李恪也赫然在座,接触到她视线的一瞬,李恪故意朝她眨了眨眼。

看他一副戏谑模样,莫迟唯恐自己忍不住想丢个白眼过去,当即移开了视线。

见过吴王殿下,蜀王殿下。

莫迟,来,这边坐。

今日本宫这里有上好的热乳酿,是御膳房以羊乳秘制而成的,外面喝不到,你来尝尝。

杨妃不知内情,将莫迟叫到身边,亲热道。

谁知坐在李恪下首的李愔倒是眼尖,一眼看到自家兄长刚才冲着莫迟挤眉弄眼的情景,不禁促狭道,三哥,还是让新嫂子坐到这边来吧?要不然三哥的眼睛也怪辛苦的……咳咳……李恪没想到身边的弟弟会给自己拆台,才喝的一口热乳酿,差点没喷出去。

愔儿……杨妃本没注意到这事,听了这话自然明白,瞪了一眼幼子,见李恪和莫迟都闹了个大红脸,也不好说些别的,只好先吩咐宫女将热乳酿给独孤夫人和莫迟各端上一碗来。

须臾,宫女奉上了热腾腾的乳酿,香气扑鼻,更奇的是,明明以羊乳制成,却毫无一丝腥膻气味,口味也确实非同寻常的香浓。

可是莫迟昨夜宿醉,今早又吃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五辛盘配饺子,胃口本就不适,才刚喝了一小口,这香浓的味道就引得她一阵阵反胃。

自己才喝了乳酿就反胃呕吐,实在是太过辜负杨妃一片热心,莫迟把那恶心的感觉强忍了下来,浑不知这副强忍恶心的模样早已落入了杨妃眼中,让杨妃在某一瞬间引起了一个非常不该产生的误会。

我和陛下商议过了,你和恪儿这婚事,还是尽快为好。

杨妃拉着莫迟的手,在手里摩挲着,亲昵的态度和那慈爱的目光,都叫莫迟大感吃不消,更不知该如何答话。

倒是一旁的李愔气鼓鼓的嘟起嘴巴,很好的给她解了围:母亲只顾跟嫂嫂说话,倒冷落了愔儿,看来愔儿也尽快成亲才好,免得母亲的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儿子了呢!到时候当了叔叔,还能这么油嘴滑舌?杨妃爱宠的伸手戳了戳小儿子的脑门。

莫迟和李恪却被杨妃看似无意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当叔叔?两人这次顾不得避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解之意。

倒是独孤夫人脸色蓦地有些古怪。

也可怜莫迟前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八卦之心,丝毫不知自己造成了什么误会,坦然的模样,叫杨妃也有些疑惑起来。

等到其他人都告辞离去,她却把儿子李恪留在身边,预备好好的问上一问。

无独有偶,回萧府的路上,独孤夫人则悄悄把莫迟叫到身边问了一番。

莫迟,你和吴王……嗯?莫迟一头雾水的看着欲言又止的独孤夫人。

独孤夫人盯着莫迟的小腹看了半天方道:我知道年轻人难以把持自己……可若你真有了身孕,那这婚事可须得尽快……身孕?莫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哪里来的误会?宫中的李恪,此时也正哭笑不得。

这误会闹得,也太大了吧?恁地小看了他的自制力啊!误会说清,所有知情人尴尬之余也笑得不行,可话已出口,杨妃索性也和李世民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尽快为李恪筹备婚事。

于是,为了莫迟和吴王李恪两人即将到来的婚事,萧瑀的宋国公府再次忙成一团。

结婚的繁琐古今如一,此时更是严格的按照周礼传下的三书六礼来进行,依次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对于中国古代的婚仪习俗毫无所知的莫迟,这次算是大大的开了一次眼界,举凡听到的用词和做法,皆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想到自己前世也才刚刚成年,只顾努力向学,素来对情爱之事敬而远之,没想到来大唐只得半年,竟然已经要出嫁了,而且这场婚事,还是自己从来到这世界以后,费尽心思达成的第一个目标。

一思及此,莫迟的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不过除了之前的种种谋划,如今婚事真的到了眼前,莫迟反倒清闲起来。

纳采相当于现代的订婚手续的开始,有媒人上门来提亲,女方的父亲前去与媒人行礼应对,莫迟父亲已逝,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萧瑀肩上。

只是这场订婚的纪念物和现代的订婚戒指可是大相径庭,男方送来的礼物竟然是活的大雁!大雁虽被捆住送进内堂,犹在挣扎扑腾,到最后奄奄一息,看得莫迟十分不忍。

可是萧郑氏说大雁这种候鸟寓意行止有序,且秋去春来从不失信,更有从一而终的意义,故此纳彩时最好是送上一只大雁作为礼物之一。

至于问名则是要问问新娘的姓名生辰,交给媒人带回去合一合新郎新娘的八字。

行这一礼时让莫迟颇为踌躇了一番,她这辈子是横空出世,实在不知原来的墨池八字是何时,不想在此节露出破绽,何况若是因为自己乱说一气弄出什么不吉之类的岂不是麻烦?还好深知内情的萧郑氏以为她身为孤女不知自己的生辰,宽慰道:既然有陛下赐婚,必然大吉——实际的意思就是:皇帝赐婚,哪个算命的敢说不吉利?母亲说的对。

莫迟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和李恪初次相见那日写成了自己的生日,日后万一有什么问题,也好解释。

之后的纳吉就没什么意思了,无非是走个形式,如萧郑氏所说,哪个敢说不吉利?卜算出大吉之后,就又送上一只大雁为信,婚事就算订了下来。

纳征便是两家人交换婚书,男方送上彩礼的仪式了,皇帝和杨妃都特意赏赐了不少礼物,让宋国公府上下益发对这场婚事精心起来。

虽然这个突乎起来的小姐让大多数下人们觉得有些意外,但这可是皇家的婚事,谁还敢怠慢?最后就是由太常寺决定了婚礼的吉日良辰,也就是请期。

前面这些繁琐步骤本就需要吉日方可进行,再选定婚期,虽说已经尽快在筹措婚事,到这一步时也已经折腾到了二月,婚期选在了二月六日。

请期那日,又是以大雁为礼,莫迟虽在后堂未曾见面,却听说担任这婚使的,乃是当朝宰相房玄龄。

萧瑀和房玄龄素来不睦,但此事既然事关皇家的婚事,萧瑀也不好摆出什么傲慢态势,少见的和缓了态度,和房玄龄和和气气的完了请期这一礼。

日子也定下之后,萧府和吴王府就都开始忙碌起来,萧家忙着准备嫁妆,赶制莫迟的嫁衣礼服,而吴王府则整修一新,准备迎接新王妃的到来。

就在这样忙碌的准备中,六礼中的最后一礼,亲迎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天一早,萧府上下就开始打扫庭院,张灯结彩,一直忙活到天黑,独孤夫人还犹觉不足,唯恐出错,比嫁女儿还要上心。

萧郑氏则在一边指挥瑶华和一众丫鬟给莫迟梳发理妆,将发式梳成高高的宫髻,簪上符合王妃身份的全套钗钿。

然后是宫妆打扮,扑铅粉、抹胭脂、描眉、在额头及两颊贴花钿面靥,再涂上唇脂。

莫迟自从到了唐朝,虽然也见了不少重视妆容的女子,遇到一些需要化妆的场合,也有瑶华为她打扮。

但惯爱素面朝天的她还从未试过这样的浓妆。

结果等梳妆完毕,乍从镜子里一看,莫迟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幅敦煌壁画。

嫁衣自然也已早早准备好符合莫迟王妃身份的正装,一层叠一层的深青绣翟鸟的大袖连裳穿得莫迟不禁暗自感叹这衣服交给自己恐怕连好好穿脱都做不到,更遑论像瑶华等人这般把衣衫整理得这样有条不紊。

这一套打扮极费时间,莫迟还在房中整装的功夫,窗外忽已传来李恪的声音。

春月拢烟映桂枝,合欢把盏正当时。

佳人绮美兼云貌,何必临窗久画眉。

(注)新郎官来了!萧郑氏最后打量了一下莫迟的妆容,满意的掩唇笑道:看来我这姑爷在外面急着见新娘子,还赶着吟了首新鲜的催妆诗呢!注:这是作者写的,水平当然不高,不过剧情需要,还是得夸赞几句,实在不是作者无自知之明的自吹自擂呀!六十四 满怀真情再新郎更新时间2013-6-29 23:55:14 字数:3349和清闲等出嫁的莫迟相比,李恪觉得,自己此时能来到她的窗外吟上这一首催妆诗,可真是大不轻松。

李恪比莫迟更早全副装备起来,着了全套亲王公服,先去宗庙拜祭祖先。

和莫迟的绿色系衣衫相反,他穿的是红色系的绛紫色大科绫罗袍,腰系攒珠玉带,头顶饰有金附蝉的三梁冠,以犀角簪簪住,端的是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李世民虽然贵为皇帝,但此刻也在宗庙履行作为父亲的职责,威严的站在祖宗牌位旁,带着李恪祝祷一番,而后开口吟道:今日吾儿迎妻归,明日有孙继家庙。

如此一来,才算是正式准许李恪前去迎亲,李恪折腾了这么久,可这时的莫迟,还在萧家不紧不慢的刚刚开始更衣打扮哩!从慧文苑里找到莫迟,再处心积虑的帮她改头换面变换身份,又成功通过母亲求得皇帝父亲颁下圣旨赐婚……费尽心思,如今他终于能够成功娶到莫迟,一思及此,李恪自己都觉自己走到这一步实在令人唏嘘。

可是这些难关,却都是不能宣诸于口的,结果,他依旧得由一众人等陪着,去面对下婿这对于所有新郎官来说又爱又恨的这一关,来证明自己求亲讨老婆的诚意。

说起来,这一套程序李恪并不陌生,早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为了迎娶原来的王妃杨氏走过一遍了。

当时李恪的感觉实在是不胜其烦,好在他身为王爷,杨家也没有人胆敢太过难为他,算是顺顺当当过了这关。

可这一次却和前次不同,萧家本就是望族,何况这次又是本家萧瑀一系在办喜事,来的姑嫂女眷们大多身份尊贵,特别是萧瑀的长媳、萧锐之妻襄城公主,更是其中翘楚。

有这位公主带头,只怕今天的下婿不那么容易过啊……李恪一脸为难,唉声叹气的模样,自然引起了和他一道去娶妻的众人的注意。

能陪着李恪这个亲王娶妻的,也都是重臣子孙、皇亲国戚,无论哪位的身份地位,都是武氏兄弟远远不及的。

为德,这一关你这次怕是没这么容易过了。

再次担任李恪傧相,陪他去迎亲的房遗直显然和李恪想到了一起,笑眯眯的从后面纵马赶上李恪道。

怎么没有和公主殿下先提前打个招呼?襄城殿下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姐啊!我这姐姐的性格认真得很,最是循规蹈矩,父亲都夸赞过的,她现在嫁到萧家,那就是萧家的媳妇了,自然不会来帮我这个弟弟……李恪故意苦着一张脸道,真不知这一关能不能闯得过去。

怕啥,真这么难过去的话,我帮忙撞门!一旁的房家二子房遗爱拍着胸脯保证,那些小娘们,忒爱难为人!房遗爱去年娶了高阳公主,没少被诸位公主们为难,心里格外愤愤不平。

反倒是一旁同为皇家女婿的程处亮十分豁达:人家的宝贝女儿给了我们,以后都是夫家的人了,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咱们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熬不过去?说着程处亮还故意打趣李恪:吴王殿下,我说的对吧?咬咬牙,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终于到了萧家门外。

果不其然,萧家的姑嫂们,设下一关又一关,襄城公主更是突发孩子心性,笑嘻嘻的亲自带着一群妯娌,拿了棍子把弟弟一通打:弟弟的好日子,我做姐姐的,可不能稀罕力气。

这是下婿的重头戏,表示不论姑爷身份多么高贵,也不得仗势欺人,轻慢了岳家和妻子——想想当初,你可是挨了打也要把人家女儿娶回去的,总不能人一到手就翻脸吧?说是如此,但一群闺阁妇人能有多大力气,嬉闹了一阵,终于奉上了迎亲酒,放李恪一行进了大门。

之后又是撒红包,又是吟诗作对,又是射箭的折腾了半天之后,李恪终于来到了莫迟的小院里,才要进去,襄城公主又横身拦住。

弟弟要吟催妆诗了,姐姐就帮你一下,你吟一首,我就放新娘子出来见你。

可有一条,这诗务必得是你自己亲自作的,若是造假作弊,可是不行!李恪思索片刻,吟道:春月拢烟映桂枝,合欢把盏正当时。

佳人绮美兼云貌,何必临窗久画眉。

问问新娘子,这诗做得好不好?新娘子,说句话,快出来吧!李恪带来的一众贵族公子们笑嘻嘻的跟着起哄,新郎等不及啦!莫迟在里面听得清楚,心里也觉得有趣。

原来古人也这样会闹,并不像是史书上写的那么古板无趣。

外面起哄了好半天,李恪又把催妆诗重复念了一遍,莫迟才对瑶华轻轻点了点头。

瑶华心领神会,大声道:新娘子点头说好了,让新郎上堂行礼吧!这边,莫迟也穿戴妥当,然后在萧郑氏盈盈泪眼中,一步一步走上堂,在纱幕后那个坐北朝南的马鞍上坐下,然后等着李恪来行最后的奠雁礼。

李恪站在纱幕外面,把捆绑好的大雁扔进来,旁边自有人接住大雁,并用红绫裹住,五彩丝线缠嘴,等着一会儿婚礼结束时再由男方来赎。

奠雁礼成,有特地选出的童男童女挑起纱幕,李恪这才可以走过去和莫迟行礼遗直兄。

临走之前,李恪乐呵呵的低声道:原来若是心甘情愿,这点小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房遗直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李恪精神抖擞,潇洒自如的走到新娘身边,满脸是笑的开心模样,恍惚又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被下婿搞得一脸别扭的少年。

他暗暗在心里感慨着:谁能想得到,那天那个对于婚礼满心不耐的少年,如今也会有为了娶妻而笑的春风满面的一天?上首坐着四位长辈,萧后、萧郑氏以及萧瑀夫妻,李恪虽是王爷之尊,但这次仍给足面子,规规矩矩的向长辈们行了大礼,别说萧郑氏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就是萧瑀也把看到房家兄弟的不快丢到了九霄云外。

四位长辈说了些勉励小夫妻的话,这才由一大群人簇拥着新人出了萧府。

遗直兄,看来王爷这次心情不错?看着被折腾了半天还满面春风的李恪,程处亮的语气听着倒像是有些遗憾似的。

那是王爷心胸开阔,要是公主她们再为难王爷,我房遗爱第一个不答应!弟弟,算了吧,你呀,就是嘴上说的好听!莫迟和李恪并排走在前面,耳朵里却清晰的听到身后傧相等人聊天的声音。

遗直?房遗直?遗爱?房遗爱?这对兄弟,不就是害得李恪无辜身亡的罪魁祸首?莫迟记得很清楚,因为房遗直和房遗爱兄弟不睦,房遗直去告发弟弟遗爱和弟媳高阳公主谋反。

而李恪就是因为和高阳公主太过亲密,以至于最后房遗爱在长孙无忌的授意下,也将李恪牵连其中,最终害他含冤而死的。

那这么说来,原来现在李恪身边的人里不是就有能威胁到他的存在?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过简单了点?莫迟只顾思考这些问题,差点忘记,自己还在举行婚礼。

专心点呀……在她旁边的李恪,面带微笑目不斜视,除了莫迟,大概谁也不会注意到,新郎在有些不满似的抗议着。

莫迟脸颊飞红,急忙收回了心思,在瑶华的搀扶下上了车,以全新的身份回到了不久前还曾住过的吴王府。

李恪骑马在前面开路,若是普通人家娶妻,路上还有障车族来给新婚夫妻捣乱,讨些红包酒肉,可皇子娶妻,能有这胆量的人,这次差不多都被李恪网罗过来陪他去娶妻了,顺顺当当到了吴王府,也叫李恪松了口气。

这成过亲的经验,这时总算派上了用场——没见队伍中的程家兄弟等人颇有点遗憾的样子么!到了吴王府,自然还有一大堆繁琐的规矩要守,所幸身边跟着乖巧的瑶华,叫莫迟安心不少。

要说最意外的,就是行礼的地方和新房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院中选的一块大吉之地搭起的青庐里,里面设下的百子帐,就是洞房的所在地了。

虽然李世民和杨晏筠都不可能离开皇宫到吴王府来主持婚礼,但其他的皇子公主们却不可错过这次机会,由太子李承乾带头,所有能来的皇子公主们尽数到齐,倒是让莫迟一次性认得头都昏了。

这是太子殿下。

一进青庐,李恪就先介绍道。

拜见太子殿下。

莫迟赶快跟着李恪行礼,同时暗暗打量这位结局可悲的太子殿下。

李承乾和李恪非常相似,可以看得出他们都继承了父亲的某些特点。

不过比起李恪,李承乾的相貌更加柔弱一些,脸色也不如李恪那样红润健康,而是略带苍白。

听了莫迟的话,李承乾笑着阻止道:三弟妹说哪里话,我和三弟是兄弟,弟妹唤我一声大哥就是了。

礼不可废。

李恪说着,坚持和莫迟行完了礼,这才笑眯眯的唤了一声:大哥!大哥!恭喜弟弟娶得佳人!李承乾也笑着拍拍李恪的肩膀,赞赏的看了看他身边的莫迟。

李承乾虽然是长子,但和李恪其实同岁,两人真正是一起长大,兄弟俩之间小时候感情也是相当不错,此时的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又即将拥有自己的嫡长子,那有些柔弱的眉眼之间也绽放出一丝英气来。

随后见过的李泰和李治,眉宇之间也都有这种柔弱和苍白的感觉。

联想到了早亡的长孙皇后,不禁叫莫迟暗自揣测这是否是某些家族性遗传病的征兆?不过此时的见礼只是为了方便大家戏弄新妇,一闹起来,莫迟也再没了胡思乱想的时间,匆忙打起精神应对——她可不希望自己才嫁过来,就在李恪的兄弟姐妹面前出丑啊!六十五 红烛欢喜洞房夜更新时间2013-6-30 21:37:33 字数:3101总算熬过了弄新妇,吃过同牢盘,喝过合卺酒,系了五彩丝……一系列繁琐却又寓意非凡的仪式也终于结束,无关的人都离开了行礼的青帐,把洞房留给了新婚的夫妇。

此时夜已深沉,莫迟却意外的丝毫不觉困倦,反而意外的精神。

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紧绷的神经,让她甚至没有时间去不安。

更何况,到了后来,莫迟整个人已经完全的被今天的新发现占满了头脑,更没了紧张和畏惧的闲情。

之前你走神在想什么呢?同样因为典礼结束松了口气的李恪,此时终于有时间走到已成为自己妻子的莫迟面前,低声抱怨。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莫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来自己确实不太像话,哪有人会在结婚的时候还走神的?算了,李恪凝视着莫迟,突然道:说起来,你今天的打扮……呃,很难看?虽然洞房花烛夜被称为人生四喜之一,不过,那应该是对男人而言吧……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一副敦煌壁画的造型,莫迟就笑不出来了。

她到此时才深刻理解到什么是女为悦己者容,女人到底还是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现出最美的一面来呵!不会。

看到莫迟紧张自己看法的样子,李恪心情大好的摆摆手,和莫迟一起坐在床榻边,轻轻握住她滑腻的小手。

让我很惊艳呢,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化这种妆的样子。

惊艳?呃,这个,该说是因为时代不同造成的审美差异?莫迟的嘴角微微抽动,那你觉得……我这样好看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都很好,不过我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李恪摆出一副鉴赏家的口吻。

喔?莫迟微一扬眉。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呀,李恪轻轻靠近莫迟,呼吸的气息甚至喷在她的脸上,你这样打扮以后,整个人都不自在。

你不喜欢。

这是什么理由?唔,你不喜欢的,我就不喜欢,就是这么个理由……李恪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莫迟觉得有些意炫神迷。

不许走神。

看出她的出神,他惩罚似的吻了一下她的双唇,随即蹙眉。

果然还是你原先的打扮比较好。

咦?起码……不用让我吻到一层……李恪摸摸嘴唇上沾到的唇脂,皱了皱眉。

看着李恪一头黑线的模样,莫迟轻轻一笑,好了,你去把床上的帐果择一下,我先把脸上这些东西洗掉,它们弄得我很不舒服。

话音刚落,莫迟就微微撇嘴,自己刚刚这种指派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大违妇道了?没关系,李恪像是读出了莫迟的心事,从身后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

对我,你不必介意这些事,我喜欢自由自在的你,我想父亲那时会欣赏你,也正是欣赏你的……爽直吧?嗯,或许吧……你真不是想说我口没遮拦?她忍笑轻轻转过头去,看着他俊逸的侧脸。

那么你呢?你喜欢我什么?我喜欢你。

李恪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是个很无趣的女人。

莫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

面对李恪热烈的告白,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柔情,仿佛能滴出水来。

这种妩媚的风情,本是墨池这具身子自来就有的,可是自从芯子换成了莫迟,这种天生的妩媚柔情,就被莫迟本身的刚硬给冲缓了不少,转成了一种奇妙的既妩媚,又坚强的异样风情。

虽然李恪自觉自己是被那样的莫迟吸引,但看到这样的娇妻,他还是本能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是因为你喜欢戏弄我,所以我们起初相识日子里,几乎没有机会让我在你面前展露我的无趣。

对于自身的魅力,莫迟尤不自知,仍在继续说着。

李恪盯着她呐呐道:我可真的不觉得……你无趣啊……只知道你喜欢捉弄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莫迟喃喃。

李恪轻轻一笑,是么?那,既然看在我今天说了这么多好话的份上,我是不是……应该把早就属于我的东西取回来了呢?莫迟微微低下头去,脸颊滚烫。

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早在慧文苑那晚,他付过了钱,她的身子就应该是他的了。

不过现在,他和她已再不是那种金钱可以买卖衡量的关系,他已经是她的丈夫,而且是皇帝亲自下旨的,他的计划成功了。

你……当然可以……莫迟声音轻若不闻,但是这并不妨碍李恪听到这句允许。

你不是要去洗掉脸上的脂粉吗?去吧,我来把帐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挑干净。

李恪收紧了一下手臂,然后总算放莫迟自由行动了。

之后,李恪又帮她取下一枚又一枚的发针,看她的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总算摆脱敦煌壁坐画打扮的莫迟这次才觉得自己舒服多了。

你真美。

他深吻她的唇,这次他总算可以安心的吻她了。

好像……你很久没有这么做了……唇与唇分开之后,她一边深呼吸一边轻轻的说。

自从她离开了慧文苑以来,他再也没有这样深吻过她。

嗯,因为我怕我按捺不住……他的手指轻轻的伸向她的衣带,熟练的让它们一点点的变松,滑落。

我不觉得我的自制力很强……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并且带有一股情欲的狂热。

莫迟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李恪的一切,但当她听到这样的声音时,她还是稍稍有些意外而惊愕,不过随即释然——他毕竟和从未人事的她不同,而且,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莫迟模糊的想着。

这不折不扣的男人正轻轻的把玩着薄薄的亵衣下那一双椒乳,滑嫩和柔腻的手感让他几乎不愿松手。

老天,她的身体和她的脸一样的美妙,所谓滑如凝脂不过如此吧?此刻,他由衷庆幸自己当初被她选中——不然,这么美妙的身子就要在那腌臜的场所过上一辈子?光是用想的他都觉得后怕。

而且……她还那么聪慧……我突然觉得我运气很好……他叹息道。

嗯?她瞪着迷离的双眼看他,那无辜而柔弱的视线引得他从脊椎窜起一股热流,身体的某个部位早已不受控制的起了变化。

我被你选中,运气很好。

李恪的声音带着和平时不同的情动的沙哑。

能遇到你,我的运气也很好。

莫迟眨着如雾般的双眸看着俯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这人今后就是自己的丈夫了,她终于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对于一个孤儿而言,还有什么比家、比家人更值得她去保护?为了他,也为了他们的幸福,她必须帮他摆脱原本的悲惨命运。

反正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本来就一无所有,也不怕失去,不是么?还怕吗?他的手掌灵活温柔的在她的身体上来回逡巡着,像是在巡视着这终于属于自己的领地。

感受到怀中娇娆的柔顺,他忽然轻笑出声,记起初见时她的紧张模样。

那时候她全身紧绷,像一只看到威胁的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刺。

她亦笑,如果我说我还怕,你这次也会停下,什么都不做吗?你……舍得让我停下吗?他的手指缓缓滑入她的两腿之间,技巧的爱抚让她很快就感觉到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她突然觉得炙热而空虚,亟待被某种东西所填满,而她的这种变化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湿了。

他抬起手,两根手指之间牵出一道银丝。

被他挑逗得情欲大炽的她红着脸啐了一下,你果然是个登徒子。

呐,他抚摸着她的肌肤,贴近她的身体,一边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将自己的利刃在凹陷处温柔的蹭了一下,腰用力的沉下去,男人在这一天……都是被允许做登徒子的,这是合于礼法的……唔。

被他的炙热填满的一瞬远没有她想像中痛的厉害,或者是因为他真的技巧好到让她想象不到,或者是因为她此刻早已被这温暖醉倒了,以至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真正的痛楚还远未来临,那炙热胀大的硬挺继续深入,直到即将突破阻碍,才让莫迟感觉到了那种撕裂般的痛。

嘶!被这种痛楚侵袭,莫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眼角不自觉的涌出泪水。

我那时候就说过,我的东西,我会来取的……李恪温柔的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叹息似的说着,不过,我真是等的太久了……莫迟当然记得,在他们初次相遇时李恪说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她正想回答,李恪却已经趁她放松了精神,一举突破了最后的关隘。

两人身下的锦帕上,随着李恪的动作,瞬间绽出了点点桃花。

在这种剧烈的冲击下,莫迟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李恪,朦胧的想着: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喜悦,她的痛苦,她的欢乐,她未来的一切,都已经和这个在自己身体中的男人连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六十六 新妇议政难端庄更新时间2013-7-1 23:50:56 字数:3220李恪与莫迟这一夜的恩爱自不必细述。

只是天亮还要入宫给李世民和杨晏筠行礼,李恪不得不加以收敛,始终温存体贴,自己只略略尽兴,不敢把莫迟欺负的太过分,两人总算在凌晨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

莫迟心里惦记着第二天要进宫的事,虽然初尝情事略感疲惫,却睡得不沉,谁知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李恪已是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不禁脸颊一红。

你……你醒啦……莫迟……李恪本是爱怜的唤着怀中妻子的名字想叫她起床,听了这句,突然一笑:我记得那天早上,你第一句话说的也是这个。

莫迟一怔,想起那天一早,把李恪从床上推下去的情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那些羞涩尴尬也烟消云散,促狭心起,也调侃道:现在可是不能叫你表哥了,这次要叫什么才好呢?和李恪突破最后的关隘成为夫妻之后,莫迟也比过去更大胆率直得多,她的这种变化李恪自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在他记忆中那个最初戴着面具,全身紧绷的女孩子,如今终于成为了自己身边这个会自然与自己开玩笑的小妇人,成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妻子。

平日人前自然要称呼为夫一句王爷……李恪先是故意板起脸做出一副严肃模样,见到莫迟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尴尬的轻咳一声:如果平时我们私下相处,就称呼我的字,为德吧!为德、为德……莫迟念了两遍,满脸欢喜,好,就叫为德。

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还要进宫去拜见父亲母亲。

眼见莫迟唤着自己的字时,对自己一脸亲昵依赖,李恪不得不强行忍耐着提起正事,才能克制自己不会在此时再次将这娇娆拥入怀中。

可怜莫迟却不知身边丈夫的挣扎,闻言极为认真道:是,今天可不能迟到。

说着便挣扎起身,却不防低头看到身上点点红梅,脸不由得还是红了一红。

至于那条沾满处子元红的锦帕,早在昨夜的激情之中,被扭搓到两人脚下去了。

一会儿还要出门,两人也不再啰嗦,急忙唤了丫鬟进来服侍洗漱更衣,莫迟这边自然是一直陪在身边的瑶华,李恪的这个贴身丫鬟,莫迟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有喜欢打听消息的瑶华在身边,对于李恪身边的丫鬟,她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这是春霞。

李恪见莫迟看向那丫鬟,笑着提了一句。

春霞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并不出彩,只是中人之姿,老老实实给李恪和莫迟请了安,然后才过来服侍李恪更衣。

莫迟点点头,朝春霞笑了笑,赏了红包。

她早听瑶华说过,李恪身边的丫鬟除了这个春霞,还有另三个,分别叫做夏霏、秋露、冬霜。

四女轮流负责侍奉照料李恪起居,不过李恪平日并不喜欢被人贴身伺候,所以这四个丫鬟的日常工作倒很清闲。

而且之前瑶华还故意特别强调了一下,说王爷选这四个贴身丫鬟,都是相貌平平、为人老实本分的。

而且这四个丫鬟听上去好像是自李恪年幼就服侍在他身边,其实人早已经轮换了数批,只要她们年满十八岁,就会由其他人接过这个名字继续在李恪身边服侍。

所以虽然李恪身边的四个丫鬟一直都是春霞、夏霏、秋露和冬霜,可实际上这名字早已不知换过多少次主人了。

有这情报在,之前还为栖玉院吃过醋的莫迟,反倒对这四个丫鬟不大放在心上。

收拾妥当,莫迟再次被瑶华画出了一个敦煌壁画般的妆容,又穿上王妃的盛装华服,由李恪骑马开路,引着莫迟乘坐的马车,第三次进了皇宫。

前两次进宫,她的身份还只是一介民女,可如今的自己,却已是皇家的儿媳,这身份的巨大转变,让莫迟自己也觉心绪起伏。

说实话,从慧文苑到大唐吴王的王妃,自己这一路走来,虽然不乏胆颤心惊,但是……真的可以说是太顺利了。

回想起来,真正最危险的时候,莫过于被杨伯利刃加颈,生死一发间,但也是有惊无险。

这种顺利的程度,已经让莫迟感到有些不安了:她要做的事情,事实上从今天,才只是刚刚开始。

这种顺利,能保持到什么时候?李恪和莫迟要先去参拜家庙,禀明祖先,而这边,李世民带着杨晏筠已经摆驾两仪殿,等着李恪和莫迟这对小夫妻来见礼。

搞了之前误会莫迟未婚先孕这么一个大乌龙之后,杨晏筠对这个儿媳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对儿子诸多要求本就心有歉疚,如今为儿子娶到真心喜欢的女子,多少有些补偿的意味在内。

而李世民的笑容就比较深奥了。

他自然知道那个贾氏就是今日来见礼的儿媳萧莫迟,可是那个大胆率性的小丫头,看到自己的时候,不知会有什么反应?他从那时候就非常好奇莫迟得知自己真实身份时会有什么反应,此时更是期待起来,丝毫不察自己现在的想法实在颇有几分孩子气。

吴王殿下、王妃殿下到!宦官高声通报。

李恪携了莫迟的手,一同进了两仪殿。

两仪殿是皇帝和亲信大臣商量国事之处,李世民还曾多次在此处宴请贵宾,此时他身着龙袍,端坐御座之上,杨晏筠亦是正装打扮,坐在皇帝身边,恪儿率妻子莫迟,拜见父亲、母亲。

恪儿来了?李世民哈哈一笑:这就是恪儿心心念念想娶的萧家女儿?快抬起头给朕看看!李世民本想着莫迟抬头见到自己会大吃一惊,谁知莫迟只是双眉微微一挑,竟然丝毫不曾惊惶,只略抬了抬头,然后就继续淡定的跪倒行礼:儿媳拜见父亲、母亲。

快起来吧!莫迟这毫不意外的表现让李世民暗暗惊异,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而且比起莫迟,现在更加意外惊愕的人,反而是他。

——这个萧莫迟,果然和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非常相似!就是容貌,已经有六七分的想象,更何况眉梢眼角还有这么一份一模一样的豪情和坚决。

想起那人,直叫李世民暗暗感叹不已。

待行礼已毕,李世民大手一挥,给李恪和莫迟赐座,随即状似无意的开口道:莫迟,朕昔日微服出宫,曾听人说起过一些对国事的见解,其一是要减轻赋税徭役,其二是要注意掌握谏臣之度。

但朕非常好奇,不知这后面还有哪些?……莫迟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做出初次见面的模样,可李世民这话,摆明是想继续二人之前的话题了,莫迟沉吟片刻,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然而李恪虽未看向她,唇边却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明显是在暗示她不需要太多考虑。

得到李恪鼓励,莫迟微微一笑,长身而立,站在李世民面前,躬身一礼,而后道:此事儿媳倒也知道一些。

其一,概括起来,乃是爱护人民;其二,乃是广开言路;其三则是善用人才。

我朝承袭前隋科举取士,科目虽多,然只有明经、进士两科为常设科目,天下读书人莫不以此为晋身之途。

然秀才、明法、明字、明算等科,实用性不在明经、进士之下,有所荒疏,实在可惜。

儿媳此言有理。

李世民点了点头。

读书人多在经学典籍上下功夫,因此如大儒学者,朝中此类人才不少,但若说机变数算、法律法令等学问,朝中专精于此的人才实在不多,之前朝中修订大唐律,李世民就深感不便,至于机变数算之学,更是知者寥寥。

另外,有才之士往往因官位所限,不得伸展所长报效国家,时间久了,郁郁不得志,白白消磨了人才。

其实官职,当有才居之,才高而位下者,应有机会越级升迁,这样才能让有才之士尽情一展所能。

好!这种不限于身份地位限制,唯才而用的思想,深得李世民的欢心。

若只是论身份,他这个次子也轮不到这个皇位。

他有雄心争夺皇位,还是自恃自己才干人望均在兄长李建成之上,所用大臣如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不像李渊重用的大臣那般出身高门显贵,这个观点可说是正中他的下怀。

李恪在一旁听得也是兴味盎然。

他之前虽然听莫迟转述了和李世民论政的事情,也对莫迟赞赏无比,但却没想到莫迟的话竟然让父亲一见面就问起后续,可见父亲对莫迟政见的欣赏。

如今听莫迟有条不紊的一一道来,说的父亲点头不已,一想到这样的女子成了自己的妻子,李恪的心中更有种别样的喜悦感觉。

李世民和李恪父子听的津津有味,可一边的杨晏筠已经暗暗的皱起眉来。

她就觉得这个萧莫迟很像那个武才人,现在看来真是越发相似了,那种一个女人家对政事兴趣十足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更令杨晏筠难以接受的,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如今竟然成了李恪的王妃!她心心念念希望儿子远离政治,如今自己偏偏答应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女人……难道说……她心神不定的正想开口,宫门外的小宦官却已经惊惊慌慌的大叫起来:启奏陛下、娘娘、王爷、王妃,长孙大人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长孙无忌竟不报而入,急匆匆奔到御驾前跪倒道:微臣失礼,然陛下可忘昔日先皇后之言?六十七 谁能栖身旁帝王更新时间2013-7-2 23:13:49 字数:3189长孙无忌的突然闯入,显然让殿内正在谈话的四人吃了一惊。

莫迟旋即停口,退回李恪身边站着,而那些侍卫和宦官早都把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放长孙无忌如此大剌剌闯进来,若是皇帝陛下有心降罪,他们罪责不小,有性命之危。

陛下,微臣以为,妇人干政,甚是不妥。

然而长孙无忌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殿内沉重的气氛一般,继续滔滔不绝道。

虽然两仪殿常被用来当做君臣之间商议国事之处,但今日李世民与杨晏筠在两仪殿是为接受儿媳的见礼,长孙无忌就算是再怎么出入宫廷习以为常,也不该这样贸贸然不等内侍传唤就主动闯进来。

更何况他不止是闯进来,还完全不顾礼节,肆意进言,实在有违为臣的本分。

不过,凡有些眼色的人都知道,满朝文武之中,如果说起李世民最信任的臣子,大约莫过于他的这位妻舅长孙无忌。

只是长孙无忌虽然深受皇帝信任,位高权重,自己位极人臣,妹妹为**至尊,但为人处事却仍是谨慎小心,并不张扬。

今日这般偶然在君前失仪,想来李世民倒也不会见怪——若是寻常他们君臣单独相处,当是如此,但今日的情形却有些不同。

这无忌今日怎么如此不知进退!李世民暗暗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若是平时,就算是长孙无忌再肆意狂放些,李世民自问自己看在昔日旧情份上,也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定反而还会觉得高兴:他不时还嫌这位昔日好友如今对自己太过恭谨呢!可偏偏是在此时此刻,长孙无忌却在杨晏筠的面前,如此贸然的重提昔日长孙无虞的话,这叫李世民就有些为难了。

长孙无虞和杨晏筠之间的相处他多年来一直看在眼里,两个女人多年来各有各的委曲,才有了他后院始终太平无事的局面。

今日本来是杨晏筠喝上一杯儿媳敬酒的好日子,此时为教训她的儿媳提起长孙无虞的话,岂不是颇为扫兴?莫迟虽然从长孙无忌闯入就恭谨的站到一边垂头不语,心里却是一惊:难道自己进宫时的那种不祥预感应验了?这长孙无忌,莫非天生就是李恪的克星不成,自己才想施展计策,让李世民和李恪父子之间的关系改善亲近,这长孙无忌就突然闯进来,坏了眼前莫迟的事不说,甚至有可能将莫迟这个抒发政见以拉近关系的路彻底堵死。

李世民面色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知殿中打破这尴尬局面的,却是李世民身边的杨妃杨晏筠。

陛下,臣妾以为,皇后姐姐的见解十分有理,长孙大人提醒得正是时候。

女子议政,并不适宜,小辈无知,倒是失礼了。

长孙大人也是一时心急,忘了此时乃是陛下与臣妾受新媳妇家礼的场合,虽然贸然闯入,陛下也不要怪罪才是。

这番话绵里藏针,说的十分恰当,何况杨晏筠对长孙无忌的话淡然处之,并未露出不快的神态,更是给李世民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心神大定。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正眼观鼻鼻观心的莫迟,又看了看一脸焦躁不安的长孙无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杨晏筠这话固然说的漂亮,可是她这句话已出口,长孙无忌再没了能补上一句请安的机会,失礼一事算是坐实了。

恪儿,那你觉得呢?李世民的目光在下首三人的身上巡视一圈,突然把问题丢给了李恪。

因为他发现,自长孙无忌进来之后,李恪的动作都丝毫不曾变过。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因为莫迟被长孙无忌当面指责而慌了手脚或是恼羞成怒,这让李世民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李恪的另一面,他好奇之下,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儿子,看看他会如何处理。

听了李世民的话,长孙无忌立刻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吴王。

他这才发现,本该在这场风波中心的李恪,竟然自始至终笑意不减。

听到李世民询问,李恪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先对李世民和杨晏筠深施了一礼,而后又对长孙无忌也施一礼,才开口道:长孙大人方才既以先后殿下之言为证,自然是有道理的。

贱内也只是擅长些记问之术,微时听来的许多百姓的看法,都还记得。

今日父亲问起,自然要回禀清楚。

喔?如此说来……长孙无忌想到李恪会为莫迟开脱,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推得干干净净,想要说上几句,却又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说法。

话从口出,可是谁能分辨出这说出口的话是说话者自旁人处听来的,还是他自己的脑袋里想出来的?父亲向来广开言路,天下子民不论男女,皆是父亲治下。

李恪面带笑容,不慌不忙道:何况贱内乃是父亲儿媳,只不过代为传禀两句,又不左右国策,远远算不得牝鸡之晨吧?算不得,算不得。

长孙无忌还未回答,李世民倒先哈哈大笑着点头道。

爱卿不知,儿媳说的那些话,甚是有理,朕正想叫爱卿也来听听看呢!既然你错过不少,来人呐,奉上文房四宝,请吴王妃将所闻所知一一写下,供朕和无忌同阅。

儿媳遵旨。

莫迟规矩本分的在书案前挥毫而就,不多看长孙无忌一眼,也不露出曾见过的惊异神色。

反倒是长孙无忌,此时忍不住认真打量起莫迟来。

莫迟见他时毕竟戴了幂离遮盖,因此他一时间倒是没想起那天的贾小姐,就是眼前这个吴王妃,也正因如此,反而叫他直接想起一个人来。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他对那个人并不熟悉,早在那日刚刚见到贾氏时,他就应该想起来才对。

长孙无忌惊讶的看了看莫迟,又望向李世民。

在得到皇帝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长孙无忌终于喟然叹了口气。

自己这次这步棋看来是走错了,在皇帝身边呆久了,他实在变得太过敏感,也太心急了,以至于竟然在自己最不想露出狼狈相的杨妃母子面前出了丑。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其实并非指得是王妃殿下。

喔?臣所说的,乃是陛下最近宠爱正盛的那位武才人。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长孙无忌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才好挽回自己的失误。

臣听说,武才人因圣眷正隆,常出入陛下处理政事的神龙殿,因此臣才急于上谏,一时失礼,还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武才人?李世民的脸色却蓦地一变。

长孙无忌不提还好,一提不免让他想起了武氏那两个恶心的兄弟,朕因爱这女子写得一手好字,故此留在身边侍奉,爱卿多虑了!陛下圣明。

听到李世民硬邦邦的放下这么一句话,长孙无忌顿时喜上眉梢。

听皇帝话中意思,对那个武氏也并非特别爱宠,只怕也不过一晌贪欢,一段时间里尝个新鲜罢了,自己果然是太过小心了。

杨晏筠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世民。

她生活在宫闱之中,最是清楚内情。

之前李世民对武才人的宠爱确实非同寻常,就连她都有些妒意,如何现在又弃之敝屣?唯有莫迟知道内情,一边奋笔疾书,心中却也无奈。

历史上武则天为何在太宗时失宠已经不得而知,这次这件事却是和自己分不开。

只是如果按照历史发展下去,在场的众人中谁能想得到,这位阴差阳错失宠的的武才人,未来竟会大肆杀戮李唐皇室,最终以女儿身称帝登基,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伟业呢?莫迟边想着,边将三条政见一一写下,随后自有宫娥接过,呈交给李世民。

李世民一见这一手漂亮的小楷,就先是眼前一亮。

儿媳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说罢,就将莫迟写下的内容交予长孙无忌观看。

无忌,你也看看,看朕欣赏得是否有理?听到两人有意商谈国事,杨晏筠和李恪母子极有默契的起身告退,李世民也不挽留,安抚了李恪夫妻几句,就放他们回府休息去了,只在最后轻轻附在杨晏筠耳边低声道:朕一会儿去你宫中。

今日委屈你了。

和长孙无忌商谈之后,李世民果然依照之前说定的,来到了杨晏筠处,帝妃二人同席而坐,李世民伸出手,温柔的搂着杨晏筠的肩头,轻轻的抚摩着。

难为你在那时候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其实无忌始终不懂,无虞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女人……唉……陛下不要这样说。

杨晏筠倚在丈夫怀中,臣妾这样说,并不是委屈了自己,而是肺腑之言。

哦?李世民姿势不变,眉头却不由一跳。

在他怀里的杨晏筠自然看不到李世民的神情,而是淡然道:臣妾以为,女子心软,容易感情用事,国事则需干脆果决,皇后姐姐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

听了杨晏筠的话,李世民隐隐觉得似有所失,他不欲在这个话题纠缠,不禁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恪儿是真长大了。

看来有了莫迟,他也总算可以收心,好好的做一番事业了!想到今天李恪的表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

说到莫迟……陛下以为,等到恪儿之蕃时,把莫迟留在长安如何?杨晏筠声音虽轻,却隐隐带着一股冷意。

什么?!六十八 怎肯冷血拆鸳鸯更新时间2013-7-3 21:56:01 字数:3340对于杨晏筠的话,李世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句什么?也是脱口而出,丝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惊愕与意外。

他松开抱着杨晏筠的手,用一种探究的神情打量着她。

爱妃为何有此打算呢?杨晏筠也觉得自己一时失言,但话一出口,却已经无法收回,只好弥补掩饰道:臣妾在想,陛下如还肯用恪儿,让他到继续到封地之官,到那时候,臣妾想先把莫迟丫头留在身边教导一二,就不叫她随着恪儿奔波一场了。

毕竟他们这婚事因臣妾一时误会,稍嫌仓促了点,莫迟又出身寒微,今天才嫁进门就惹出这场风波,今后恐怕不能为恪儿良助……听了杨晏筠的这番话,李世民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他沉吟片刻,道:恪儿上次闹出的事情,朕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他虽然畋猎时疏忽大意,马踏农田,但事后已经给了农人充足的补偿,村民对此都很满意。

看来恪儿虽然孩子气了点,但毕竟是朕的儿子,还是识得大体的。

说起此事,李世民的脸上不禁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

他身为皇帝,自然也是护短的,当初李恪刚刚闯祸时,还想着听李世民如此说,杨晏筠的脸上也带了一丝笑容。

恪儿虽然顽劣,倒也不是不懂事。

最初,朕担心恪儿处事不当,引起民愤,故而特地撤了他安州都督的官职,如今看来,这孩子处理的倒是妥当,朕反而有些多此一举了。

等他们这婚礼一完,朕就想让恪儿尽早回安州去,官复原职。

至于莫迟那丫头……他们小夫妻新婚燕尔,纵然你想教导媳妇儿,朕也不忍让他们分开。

李世民幽幽叹了口气。

昔日我年轻时,带兵征战南北,多少次抛下你们,那时候不知受了多少相思之苦,如今怎么忍心让孩子们重尝这般滋味?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杨晏筠垂首道。

那时的李世民如此忙碌,她实在很难相信他还会分出精神来相思,即使相思,这其中是不是有自己一份也叫她不敢想下去。

李世民把话说到这般地步,杨晏筠自然明白他是非常不赞同自己让莫迟和李恪分开的主张,她嫁到李世民身边多年,自问已经能读出丈夫的底线,情知此时实在不能再劝。

莫迟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她早已经在心中暗恨自己走了眼,没有看出这个看似乖巧的女子竟有这样的胆色,只为她平庸的家世和儿子的恳求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她能感觉得出,这个萧莫迟既然可以当着皇帝的面大谈政见,那她面对着成为自己丈夫的李恪,一定会更加肆无忌惮、言无不尽,到时候她多年来在李恪耳边好不容易灌输给他的观点,也许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好了。

听了杨晏筠的话,李世民的心情也有些低沉,他当然没有完全相信杨晏筠的说辞。

杨晏筠对莫迟态度突变的理由可能有很多,他并不想一一猜过一遍,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此时此刻正对莫迟格外欣赏的他来说,都不是让他能够淡然接受的。

心情大坏的李世民索性改了主意,起身道:朕就先走了,爱妃早日安歇吧!臣妾恭送陛下。

送走了李世民,杨晏筠轻轻的咬了咬唇,心中更恨。

她费尽心思,只想留在李世民身边,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

为此,她当年不惜抛下公主的身份,作为妾室嫁给李世民,之后这些年来,又苦心积虑教训儿子们宁可庸庸碌碌,也不得生出半分野心,以免因为儿子们的举动影响到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

终于,她耗到了自幼体弱的长孙无虞一病而殁,自己以四妃之首隐隐成为后/宫之中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人,就算不能被封后,她也不在乎。

本来她在乎的,就不是这些虚假的东西。

她想要的,现在她已经到手了,就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任何有可能破坏这份威胁的人或事出现——她必须再做些什么!想到这里,杨晏筠唤过身边宫娥,低声对她耳语了几句。

宫娥点了点头,出去传话去了。

不久之后,杨晏筠的话,就传到了身在李恪府上的杨伯耳中。

杨伯打发走了来报信的人,仍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一直尽心侍奉的小公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一直以来都坚定不移的奉行着杨晏筠的旨意,尽心竭力的保护着李恪,照顾着李恪,同时也替杨晏筠暗中观察着他。

莫迟曾经大胆的对杨伯说起自己的看法,希望争取到他来劝服李恪生出争夺皇位的心思,却不知道杨伯暗中观察的,就是李恪是否生出了什么不该生的想法。

作为看过朝政更迭的人,杨伯是赞成杨晏筠不争权位这一观点的。

但是与此同时,天生的危机意识,仍让他为李恪暗中建起了一部分秘密力量,如此狡兔三窟,有备才能无患。

可是如今,杨晏筠的交代,却让这忠诚的男子第一次对她的话产生了一丝疑问。

不争权位,真的是为了吴王考虑么?如果说这件事还能如此解释,那杨晏筠的这道密旨,怎么看都叫身为人父的杨伯无法理解和接受。

此时此刻,他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他按照杨晏筠的吩咐行事,继续观察李恪是否循规蹈矩;要么,他把杨晏筠的旨意告诉李恪,同时也相当于自揭身份,摆明告诉李恪自己其实是其母派到他身边的探子?杨伯烦闷的走在吴王府中,看着府中的佣人们正忙着拆掉院中的青庐,因为受到了新女主人的打赏,众人进进出出都是满面喜气。

看着已经被拆掉的青庐,想起那天萧莫迟利刃加颈时镇定自若的说出的那番话,身处两难之境的杨伯终于下定了决心。

王爷。

打听到王爷和王妃正在内室,又心中有事,杨伯这次罕见的没有不告而入,而是先在门外禀报了一声。

李恪此时正和莫迟在房中闲聊,平静度过了一场风波,夫妻俩都没有急着谈起刚刚进宫时发生的那些事情,而是说些闺房情话,正是温馨甜蜜。

听到杨伯的声音,莫迟先反应过来,轻推了一下李恪:杨伯找你一定有正事,你先去吧!莫迟没想要旁听杨伯和李恪的对话。

她清楚杨伯对她并不信任,她不希望再加深这个不好的印象。

路遥知马力,她相信杨伯如果真的对李恪忠心耿耿,迟早会理解自己的心思。

好吧!李恪恋恋不舍的离开娇妻,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偷走一吻。

杨伯看到新婚的李恪满面春风的愉快样子,更是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而李恪则是心下一沉。

杨伯的个性他非常清楚,这个人绝不是无的放矢之辈,在这种日子,他特别跑来见自己,又是这样一幅郑重其事的模样,想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了?想到这里,李恪也不急开口了,带着杨伯径至自己的书房,这才开口道:杨伯,究竟有什么事,这么急?本王可是刚刚大婚呢!他故意把语气尽量搞得诙谐些,好让气氛显得轻松,但是杨伯的脸还是紧绷着,不见丝毫松懈。

王爷,老奴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

喔?事实上,这事关系到公主殿下。

虽然隋朝灭亡已久,但杨伯对着李恪时,只要提起杨妃,依旧称呼她公主殿下。

和母亲有什么关系?李恪的心头忽然浮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杨伯深吸了一口气,把杨妃对自己的嘱托和刚刚传到自己这儿的密旨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恪听。

李恪听完,久久不曾开口。

过了半晌,他才面色铁青,声音沙哑道: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么?老奴不敢谎报。

杨伯第一次心情不安的低着头。

他在把这件事报告给李恪之前,曾在心中纠结了许久。

杨妃的旨意只是口耳相传,自己并无什么证据,如果王爷不相信,乃至要进宫和杨妃对质,那么无论这对母子最终闹得如何,自己都唯有一死了。

上过战场的他并不怕死,甚至在决定说出这一切、出卖了杨妃时他就已经想到了一死谢罪。

但是想到一旦自己死了,自己做的事情一时无人可以代替,到时候李恪的未来就更不乐观,他便无法如此壮绝,只能咬着牙忍耐。

好……很好……母亲……李恪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发出一阵悲凉的笑声。

很好……很好……老奴万死!看到李恪这样神态,杨伯心头也是一痛,忍不住跪倒在地,磕头不迭:老奴万死!不,杨伯,不是你的错……李恪双目发红,声音细若不闻。

你退下吧,本王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李恪魂不守舍的走回房间,早已不复刚刚那春风得意的神采。

莫迟本来拿了本琴谱正在随手翻看等他回来,看到他这样表现,吓了一跳。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看到李恪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魂不守舍、哀恸欲绝的神情,莫迟惊得心神俱裂:你告诉我,告诉我呀?如果你不说的话,那我去问杨伯……我倒想知道,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把你搞成这幅模样?别,别去!坐倒在床榻边的李恪伸手拉住了莫迟的胳膊。

别去!好,好,我不去,我不去……看着这样的李恪,莫迟心痛的抱着他,语带乞求: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么?六十九 亦真亦假剖心肠更新时间2013-7-4 21:44:26 字数:3376上次李恪提起李世民派到他身边的那个李通时,他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严重。

看着李恪那种几乎连灵魂也被抽空了一般的眼神,莫迟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

李恪情绪动摇的程度,是莫迟从未见过的。

和莫迟对外人保持着淡然态度的理由相似,李恪习惯用那种孩子气的天真微笑来掩盖内心中的孤独与伤痕。

但是这样的两个人,相识相爱之后,却终于开始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感情。

莫迟自幼失去亲人,之后多年一直寄人篱下。

也许是因为失去至亲的悲痛,也许是因为孤苦无依的寂寞,使她的一颗心渐渐变得封闭,再无人可以进驻其中。

在现代,她的身边也并非没有所谓朋友的存在,但她封闭的心,使她和身边的人们总保持着一种淡淡的距离,纵然看似亲近,却从不亲密。

如果不是莫迟突然来到陌生的大唐,如果不是在那个夜晚,李恪以一种莫迟从未想到的方式,如此突然的闯入她的人生,她也许会一直这样下去。

实际上直到刚才她都一直以为自己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的。

纵然她从某种意义上保护了杜慧文和碧池,但内心深处也只是觉得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她们对墨池的关心来达到她的目的。

她甚至觉得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已是无所畏惧,然而,如今只是看到李恪的失态,她居然担心得怕了。

一向对故事中的痴男怨女嗤之以鼻的莫迟,此刻终于开始懵懂的理解了当一个女人彻彻底底把自己交给对方之后,会多么的在乎这个人,甚至于将自己的感情都牵系在对方的身上。

这种情感,会让人变得更加柔软,而又可以迅速的坚强起来。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么?两人紧紧相拥了半晌,看着已经开始平静下来的李恪,莫迟柔声问。

莫迟,杨伯刚刚来告诉我,我母亲……想拆散我们。

李恪用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而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杨伯来到我身边保护我、帮助我的同时,也在替我母亲监视着我,看我是不是听她的话,在封地乖乖的做一个纨绔王爷……说到后来,李恪的话已经不再凝滞,而是变得冷硬且流利。

母亲命杨伯给你下药,尽快促成你怀有身孕,如果不能成功,就用秘药使你出现怀孕的征兆,利用这个办法,把你留在长安,而我则会受命重返安州。

如此说来,陛下,我是说父亲,已经原谅你了?虽然早知道历史上李恪很快就官复原职,但莫迟仍然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对于前面李恪提到的杨妃的阴谋,她恍若不闻。

看到莫迟这个反应,李恪的神情似是有些惊奇,却又像是意料之中。

她每一次都是这样,对于自己的安危漠视到让他心痛的地步。

虽然明白莫迟一直顾虑着自己和母亲的感情,从来不曾说过杨妃半句不是,但此时的李恪却不想对莫迟隐瞒,或者天真的想要改善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之间的关系。

他坦率的说:莫迟,……你知道么,那种秘药能致女子葵水断绝,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甚至可能造成……永久不育。

莫迟在大唐呆了快一年,知道所谓葵水,就是指女子的月经。

李恪毫不避忌的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咬牙切齿,莫迟听得也是全身发冷。

在这个子嗣大过天的时代,若是身为王妃的莫迟真的终生不育,地位的动摇可想而知。

她不想赌李恪也能和那死去的萧朗一样,会为了保护不育的妻子远走他乡——毕竟李恪的身份和萧朗有着天渊之别。

更何况,杨妃是要把莫迟留在长安,以她现在这样不择手段的程度,如果真的留下,说不定莫迟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这点李恪和莫迟都想得到,但两人却谁也不愿说出这么残忍的可能。

杨伯又何尝不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才不惜背叛杨晏筠,把事情对李恪坦白出来呢?是因为我打算让你去争那个位子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所以她才这么的恨我?莫迟半是自语的问。

想了半天,自己和杨妃接触不过寥寥几次,之前她还对自己满意之极,自己也是在她的同意下才能嫁入皇家。

杨妃如此突兀转变了态度,也只能用今日自己在大殿中表现的太过抢眼这个理由来解释了。

是的,母亲显然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听到莫迟的话,李恪的心头不由一紧。

其实,如果不是新婚的喜悦太过强烈,他早就想问莫迟为什么会这样的支持,甚至于可说是在教唆自己卷入那场争夺之中。

接连被父母如此伤害,李恪心神俱疲,已经再也不想隐藏自己内心的疑问了。

莫迟,如今,我已经不想再被我爱的人欺骗,不想再被我爱的人当做棋子,不想再被我爱的人……李恪双眼发红的望着莫迟,终于道:不想再被我爱的人操弄我的人生了!所以,告诉我,你一直以来的打算,你那么希望我去争取那个位置,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也对我隐瞒了什么?!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莫迟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自己不给一个解释,此时的李恪是不会接受的。

李恪心头一颤,暗自苦笑。

果然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对自己有所隐瞒么?父亲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李通、杨伯……就连她也是么……你说吧。

李恪的声音有些空洞乏力。

莫迟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但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慰他,只能继续道:不过,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说的这个秘密。

也许是莫迟的郑重和诚恳传达到了李恪心里,他终于打起精神,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早在安州的时候,我曾经在偶然的情形下,认识了一只狐狸精。

狐狸精?!李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看着莫迟郑重其事的神色,他默默的咽下了对这话真实性的质疑。

很不可思议是吧?但这是真的。

看到李恪惊疑不定的神色,莫迟轻轻的笑了笑,心中暗道其实自己的来历要比那黑狐精乌卿更加难以置信,不过眼下可不是坦白自己来历的时候,于是她继续道:你一定还记得,那次菊宴之后,我曾在我的房间里把卖身契一点点烧成灰烬,即使知道这件事被你发现的时候,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那时我心如死灰,只是愚蠢的在想要摆脱这些过去之类的事情……虽然已是之前的事情,但一提起这件事,莫迟的眼中依然浮现出一股淡淡的忧伤,李恪不由自己的伸出手,满怀歉疚的揽住莫迟的肩头。

就在那时候,这只黑狐精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到我黯然神伤的样子,就问我,想不想过的更好?我说我当然想。

他就说,我今后是不是能过得好,完全取决于你。

他还对我说,如果我明天不去见你,今后就会永远的失去你,而且,只能默默的看着你……莫迟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像是给自己鼓起勇气似的说:看着你在未来凄惨的死去。

所以,这才是你那天不顾一切的回到我身边的原因?莫迟的话,让李恪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那天莫迟表现得异常脆弱的理由了。

是的,我承认我当时心灰意冷,我……我甚至已经不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却不能对这番话置之不理。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也不希望未来会发生那种事,就算我在你的心里真的无足轻重,我也宁可先低头,宁可放弃一切的骄傲去见你……然后那天到了都督府,我还没有见到你,就先听到了你恐怕会被御史参奏罢官的消息。

我知道,那只狐狸精既然可以说中这件事,就一定还知道更多的事情。

莫迟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就决定答应那只黑狐精的条件,他说除非我有足够的决心,肯不顾一切的让自己活得更好,他才肯帮我。

然后我总算从他口中得知,如果继续维持现状,你会凄惨的死在下一位皇帝的手里。

!李恪猛地瞪大了双眼。

所以,我不顾一切要去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莫迟很平静的看着他。

我要帮助你,让你成为皇帝。

李恪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很难相信,是吧?对这个反应,莫迟毫不意外,而是继续平静的说:可是,你想想看,如果不是有这只黑狐精帮助,之前我身在王府,怎么可能那么恰当的掌握着平康坊里慧文苑的建造情况?怎么能就这么断定那天和我聊天的人是当今天子?这话让李恪不由得一愣。

他确实听孙达禀告过莫迟那惊人的掌控能力,当时他还曾一度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莫迟真的聪明到那种地步?他也曾惊讶于莫迟早知道穆老爷是李世民。

现在莫迟给出了答案,由不得他不信。

这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终于,李恪凝视着莫迟,哑声问。

莫迟笑了笑,没有回答李恪的问题。

看着她的笑容,李恪也苦涩的回了一个笑容。

他已经完全理解为什么莫迟会把这件事隐瞒这么久了。

如果她真的像平时那样直接的对自己说出这件事,李恪恐怕很难接受和相信。

若不是后来莫迟时不时表现出的某些奇怪改变,若不是今天自己受到打击以至于如此逼问莫迟,也许她仍然不会说的吧?其实李恪到底没有明白莫迟笑容背后的真意。

——这一番所谓的真心话,其实仍然有真有假,却已经是莫迟最大程度的推心置腹了。

灵魂附体的秘密,她是永远也不打算说出来了。

七十章 将计就计斗宫坊更新时间2013-7-5 22:51:56 字数:3403李恪一直觉得,自己是真的爱着莫迟,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这份心意的真实性。

在莫迟对他亲口告白之后,他也从不怀疑莫迟对自己确实是有情的。

但是父母的行为,让他的心中隐约对于爱有了一种难以相信的感觉。

他并未悲愤偏激得认为父母对自己是没有感情的,但他们做的事情,却在他的内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也正是因为这层阴影,他才会在刚刚紧逼莫迟,唯恐她会再次让自己品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

可是面对李恪的追问,莫迟只是语气淡然的说完了这一切,仿佛这些事情并不是她所经历的,而是一段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传奇故事。

面对李恪心疼的追问,她的笑容显得那样的自然且简单。

这就是我的秘密了……莫迟……李恪缓缓唤出这个让他觉得心疼的名字,终于伸出手,将她环入怀中: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都让我庆幸,庆幸我那天能够被你选中,庆幸我没有错过你……庆幸我能娶到你……该庆幸的人是我啊,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莫迟亦伸出手,回抱住李恪,低声道。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李恪那天没有坦白他真正的身份,如果李恪没有决定费尽周折也要娶自己为正妻,那她就算是爱上李恪,大概也不会同意与那只让人不安的黑狐精合作,冒着巨大风险也要扭转李恪的命运,甚至助他夺得皇位。

——是他先改变了她的人生,才给了她帮助他的机会。

说到底她和他其实是同类,每时每刻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小心得甚至有些自私。

但他们的幸运在于,他们在自己人生中最大胆、最坦率的时刻,爱上了彼此。

想到这里,莫迟不由得把手臂收得更紧,把自己整个身子,都交托在了李恪的怀中。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种两情相悦,两心相知的淡淡幸福。

如果不是杨伯亲自来禀报,说是蜀王李愔到访,也许李恪还会继续沉浸在现在这种宁静得让他可以抛却所有烦恼痛楚的幸福中不可自拔。

这小鬼,来的真不是时候。

李恪一脸别扭又遗憾的放开了莫迟,孩子气的模样,引得莫迟不禁翘起嘴角。

说这话的李恪,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不,要说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倒不如说现在的李恪,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神采飞扬。

莫迟口中那可能发生的未来,杨妃今天处心积虑的毒计,像是一下子解开了李恪心头压抑多年的桎梏,让他终于可以忠实于自己的意志去做事,那种畅快的感觉,自然让他整个人都有了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看到这样的李恪,莫迟满意的笑着,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出了房间。

哥哥、嫂嫂。

等在正堂的李愔见两人进来,有些不自在的起身给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多的莫迟见了礼。

婚礼那天虽然也见过礼,但到底身旁还有不少兄长在,远没有此时让他那么别扭。

愔儿,你今天到哥哥这儿来,有什么事么?李恪此刻笑眯眯的样子,叫人完全想象不出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是那样一副失魂落魄的凄惨模样。

一旁侍奉的杨伯暗觉欣慰的同时,也不住的悄悄打量着坐在李恪身边,笑容恬淡的莫迟。

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丫头啊……杨伯在心里叹息着。

他看着李恪长大,对李恪的了解,其实要比李世民和杨晏筠这对真正的父母还多,对李恪的感情也远非寻常仆从能比。

说出杨妃的计策时,他就已经能够猜到,这件事对李恪造成的冲击和伤害,或许会引发不得了的后果。

结果,这个莫迟竟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抚平了王爷的伤痛,令他迅速的振作起来,确实非同小可……而且,或许还不止这样。

察觉出李恪眉梢眼角的神采飞扬,杨伯垂下头,脸上不喜不悲,心中却是心潮起伏。

他曾因为怀疑这个女子会伤害到王爷而对她恶语相加、拔刀相向,如今却又因为不想要伤害到她,而背叛了公主殿下的旨意,而且恐怕今后,他是再也不会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去办事了吧……也罢,自己在刚刚,不是就已经做出选择了么?李愔哪知道身旁的杨伯心思正复杂,他作为杨妃的亲子,自然也认识这位昔日曾护庇过自己母亲的前隋侍卫,见到熟人,笑嘻嘻道:杨管家,来,把这茶送去厨下,煮给哥哥嫂嫂尝尝。

本王今天带了会煮茶的茶士来,你带他去厨房吧!茶?莫迟不禁奇道。

她来大唐已久,竟然到此时才第一次听到人提起这种中国人中最为普遍的天然饮料。

而且煮茶这种说法,也叫她大感新奇。

看到莫迟好奇,李恪却笑着摇了摇头,茶这东西我可不怎么喜欢,你且试试,说不定会喜欢,也省的愔儿说我不懂品鉴。

哥哥本来就不会品茶!李愔不高兴的扁扁嘴。

原来李愔对茶的偏好由来已久,之官时特意求了李世民去蜀地益州做都督,表面说不怕蜀道艰险,其实就为了方便品茶。

这一年他在蜀地任官,给李恪送过好几次的茶,李恪都不大喜欢。

他少年心性,赌一口气,居然在李恪大婚翌日就急匆匆带着茶士上门为李恪煮茶。

莫迟听李恪说完这段原委,再看李愔,觉得亲切了许多。

历史上她所知道的李愔评价很差,李世民经常训斥他,甚至骂他禽兽不如,就连他的弟弟李治当了皇帝后也曾申斥过他。

后来,他因为李恪的冤案被连坐流放,死在流放地。

不过眼下以莫迟看来,此时的李愔也不过就是个有些顽皮跳脱的中学生,不过举止有些散漫,不像其他皇子那么行动谨慎罢了。

不多时,婢女奉上茶汤。

一闻这味道,莫迟就忍不住先皱了皱眉。

她印象中的茶水,是那种飘散着淡淡的苦香,澄清碧绿的液体。

可现在婢女奉上的茶汤,带着一股子油腻腻的味道,颜色浑浊,说不出的诡异。

莫迟勉强尝了一口,有些咸涩,又有点辛辣,偏偏还能品出一丝细微的甜味来。

虽然算不上难以下咽,但是要说这东西是茶,她实在难以接受。

看到莫迟的样子,李恪不禁哈哈大笑:看吧,我就说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喝。

嫂子也是个不会品茶的……李愔又是失望又是不悦的抱怨着。

倒也不算难喝。

莫迟又尝了一口,笑道。

李愔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嫂子说的是真的?嗯。

莫迟点了点头,这东西在她尝来只是不能称之为茶,但味道倒是挺别致的,确实算不上难喝,比起茶水,倒像是用餐时喝的汤。

看到莫迟如此配合,这下子李愔可来了劲头,滔滔不绝的讲起什么地方的茶是什么口味,什么样的调料配出来的茶汤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要不是知道眼前这人是李愔,莫迟准以为自己遇到了未来的茶圣陆羽。

李恪和莫迟相视苦笑,只得听李愔自己说个不停。

李愔讲的眉飞色舞,李恪却察觉到身边的莫迟神情渐渐有些不对。

虽然弟弟说得正起劲,可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弟弟的话,转而望向身边的莫迟。

你怎么了?我……我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要紧。

莫迟皱起眉,虽然她说着不要紧,可那紧咬着下唇忍耐的模样,却连李愔这个半大孩子都看得出来。

嫂嫂不舒服的话,还是赶快请太医来看看。

李愔不安的站起身。

莫迟喝了他送来的茶之后才不舒服的,他心里很不踏实。

我没事。

莫迟朝李愔勉强笑了笑,愔儿不用担心,何况你和王爷都喝了茶,也没事呀……但虽然这样说,莫迟看上去却越发严重,李恪看的忧心不已,吩咐杨伯照看李愔,自己干脆抱起莫迟直接进内室去了。

你要不要紧?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请太医来?天气虽然还冷,李恪却急的满头大汗。

他听了杨伯的话之后,心里对莫迟的担心达到了极点。

要知道,在他府中出自杨妃一系的人为数不少,如果有人绕过杨伯对莫迟不利……想到这种可能性,李恪几乎不敢想下去。

谁知,刚刚还一脸痛楚虚弱的莫迟,此时竟然意外的平静下来:叫你担心了。

我真的不要紧。

你……看到莫迟这般变化,李恪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形,顿时气道:你、你觉得用装病这种事捉弄本王很有趣么?!松了口气的同时,李恪心里一肚子火气,王爷的架子也端了起来。

我不是想开玩笑。

莫迟歉意的拉住李恪的手,摇了摇头。

我是想干脆生一场病,暂时留在长安。

恰巧,愔儿是个很适合的人证。

我也是临时起意,才没来得及跟你说明。

你说什么?李恪猛地回握住莫迟的手,眼神闪烁不定。

你是认真这么打算的?是的,如果按照杨伯的话,那你很快就会回到安州。

既然母亲想把我留下,我就干脆如她所愿。

莫迟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既然已经向李恪坦白了乌卿的存在和李恪的未来,就不打算再在他面前做什么韬光养晦的事情。

将计就计,这也许反倒是一个接触深宫的好机会。

你好像忘了,我母亲正打算不择手段的对付你。

李恪硬邦邦的挤出这句话。

这样贬低自己的母亲,他实在很难启齿,但是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这样提醒一下莫迟,这丫头似乎会更加不知轻重。

你好像忘了,我的身后还有一只答应帮助我的黑狐精。

莫迟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回道。

可是……李恪还想继续劝说下去,视线却蓦地和莫迟的视线相撞。

为德,我只能留下。

莫迟清澈的眼神中透着无比的坚决。

为了我们,我必须留下。

七十一 求厮守灞桥折柳更新时间2013-7-6 23:20:16 字数:3961看到这样坚决的莫迟,李恪默然半晌,只是坐在莫迟身边,拉着她的手不开口。

我会小心的。

莫迟反握着李恪的手,轻声说。

而且我想,我今天这样装一场病,然后顺理成章离开你身边,母亲应该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了。

但愿如此。

李恪依然眉头紧锁。

我会安排一下,吩咐太医将你的病情说的重一些。

他忽然眼前一亮。

若是杨伯可以配合我们,大概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喔?母亲叫杨伯下药,若是杨伯回禀母亲说你这病就是因药物所致……李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

到时候,你只要安心在府中养病即可,就无需再担心其他事了。

你说的对。

莫迟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她在决定装病的时候,也曾想到过这个主意。

但是杨伯的个性忠诚固执,他虽然对自己不忍下手才向李恪说出实情,但未必会愿意协助李恪对付杨妃。

只是这点她却不想说破,毕竟自己的计策和李恪的计策,对于杨伯来说可是大不相同。

杨伯对李恪忠心不二,李恪对杨伯也确实是异常的信任。

刚刚莫迟假装病倒的时候,李恪怀疑母亲派人下药毒害莫迟,却丝毫不曾怀疑杨伯。

这不光是因为杨伯已经说出了杨妃的计划,更是两人多年相处培养出的信任。

既然李恪说让杨伯帮忙,莫迟也相信这位杨伯一定可以帮到他们。

如此一来,莫迟留在长安的事情便算是初步决定,但李恪的心情却格外抑郁。

他叹了口气,本以为娶你过门,就可以把你永远留在身边陪我,想不到……会很快的,看出丈夫的惆怅,莫迟主动的坐起身靠向李恪,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我们很快就可以再次团聚了。

李恪一怔,随即无奈的笑道:倒也是。

莫迟的话非是无的放矢。

因为李恪和她的这场婚事,众王都推迟了回封地的时间,李恪这个被罢官的更是归期未卜。

就算李恪马上返回安州,可从长安到安州的这个距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

李恪去安州任官一年,倒有两个月要耗费在往返的路上。

如此算来,李恪和莫迟至多八个月左右就可以再次见面了。

就算如此,但是你我终归是聚少离多。

虽如此,李恪仍有些耿耿于怀。

自从认识莫迟以来,他几乎总是处于不得不和她分开的境地,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比这更让人不舒服的了。

为德……看到这样心情低落的李恪,莫迟罕见的主动凑上去献上一吻,随即脸上泛起红霞。

两人虽然已经成了夫妻,但是像这样积极主动的行为,她还是第一次。

对于莫迟意外的献吻,李恪只惊讶了一瞬,随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他俊眉一跳,笑眯眯的伸出手指,灵活的潜入莫迟那齐胸襦裙的领口,另一只手则解开了她的裙带,在她白皙的胸脯上画着圈着。

难得看到娘子如此积极,为夫也要好好配合才行……莫迟大骇:等下,现在是白天,而且弟弟他……那小子啊,没事,杨伯自然会打发他走的。

李恪很没有兄长样子的说。

他虽然接受了莫迟的主意,但对于因为李愔出现而导致莫迟装病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完全把夫妻分离的情况迁怒到了弟弟身上。

真是的……李恪突然如此急色的调情,莫迟也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随即就被剥成一只白羊任李恪施为了。

她心里清楚,李恪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伤感于两人分离在即,希望尽可能多温存一刻也好罢了——毕竟那个迫得他们夫妻分离的元凶,是他的生母啊!她刚刚主动的一吻,又何尝没有这个意思在内呢?如莫迟所愿,她病倒的消息非常迅速的传开了。

莫迟选择的证人十分合适,李愔年轻率直,在他面前出了这种事,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见母亲分说一二。

于是这消息比杨伯安排得更快的传入了杨晏筠的耳中,自然更添了几分可信度。

毕竟杨晏筠怎么也没想到杨伯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李恪,而莫迟又能在知情后这么快做出决定。

而萧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听到这事,萧郑氏则是担心不已。

女儿好端端出嫁,怎么才两日就病倒在床了?莫迟身体向来非常健康,难道说是那个吴王不懂怜香惜玉,在床上太过暴虐所致?这种闺房之事,萧郑氏难以启齿,也无从打听,只好默默期待着女儿回门时能问个清楚。

莫迟病倒的第二天,宫中太医署派来了太医为吴王妃诊治。

这并不是李恪主动要求的,太医的到来,也就意味着,莫迟生病的事情,已经被李世民所知。

莫迟本以为太医是男子,男女有别,对方应该不会和自己碰面。

谁知唐朝人对男女之间并不像宋代那么避讳,因此这位叶太医,竟是直接登堂入室,虽然看病的诊室并非莫迟的卧房,但叶太医除了直接打量了莫迟的气色之外,也只在莫迟手腕上隔了一条丝帕诊脉,已经算是相当大胆了。

更叫莫迟惊讶的是,叶太医的年龄居然和李恪相仿,相貌斯文清秀,带着一种异常沉静的气质,但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如此年轻,竟然已经身为太医,还被派到这里为自己这个王妃诊治,实在是大大超出了莫迟的想象。

这叶太医诊了脉之后,起身对李恪附耳说了几句话,随即才道:下官去开几副药方,给王妃喝喝看。

啊,嗯,好……李恪点了点头,叶太医就告退离开了。

母亲一定很担心,只可惜不能告诉她真相。

这位叶太医……应该不会戳穿我是装病吧?等到叶太医离开,莫迟这才没事人似的坐起身来。

这装病也是件挺麻烦的事情,莫迟前世身体不好,有病时也都强撑着完成学业,如今健健康康的反而装起病来,实在很不习惯。

瑶华贴身服侍,这事自然瞒不过她,不过小丫头倒是很机灵,不该问的话一句也不问,倒叫莫迟更看重她了。

呃,嗯。

对莫迟的话,李恪的反应明显心不在焉。

难道我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莫迟奇怪的看着李恪,他从刚刚听了太医几句悄悄话就神情诡异,完全没了平日的从容。

再结合着叶太医说的要开药方之类的话,莫迟难免也有点担心起来。

李恪急忙否认道:没有,不是这样的……那是……呃,刚刚小叶说……要我在床笫之间,节制一点。

说出这句话来,别说听着的莫迟,就是李恪也是涨红了脸。

这几天,他一想到和莫迟分别在即,就无法克制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欲,拉着莫迟尽情欢愉。

莫迟的内心亦有同样的想法,因此也抛开羞涩,全心全意的配合着李恪,夫妻俩如此荒唐了这几天,想不到竟被这年轻的太医从脉象上察觉出来,莫迟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一下才好。

夫妻俩窘了半天,莫迟才反应过来。

你说……小叶?小叶是我的朋友。

提起刚刚离开的叶太医,李恪微微一笑,毫不掩饰的说。

他全名叫做叶芝,我和他从小认识,就叫他小叶。

他是太医署的孙院正的弟子,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医,医术在太医署里首屈一指。

朋友……莫迟有些意外于李恪的用词。

她发现李恪这个人有个完全不符合他高贵出身的特点,那就是对身份看的非常淡。

医生在这个时代地位其实非常低下,但是贵为皇子的李恪却可以毫不顾忌的与之相交,引为朋友,真是非常难得。

不过想想他连青楼出身的自己都敢娶回家做王妃,和太医交朋友反而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了。

其实叶芝虽然表面看上去沉静老成,但性格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呆板,他附耳对李恪说的那几句话,远没有李恪转述的这么轻描淡写,而是极尽促狭之能。

他和李恪交情非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调侃这位好友两句。

不过……李恪当然不会对莫迟说出叶芝取笑他的话,话锋一转道:虽然我曾联系过小叶,希望他来帮忙为你诊治,遮掩你装病的事实,但这次应该是父亲下旨派小叶过来的。

他知道我和小叶关系不错,特意派他来,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莫迟也是一阵默然。

最难猜是帝王心,她虽然有着超过此时所有人的先知本领,但是对于李世民的脾性想法,确实捉摸不透。

既然叶芝是李恪的朋友,那他自然不会说出莫迟装病,此时莫迟最想知道的,是李恪打算要叶芝如何去回话。

听到这个问题,李恪的笑容消失了。

我对小叶说,告诉父亲,你中了毒。

莫迟听了这个答案,叹了口气,主动把李恪拥入怀中。

因为身体不好,莫迟这次连回门都省了,反倒是几日后独孤夫人和萧郑氏联袂到吴王府来探望了莫迟。

见她只是精神不济,并没有大碍,两人才放心离去。

宫中的杨妃此时已经得知了莫迟生病的真相,也打发了宫人来探望莫迟。

岂不知这些探病的人来时病怏怏的吴王妃,一到了晚上就病态全消、精神抖擞的陪着吴王颠鸾倒凤,不亦乐乎。

李恪虽然在叶芝调侃之后稍有收敛,但也只是稍稍而已——对莫迟来说仍然相当辛苦,最后总是她先被做到力倦神疲的昏睡过去。

这一夜亦不例外。

然而这晚的李恪,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在莫迟的身边心满意足的入睡,而是静静的注视着莫迟的睡颜,一夜不眠。

他没有告诉莫迟,就在叶芝把莫迟中毒的事情禀告给李世民之后,他就接到了圣旨,要他返回安州,官复原职。

他并不是想要隐瞒,而是看着莫迟,实在无法启齿。

睡在他身旁的这个女人,是主动要求留下的。

她是为了他,为了他们的未来才决心留在这里冒险的,但是这并不会让他心中的愧疚减少一分一毫。

他没办法说出自己就要离开,就要丢下她了这句话。

这些天,他尽可能的和她缠绵在一起,就是希望把自己的痕迹,更多的留在这具美妙的身体上,好像这样做,就能给她增加更多的力量一样。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呢……那么勇敢、那么大胆、又那么固执,大概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女人了吧?就因为这样,我才这么的迷恋你,也只有这样的你,才值得我迷恋。

莫迟,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么?望着莫迟的睡颜,李恪目光灼灼,神情温柔,伸出手抚摸着莫迟披散在枕边的秀发,低声自语。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这句话,李恪绝不是说说而已,八个月后,我要叫你看一个真正的吴王!说完这句话,李恪蹑手蹑脚的起身穿衣,然后转身离去,再也不敢回头望向床榻上的莫迟。

他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会舍不得离开。

事实上,也只有莫迟昏睡的时候,他才能下定决心离开,哪怕这种不告而别太过残忍,他也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李恪却不知道,自己关上房门的一瞬,莫迟蓦地睁开眼睛,泪盈于睫——对于分离依依不舍的,其实又哪里只有李恪一个人而已呢?七十二 得赏识琼台授业更新时间2013-7-7 23:45:00 字数:3094其实,作为如今吴王府名正言顺的主母,李恪打点行装准备离开又怎么可能彻底瞒过莫迟?李恪心里非常清楚这点,两人之所以谁也不说破,无非是保持着这种不言自明的默契,减少一丝离愁别绪罢了。

如此送走了李恪,莫迟心头顿觉失落。

她虽然下定决心留下,在长安与杨妃周旋,同时获取更多情报,结合自己所知的史实来帮助李恪,但心情仍然前所未有的低沉与惆怅。

最先打断莫迟这股惆怅心情的,竟然是第一次主动拜见她的杨伯。

见到杨伯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莫迟遣散在场的丫鬟婢仆,又让瑶华守在门口,这才道:杨伯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王妃殿下。

杨伯只犹豫了一瞬,就跪倒在地。

老奴今天,是来请罪的。

杨伯快快请起。

莫迟本来还在思索杨伯的来意,却没想到这个忠耿的杨伯竟然直接跪倒请罪,急忙伸手亲自搀起他来,莫迟不敢当的。

杨伯坚持道:且不说王妃殿下如今身份尊贵,非同往日,就是王妃殿下为王爷的一片丹心,也值得老奴一拜,何况老奴今日前来,原本就是要来请罪的。

说着,到底是拜了一拜,才在莫迟的搀扶下起身。

杨伯说哪里话。

杨伯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莫迟一时也有些难以适应。

杨伯脸现内疚之色道:王妃殿下不必吃惊。

不瞒王妃殿下,其实老奴那日之所以决定说出公主的计策,虽然也是有些不忍,但主要还是为了王爷子嗣考虑。

王爷是个痴情之人,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杨伯以王爷为优先考量是自然的,本就该如此。

莫迟暗暗苦笑。

这杨伯倒真是坦率,要知道,到了此时,这想法他本来没有必要说出来,没的说出来叫自己记恨,可他偏偏说了。

如此性情,反倒叫莫迟有些欣赏了。

多谢王妃宽宏大量。

杨伯又是一抱拳。

当初老奴看王妃殿下,只以为殿下是看重了王爷皇亲贵胄的身份,又生出了不该生的野心,所以才冒失威逼……唉,老奴真是糊涂。

这事我之前已经说了,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就是了。

听到杨伯又提起这事,莫迟更是早不放在心上,莫迟遵守诺言,这件事确实从没对李恪讲起。

李恪虽然从杨伯口中听到风声,也没想到当时莫迟被杨伯逼到了生死一线,险些送命。

杨伯今日若是为了这两件事,尽可放心,我知道杨伯也是为了王爷着想,不会介意的。

杨伯摇了摇头:老奴真正要请罪的,乃是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之过。

王妃殿下聪慧过人,行事之间或有所隐瞒,所思所想却全以王爷优先,从无贰心,老奴昔日以小人之心揣度王妃,实在大大该死。

如今,王妃殿下为了王爷留在长安,老奴虽然蠢钝,也愿意协助王妃殿下行事。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才续道。

这虽是王爷的吩咐,却也是老奴此时的心思。

从李恪在莫迟陪伴下迅速振作开始,杨伯便已经彻底对莫迟转变了看法。

李恪当时因母亲的所作所为伤了心,若非身旁有莫迟在,他是决不可能就这样迅速振作的。

之后莫迟装病,将计就计不惜离开李恪的行为更是打动了杨伯。

须知安州都督府中,还有李恪的众多美貌姬妾,任何一个女子,怕是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放自己的丈夫离开身边。

她这么做,冒得最大风险,其实是失宠。

而失宠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没有比曾身为隋宫侍卫的杨伯更清楚的了。

看来,还是自己的妻子说得对,这个聪明傲气的花魁,怕是真的对王爷一片痴心。

一想到自己差点害了这么个女人,杨伯就觉得后怕不已,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为她效力的事情呢!杨伯最后这宣誓效忠的一段话,远比起之前那些谢罪听得莫迟心中惊喜无比:杨伯此话当真?莫迟感激不尽。

杨伯此时对莫迟印象极好,看到她心无芥蒂的接受了自己的效忠,眉宇间也放松下来,把自己的来历捡了一些讲给莫迟听。

原来杨伯本名杨怀安,乃是前隋皇宫中专门负责保护公主杨晏筠的一名侍卫,后来隋炀帝被宇文化及所杀,隋宫中人陷入动荡,杨伯凭着一身超卓武艺,和一队手下保护着杨晏筠和公主的贴身宫女玉书一路辗转,前去投奔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

杨晏筠早已痴恋李世民多年,到了国破家亡之时也痴心不改,最终竟以公主之尊嫁入李家为妾。

后来李世民一步步成为天下之主,杨晏筠也就成了今日的杨淑妃,玉书成了李恪的乳母杨夫人,也就是杨伯的妻子,杨乘的母亲。

而杨伯的那些还活着的手下,在他的安排下成了一支秘密的力量,暗中保护着杨晏筠和李恪、李愔母子。

杨晏筠毕竟是杨伯一直效忠的公主,所以杨晏筠痴恋李世民这段往事他自然有些语焉不详。

但是莫迟却也听明白了大概,心中隐约对杨晏筠设计自己、逼迫儿子的理由又多了几分把握。

莫迟正打算再问问杨伯关于那支秘密力量的事情,却听门外的瑶华急匆匆跑来禀道:小姐,宫里来人,要接你进宫呢!杨伯听了,眼皮一跳,不由得担心的望向莫迟。

莫迟却朝他安慰的笑了笑,吩咐道:你帮我收拾下,准备入宫。

宫中来的宦官驾着华贵的马车早已等在吴王府外,看到莫迟出来,自有小内侍跳下车沿跪倒在地,以脊背为凳供莫迟踏脚。

莫迟脸色苍白,脚步虚软的由瑶华搀扶着,踩着这小内侍坐进马车,瑶华自然不敢也这样上车,身手灵活的自己跳上马车,坐在莫迟身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虽然聪明机灵,但毕竟年纪还小,跟着莫迟第一次入宫,紧张也在所难免。

莫迟看着她绷紧的小脸,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小手。

因为莫迟身体抱恙,这次在宫门前下了马车,还有软榻将她一直抬着进宫,直抬到一座宫殿门外,瑶华自然不能跟着一同进殿,被宫人引到偏殿等候。

看了这宫殿,莫迟顿觉心里踏实了几分,这并不是杨妃的居所,可见要自己入宫的,也并不是杨妃,而是……莫迟丫头,身子好些了没?坐在上首的李世民笑容慈祥,语气温和,和他之前伪称穆老爷时对莫迟的态度相差无几。

多谢父亲惦记,儿臣已经好多了。

莫迟行了礼,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里看到李世民固然不应该意外,但是他这样略有些神秘的把自己接到宫里,还是叫莫迟有些疑惑。

她虽然面色平静如常,心里却早已转了无数念头。

李世民这个态度,似乎是某种暗示。

侄女瞒得老夫好苦。

果然,李世民哈哈笑道。

原来侄女的身份,乃是萧卿的族人,难怪如此有见地,不知是否是萧卿在家中议论,你听了以后才学给老夫听的?闺阁女子,在外不敢擅言家世,对伯伯有所隐瞒,望请恕罪。

莫迟打蛇随棍上,也改了称呼。

不过这见地,却是侄女拙见,和家中长辈并无关系。

侄女只听长辈常常把忠君爱国挂在嘴上,其他的话,倒是从没听长辈提过。

李世民听了莫迟的回答,微微一笑,并不肯露出半分满意的神色来。

他这问题看似只是玩笑,但其实暗含着陷阱。

倘若莫迟自以为谦虚,或者是有相让之意,将自己那些见地都说成是萧瑀的看法,那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李世民都会觉得难以安心。

有这样的想法,不禀报给皇帝,反而自己在家对着家中妻儿谈论——到那时候,想要给萧瑀按一个在家妄议国事的罪责,也只是在御史一道奏折罢了。

但莫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答得天衣无缝,叫人寻不出半分错处。

侄女果然聪慧过人。

李世民从手边几案上拿起一张纸,正是那日莫迟写下的三点见解。

老夫看侄女既然深受家中忠君体国之情熏陶,报国之心拳拳,那这见解,怕也不止这三条而已吧?还未想得细密,不敢擅言。

莫迟愈发摸不清李世民今天特地找自己入宫的目的,小心翼翼的答道。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老夫觉得侄女太过谦虚谨慎了。

以侄女之才,不输先时班昭文姬,谢道韫也无非是文字小才,侄女有治国之见,乃是大才。

既有大才,朕哪有不用之理!说到最后,李世民重又端出皇帝的架势,自称也变成了朕。

莫迟丫头,你既然这么聪明,可能猜到朕要你做些什么呢?儿媳愚钝。

你就不要谦虚啦!李世民笑道:你若是愚钝,朕那些儿子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朕今日叫你入宫,就是想叫你代朕教导在宫中还未之蕃的那些皇子们。

说着,李世民看向莫迟的眼神显得意味深长。

朕欲用你为皇子之师,你看如何啊?七十三 难比前人趿珠履更新时间2013-7-8 23:49:08 字数:3589莫迟一贯冷静淡然,但这次也不免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父亲?这、这万万不可!喔?有何不可啊?看到莫迟第一次露出一丝慌张,李世民的笑意反而更深。

显然,对于能让平素淡定的莫迟露出这种表情,李世民的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儿媳年幼无知,哪里能够教导弟弟们?莫迟平静了一下心情,推辞道。

且如此一来,难免为父亲招来大臣非议,实在非我所愿。

朕叫你来宫中教导皇子,自然是你有这能力。

听了莫迟这话,李世民略收敛了笑意,而是认真道:莫迟,朕来问你,你如今的身体如何?可有按时服药?劳父亲挂心了,如今虽然有些虚弱,却已经不大要紧了。

莫迟答道。

叶太医嘱咐儿媳多多休息,说是情绪紧张过劳所致,要好好服药调养。

对莫迟的回答,李世民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恪儿当真瞒住了你。

最后这几个字,声音却是极低,近乎自言自语了。

嗯?父亲这是从何说起……莫迟故作疑惑道。

李世民却不再说下去,而是淡淡吩咐宫人道:去将皇儿们叫来。

须臾,李贞、李治、李慎、李福、李明五位皇子在宫人引导下来到殿中,向李世民行礼。

在这五人中,李贞最大,十二岁,李治十一岁,李慎十岁,那日婚礼时,这三个孩子都曾亲来参加,而李福和李明则是同为四岁,因年纪幼小,没有出宫参加李恪与莫迟的婚礼,莫迟这是第一次见到。

来,皇儿们,快来行礼。

其实五个男孩早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莫迟,李福和李明也就罢了,李贞、李治和李慎都是见过莫迟的,看到她在场,不免有些意外,但是皇帝父亲发话,几个孩子也就老老实实的一齐朝着莫迟见礼。

见过三嫂。

错了,错了。

李世民摆手道:朕今日叫你们来见莫迟,是叫你们拜师来的!快快行拜师礼。

拜师?李贞表情古怪的看向莫迟。

他对这个三嫂的印象其实很深,婚礼上这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子,在面对大家的戏弄时含羞带怯强作镇静的样子,实在是情窦初开的男孩子心中不能忘怀的美好记忆。

他不否认自己很憧憬将来能拥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妻子,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做自己的老师呢?而李治作为中宫嫡子,则比李贞的情报灵通得多。

莫迟那日在殿中畅谈国策引得他舅舅长孙无忌强闯两仪殿的事情,虽然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双重威力下并未传扬开,可他是知道的。

听说那日,李恪带莫迟离开之后,李世民就和长孙无忌讨论了莫迟留下的政见。

就连长孙无忌,也对莫迟提出的三点国策没有二话,可见李世民希望儿子们拜师的事情,倒也不是事出无因。

李慎则没有两个哥哥这么多想法,老老实实的向莫迟行礼。

一旁年纪幼小的李福和李明见了哥哥的做法,立刻有样学样,拜了下去。

李治迟疑了一下,也弯下了腰。

这种情形下,李贞虽然不情不愿,也不好再坚持。

莫迟看着五人对自己行礼,无可奈何的看向李世民,希望他能出言解围,谁知李世民反倒哈哈笑道:儿媳还不快快收下这五个弟子,莫不是朕的儿子,还不配做你的学生不成?父亲说哪里话,诸位弟弟快快请起。

莫迟苦笑着将五人虚扶起来,暗叹自己这次算是骑虎难下,想拒绝也不行了。

反正恪儿已经回封地去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同行,不如就住在宫里。

李世民见到莫迟已经无法拒绝,这才道:朕叫人为你准备了宫殿,就在这仪秋宫后的凝云阁,仪秋宫是朕这些皇儿日常学习之所,正好方便你教导他们。

多谢父亲,莫迟必定尽心竭力,不叫父亲失望。

见事已至此,莫迟也只好跪倒谢恩,心中的疑惑却并没因此减少。

李世民故意安排自己教导诸位皇子,又将自己留在凝云阁,这其中似乎有些深意。

只是刚刚他轻描淡写的的带过,不肯说明就是了。

李世民安排好了莫迟的事情,心头这才松了口气。

他本想对莫迟说出他的真正目的,却还是在最后关头把话咽了回去。

李恪既然有心隐瞒此事,想必自有他的考量,自己又何必胡乱多嘴呢?其实,李世民之所以如此安排,全是因为担心莫迟的安危。

早在他听说吴王妃突然病倒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做出了一些安排。

等到叶芝去吴王府为莫迟诊断归来,确定她是中了毒之后,李世民就更能确定他的猜测。

他毕竟是个皇帝,只要他想知道,宫中的大小事情,对他来说并没有真正的秘密。

所以,杨晏筠对莫迟的计划,也不可避免的被李世民知悉。

对于杨晏筠的恶毒计划,李世民的心情也非常的复杂。

他知道杨晏筠对莫迟的敌视,完全源自两仪殿中莫迟陈述政见的事情。

多年夫妻,就如同杨晏筠对李世民的许多想法非常了解一样,李世民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杨晏筠多次明示暗示自己希望两个儿子愚钝顽劣远离政治的想法,如今出现一个如此深谙治国之道的儿媳,她当然无法接受。

只是李世民没有想到,自己拒绝了她那留下莫迟的提议,却叫她做出了更极端的事情来。

叫李世民欣慰的,是李恪在处理这件事上的时候颇识大体,他最终选择了独自离开,对莫迟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对杨妃做出了让步。

虽然李世民没有向李恪求证过,但是看李恪的反应,很容易就能想到,他是知道母亲对莫迟做了什么事,才选择丢下新婚不久的王妃,独自返回安州的。

以叶芝和李恪的交情,对莫迟隐瞒她生病原委非常简单,李世民自己也试着问了问,确信这一切内情,莫迟都茫然不知。

如此一来,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他要在杨晏筠再次对心生恶念之前安置好莫迟,只要莫迟住进了凝云阁,就不怕她再遇到什么危险。

至于杨晏筠的事情要如何处理,就和小辈们无关了……想到这里,李世民眯起了一双锐利的鹰目。

可惜,这位睿智过人的皇帝、难得心思柔软的为儿女考量,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所以为的真相,其实正是他想要置于羽翼下保护的儿媳所布下的一个给他看的局。

比起莫迟那边安然度过危机,李恪这边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一离开长安,就打算星夜兼程,拼命赶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安州。

因他之前一度被撤职,以至于安州官场上这个新年人心浮动,他非得尽快回去掌握局面不可。

李恪这个安州都督官复原职,权万纪、令狐平、崔执及唐观这些府中幕僚,自然也要跟着李恪一起赶回安州。

令狐平三人早在长安就因莫迟的事情而有所预感,如今李恪果然复职,他们三个也松了口气,虽然三人都是文弱书生,骑术实在不佳,此时也配合李恪拼命赶路,希望能够在安州做出一些成绩来。

但是李恪的恩师权万纪毕竟上了些年纪,精力和体力都同年轻人不能相比,经不起这般车马劳顿,他自从上次和李恪谈话之后,本就已经失望透顶,加上李世民一度因李恪的不成器而迁怒于他,更让这位忠直的长史心寒不已。

这次李恪考虑到他的身体,特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还时常来探视他的情况,这份关心与体贴,终于叫权万纪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可是经过这次风波之后,权万纪显得谨慎了许多,就是李恪这样主动找他讨论回安州之后的事情,他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恪心里明白,这是自己之前做的太过,以至于权万纪对自己灰心失望的缘故。

但他并没有就此打退堂鼓,而是每每到权万纪面前,嘘寒问暖之余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向政事方向拉,终于引出了权万纪的一句话:王爷今次回到安州,不知有何打算?老师以为,本王应当如何呢?面对权万纪的问题,李恪反问了一句。

安州情势,并非看上去如此简单平静。

贞观十年,恽弟在此任官,带走珍玩器物数以车计,政事全部交给当地官员自行处理,不闻不问。

本王去年初到安州就任,听百姓童谣语:‘走了蒋王恽,来了吴王恪。

’可见百姓对这个吴王,是如何想象的。

听了李恪的话,权万纪也是愣了一下。

他虽然一心期望李恪关心政务,却从没有听到过民间还有这种童谣,更没有想过之前李恽的事情会给安州百姓留下什么印象。

竟有这种事。

自然是有的。

李恪点了点头,正因如此,过去一年,本王并不欲硬加政令,希望能够缓和安州百姓对都督的印象。

只是如此一来,安州中的大小官吏反而倒自以为是起来,就是本王都督府中的低级幕僚,也猖狂无比。

说到最后,他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这些官员或拉帮结派,或欺压百姓,都是治理安州的一大难题。

权万纪听得十分心惊。

他作为长史,都督府中幕僚应是以他为首,既然李恪说出这话来,自然是有了把握,想不到自己总是暗恨李恪不务正业,李恪倒是比自己看得还要清楚。

看到李恪的笑容,他心中更觉惭愧。

却不知李恪之所以微笑,乃是想起低级幕僚在人前猖狂之事,还是莫迟特意告诉自己的,倒是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是老臣失职了。

权万纪惭愧道。

老师不必这样说。

李恪这次是真的苦笑道:是本王把事情都推给老师,怎能责怪老师失职?老师若是失职,恪当真万死。

改换自称的李恪面对权万纪的态度愈发谦卑,更叫权万纪心情激荡不已。

他听了这么半天,又陪在李恪身边多年,如何还不能知道李恪这番话,等同于宣布他这个纨绔王爷,将要改过自新?安州情况若想修补,还需当地百姓中国士之力……只是恐怕需要些赏赐。

权万纪皱眉道:王爷此言差矣,真正国士,怎肯为五斗米折腰?老师不要小看了五斗米的力量,这次回到安州,本王交给杨乘押运的车队,就是要带到安州的一些赏赐。

李恪眯起眼睛,神态和李世民颇为肖似。

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小赏赐,用处却非同凡响。

七十四 得卿邀入莲幕中更新时间2013-7-9 23:40:36 字数:3768权万纪对于李恪的话并不怎么赞同。

他本来对李恪能重新振作颇为兴奋,希望辅佐李恪在安州成就一番事业的雄心也重新燃烧起来。

但是听李恪说到赏赐,还是不免皱眉。

王爷若想在安州做出一番事业,只靠这些身外之物,恐怕靠不住,还是以德才服人,才能得到天下有才之士心所往之。

请恕老臣直言,在这一点上,魏王泰可说远在王爷之上。

魏王府中国士众多,也非只是赏赐能聚集得起来的。

权万纪所说的魏王泰就是李世民的四子李泰,李泰的魏王府中设有得到圣旨特批的文学馆,招揽了相当一批天下闻名的有才之士,已经颇有规模,远不是李恪这种只府中只有小猫三两只的局面。

听到权万纪提起李泰,李恪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表态,心情却有些复杂。

会死在下一任皇帝手中——从莫迟那儿听到这话之后,李恪从没觉得惊惧,更没有简单的把当今太子李承乾当作需要防备的假想敌。

原因很简单,如果李承乾太子之位稳固,未来顺理成章当了皇帝,那么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除掉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自己。

相反,只有取得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才能如此痛下狠手。

在诸多兄弟之中,最让李恪警惕的人,就是这个李泰。

李泰是长孙皇后的次子,年纪只比李恪小半岁,但两人待遇和受宠程度可谓天差地别。

李泰从小就非常擅长讨人喜欢,比起曾经数次外放之官的李恪,李泰迄今都因深得父亲的宠爱,一直留在长安不曾离开过,所获的封地和管辖的领地也是李恪的数倍。

虽然在李世民眼中,李泰是绝对的宠儿,但是在众兄弟之中,李泰的人缘很不好,远不如善于与人相交的李恪,就连李承乾都不喜欢这个总是在父母面前争宠的亲弟弟。

正因了解李泰的为人,所以权万纪认为李泰得到有才之士的心所往之是因为以德才服人,但李恪却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天下绝大多数人所追求的目标多离不开名利二字,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天性。

李泰经常收到李世民的赏赐,封地又多,家底比寻常皇子多得多,自然能提供给诸多幕僚门客极为丰厚的待遇,这是其一;而李世民对李泰的文学才华非常的欣赏,提供给他建立文学馆的资格,进了文学馆,就等于有机会进入皇帝的视线,扬名天下,届时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名利双收的好事,天下人趋之若鹜也不奇怪。

当然,李恪没有小看文学馆成员的意思,只是他总觉得,靠这些儒者著书立说大概还可以,但若谈到治国平天下,文学馆中的许多人或许并不适合。

这些看法李恪自然不会拿出来对权万纪说,把天下的读书人都看做争名逐利之徒,这种已经隐隐有些后世厚黑学雏形的思维,放到精研儒学的权万纪面前,只怕会比上次李恪颓废的表现更让他愤怒。

恪自不会介意,老师也是在教导恪要取人之长,补己之短。

因此,李恪只用了这么一句最简单的话回答权万纪,没有阐明他的观点,更没解释他之前所说赏赐的真意。

不过李恪这种不怕被人直言不足的态度,反而更让权万纪高兴。

他有些兴奋的说道:王爷能够如此,就不输给魏王了。

其实,王爷府中之人,也不见得比魏王差了。

只要王爷表现出今日的气魄,叫他们明白为王爷效力就能一展腹中才学,为民效力,相信其他人也会如老臣这般,对王爷尽心竭力,辅佐王爷成就一番绝世大业的。

权万纪的话,明显说中了李恪的心事,他点了点头,恪记住了。

和李恪最初封王就在他身边辅佐的权万纪不同,令狐平、崔执和唐观都是去年才加入到安州都督府中成为幕僚的。

权万纪和李恪都很清楚,令狐平、崔执和唐观三个人虽是世家庶出,也是因有才干才能被推荐到吴王幕下。

可惜他们在过去的一年里,都没有认真过,对于公事,多半有些敷衍了事。

不过那时李恪自己也无心政务,倒也不计较,今后却是不能任他们如此了。

安抚好了权万纪,李恪决定先找个机会去见见令狐平。

他现在非常迫切的需要更多人才帮助自己,而且不仅是为了今日能够治理安州这一地,还有着更远大的目标。

所以他所用之人必须是真心实意的忠于自己,愿意帮自己做事的人,而不能是一些只会依附在吴王名下的乌合之众。

就身份来说,令狐平、崔执和唐观是李恪眼下必须要成功收服的人才,假如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什么目标远大的计划都是笑谈。

这三人中,明显以令狐平为首,李恪也选择他作为突破口。

王爷?看到李恪突然登门,令狐平吓了一跳。

快快请进。

王爷!崔执和唐观正在令狐平房里,也是一愣,赶快起身见礼,心里却有些惴惴。

今天队伍早早在客栈打尖,他们就到令狐平房中议事。

三人总是一同进退,日常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已经成了习惯,但私下拉帮结派毕竟是所有上位者的大忌,如今被李恪抓个正着,自然有些不安。

而且他们讨论的话题,无非是继续跟着这个吴王有没有潜力,今后要不要辞去职务重新参加进士明经的科举之类,被李恪听到的话可是大大不妙。

李恪看了三人一眼,已经猜出他们的心思,但却依然神态轻松的笑道:这倒是省了本王一位一位的去见了,来,都坐下吧!李恪这个王爷在场,房间中的主位自然让给了他,三人都略显拘谨的跪坐在下首位置,屏息静气的等着李恪开口。

这次本王急着返回安州,倒叫你们受了不少罪。

李恪语气平和,并无一丝上位者的倨傲,也没有追究三人聚在一起的事情。

三人没想到李恪开口就是关切问候,一时间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之前在李恪府中共事一年,接触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实在没见过这样的李恪。

我虽然出身皇家,但和你们其实出身相似,你们面对我时,又何必如此拘束?看到三人仍然紧绷的样子,李恪似是叹息般说了一句。

王爷说哪里话。

唐观一笑,最先开口。

他性情诙谐大胆,刚刚的一丝忐忑,在听到李恪说了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抛到脑后,说起玩笑话来。

这几天下来,我这马术练得比过去精熟不少,说不定今后投笔从戎,也有希望呢!喔?李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赶路,唐主簿收获不小,不知令狐司马和崔主簿有何心得?崔执抿抿薄唇,下官愚钝,领悟不多,骑马的技术也不如唐兄这般大有长进,倒不如王爷指点下官一二如何?唐观聪明狷狂,令狐平冷静沉稳,但三人之中最为细心敏锐的人,却是崔执。

他最擅长观察人的精神面貌,明显看出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吴王,爽朗中透着亲切,和去年那位总是一脸心不在焉的纨绔王爷差别之大,几乎到了判若两人的程度,故而出言试探。

下官倒是不觉辛苦,只是好奇,王爷如此心急返回安州,所为何事?令狐平谨慎的最后开口:如今国泰民安,安州百官循规蹈矩,应无要事急等王爷回去处理。

比起唐观和崔执,令狐平的话就直接多了,他已经想到,既然李恪直接找上他的门,就绝不会被简单的两句玩笑话,或是几句试探糊弄过去。

唉,若非去年冬天我无意中闯下大祸,此时倒也不必急着回去。

李恪苦笑道:我知道,虽然你们不说,但和老师一样,对我去年的不闻不问,是很有意见的。

下官不敢!三人一惊,齐齐起身跪倒。

快起来,我并无责备诸位之意。

李恪亲自出手搀起三人,也是我没有提前对你们解释明白。

那时候初到安州,你们也是刚到我手下为官,说来,也是我太过糊涂了。

王爷何出此言?唐观不由得问道,随即又笑着说道:下官之前刚刚追随王爷,王爷信不过唐观也是平常。

倒也不只是信不过你们。

出乎三人意料的是,李恪并不否认,而是坦白的承认了这点,继而道:我去年一到安州就先去市井民间走了走,早发现安州的情况非常不好。

虽然安州一带本算得上是富饶之乡,但之前为官者中贪婪无耻之徒为数不少,把好端端的安州闹得鸡飞狗跳。

李恪这话一出口,令狐平最先反应过来:王爷发现了?是啊,只是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说出来。

李恪叹道:我本想着最初对安州一地采无为而治,缓和之前的政令弊端,谁知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如此说来,权长史的做法,是王爷授意?那倒不是,我只是任老师施为罢了。

我的这番想法,倒是从未提过。

李恪正色道:不过如今我与诸位共事也有一年,诸位的人品才能我也已尽知。

说到此处,李恪略懊恼的咂嘴道。

我之前若能大胆些,早些与诸位说明,也不至于如今这么棘手,倒是我辜负你们一番豪情,白白蹉跎了岁月。

王爷这话,下官实在不敢当。

对啊,不敢当!王爷言重了!李恪和令狐平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打哑谜,但唐观和崔执却很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更理解了为何李恪之前不说的原因,除了对旁人信不过之外,多半还是碍着收了不少好处才离开安州的弟弟李恽。

这安州都督府中有相当一部分低级官僚,是自安州都督府建府以来就一直在此任职的,之前皇子们年幼,不曾之官。

后来的安州都督蒋王李恽,又放任不管,乐得收受好处,使得这些人勾结当地的地方官,猖狂无度。

虽然后来权万纪蓄意整顿,但他虽然德行学问都是上等,但却并非那种心机深沉之辈,被这些人阳奉阴违的行为蒙在鼓里,治标却不治本。

令狐平三人时间一长虽然看出问题,却因为李恪的表现,而不愿意蹚这浑水,不曾认真出力。

所以安州的乱象,就这样被掩藏起来。

李恪对此有所察觉,完全在三人意料之外,也叫三人对他评价高了不少。

而且,如此直接在属下面前认错道歉的这种气度,更叫三人无法将之前不被信任的事情放在心上。

最最让他们无话的,是权万纪也对李恪的想法不知情,却能如此尽心竭力的做事,比起权万纪来,也难怪李恪不够信任他们。

三位,可愿到了安州也辛苦些,快马加鞭,把安州官场整顿肃穆,还百姓一个清平?铺垫完毕之后,李恪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铺垫许久,李恪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成功,但是对于收拢有才之士这点,他知道,自己才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七十五 驯人心长幼无异更新时间2013-7-10 23:43:51 字数:3810李恪所料不错,他事实上已经说服了令狐平三人。

李恪今天在三人面前的表现,完全推翻了他们用一年时间所累积出的印象,尤其那句我们出身相似,更是戳中了三人心头的那根尖刺——杨妃所生的这位吴王,确实和他们一样,都是庶出啊!这种同病相怜的感受,是被权万纪推崇的李泰所不能给予的,直接就从感情上拉近了主从之间的关系。

更何况,李恪没有架子,你我相称,敢于在人前自责的气度,也令三人心折。

于是听到最后李恪的问题,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拜倒在地:愿为王爷分忧!看到令狐平三人的表情,李恪露出了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漂亮笑容:那今后就拜托诸位了!李恪笑得发自真心,这三人的世家庶子出身,既没有阻碍他们得到优秀的教育,同时也为他们养成了务实又积极的个性与作风,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他相信,只要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彼此之间积累下更多的信任,这三位幕僚必定能成为自己未来的得力臂助。

莫迟,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不知你最近如何呢?想起爱妻,李恪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温柔。

阿嚏!皇宫中的莫迟用手帕掩住双唇,低声打了个喷嚏。

老师,您看这个我……一旁的李治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关切的问道:老师身体不适么?怎么?老师您不舒服吗?听了李治的话,李慎、李福和李明都围到了莫迟身边,不住的嘘寒问暖。

李贞翻了个白眼,对于弟弟们这种态度似乎很是不屑。

但是看着被众人包围着的莫迟,他最终还是无奈的哼了一声,随即皱着眉转过头来,把一旁侍奉的宫娥叫了过来:去太医署把叶太医请来。

不用了。

莫迟急忙摆了摆手。

我只是打了个喷嚏而已。

一定是三哥想三嫂了!李福奶声奶气的说出来的话,惹得莫迟脸红到脖子。

福弟,不要乱说!李治先是阻止了童言无忌的李福,然后自己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

不过我也觉得福弟说的对。

噗!在一旁做清高状的李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咳咳,既然大家都这么有精神,我们来考试吧?莫迟敛去羞涩,正色道,不合格的话,今天的作业就多加两倍。

……是。

众皇子吐吐舌头,不敢再开玩笑,乖乖坐回到座位上。

李世民正巧走进仪秋宫,看到儿子们整整齐齐的坐在书案后,认真接受莫迟教导的模样,不禁面带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过父亲!看到李世民出现,莫迟急忙和众皇子一起行礼。

好了,朕是来看看你们上课情况的,不要因为朕在场,就停下来。

是。

莫迟笑着点了点头,开始把今日准备好的讲义发到每个人手中,然后又走到李治的身边,为他指导起刚刚他没能问完的问题。

看着眼前进展有条不紊的课堂,李世民心情更是愉快,顺手从莫迟桌上拿起前一天儿子们的作业翻看起来。

来到仪秋宫旁听并且翻看莫迟为众皇子布置的作业,已经成了李世民最近的一项新爱好。

当初,为了保护莫迟,李世民不顾可能引起的反对,把莫迟接进宫来,并把教导皇子的责任交给她。

可是她能展现出惊人的才华,并像现在这样和众位皇子们相处的如此和谐,仍是超乎了李世民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

看着莫迟忙碌且认真的身影,李世民仍不由得想起自己最初把这些孩子们交给莫迟时的场景。

那时候,莫迟一脸无奈的接受了李世民的任命,随即忽然郑重其事的跪倒在地,对李世民说道:请问父亲,希望莫迟教导弟弟们什么好呢?这个嘛,自然是你自己所思所得了。

李世民本来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莫迟,也并没打算指望着她真能给儿子们什么特殊的教育。

皇子们的教育,文有天下闻名的大儒们日日讲述诸子典籍,武有将军侍卫们教导兵法战术、骑射武艺,李世民虽然给莫迟堆了一摞高帽硬是让她答应教导皇子,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名堂来。

朕看莫迟你所思所想颇有新趣,不妨拿出来教导皇儿们一二。

是。

莫迟垂着头,微微翘起嘴角。

看来,虽然李世民叫莫迟入宫当皇子们的老师,但说穿了,其实也就是让她到宫里给这些小王爷们当个玩伴兼保姆。

之前,李世民应该已从叶芝口中知道她的病是因为中毒,可却自始至终不闻不问,也不追查凶手,可见他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李世民试探时,她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这皇帝的离奇安排,除了看重自己之外,主要还是想将自己保护起来。

按理说,莫迟应该配合李世民的一片好心,安心在宫里打发光景也就够了。

可是光看年纪最大的李贞那脸色就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只是就这么当个保姆,只怕会被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们看扁。

到时候别说是师道尊严,就是作为嫂子的面子也挂不住。

既然要教导弟弟们,莫迟想求父亲约法三章。

喔?李世民看看儿子们的表情,也明白莫迟的顾虑,说来听听?第一,弟弟们必须听莫迟管教,不许顽皮。

哈哈,这是自然。

你是他们拜的老师,他们敢不听话,你来告诉朕,看朕怎么罚他们!说到最后,李世民还故意板起脸来唬人。

第二,莫迟希望以自己的方式教导弟弟们,或有与其他先生们教导的方法不同之处,希望父亲能够接受和支持。

这也应该。

李世民点点头。

你放心吧,只要你所教导的内容确系合理有益,朕绝不会出言干涉。

至于旁人若是说什么的话,你不听无妨!第三,劳烦父亲在处理国事之余拨冗,时常来检查一下弟弟们的课业,或来旁听莫迟授课。

莫迟最后缓缓道。

这个嘛,好吧,朕答应你,只要朕有时间,一定多来这里看看!李世民想了想,又对莫迟叮嘱道:皇子们早上有骑射和经史的课程,莫迟你午膳后再来仪秋宫就好。

至于早上么,朕已经派人知会公主们了,她们会去你的凝云阁见你,你也要好好指点指点她们才是。

莫迟记住了。

莫迟点了点头。

你身子不好,不要太过辛劳,朕会安排叶芝时常为你诊脉,你大可安心住在宫里。

李世民最后这句,引得莫迟暗暗苦笑。

既然叫我不要太过辛劳,您又何必把孩子们都推到我这里啊!对于莫迟和李世民的约法三章,李贞非常不以为意。

他自认已经不是小孩了,这个年轻的嫂子,教教李福、李明大概还行,教自己,怕是还没那么大的本领。

于是他暗下决心,第二天给这嫂子来个下马威,叫自己日后能清闲一些,早些回府——他最近刚获赐搬进了属于自己的越王府,恨不得天天在自己府中作威作福,才不希望来宫中受人拘束。

忙着跟杨妃请安、打点行李和随身物件搬进凝云阁的莫迟当然不知道、也无暇猜测李贞的想法,前世就是知道,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前世当了十几年好学生,偶尔也帮助老师们做些小老师似的工作,可如今要她正经的当老师还是太过突然,虽说不至于手足无措,但以莫迟认真的性格,必要且充足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几位公主如李世民所说前来拜会莫迟。

宫中未出嫁的公主,年纪自然都还小,莫迟细细留心了一下,却只见到了长孙皇后所生的城阳、晋阳、新城三位公主,以及李恪同母妹的兰陵公主,却并没有她最在意的高阳公主,不禁有些失望。

和公主们用过午膳后,公主们纷纷告辞,莫迟则叫瑶华带着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前往仪秋宫。

李治、李慎、李福、李明都准时来到了仪秋宫,唯有李贞不见踪影,莫迟也不以为意,而是笑眯眯的从瑶华手中捧着的木盒中拿出了今天要教给众皇子的事物:一支鹅毛笔。

为了今天的课程究竟教些什么,莫迟很费了一番心思。

经史子集她自然比不过那些穷极一生研究的大儒,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真正能够令眼前的小皇子们耳目一新的,大约只有自己现代上学时学到的那些知识。

于是,莫迟便令人准备了许多鹅毛,亲自带着瑶华削尖了尾端,做成鹅毛笔。

——开始学习的第一堂课,自然先从如何拿笔开始。

看到鹅毛笔这么新鲜的东西,还是孩子的四个小皇子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莫迟先演示了一下如何握笔,然后就给每人发了一支,布置了从一到十这十个简单的汉字让他们练习。

李治和李慎年纪大些,用起鹅毛笔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李福和李明两个年纪还小的,莫迟就不得不小心的在旁边看着,生怕他们被鹅毛笔的尖端伤到。

李贞不紧不慢的晃进仪秋宫时,看到的就是四个弟弟认真的拿着奇怪的鹅毛在纸上画来画去的场面,不禁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这是鹅毛笔。

和李治他们四个不同,莫迟给迟到的李贞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早在昨天她已经看出李贞对自己不以为然,没想到他竟然大胆到敢无视李世民的旨意迟到的地步,自然不打算对他手软。

贞弟,这是你的。

我的?李贞盯着桌上的一盒子鹅毛笔、一本《论语》和一叠宣纸发愣。

你是哥哥,年纪比弟弟们都大,课业难度自然也不相同。

莫迟笑眯眯道:今日你的作业就是抄完这本《论语》。

抄《论语》?李贞强忍着心中的惊愕,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指着鹅毛笔。

用这个抄?正是。

莫迟点了点头,又道:再有,书写的时候,用句读符号把句子分开。

想来《论语》这样的典籍,贞弟非常熟悉,标明句读应该不难吧?这……这当然!李贞不愿意服软,一口答应下来。

可真等他拿起这鹅毛笔,才知道这笔握在手里和平时用的毛笔根本不一样,写起字来别提多别扭了。

李贞来这仪秋宫之前,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等着考考莫迟,却没想到一进来,就被莫迟用鹅毛笔将了一军。

看看弟弟们都只是写一到十这几个简单的字,自己却要抄论语,李贞终于忍不住抗议道:为什么都是初学用这鹅毛笔写字,他们的课程这么简单,我却要抄论语?你迟到了,不是吗?李贞这才注意到,莫迟那漂亮的脸上如罩寒霜,认真严肃的看着自己。

今日午后开课,你却到此时才到,迟到就该受罚,比别人更努力,才能不会因迟到而落下进度,所以我布置了《论语》给你抄。

如果下次你还会迟到,我不介意叫你改抄《史记》。

李贞听的心里憋屈,正想还口,却听李世民笑着拊掌道:莫迟丫头,说得好!七十六 舐犊情父母相同更新时间2013-7-11 21:01:16 字数:3377看到李世民进来,在场所有人齐齐跪倒行礼父亲……李贞看到李世民出现,只觉嘴里发苦。

他不服莫迟,故意迟到,受罚还被李世民撞个正着,实在倒霉透了。

哼!李世民瞪了李贞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叫其他人起身,而故意留他跪着。

你给朕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是。

李贞不敢多嘴,乖乖的跪在一旁。

李世民走到了李治身边,慈祥的看着儿子一笔一划的写字:喔,这笔倒是新奇。

雉奴,给朕看看。

是。

雉奴是李治的乳名,听到父亲说话,他不敢怠慢,就要把笔交给李世民。

莫迟在旁边微微一笑,递过一支没用过的鹅毛笔:父亲请看这支,让治弟继续练习就是了。

虽然堂而皇之的阻止了这对父子间的互动,但莫迟也第一次见识到了李治受宠的程度,李世民到了这里之后,几乎已经到了视旁人于无物的程度,直接朝着李治的方向走过来,。

有趣,有趣。

李世民拿在手里赏玩了一番,想不到莫迟丫头竟能想出用这东西做笔的办法。

其实,民间百姓穷苦,买不起笔墨纸砚练字,常用树枝、木碳条等物在沙地、蕉叶上写字练习,莫迟也是从中得到灵感。

莫迟又拿出另一支笔递给李世民。

这支是莫迟用麻布条沾了浆糊,裹了碳条做的,不用沾墨汁就可书写。

鹅毛笔制作起来比较简单,拿来削尖就能使用,而且也不限于鹅毛,禽类的尾羽都可以用来制笔。

但这种笔使用时不用预先磨墨,更为便利。

好,很好!李世民把莫迟做的原始铅笔和鹅毛笔那在手里比较了一下,又在纸上试着写了写,虽然不习惯,却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二物便捷便宜,如此一来,贫家子弟也能有机会条件学习,此物于民真是大有好处。

父亲过奖了。

对了,莫迟丫头,今天你打算教皇儿们什么呢?该不会就是用这鹅毛笔练字吧?那倒不是。

莫迟微微一笑,又递过一张纸来,上面写满了李世民从未见过的古怪字母。

这是……这个是拼音字母。

莫迟解释道:用这个字母,可以标明每个字的音调,使读音不至有误。

莫迟写给李世民看的,正是后世小学生上学要学的第一课,汉语拼音。

她的计划,正是安排这些王爷们从最最基础的握笔和汉语拼音开始学起。

莫迟这话一说完,李世民吸了口气:这拼音的好处,实在太大了。

岁月流逝、朝代变迁,中国多年以来的文字读音也有了很大的演变,再加上地域口音关系造成的读音分歧,千百年来有多少读书人研究的就是这古人的读音和字义。

现在有这拼音字母标出读音,未来就再不需要去花时间和心血考究读音。

莫迟想的只是拼音的方便,却没考虑过拼音的出现,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一件令所有读书人都能为之疯狂的发明。

这也是莫迟你自己想出来的?李世民看向莫迟的眼中闪着惊叹的光芒。

呃……嗯。

莫迟尴尬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这汉语拼音本来是谁发明的,可是在这个时代,拼音的发明权非她莫属,她也只能厚颜无耻的把这份赞赏占为己有。

你来讲讲这拼音字母应该怎么使用,朕也想听听。

李世民见猎心喜,索性在一旁坐下来,自己当起了旁听生。

父亲,是不是叫贞弟也坐回去一起听?莫迟点点头,然后有意看向跪在那儿的李贞。

听到莫迟为李贞说情,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还不向老师认错!学生错了。

这次李贞不敢再有不满,老老实实的对莫迟低头认错,然后坐回原位。

李世民方才点点头,示意莫迟可以开始了。

虽然这位皇帝学生的存在给了莫迟很大压力,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有条不紊的把声母、韵母、声调都一一讲解出来。

这几个字母,表示的是韵母,比如a,读做啊……众人都是刚刚接触这种新鲜的字母,就算是几个皇子头脑聪明,一次也接受不了太多,因此莫迟这第一日也就只讲了六个主要韵母,恰好是读小学时第一堂语文课的进度。

因为没有黑板,莫迟早已提前在宣纸上写好大大的板书,然后吩咐旁边的宫人们举起来给下面这些身份特殊的学生们看。

宣纸上不仅写了标准规范的字母笔顺和写法,还配了适当的插图,如此生动有趣的讲课方式,就连起初不以为然的李贞也被吸引了过去。

字母用毛笔书写很不方便,众人这才发现莫迟一开始发给大家的鹅毛笔,有了比写汉字更合适的用武之地。

而且莫迟还准备了画着格子的纸张发给他们,字母被格子框住,便不会写得太过走形了。

最后,莫迟又安排了一个小测试来考察她这五位学生的学习情况。

虽然五个皇子之间存在着年龄差距,但是汉语拼音本来就是孩子启蒙学习的内容,因此年纪幼小的李福和李明在莫迟的加意指点下,也没有觉得吃力。

而年龄较大的李贞等人,掌握的情况还要更好。

莫迟根据五人不同的情况,布置了不同的作业,这才宣布明天再继续课程。

莫迟讲课口齿清楚,有条不紊,板书又生动有趣,李世民也听的入神,竟没注意时间已经快近晚膳时分,等到莫迟说出今天就到这里的时候,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朕还真是给皇儿们找了一个好老师啊!莫迟不敢当。

虽然嘴上如此说着,但为了准备今天这些教具莫迟带着整个凝云阁的宫女太监忙了一晚上,能听到李世民这句话,总算是辛苦没有白费。

多谢老师教导!众皇子们也异口同声的拱手为礼,诚心诚意的齐声道。

莫迟讲课的新鲜方法和她所教授的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拼音字母,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些孩子们。

课程结束,众皇子纷纷告退,李世民却留住了莫迟。

莫迟丫头,今天和朕一起到你母亲那儿用晚膳。

对于李世民的提议,莫迟觉得有些意外,但仍恭谨的点头道:是。

对了,今日身体如何?可有按时吃药?李世民走在最前,虽然莫迟与他同行,却不敢也不能与他并排,落后一步远的距离,两人边说边走。

已经不太要紧了,药也吃了。

莫迟下午给这些皇子们讲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的课,期间特意休息了三四次。

她可没忘记自己还是个身体虚弱的病人,只是在皇宫中装病还要加倍小心,说不定谁就会发现真相。

那就好。

李世民点点头,你母亲也很惦记你。

莫迟知道李世民说的是杨妃,叹道:莫迟叫父亲母亲操心,实在大大不该。

说起来,朕叫你进宫教导皇儿们,本是怕恪儿离开,你独自在府里养病,反而更要闷出心病来。

李世民想起刚才自己也听的入神,笑道:倒是叫你多受了不少的累,明日的课程就推迟一日,以后你每隔一日给皇儿们上课便好。

多谢父亲关心。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杨妃所住的淑景殿门前。

杨妃早接到消息,率着宫中的宫女内侍到门口迎驾:臣妾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妃快起来吧。

莫迟走上来行礼道:莫迟见过母亲。

莫迟来了?杨妃似乎对于莫迟的出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绽出一个柔美的笑容:来,快进来。

说着,杨妃极为热情的伸出手,竟然挽住莫迟的手臂同行,与她一同跟在李世民身后走进房间。

莫迟的到来实属突然,但是三人走进来的功夫,房里早已经加设好了一张食案。

御膳房那边则早已知道莫迟会和李世民、杨晏筠一同用晚膳,送过来的饭菜也是三人份。

只不过菜色和种类则是根据品级有所不同,李世民作为皇帝,饭菜自然是第一等的,杨晏筠这个淑妃次之,莫迟这王妃又次之。

这个菜,端给吴王妃。

李世民看了看桌上的菜,指着一盘莫迟没有的菜吩咐道。

这孩子刚刚大病了一场,是要好好补一补。

见此,杨妃也将一盘菜分给了莫迟。

谢谢父亲、母亲。

莫迟谢过两人,然后等着李世民动筷之后,才开始用餐。

出嫁前独孤夫人特意教导过,因此礼仪方面莫迟如今做起来无可挑剔,典雅规范的动作叫人丝毫想不到不到她出身寒微。

李世民看在眼里,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有意无意似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杨晏筠。

杨晏筠的脸色一瞬有些难看。

她之前曾说要把莫迟留到身边教导,但看莫迟这种仪态教养,似乎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不过她旋即冷静下来,转了个话题道:恪儿不知此时走到哪里了。

是啊。

听到李恪的名字,莫迟眉间难免闪过一丝惆怅。

不知王爷今晚宿在哪里,吃的好不好,住得好不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恪儿虽然往返封地不知多少次了,可每次都叫我放心不下。

杨晏筠也叹了口气,愔儿也是,这孩子调皮成性,蜀道又艰险,真是叫我放心不下。

朕也一样舍不得儿子,可是于家于国之间,总要做出个选择。

朕一国之君,当有此觉悟,他们做了朕的儿子,难免要做出些牺牲。

李世民看了一眼一脸伤感的杨晏筠,沉声道。

况且,孩子们的翅膀硬了,早晚是要飞的,我们为人父母的,也没有拘束了孩子的道理。

不管怎么说,父母做什么事情,都是为孩子好。

不过孩子们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终归是我这做母亲的对儿子更疼爱些。

杨晏筠看向莫迟,一副慈母模样,似是信口问道。

莫迟,你说呢?七十七 是非对错常难辩更新时间2013-7-12 23:45:40 字数:3520杨晏筠的问题,莫迟自然不敢小觑。

她虽然对自己和和气气,但莫迟可不会认为她已经对自己转变了态度。

对莫迟而言,眼下任何一点小小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就像是考试一样,只要在那张试卷上写错了的话,最终的成绩是绝不会因为你之前的努力程度而有所改变的。

认真思索片刻,莫迟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答道:虽然都说父母疼爱子女之心无异,可莫迟以为,还是不大一样的。

喔?今天见识过了莫迟的奇思妙想之后,李世民对莫迟的观点越发的有兴趣,听了她这句话,不由得挑了挑眉。

父亲对子女,应是教之以严,母亲对子女,须得爱之以慈。

父爱如山,得山之厚重,母爱如水,得水之慈柔。

莫迟道:养不教,父之过,如父亲这样对子女严加要求,正是父爱的体现。

为王爷的安危旦夕担忧,则是母亲母爱的体现,期间形虽异,意却同。

养不教、父之过,养不教、父之过……李世民把这六个字念了几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六个字,倒是说尽了为父亲的责任之精粹。

不错,不错。

李世民的反应看的莫迟一愣,唐朝时候,竟还没有这人尽皆知的三字经么?她暗觉遗憾,可惜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虽然耳濡目染知道几句,可也没正经背过全部的三字经,不然的话,倒是可以拿出来当教材给自己那些皇子学生们上课。

李世民却不知道莫迟的想法,犹自咀嚼着莫迟的话,莫迟这种高中生写作文程度的形容在现代其实已没什么稀罕,但是拿到堂堂大唐皇帝面前,的确颇有新意。

杨晏筠的眼中则是闪过一丝失望。

问这个问题,她的目的确实不那么单纯。

这种比较孰高孰低的问题,最为难答,她希望这问题能让莫迟为难。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想到莫迟会一碗水端平,可用这么有趣的比喻来解释,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好孩子,说的不错。

李世民夸过莫迟,第二次看向杨妃,眼神更加复杂。

父亲过奖了。

莫迟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笑着谢恩。

杨晏筠在旁边也挤出一个笑容。

莫迟丫头真是聪明伶俐,来,吃饭。

吃饭的礼节,本来就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身份最高的李世民不开口,之后这顿饭,总算无风无波的结束了。

一用过晚膳,莫迟便早早告辞,回凝云阁去了。

她知道,李世民应该已经察觉了杨晏筠对自己的恶意,但具体这位皇帝会怎么做,她实在猜不出来。

虽然那天在李恪面前,莫迟表现的非常平静,甚至闭口不谈杨晏筠的所作所为。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没有感觉。

从感情上说,她其实远比李恪还要来的愤怒。

是的,愤怒,为自己,也为李恪。

刚刚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正期待和心上人一同为了未来努力,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孕育属于自己的孩子……莫迟的心里充满着小女人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但这份期望却被杨晏筠突然粉碎了,她没有理由不会生气,不会愤怒。

更何况,那天的李恪,远比自己伤的更重。

莫迟的性格固然显得有些冷淡,也很少表现出激烈的感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感情。

相反的,她那在生活环境下习惯压抑的感情其实远比一般人还要热烈。

她自我保护的意识,更是远远超过一般女子。

李恪在心里形容她是一只小刺猬,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对于这只在孤单中长大的小刺猬而言,她最大的底线,就是她的家。

杨晏筠毫无疑问,已经威胁到了她的底线。

她不是什么圣母,这种威胁到她底线的事,她是无法原谅的。

但是在对莫迟心存恶意的人之中,大概没有一个像杨晏筠这样棘手。

她有着尊贵的身份,有着压过莫迟的辈分,还是她最重要的人的至亲。

其他人的欺侮,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以她很少动用的伶牙俐齿当即反击回去,但对杨晏筠不行。

所以面对向自己坦白母亲毒计的李恪,她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没有愤怒,没有抱怨,没有怨毒,有的只是平静。

杨晏筠可以伤李恪一次,她却不想再伤李恪第二次。

在感性和理性之间,莫迟的理性还是占了上风。

所以她才能隐忍不发,并且将计就计,留在了长安。

留在长安,不仅可以防止杨晏筠继续做出更多极端的事情,还可以获得朝廷更多更直接的消息,可以加深和皇帝李世民之间的感情,危险和好处并存。

当然,内心深处,她也希望能留在长安为这次的事情向杨晏筠至少讨回一点利息——她偏要做到杨晏筠最不希望她做到的事情,这种报复已经足够了。

结果令她意外的,是不但李恪默许了自己的行为,还帮她更进了一步。

他本来没必要让叶芝把莫迟中毒的事情禀告给李世民的。

因为一旦李世民知道莫迟的病是中毒,杨晏筠的所作所为很可能会被李世民发现。

但如果李世民不知道,莫迟就会面临未知的威胁。

李恪显然做出了选择。

如果当日叶芝没有说出莫迟中毒的事情,莫迟的处境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全轻松。

如果按照一般情况,莫迟完全可以安全的等到李恪回来,然后顺理成章和他离开长安到封地去过日子了。

可是此时,在李世民对莫迟好感倍增的情况下,莫迟却不好再承这个情。

**中的女人们吹的枕头风,会影响皇帝的决定,**女人们地位的高低,也会直接影响她们的儿子是否尊贵。

在这种情况下,杨晏筠这个淑妃的位置,异常关键和重要。

虽然为了帮助李恪成就事业,莫迟必须要和想法极端偏执的杨晏筠斗上一斗,但杨晏筠在宫中的地位决不能倒。

从今天李世民的态度看,他特意带自己去见杨晏筠,也许正是一种试探,试探过后,恐怕是不会对杨晏筠放任下去了。

也许,自己不但不能再去讨什么利息,还要尽可能的帮助、保护杨晏筠才行。

想到此处,莫迟暗暗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将心思投入到准备之后的教案中去了。

莫迟的预感是正确的,李世民确实不会对杨晏筠的所作所为置之不理。

他把莫迟宣进宫来,可不是为了方便杨晏筠对付莫迟的。

陛下今日留在臣妾宫中么?杨晏筠盯着面无表情的李世民,试探的问。

莫迟离开之后,气氛就有些僵硬,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杨晏筠终于率先开口。

李世民转过头来看着她,神色说不出的失望。

他看了看周围伺候的宫女宦官,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进来。

晏筠,你够了么?偌大宫殿中,此时只剩君妃二人,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下,更衬托得李世民的声音冷硬如冰。

杨晏筠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跪倒在地:臣妾不明白陛下的话。

不明白?李世民重重的哼了一声。

莫迟丫头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以为朕也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朕,下次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害死她?杨晏筠的心头一颤,仍然辩解道:臣妾是莫迟的婆母,怎么可能伤害她?你觉得,你做的事情,不是伤害她么?听了杨晏筠的回答,李世民眼中的失望更是无以复加。

还是说,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是你对恪儿的母爱?臣妾有罪,但臣妾确实都是为了恪儿着想。

杨晏筠咬着嘴唇,神态楚楚可怜,莫迟确实聪明伶俐,但臣妾觉得她恐怕不够本分贤淑,想要留她教训一年,再放她到恪儿身边,到时候她也好做个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李世民冷笑道:她离开恪儿身边一年,或会失宠于恪儿,如何做个贤妻?那药若是致她终生不孕,她又如何能当个良母?朕明明已经说过了,不打算让他们小夫妻分开,莫迟是个好孩子,她在恪儿身边,朕信得过。

结果呢?你到底把朕的话置于何地?臣妾并非视陛下之话于无物,但是陛下不明白!杨晏筠的声音略带凄厉。

陛下看不到的地方,臣妾代陛下看到了,自然应该先告诉陛下知道。

可陛下一时被人蒙蔽,臣妾才不得不擅自妄为。

你的意思是,朕被莫迟蒙蔽了,所以不肯听你的金玉良言,你才会用如此毒计对付自己的儿媳?李世民震怒道。

你做出这种事,朕没有处置你,你竟然还敢把错怪在朕的头上?陛下息怒,陛下可还记得,臣妾在受封当晚对您说过的话么?看到李世民龙颜大怒,杨晏筠不由得重重的叩首,白皙的额头顿时显出淤青。

但杨晏筠却如同不觉,痴痴的望着李世民道:陛下若是不记得,臣妾就再说一遍。

我爱的是李世民,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我只要留在你身边。

……朕记得。

听到这句话,李世民的脸色也有所缓和。

他无法否认,这句话当初的确打动了他。

这个最初相识时还高高在上的小公主,那时候却那么卑微的渴望着他的一丝怜爱,这让身为男人的他根本无法抗拒。

这句话,臣妾不是说说而已。

杨晏筠的眼神中有些恍惚。

不管什么时候,臣妾都从未有过半分心思去和宫中嫔妃争宠。

不错,这**之中,许多年来,也就只有无虞和你,能够做到这一点。

杨晏筠摇了摇头:我和姐姐不同,姐姐是无需再争,而我……是争无可争。

陛下对姐姐的宠爱,世间罕见。

臣妾的孩儿们,在陛下眼中,如何能及得上姐姐的孩儿们?臣妾教导他们蠢钝一些,又有何不对?臣妾斗胆说上一句,纵然如今太子未立,陛下心中怕也只有中宫嫡子吧?既然如此……杨晏筠难得的大胆之言被李世民打断。

你错了。

恪儿也好,承乾也罢,他们都是朕的儿子。

失败固然是身死之局,可若是连一争的气度都没有,做什么皇子皇孙?知子莫如父,难道你真以为朕愚蠢到看不出儿子们的能耐了么?李世民这句话一出口,杨晏筠顿时花容失色。

请陛下慎言!七十八 费尽心思却为谁更新时间2013-7-13 23:45:58 字数:3254杨晏筠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会说出这番话来,只觉得后背发寒。

陛下这话,在臣妾面前说说也就罢了……那是自然。

李世民叹了口气。

朕这些话,除了对你,不会对宫中第二个人说。

但是,朕这话并非是无的放矢。

他神色有些古怪道:天下人都知道,朕的皇位,就是朕争回来的。

朕的儿子,若不显出一点本事,又有什么资格叫朕把这位置交给他呢?虽然李世民对自己表示出极大的信任,可面对这种敏感话题,杨晏筠双唇微颤,再不敢接话。

幸好李世民转了话题,莫迟的事情,你也不需要如此敏感。

如果一个女人就能左右到恪儿的想法,那恪儿也太没出息了。

陛下言之有理。

杨晏筠低声道:何况有陛下在,又何须臣妾多事。

起来吧。

李世民伸出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杨晏筠,目光深沉。

朕不怕对你说实话,莫迟丫头很像一个人,所以朕心里难免高看她一些。

她的表现也没有叫朕失望,所以晏筠呐,你也不要叫朕再失望了。

臣妾记住了。

虽然很想问上一句莫迟像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但杨晏筠深知此时实在不是多话的时机,只好忍住好奇,点了点头。

她已经不敢再说下去,刚刚李世民那些若有所指的话,已经让她遍体生寒了。

虽然李恪为杨晏筠的所作所为痛心,虽然杨晏筠不把莫迟的安危放在心上,但她毕竟还是李恪的母亲。

假如李世民的话被旁人所知,李恪在太子李承乾眼中,就会成为不得不死的人。

这绝不是杨晏筠希望发生的事情。

李世民的话,可谓正中杨晏筠的命门,让她完全无法再轻举妄动。

这天夜里李世民和杨晏筠之间的对话,宫中虽然无人得知,但是杨晏筠对莫迟态度的转变,还是被敏感的莫迟察觉出来。

经过那晚之后,杨晏筠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态度,对莫迟照顾有加,殷勤备至,偶尔还会带着她到御花园中去转转,婆媳俩那种亲昵的劲头,惹得宫中其他妃嫔们羡慕不已。

只是虽然如此,莫迟却也不敢大意,对待杨妃一如从前的小心恭敬。

另一方面,莫迟对皇子们的课程开展得也非常顺利。

按照李世民之前的安排,为了照顾莫迟的身体,每隔一天为这些皇子们上课,但是没几天,就由李治牵头,去求李世民把课程改成每上两天课才休息一天了。

但莫迟进宫是为了养病的事情是世人皆知的,也正因如此,就是听到莫迟打个喷嚏,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们都会紧张一下,对莫迟可说是格外关心。

不过关心归关心,紧张归紧张,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们对于这位三嫂,也敢大胆的开起玩笑来——反正只要不耽误课程,这位三嫂是不会发脾气的。

老师,我会拼我的名字了,li–zhi-,对吧?李治有些兴奋的说。

这拼音字母真有趣。

写起来和我们的汉字很不一样,却又能拼出汉字。

可惜我的鹅毛笔用的还不太好。

我也是。

李慎也有些遗憾。

字母也很难写的漂亮。

没关系,慢慢练习就好。

莫迟微笑道。

其实鹅毛笔用不好的问题不能怪李治和李慎,宣纸柔软、吸水性强,但是并不适合用尖锐的笔尖在上面划来划去。

加上他们从小习练毛笔字,很难习惯使用硬笔。

对嘛,像本王这样抄一遍论语就能写好了!李贞在一旁幸灾乐祸。

他上次故意迟到,被莫迟罚抄论语,结果却意外的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练习机会,鹅毛笔反而是用的最好的一个。

比起谦虚好学的李治和李慎,李福和李明两个小孩子,则对莫迟有种小孩子对成年人的崇拜:老师的画也画的好厉害,今天我们画些什么?今天画这个香炉好不好?莫迟想了想,指着宫殿中的那只兽首熏香八角炉道。

按照年龄差别,莫迟为这五位皇子设定了不同难度的课程内容和进度。

比起三个哥哥,李福和李明的功课要轻松得多,比起抄写练习使用鹅毛笔和炭笔,莫迟倒是经常布置些儿童简笔画的功课给他们。

而李贞、李治和李慎就没这么轻松了。

自从莫迟讲过了标点符号的使用,三人就迷上了用标点来重新划分经史典籍的句读,还拿去请教那些以学问著称的大儒老师们。

如此一来,反倒衬得莫迟闲了起来。

不过莫迟肚子里的经史典籍固然比不上他们那些正经的大儒老师,但是作为一个现代模范高中生来说,能拿出来教教小朋友的内容绝对不少。

语文有拼音字母和标点符号,数学则有阿拉伯数字,就只这两种后世成果,莫迟自问就足以应付这一年时间了,何况还有物理、化学、生物的一些基础常识和实验,也都可以在大唐现有条件下适当进行。

备选的内容何其多,她唯一要思考和注意的,大约就是不要拿出太过惊世骇俗的成果来了。

自从来到大唐,远离课本和课堂已经超过半年,如今为了给这些特殊的学生们上课,莫迟倒是蓦然有了一种亲切和熟悉的感觉,忙得颇为乐在其中。

此时的莫迟还不知道,就在她还思索着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授课的时候,她发明出来的鹅毛笔和炭笔,以及教导李贞等人的拼音、标点之类,已经开始引起了一场新的风波。

老师您看。

李泰神色慎重,这是拼音字母,这是标点符号,俱是学生托人从宫中抄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李泰之师、礼部尚书王珪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哂然道。

这上面写着的字母,显然不是这位大儒所能理解的东西。

呵呵,这是学生的三嫂、吴王妃拿出来教导学生的诸位皇弟的,这些古怪的标记文字,是用来标注字的读音和标注出文章的句读的。

李泰摸了摸圆滚滚的下巴,听说,父亲对此很是赞赏,称赞吴王妃有奇才。

这东西……要怎么使用?听说李世民也十分欣赏,王珪不免又上心些,仔细的看起来。

但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光用眼睛看又怎么能看得出用法来?学生也不知其用法,正打算请九弟来解答一二。

李泰所说的九弟就是李治,李治在宫中跟随莫迟学习的事情,李泰自然一清二楚。

如此倒也好,殿下求知之心一如既往,倒叫老臣欣慰。

王珪点点头,表示赞成李泰的做法。

说来奇怪,为什么父亲会安排三嫂来担任弟弟们的老师呢?魏王殿下,陛下圣裁,何须多想。

王珪收起写有拼音和标点的纸张,揣入袖筒之中,老臣还有些事情处理,先告辞了。

显然,说得淡定的王珪,也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样淡定。

对于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他心中的好奇和怀疑同样强烈,急需找人商议一二。

李泰只好送走了老师王珪,然后静待弟弟李治上门,心中却犹自不快。

去年开始,李世民安排他拜在王珪门下,而且是行了全套的拜师大礼,场面隆重一时无两。

谁知拜师之后,在做学问方面,王珪固然尽心指点,但只要提及政事,又或者提起李世民,王珪必定如这次一般避而不谈,每次都叫李泰无比烦躁。

四哥。

长孙皇后去世时李治还年幼,得以被李世民放在身边抚养长大,因此对喜欢在父亲面前讨好卖乖的这个哥哥很是熟悉。

凭心而论,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四哥,那种总是长兄教训幼弟的口吻,让日渐年长的李治非常不满,但不管心里有多么不满,他依然老老实实的向李泰见礼,绝不会有半分疏忽。

来,小治。

李泰的圆脸笑得皱成一团。

听说最近,三嫂在宫中为你们授课?是。

听到李泰问起莫迟,李治紧绷的神色略略放松。

是啊,三嫂讲课可有趣呢,比那些老师们讲得都有趣。

喔?李泰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三嫂都讲些什么?嗯,讲了拼音、标点,还有……李治说了一半,忽然看向李泰,像是想到好主意一般叫道:对了,四哥,不如你下次向父亲请求一下,跟小弟一起来听一次课如何?这个嘛……李泰一时有些犹豫。

他素负自己才学过人,去听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嫂嫂讲课,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

李治像是早料到李泰的反应似的,温和的笑道:不然的话,弟弟实在很难描述三嫂讲课的好处在哪里。

那个拼音和标点,小治能不能教教四哥?看到弟弟这种态度,李泰只好换了一种办法,直接问道。

教给四哥倒是无妨,不过一时间恐怕讲解不完,四哥不知有没有空闲?李治很认真的问。

这话倒不是李治故意这么说来和李泰作对,李泰今年新年时上疏给李世民,说自己要带领文学馆中众学者编修一本讲述大唐疆土人文的《括地志》,以彰大唐不世功业,李世民高兴得还重赏了李泰。

李泰此时应该正忙着修《括地志》,哪有时间去学什么拼音字母?些许空闲还是抽得出来的,不妨事。

听说连李世民也称赞拼音字母的妙处,李泰铁了心要学,自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更何况,看了王珪的反应,他有种预感,研究一下这拼音字母,说不定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派上用场,也未可知呢?七十九 闻听安州仁风动更新时间2013-7-14 23:45:34 字数:3316李治可不知道李泰的小心思,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拒绝李泰要学拼音的要求。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他实在没理由拒绝李泰,为这种小事和这位受宠的四哥闹僵,殊为不智。

但是李治也没打算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所学所得就这么告诉李泰,让这四哥再次跑到父亲面前炫耀才学。

所以一回宫,趁着当晚和父亲及妹妹晋阳、新城两个小公主一起用晚膳的机会,李治就把这件事略带骄傲的讲给了父亲听。

喔,青雀也对拼音如此感兴趣。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青雀是李泰的乳名。

是啊,四哥叫我有空就去教他。

李治也不介意父亲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反正他说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李泰学会之后拿到李世民面前炫耀罢了。

当然,李泰学习拼音字母的事情,李治同样没有对老师莫迟隐瞒。

听到这个消息,莫迟并不意外。

李泰能讨李世民欢心,必有他的特别之处。

历史上的李泰就以文采见长,想来他的这份勤奋好学,就是他讨好自己那皇帝父亲的秘籍。

既然得知李泰也在学习拼音字母,莫迟干脆交给李治一套精致的鹅毛笔和炭笔,托他转送给李泰。

这两种笔如今在莫迟带着瑶华等一班宫女的研究下已经可以制作得非常漂亮华丽。

除去李泰之外,宫中跟随莫迟学习的众位皇子和公主们,也是人人有份。

莫迟在这几位没有出嫁的小公主们身上花费的精力并不比正经拜师的皇子们少。

同样的内容,她也一样讲给了感兴趣的小公主们。

每天早上,莫迟的凝云阁里都分外热闹。

在这种气氛下,莫迟也第一次见到了她最介意的那位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今年刚十三岁,李世民已经为她选定了婚事,等到秋天时,她就要嫁给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了。

接触得多了之后,莫迟对这位高阳公主也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和其他个性温顺平和的小公主们不同,高阳公主言辞间都带着一股爽直的味道,更贴近莫迟印象中现代女孩子的那种冲劲,而且头脑特别的聪明——为了准备新婚需要的女红,她来莫迟这里的次数最少,但拼音字母却比谁学的都快。

比起儿子们,李世民显然更宠爱自己的这些女儿,除了经常带在身边的晋阳公主之外,李世民也经常把高阳公主的聪颖挂在嘴上,宠爱之意一展无遗。

虽然高阳公主是李恪牵涉到谋反案中的源头,但是此时的莫迟实在看不出这位公主被骄纵得分不清是非轻重的程度。

仔细想来,她作为公主,为了和夫家的大伯争夺继承权而起意谋反更是毫无道理可言。

显然,那件事关李恪性命的谋反案,并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样简单。

莫迟在宫中一直住到四月,长安早从冰天雪地,变成了春意盎然。

趁着拼音课程圆满结束的机会,总算恢复健康的莫迟也向李世民告辞,离开皇宫,返回吴王府,改为定期入宫授课。

在皇宫中居住固然锦衣玉食,但实在诸多不便,若不是李世民极力主张让莫迟在宫中休养,莫迟早已打算返回王府。

杨伯对莫迟表态尽忠之后,对莫迟的态度也变得恭敬且亲切起来。

王妃殿下。

虽然主人许久不归,王府仍被杨伯打理的井井有条。

杨伯之前决心留在莫迟身边保护她的安危,杨夫人和杨乘母子则陪同李恪到安州上任。

杨伯他们全家不得团聚,叫莫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反倒是杨伯对这种聚少离多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原来他平日为李恪经营产业,东奔西跑已是常事,并不太把夫妻分离放在心上。

杨伯辛苦了。

莫迟早就有很多机密的事情想和杨伯谈,但是人在皇宫,她也不想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只好默默忍耐着,如今好不容易回到自家,已经堆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处理。

杨伯,不知王府究竟都有哪方面的产业呢?在宫里的时候,莫迟心里一直有着一个主意,如今听杨伯提起他为李恪打理王府的产业,不禁询问道。

实不相瞒。

杨伯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天下各行各业,吴王府有份者,不说十有八九,也是十之六七。

什么?!这句话着实把莫迟吓了一跳。

这也太夸张了吧?王妃殿下有所不知,老奴当年家中本就是靠经商为业,唯有老奴自己自幼习武,后来当了宫中的侍卫。

看到莫迟一脸惊骇,杨伯解释道:虽然曾经历经隋末战乱,但家族经商脉络还在,老奴族人也多安然无恙,加上这十几年来经营,较大的州府中或多或少都有王爷的一些产业,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买卖,但各种行业亦都有所涉及。

杨伯简要的把吴王府中的产业对莫迟介绍了一遍,而后道:老奴这里留有总账,若是王妃有兴致,之后老奴可以拿来给王妃殿下过目。

此事王爷全都交给老奴管理,就连王爷自己,也不清楚这其中细节。

不过因为店铺繁多,总账只能简略记录。

老奴每年也要到各处去查一查帐,以防有人中饱私囊。

听了杨伯的叙述,莫迟已经对李恪的庞大身家有些麻木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嫁的这位倒霉的王爷,竟然还是个超级富翁。

在得知这个事实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隐约能够理解李恪最终为何会被冤致死了。

一个身家雄厚、产业遍布天下的王爷,不被皇帝忌惮根本就不可能。

别说皇帝编制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制造冤狱,就是直接什么理由都不说的杀掉都不稀奇。

如果杨妃知道杨伯把李恪的产业经营得如此卓有建树,却还坚持让李恪放弃卷入到皇位的争夺中,那么这件事简直愚蠢得让莫迟快要笑出来了。

杨伯,你手中的那些秘密力量,就是从这些生意中来的?莫迟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

她已经决定不再向杨伯追问这究竟是杨妃的授意还是杨伯太过能干的结果。

不管起因如何,现在这股庞大的力量,很明显的可以成为李恪的一大助力,也使莫迟一下扭转了李恪眼下毫无依仗的想法。

是的。

老奴从多年前开始,就买下身强体壮的奴婢,或是收养一些孤儿加以培养,委以重任。

有些特别突出的,老奴会亲自传授他们武艺。

杨伯道:许风和孙达,就是老奴自幼收养的孤儿。

虽然杨伯对莫迟的问题有问必答,但莫迟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他似乎还有很多事情并没有说出来。

杨伯的能力和作为,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的侍卫所应有的程度,这点叫莫迟非常奇怪。

但是无论怎么考虑,杨伯的话中都没有任何矛盾或是漏洞,莫迟只好把心里的疑问暂时放下,说起自己的打算。

既然王府中产业为数不少,我正好有个打算。

莫迟取出鹅毛笔和炭笔。

我打算把这两种东西放到市面上卖。

这是……杨伯听莫迟讲明用法之后,想了想道:物美价廉,想来应该会畅销。

不过陛下知道此物是殿下发明,如此一来,王府的生意就可能会有一部分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

就是需要暴露一部分。

莫迟颔首道:就是要给人一种感觉,吴王府的生意是自我嫁过来之后才开始的,而且我手中的是什么生意,也得人尽皆知。

王妃殿下的意思是……杨伯恍然。

莫迟本来的计划,是想要用经商来扩大李恪的产业,如此一来方便构筑情报网的同时,也能积蓄足够的财力。

想不到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灵机一动,想出了另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用经营鹅毛笔和炭笔的生意,来掩盖李恪真正产业的规模。

老奴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王妃殿下。

莫迟讲完之后,杨伯这才不疾不徐的说。

王爷派人送了信来,今天早上刚刚抵达王府莫迟眼前一亮。

喔?是的。

杨伯笑道:王爷派了许风过来。

许风?莫迟没想到李恪派了许风过来,毕竟许风目前的身份,还是安州萧府的管家。

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不多时,许风跟着杨伯来到莫迟面前,跪倒行礼。

许风见过王妃殿下。

莫迟虚扶起许风:不必多礼。

重见莫迟,许风的心情格外感慨,他最初和莫迟打交道的时候,不但小瞧了她,还曾经认为这个少女和昔日那位端庄的吴王妃杨氏是同类。

而后,莫迟展现出的能力和魄力,一点一滴的颠覆了他对女人的认知。

如今再次见面,她已经成为新的吴王妃,而且连师父都已经心甘情愿供她驱策。

王爷提前悄然抵达安州,正着手处理安州吏治,并且吩咐属下将这封信带给王妃。

许风收起内心的感慨,取出李恪的信,交给莫迟。

我、我想要休息一下。

听完了许风的话,拿着李恪寄来的信,莫迟的脸上难掩喜意,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接到李恪的信更能令她高兴的了。

看这王妃的表情,多半是想一个人好好的读一读王爷的信吧!杨伯看在眼里,理解的微微一笑,点头道:王妃殿下近日十分辛苦,还是多多休息吧!嗯,我会的。

莫迟笑着点点头。

然而杨伯和许风一走,莫迟关好房门,原本轻松愉快的神情顿时变得郑重其事起来:我知道你来了,出来吧。

你对我的存在越来越敏锐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你现在就高兴,未免高兴的太早了吧。

出现在莫迟面前的,赫然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黑狐精乌卿。

八十章 赠扇并非是袁宏更新时间2013-7-15 23:52:24 字数:3357好久不见。

对待这只黑狐精,莫迟的心情很复杂。

乌卿是个奇怪的存在,他最初出现的时候,口口声声是为了墨池,但是自从墨池剩余的一缕元神驱使身体写下墨池已死四个字之后,莫迟就对这只黑狐精的话充满了不信任。

比起这只到现在她还没有见过脸孔的黑狐精,她宁可相信那抹留给她不少技能的元神,即使那元神交代给她的只有四个字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第六感。

即使莫迟如今和乌卿合作,也只是因为她觉得这只黑狐精似乎对李恪的未来拥有和自己相似的预知性。

他嘴上说的,依然是希望墨池的身体能拥有稳妥和安逸的生活,但是莫迟却觉得,他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的单纯简单。

哼,要不是你一直呆在皇宫里……乌卿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

我特意返回长安,却见不到你!你不能进皇宫?莫迟心底一动,不禁问道。

乌卿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妖也有妖行事的法则,皇宫大内,有真龙之气镇压,诸邪不侵,妖不得随意入内。

若是邪魔能够肆意侵入宫闱,则证明当朝的皇帝已经失去真龙之气庇佑,离身死国灭也就为之不远了。

原来是这样。

皇宫是这天下我最不能去的地方,你今后要想呆在那里,就得自己多小心了。

乌卿难得叮嘱了两句。

我会的。

莫迟点点头:不过,你说我高兴的太早,是什么意思?你最近,太得意忘形,太大意了。

乌卿冷哼了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那个拼音字母的,不过你在做事情之前,难道就不懂得用你肩膀上那个叫做脑袋的东西先考虑清楚吗?发生什么事了?你的拼音字母,被那个李泰注意到了,你知道么?乌卿显然已经到长安好一阵子了,这件事也关注了相当一段时间。

乌卿本以为莫迟呆在深宫,或许会诸事不知,谁知道听到此事的莫迟仅是微微一笑:你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当时,李治在第二天就把事情告诉给了她,她还特意送了一副羽毛笔和炭笔出去做礼物,怎么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而且据她所知,李泰的拼音课程还在进行中,李治还强掩不屑与自得的对莫迟说他这个四哥学的极差,远远不如自己。

其实李泰是成年人,思维已经有了定式,和李贞、李治这些孩子无法相比,对这种等同于陌生文字的拼音,当然接受得慢。

可是经过这件事,莫迟对李治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历史上常说,李治是意外获得了太子之位,属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且没有什么政治头脑,所以才会纵容妻子最后成了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

但是莫迟现在却觉得,这个李治也并不像历史上记载的那么简单。

至少比起李贞,年纪还要更小的李治反而喜怒不形于外,心思更为深沉。

莫迟一直觉得,如果要为历史上李恪之死追责的话,高阳公主是引子,长孙无忌是推手,而作为皇帝的李治,其实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但是自从入宫任教以来,她从没特别敌视过这个未来的罪魁祸首,相反的,是她和李治的关系还相当不错。

虽然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若能和李治保持不错的关系,说不定会成为未来最后的一道保命符。

这些判断和打算,万不得已时莫迟甚至可以对李恪说起一些,却不会告诉面前这只黑狐精。

就像乌卿,从来不会直接提供情报,而都是以对莫迟的责备作为开头一样。

这就是他们之间奇异的合作方式。

李泰在知道这拼音字母之后不久,就把拼音字母展示给了自己的老师王珪和门下的那些幕僚。

然后,王珪已经在这半个多月里,几乎把朝中所有素负才名的大臣都集合起来,研究这种拼音字母,仍不得其法。

即便如此,这些人仍坚持非要自己研究出个门道来……原来,那天王珪拿着莫迟研究出的这拼音字母,就去拜访了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孔颖达等一干朝中重臣。

这新奇的字母,把这一干自诩学富五车的大臣们都给难倒了。

他们谁也看不懂这种东西究竟要怎么使用。

长孙无忌在宫中消息最为灵通,看到王珪拿来的这张纸上的内容,再加上抄写字母用的明显不是毛笔,顿时断定这是莫迟教给诸位皇子的拼音字母。

他自从上次在莫迟作为新妇行礼时闯入而险些获罪之后,就对莫迟没有好感。

但是深知李世民心思的长孙无忌,非常明白李世民为何会特别重视莫迟,所以这次,他充当了这件事的推手,不显山不露水的把所有重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拼音字母上。

这些大臣们,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背负过才华横溢、博学多才、素负才智之类的评价,如今被一个小女子创出这种可以标注文字读音的字母,心高气傲的他们,自然非常不忿。

这半个月里,在王珪的牵头之下,这些重臣因这拼音字母共同研究,大有结成联盟,势要拿出成果来的状态。

事情闹的这么大,相信很快这件事就会惊动李世民,成为朝堂中的大事件。

有什么不对么?莫迟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兴奋。

她的确怕自己拿出来的知识太过惊世骇俗以致事情不能控制,但是太过平平淡淡亦非她所愿。

波澜不惊的生活固然好,但却对李恪的未来,没有任何帮助。

只有引起事件,她才有机会正面接触到这些朝廷重臣,并借此观察他们的态度、性格、好恶,来帮助李恪判断这些人之中有没有人能够成为他的助力。

现在是贞观十二年,距离贞观十七年储位更迭还有五年。

用五年时间让一个重臣支持李恪继承皇位,时间并不宽裕,不冒风险赌一赌是不行的。

这拼音,就是莫迟拿出投石问路的第一个赌注。

从乌卿的话中,她可以判定,这些她所期待的重臣,都已经或多或少参与到这次拼音字母的事件当中。

她甚至有些期待李世民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有了接触这些重臣的理由与机会。

你惹出这么多事,可别想着我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当然不会麻烦你,我这里自有分寸。

对了,李恪那边怎么样?安州那点小事,李恪自己也能处理的好,你太过杞人忧天了,乌卿冷嘲热讽:有担心他的功夫,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能不能把那些老先生们成功解决掉吧!李恪那边的情况,还请你多帮我留意。

莫迟不以为意,提出请求。

对这个时代的人类来说,往返于长安和安州是很遥远的距离,但对于这只黑狐精来说,这点距离算不了什么。

莫迟非常了解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把墨池的魂魄安置在老巢安州,那他就不可能长留长安。

哼……乌卿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到,他啊,正忙着送礼呢,你不用担心。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莫迟再问,他就如来时一样,突兀的消失在了房间中。

送礼?送什么礼?对乌卿的话,莫迟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乌卿虽然可疑,又喜欢故弄玄虚,但这次说的倒是最直接的实话,没有一丝绕弯子的成分在内。

李恪此时在安州,确实是正忙着给人送礼,也就是他之前曾对权万纪提起的所谓赏赐。

因是轻装简行,吴王回到安州的事情,还未引起安州官场众人的重视。

他们虽然接到驿站传信,说吴王官复原职,但因李恪之前一年的荒唐,并没怎么在意。

所以,当李恪突然出现在安州世家许府时,许家上下差点以为出了骗子。

王爷?快快请进。

许圉师心思缜密,见到李恪仅带了少量随从,微服前来,就知道事情有异。

李恪到了许府,闲扯了半天,说了一番长安的风情,这才切入正题,今天来,是有件礼物,想要送给许公子。

王爷厚赐,圉师愧不敢当。

许公子先别忙着拒绝。

李恪摆了摆手。

你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李恪身旁的杨乘捧上两个锦盒。

若期安州仁风动,赠扇何须是袁宏。

李恪打开上面的一个锦盒,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把新制的羽扇。

本王今日来拜访许公子,目的就是为了送上这个。

令甥那份,也望许公子能够代为转交。

其实李恪是考虑过直接去见郝处俊的,但郝处俊年轻气盛,又心高气傲,去年自己在菊宴上无意中曾经得罪过他,碰钉子的机会很大。

与其去碰钉子,倒不如先说服了许圉师这个对郝处俊影响很大的舅舅。

多谢王爷,不过……许圉师看着锦盒之中的羽扇,神色有些犹豫。

李恪话中的典故他当然是知道的。

东晋时谢安曾送了一把扇子给即将出任东阳太守的袁宏,袁宏谢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

自此,赠扇便包含了这种对于对方能够大行仁政之风的期待。

李恪虽然并未挑明,但有羽扇和诗句示意,以许圉师的聪明,当然能够理解李恪的意思,是希望他加入自己麾下为官,协助自己肃平安州官场的歪风,在安州大扬清明仁和之风。

虽然之前李恪曾表现的非常荒唐,但许圉师却知道这位吴王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

之前李恪畋猎践踏稻苗的村子,恰巧是许家别庄的所在地。

本来许圉师也以为李恪是个肆无忌惮之人,想不到那件事解决得非常漂亮,顿时叫他觉得,安州众人,或许都小看了这位吴王才是。

但是苦读多年,一心参加科举,如今要许圉师一下子改变主意,也未免有些太过困难了。

八十一 内蕴锦心吝绣口更新时间2013-7-17 20:46:59 字数:3268许圉师犹豫不决的看着李恪。

他有心拒绝,却又顾虑到李恪这个安州都督的身份。

县官不如现管,许家在安州家大业大,若因他拒绝李恪而得罪了吴王这个安州都督极为不智。

但要答应下来,就等同推翻自己多年来的追求。

李恪坐在那儿,极有耐心的等着许圉师的回答。

他非常能够理解许圉师内心中的纠结和犹豫。

对于许家来说,出任一位王爷的幕僚,绝不是什么让他们能够引以为傲的事情,真正通过进士考试,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候直接入朝为官,才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虽然李恪提出要许圉师加入自己幕下帮忙,但他也没有乐观到这一次拜访,就能让对方答应自己的请求。

恰恰相反,他是做好了直接被拒绝的准备才来的。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许圉师艰难的开口道:王爷,这件事,可否让学生考虑一二?当然,李恪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告辞了,不过今日之事,还望许公子不要外传,本王回到安州之事,也请许公子代为保密。

当然,当然。

许圉师本以为李恪会继续给自己施压,迫自己答应,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一时间愣住,半晌这才回过神,点头称是。

李恪前脚离开,后脚郝处俊就到了。

两家是至亲,来往密切,李恪这样的大人物登门,郝处俊自然得到了消息。

舅舅,听说那个吴王来过了?郝处俊年轻气盛,顾不得像平时那样行礼问好,劈头直入主题:他来做什么?你看这个。

许圉师把李恪送来的锦盒递给郝处俊。

他对我说,若期安州仁风动,赠扇何须是袁宏。

他这是要……邀请舅舅入他府中任官?郝处俊不屑的冷笑:就凭那个好色的王爷,他也值得舅舅为他效命?那次菊宴上的事情,虽然知道内情者寥寥,但是郝处俊却对李恪非常不满,认为这家伙只不过是个酒色之徒,除了血统尊贵之外,根本没什么本事。

不止我,许圉师看到外甥这种态度,苦笑道:你也有份。

……郝处俊沉默了片刻,愤愤道:这个王爷,还真会心血来潮。

嘴上这么说,心情上郝处俊却好受了不少。

他虽然对许圉师很敬重,但好强如他,也会有相争之心。

起初以为李恪只看重了许圉师而无视了自己,郝处俊自是有些不悦,但如今看到两人同时受到吴王府的邀请,这股不悦反而转为一种淡淡的得意。

答应与否是一回事,但对方是否赏识自己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舅舅答应他了?没有,我只说考虑一下。

许圉师摇了摇头。

我也是想婉转谢绝,免得得罪了这吴王。

不过吴王倒也没过分逼迫,只说要我不要将此事外传,不要把他返回安州的消息泄露出去,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郝处俊凝神想了一会儿,突然拍着腿大叫道:不好!怎么?!许圉师被吓了一跳。

郝处俊急道:舅舅,我们大意了,我们被这吴王算计了!他对李恪的坏印象,到底是让他比老实的许圉师多了个心眼。

此话怎讲?吴王说,要舅舅不要外传,可舅舅却告诉了我。

郝处俊道。

听了这话,许圉师不以为然道:这也是他事先交代过的,断然不会拿这件事来要挟于我。

那,关于为吴王隐瞒他返回安州的事情呢?郝处俊忧心忡忡道:舅舅,吴王到你府上这事,你虽没有遣人告知与我,我却依然可以听到风声,这秘密怎么可能保守得住?吴王虽然轻装简从来到许府,可一点没遮掩过自己的身份,这摆明是故意泄露这个情报。

到时候,泄露他行踪的罪过,就要落在舅舅肩上了啊!这……许圉师顿时呆住。

他为人沉稳,做事谨慎,但却过于老实,不擅机变,这方面的心思,他竟丝毫没有想到过。

就在甥舅二人仍在为小看了李恪而心神不定的时候,安州官场上却已开始以雷霆之势,开始了一场风波,也叫更多人意识到了吴王李恪并非是好相与的角色。

李恪回到都督府中,重返安州都督之位,短短几天内,安州各衙门大小官员约有三十余人或因贪赃枉法,或因玩忽职守而获罪,或被削职为民,或被关进大牢。

一时安州官场上有劣迹者人人自危,洁身自好者拍掌称快,安州官场为之一肃,安州都督府里更是因撤职官员过多,而出现了官员奇缺的景象。

至于那位一丘之貉的安州刺史,则因身份特殊,而被李恪的手下暂时软禁在了刺史府中,由李恪亲自上书给李世民,备述其劣行,并附上其收受贿赂之账本,请李世民圣裁。

安州刺史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昔日还和他在菊宴上轻佻谈笑的李恪,回了一趟长安,就像是换了个人。

安州官场一役,至此,以李恪大获全胜而告终。

其实这一仗之所以会这么顺利,还要多亏之前一年他在安州的诸多布置。

李恪那时候虽然表面颓废,但并未疏忽对安州的了解,插了不少眼线下去。

在莫迟着意提醒过后,李恪更是派许风为首的一干密卫收集了不少这些官员违法的证据。

他原本曾经有意以这些证据重振声威,却又因为杨妃的约束以及李通三番两次向李世民告密的行为而寒了心,这才一度放松了手中的网绳,任御史弹劾罢官,也不曾有什么举动,叫安州官场上的众人,都小看了他这个吴王,才能在此时将所有目标一网成擒。

至于从前那位曾被齐芳芳依仗的王大人,早在慧文苑搬到长安之前,就已经被李恪撤去官职,送进大牢去了。

安州之事告一段落之后,李恪才有闲暇再给莫迟写信,他当初一到安州,就先派许风去给莫迟送信兼帮忙,如今还没收到回信,心里大不放心,谁知他这封信还没落笔,倒是杨乘先拿了信送来:王爷,王妃殿下有信到。

喔?李恪挑眉,莫迟这信,来的未免太迟了吧!其实,莫迟许久没有回信的理由,和李恪如出一辙。

就在李恪忙着在安州官场掀起一场风暴的同时,莫迟在长安,也正面临着一场风波。

王珪自从在李泰府上拿了这拼音字母,就下定决心苦心研究出些成果。

他求助了许多同僚,但这东西又怎么能是干看就能研究出成果来的?众人原本就一筹莫展,但碍着面子,谁也不肯先退一步,再加上暗中有长孙无忌煽风点火,这一班朝廷重臣,倒是跟研究什么国家大事似的,日日抓着拼音不放起来。

莫迟虽然有心用它引起朝中重臣的注意,却没想到这些老爷子们执拗如此。

若是被莫迟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只怕也会哭笑不得。

众臣之中,以房玄龄最为冷静清醒,他知道王珪这人很有些死心眼,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

长孙无忌话中设下的陷阱,并没能瞒过这位被李世民看重了一辈子的丞相大人,眼看众人对拼音的关注日嚣尘上,情势已经难以挽回,他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入宫面见李世民。

这事情早晚会被皇帝所知,与其到那时候自己开口,倒不如此时先由自己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

父亲才回来,又要出门?房玄龄刚要出门,就见房遗直、房遗爱兄弟联袂进来。

问话的正是次子遗爱,他虽然不是嫡长子,无法继承父亲的爵位,却没料到反而能迎娶到公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出入都带着得意的笑容。

父亲。

比起弟弟,房遗直则显得老实沉稳得多,规规矩矩的给父亲见了礼。

房玄龄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眉间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忧色,但寻即点了点头。

为父要去宫中觐见陛下,你们好生在家读书,不要到外面胡闹。

是,父亲。

父亲,孩儿不会的。

两个孩子点头应下之后,本要回房去,谁知房玄龄却又叫住了他们。

对了,那日吴王殿下成亲,你们跟着一同去,应是见到吴王妃了?房玄龄之前虽然做了大媒婚使,亲自到和自己不睦的萧家去送过婚书,但没去参加吴王的婚礼,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担任了傧相,他也不想落得个勾结藩王的名声,所以并没见过莫迟。

见到了,吴王妃确实是个美人,王爷喜欢的不得了。

房遗爱道。

房遗直也说:王爷确实对这位新任的吴王妃满意之极,那些繁琐礼节,耐着性子一一做来,非但没有像上次迎娶杨氏那般不耐,反而喜气洋洋的。

房玄龄又问了两句才放兄弟俩离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两个儿子并没看出萧莫迟的底来,不禁有些发愁。

想他精明一世,为皇帝纳才无数,而后位极人臣,封侯拜相,可儿子却个个都不是从政之才,单就看人的眼力,就是分毫没有遗传到自己的本事。

这几日里,房玄龄也着意留心过萧莫迟的底细,想她出身寒微,却能被那个自恃高贵的萧瑀收容在府邸,又能嫁予吴王为正妻,若无手段,当真做不到这一步。

何况之前长孙无忌擅闯两仪殿的事情,房玄龄也有耳闻,听说也和这个吴王妃有关系。

如今她去宫中教导皇子、公主,不但备受小皇子、小公主们的欢心,还能拿出这样的拼音字母惹得自己及一干同僚头晕脑胀。

这样的人,再如何收敛,略略看去,也总该有些端倪吧?八十二 外宣伶牙展俐齿更新时间2013-7-18 18:16:31 字数:3616房玄龄虽与莫迟素未谋面,却因之前的事情,把她看得很重。

入宫之前他特意令车夫转到吴王府门前走了一圈,从车窗打量着吴王府。

只见门前虽然冷清,但打扫得干净整齐,守门的侍卫也十分精神恭谨。

显然,虽然男主人吴王不在,但吴王府中一干人等,都没有丝毫松懈大意。

或者这也有那位吴王妃御下有术的功劳?不过这女子再怎么聪明心机,目的终归是要对自己有利,只不知这次拼音之事,她又打得什么主意?房玄龄琢磨着,若有合适机会,得亲自见一见这个吴王妃才是。

不多时到了宫中,见了皇帝,房玄龄决口不提自己对吴王妃的推想,只将需要回禀的正事略提了提,就把话题扯到了拼音的事情上。

泰儿学拼音的事情,朕倒已经听治儿说了。

李世民听罢,道:朕却不知,连王珪也学起拼音来了?岂止王大人一位,房玄龄苦笑着回道:长孙大人、孔大人、魏大人……房玄龄一连说了十几位重臣,都是最近和王珪一起研究这拼音字母的,其中不乏痴迷热衷程度不下王珪的,还有些人位阶较低,房玄龄便略去不提。

虽然研究者众,其中却净是些是对这拼音不屑一顾的卫道士,说是自先祖传下好端端的文字,如今倒被一个女子搞成了这副模样,要研究出个根本来,好彻底扫平邪魔外道。

不过那些官职较高者,眼光也较为深远,出言相对慎重,反倒是稍逊一筹的某些官员,成了反拼音字母的急先锋,明显思谋以此事博取个名满天下,升官发财。

原来研究拼音这事,原本只是尚书、国公一级的重臣之间的交流,但因为闹得大了,近日国子监里倒也有不少人掺和进来。

名义上是好奇这拼音,其实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和这些重臣们拉拉关系,以求进阶罢了。

房玄龄之所以急着进宫禀明李世民,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往日里没有借口,那有心之人还要搬出些借口,何况如今有了拼音字母这么好的借口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皇帝早些知道,也好早些控制这个局面。

房卿,你对这拼音有什么看法?李世民听完房玄龄的话,突然问道。

这个么,恕臣直言,若真以此物代我中华文字,实在不妥。

我华夏文字传承千年,内涵深远,不可轻弃。

但若真如晋王所言,只是用以矫正字音,于千秋实有大功焉。

房玄龄慎重的考虑了一下,缓缓道。

他并非没有准备前来,关于拼音的事情,他之前已悄悄问过了李治,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不像有些无知之徒不知就里,就一味的诋毁拼音的作用。

李世民笑道:房卿倒是机灵,好处坏处,都被你一言说尽了。

臣惶恐。

房玄龄躬身道。

爱卿无需如此。

李世民搀起房玄龄,道:这拼音,原本是我那儿媳拿出来教导宫中年幼皇子公主的,朕也听她讲解过几次,只是用来为文字注音,却不是要用来取代现今文字的。

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房玄龄心中顿时有了谱。

皇帝都听了几次吴王妃的讲解,却没有阻止她继续下去,那也就是十分赞成使用推广拼音了。

但是想到王珪带着一班重臣的态度,房玄龄却仍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这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回去,能不能说服这些同僚。

或许是看出房玄龄的为难,李世民突然提议道:今日恰好是莫迟丫头来宫中给皇儿们上课的日子,房卿,你随朕先去看看如何?李世民的话可谓正中房玄龄下怀,君臣二人当即望仪秋宫而去。

仪秋宫中,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走近正殿,才可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拼音已经讲完,上次说到的总结方法,你们想出了几种?老师,以韵母序,可以这样排列。

听得出,这是李贞的声音。

女子似乎不太满意这种方式:如此排序,虽然规矩有理,但前人已经分好韵部,再改用韵母分序,反而不美。

李治道:既然如此,可以先用声母排序吧,老师?嗯,那么我们今天开始就归纳声母序。

莫迟啊,这是房玄龄房相。

李世民听到莫迟讲课正好告一段落,这才带着房玄龄走进去,开口介绍道。

莫迟急忙带着一众皇子先向李世民行礼,而后又向房玄龄行礼。

房玄龄辞谢不止:老臣不敢当。

给皇子们安排了作业,莫迟陪着李世民和房玄龄到一旁叙话。

房玄龄略略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闻名已久、无比好奇的吴王妃,总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许久,不由得心底一惊。

想不到这吴王妃竟然与那位肖似,难怪陛下对她格外的疼爱。

莫迟还要多谢房相之前为我与王爷担任婚使。

与此同时,莫迟也在打量着这个名垂千古的唐朝名相。

论气势,房玄龄显得非常平和,不显山不露水,唯有眼中精光,可以看出这位老者的睿智。

面对这样的人物,莫迟不敢有丝毫大意,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她可不觉得李世民会无缘无故的把房玄龄这样的重臣带来与自己见面。

哈哈,老臣也是遵陛下之命,王妃不必客气。

不过能为王爷与王妃担任婚使,也是老臣之幸。

房玄龄说话滴水不漏。

这个吴王妃美则美矣,乍看上去倒也不像是十分精明的角色,初看去,也难怪自己的两个儿子看不出深浅。

其实,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请教王妃那拼音字母之事。

原来如此。

莫迟表面平静,心头却是暗喜,自己的努力,果然有所收获。

自从入宫教课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获得了接触重臣的机会。

根据自己的记忆,房玄龄去世在贞观众臣中算是较迟的一位,也历经了废立太子之事,未来他的支持,对李恪会有很大意义。

房相请看,这就是拼音字母的全部。

莫迟将抄有全部拼音的纸递给房玄龄。

字母分声母和韵母,两相配合,就可标注出所有文字的读音。

喔?房玄龄虽然听李治对拼音推崇备至,但听到莫迟如此说,仍感觉自己小看了拼音的作用。

他沉吟片刻,道:虽如此,这拼音字母,看起来倒不像是我中华文字……房相所言不错,这字母是莫迟根据胡商一张残卷上的文字临摹改造出来的。

按理说拼音文字来源于英文字母,但放在这个时代却解释不清什么英国、英语之类的事情。

莫迟虽然不知现在英语这种语言是否已经形成,但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来扯谎。

大唐自贞观以来,胡商甚多,不少人就来自欧洲,当时的大唐百姓已经对这些胡商见怪不怪,心怀轻视。

胡商们为方便买卖,多学习中文,他们的文字,大唐中人反倒很少人注意过。

莫迟这样说,倒不容易被人拆穿。

这字母文字倒也有趣,未知王妃殿下,如何想到利用外邦文字善加改编,来帮我中华文字注音呢?莫迟一介女流,从前闺阁无事,读书排解烦闷之余难免喜欢胡思乱想。

先父以经商为业,曾说过天下之大,各地口音相差甚远,南北之间常致语言不通。

我想,既然如此,文字读音亦不免因此造成许多误用。

除非有准确标识,以正字音,才不致文字因地域之别导致读音不同,造成后人困扰。

房玄龄点点头,心生一丝敬佩之意。

这位王妃殿下能用异族文字研究出拼音,所说所想又颇有远见,倒不似一般深闺小姐那么不知世事,不但好学,更能有条不紊的敢于陈述自己的观点,确实有些门道。

此物若真如王妃所言,能传播于民间,应是大善。

之后,房玄龄又仔细询问了一遍拼音的读音用法,虽然这些字母他一时间还不能全部记清,但对照着拼音字母表,其中所用的拼法规则却已经了然于胸,叫莫迟暗叹不愧是当今宰相,头脑聪明,非一般人可比。

陛下,老臣以为,拼音虽有大用,亦大善与天下读书人,但若是打算将吴王妃这拼音字母推行天下,须有一番麻烦。

问明用法之后,房玄龄又考虑许久,方慎重道。

喔?以异域字母为我文字注音,恐不能为部分人接受,此其一。

王妃以女流之身,研究出此等令诸位大儒亦难理解的新说,此其二。

朝中有人私自蓄意推动反对拼音之事,此其三。

只可惜这第三条,房玄龄犹豫了一下,还是碍于皇帝的面子,没有说出口。

李世民和莫迟都不由得赞同房玄龄的总结。

这两点,确实是拼音字母容易被人攻讦的地方。

李世民有些犹豫,按理说有房玄龄支持,寻常重大国事要办成都不算难。

偏偏拼音字母牵涉到儒学根本,天下大儒何其多,若光靠房玄龄一人支持,不但难以服众,反而会连累自己这位老宰相。

莫迟却道:房相所说十分有理。

既然如此,父亲,我倒有个主意。

不如召集诸位牵涉其中的大臣们,由我为诸位大人解说一番。

之后视其结果,父亲再做决定也不迟。

如此,就依你吧!李世民觉得这个办法倒也可以,点点头,答应下来。

房玄龄也觉得这办法可以考虑。

由吴王妃出面,总好过皇帝和大臣直接相争,只是不知这事对这位吴王妃究竟有何好处。

房玄龄却不知道,能见到这些大臣,就是这位吴王妃所谋求的好处了。

次日早朝之后,李世民特意留下了近日苦心研究拼音字母的一干臣等,前往两仪殿议事。

前不久,朕的儿媳想出了拼音这么个小玩意,朕听说你们对此,也很有兴趣?皇帝问话,哪个还敢撒谎?王珪最先出列拜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老臣自魏王处获知拼音字母,故拿去和诸位同僚一起参详研究。

李世民点头道:朕本打算过些日子,再拿出来与众卿商议一番,谁知你们倒是早就知道了。

如今你们既然已经知情,恰好王妃今日到宫中为皇子们授课,倒不如叫她出来,直接为你们解说一番,可好?臣等遵旨。

皇帝已经说出这样的话,一干大臣就算对拼音有所不满,也不能此时反对,只好齐齐点头称是。

见过诸位大人。

听得李世民如此说后,莫迟方从一旁屏风后面回转过来。

拜见王妃殿下。

双方客气毕,李世民赐了座,莫迟和大唐一干重臣分两侧落座,戏肉也就该开始了。

八十三 昔年公主似王妃更新时间2013-7-19 23:29:22 字数:3800老臣乃谏议大夫王珪。

王珪率先开口。

王妃殿下,老臣从魏王处获知拼音字母,可是王妃殿下所创?原来是王大人。

莫迟知道这人就是李泰的老师王珪,不敢怠慢,打起精神道:确是妾身所创,用来为文字注音,以免出现错读。

老臣愚钝,苦思多日,却摸不到半分头绪。

王珪道。

用法极难明白。

莫迟听了,顿时微微一笑。

在场的众臣以为她嘲笑王珪,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谁知莫迟笑过之后,叫过宫人,将一张被线条横七竖八切割乱七八糟的白纸递到王珪面前,道,王珪大人,你看这张纸上,画的是些什么呢?这……这根本就是胡乱画出来的线条嘛。

非也,若是妾身心里当他是树,一直按着这个图样画,这个图样对妾身就意味着树。

莫迟说罢,方正色道:拼音字母,便和这些胡乱画出来的线条一样,只是妾身选用的符号。

大人虽然博学多识,但只看符号本身空想,当然猜不到妾身的心思,何谈愚钝?妾身倒是觉得自己阴差阳错难住了王大人,甚为自得。

王妃所言甚是,老臣受教了。

王珪一愣,这才明白刚刚无论莫迟是微笑,还是用这画的乱七八糟的白纸给自己看,都有寓意,意在为他们这些看着字母研究半天却毫无收获的人们解围。

莫迟不厌其烦的再次简单介绍了一下拼音的用法,道:其实若是明白拼写原理,记住这些字母,拼音非常简单。

老臣魏征。

一旁魏征开口道:这既然是王妃所创,但这些标记不知有何来历典故?这些字母是妾身以一本胡商所留下的残卷上的文字为蓝本编成,由于是残本,妾身又不通异域文字,因此并无典故。

老臣倒要问问王妃殿下,既然明知这字母乃是番邦异域那些胡人的作品,为何要将它拿来为我邦文字加以注音?这魏征生的一副棱角分明的面相,此时更是神色冷厉,不愧是一代名谏,气势十分惊人。

莫非王妃殿下以为,我泱泱中华,炎黄子孙上千年所用的文字,不如这番邦文字更能避免谬误?长孙无忌垂头不语,心中却有些得意。

来之前他故意和魏征讨论拼音,对拼音明褒暗贬,终于激得魏征开口。

魏征说话和旁人不同,旁人都还顾忌皇帝,不敢肆意发表意见,但魏征这人却素来以犯言直谏自傲,说起话来也不顾虑。

莫迟年纪幼小,又是一介女流,很难应对这样的对手。

虽然今日能来这两仪殿中讨论拼音的人都是朝中重臣,那些小角色并未受召。

可反对拼音的这些人里只要有这魏征带头,将来也好随声附和,壮大声势。

可惜长孙无忌却小看了莫迟,或者说,小看了莫迟对魏征的了解。

魏征进谏的特点,大概是历史上关于魏征这人记载最详细的部分。

何况习惯面对现代各科老师们的莫迟,怎么会把魏征这种程度的毫不顾虑放在心上?魏大人言重。

莫迟不为魏征气势所动,淡然道:妾身既然身为大唐子民、吴王之妻,又怎么会把自家文字贬低得不值一钱?我中华文字博大精深,穷妾身一生之力,亦不能将其中一二研究得清楚透彻。

喔?看到自己的气势没有吓到这位王妃,而莫迟又附和了自己的说法,魏征的语气也为之一缓。

异域文字,犹如画符。

莫迟拿出给皇子们做板书用的那些纸张,令宫人举着,展示给这些大臣们看。

我以胡商残卷上文字创拼音,就是要借用这种纯粹简明却迥异我华夏文字、不容易引起误解的符号,来辅助我大唐子民学习汉字,有何不可呢?以胡人番邦文字辅助,岂非我大唐文人之耻?且不说赵武灵王时就因胡服骑射振兴赵国,使其强大,就是到了我朝如今,男女不时还着胡服胡帽,不过只为日常穿着新鲜便利。

莫迟道:凡能为我所用,皆可用之。

我中华文明,贵在包容并蓄,我这源自番邦的拼音字母,已经过改造,读音和番邦语言迥异,已成立足于我中华文明,助我中华文明广泛传播之工具,又有何耻可言呢?即便如此,但人皆有懒惰之心,若因这拼音字母使用简便而导致我文字荒废,又作何解?魏征继续追问不休。

莫迟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有此事发生。

拼音字母虽然简单,但只能标音而不能表意。

比如wei这个音,我写在纸上,魏大人知道我说的是尊姓,我单独说这一个字,只怕大家都能想出无数个读作wei音的汉字来吧!只标音不表意的拼音字母,必然无法取代汉字。

王妃辩才,老臣佩服!魏征哑口无言,抱拳叹道。

能辩倒了魏征,实在超乎在场众人想象。

谁不知魏征魏大人是个死脑筋,皇帝的话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谁知这次倒被这位王妃给说服了。

国子监祭酒孔颖达最后慎重开口,这拼音文字,听说殿下已经为诸位王爷讲解完毕。

但最近王爷们正求教老夫如何总结,不知王妃殿下何意?国子监是大唐的中央官学,可谓大唐时的最高学府。

其中最高职务国子监祭酒,比起后世知名大学的校长更是厉害得多——谁叫在这个时代,高等学府只有国子监这一所呢!可想而知,孔颖达的意见,有多么重要。

他一开口,其他的官员也都噤声不语,等着他的决断。

妾身以为,若能以拼音顺序来编写一本字典,可以将同音字和近音字总结起来,无异于是在《说文解字》等典籍之外,又重新创出一种利于读书人学习我中华文字的工具,所以叫王爷们动脑思考一番。

由于孔颖达出名主要是学术关系,政事上记载甚少,莫迟对孔颖达的印象不深,但这并不妨碍她了解到这位孔颖达的重要身份,不敢松懈,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王妃这主意妙极,妙极!孔颖达虽然是孔圣人嫡系,著名大儒,但却并非死板拘囿于规矩之中的迂腐之人。

他本来就在魏征提问时已经被莫迟说服,如今听到能够以新的方式编写字典,顿时精神百倍。

莫迟不明所以的看着孔颖达时而沉思时而欢欣的模样,搞不清这位大唐天下最高等学府的管理者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却不知道读书人若想要名垂千古,无非是做官和著述两种。

做官,孔颖达已经做得很大了,著述虽然也有不少,但始终缺些能够旷古绝今、被后世读书人封为经典的作品。

如今听到莫迟提议新编字典,当然喜出望外。

孔颖达起身,先朝莫迟一躬到底,吓得莫迟急忙起身避让:老大人切莫如此,莫迟愧不敢当。

当得,王妃殿下切莫推辞。

王妃为天下读书人创此拼音,拜倒在地。

老臣以国子监祭酒之身,请陛下颁旨,令拼音字母得以同行全国,便宜天下读书人。

孔爱卿快快请起。

李世民道:朕以为,这拼音,于教化子民大有效用,不过这是吴王妃自己编出来的,如今放眼天下,也只有这吴王妃一人深谙其中三昧。

朕就算想要在天下推广开,也很艰难。

这不妨事,国子监中博士众多,大可派来随王妃学习。

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长孙无忌这才第一次开口,王妃身份尊贵,又是女子,给国子监中的诸生讲课,偶尔一为还好,总是如此,多半不妥。

长孙无忌说的理直气壮,孔颖达一时间也很难反驳。

李世民打圆场道:此事体大,也不急于一时了,可容后再议。

莫迟丫头,此事既然已经定了,你就先去凝云阁吧,最近朕那些宝贝女儿们,可是想你的很呐!是,莫迟告退。

莫迟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嘴角带出一丝淡笑的长孙无忌,若无其事是告辞离开了。

莫迟告退到宫中与公主们见面,主角一走,众臣也都识趣的告退离宫,李世民唯独留下了房玄龄,直言问道。

房卿,你看莫迟这丫头如何?王妃殿下聪慧过人,眼光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房玄龄犹豫一下道:容貌之外,连那份气度胸怀,都和昔年平阳公主殿下十分的相似。

你敢说出来,无忌却不敢。

李世民轻笑一声,对房玄龄的话毫不意外,无忌过于慎微,坦诚之处莫说是和魏征相比,都远不及你和如晦多矣。

昔日朕初见莫迟丫头,便觉得她谈吐气度肖似我那三妹,就是眼光,比起三妹也不遑多让。

来,你看看这个,这是莫迟丫头亲手所书。

说着,自有内侍送上之前莫迟写的三条政见。

王妃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房玄龄一眼看见,就先赞了一句。

李世民笑道:确实。

李世民最爱书法,因此时下朝中大臣,无不刻苦练字,朝中书法出众的臣下也不在少数,但莫迟的字出自女子之手,柔中带刚,又别有一番韵味。

夸了字,房玄龄才把内容一条条看去,越来越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些想法出自刚刚那个娇弱的小妇人。

若说需要灵气过人,才想得出拼音字母,那能有这些见解,非有治国的天赋不可。

这些见解,也亏得这位王妃敢呈上御前。

他本来以为吴王妃萧氏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但现在看来,这女子虽然头脑聪明才气过人,但是做事毕竟还是趋向幼稚天真,不然她就算能想到这些,也不该就这么交给李世民才是啊!朕那时候微服出宫,偶遇莫迟,认出她是朕为恪儿选定的儿媳,本想试探一二,没想到这小丫头谈吐不俗,报国之心拳拳,朕稍稍一问,她便毫无顾忌的对国家大事侃侃而谈。

这模样,活像是当年三妹的模样。

提起平阳公主,房玄龄也不禁轻轻翘了翘嘴角。

公主殿下性格率真敢言,实在不输男子。

听了李世民的话,房玄龄这才知道莫迟和李世民之前曾在宫外见过面的事情。

李世民偶尔微服出宫,一定须得瞒住的人是魏征,伴驾的多是国舅长孙无忌,在房玄龄这个位置上,这件事不是秘密。

联系起长孙无忌提到拼音和莫迟时的态度,房玄龄的心里顿时对这位相识多年的同僚有了一丝不满与怀疑。

长孙无忌对莫迟的了解,明显在其他大臣之上,按照他的地位和身份,完全可以拿出实证来说服所有人不必对拼音之事太过执着多虑。

而且,九皇子李治是他嫡亲外甥,他也完全可以了解到关于拼音的最准确信息。

相信李治会对他说得更加详细。

但长孙无忌却没有这么做。

他采取的做法,却是在大臣之中针对拼音之事煽风点火。

想到这里,再看了莫迟的三条政见,房玄龄只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是椒房之戚,长孙无忌为官素来小心,可是看起来,他的谨慎小心之外,何尝没有私心?他防的是这位聪明单纯的吴王妃,还是她身旁的那位吴王?八十四 如今女皇还媚娘更新时间2013-7-20 23:45:47 字数:3836长孙无忌对李恪格外戒备的心情,房玄龄是很不理解的。

不错,李恪和李承乾同岁,这两位皇子,都是他们这一干秦王旧臣看着长大的,和其他李世民登基后出生的皇子各有专门的师傅教导不同,这两个同龄的皇子,那时候在秦王府里是一起接受教导的。

从资质上说,李恪虽然调皮贪玩,不像李承乾自幼懂事努力,天资却比李承乾更高一筹,身体也较之多病的李承乾健壮。

但从母亲的身份和受宠程度上说,李恪根本无法与李承乾相比。

长孙无虞是李世民的正妻,也是李世民最爱的女子,李世民登基为帝,长孙无虞受封为皇后,嫡长子李承乾顺理成章为太子。

即使后来长孙后早逝,李世民也依然对皇后所出的子女疼爱有加,甚至带到身边抚育。

李承乾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帝国继承人,以此看来,长孙无忌的忌惮和戒备,都显得非常多余。

如今,吴王并没有特别受宠,而这个吴王妃虽然神态相貌有几分肖似李世民之妹平阳公主,但聪明有余、城府不足,更是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长孙无忌如此费心。

听说当初长孙无忌曾经在吴王妃向李世民行礼的时候擅闯过两仪殿。

单就这件事,房玄龄就觉得自己这位同僚实在是太过失策。

长孙无忌如此表现,以李世民这一世英主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他对李恪有想法,但是皇帝不提,房玄龄自然也不会做那些愚蠢得戳穿长孙无忌心思的事。

皇帝对长孙无忌的爱宠在自己之上,这些话说得透了,对自己无益。

王妃殿下所书的三点见解颇为不俗。

房玄龄非常客观的做出评价。

以当时王妃这样未出阁的女子而言,确是非同凡响。

不知道陛下如何打算?皇帝的决定如何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昔日那历经兄弟阋墙而夺得皇位的年轻的将军,经过这十几年的历练,早已成为了不世明君。

房玄龄陪伴在李世民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经将自己的尺寸把握得炉火纯青。

所以,他恰如其分的承认了莫迟的才能,绝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朕想,那孩子虽然聪明,但性格直率,这份才能,当用则用,她是朕的儿媳,朕就随她去就是了。

李世民道:房卿以为如何?李世民把房玄龄留下,显然就是为了确定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个聪明能干的儿媳。

本来,李世民是没打算把莫迟派去做别的,留下教教小皇子小公主,等着年底李恪回来也就是了。

但是满脑袋学术研究的孔颖达,却不经思考提出了一个让李世民非常难以处理的建议。

在国子监设立女师,是开国子监之先河的事,何况莫迟不仅身份特殊,又不是个书呆子类型的儒士,叫她去教课,李世民难免不踏实。

臣也以为,若是勉强,或许不美。

房玄龄赞同道。

他很明白李世民的顾虑,以自己的赞同给李世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达成了默契,莫迟的事情,算是就此解决。

莫迟却不知道李世民和房玄龄为了自己,还特地秘密的商议了一番。

她离开之后,就到宫中为她特别保留的凝云阁去了。

只是这日凝云阁等着她的客人,却不是之前她所见过的小公主们,而是一个年轻的陌生少女。

这个少女梳着贵气逼人的螺子髻,簪着华贵的金钗和步摇,看到莫迟回来,面露欣喜的迎了上去。

这位是?莫迟好奇的朝一旁侍奉少女的宫女问道。

远看尚不明显,等到近看莫迟才察觉到,这位少女年龄看着甚至比自己还小,但那容貌实在是美得令得到墨池身体的莫迟第一次觉得有种自叹不如的感觉。

洁白细腻的皮肤如玉石般美丽,灵动漆黑的丹凤眼,凤眉上挑,斜飞入鬓,艳丽得令人挪不开视线,眉间饰有精致的花黄,唇脂调和得并不是鲜红,而是一种青春活泼的桃红色,和她身上的桃红褃子相映成趣,柳青色的束腰使她的身段更显婀娜,但最为神奇的,莫过于这种本该恶俗的桃红柳绿,穿在她的身上,生生的穿出了一种大气和贵气。

在这位少女的面前,之前还曾引起莫迟一丝危机意识和嫉妒心情的洛玘那种小家子气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臣妾是宫中的才人武媚。

武媚娘虽是李世民的嫔妃,但品级远不如莫迟这亲王妃,因此微微行了一礼。

宫中的众多妃嫔和莫迟没有什么过多接触,倒不是莫迟不想和她们接触,而是双方的立场太过微妙。

除了正经的婆婆杨妃,武媚娘还是第一个来这凝云阁的后/宫嫔妃。

莫迟急忙伸手扶住。

原来是武才人。

这一礼,无论是以对方也算是庶母的辈分,还是这位武才人本身,莫迟都不敢接受。

武才人?那算得什么!若一切按照历史发展下去,这女人将来可是要称帝的。

难怪这个看似年幼的少女周身有种特殊的美感,原来竟是个年轻的小妇人。

臣妾早就听说,王妃殿下美貌无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武媚娘欢欢喜喜的拉着莫迟的手,毫不掩饰的打量欣赏着,而后出言赞叹。

武才人才是国色天香,莫迟自愧不如。

武媚娘轻轻掩住樱口笑道:我看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反正没有外人在,我们也不要这样虚头巴脑的客气个没完,你不要叫我武才人,就叫我媚娘,我就叫你莫迟,好不好?说罢,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莫迟。

但莫迟略一思忖,还是婉言拒绝道:才人若想称呼莫迟的名字,自然无妨。

只是莫迟辈分较低,却不敢直呼才人闺名。

哎……武媚娘遗憾的嘟起小嘴,但嘴上却没有再坚持:也对,是媚娘太不经考虑了,莫迟不要怪我。

莫迟不敢。

莫迟令人去取些待客的果子点心,自己则陪着武媚娘一同坐下。

不知才人今日造访凝云阁,有何指教?是这样的,莫迟知道我年纪小,又不是选秀入宫的,在宫中没什么伴……武媚娘神色有些黯然。

所以日常倒是这些公主们多与我交好,我听说莫迟才学出众,因此特来请教一二。

才学出众实不敢当,些许读过些书,自己得了些想法罢了。

武媚娘虽然没有点明,莫迟却猜到她多半也是为了拼音字母而来,也不遮掩,直接问道:不知才人是否也想找莫迟学那拼音字母?莫迟果然聪明绝顶,我还没说,就被你猜中了。

武媚娘弯起眼睛笑了,不错,我就是为了这拼音字母而来。

我听到了不少传说,有人说是吴王妃梦中被神人传授,有人说王妃发现了什么古籍秘本,反正传的神乎其神的。

媚娘虽然愚鲁,也想学个一二。

这好办的很。

莫迟朝瑶华示意了一下,瑶华心领神会的去书房捧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莫迟亲手编写的拼音纲要。

拼音字母的每个字母的读音和使用方法,都在上面了。

这些字母是我将一本用番邦文字写成的残卷里的字母变换出来的,倒是没那么离奇。

喔?武媚娘拿过册子,急忙打开看了起来。

莫迟的字倒是漂亮。

过奖了。

这类夸奖莫迟已经听得多了,因此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有些不自在。

被人盛赞过的琴技、书法和画艺,莫迟虽然都是从墨池当初的元神中继承而来,但是日常自己也从未疏于练习,如今听到夸奖,已经渐渐能够坦然接受。

真难为莫迟能想出这些东西来。

武媚娘细致的读了一遍,到现在媚娘都觉十分惊叹,学会此物,对读书识字实在大有好处。

若学生先学会了拼音,就能自己学会不少陌生文字,那些教书先生们,恐怕要丢饭碗喽……莫迟一愣,这些王公大臣,包括李世民这个皇帝,都没想到这点,偏偏武媚娘能一言点破。

给,物归原主。

读完册子,武媚娘把册子交给了一旁的瑶华。

才人收下无妨。

这本来就是写出来送人情的,莫迟自然不会吝啬。

谁知武媚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媚娘自幼读书,三日之内,过目不忘,三日之内再读一遍,一月不忘,一月之内又读,终身不忘了。

这册子里的内容我正好回去默写一遍,到时候应该没有问题。

若有不懂,再来请教莫迟。

莫迟编出这么精巧的拼音字母,才华实在令人惊叹!莫迟强压下听说武媚娘过目不忘的惊讶,由衷称赞:才人能够过目不忘,才是聪颖过人,莫迟自愧不如。

想来陛下也已经看到了拼音的好处?是。

那就好。

这拼音不但可以矫正我邦文字读音,又因它脱胎于番邦文字而易于向那些胡商、番人传播,到时候那些异族之人用我文字,说我语言,连这异域番邦将来亦在大唐鼓掌之中,陛下果然远见,不曾错过此物。

武媚娘神色傲然,双眼灼灼放光,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神奇的魄力。

这点别人从未说过,李世民是不是想到了,莫迟也猜不出来。

在面对这位真正的政坛女强人绽放出的霸气时,莫迟除了笑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最初在李世民面前显露才能,用的就是历史上的武媚娘曾提出的内容,但就算没有这些内容,也无法遮掩武媚娘超出寻常女子的政治头脑。

武媚娘与莫迟欢谈许久,这才告辞离去。

两人虽然身份和辈分都差异极大,但都是那种见解和时下女流截然不同的女子,倒真是相谈甚欢,俨然成了一对手帕交。

然而那副天真愉快的模样,在武媚娘走出凝云阁的时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敏锐果决的神情。

娘娘,您这样与这位吴王妃交好,难道今后是真的想和她合作吗?跟在武媚娘身边的心腹宫女不解的问。

武媚娘一挑凤眉,现在当然要与她合作,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本宫一直很奇怪,最近陛下为何对本宫突然冷落起来,若是跟这个莫迟有关系,那至少要先知己知彼才行。

宫中传言很多,不可尽信,不可不信。

你以后多多留心些这吴王妃什么时候入宫,什么时候离开。

她之前在宫里住的时候我没有来结交,已经失了先机了。

另一边,瑶华也在问莫迟相似的问题。

小姐,想不到这位娘娘这么好学?好学?莫迟淡笑着摇了摇头,她一定是知道了父亲对拼音字母十分上心,才来找我学的。

而且,未来的武则天会如今日这样天真率直,也让她很难相信。

什么啊,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样的话,那就不要教她了!听说武媚娘并不是诚心求学,瑶华扁起小嘴。

小丫头跟着莫迟准备那些教具,拼音学得也已经十分精熟,对莫迟佩服得不得了,把拼音更是看的十分珍贵,竟替莫迟心疼起来。

教,为什么不教?莫迟笑道:她的目的和我又没有冲突。

莫迟从凝云阁的二楼远远看着离去的武媚娘,低声自语道。

说不定,她还能帮我的忙呢……八十五 泪满襟相思难解更新时间2013-7-21 23:44:40 字数:3414次日李世民一道圣旨,原本只负责教导皇子的莫迟就又多了去国子监上课并同孔颖达一起编撰拼音字典的工作。

由于殿上李世民并未露出这般态度,而莫迟也并不知道李世民和房玄龄私下的谈话,因此完全没想到李世民居然最后仍会放心下旨把这工作交给自己,自忖虽然和预想中的私下教给那些感兴趣的重臣的情况不同,但也可勉强算是有了一个和朝堂接近、打探情报的机会。

更叫莫迟喜出望外的是,就如之前李世民曾经到仪秋宫旁听一样,如今到了国子监,王珪、魏征等人也不时会跑来,倒是叫莫迟多了不少能见到这些大人物的机会。

只可惜,见是见到了,但莫迟设想中的能够从这些重臣口中探听到朝廷动态的心愿并没有实现。

就算莫迟是从后世而来,深知这段历史,有些小聪明,也比同龄人早熟,但她毕竟还未成年,连走上社会之后的人际交往体验都还不曾有过,未免会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她只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却又怎么能够想得到这些能够位极人臣的老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在她的面前根本不会漏出什么重要消息。

莫迟又不能太过直接的询问探访,否则反而要把自己暴露出来。

或许可以让乌卿去偷听那些大臣们的私下密谈?这种办法,莫迟并非没有考虑过。

但是那只狐狸虽然嘴上说帮忙,却没有一次是主动受莫迟的差遣去办事,都是自己自作主张的出现,自作主张提供情报给莫迟。

更何况嘴上向李恪保证有乌卿帮忙,实际上莫迟心里并不想去依赖这只鬼鬼祟祟的狐狸精。

这些日子下来,她唯一的收获,就是从那些国子监学生口中听闻魏征每次有重要的奏折进谏皇帝之前,会去国子监藏书阁静心这一点。

但是这件事,有什么用呢?远在安州的李恪此时才刚刚结束了安州官场的争斗,收到了莫迟的信。

他当然不知道,莫迟此刻正被自己的自作聪明搞得走进了死胡同,犹在惊叹着许风的回报和莫迟信中略提到的内容。

许风回报的,自然是莫迟那段时间里在长安风头正盛的事情。

莫迟创拼音,入宫教导亲王,在国子监教导学生,早已在民间博得女师的美名。

莫迟自己虽然听杨伯等人提了,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在长安的名气现在甚至还在李恪这个王爷之上。

若不是有李世民对莫迟信任和宠爱,以莫迟这种出风头又无任何自保之力的情况,恐怕不会过得那么轻松。

但也正因为李世民的这种信任宠爱,宫中隐约也有了一些极不入耳的污言秽语,极力夸张莫迟被重用乃是因为美色过人,暗指李世民对儿媳有些暧昧龌龊。

这谣言其实已传了一阵,武媚娘也是因为这事才找上莫迟。

身在宫外的许风都已经探听到消息,李世民在宫中的那些手下密卫们也已经隐约有了耳闻,也做出了控制情报传播的行动,但是因为怕惹得龙颜大怒而迟迟不敢上报。

但许风这次来到安州送信,却不敢隐瞒,还是把这个谣言告诉了李恪——他已经查证过,莫迟不在宫里居住之后,这个谣言反而传开来,这就证明,这谣言是针对日益受到重用的莫迟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它的真实性。

是谁这样造谣!李恪听了自然是勃然大怒,但却没有任何怀疑。

见王爷并不因此而怀疑王妃不贞,许风才松了口气。

相处久了,他对莫迟的印象极好,觉得她完全不像是他最讨厌的那些毫无头脑只会叽叽喳喳的女人,生怕自己老老实实禀报的情报会害了那个一心为王爷的小女人。

此事陛下的密卫也在调查,属下不敢太过深入,恐怕被对方发现。

许风回道。

李恪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知道许风顾虑的非常有道理,自己已经被父亲怀疑,如果再让父亲发现自己手中还有些隐秘的力量,恐怕就是不用别人栽赃,父亲也会觉得自己是意图谋反、心怀不轨。

比起被发现,没能找出谣言的源头这件事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那些密卫是如何处理此事的?想到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之后的情况,李恪不禁有点担心。

他真怕因为这种传言,给莫迟惹上大麻烦。

密卫们大约是怕陛下龙颜震怒。

许风在颈部比了个切的手势。

所有知情、传谣的那些小鱼小虾都被……好,这样才能杀一儆百。

李恪有些阴沉的喃喃自语。

最好不要叫本王知道是谁编造了这种谣言!莫迟被人如此污蔑,他恨不得亲自回到长安把那些造谣传谣之人挖出来杀个一干二净。

密卫的所作所为固然有些心狠手辣,但是不得不说对于这种谣言,这种解决办法是最好的。

莫说此事是无中生有,就是确有其事,那些人胆敢如此议论皇家秘辛,也是他们自寻死路。

听了许风的汇报之后,李恪这才忍着满肚子不曾发泄的火气打开了莫迟的信,想要用这封期待已久的信,来派遣他的相思之情,顺便安抚一下他满心的愤怒。

许风刚刚还在顾虑着莫迟,完全没想到莫迟非常清楚许风对于李恪的忠心,知道他不管什么事情都一定会禀告给李恪,因此在信里几乎没怎么提到自己的近况处境,只说了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情况,比如在大殿上和重臣斗口以及日常在皇宫和国子监上课的琐事,又说了许多日常的事情,虽然莫迟没有写出来,可在李恪看来,莫迟如此形单影只的状态,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告诉自己她正在思念自己,特别是莫迟在最后还用了一句极为俏皮的话来补充做结尾:我就先写这些了。

反正其他的事情,相信许风一定会告诉你的,我就不再啰嗦了。

看到这句,本来还一脸阴沉火气的李恪,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神情转变之快,看的一旁的许风呆立原地,不知自家王爷这是哪里不对劲。

莫迟写的信虽然以现代标准评价也算得上架构清晰文笔流畅,但却是白话文。

有墨池元神遗留的墨水在肚子里,要读写古文都没有任何困难,给莫迟的唐朝生活极大的方便。

但是这种写给自己丈夫的私密书信,莫迟还是更愿意选择自己习惯的表达方式而非那种总像是和自己隔了一层般的感觉。

至于李恪能读出了这么丰富的感情来,就只能说是心中有情自多情了。

欢欢喜喜的看了信,想起莫迟不在身边,自己身边还住着一群姬妾的事情,李恪的眼神暗了暗。

莫迟与父亲不过多见了几次面,就有这种污言秽语,不知一年之后回到长安,莫迟会不会怀疑自己与这些女人纠缠不清呢?考虑片刻之后,李恪叫过许风,叮嘱了几句,惊得许风再次瞪大了眼睛,又皱紧了眉头,一脸为难。

忠心耿耿的他,难得露出十分不情愿的模样,低头应了一声,下去办事了。

安州都督府栖玉院中,洛玘早已经咬碎了银牙。

尽管那时候莫迟给了她保证,但李恪走后,她依旧以泪洗面,整个人消瘦清减了许多。

没料到王爷去过了个年,竟然又一个人回到了安州,而且身边没有那位萧小姐。

这让她非常兴奋,精神也好了起来。

王爷忙着政务,她也安静乖巧的不去打扰,只想着等王爷忙过了这段时间,她就可以再次接近王爷,博得王爷的欢心,谁知杨夫人却来通知,叫她们这些住在栖玉院里的姬妾收拾行装,准备到长安去。

长安?谁要去长安?当初洛玘盼着自己能去,是因为李恪可能会留在长安,如今李恪人在安州,她怎么愿意去长安?杨夫人,我们都离开了,王爷没人伺候怎么行呢?洛玘带头,柔柔弱弱的来到杨夫人面前盈盈下拜,一脸关切。

杨夫人笑得十分自然:莫非洛姑娘觉得,老身照顾不好王爷?洛玘并无此意!洛玘赶快撇清。

这顶帽子可不小,杨夫人是王爷的奶娘,王爷是从小被她带大的,感情犹胜亲母子,若被王爷知道,她这辈子都没有翻身机会了。

但是,我们这些人单独住在王府毕竟不妥。

有何不妥?王爷不放心王妃殿下孤身在长安,特派你们前去伺候,你们尽可放心。

洛玘这次才是真的被惊呆了。

王妃?哪里来的王妃?栖玉院中的女子都是身份低微,不能出府,在都督府中又没人看重,加上李恪带着亲随们忙得不可开交,竟使这些女子信息闭塞得到了现在还不知李恪已经再次成亲的事情。

就是之前住在府中的萧小姐。

杨夫人有意为莫迟立威,遂道:萧小姐得王爷和娘娘看重,赐婚给王爷,王妃殿下因才华过人被陛下赏识,教导宫中年幼的王爷们,王爷这才独自返回安州。

如今大妇在堂,自然要送你们去长安侍奉。

原来……洛玘只觉得头晕眼花,亏得身边的舒儿和宜儿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洛玘只觉得从嘴里苦到心头,到了最后,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有机会翻身,可以借机把那个小丫头从王爷的心里赶出去。

却没想到人家早已经拿到了王妃的位置,不仅是王爷的心,就连地位也远远的走在了自己前面。

事已至此,洛玘也没有抱怨甚至选择的权利,只能老老实实的前往长安。

李恪府中姬妾有十余人,以洛玘为首,如今这么多女子一同前往长安,实在是一队麻烦。

许风这个畏女如虎的脾气,自然不愿意负责带着侍卫护送,李恪又离不开杨乘,最后竟是把李通派来护送众女。

李通摸摸挂着的那枚玉佩,点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这一路上,看着那些女子眼中的嫉妒与痛恨,不得不叫他暗中替莫迟担心——真不知这吴王打得什么主意。

要应付这些嫉妒烧昏了头的女人,恐怕就是那位聪慧过人的吴王妃也不轻松啊!八十六 察心思王妃立威更新时间2013-7-22 23:36:50 字数:3040许风先一步返回长安,早已经和莫迟打过招呼,因此对于洛玘等栖玉院诸女的到来,莫迟并不觉得惊讶。

比起洛玘,反倒是与李通的再会,更让莫迟在意。

王妃殿下!李通双手抱拳,向莫迟行礼。

看到李通出现在自己面前,莫迟不免做出十分惊讶的模样。

这不是那次的那位侠士?莫非父亲在那之后将你派到了王爷身边?李通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他本来十分忐忑,但是想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在吴王府中任职,早晚会和莫迟这个吴王妃碰面,如今揭破窗户纸倒也一了百了。

莫迟能如此理解他的来历,自然是叫他松了口气。

那日真是多亏李侍卫了。

莫迟觑到他挂在腰间的正是自己送他的玉佩,不禁微笑道。

属下不敢当。

王妃殿下,今次属下是护送王爷的姬妾前来,如今特来复命。

说完这话,李通下意识的偷看莫迟的反应。

他很想知道莫迟会作何反应。

辛苦李侍卫了。

莫迟的脸上带着看不出情绪的淡淡的笑容,遣退了李通,这才把洛玘等人叫上堂来。

洛玘见过王妃殿下。

洛玘盈盈跪倒,亲自敬酒给莫迟。

她第一次正式拜见莫迟,这是身为妾室必须尽的礼仪。

她低垂着头,眼神中却蕴着一丝不甘与恨意。

李恪贵为亲王,内帏除了王妃可有品级之外,尚可有孺人两名,媵妾十名,虽然不过是偏房侧室,也都有品级在身,亲王孺人正五品,亲王媵妾从六品,比平常人家的正妻还要高贵体面。

更别提这位亲王年轻英俊,早就让洛玘一见倾心。

可眼下的洛玘,比起后面那些还只是无名无份的美姬,也不过是有个最卑微的侍妾身份,连正经的媵妾之位都没有。

她虽然不敢期盼自己能够成为正式的王妃,但还记得先王妃杨氏在世时,曾许诺过将来要抬她做孺人,还特地为她脱了奴籍,放良成平民。

却不料杨氏一死,她也被王爷弃如敝履。

还不等她以自己的柔顺知礼、善解人意让王爷对自己倾心,就横空出现了这个萧莫迟!王爷的宠爱,尊贵的地位,全都被她占全了,这如何能叫她不恨?不同于身边的瑶华横眉立目的瞪着洛玘,莫迟依旧是那幅模样,只虚扶了一下,抬了抬手,洛玘姑娘,快起来吧。

瑶华上前接下那杯酒端到一边,但莫迟却显然没有喝的打算,而是又继续受了其他美姬们的跪拜。

和洛玘不同,这些人就连敬酒的资格都没有。

石燕子、舒儿和宜儿赫然在列,三人都见过莫迟,昔日也并不曾如何高看过她,谁知如今双方身份天差地别,心情亦是非常复杂。

待等礼毕,莫迟这才开口道:洛玘姑娘一直以来照管栖玉院做的井井有条,王爷和我都觉得此事非姑娘莫属,我听说这府里原本也有座名叫栖玉院的院子,不如依旧按照安州旧例,交由洛玘姑娘照管就是。

可是王妃殿下,杨夫人说王爷吩咐我们来长安是侍候王妃殿下的,住在栖玉院里偷懒恐怕不好吧?还是让我们姐妹陪伴在王妃身边才好吧?要不然的话王爷怪罪下来,王妃殿下也难做不是?开口说话的女子是众美姬中的柳氏,美艳中透着妖娆,眉眼间尽是风骚。

柳氏是最近才加入众姬中的新人,据说曾是安州富商陈老爷的心头爱姬,为了讨好李恪,才特意将她送来,可惜还没见过李恪,就跟着众人到长安来了。

她曾吹嘘过自己绝不怕那位吴王妃,如今竟是真的做了出来,当面就要下莫迟的面子。

听这女子开口,其他美姬都各怀心思,屏息静气等着看莫迟如何解决。

石燕子暗暗的在一旁咋舌。

她也是大胆之人,可却不是看不清形势的鲁莽之徒。

早听说那个陈夫人粗蠢无比又年老色衰,看来确实如此,才使这个女子被宠爱得嚣张跋扈。

她八成是欺如今的吴王妃年幼又是新婚,才敢这样一碰面就无礼挑衅。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也未必没这个心思。

可石燕子却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别说那时候王爷已对莫迟另眼看待,就是如今她作为王妃身份尊贵,杨夫人和那些侍卫话里话外也对她推崇有加的这种本领,也叫她不敢擅动。

果然,莫迟听到柳氏大胆挑衅的言辞,并不如她所愿的动怒、不知所措或是改变主意,而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莫迟在皇宫、国子监里教导的都是何等人物,相处的又是何等人物,那股子慢慢沁入骨髓的高贵架势,哪里是这些被人送来送去当作玩物的女子能够比拟的?明明她只是轻轻的笑着,却叫下面的这些女子有种紧张的感觉。

然而莫迟并未就此罢休,而是缓缓开口道:洛玘姑娘,这就是你管出来的人?王妃殿下请原谅,这位柳……柳妹妹是新人,同我等一起出发来到长安,实在还不曾在栖玉院与洛玘同住,洛玘一时照顾教导不到,还请王妃殿下恕罪。

洛玘恨柳氏恨得牙根发痒,却又无法推卸责任,只有跪倒请罪。

莫迟眯了眯眼睛。

洛玘的话说的倒是周到,指出是柳氏自己的问题,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

不过她也并没有指望借着这件事把这个洛玘赶出吴王府,因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就难怪不懂规矩了。

杨管家。

老奴在。

杨伯的突然出现,已经让栖玉院中包括洛玘在内的有些女子变了脸色。

杨伯是杨夫人的夫君,在王爷身边地位非同凡响,王妃还不照样拿他当个普通的管家使唤?王府里不需要这种不懂尊卑进退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也配不上侍奉王爷。

拖去杖三十,然后就叫牙行来人领去卖了吧!众美姬此时齐齐色变。

她们虽然呆的久些,可因为不受宠,比起柳氏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柳氏虽然是新人,好歹是别人送给吴王的女子。

吴王见都没见,就被这位王妃卖了!特别是莫迟说话的语气平静,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好像处理了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的这种态度,更令众女胆怯。

那柳氏听说这话,早已经吓白了脸,瘫软在地跪倒向莫迟磕头。

王妃,王妃殿下,妾身……只可惜,她的话还没说下去,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媳妇拖了下去,不多时,被杖责的惨痛叫声就传了进来。

莫迟这才示意瑶华搀起洛玘,温声笑道:就知道洛姑娘不会辜负王爷的信任,如今就还按照刚刚我说的,你带着这些姑娘们,去栖玉院安置吧!我每日很忙,不见得日日在府里,你们也不必过来侍候请安,就在院中安生度日即可。

是。

洛玘的粉拳在袖中狠狠攥紧。

幸亏自己说话小心谨慎,要不然刚刚柳氏的失礼,自己是不是也要担上罪责?原先还以为这女人只是不好对付,如今看来她的心肠也毒辣的很,自己绝不能输给这样的女子!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王爷又不在,想对付这个王妃,还需好好谋划谋划。

虽然还是同刚才一样的吩咐,可经此一事,再无哪个女子胆敢小看这位年纪还不满十六的新王妃。

年龄最小的舒儿和宜儿姐妹手脚冰凉,互相搀扶着走在最后。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天那个对自己温声软语的女子,会有如此冷血无情的一面。

莫迟杀鸡儆猴生效,自忖可以暂且过一段舒心日子了。

她这老师不易做,那些皇子公主不提,就是国子监里的学生,哪个不是系出名门?莫迟那日翻阅学生名录才发现,就连李恪身边那几位幕僚,令狐平、唐观和崔执也都是国子监出身。

如今编书教课事务正忙,她才不想整日看到碍眼的这些女人们在眼前晃来晃去,以伺候为名恶心自己呢!对于李恪把这些女人送到长安这个安排,莫迟非常无奈。

她能体会李恪信中向自己保证夫妻分离的这段日子都不近女色的决心,尽管那信写得文绉绉又引经据典的委婉,却仍没有遮掩住字里行间的炙热情感。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怎么可能不介意这些莺莺燕燕都是来和自己抢夫君的?特别是那个曾经近过李恪身的洛玘,更是莫迟内心深处的一根小刺。

但是就如之前莫迟对李恪说过的,她既然不可能让李恪只属于自己,那她宁可接受李恪的这些过去,也不想再迎接什么新鲜的未来。

毕竟过去不能抹掉,而未来还可以更改。

在众人面前耍过了威风,解决了这些令人头疼的莺莺燕燕,莫迟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匆匆出门。

叫莫迟上心的,是魏征这几日都泡在藏书阁里,今天终于叫她有了一个和这位著名谏臣偶遇的机会,她怎么肯为了这些女人,耽搁了时辰?八十七 喜盈眉夫妻重聚更新时间2013-7-23 23:41:25 字数:3442魏征上书劝谏李世民前,常在藏书阁中独自静思,凡国子监中人大都知道他这个习惯,素都远远避开无人打扰。

因而莫迟藏身在内与魏征密谈的事情,竟无第三个人知道。

王妃殿下?对于莫迟的突然出现,魏征本来不满,但看莫迟也一脸惊讶,手捧书本,自然以为她是不知情下与自己偶遇,因此那脾气也压下了九分,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正在这里思索如何劝谏李世民的事情,暗示莫迟离开。

谁知莫迟却像是没听懂一般,反而一脸认真钦佩:早听王爷对我说过,魏大人乃是忠谏之臣,帝王之镜,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魏大人这样的谏臣,只怕不但前无古人,后面也很难有超过大人的来者了。

魏征耿直倔强,日常遇到的同僚至交,无不在他上书之前苦劝他小心忤逆圣意触怒皇帝,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偏偏这次从莫迟口中听说吴王倒是对自己一片丹心赞赏不已,心里顿生知己之感,一时竟也忘了莫迟打扰了自己的静思。

他正苦恼如何劝谏李世民,思前想后没个头绪,恰好想到这位吴王妃颇得圣心,不免试探着问了起来:王妃殿下才学过人,颇受陛下赏识,不知殿下以为,劝谏帝王该如何入手?古来史载劝谏君王勤政,常以故事寓国事,老夫却以为不妥,如此曲折,难有当头棒喝之效。

当头棒喝虽然最为直接,但也须得看对象。

莫迟想了想道:妾身日常教导学生,也常忆起孔圣人对学生因材施教,对不同人采取不同的办法来引导。

妾身想,劝谏帝王也是同理。

何况帝王是天下至尊,与其当头棒喝,不如先扬后抑。

先扬后抑?魏征一愣,自觉有所启发,对莫迟的好感难免多了几分。

王妃聪颖,老夫受教。

大人太客气了。

既然大人还有奏疏要写,妾身就不打扰大人了。

莫迟笑着告辞,心里却暗自琢磨,若魏大人能知道,自己给他支的招,其实是自历史上的魏征所作所为中借鉴到的,会作何感想。

大人放心,以父亲英明,大人纵然数尽父亲的不是,父亲也不会见怪大人的。

哈哈,那就借王妃吉言了!魏征应的客气,心里却对这话不以为意。

他自从选择做一名谏臣之后,屡屡气得李世民暴跳如雷恨不得将其杀之后快,早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了。

贞观十二年中,魏征《十渐不克终疏》于李世民,历数了李世民近年来对政事的倦怠之处,李世民非但没有责备,还特别重重的赏赐了魏征。

一时朝堂上称颂英明贤主之声不绝于耳。

魏征这次上疏,和日常的犯颜直谏不同,先扬而后抑,先给皇帝戴了一顶大大的高帽,述说了李世民登基十二年来原本是如何英明神武,最近是如何心生懈怠。

对于这篇一边夸一边骂的文章,李世民看得哭笑不得,哪里还会生的起气来?有了故意想要向莫迟示好的武媚娘在李世民身边当秘书,这事当然瞒不过莫迟。

更何况她之前便已经知情,清楚记得魏征这篇著名的奏疏如何因劝谏了李世民而不触怒皇帝流传千古,早知道魏征定然不会因为有事,才敢在魏征面前大打包票。

魏征却不知道有这个原因,只道莫迟对李世民的心情揣摩得如此周到,心里惊讶之余,也有几分起疑。

一个亲王妃,都能将圣意揣摩的这样准确,莫非是那吴王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么?他心里存了这个疑惑,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再次提起罢世袭诏时,也随之表示了赞成。

毕竟天高皇帝远,还是把这些藩王放在长安,更叫人安心。

世袭诏最初是萧瑀的献计,建议李世民分封亲王子弟到藩,以镇天下。

后来李世民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们都得到了如此封赏太过亏待了这些跟着自己打下天下的老臣、重臣们,竟提出将重臣们赐封为刺史,且世袭罔替。

这件事遭到了众臣一并反对,长孙无忌不仅自己推辞,还派了儿媳长乐公主进宫劝说李世民,萧瑀更因此被贬出长安,使得这件事暂且拖延了下来。

如今因为魏征一篇上疏,使大家恨不得借着这个皇帝正要彰显自己虚心接受众人意见的机会,尽早把这件拖了许久的事情解决掉。

李世民被雪片似的奏折搞得头都大了,带着一摞奏折,躲到仪秋宫来一边听莫迟讲课,一边批阅奏折。

莫迟最近已经把阿拉伯数字拿出来教导皇子了,新鲜的计算方法,也激起了小皇子们和国子监算学科的热情。

往常李世民在一旁听课都是安安静静的。

但这次他明显心烦意乱,竟然中途打断了莫迟,皱着眉对自己的儿子们提问道:虽然你们年纪还小,尚未之藩,但最近众臣奏请废除世袭之事,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

不知你们有什么看法?李福和李明还不到五岁,哪里能回答的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李世民所专注的,也不过是李贞、李治和李慎三人会如何回答。

三人对此十分谨慎,说了一堆空话,不过是各有道理,全凭李世民决断圣裁之类,听的李世民的眉头更是锁紧。

莫迟啊,那你觉得,这世袭之藩该不该废呢?看到一旁无可奈何等着继续上课的莫迟,李世民突然心血来潮的问道。

莫迟以为若废了倒也没什么不好。

莫迟没想到李世民最后会问到自己头上,因此无暇细想直接答道。

哦?听到如此直接表达想法的话,李世民的眉头总算稍稍舒展。

不知莫迟为何如此想啊?莫迟垂下头,脸颊绯红:如此一来,便能和王爷一同在父亲面前承欢膝下,好过这样……这样夫妻分离。

李世民没想到会是为了这个理由,不由得一愣,随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朕还以为莫迟丫头豁达开朗,原来……哈哈哈……朕答应你,今后决不再让你们夫妻这样分开了!多谢父亲。

莫迟跪倒谢恩,心里却暗暗生疑。

听皇帝这样讲,难道那著名的废世袭诏,就是因此才最终决定的不成?她自嘲的在心里否决了这种猜测,这也太不可能了。

然而,不管是不是因为莫迟的话才让李世民下定决心,废世袭诏最终显然得到了李世民的默认。

往常都是藩王自行返回长安过年,这次李世民却下了一道圣旨,令所有藩王都必须在除夕之前返回长安。

接了这道圣旨,李恪就已经猜出了李世民的目的。

既然如此,他干脆比原定计划更早的离开了安州,赶回长安。

这次同行的人少了不少,权万纪夫妻俩年事已高,令狐平三人和最近投入李恪府中的许圉师甥舅俩相处久了,惺惺相惜,也不打算返回长安。

如此一来,李恪带着杨乘等一干侍卫轻装简行,竟然成了最早返回长安的亲王。

莫迟早就接到许风传讯,亲自到城门迎接李恪,两人并骑回府,倒成了长安城里近日热传的一段佳话。

这一年来在长安,莫迟女师之名日嚣尘上,言行举止自然都被人津津乐道。

接到李通禀报的李世民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这对小夫妻新婚不久就分隔两地,如今李恪心急回家,本就不稀奇,莫迟亲自去迎接李恪,更显得他们夫妻情深,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所乐见。

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又分骑两马,毕竟无法太过亲昵,才进府门,李恪便迫不及待拉住身边莫迟柔软的小手,仔细打量着她的容颜,笑道:许久不见,真是越发漂亮了,可是好像瘦了?虽然日常过的不算悠闲,可整日锦衣玉食的,哪里瘦了。

莫迟眉眼弯弯的答道,紧紧回握住李恪温热宽大的手掌。

李恪不在时,她整天忙忙碌碌,好像并不怎么思念李恪,自忖反正自从相识以来,两人一直聚少离多。

可是直到那天,李世民问起罢世袭诏之事,莫迟才蓦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不是不思念李恪,而是下意识的不让自己的大脑有空闲去思念李恪。

她这一年来在长安的折腾,固然是为了李恪谋划,但何尝不是为了排遣自己内心的寂寞孤单?看到莫迟若有所思,李恪似乎有些不满的凑近她的耳边嘟囔道:我都回来了,你还在想些什么?呵,不过我很快就会让你没空闲再想其他的事。

莫迟顿时窘得满脸通红:还是白天呢!白天又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足足储蓄了一年的相思!已经走到内院的李恪,干脆一把抱起莫迟,回头对跟着的下人们吩咐道:不用你们在跟前伺候了,下去吧!说完不顾众人诡异的表情,抱着莫迟直朝卧房而去。

丫头,长高了啊。

把莫迟放在床上,李恪轻啜莫迟的耳垂,低声道。

让为夫看看,胖了还是瘦了?那是当然的,自己还是生长期的年纪嘛……莫迟暗暗腹诽着唐朝这早婚的制度,身体却早已不受控制的被李恪点燃了热情。

唔……随着一声娇软的哼声,房间外虽然是严冬腊月,房间内却已经是满室春情。

云雨过后,两人相依偎着,回味着美妙的余韵闲聊着私房话。

我可是除了你之外,再没碰过其他女人了……像是要解释自己刚刚的凶猛狂暴,李恪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洋洋自得的说。

嗯,都把她们送到我眼前来了嘛……莫迟不冷不热的说着,斜睨了一眼李恪:你就不怕那些女人来给我找麻烦么?就不靠你眼下作为王妃的地位,我也从来不担心你会应付不来那些女人们。

李恪捏捏莫迟的鼻尖,促狭道。

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正妻,她们就更没机会给你找麻烦了……譬如说,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给我送过一个姓柳的歌姬?王爷不知道?莫迟抿嘴淡笑,怎么,那王爷还想让我把柳氏找回来让你见见不成?嗯,叫孙达再给她点金子就行。

八十八 聆圣训兄弟生隙更新时间2013-7-24 23:51:59 字数:3218原来,那天那个主动挑衅莫迟的柳氏,是莫迟早就吩咐孙达从安州附近的随州城青楼里雇来的一个妓女,漂亮聪明,很会做戏。

随州距离安州不远,由她冒充安州富商的宠姬,口音也不至被人听出问题。

之后,杨夫人安排柳氏在栖玉院众女启程前往长安的时候混了进去。

来长安的路上,柳氏和其他女子套近乎,日常故意做出对身为王妃的莫迟不屑一顾的态度,以致最后顺理成章的当众挑衅不令人意外。

当众插嘴,挑衅王妃,而后被莫迟先打后卖这种事,当然是和莫迟合演的一出戏,是做给在场的那些女人看的。

莫迟早在接到许风传信,说栖玉院中的女子要来长安时,就已经想出了这个点子,然后迅速命许风和孙达行动起来,又得到杨夫人配合,总算赶在栖玉院众人启程前将柳氏安插了进去。

如今,给莫迟帮了大忙的柳氏早已收了钱回随州去了。

有了这笔收入,她就有很大机会从良,或是也如杜慧文那般自己开一家小妓院,好过眼下的日子。

亏你想得出这个做戏的办法。

李恪感慨道。

好过等她们闹事我再来处理。

你也知道,我在长安有不少事做呢!就是因为知道夫人你能者多劳,才不想你再花心思在她们身上,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的,等她们真的闹事你再收拾也不迟嘛!拥美在怀,懒洋洋的李恪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莫迟白了他一眼,嗔道:真的打了、卖了你的宝贝儿们,你不在乎?我除了眼前这个宝贝儿,哪还有别的宝贝?李恪在莫迟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别开玩笑了。

谈起这个话题,莫迟觉得心头嘴里都是涩涩的。

我知道,按照礼仪,你至少还应该有两名孺人和十名媵妾。

栖玉院里的女人,也正好是十二个。

若你这次有意给她们一个正经身份,我也可以接受。

你真的可以接受?李恪捧起莫迟的小脸,看她虽然表情强作镇定,眼中却已经别扭到了极点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莫迟,别自欺欺人。

你看你的眼睛里,我只能看到两个字,不要。

我越来越会吃醋了。

莫迟并不否认,而是依偎在李恪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无奈而自嘲的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看到你为我吃醋……李恪说完突然愣了一下。

莫迟,你知道吃醋的典故了?本来还想有机会讲给你听呢!啊?!啊!我毕竟在长安住了一年了嘛……莫迟自知失言,尴尬的应道。

虽然世人都说房夫人好妒,我却觉得这份勇气,实在是非寻常女子可及。

不错。

李恪抚摸着莫迟的秀发,点了点头。

房夫人闯到御前把醋当毒一饮而尽时,我才刚新婚,心里很羡慕房相能有这样情深意重的妻子。

新婚……莫迟不自觉的低声嘟囔了一句。

李恪曾有过一个妻子,她很早就知道了,但关于她的事,莫迟却从未问过李恪。

莫迟一直觉得,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太过在意,所以那时候,她迅速且平静的接受了李恪的说法。

杨氏病故后,李恪遇到自己,事情仅此而已。

即使在之前洛玘想以此来吊她胃口时,她都淡定的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是随着两人真正成为了夫妻,随着这近一年的分离所积淀下来日益深厚的相思,这份被压抑许久的好奇心,也渐渐的有了破土而出的趋势。

但是一瞬间沉浸在回忆中的李恪,似乎没有注意莫迟的低声自语,犹自道:从前,大家都嘲笑房相惧内,夫人善妒,后来说起此事,却都以房夫人为夫吃醋之事为美谈。

哎,从那时候起我已经羡慕许久,幸好现在有你为我吃醋,我也算得偿所愿了。

说起来,我那岳母在这方面倒也不遑多让。

莫迟察觉出李恪有意不想多提之前那桩婚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疑问忍了下来,淡笑道:是了,这方面,我这父母虽然被人嘲笑,但倒也让人佩服的很。

李恪端详着莫迟的笑容,感觉到莫迟没有问出口的温柔,收紧了搂着莫迟的手臂,突然低声在她的耳边道:让我再想一想,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相信我。

虽然李恪最早赶回了长安,但其他的王爷们也不比他晚多少。

李渊晚年沉溺**,有不少年纪和孙儿一般大的子嗣,这些李恪叔辈的亲王们也都从各地赶到长安。

一时间长安城中贵不可言,在这种气氛下,京中那些四品之下、无爵位在身的官员,都如平民一般。

冬至这日,诸王俱都到齐,按照礼仪一起到太极殿觐见李世民。

不少皇叔、幼弟自之藩以来许久未曾见面,李世民自然少不得问候几句,然后才说到正题,也就是废世袭诏之事。

按照唐礼,皇兄弟、皇子,皆封国为亲王;皇太子子,为郡王;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诸子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袭郡王、嗣王者,封国公。

然我大唐栋梁之臣,特进也只封国公而已。

朕觉薄待了这些大臣,故打算赐刺史之位,世袭罔替。

李世民道:朕觉我李氏能坐拥天下,立功者众,不怕诸位皇叔、幼弟们挂心,亲族出力却有限,如今众臣推却世袭刺史,朕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诸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装聋作哑不敢应声。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大唐建国之后才出生的,虽然身份无比尊贵,可都是闲散王爷,哪有资格谈论这种话题?李世民也不介意诸王反应,笑道:这次召诸王前来长安,一来是显示废除世袭的郑重,二来也是想和诸位聚聚,共享除夕盛宴。

虽然君臣有别,但毕竟是骨肉至亲,也不要太过疏远了。

臣等谢陛下!众王松了口气,一起跪拜谢恩。

待等李世民打发走了自己的皇叔幼弟,这才将自己的儿子们宣召进殿。

对那些王爷,他并不在意。

这些王爷们要么年纪已经老迈,要么缺乏历练,也不会有什么野心,对历经玄武门事变的李世民来说他们根本不足为惧。

他唯一担心的事情,只有自己的儿子们。

按规矩,皇子们要先去东宫向太子行礼,而后由太子李承乾带头,按照排行站成一队,自东宫出发前往太极殿去向李世民行礼。

感受到站在后面的李泰那带有威胁性的眼神,李承乾咬了咬牙,坚持着带头向前走去。

大哥,你不要太勉强了。

看到李承乾的样子,李恪皱眉道。

李承乾年前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患上了腿疾,平日痛不欲生,就连走路也十分吃力。

就是就是,大哥不如坐小弟的软轿,父亲许这软轿在宫中行走。

听到李恪的话,后面的李泰托着大大的肚皮炫耀的笑道。

多谢三弟关心,不要紧。

李承乾谢过李恪,又不悦的回头瞪了一眼李泰。

四弟还是多练习一下骑射动动身体,免得轿子漏了底,又要重做一顶了。

被李承乾这么一说,李泰顿时色变。

他身子太重,竟然坐坏了轿子,如此丢脸的事情,竟然被大哥知道了。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情,笑容可掬道:总好过大哥不良于行。

后面的皇五子李佑看着这一幕,阴笑着勾起嘴角。

每次看大哥和四哥吵架,都特别的让他觉得满足。

那个自诩贤惠的长孙皇后若是看到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私底下这副样子,是不是会下一道罪己诏责备自己育儿不当呢?因为李承乾走路不便,众皇子赶到殿外时,之前的王爷们都已经走干净了,幸好倒是不曾迟到,总算叫李承乾松了口气。

承乾,快起来。

看到李承乾如此吃力的来给自己见礼,李世民心疼的伸出手亲自扶起儿子。

来人,为太子赐座。

李承乾腿疾严重不便跪坐,李世民便令人拿了个坐墩来。

多谢父亲。

李承乾感激的的在一旁坐下,然后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恪行礼之后,李世民又去搀扶身材肥胖行动不便的李泰。

青雀,快起来。

近日括地志编写的如何啊?回父亲话,非常顺利。

李泰眉飞色舞道:不编括地志,不知我大唐江山如此广博,实在令人心折。

等此书编写完毕,必定能够传颂万代,标明我大唐冠绝古今之不世伟业!哈哈,好,好!李世民听得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这才又依次受了其他儿子们的跪拜。

诸子中,李恪、李佑、李愔、李恽都是才从封地回来的,日常不在李世民身边,看着儿子们日渐长大的身姿,李世民的内心也不禁对时光的流逝有了一种惆怅的感慨。

李承乾和李泰常在眼前还不觉得,如今看来,孩子们竟然一瞬间便已经这么大了!还记得刚刚开始到封地去的时候,他们真的还都只是孩子而已啊……皇儿们快起来,叫朕好好看看!李世民仔细打量着几个远离身边的儿子,眼中露出慈爱的目光。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皇帝,忘记了自己曾经无情的把几岁的儿子们送到封地,忘记了这些儿子不论是否个个聪明能干,最后都只有一个人能够继承他引以为傲的帝业。

他更加忘记了,自己都不曾做到的兄友弟恭,自己的儿子们又能否做得到呢?八十九 知卿关心事不问更新时间2013-7-25 23:28:08 字数:3573废世袭诏是一定会下的,熟记历史的莫迟非常确信这点。

所以对于李世民故弄玄虚似的召见,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反正李恪自幼生长于宫廷,这种事对他来说,远比自己更加得心应手,史书上也没提过这道明年才会正式颁布的废世袭诏还有别的什么波折,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但令莫迟意外的是,从冬至那日,李恪自宫中回来之后,莫迟便觉得他的神色似乎非常的奇怪。

但是李恪只说了太子李承乾的腿疾越来越重,已经到了行动不便的程度,除此之外似乎一切如常,莫迟便也不想硬是逼问他究竟在宫中还发生了什么。

李恪很快就恢复了日常的神情,并且非常干脆的将公务暂且放在一边,整日和莫迟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但莫迟却很清楚,他的表现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的理所应当,或者可以说——非常的不寻常。

她还记得在一年前,李恪也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总是笑得无忧无虑,其实却并不快活。

然后终于因为杨妃想对自己出手,逼得李恪不再自欺欺人,下定决心,要按照自己本来的意志,去试着争取那个位置,那以后,他才渐渐的绽放出真正的光芒。

如今莫迟和他日日相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反常?杨乘,王爷那天进宫,有没有遇到什么别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别的事?要私下问问杨乘不容易,杨乘几乎整日呆在李恪身边,若非杨伯配合,邀李恪去书房看账本,莫迟也很难找到这个时机和杨乘聊上几句。

王妃殿下,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啊!杨乘也感觉得出,自家王爷的情绪不太高涨,远没有在安州时那样的意气风发。

只不过李恪在人前的形象太过于定格在那个一脸孩子气笑容的吴王上,若不是和他真正亲近的人,恐怕很难感觉到他笑容背后的情绪变化。

如此说来……莫迟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如此说来,李恪会有这般变化的理由就是在杨乘不得不和他分开的时候,也就是他进宫的时候了。

宫中能够给李恪这么大影响的人并不多。

杨妃自然是其中之一。

李恪刚回到长安,就曾带着莫迟一起去见过杨妃。

莫迟越发出名之后,杨妃也没有再算计过莫迟。

她对李世民有种盲目的信任和敬畏,这种心情让她收敛了许多。

而且当杨妃再次老生常谈般的提起要李恪不露锋芒的时候,李恪也如过去般点头应诺。

同她相处时,李恪若无其事的乖儿子模样,打消了杨妃最后一丝疑虑,以为儿子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李世民之前的话,让她更加担心,如今儿子还肯听她的话,没有像莫迟那样张扬,她感到很是宽心和放心,完全不知李恪如今甚有人望,安州平民百姓人人皆对吴王交口称赞,士子也心向往之。

而这次进宫是专门为了觐见李世民,应该不会去见杨妃。

那么,答案也就只剩下一个了——李世民。

按道理说,这是莫迟应该最先想到的答案,但是从感情上,她却不能否认自己不想承认这点。

史书上的李世民,英明神武,堪称一代英主,就是杀兄弑弟、逼宫即位的行为,竟也得到了苛刻儒家经史的认可,可见他作为皇帝的成功。

他的民贵君轻、广开言路、最爱正妻等言行,也在历代君主之中显得十分难能可贵。

这样的一个人物,莫迟读书的时候,是欣赏且佩服的。

其实,就连莫迟自己也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份出于真心的欣赏和佩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对李世民的敬畏,才使李世民对她异常的欣赏与信任。

也正是因为李世民的这份欣赏和信任,让莫迟从他的身上,真切的感受到了她从未品尝过的父爱。

察觉到自己不愿意怀疑、猜忌李世民的瞬间,莫迟不由得心头一凛。

接近李世民的目的,是为了日后让他更多的注意到李恪,但如今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只把李世民当成了父亲,这是多么危险?难怪乌卿经常嘲笑自己太过得意、高兴的太早,如今看来,自己真的一点也没有要卷入皇权争夺之中的真正自觉,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简单的投入感情进去?自己,还是太嫩了啊……莫迟在心里自嘲的摇了摇头。

一直拖到除夕那日,李恪虽然不似之前那几日闷闷不乐,但那种笑容却依然挂在脸上。

今年除夕筵席,莫迟要和李恪一起到宫中赴宴。

莫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筵席,难免有些紧张,衣衫服饰平日她极为随意,但这次却格外紧张。

祭礼时要穿礼服,可到筵席时就要换一身衣服了,这衣服十分难挑,毕竟赴宴的后妃、公主、贵妇无数,穿衣服的分寸,她自忖没有自信能完美的掌握。

瑶华给她挑了几件备选,她却始终下不了决定。

就穿这套绛紫的吧!李恪替莫迟拿了主意,嘻嘻笑着逗她:第一次看见莫迟也会紧张?放轻松,不过是一顿饭而已,除夕筵席很自由的,就连最爱唠叨规矩的王珪大人也敢喝醉酒呢!是么?想起平日一板一眼的王珪喝醉的模样,莫迟忍不住也笑了。

李恪走到莫迟背后,亲自为她系上裙带。

从安州回来这段日子,他对于帮助莫迟穿衣服和脱衣服这两件事情乐此不疲,不许瑶华出手。

莫迟反对了几次之后便也随他去了,只是不忘屏退左右。

和李恪相处的方式实在太过不合规矩,她也不想旁边有人看着。

对。

你和王珪大人也算相识,只怕想不出那么严肃的一个人,能有这么一副表情来呢!房相等人也都是如此,平日里一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的,到了那日,却可放松不少呢!宽慰了莫迟,李恪似是突然想到一人,笑道:我知道莫迟为何这么紧张了,原来是像了萧瑀大人。

萧大人年年入宫饮宴,却从未有一时片刻的失仪,连父亲都为之赞叹呢!父亲二字出口,李恪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他有些庆幸莫迟背对自己正换衣服,没有看到自己的神色。

李恪虽然如此说,莫迟心里却是一叹。

所有的大臣都放松下来一起欢饮的筵席?只怕未必吧?面对李世民,连她这个忘了本分的人也都是小心谨慎,那些官场老臣,怎么会不知轻重。

只是其他人都知道故作放松的姿态来博取皇帝的欢心,唯有萧瑀……也难怪他到此时仍然蹉跎在岐州刺史这个微妙的职位上。

莫迟整理了一下自己梳得最拿手的飞仙髻,在铜镜前端详着。

如何?好极了。

李恪看着莫迟梳妆打扮,亲自拿起步摇金钗为莫迟簪在发髻上,端详着道:果然漂亮,我看我那些兄弟家里的王妃,哪个也比不过。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莫迟知道李恪有意逗自己忘了紧张,起身笑道。

我可不信父亲会给自己的儿子们挑个无盐放在家里做王妃。

再次听到父亲二字,李恪的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今日入宫前,把该对莫迟说的事情说清楚。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会以为莫迟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有心事,而不是一直保持沉默。

若不是认识了莫迟,他很难相信,世上会有不追根究底的女人。

莫迟,杨伯那天缠着我,叫我看账本,是你的主意吧?从后面揽住妻子的腰,李恪把头放在她的肩头,没头没脑的低声道。

听到李恪提起这事,莫迟转过身,凝视着他:是啊,我想问问杨乘,冬至那天你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你没有说,但我可以感觉的出来,你有心事。

她对于找杨乘打探消息的事情当然没对他说过,可却十分坦然,让他更觉得自己的有所隐瞒似乎远不如她这样的光明磊落。

莫迟,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李恪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这张他深爱的脸上带着一丝焦虑与不安,这是他很少看到的。

除了同李恪私下相处以及床笫之间亲热的时候,莫迟其实很少流露出太过明显的激烈情绪,面对外人她总是平静的,就是笑也笑的淡然温和。

但眼下略带焦虑的她和那总是冷静自持的神情不同,这让她显得离自己更近,更生动。

而且,眼前莫迟的脸颊是细腻而温热的,这种得之不易的温暖让李恪觉得非常舒服。

你如果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莫迟感受着丈夫手心中的灼热,轻轻翘起嘴角。

你现在,想说了么?其实你都猜到了吧?这小嘴这么好看,怎么这么能忍着不开口?李恪的手指滑过莫迟的脸颊,轻轻落在她的双唇上。

莫迟的唇瓣娇小柔软,他最清楚不过,但是用双唇去品尝,显然和用手指去感受截然不同。

他用手指轻点着莫迟的双唇,我知道你猜的出来,可我不知道你会一直不来问我。

如果我不说,你也一直不打算问么?不知道,莫迟想了想,坦白的回答:我目前还能忍耐着不问,是因为我看的出这件事没有严重到那一日的程度。

如果是那样,我就算逼,也要逼出一个答案来。

李恪一愣,我以为你会说你一直不打算问,会等到我告诉你为止……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莫迟沉吟片刻,道:可我也会好奇,除了你之外,我从没对别人有过这么强烈的好奇心,我不知道我忍耐的底线在哪里。

看着莫迟率真的双眼,李恪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总是这样,明明不是个直率的人,可却总在我面前直率得叫我说不出话来。

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一点也没变……真好。

他亲了亲莫迟的额头。

其实这件事本来没什么可瞒着你的,但是说出来,叫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可笑,所以我没有说。

有心事不假,但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现在我就告诉你,距离去赴宴还有一点时间。

好。

既然李恪主动要讲,莫迟乖巧的点点头,等着男人开口。

那日入宫,父亲明显的在他的诸多儿子们面前表现出了他的个人偏爱,这让我从那日起就一直觉得非常的不安。

李恪的声音有些紧绷,也许风头真的变了,如果以前我还有点怀疑那只狐狸精针对我的预言,那么现在,我信了。

父亲很有可能,会换掉大哥这个太子。

九十章 怜汝愁肠恨何休更新时间2013-7-26 23:54:28 字数:3639难道那天出了什么事?李恪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因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才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大哥如今腿疾日重,心情难免不好。

可李泰却越发的猖狂了,当着大哥的面,就敢对父亲如此明显的献媚邀宠。

就算他这么做,父亲都没有丝毫异议,而是全盘接收,对他赞不绝口,完全不曾顾忌到大哥的颜面。

这也不能代表太子的位置不稳呐?莫迟虽然知道李泰受宠的程度足以引起李承乾的危机感,但仍不太明白李恪为什么从中读到了这个讯息。

李恪自嘲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莫迟,你知道么?我是不满十岁就开始去封地上任,离开父母,远离长安的。

不满十岁?纵然知道历史,但莫迟却没计算过这件事。

想想李愔和李贞,她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愔弟和贞弟他们……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的太子,可也还是个孩子。

李恪想起往事,有些怅然,我不在父亲面前,就可看出他对嫡子的重视,也向天下证明太子的位置是牢不可破的。

他当年能为了大哥,把我放逐出长安,安插了密探,却对我的成就从来视而不见。

我曾自我安慰过,父亲是皇帝,我不能用一般父亲的标准要求他,可这样的父亲,却为李泰那几句谄媚之辞就对他宠爱有加,宽松的对他的骑射不做任何要求。

如今甚至只顾与他共享天伦,就连大哥也不顾了。

放逐。

李恪用的这两个字,着实戳痛了莫迟的心。

莫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真的太少了,她以为她看透了他心中的雄心,又知道他原本注定的悲惨结局,应当是了解他的。

但却没想过在走到那个结局的过程中,这个男人的心中背负过多少伤痛,而那些伤痛,从来是她不知道的。

莫迟走到李恪身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当年早早离开父亲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久居深宫,历练远不及你。

是啊,若是父亲真的下旨废掉太子,倒是一件好事。

李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至少如此一来,我便更能顺理成章的谋求这个位置。

为德,我问你,你真的觉得,父亲想废掉太子,把皇位交给李泰?说起废太子之事,莫迟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历史上的李泰,确实是因为得到了李世民超乎寻常的宠爱,而开始卷入到了储位之争的,而且他也远比眼前的李恪更有声势。

如果不是能够预知未来,莫迟也会相信李泰会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的。

但是了解这段历史结果的她,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不能肯定。

但如果父亲继续这样宠溺李泰下去,我想,大哥的位置恐怕会很危险。

其实大哥已经有所察觉,那日拉着我,还邀我随他去东宫坐坐,叫我借着思念你的借口推辞了。

李恪沉默片刻,又道:而且除了他,我和兄弟们的关系都还算不错,自信也看得出他们的脾性,我真的想不出有谁会对我下毒手。

你在宫里这样说,我这个女师,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多个祸水的名头了。

莫迟故作不悦的嗔道,心中却有些黯然。

李恪终归是小看了如今还是个孩子的李治吧!他完全没有把这个总是四面讨好的小弟弟,当作一个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存在。

俗话说三岁看老,其实是有道理的。

和李治相处的一年中,莫迟发现他和其他的皇子们非常不同,他有一种皇子身上很罕见的品质——圆滑。

这种圆滑仿佛是他的天性,让他总是本能般用不着痕迹的方式满足了别人的期望。

比起讨好父亲明显得兄弟们人人皆知的李泰,李治是如此的不显山不露水。

大哥和李泰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卷入他们兄弟中,极为不智,我也只好借你扯个谎。

李恪露出苦笑:问题在于李泰除了非常善于讨人欢心之外,还有一个非常有利的身份。

他是父亲的嫡次子,莫迟,你该知道嫡次子格外聪明能干对父亲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不这么觉得。

听到李恪隐晦的提起玄武门之变,莫迟却不太同意他的看法。

我觉得,也许父亲就是因为这点偏心李泰,而李泰也确是因为自己嫡次子的身份才有了野心,可父亲却不会因此就把位置传给李泰。

为什么?如果父亲是真的属意过李泰,就不会对他的骑射不加要求。

莫迟鬼使神差般说出了这个答案,却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寒意,一种可能在她的脑海中成型,她却无法说出口。

李恪亦是沉默了一瞬,不再继续下去。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进宫去吧!我去吩咐他们备车。

好,我叫瑶华再帮我戴好披帛就走。

莫迟点点头,目送李恪离开,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因是过年,宫中布置得更加华贵,处处张灯结彩。

麟德殿中已经设下了酒筵,众臣随着宫人的引领一一按照官职、身份的高低入座。

李恪和兄弟们坐在亲王一席,而莫迟则同妯娌一起坐在王妃命妇一席中。

三嫂真是漂亮。

齐王李佑的王妃韦氏凑到莫迟身边,略显夸张的感叹道:早听说三嫂是个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莫迟日日忙碌不休,和长安贵妇圈交际不多,加上李恪吩咐许风有意对莫迟隐瞒,使她竟丝毫不知那个关于自己的不堪谣言。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察觉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善。

齐王妃韦氏是第一次见,可对方如此夸张的称赞自己,恐怕没这么简单。

多谢弟妹了,不过在弟妹面前可不敢当呢。

莫迟年纪小,你们可别逗她。

太子妃苏氏挺着微耸的肚子笑眯眯的走到众人面前,示意大家不必多礼后方继续道:说来,也是我被这个孩儿缠住了,不然当初也要去凝云阁拜师呢!见怀有身孕的苏氏出现,众人不敢轻慢,纷纷见礼,唯恐冲撞了苏氏这孕妇,给自己和家族惹来祸端。

如此一来,那些龌龊谣言,就是绕着弯的隐喻,韦氏也不敢提起了。

苏氏贵为太子妃,如此和莫迟亲近,使得本想拿莫迟玩笑几句的韦氏神情略滞,转而问候起苏氏怀孕的情况。

莫迟在一旁听着这些贵妇人们话家常,才知和自己同岁的韦氏去年生了自己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太子妃苏氏去年也得了一个儿子,魏王李泰除了王妃阎氏所出嫡长子和嫡长女之外,还有庶子庶女。

相比之下,李恪多少显得有些膝下荒凉。

察觉这一点,韦氏又得意起来,拉着几位王妃,兴冲冲的谈起育儿经来。

虽然韦氏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下莫迟,毕竟天下人都知道吴王和吴王妃这一年来分居两地,吴王妃嫁入皇家快一年,还不曾有孕。

但是对于莫迟来说,十六岁的年纪,要生儿育女未免太早了,倒叫韦氏的打算再次落了空。

苏氏和阎氏看着莫迟始终淡然自若的模样,心里倒也对这个名动长安的女师又多了一层惊叹之意,原本对莫迟所作所为不甚为意的两女暗暗打算着,今后要怎么着和这位吴王妃打打交道,说不定能为自家丈夫多增添一些助力。

莫迟却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有了别的收获,反正育儿经她插不上嘴,就干脆和襄城公主到一旁说话。

襄城公主是萧瑀的儿媳,又是杨妃抚养长大的,比其他人和莫迟更相熟些,两人聚在一起聊天,倒也不惹人眼。

这一年来,莫迟越来越出名的事情,人在岐州的萧瑀也有所耳闻。

萧锐为此特意写信问问父亲的意思,结果萧瑀回信说嫁出去的女子,所为不需要娘家做主。

萧锐遵从父亲教导,在拼音一事上独善其身,果然李世民没有怪罪莫迟,叫萧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莫迟听独孤夫人讲了萧瑀信中的话之后,也明白萧瑀的意思,虽然偶尔将母亲接到王府小住,偶尔去萧府探望下萧后、独孤夫人和萧郑氏,却并不特别的亲近萧家。

襄城公主本还担心他们夫妻分离许久感情淡漠,但看莫迟如今神采飞扬,脸色红润,也算是放下心来。

萧瑀被贬官后一直不见起复之势,这次筵席亦推辞了不曾出席,萧家此时隐隐有失势的征兆,叫襄城公主很是不安。

眼下看到莫迟春风得意,她也能安慰自己公公不入阁为相,也不见得是坏事。

否则萧家还有这样一位女师在朝中,必定成为他人攻击的目标。

与女眷这边的一团和乐优雅不同,男宾那边则是热闹非凡。

李世民回顾起昔日征战岁月,唏嘘不已,众人随之感怀之际,魏王口占乐府词,令乐工现场演唱,更是深得李世民的欢心。

一时君臣举杯频频,场面热闹喜庆,唯一遗憾的是太子李承乾因身体之故,不能开怀畅饮。

和不大饮酒的李承乾不同,李恪在皇子中显得特别的活跃,到处与人碰杯,刚和房玄龄等文臣唱和吟了几句诗,就又与程知节、李绩、李靖等一干武将手舞足蹈起来。

如此和众人推杯换盏,还不到子时,李恪就已喝得酩酊大醉,莫迟见之无奈,只好向李世民告罪,带他到凝云阁里休息。

李世民看了看烂醉如泥的儿子,无奈的点头答应,吩咐太监使软榻将李恪抬去凝云阁,又叮嘱御膳房备下醒酒汤,便放李恪夫妻离去。

待宫女太监们都退下之后,莫迟看着醉枕在自己膝头的李恪,刚刚还保持着笑容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她抚摸着李恪的脸颊,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热的吓人。

在睡梦中,他的眉头是锁紧着的,不用微笑,也不必微笑,仿佛只有这一醉才能发泄出他内心所有的压抑与烦闷。

莫迟从小失去双亲,并不能真的理解李恪的心情。

但是随着相处日久,她也渐渐有些明白了。

李恪在乎他的父母,所以在乎他们对他的态度、对他的看法,所以李世民和杨晏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可是不管他的父母做什么事情,都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

李恪内心的难过,和自己在现代的那些觉得父母永远不会理解孩子的同学,竟然微妙的相似。

他也许不适合做皇帝。

看着熟睡中的李恪,莫迟忽然想起了进宫赴宴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乌卿说过的话。

他太重感情,太容易心软了。

莫迟苦涩的勾起嘴角,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乌卿的话她难以否认。

九十一 敢怨沉疴因君父更新时间2013-7-27 23:52:05 字数:3607你在为我担心么?突然对上李恪亮晶晶的双眸,莫迟不禁吓了一跳。

更让她疑惑的是,李恪说话口齿清楚,眼神清澈明亮,完全不像是个喝醉酒刚刚醒来的模样。

这家伙……难道刚刚醉酒是装的?莫迟想到这里不是在自家府上,终于把想一问究竟的话咽了回去,而是决定继续配合醉酒的吴王,把这场戏继续做下去。

王爷醒了?我去叫人拿醒酒汤来。

莫迟朝李恪瞪了瞪眼,一副母老虎的样子,语气却温柔可人,完全是标准的王妃做派。

看到莫迟对着自己这幅心口不一的样子,李恪险些没笑出声来,捂着嘴巴强忍了半天,故意口齿不清的大叫大嚷:嗯……快给本王……拿、拿醒酒汤来……不要误了明早的朝会……王妃殿下,醒酒汤拿来了!这次赴宴,不能带下人进宫,所以瑶华就留在王府中,进来伺候的是凝云阁的宫女巧儿,她一边奉上醒酒汤,一边偷偷的看向醉酒的李恪,露出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

巧儿,今天是你当值么?莫迟抬起头时,已经收起了刚刚对着李恪横眉立眼的模样,恢复了温和的笑脸。

住在凝云阁时,莫迟贴身只使唤瑶华,但并不妨碍她把这些小宫女们一一记在脑海中。

回禀王妃殿下,是巧儿当值。

请王妃容巧儿为王爷殿下喂下醒酒汤。

巧儿似乎理所应当似的要求道。

莫迟笑道:不必,王爷醉酒不好服侍,把醒酒汤给我,你先下去,帮我准备热水和手巾,我待会儿要帮王爷擦洗一下,换一身干净衣服。

是。

巧儿有些不情愿的垂下头,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看着巧儿出去,莫迟这才低头附在李恪耳边嘟囔。

喝醉了酒,还有漂亮姑娘主动想凑上来呢,我若是要吃醋,只怕要不了三两天,就要把自己酸死了。

放心,为夫最喜欢这股子酸味。

李恪猛地抬起头,凑到莫迟唇边亲了一下。

须臾,巧儿送来热水,眼看莫迟没有叫自己帮忙的意思,只得悻悻退下,全然不知等他一走,尊贵的、醉倒在王妃怀里的王爷就乖乖的自己爬起来擦洗,又用热热的醒酒汤漱了口——谁叫他就算没喝醉,他家夫人也受不了他这一身的酒臭味呢!莫迟虽然对李恪的做法不能理解,但好容易熬得李恪下了早朝回府,莫迟能够有机会和他独处,终于有机会把问题问出口:为什么要装的烂醉模样?那天我们谈起最后父亲是不是把皇位交给了李泰,我突然有一种想法。

李恪负手而立,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我在想,有句话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所以?我开始反省,我是不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做的太好了点。

李恪朝莫迟笑了笑。

虽然听起来像是自夸,不过我倒是真的为去年我做的一切很得意呢!安州官场上的那些家伙,不知被本王搞得多么的胆颤心惊!你真的不是因为……莫迟狐疑道。

李恪愣了一下,笑着搂紧了莫迟。

被你看出来了么?不错,我是对父亲的偏心很难过,不过这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本来是想醉一场,结果发现自己酒量练得太好,实在醉不了,干脆就做一场戏吧!好过太早被人注意。

我会不会太过出风头了?莫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闷闷的说。

李恪的话,让她觉得有点挫败。

她开始反省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命不凡,自己不但小看了李恪,同时也没有顾虑到李恪的立场。

不,正因你如此能干,我才能如此表现。

李恪看出莫迟的郁闷,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像是哄小孩一般轻柔的说。

我本来在人前就是那种不务正业的样子,而你却从没有过隐藏才能的经验,我们一明一暗,这样才正好。

真的?真的。

但是……莫迟欲言又止。

不错,父亲的意思,才是关键。

这是我最忧心的……李恪拧紧了眉头。

就算我将来有能力做到,我也希望玄武门的故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有个计划,能够探一下父亲的想法。

莫迟想了想,忽然道:如果父亲找我询问起你醉酒的缘故,这就证明父亲对你是放在心上的,我就可以借机拉近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父亲没有问起……李恪心领神会,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父亲的心里从没有过自己,有的只是牺牲和提防,那他就真的再也无需那么多的顾虑了。

新年之后,李世民果然颁下了《废世袭诏》,虽然诏令中只是废除了重臣的刺史世袭,但诸王一时间也都有些惶然,唯恐回到封地会引起皇帝忌讳,干脆暂且滞留在长安。

这期间,蜀王李愔的婚事也操办起来,王妃马氏娇美可人外个性也精灵古怪,正配李愔。

李愔成亲前还向亲兄长抱怨妻子不及嫂嫂美貌,结果新婚之后就被马氏驯服得服服帖帖——马氏煮得一手好茶,叫李愔尝后一下子就拜倒在妻子裙下。

莫迟啊,知不知道,今天朕为什么在下课之后,把你留下?李恪过了年仍滞留在京,莫迟却还得继续去宫中为皇子们上课,这日,许久不曾来旁听的李世民终于再次出现,考察了皇子们的作业后,就单独留下莫迟问话。

父亲请说。

莫迟盼望多日,终于嗅到一丝可能,自然乐于配合。

你和……咳咳,吴王府中,最近是否有什么事情发生?李世民清了清嗓子,厚起老脸问道。

父亲这是从何说起?王府中一切安好。

李世民皱起眉来,莫迟丫头,朕视你如女儿,厚着脸皮说上一句,女子过于好妒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若恪儿因此与你有什么龃龉……父亲这话,莫迟有些不懂了。

对于李世民出乎自己意料的话,莫迟不禁有些摸不到头脑。

王爷和莫迟之间相敬如宾,并无任何龃龉。

那你说说,恪儿若非是满腹心事,为何除夕那日烂醉如此?你当朕不清楚自己的儿子酒量如何么?来了,总算李世民的心里还是有李恪这个儿子的!莫迟不及为李恪开心,便把心一横,终于说道。

莫迟以为,这是父亲的缘故。

王爷自觉作为儿子受了冷落,心里难免不舒服。

看到父亲与众人欢饮,王爷心中酸楚,所以醉酒。

大胆!李世民没想到莫迟会这么回答,不禁气得一拍桌子。

你怎么反倒怪起朕来?朕听说,你丝毫不顾恪儿脸面,将人送给他的美姬擅自发卖,如此妒行,你不思恪儿是对你有意包容,反而将错怪到朕的头上?!发卖美姬之事另有内情,王爷也知情。

莫迟倒要大胆问上一句,这件事是王爷府中私事,父亲如何能知道的如此详细?父亲对王爷若真关注,就该亲自问上一问,看我们夫妻是否真心和睦,为何又要来询问儿媳?如何不是冷落了王爷?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父亲,朕都没有亏待过恪儿,朕给他的,是无忧无虑的人生,如何冷落了他?李世民的眼神锐利而富有气势,在这样的注视下,就算是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会卑躬屈膝的跪倒在地。

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却依然傲立在自己面前,挑战着他的权威!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面对李世民充满杀气的眼神,莫迟反而毫无畏惧得笑了出来:陛下,您给了吴王很多,但是您忘记了,他也是您的儿子,他也同样需要您的爱。

您的保护,并没有让他觉得无忧无虑,而是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啊!你对朕如此无礼,就真的不怕朕杀了你?我怕,我当然会怕。

可是,我更爱您的儿子,我希望您知道您的这种爱,给吴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无法说出来的话,我替他说,他无法表达的感情,我替他传达,如果我做到了这些,就算是死了,那又有什么关系?李世民怒极反笑:朕一直以来,对你另眼看待,不计较你的出身卑微,重用你、留你在宫中教导皇子,就是欣赏你的不凡见识。

但今天,你竟放纵到这种地步,指着朕的鼻子,说朕委屈了恪儿,你当真以为朕就不敢杀你么……若为王爷,死亦不辞。

莫迟跪倒在地,神色坚毅。

父亲!李恪闻讯闯进殿时,正听到这句话,不禁大惊失色,赶上前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凑到李世民身边,拉住他的袖子,父亲息怒!你来得正好,你倒是听你这个好媳妇到底说了朕些什么话?她不在家劝你多识大体、勤于政务,反倒跑来指责起朕的不是!朕的心意,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懂,所以才这样任性胡闹,连在除夕夜时也要喝的酩酊大醉的吗?父亲,请恕莫迟失礼,但莫迟所言不假,儿臣确实……确实有些伤心。

李恪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直至出血:儿臣昔年早早离开父母身边,孤单寂寞之余,放纵得更加顽劣,后经父亲与恩师教诲,此次已有改悔之意,想不到父亲对儿臣的成绩示弱不见,对儿臣之事更是不闻不问,儿臣一时难以克制心情,才会在除夕筵席上大醉。

儿臣愚鲁,尽心竭力为父亲分忧,镇守封地,也只希望求得父亲一丝关注……王爷,不枉我在父亲面前失仪,你……你终于说出来了。

莫迟转过头,看向李恪,神色中透着由衷的喜悦。

莫迟,莫迟!和莫迟四目相对的一瞬,李恪的脑袋嗡嗡响,他从没想过莫迟的脸色能难看成这样。

莫迟的身体一直非常健康,但是此时的她,脸色却难看到让他觉得害怕。

他有些懊恼,之前自己竟然如此信任莫迟去执行什么拉近父子感情的破计划,相信她的保证,丝毫没有询问过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完全忘记了她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全。

眼下父亲暴怒,看着莫迟的眼神恨不得杀之后快一般,而莫迟的脸色又异常难看。

他来的,终究还是太迟了么?……瞪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莫迟和李恪,李世民喘着粗气,一语不发。

殿内的气氛异常沉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李恪的心情已经紧绷到极点的时候,跪在他身边的莫迟,身子终于软软的倒了下去。

父亲,您要当爷爷了。

这是莫迟昏倒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九十二 冒死直言为儿孙更新时间2013-7-28 23:17:45 字数:3170——贞观十三年,刚过正月,吴王妃萧氏突然在为皇子们授课后昏倒在仪秋宫中,皇帝立刻宣太医入宫为王妃诊治,确定王妃怀有身孕,刚满一月。

莫迟丫头的情况怎样?陛下,王妃殿下身体健康,只是忧思过重,情绪激动,一时间才会昏倒。

且初次怀胎,月份尚浅,脉象有些不稳罢了。

……这是谁的声音?莫迟觉得这声音距离自己很近,但似乎又很远。

她很疲惫,但一种不踏实的心情终究还是促使她强打精神,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莫迟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居然是李世民。

父亲。

莫迟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旁被她忽视的太医叶芝不着痕迹的拦住。

陛下……叶芝率先起身,恭敬的朝李世民行了一礼,而后面色为难的看着脸色仍显苍白的莫迟。

李世民哼了一声:行啦,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起身行礼了。

多谢父亲。

李世民看了看有意回护莫迟的叶芝,叶太医,你也放心吧,朕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对着孕妇耍威风。

陛下仁慈。

叶太医,你先出去一下,朕有话问她。

你们也先下去吧!赶走了叶芝和侍奉的宫女,李世民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双手撑在膝上,俯视着莫迟。

父亲,王爷……王爷呢?看着李世民没有开口的意思,莫迟终于忐忑的先打破了沉默。

那种失去意识的感觉对莫迟并不陌生。

记得自己也是这样离开了原本的世界,然后突然的来到了大唐。

如果说刚开始来到这里时,她还期待着能够回去,那么现在,她就是完全不愿意离开了。

在这个世界,她有了自己的责任,有了自己的归属,有了自己的牵挂,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家。

正因为这些牵挂,才让她无法安心的继续沉睡下去。

她觉得自己会怕,怕自己醒来之后会突然离开大唐,再跑到其他的世界里去。

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恢复意识的莫迟意识到自己人在凝云阁的卧房里。

她已经忆起自己对李世民说过了什么,也察觉的出李世民的火气还没全消。

但此刻,她仍迫切的想见到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好让自己那不安的心情能踏实下来,为此她不得不再次大胆的开口。

朕罚他在门口跪着。

李世民没有怪罪莫迟,但他的声音却不冷不热,平铺直述,听不出感情波动。

父亲,这是为什么?莫迟心里一紧。

难道自己弄巧成拙,不但没有解开李世民和李恪父子之间的疙瘩,反而让李世民恨上了李恪?不这么做,朕怎么向众人解释自己在仪秋宫大怒,又亲自跟着你们夫妻到这凝云阁来?李世民终于皱起眉来:丫头,我以为你是个稳妥的人,谁知你也这般胡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故意那样激怒于朕,究竟有什么打算?莫迟并没打算激怒父亲。

听出李世民没有追责的意思,莫迟暗暗出了口气,老老实实的低眉垂眼道。

狡猾的丫头,你这么大胆的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倚仗的护身符,就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么?提起这事,李世民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着他的不满。

作为皇帝,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似乎中了儿媳妇的圈套。

有一瞬间,李世民是真的气急败坏到恨不得立刻赐死这个胆敢责怪自己、口无遮拦的女人,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不可能是个好脾气的人。

假如李恪闯入的时机没那么巧,假如莫迟那时候的话没有打动他,那也许他就要做个出尔反尔的皇帝了。

当他听到莫迟昏倒前说出的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不管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下这道圣旨。

自己二十一岁的儿子,好不容易就要成为父亲了,他这个父亲怎么可能因为言语冲撞,就赐死身怀有孕的儿媳?如果李世民真的这样做了,那莫迟即使死了,也可以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说他这个九五之尊果然是个从不知顾及儿子感受的差劲父亲,也难怪儿子会因为他的态度,刻意酗酒。

怎么会呢……莫迟否认道,我从来没有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当成护身符。

相反,正是因为我怀了这个孩子,才迫切希望能把吴王的心情传达给陛下。

喔?没有这孩子之前,我虽然看出王爷有心事,但我并没有太过介意。

我想,王爷迟早会明白父亲的一番苦心,自己想开。

苦心?朕的什么苦心?李世民盯着莫迟,眼神锐利。

莫迟这次没有避开他的注视,我觉得,父亲是很疼爱王爷的,否则,父亲不会对我这般和气,又这样信任重用我入宫教导皇子。

之前在宫外,父亲应该也是知道我会嫁给王爷,才故意来试探我的吧?李世民并不否认莫迟的猜测,而是淡淡道:你这孩子,倒也算是明理。

可是后来我发现,事情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莫迟眉头微微皱起。

王爷心里始终有根刺,藏的很深,他不说,我也不敢问,只能暗暗猜测,然后……大胆一试,冒死也要替王爷剖明心事。

胡闹,真是胡闹!李世民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父子之间就不能慢慢的达成默契,偏要用这般胡闹的办法?!原本我是有耐心等的,可是自从发现自己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我就等不下去了。

莫迟咬着嘴唇,神色浮现出一丝母性的温柔。

我希望这个孩子的父亲,能够了解到自己被父亲所爱,然后如他的父亲爱他那样,心无芥蒂的去迎接孩子的到来。

假如我不幸失败了,他的心情陛下无法理解也没能知道,那么我想,吴王殿下也是没办法当一个好父亲的。

那样的话,干脆就让这个孩子陪我一起离开吧……李世民脸上的神情瞬间数变,但终究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朕同意恪儿娶你,总算是没有做错。

莫迟,朕问你,你见过朕的儿子们,谁长得最像朕?……莫迟沉默了片刻,还是试探的说:难道是……王爷?你何必这么不敢肯定?稍有心的人都看得出来,恪儿长得最像我年轻时的模样。

朕这些儿子,大都比较像他们的母亲,唯有恪儿,唯有他……李世民脸现苦笑。

不但长得像朕,就连脾气喜好也和朕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的孩子,朕心里怎么会不喜欢呢?可是……可是朕从没宠爱过他,对吧?李世民像是知道莫迟想问什么一样,提前说了出来。

莫迟丫头,朕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是有些事,你毕竟不懂。

就因为这点,朕便不能太过疼爱恪儿。

偏偏恪儿他娘……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语气微妙的顿了一下。

莫迟一怔。

看来杨妃的心思,并不是个秘密,至少李世民也是心知肚明的。

她的确是不懂,她完全不能理解杨妃这种高调的表示自己的儿子只想做个闲王的想法有什么目的。

不过李世民显然不想提起杨晏筠的事情,因为这样一来他很难避开杨晏筠试图给莫迟下药的事情,而这件事是他自信和李恪父子俩极有默契的想要对莫迟隐瞒的事,因而他略显生硬的改口道:恪儿从小懂事,不和承乾、青雀抢着出风头,但为了安抚人心,朕还是把他早早送去了封地,后来又有些草率的给他选定了王妃。

按理说,是朕对不起恪儿,他就算胡闹些,朕也不该责备他。

毕竟这事是朕一手造成。

但是朕作为一个皇帝,要面对刺史,作为一个父亲,要面对自己的责任——养不教,父之过,莫迟啊,这话可是你当初说过的。

所以,他犯了错,朕该训斥惩罚的时候,必须要惩罚。

就像今天这件事……朕也不得不罚他。

是,是莫迟太过自以为是。

莫迟嘴上认错,心里却是格外的高兴。

她的尝试,她的冒险,毕竟还是有意义的。

养不教父之过。

既然你能说出这句话,你就该明白,朕这个父亲的责任,不是让恪儿能体会到朕的慈父心肠,而是要让他得以受教,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只是,朕的立场,却不容许朕太过欣赏他,太过称赞他。

那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朕故意冷落,也是为他着想。

这份为难,你之后尽可以说给恪儿听,相信他会懂的。

李世民长吁了一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朕言尽于此,莫迟,今后那些话,你不要再对朕提起。

你对恪儿的这番心思,对朕未来孙儿的心思,朕都看在眼里。

朕也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朕也有许多不得以的苦衷。

看着恪儿那个样子,朕……也是会心痛的啊!是,父亲,莫迟明白了……看着李世民的背影,莫迟突然道:父亲,还有件事莫迟不及禀明。

我‘卖掉’的那个别人送给王爷的美姬,是莫迟为了震慑后院女子,特意请来演戏的……李世民的脚步微妙的踉跄了一下,然后似乎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这个丫头,原来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实心眼儿呐!九十三 试帝王莫迟豪赌更新时间2013-7-29 23:28:06 字数:3394小叶,莫迟怎么样?父亲呢?莫迟和李世民在里面谈话的功夫,李恪就跪在门外反省。

虽然知道父亲此举必定是为了维护莫迟,但李恪还是很担心李世民余怒未消,看到叶芝挎着药箱出来,赶紧低声问道。

陛下说有事要和王妃殿下讲,把我赶出来了。

叶芝做出俯身朝跪着的李恪行礼的时候,低声交代道。

我本来还想维护王妃一二,不过看陛下的态度,应该没有要责怪王妃的意思,你放心吧!结果这一等,又是半天不见动静,李恪本就心急如焚,眼下更是耗尽了所有耐心。

李世民走出房间时,李恪还跪在门前,但一脸的焦急,显然在极力的忍耐着。

刚刚叶芝出来的时候虽然说莫迟已经醒来,而且皇帝也已经消了气,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亲眼看看刚刚面色惨白的昏倒在自己面前的妻子。

她居然怀孕了?!这件事她可是丝毫没有对自己提起!如果他知道的话,根本不会同意她这么大胆荒谬的计划!看到父亲出来,李恪急忙期待的看过去:父亲,莫迟她怎么样,没事吧?叶芝出来的时候,也跟你说了吧?李世民叹了口气,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子那与自己年轻时无比相似的面孔,心头一痛。

莫迟没事,也已经醒过来了。

李恪的样子狼狈极了,额头红肿破皮,双眼也通红通红,一副形容憔悴的模样。

显然,在莫迟昏倒后没能一直守在莫迟身边而是跪在门外等候,对他来说是不小的煎熬。

恪儿。

看着这样的儿子,李世民忍不住低声唤道,声音慈和。

儿臣在。

这次的事情,就当作朕和你之间的问题,莫迟丫头是为你求情,你明白吧?李世民沉吟了一下,续道:你母亲那边,就由朕去说。

她再向你问起,你就说朕不许你再提。

李恪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听莫迟提过似乎因为李世民的维护,使得杨妃已经不再为难莫迟,但这件事如果被她知道,莫迟大概又会变成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是,儿臣知道了,多谢父亲。

还有……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有些关于朕和莫迟丫头的谣言,你不必管它,朕自会处理。

父亲,那件事……您知道了……?李恪一震。

他没想到,这个谣言在那些密卫斩杀之后,竟又有死灰复燃、愈演愈烈的趋势,而且还已经被李世民所察知了。

李世民的唇边泛起一丝冷意。

宫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朕!哼,这等低劣龌龊的心思……若不是朕及时出手,怎么能瞒得过那个鬼灵精的莫迟丫头?这件事你也不必对她说,她怀着孩子,没必要让她为了这些龌龊事劳神。

儿臣明白。

虽然不明白李世民为何会说莫迟是鬼灵精,但李恪还是感激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由李世民处理,自然是最为干净妥当的,只看那些密卫杀人灭口的举动就可见一斑。

说完这些话,李世民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忽然放大了声量,朝李恪吼道。

你这逆子,既然知错了,还不滚进去看看你媳妇,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稳当!是!儿臣恭送父亲。

李恪恭敬的跪伏在地送走了李世民,随即身形踉跄的起身,扶着门框呲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确认不会被莫迟看出异样之后,这才疾步走进内室。

床榻的锦帐中,莫迟的乌发披散在枕上,衬着她白的几乎失去血色的脸庞。

看到李恪进来,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怎么这么久才进来?显然,刚刚李世民故意做戏的大喊,躺在房里的她也听的一清二楚。

李恪尴尬的咧了咧嘴。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该老老实实的说自己因为跪的太久一时不能自如行动的样子不想被她看到的缘故么?总觉得那时候,他倒是理解了太子大哥自觉难堪的心情了呢……幸好莫迟并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太久,而是淡淡的笑着看着一脸担忧的李恪坐到榻边,握紧了她的手。

他一直看着她,但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李恪的视线移向莫迟的小腹,但比起初为人父的喜悦,他现在更多的还是对妻子的担心。

如果你知道我怀孕了,就不会同意我去试探父亲了吧?莫迟眯起眼睛面带疲惫的笑了笑。

从现代而来,莫迟其实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就算除夕那一晚,听到那些王妃贵妇都早早的为人母,也没有扭转莫迟认知中那个早育对身体不利的观念,但是在这个时代,如非特殊,人们是不会去避孕的。

顾虑到年纪太小不愿怀孕这种观点无法被人认同,她也没办法求助任何人。

于是,在李恪返回长安之后的日夜缠绵中,这个孩子的到来实在并不意外。

在叶芝来为莫迟诊断之前,莫迟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是怀孕了,她只是刚刚发现自己经期没有准时来报到。

即便入宫前最后一次和乌卿见面时,乌卿言语中对她浪费、糟蹋了墨池身体的意思暗示的如此明显,毕竟也不是个确定的说法。

在李世民面前,说出最后的那句话,真的是莫迟自来到大唐之后的一场豪赌。

如果没有那句话,就不可能在瞬间压制住李世民的怒气,如果没有这时机巧妙的怀孕,莫迟大概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用这样激烈极端的办法去试探李世民对李恪的看法。

幸好,结果没有让她失望。

想起李世民的话,莫迟不禁紧紧拉住了李恪的手,为德,我的想法是对的。

喔?是吗?听到这句夫妻间自有默契的话,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虽然依然苍白,却显得十分开心的妻子,李恪便知道莫迟一定是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消息,心情也轻松起来。

想坐起来吗?嗯。

莫迟点了点头。

老实说她并不喜欢这种卧床不起般的状态,上次故意装病时,她就曾对李恪抱怨过。

但是李恪刚刚一进门那种双眼通红的扑到自己床边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的模样,让她很难开口说这句话。

现在看来,李恪似乎还记得?不过很快的,莫迟就在为自己的感动而后悔——因为李恪在以这时代男子几乎罕有人会用的温柔态度搀扶莫迟起身之后,就大剌剌的坐在她背后,把她环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这样坐起身,我才能这样抱着你啊!李恪狡猾的冲自己挤着眼睛,一副恶作剧得逞般的样子。

这样逗弄着自己的李恪,看的莫迟一呆。

自从他们离开了慧文苑,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李恪了呢?昔日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这个会恶作剧的男人,会绕着弯子想尽办法占自己便宜的男人,仿佛自己认识他的时间就在昨天。

可是她站在他身边,为他分担心事,为他的未来愚蠢幼稚的去谋划尝试的时候,又会觉得和这个人的相处,早已经过了成百上千年。

怎么了?看着发呆的莫迟,李恪不禁又有点担心起来:还是太累?不然你还是躺下?我陪你躺着也成。

李恪的话引得莫迟不禁莞尔:我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语气,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是吗?李恪想了想,无奈道:你这丫头,太聪明、太有主见,相处久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我面对的是我的一个幕僚,不自觉的就跟着你一起认真起来了。

是么……听了这话,莫迟反倒神往起来。

我要是你的幕僚该多好,作为一个男人,帮着你成就一番事业。

咳咳。

李恪说这话本是想戏弄莫迟一下,叫她为自己的缺乏女人味失意一下,谁知竟招出这丫头这种念头!李恪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你如果真的是个男人,我怎么可能这样搂着你,你又怎么会成为我的王妃,还怀了我的孩子?是啊,我就不可能再做你的王妃,为你生儿育女,今天的这种战术也不能用了……莫迟无奈的撇撇嘴。

说真的,你真的太大胆了,莫迟。

虽然莫迟是玩笑,可听到这话,李恪仍忍不住后怕的紧紧把莫迟搂在怀里,万一,万一父亲没有顾虑到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下令赐死你,或者等你生下孩子之后再赐死你该怎么办!万一发生这种事我要怎么救你?难道真的要指望那只神秘莫测的狐狸精吗?我赌的就是父亲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他是父亲,如此而已。

莫迟的唇边勾起一丝淡笑,再说,你也该相信,你的母亲那么不顾一切爱上的男人,并不是真的糟糕透顶,她不会在看不清这个男人的优点的情况下把自己困在**的,而是心甘情愿留在**陪着她深爱的男人的。

是的,母亲非常非常的爱父亲,我想,我从小就知道。

就像是父亲的心里,其实只有先皇后一样。

李恪有些悲伤的把头依靠在莫迟肩头。

所以我非常难过,他们都有最爱的人,但那个人,从来不是我。

莫迟,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孩子来说,不是他们父母的最爱,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我曾经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别这么说,这孩子听到的话可是会伤心的。

莫迟抚摸着小腹笑了。

因为,他的母亲最爱的人,也不是他,而是他父亲啊……环着莫迟肩膀的李恪,抽出一只手覆在莫迟手上,也露出一丝恍然又期待的笑容。

也对啊,虽然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父母最爱的人,但他的父母,是相爱着的,而且可以不用顾忌去爱他的,这样他就已经很幸福了,对吗?是啊。

莫迟倚在李恪怀里,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应着。

他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孩子的。

一定会的。

九十四 争夫君洛玘设计更新时间2013-7-30 23:08:22 字数:3756莫迟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的贵族圈——毕竟是任教国子监的女师,如今有孕,自然不会再继续任教。

各家有子侄接受过莫迟教导的,都备了贺礼送上。

萧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独孤夫人和萧郑氏喜滋滋的派了人接莫迟回娘家休养安胎,顺便想要教导一下莫迟做母亲的必备常识。

莫迟啊,听说你有了身孕,你娘和我都高兴坏了。

独孤夫人拉着莫迟的手,笑得发自真心。

公主殿下也很为你和吴王殿下开心。

一直生活在萧瑀身边,历经朝代更迭的独孤夫人,并不是个对政治一无所知的普通女子,她知道莫迟如今的作风有些太过锋芒毕露,出头的橼子先烂,莫迟如今借着怀孕离开风口浪尖,是件让她和整个萧家都松了口气的事。

萧郑氏也一脸欢喜:是啊,有孩子就好,有孩子就好。

独孤夫人看了一眼高兴中透着些感伤的萧郑氏,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不由笑道:你娘听说这事之后,开心的一夜没合眼,第二天眼睛通红,我还以为她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呢!莫迟听了心中了然,萧郑氏必定是感怀自己没有孩子这件事,真的哭了一场。

她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萧郑氏的手,认真道:说来是女儿不好,女儿应该干脆把母亲接到王府上住,一家团聚才好。

白白叫母亲为女儿担心。

萧郑氏听得感动,笑着拍了拍莫迟的手。

你在这儿多住几日陪着母亲也是一样,没的听说丈母娘长住到姑爷家的。

听了这话,莫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却不应声。

看着莫迟的反应,萧郑氏忽然恍然大悟,摇头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把你留下,就是你肯,只怕殿下也不答应。

母亲……莫迟有些羞涩的垂下眼,心里却知道萧郑氏所说不错。

从接到萧家来信开始,李恪就闹起别扭来。

可是他就算再不舍莫迟离开身边,也不好拦着刚怀了身孕的妻子回一趟娘家,只好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莫迟倒是有些期待和独孤夫人学习下古代的生育常识,反正和过去一年的分离相比分开也不过几日功夫,安慰了一下略微有些闹别扭的丈夫,暂且离开了吴王府。

此时满心欢喜的她还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走,竟生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原来,李恪自从回到了长安以来,就没进过栖玉院的门,几乎是整日都和莫迟黏在一起,偶尔所作所为也颇大胆。

他本来就想为自己塑造一个纨绔形象,自然不会在乎因此传出什么谣言。

而吴王和王妃如胶似漆的恩爱关系,自然也成为了王府众下人乐谈的话题。

特别是莫迟怀孕的消息传出之后,这些话更是被众人传话的过程中添油加醋,等传进洛玘耳中时,早已经比原来更夸张了数倍。

这些事情,听在栖玉院里的众女的耳中,不啻于是一种折磨。

就连最有冲劲,整天看洛玘不顺眼的石燕子,此时也没了精神。

毕竟她们的身份,如果得不到李恪的宠爱,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假如过去,几乎不近女色的吴王还让她们有那么一丝争宠献媚的勇气,那么现在这个爱妻如命的李恪就让这些女子们连争的勇气都没有了。

王爷根本没把柳氏的事情放在心上,对王妃仍然那么的宠爱!经过上次莫迟与柳氏演的那场戏之后,甚至没有人敢通过讨好莫迟这个正室去接近李恪——别到时候没能接近王爷,反倒把自己的命丢了。

在这些人中,唯一没有放弃的,大概就是洛玘了。

洛玘对于李恪的执着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对莫迟的恨意,也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

于是,在得知莫迟怀孕之后,洛玘更觉得整个心都被恨意烧灼着。

一旦有子,莫迟这个王妃的身份便再也不可动摇,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来到栖玉院的这些日子里,洛玘绞尽脑汁,一直想要想出一个能扳倒莫迟的办法。

为此,她不惜拿出手边积蓄的所有珠宝首饰,贵重衣物,买通王府中的下人打听消息,同时也煽动栖玉院里那些视她为首的女子出去替自己打探消息。

然后,洛玘终于有了收获,那个关于莫迟和李世民之间的谣言,被栖玉院里的女人半是色诱半是利诱的从一个侍卫的口中套了出来。

对方虽然是无意中吐露且语焉不详,但并不妨碍天生对八卦敏感的女人们推断出谣言的细节情况——何况就算没有细节,讲述的时候,她们也都有自动补全细节的才能。

勾引公爹?!这女人竟然胆敢如此无耻!洛玘恨恨的咬牙。

可惜的是,还没等洛玘想出这个消息如何利用才能激起王爷的怒气,让莫迟彻底失宠的时候,王府中就传开了王妃怀孕的喜讯。

为此李恪特意给所有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让大家沾喜气、打起精神做事的同时也是要为还未出生的孩子祈福。

如此一来,萧莫迟这个王妃的地位再次水涨船高,洛玘扳倒莫迟的计划更加艰难起来。

吴王府里的下人,和安州都督府中的下人有所不同。

他们对作为王妃的莫迟远比对这个洛玘姑娘熟悉的多。

当年洛玘刚刚来到这里时,还是以之前的王妃杨氏的陪嫁侍女跟着进的府门,自恃身份的她,除了侍奉王爷和王妃之外,从不和他人打交道,以至于府中很少人知道栖玉院里住的洛玘姑娘就是当年第一任吴王妃陪嫁的侍女。

而莫迟作为王妃,对府中大小事务,都有一份作为当家主母的治家重任。

莫迟性格沉静,不爱摆架子,不爱处罚下人,加上有杨伯协助,在府里颇有威信,想对她不利,本就艰难。

如今众人又刚因王妃有孕而领了赏,更不愿掺和到洛玘的计划中来。

就在洛玘觉得心情烦躁一筹莫展的时候,舒儿和宜儿姊妹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极为有利的消息。

听了舒儿的话,洛玘觉得自己心怦怦乱跳。

她抬起手抚住胸口:你这消息是真的?我们从冬霜那儿打听到的。

宜儿怯生生接口道。

冬霜可讨厌王妃呢,王妃很少叫她们进去侍奉,她这个贴身丫鬟都好久没近王爷的身了。

所以我想应该是真的。

毕竟除了王妃贴身的瑶华姐姐之外,只有她们四个一直侍奉王爷的丫鬟能进王爷和王妃的卧房。

不过,如果真有这个证据,那女人就把它放在梳妆台的奁匣里?洛玘有些不放心的问。

舒儿大着胆子道:可是,王爷应该不会动奁匣吧?听说……王妃殿下今天回娘家去了,王爷自己歇在书房?洛玘突然问。

是啊。

宜儿点点头,姐姐你不是说,我们今天要去给王爷送点心、送汤,趁着王妃不在,让王爷多注意我们么?洛玘点了点头,我改主意了。

既然是这样,咱们今天不去看王爷,去卧房,看看能不能把冬霜提到的东西找出来。

就知道洛玘姐姐不信。

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吓了三女一跳。

这不,我把东西带来了。

突然闯进房间的人,正是刚刚舒儿姐妹提起的冬霜。

冬霜是李恪四个贴身丫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四人里最漂亮的一个,得到这位置之后,心思顿时有些活泛。

只是看了莫迟,再看了栖玉院里的群芳斗艳,才知自己的容貌平平,不过这并没能让她彻底死心。

在门口望风的木香没能拦住冬霜,不由得惭愧的低下头。

幸好洛玘也没有责备她,而是直直的盯着冬霜:那东西,你真的拿来了?是的。

冬霜从袖筒里抽出一条白色锦帕。

——锦帕上斑斑点点虽然已经成了暗褐色,但仍能看得出是血迹来。

冬霜兴冲冲道:这是昨天王妃走后我收拾王妃房间时在奁匣底层发现的。

除了这条元帕还有些碎金子和粗制的首饰,被收得很谨慎。

我知道我说了洛玘姐姐也不信,所以就把它拿来了。

宫中规矩,王妃的锦帕是要进宫呈交给王爷的母妃验看收藏的。

现在,我倒想看看咱们的王妃殿下,要怎么解释她还有一条染了血的元帕……看到这条元帕,洛玘的唇角顿时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她伸出手,急切的将它揣进袖筒。

走,去见王爷!王爷。

洛玘带着一众女子,端着准备好的点心汤水,站在李恪书房门外禀告。

洛玘率领妹妹们给王爷送些点心汤水。

听了这声音,李恪不禁皱了皱眉。

莫迟一走,这些女人就来了么……他本想把这些家伙赶走,可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你们进来吧!是。

洛玘心中暗喜,带着一队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你们带这么多东西来,要往哪里放?看着这些刻意来讨好自己的女人们,李恪半是不耐的问。

洛玘微微一笑,只见队伍最后的舒儿姐妹搬着一个小小的食案,放在地上,然后其余女子才将手中的吃食放在了食案上。

李恪皱了皱眉,这些东西搬到院子里的凉亭去,本王一会儿过去吃,书房里不是吃东西的地方!听到如此明显的拒绝,众女都有些灰心,但还是乖乖的听话,依次又把食物和食案都撤走,然后再鱼贯而出,即使是离开也显得十分有条理。

然而,只有最初便两手空空的洛玘站着没动。

王爷。

又怎么了?嗯?你怎么还没走?洛玘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神色,但她仍恭敬的保持着那种彬彬有礼的微笑,那种她家小姐的微笑,王爷,洛玘还有事禀告。

李恪的眼睛丝毫没有离开书的意思,说吧。

王爷请看这个。

李恪的态度促使洛玘把心一横,也不顾什么铺陈,从袖筒里取出那条锦帕。

这是收拾王妃卧房时偶然发现的。

这是……听到她们从莫迟房里收拾出什么东西,李恪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才放下书,就发现洛玘拿出了令他意外的东西。

王爷,这是元帕。

可是,王妃为什么会有这个呢?洛玘明知故问的说。

她知道,李恪对宫中的这个礼节也必然是知道的,自己不需要给出答案,只要种下猜忌的种子就够了。

……王爷,您就真的一点也没有怀疑过,王妃殿下的贞操么?洛玘楚楚可怜的看着李恪,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单纯无辜,但是吐出的字眼却是那么的狠辣。

王妃殿下花容月貌,生就一副天生媚骨,如此女子,离开王爷那么久,王爷真的相信她……从未和别人有过牵扯?就像是那个留在王妃殿下身边的孙达,王爷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李恪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眼睛死死的盯着被洛玘呈上的染血锦帕。

他意外的对这条锦帕的花纹印象深刻,那是那天早上,他被莫迟推下床时,看到随着自己飘落在地的东西,只是那时候,它还洁白无瑕。

九十五 犹记当年丹砂红更新时间2013-7-31 23:54:32 字数:3172王爷就算是不相信,也会怀疑她吧?然后大概会发现很多的谣言,而她就在这把火上加柴,让王爷对那个小丫头彻底绝望,等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她也会彻底失去王爷的心,那对她来说一定是很好的报复和惩罚吧?然后,王爷会想起自己和他当年美好的回忆,她会重新回到王爷身边,就算无法当上王妃,就算最多只能做个孺人,她也会得到王爷最多的宠爱,那对她来说,比什么地位都更有意义。

看到李恪的神情,想着今后美好的未来,洛玘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微笑。

洛玘,一直板着脸盯着锦帕,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李恪终于再次开口了,他抬起头,眼神充满探究。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拿来的?本王可不记得,你负责打扫本王与王妃的房间。

李恪的态度让洛玘的神情有些僵硬,像是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会提出这样问题一般,洛玘向后踉跄了小半步,但很快她便保持了完美的姿态,垂着头,低声回答。

这是冬霜偶然发现的,她不知是什么东西,就随手那在手里把玩,正巧被我发现,就……就拿到本王这里来?李恪一挑眉,冷笑道:冬霜跟在我身边也快两年了吧,难道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就算发现了什么东西,她也应该交给王妃,王妃不在家的情况下至少还有杨夫人吧?她怎么能交给你?李恪那种明显视的洛玘如无物的态度令洛玘感到十分难堪。

然而以她的身份,也确实无从反驳,她咬着嘴唇,也许是冬霜和栖玉院中的妹妹们一样把洛玘当作姐姐的缘故吧?姐姐?李恪冷笑了一声,将锦帕收起来,然后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盯着洛玘。

原来是这样么?不过,你是不是理解错了这个意思?就算你的年龄比王妃要大,她才是你们所有人的‘姐姐’,不是你。

!听到李恪说出这句话,洛玘瞬间脸色一变。

她本来以为李恪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至少已经对莫迟有了怀疑,谁知道到了这种时候,他却依然可以说出这样维护莫迟的发言。

是,王爷……至于那条锦帕……你觉得,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呢?是什么理由,促使你把它送到本王面前来的呢?洛玘只是觉得,这东西还是交给王爷为好。

哦?难道不是为了让本王知道,莫迟的贞洁可能并非为本王所得?没……被一下说中心思,洛玘嗓子发干,不知该从何辩解。

本王可以告诉你,本王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多么的英明神武,但至少是个有常识的男人……而且李恪根本不给洛玘辩解的机会,声音愈发阴冷起来:还是你觉得,本王是那种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连自己的妻子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可怜的糊涂虫?听了李恪的话,洛玘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这一点,得到这条被莫迟藏起的元帕和莫迟不守妇道的谣言,都让她为找到了莫迟的把柄,为发现了能够扳倒莫迟的机会而兴奋,这种兴奋使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李恪不可能连妻子的处子之身是否为自己所得都不清楚。

再退一步说,即便这件事是真的,也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这么大的侮辱。

而且碍于身份,莫迟就算失宠,也不会有什么真正实质上的危机,可是知道这件事的自己,却有彻底消失之虞。

看来你也明白吧?看着面如死灰的洛玘,李恪冷冷的笑了起来。

虽然这种事本王没有责任要对你解释,但是本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王妃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属于本王的,没有任何人碰过她,也不会有除了本王之外的任何男人碰她,你明白了吗?洛玘,洛玘并没有诬陷王妃的意思。

事到如今,洛玘只能硬着头皮辩解。

俗话说捉奸捉双,更何况本来这件事就没有任何的实际证据。

仅凭一条染了血迹的锦帕就怀疑莫迟不贞,就像是李恪说的,也未免太过愚蠢了。

哼……原本看在你呆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既然你意图污蔑王妃的名节,看来,这王府你也不必再继续呆下去了。

李恪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给洛玘下了最后的判决。

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听到李恪的这句话,洛玘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王爷,我不要离开!洛玘似乎是想要跪下求情,可脚下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伸出手扯住了李恪长袍的下摆:王爷,不要赶走我,我一直好好的管理着栖玉院,也没有对王妃说出过关于小姐的事,您留下我吧好不好?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关于崇敏的事,本王从没想过瞒着莫迟。

看着软倒在地上的洛玘,李恪冷漠的吐出让她精神彻底崩溃的句子:甚至包括你不清楚的部分,本王也会告诉她。

洛玘,你一定很奇怪吧……李恪蹲下身子,伸出手捏着洛玘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为什么在崇敏死后,本王对你的态度会变这么多?你是不是真的曾经以为,本王是对你动过心的?难道没有吗?洛玘的眼泪不停的顺着脸颊落下,滴在她精心挑选、想要讨李恪欢心的裙摆上,当时王妃还活着的时候,王爷曾经那么喜欢洛玘,几乎每晚都陪在洛玘身边,那段时间,是洛玘最幸福的日子。

李恪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冷酷的神色:可惜啊,洛玘,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还算聪明的女人,原来你比其他人都更加愚蠢么……王爷?你从来没想过吗,本王可曾说过喜欢你?可曾说过爱你?可曾说过这些话,甚至是和这些字句意义相似的话呢?李恪久违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洛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你呢?洛玘,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只是因为本王昔日曾经宠幸过你,还是因为本王曾经重重的赏赐过你呢?……洛玘颤抖着说不出话,她知道李恪的话是对的,确实那时候王爷只是经常歇在她房里,她也从王爷那儿得到了从未见过的丰厚赏赐,那些漂亮精致得不输给王妃的衣裙和钗环,让她彻底陶醉在了得到王爷宠爱的美丽梦境中。

然后她的小姐柔柔的说自己会让她成为孺人,再然后她们到了安州,小姐病死了,而自己虽然得到管理栖玉院的权利,却再未得接近过王爷。

她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失了宠,却从未想过原来这个男人的心,始终没有在自己的身上。

你完全不懂……李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甚至还以为本王一直在思念你的小姐……你完全不懂,不管是你还是你家小姐,都从来没有……在本王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洛玘的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行,完全没有把李恪后面的话听进去。

王爷一定是在说谎吧?是因为自己愚蠢的举动让他生气,他才会说他没有喜欢过自己,甚至没有喜欢过……小姐……看着目光呆滞,如同活死人般的洛玘,李恪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

洛玘对莫迟的恶意他察觉已久,如今洛玘主动送上门来,使他终于能够顺理成章的解决这件事,叫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至于那条锦帕的事情,他自信可以从莫迟处得到答案,就如他对洛玘说的——他总不会连莫迟的第一个男人是自己这件事都没有信心吧?本王不会处置你的。

李恪站起身,不再看向脚下失魂落魄的洛玘。

内院的事情是王妃的职责,本王不打算越权,等王妃回来之后,本王会把你做的事情交给她处理……不要!洛玘惊恐的大叫,王爷,不要!洛玘愿意受罚,但是,不要把我交给王妃……不要啊……李恪却对洛玘的大叫理也不理,自语着。

……也许,她反倒会如你所愿,不会赶走你。

只可惜,陷入绝望中的洛玘,完全没有听到这最后的一句,就被两个粗使仆妇拉出了书房。

院中凉亭里原本满心欢喜等着李恪出来享用食物的其他众女,看着这样被拖出房间的洛玘,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刚刚发生了这种事,等李恪走到众女面前拿起点心的时,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这些女人畏畏缩缩的样子,李恪也失去了惩罚她们的兴致,挥挥衣袖不耐道:你们都回栖玉院去吧,从今往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院门半步,听到没有?赶走了众人之后,李恪忽然觉得格外思念莫迟。

如果是莫迟,她不会像洛玘那样完全不懂感情,把事情想得那样肤浅又简单,还心生恶念,如果是莫迟,她不会像那些女人只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吓得不敢抬头畏畏缩缩,如果是莫迟……真奇怪,莫迟明明才离开了两日,他就觉得已经无法忍耐——自从知道莫迟怀孕之后,他似乎对她的依恋达到了一种痴狂的程度。

——那是他的妻,她和她腹中的孩儿,就是此时他的全部。

九十六 却惜今日春雪白更新时间2013-8-1 23:57:51 字数:3809在萧府住了才五天,莫迟就被迫不及待的李恪亲自接回了吴王府。

在独孤夫人、萧郑氏和襄城公主戏谑的注视下,莫迟羞涩的跟着李恪离开了萧府。

李恪倒不顾忌旁人的态度,照样对妻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于独孤夫人、萧郑氏和姐姐襄城公主饶有深意的眼神,也视若不见,一直等到两人一起回到了房间,李恪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李恪的变化当然瞒不过身边的莫迟,她伸出手,握住李恪的手,低声问。

李恪朝她苦笑:我觉得我应该再早些来接你。

再早些?莫迟高高的挑眉。

虽然对于李恪的一番深情她也很感动,可刚刚被众人取笑的这种感觉叫她觉得非常尴尬,虽然明知道大家完全都是出于善意,但是这样的情况让自尊心颇高的莫迟仍感难以应对。

如果李恪再早些出现,只怕更会被人取笑。

很明显,虽然李恪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但被女性长辈们用那样的态度取笑的事情他也有些疲于应对。

就算如此也要接自己尽快回去的李恪……想到这里莫迟不禁问道:难道出了什么问题?不错,府里最近的确是出了些事情。

李恪并不打算隐瞒,坦白对莫迟道。

你不在府里,那些女人们可是格外的不安分。

也是,我身怀有孕,对她们来说,大概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听到这句话,莫迟的心头浮上淡淡的不悦。

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是有些反常的,身为孕妇,想要继续保持那种冷静理智的情绪显然不那么容易。

听到莫迟微微带刺的话,李恪反倒有些愉悦的眯起眼睛,搂住莫迟的肩:所以,才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

洛玘的事情,也等着你回去处理。

我说过,后院的事情交给你,我绝不过问,所以如何处罚,还是由你这个王妃来决断。

洛玘怎么了?听到这个名字,莫迟皱了皱眉。

你看这个。

李恪想了想,慎重从怀里掏出了那条锦帕。

那天,洛玘拿着这个东西来见我,说是你藏起来的东西。

莫迟当然认得这条被自己藏起来的锦帕,也瞬间明白了洛玘的恶毒心思,眉头皱得更紧。

想不到她居然会拿到这个。

她之前分别对乌卿和李恪旁敲侧击的试探过,知道这条锦帕应该是乌卿动的手脚,为的就是把莫迟和李恪之间一夜清白的事情瞒过杜老板娘——这狐狸虽然嘴巴毒,又总是神神秘秘,可也确实是一直在以他的方式保护着莫迟的。

乌卿的这番细心与用心,还是叫莫迟有些感动的。

只是她对李恪提到乌卿出现是在她来到萧家之后,因此这条锦帕她也就没有再向李恪提起,没想到会被人拿到李恪面前。

我问过了,是冬霜悄悄拿的。

李恪脸现不快。

这个丫鬟平时是伺候我的,我便自作主张的先罚了她,又换了个新的冬霜。

是冬霜……莫迟了然的点了点头。

李恪或许不自知,王府中稍有姿色又有些野心的丫鬟,常会用一种如同猎人看到猎物一般的眼神含情脉脉的看向李恪,这其中也包括冬霜。

这种对自己丈夫太过明显的憧憬当然瞒不过同为女人的莫迟,只是大多数丫鬟会在看到王爷独宠王妃、栖玉院众女被冷落之后死心,可冬霜的眼神却越来越露骨,洛玘会拉拢冬霜作为同谋一点都不稀奇。

比起从未放在心上的冬霜,莫迟更关心洛玘的事:为德,洛玘的事情,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理?我本想把她送走。

李恪长叹了一声:但是我想,你或许不会同意。

喔?听到这话,莫迟那原本锁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不是么?是你说的,你宁可接受我的过去,也不想再迎接更多未来。

李恪伸出手,轻轻刮了刮莫迟的鼻尖。

所以有洛玘她们这些过去就已经足够了。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打算赶走洛玘。

听到李恪说中自己的心思,莫迟露出飨足的笑容,斜倚在李恪怀里,低声道:非但如此,我还打算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给她孺人的位置。

什么?李恪反倒是被吓了一跳。

你是认真的?那日我去试探父亲时,父亲曾说我善妒……莫迟把头埋在李恪怀中,嘟囔着。

因为我卖了别人送给你的歌姬。

啊,是柳氏那件事?李恪不以为意,这件事和父亲解释一下就是了。

嗯。

莫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

不过父亲没有说错。

我的确是个善妒、爱吃醋的女人。

我知道,我是个很自私的王妃。

即便是身怀有孕,我也没有像是其他的贤妻那样把你推给其他的女人。

不过,我也确实做不到这种事。

感觉到莫迟内心的动摇,李恪把手臂收紧,将莫迟紧紧锁在怀里,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知道吗?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你从来都不会把我推给别人。

不像是父亲,也不像是母亲,你选中了我之后,就义无反顾的决定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

想起当初在安州,莫迟为洛玘第一次讲情时的情形,李恪的嘴角微微上翘:记得那个时候,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是你,不一定有勇气像她那样。

我倒是觉得,如果那样被我冷待的人换成了你,你一定会有甩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勇气。

你无法把我推到别人身边,相同的,你也不会那样低声下气的求我不要抛弃你。

我啊,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李恪的告白让莫迟的脸庞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晕。

为德,虽然我不会把你推给其他人,可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对不起栖玉院里的女人们。

作为妻子,我从没觉得独占你是错的,但是为了让我能伪装成大度宽容的正室而让她们就这样没名没分的留在栖玉院里……即便不打算给她们宠爱,至少可以给她们一个身份。

感动过后,莫迟说出了自己的考虑,自嘲道。

而且……如此一来,我还可以继续充当那个大度宽容的正室,把这个形象演绎的更加完美吧……可是莫迟,我不觉得洛玘会领情。

这次,洛玘就是在诬陷你之后,都还曾想要用一件事向我求情。

李恪说到这句话时,语气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我担心他会更加的过分……她的依仗,就是在我之前的那位吴王妃的事情吧?你怎么知道?莫迟这种了然的态度,让李恪有些吃惊。

她曾经对我提到过,我想,应该是这件事。

听到莫迟这样的回答,李恪顿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莫迟,崇敏的事情,我没有想要隐瞒你。

但是,一直以来我也确实不怎么想要对你提到她。

崇敏,这个陌生的名字就是之前李恪的妻子?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莫迟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意外的平静。

她静静的看着李恪缓慢的讲起他的结发之妻,没有怀念,没有伤感,有的只是平铺直叙的回忆。

崇敏的父亲杨誉,是个让我羞于与之结亲的男人,好色、荒诞、行为放浪、为官糊涂……除了和母亲份属同族,有个备受母亲喜爱的漂亮女儿之外,他实在没有任何的优点。

提起杨誉,李恪面露憎恶。

那年我刚刚和他的女儿定下婚事,他也因此才有资格入宫饮宴。

结果酒醉之后,居然在宫中调戏宫女,被都官郎中扣押审问,他在千牛卫任职的儿子还为此告到父亲面前,使得我也受到牵连在朝堂之上成为笑柄。

我那时候年纪小,觉得特别难堪,也因此从娶亲时,我便心有不满,大概那时候让崇敏也觉得很难堪吧。

这桩婚事就这么别别扭扭的成了。

订亲之前,我曾见过崇敏一面,对这个像木偶似的大家闺秀,并没有什么好恶,可惜她那个爹爹,却着实让我厌恶到了骨子里。

我们成亲之后,就一起前往我当时的封地齐州,她平时总是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亲近——何况我本来也不想亲近她。

崇敏虽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和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她冷漠死板,我们就连同房,也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李恪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年轻贪玩,她又身体虚弱,不能和我骑马出游,如此时间久了之后……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王爷,我将洛玘给了你好不好?我当时很生气的拒绝了,因为我……说来可笑,我曾经看过母亲那么的爱父亲,也向往过有一个这样爱我的女子,所以在那之前,我对于身边教导人事的丫鬟都不太亲近,也没有庶子女。

我想,我是期待过她能成为一个爱我的妻子的,但是……在她三番五次对我故作温柔大方的说出这样的话以后,我就知道,我是再也不会爱上这个女人了。

我想,她大概也从来没想过要爱我吧!她对我,应该也是心有抵触的,我开始怀疑,她是心有所属,不然的话,怎么会一个劲把我往别人身上推呢?于是,我干脆遂了她的心愿,纳了她的陪嫁丫鬟洛玘。

也许是因为一起长大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洛玘非常崇拜她家小姐的缘故,她的行动举止,简直就像是崇敏的影子,让我一直都觉得非常难受。

她以为我很迷恋崇敏,于是像是要补偿我崇敏的冷淡一般,对我特别的热情。

我可以给她锦衣玉食和表面上的日日承欢,但是面对一个傀儡、一个影子,我又如何能投入什么感情?结果这样,似乎让这女人越发胡思乱想起来。

胡思乱想?莫迟想起洛玘神神秘秘的样子,皱起眉,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洛玘认为,杨崇敏的死,是你做的手脚?李恪的嘴角不屑的撇了撇:八成是吧!她大概以为因我宠爱她的事逼死崇敏的,所以才会在崇敏死后冷落了她。

其实崇敏本就体弱,之后更添了葵水不尽的毛病,到了安州之后,她病的越来越重。

等我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服药时,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救不回来了。

说完这些,李恪的神情显得格外疲惫。

在她死后不久,杨誉获罪、全家下狱的消息传到了安州。

我才在她的遗物里看到了一封杨家寄来恳求她伸出援手的信。

以我们相敬如冰的关系,她当然不可能主动向我求助。

而杨誉之事,我虽然也收到了消息,但确实根本不打算出手相助。

如此说来,她的死,倒也确实是我的责任。

莫迟听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李恪没有提到他是否真的清楚杨崇敏为何对他冷淡疏远,是教养使然又或是早已心有所属,此时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杨崇敏这样的怨妇,在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绝不会少。

说来不怕你觉得我冷酷,对于崇敏的死,我没有觉得多么痛苦。

我只是暗暗的决定,再娶的时候,一定要找到一个能让我去爱,也肯爱我的女子,再也不想要之前那样的婚事……然后,就在那一晚,我遇到了你。

九十七 有子并非万事足更新时间2013-8-2 15:03:36 字数:3482在叙述杨崇敏的事情时,李恪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特别怀念,或是伤感的神色。

他只是显得很疲惫,就像是所有人回忆起自己觉得很无可奈何的一段生活时的神情一样。

只有在最后,当他提起和莫迟的初识时,眼神中才又绽放出了异样的神采。

这样的变化,莫名的让一旁的莫迟觉得很开心。

李恪说完之后,只是静静的看着莫迟,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莫迟咬着唇,苦恼的想着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

杨崇敏,这个过去她虽然介意,却始终连名字都没有问过的女人,如今被李恪这样直接的将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都摆在眼前,这让莫迟有些措手不及。

李恪没有提起杨崇敏的事情时,她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自己心底的一根刺,可是等她听李恪坦白了一切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嫉妒这个女人的存在。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沉默了不知多久之后,莫迟听到自己的声音略显干涩的响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做出了回答。

为德,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莫迟……李恪深吸了一口气,听了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崇敏的事情也好,洛玘的事情也好……我不想对你说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不希望你看到我这样的一面。

我并不是什么圣人,甚至可能连好人也算不上……听你说了这些之后,我确实觉得有些意外。

莫迟微微一笑,想起了那晚自己还因为乌卿指责李恪太过心软而哑口无言过。

但是如今看来,李恪的心软重感情,似乎只针对他所在意的某些特定的人,担心他是否过于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完全没有必要。

看着李恪有些僵硬的脸色,莫迟笑着把话继续了下去:我曾经怕你太过心软,现在看来,反而是我多虑了。

为德,圣人是不能当皇帝的。

听到莫迟这样的回答,李恪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他看着莫迟不似作伪的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本以为你会……我还是小看你了。

我很好奇,你难道不会担心,我这样冷酷的人,有一天也会这样对你?为德,那我问你。

莫迟想了想,突然拿起那条染血的锦帕道:你对这条染了血的锦帕,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么?问你什么?李恪看向那条锦帕,挑了挑眉。

虽然我知道,我们第一次共度的那夜,你的床上的确有这样的一条锦帕,但是我也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女人,就算那些地方真有可以伪装成处子的秘术,你的反应也是装不出来的。

莫迟啊,虽然你在人前总是一副很聪明的样子,但是在我看来,你意外的坦率呢……这就是了。

莫迟将锦帕放回原来的位置收好。

当初为了瞒过杜阿姨,我弄破手指做了这条假元帕,你即使发现了,也没有怀疑过我。

她转过头望向李恪,既然你能够如此信任我,我又为什么要为了过去的事情就去怀疑你呢?看着李恪既惊又喜的神情,莫迟微笑着抚摸着小腹,神情平静慈和:宝宝,其实妈妈说谎了,妈妈也会觉得不安,也会担心。

随着了解的深入,便会感到你的爸爸比妈妈想像中还要厉害得多,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站在他的身边?而那样的他,会不会有一天变了心,会不会有一天对我也冷酷起来呢?可是,我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又有了你,那就算再不安,妈妈也会坚持到底。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全都明白了,我也该准备一下入宫请旨了。

强压着心中的那股动摇,莫迟若无其事的笑道。

入宫请什么旨?李恪奇怪道。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不打算赶走洛玘,不但如此,我还打算给包括她在内的栖玉院众女们求得一个身份,把我贤妻的形象,完美的保持下去。

莫迟自嘲的勾起嘴角,但很快便狡黠的看向了李恪。

既然我的夫君是个坏人,我也可以做个虚伪的坏女人吧?李恪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反对,我想父亲也不会反对你这么‘深明大义’的要求的。

他故意在深明大义四个字上咬得很重,眼神里却不是戏弄而是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希望莫迟这样做。

他不喜欢看到她为了自己去做违心的事情,他也不需要符合自己身份的妾室们。

他明明只要有她一个就足够了啊……李恪一直把莫迟送到府门口,目送她乘坐的马车离开,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杨乘看着李恪,憨憨的问:王爷,您没有把派人挑唆洛玘生事,好制造机会赶她走的事情告诉王妃殿下?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能说出口。

早在他得知柳氏的事情之后,就已经开始计划着,要把栖玉院中的女子们遣散,也省的莫迟花心思在提防这些女人上。

反正有了莫迟,他已经对其他的女人没了兴致。

而且虽然莫迟没有明说过,可他却能察觉的出她对自己的那种独占的渴望。

——这种会被时下的人看做是妒妇的心情,却让李恪着实感到高兴。

从小被父母排斥在外的李恪,从没有真正意识到,他有多么的期盼一个希望能够独占他的存在。

只可惜,他最终也没能告诉莫迟,洛玘会有这番举动,是中了他的计,他希望借机制造出遣散众女的理由。

他真正期盼的,是只属于他和她,还有他们的孩子组成的家,没有其他人。

为什么?杨乘不解的问:您不是希望遣散栖玉院,才故意让我派小何那小子去洛玘面前散播谣言,挑动她出面的么?算了……想起自己的一番用心,李恪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也不要让王妃知道。

是。

杨乘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这种尺度,他一向掌握的极好。

假如莫迟知道自己计划遣散栖玉院的想法,会不会为了名声之类的理由反对?想到这种会叫自己感觉不舒服的可能,李恪就不愿意再想下去。

幸好她只想给这些女人一个地位,还没愚蠢得想把自己让给其他人……想到这里,李恪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他最后叹了口气,径自到书房去了。

反正也只是名分不同,实际上并不会有任何变化,不是么?皇宫之中,李世民对莫迟的话则颇为意外:你的意思是,要朕正式册封恪儿的那些姬妾们?正是如此。

莫迟垂着头,做出恭顺的模样:莫迟怀有身孕,自然需要找其他人来服侍王爷。

何况,按规矩,王爷身边本就该有这么多人侍候的,还是儿媳耽误了。

丫头,你同朕说一句实话,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恪儿的想法?李世民紧盯着莫迟。

是莫迟的意思。

听了莫迟的回答,李世民长叹了一声:你虽然如此的贤惠,只怕恪儿未必会觉得高兴吧?父亲何出此言?李世民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有些出神,半晌才语焉不详的答道:大约是朕的经验之谈吧,恪儿的脾气和朕一样,他能来求朕娶你,就不大可能到了此时才突然想要给那些姬妾们一个身份。

也罢,既然是你亲自来求的,朕便答应你,朕下旨就是。

多谢父亲。

李世民一边笔走龙蛇的下旨,一边睨了莫迟一眼:不过丫头,你求来这道圣旨,就真觉得开心么?莫迟默然。

虽然要办的事情办成了,但她确实一点不觉得开心。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为那些女人们争来了一个身份,但事实是这些女人们就此在名义上顺理成章的可以和自己分享丈夫。

这种事,怎么可能令人开心?傻丫头……看着莫迟的反应,李世民再度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你现在身子不便,也不必多礼了,回去多多休息,这些事就少想一些。

之前恪儿本来同我说今年要带你回安州,如今你们就暂且留在长安吧,等孩子出世以后再说。

是,谢谢父亲。

心情复杂的莫迟带着圣旨返回了王府。

她能想象得到,栖玉院里的女人们,接到这圣旨之后会多么的欢欣鼓舞。

特别是洛玘,大概会有一种绝处逢生般的心情吧?请旨的时候,她报了洛玘和石燕子为孺人,其他人则为媵妾,这本来是她早就想好的名单。

她早知石燕子同洛玘不和,让她们平起平坐,到时候自己就能够坐山观虎斗,由着她们分成两派各自折腾。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种发展会非常有趣的,为什么现在却觉得这样的别扭呢?还有李世民那时候的问话,李恪……也不希望自己这么做么?小腹传来的痛感,打断了莫迟的思绪,像是在提醒她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刻。

她收回心情,决定按照李世民最后的叮嘱,少想一些。

之后的发展,和莫迟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洛玘本来心如死灰,在接到这道圣旨时,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石燕子更是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众女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欢天喜地的收起自己的朝服和头面。

然而,李恪适时的一道命令,却叫所有女人瞬间恢复了清醒:之前的禁足令照旧,如无特别命令,不得踏出栖玉院半步。

虽然身份和待遇比之过去有了飞跃,但是境况却和从前一般无二。

这一命令也让再次心中燃起希望的女人们冷静了下来,王妃有孕,亲自请旨为众女册封的情况下,王爷还如此下令,这是为了安王妃的心哪!事实上李恪的目的也达到了。

有了这道命令,不光吴王府里格外的太平,莫迟原本烦躁的心情,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萧郑氏嘱咐她提防的那些内宅之中的种种手段,完全没有发生,有李恪每晚陪伴,莫迟的孕妇生涯,过的甜蜜温馨。

这年冬天,李恪和莫迟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出世了,是个健康的男孩,母子平安。

李世民闻讯大喜,亲自为这个小皇孙赐名为仁。

九十八 请来仙家问缘故更新时间2013-8-3 23:56:13 字数:3330李世民亲自赐名,对这个刚刚诞生的孩子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荣耀,就连对莫迟仍抱有不满的杨晏筠,也为有了孙儿这事高兴了好一阵。

不过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最高兴的人无疑是李恪。

莫迟怀孕时,李恪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腹部一点点的隆起,感受着那个孩子在她腹中渐渐长大,心中的期待也随之一点点的被填满。

曾经,他对子嗣完全不以为意,甚至对于身边女人们对孩子的期待都感到不可思议,对自己是否能够去爱自己的孩子也有怀疑。

但是莫迟的计策无疑是有效的,虽然期间的过程让他胆颤心惊,但是结果却也确实让他有所释然,可以不必顾忌的去真正期盼这个孩子来临。

当他在产房门外提心吊胆的等着莫迟辛辛苦苦生下那个粉红色的小肉团子,真正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李恪才第一次体会到何谓血脉相连,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神奇得几乎不真实。

这巨大的幸福,使原本已经英名渐树的吴王出入都带着有些傻气的笑脸,幸好人人都知吴王刚喜得贵子,总算也能理解吴王这股子傻气从何而来。

——这一年来李恪留在长安,在安州的作为也已经传开,总有不少人出于各种理由和借口登门拜访,期间对李恪的人品风流赞不绝口的人大有人在。

李恪一直谨记莫迟帮李世民传话时提醒他的话,尽可能的低调,不要过早卷入到太子之位的争夺中,因此目前东宫李承乾的对头,依然是魏王李泰。

可是李恪不似李泰那般张扬的作风,反而很易令他人对他产生相当的好感。

就连倍受李世民信任重用的李淳风,也登门拜访了几次,不过这几次都欲言又止,让李恪非常奇怪。

可是比起喜不自禁的李恪,初为人母的莫迟,表现却有些古怪。

李恪发现她经常会看着孩子默默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关将近,李恪这日回房时,正看见莫迟又盯着儿子发呆,不禁奇怪道:莫迟,怎么了?啊,没什么。

莫迟回过神来,看向李恪,笑了笑。

我在看宝宝。

宝宝怎么了?李恪顿时有些紧张的凑过来,却看到襁褓中的儿子躺在那儿睡得正香。

这小家伙,睡的挺好呀?是啊……莫迟看着儿子,无奈的神情中终归还是温柔占了上风。

她没办法和李恪解释,自己比李恪更加缺乏真实感。

随着孩子在腹中成长,她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也就越发强烈,如今孩子出生,这种感觉更是达到了顶峰。

有乌卿的法术,有叶芝的医术,莫迟这孩子生得其实要比这时代的其他女子安全的多。

虽然同样得历经剧痛,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可是,先不说她到此时还是很难接受自己这个高中生的年纪就已经升级成了孩儿妈,就是这个孩子本身,也叫莫迟感到心情格外难以平静。

——历史上的李恪,长子的确叫李仁,可是那个李仁,并不是贞观十三年出生的啊……孩子出世之前,莫迟还曾幻想过这可能是个女儿,那么对于历史的记述,也就不会造成什么冲突。

但是事实证明她还是想错了。

历史,已经有了变化。

莫迟无法否认,这件事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一直以来,她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对于未来的预知。

然而李仁的降生似乎提醒了她,随着她的出现,历史已经不再是一成不变。

仔细回想起来,自从来到李恪身边,她的确做了很多事。

她成了历史上从未提过的女师,教导皇子和国子监的学生,把拼音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介绍到了这个时代的大唐。

她借用武则天的政见得到了李世民的欣赏,甚至还干涉了魏征提出《十渐不克终疏》。

然后,她为李世民和李恪父子之间解开心结,借着帮李世民传话的机会,暗示李恪韬光养晦,以期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天。

虽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干涉过历史上的大事,但是现在看来,历史依然发生了改变。

李仁的出生就是明证。

她若从此无法预知未来,也就意味着,李恪未来可能面对更多不可预知的风险。

面对这样不利的局面,莫迟却无能为力。

她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已经聪明到可以帮着李恪在未来的争斗中无往不利的程度。

今天又有客人来拜见?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莫迟微笑着迎向李恪,像个普通的妻子那样帮他脱掉外袍。

待客这种事他们在长安住的一年里已经非常习惯了,李恪每次都能极为恰当的表现出一个皇子、一个王爷应有的才能,却从不曾表现出任何逾矩的地方来,而且言辞态度中都对太子承乾推崇备至,显然已经准备好未来做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弟,所以莫迟对此并不担心,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若是往日,李恪多半会牢骚个两句,随便带过此事,反正这些事情莫迟也并非认真过问,可这次听到她的问题,他却认真起来:对了,最近有一个人来的很奇怪。

哦?莫迟,你该知道太史令李淳风吧?李恪道:他来拜访过我几次,可每次都语焉不详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有什么打算。

李淳风……他会不会是想见我?莫迟沉思了一会儿,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感觉,脱口而出。

这名字莫迟的确知道,当初她在国子监教课时,算经科的主要讲师就是李淳风。

历史上的李淳风是个天文学家和数学家,精通术数天文。

而野史里的李淳风除此之外,还是个修道有成的仙人,据说能看透未来,和为武则天相面的袁天罡并列贞观时期两大神仙。

莫迟向众位皇子提出阿拉伯数字和算数符号之后,李淳风闻讯便有意与她相见,声言要探讨一番。

不过随后莫迟就怀了孕,并从此不再公开抛头露面,只安静在家待产,两人也没有机会相见。

如今莫迟提起,李恪才觉莫迟言之有理。

以李淳风的身份,登门是为了拜访王妃,确实难以开口。

既然如此,不然我干脆请他过府饮宴,然后顺理成章的让你这个女主人和他见上一面?李恪想了想,突然提出了这个建议。

嗯?莫迟有些意外的看向李恪。

作为一个唐朝的男人来说,李恪的思维算得上是比较超前甚至近似现代,他欣赏莫迟的独立个性,不介意她去做女师名扬四海,也愿意让莫迟做他的家中的女幕僚,但是对妻子的独占欲,使他对于其他男人关注莫迟这种情况,依然会耿耿于怀吃个干醋,主动邀请其他男人来见莫迟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反常。

李恪却不明白自己的话让莫迟有多么意外,仍然兴奋的说:不妨也叫他见见宝宝,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听李恪提起儿子,莫迟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李大人见了宝宝,能说出什么来?你不知道?这次换成李恪惊讶了,李道长的道术非凡,有仙人之能,他来见见宝宝,为宝宝的将来卜算一二,也是件好事。

李道长?莫迟越发惊讶,但旋即释然。

既然这个世界能有黑狐精乌卿,那么李淳风真的是什么仙人也不稀罕了。

是啊,虽然李道长在朝中担任太史令,不过他还是坚持要大家称呼他为道长,平日打扮也不穿官服,而是身着道袍。

李恪解释道:李道长是我朝三位仙人之一,他若愿意为宝宝卜算一番,也是造化。

如果……李道长真的这么厉害。

那他是不是能看出来……莫迟欲言又止的看向李恪,李恪愣了一瞬,顿时明白了莫迟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声:若道长真的看出了什么,给了什么预示,那我也只得认命,虽然不打算坐以待毙,但也得早点带着你跟孩子隐居山野啦!说完这话,李恪便不再犹豫,亲自下帖去请李淳风。

看着他的背影,莫迟却笑不出来。

李淳风,这位仙人,究竟能看出多少来呢?李淳风接到李恪的帖子之后,果然干脆的答应前来赴宴,为表示尊重,李恪亲自到府门前迎接。

李道长,这便是内子。

终于,李恪陪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莫迟急忙迎上前去,李恪高兴的为李淳风和莫迟引见彼此:夫人,这便是李淳风李道长。

贫道见过王妃殿下。

李淳风不愧有仙人之名,双眼湛湛有神,颌下蓄着三缕长髯,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单掌在前,向莫迟稽首为礼,显得飘然出尘。

妾身见过道长,道长不必多礼。

莫迟退了半步,不敢受对方这一礼。

道长请坐。

李恪将李淳风让到主宾席上,自己也携着妻子在主位坐下,吩咐开席。

落座之后,莫迟再次看向这个李淳风。

他刚刚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很有些古怪,那种似是探究,似是了然,又似是惊讶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不知为何,莫迟却觉得自己很清楚的可以感知到对方的这些心情。

然而在这之后,李淳风却什么都没说,只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淡笑,径自坐下,然后开口道:幸而王爷设宴,才叫贫道有机会向王妃探讨一番数算之学,酒席可简略些,贫道对那数字和计算符号,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请教王妃了。

此事好说。

李恪自然一口答应。

妾身不敢当。

多谢王爷和王妃成全。

李淳风笑容不减,贫道还有一事相求,希望王爷能够答应。

哦?贫道想要和王妃殿下,单独谈上两句,不知可否?就在李淳风这句话出口的同时,莫迟心中紧绷的弦顿觉崩断。

九十九 奈何天道勘不破更新时间2013-8-4 23:57:50 字数:3327李恪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李淳风,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道长这么说,那好吧……李淳风像是看透了李恪内心的犹豫和期待一样,笑道:王爷不妨将小世子抱来,由贫道为世子卜算一二。

好。

李淳风委婉的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叫李恪再也无法改口拒绝,他轻轻起身,将手放在莫迟的肩头轻轻的拍了一下,像是安慰,随即便离开了客厅。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李淳风看着莫迟,似乎在打量她的反应,神色安详,不急不躁。

肩头似乎还残余着李恪掌心的温暖,有这份温暖的支持,莫迟内心的焦躁竟然不可思议的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李淳风,突然微微翘起了嘴角:道长,不知有什么话要对妾身说呢?贫道到底还是学艺不精。

看着莫迟半晌,李淳风忽然长叹一声,像是感慨般的道:若不然的话,早在之前,贫道便应当留心到了。

姑娘,你到底是从何而来呢?李淳风不称莫迟为王妃,反而叫她姑娘,显然是已经洞察了某些事情。

但是面对这种情况,莫迟却不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坦白出来。

道长的话,妾身不明白。

不论李淳风说些什么,莫迟都打定主意不想承认,她强作镇定,保持笑容道。

李淳风却移开了视线,转而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天空:两年多以前,贫道在夜观天象时,忽然发现有星象异动,新星陡升,星界瞬间被打乱。

当时贫道吓了一跳,可是再看时,星象似乎已经恢复原状,新星不见踪影,星界并无任何异常——那时候贫道一度以为是自己道行不足,心魔陡生出现的幻觉,没有认真放在心上。

两年多以前?听到这个时间的时候,莫迟的眉头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

那时候,的确是她来到唐朝的时间段,也就是说从那时候,这李淳风就已经发现了异常?可是,不知是否有所预感,这件事本来应该已经被贫道抛诸脑后李淳风续道:后来,贫道听说安州吴王畋猎时马踏农田惹出麻烦,心中就更加疑惑。

什么疑问?莫迟追问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次出现异象的星辰区域,对应的就是安州地界。

李淳风道:先是星辰异象,后是主事者出事,就证明贫道那日并非心魔或是幻觉。

从那日开始,贫道便对吴王留了心,谁知原来根源,不是吴王,却是在姑娘你的身上。

妾身不明白,星象异变,和妾身有什么关系?莫迟干笑道。

对于莫迟死扛般的否认,李淳风居然点点头表示同意:说真的,这次星象异变,确实非常古怪。

天空星辰,往往能够预示着世间许多变化,原本天空突然横出一颗新星,如何会消失不见?细心留意了数日之后,贫道才发现,这颗新星并非消失,而是附着于一颗主星旁边,非穷尽目力所不能见。

而且……星界也并非恢复了原貌,虽然极为细微,但天空诸星,确实因这一颗新星而渐渐有了或多或少的改变。

李淳风到此时才再度转向莫迟,就在那时候,贫道听说了女师之名,更从王爷们的口中得知了拼音字母和贞观记数的方式。

贫道素好算学,编篡算经时也曾苦于没有合适的记数和书写计算的方式,看了女师的记数办法,顿觉茅塞顿开,一时好奇,便占卜了一卦。

未知道长卜算出了什么结果?说到此时,莫迟才知道李淳风今日前来,已经做了多少准备,或者说在她来到唐朝的两年之中,她始终没有逃过李淳风的关注——尽管之前他还不能肯定问题就出在自己这个王妃身上。

卜算所得,拼音数字,皆系未来之物。

李淳风说出了让莫迟最为惊愕,也是最不能再小看对方的话。

姑娘才学,怕不是此世得来。

不知贫道占卜得可对?……话说到此处,莫迟终于再也无从抵赖,或者说再对这个道士抵赖,反而会显得她非常可笑。

因此莫迟只是感慨了一瞬,就痛快的承认了下来:道长神算,真让妾身大开眼界。

莫迟这话并未直接承认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也可算是婉转认同了李淳风的推算。

李淳风也并不非要莫迟板上钉钉的承认,听了她的回答笑了起来。

天道异常,从不是贫道可以妄论,此次亦是如此。

不过贫道看姑娘性格爽朗,面带正气,虽然不知为何天道出此异象以致如此,但看得出姑娘如贫道所料,并非奸邪之辈。

李淳风捋捋长髯:姑娘不必担心,贫道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想要验证自己所算是否有误,数算之事也想请教一二,同时也想看看姑娘是否需要贫道帮助。

道长要帮我什么?李淳风的话让莫迟非常吃惊。

以李淳风的身份和能耐,既然看透了莫迟是后世之人,那么不去拆穿她这个能叫人当做妖孽怪物的身份已经算是个恩情,怎么还要主动帮助自己?天象异变,你我所知之未来之事已经生变。

李淳风淡淡一笑。

当死之人,如今还在人世,不该出生的,却又提前出生,此是变故的起源。

如果贫道所料不错,此事恐怕是王妃殿下心头的一块心病吧?达成默契之后,李淳风又改称莫迟为王妃殿下,以表明他确实不想拆穿她的最大秘密。

我确实有些奇怪。

莫迟感激的点了点头,面露忧色。

除了提前出生的李仁,她也知道李淳风所说那个当死之人还在人世,指的是谁。

——是李泰的那个老师王珪。

王珪在历史上应该是贞观十三年初去世。

但是如今已经到了贞观十三年的年末,他却还活的好好的。

王珪的健在,对于李泰而言显然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这才是让莫迟最担心的事情。

莫非是因为我太过肆意妄为,所以导致世界发生了改变吗?莫迟不由自主的把心中最大的不安说了出来。

这是她隐藏在心里多日的疑问,可是这个疑问既不能对枕边人李恪坦白,更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商谈,如今能对李淳风说出来,也算是叫她有种解脱的快感。

李淳风像是早就料到莫迟会这么说一般,笑着摆了摆手。

王妃殿下想的错了。

实际上,贫道之所以用了这么长时间来确认天空的星象,就是因为王妃那颗新星出现之后,天空中的其他星辰虽然改变,然而大势却未发生巨变。

哦?莫迟不解的问: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王妃殿下的所作所为,没有背离天道,或者不妨说是——顺天意而行。

天意已经循着王妃殿下的出现而渐渐有了改变,但是大势不变,相对应的大事件也就不会改变。

若大势不变……莫迟脸色一白:难道说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李淳风却神色轻松:星象之道,暗合天意,天意之道,变化无常。

虽说是天意,却也有人为之功。

况且吉人天相,王爷和王妃皆是有福之人,纵有凶险,也未必不可逢凶化吉,王妃不必太过紧张。

李淳风话音刚落,就听得李恪哈哈笑着抱着李仁进来:这小子才刚满月不久,倒是挺精神,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见道长的缘故,竟然是醒着的。

这孩子……莫迟看向李恪怀中的婴儿,也觉得有些惊讶。

小孩子最是贪睡,这孩子平日这时候也确实是熟睡的,怎么今日这么清醒?李仁出生已经满月了,原先团子似的小脸渐渐长开,几乎和李恪的相貌一毫无二,叫费尽辛苦生下儿子的莫迟心里好不是滋味。

眼下,他正睁着那双点漆般的眼睛,盯着李淳风看呢!李淳风笑道:不知世子生辰八字是?乙亥年十一月初六巳时三刻。

莫迟答道。

原来如此。

李淳风点点头,掐指卜算了一阵,又盯着被李恪抱在怀里的小李仁,慎重的打量许久,给出了这个评语。

此子天资过人,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借道长吉言。

李恪慈父模样十足的将孩子小心的交给身边的莫迟,笑道:这孩子是嫡长子,乃是本王的继承人,只要踏实本分,一生富贵当是无忧。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此子之贵,怕不限于亲王之位。

李淳风看着李恪,似笑非笑道。

王爷放心,贫道既然来此,说话非是无的放矢。

这个……李恪脸上的笑容隐去,露出无奈神色。

道长,此言还需谨慎。

贫道是修道之人,绝不会说谎话,也不会有害人之心。

李淳风看着李恪,打量一阵,忽然叹了口气。

天机诡谲,就是贫道,也难看清,但王爷此生若放过了大机缘,就有大风险,应当何去何从,相信王爷心中有数。

这……李淳风的说法虽然和乌卿不同,但是意思却很明显是一致的。

李恪听了,对那只黑狐精的预言更是多信了几分。

但李恪脸上却依然不敢露出半分得意或是欢喜,而是保持着一种惶恐不敢当,又有几分不信的神色。

王爷请切记贫道的话,以退为进,才是正道。

李淳风也不以为意,一摆拂尘,搭在肘窝处,笑眯眯的样子和之前无二:虽然天道难测,但既然并无任何恶相,可知这一变,或许反而有新的生机也未可知,王妃也不妨尽力而为,贫道敬候二位佳音。

多谢道长指点。

李恪点了点头。

莫迟亦认真的行了一礼。

这个人的保证,她觉得自己愿意相信。

而且,他说的意见,也正是他们夫妻已经决定好的。

——以退为进。

一百章 不知何时是归期更新时间2013-8-5 23:52:58 字数:3739李淳风来过之后,李恪便突然忙碌起来,似乎每日都有事情要做。

莫迟隐约猜出他的打算,也并不多问,而是很悠闲的在房间里会客。

世子真是可爱。

抱着雪团似的小李仁,碧池发出了羡慕的感叹声。

阿姨听说你有了孩子,也为你高兴,不过她还是坚持不愿再来和你见面。

莫迟嫁入王府之后,杜慧文依旧作为鸨母呆在慧文苑里,只是固执的不肯和莫迟再见。

碧池则得以在孙达的掩护下不定期出入慧文苑和王府,和莫迟相会的同时,也将她自妓院中听到的消息传递给莫迟。

不过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碧池这边的收获微乎其微,远比不上在杨伯暗暗操控下在长安布下的一明一暗的生意网来的更有效率。

在莫迟授意下,吴王府的羽毛笔和炭笔生意做的有模有样,店里也同时兼售拼音字母和改名贞观记数的阿拉伯数字教材。

这个时代下还没有盗版,莫迟的卖书生意极好。

如此明显的彰显背后的东家是吴王府的行为,果然把杨伯为李恪发展的其他的产业都掩盖了下来,倒叫不少人暗叹这位王妃殿下不光是个有才的,还生财有道。

这不,如今连生意也做起来了。

虽然搜集情报的主意出自莫迟,不过等李恪回到长安之后,莫迟又怀了孕,便主动把这方面的事情交还给他负责,此举反倒赢得了杨伯的敬重,对莫迟和慧文苑的事情,杨伯也就不再过问了。

姐姐这么喜欢孩子,也早点生个孩子就好了。

看到碧池如此喜欢小李仁,莫迟笑道。

碧池脸色一黯:我还不急。

莫迟看出碧池的顾虑,叹了口气道:不知孙达有什么打算?孙达虽然为碧池赎了身,但这两人始终也没正正经经办个婚事,孙达不提,碧池不说,俩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耽搁着,也难怪碧池眼下不想生孩子——她在慧文苑呆久了,有的是避孕的办法。

先不提孙大哥的事情,我今天来,是有个消息要跟你说。

碧池摇了摇头,把刚刚的感伤丢到一旁,正色道:你之前嘱咐我留意房家兄弟。

是。

听到房家的事情,莫迟的眼神锐利起来。

既然李淳风那样说了,她也就依旧按照自己的计划去为李恪提防可能到来的风险,最危险的人,无疑是和李恪交好的房玄龄之子。

这两天,那个房遗爱到慧文苑来了。

碧池神神秘秘的笑道:你猜他看中了谁?谁?齐芳芳。

碧池说出了答案,吓了莫迟一跳。

一时间,那个主动挑衅自己的走路S形的女子的形象又在莫迟的记忆中苏醒过来。

居然是她?不错,其实齐芳芳一心想要巴上大人物,到了长安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结果这次还真的叫她遇到了一个大人物。

碧池笑道:这个房遗爱,本来是隐姓埋名来寻欢作乐的,结果还是被齐芳芳的甜言蜜语套出了真实身份。

她现在觉得自己巴结上了驸马,可得意呢!驸马……听碧池提起驸马的事情,莫迟才想起自己怀孕在家休养的时候,高阳公主已经下嫁到了房家,房遗爱已经成了驸马爷,李恪还去参加了婚礼。

房遗爱尚的高阳公主我认识,以她的脾气,恐怕齐芳芳想要入门没那么容易——驸马可是不能随便纳妾的。

高阳公主和莫迟的交集不多,但这反而更利于她客观的去观察这位历史上导致自家夫君死于非命的公主。

她骄傲、漂亮、聪明而又大胆敢言,虽然没有史书上写的那般跋扈,但李世民宠爱她的记述,并不是史家夸张。

何况唐朝女子还不似后世那般被诸多礼教拘束,行事作风彪悍的很。

这样的公主,要是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寻花问柳,恐怕会闹个不可开交吧?原来如此。

碧池不知这个规矩,听了之后忍俊不禁道:可怜齐芳芳,还满心想着能嫁到公主府里,和公主共侍一夫呢!莫迟对齐芳芳当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比起齐芳芳,她更在意房遗爱的胡闹。

房遗爱和高阳公主夫妻不睦是历史上有记载的,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如今公主新嫁,还算新婚燕尔,驸马就出去寻花问柳,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看来这件事,有必要对李恪说一下了——就是单纯从妻子的角度,她也不希望这个损友,把自家夫君给带坏了呢!还有别的人和他一起来么?莫迟凝神想了想,觉得房遗爱应该不大可能是单独前去的,又追问了一句。

有,我正想跟你说,有位阴大人陪着他和另一个公子一起来的。

碧池道,这个阴大人很有名气,据说是国舅爷,他陪着的那个公子,一身贵气,也非寻常角色,口风也很严,相貌显得有些阴沉。

相比之下,倒是这位房驸马,看着最是头脑简单。

阴大人?这个姓氏非常罕见,一下子引起了莫迟的警惕。

国舅爷阴大人,莫非是宫里阴德妃的兄弟?这位阴德妃的来历很不寻常,据说她的父亲阴世师不但杀过李世民的幼弟,还曾经挖过当今皇室李家的祖坟,可算是李家的世仇。

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成了李世民的妾室,而且后来还封为仅次于皇后的四妃之一,甚至还有一个儿子。

如果那个阴大人真的是国舅,那他毫无疑问,就是德妃的弟弟,阴弘智。

听莫迟转述了碧池得到的情报之后,李恪肯定了莫迟的猜测。

不知为什么,当初皇爷爷没有斩草除根,而是留下了阴弘智姐弟的性命。

后来阴德妃受封,阴弘智也因此成了国舅爷,领了闲职,在长安声色犬马,过的相当荒唐。

这位阴国舅,做事的确是够荒唐。

莫迟无奈道:他带着房相的儿子房遗爱去了慧文苑。

什么?听了这话,李恪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小子,娶了丽阳还不知足,竟然还敢……!看李恪一副要为妹妹主持公道的好哥哥模样,莫迟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你先别急,我觉得,妹妹和驸马之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刚做夫妻,总有许多不适应,你不妨先去问问驸马,我也可以去问问妹妹。

这件事先不要闹开,不然的话恐怕不好收场。

被莫迟的话提醒,李恪这才冷静下来,但仍有些气呼呼的:这个阴国舅确实不像话,不过他恐怕也是有意而为,故意和房相过不去呢!叫我介意的是,除了国舅和房驸马,还有另一个人……莫迟神色郑重的看着李恪道:这个人,我听完了碧池姐姐的描述,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谁?五弟李佑。

莫迟道:我没记错的话,五弟的母妃,就是德妃娘娘吧?而且,五弟今年不是称病,没有回封地去么?很有可能。

李恪皱着眉,忧心忡忡道:若说跟着阴国舅,那就不必怀疑,定是五弟了。

他最近跟着国舅闹得很欢,还收留了不少地痞流氓之类的人到他的齐王府。

他这样胡闹,御史和父亲没管?怎么可能没管。

只是五弟坚持他是为了教化长安的地痞流氓,以正天子脚下治安。

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父亲也就对他放任不理了。

李恪苦笑。

反正我们这些儿子闹的事情,父亲一贯是轻描淡写的管一管罢了。

我可不觉得父亲对你和对李佑一样。

看出李恪也只是玩笑的把自己和李佑的待遇相提并论,莫迟也笑道。

人家可没被撤官啊!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比起对待李恪的严苛,李世民对李佑可算是放纵得多了。

五弟和遗爱的事情,我会留意,妹妹那边就交给你了。

李恪道:好歹也要尽快把这对夫妻劝好。

嗯,还有,杨伯事情繁多,忙碌的很,长安的生意和情报不能都交给杨伯打理,这方面的事情,也得好好准备准备。

我想,杨伯那儿应该有合用的人推荐给你,或者你手边也有合适的人选吧?莫迟道。

长安这边若没了你我,需要有人坐镇。

又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是在想,等过完年,我们这就回安州去。

被莫迟抢先说中心思,李恪握着莫迟的手,微笑道:我打算借着仁儿年幼的理由,最近几年先不回长安了。

李道长说,以退为进,我想了很久,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离开长安。

莫迟赞同的点头。

我们离开长安之前,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在走之前能够处理好。

什么事?是关于碧池姐姐的事情……莫迟想起孙达每次看着碧池时那种认真的眼神,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强人所难,乱点鸳鸯谱。

我觉得,也该给她一个归宿了。

这事你不说,我也惦记着呢。

知道莫迟一直以来对碧池的感情,李恪笑道:我早已经准备好了,碧池的贱籍已脱,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给孙达做正妻。

不过,孙达他怎么想?想起孙达的脾性,莫迟不免有些担心。

他?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虽说风流本性难移,不过他在我手下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见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对一个女人失去兴趣,我想,对他来说,这已经算是很深的感情了吧!何况,为碧池脱去贱籍的事情,孙达也出了力,我为什么这么做,想来他也是很清楚的。

李恪的看法果然没错,一贯自诩风流潇洒的孙达,听到婚讯,也难得的忸怩着答应了下来。

按他的话说,是他这个风流侠客,也该到了定下来的时候,该当爹了。

在李恪和莫迟的主持下,孙达终于和碧池成了亲,把这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人正经娶进了门。

婚后,他们会暂且以管事的身份留在长安的吴王府中,代为照管府中大小事宜。

当然,也包括身在栖玉院里的诸多女人们——李恪已经决定,不把她们带回安州去。

而房遗爱和高阳公主之间的别扭,也在李恪和莫迟有意调和之下暂且化解。

房遗爱是个喜武不喜文的家伙,自认不是高阳公主欣赏的那种风流才子而受到了公主冷遇,气不忿之下才被阴国舅和李佑邀去逛青楼,如今被李恪训了一通后,乖乖的回到公主身边。

有莫迟和李恪从中斡旋,不解风情的房遗爱也总算能理解公主出于害羞不宣于口的心思,夫妻俩的感情总算好转了起来。

至此,以退为进离开长安的准备终于告一段落,贞观十四年的春天,冬雪初融的时节,吴王李恪和王妃萧莫迟带着长子李仁返回封地安州,暂时离开了长安。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理由和心情,再次返回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城市。

那时候的她,也不知道,再次回到长安的时候,他和她又会面临着什么样的挑战。

一零一 自在安州贤王吴更新时间2013-8-6 23:48:46 字数:3213妈妈,弟弟什么时候会出来?刚满两岁不久的李仁趴在莫迟膝前,好奇的问。

莫迟摸摸他的小脑袋:还要大概一年的时间。

而且,也不一定是弟弟,说不定是妹妹呢,仁儿不喜欢妹妹?不是不喜欢,不过妹妹太喜欢哭,杨叔叔家的小妹妹,可喜欢哭呢!李仁撇嘴:妈妈生一个像我这样的弟弟,他就不会哭个没完了。

李仁口中的杨叔叔,就是杨乘。

回到安州之后不久,杨乘也娶妻陈氏,是杨伯属下的女儿,夫妻俩生了个女儿,如今还不满周岁。

杨伯和杨夫人身份特殊,李恪和杨乘的感情又亲如兄弟,虽然杨伯一家坚辞,但私下李仁还是一直称呼杨乘为杨叔叔。

听了李仁的理由,莫迟忍不住笑道:小妹妹还太小,自然喜欢哭,你像小妹妹这么大时,也是会哭的。

来,仁儿试试妈妈做的这件衣服,看看合身不合身。

来到安州已经两年,时光转瞬而逝,转眼已近贞观十五年的除夕。

莫迟回到安州,可算是衣锦还乡,那些曾参加过那年菊宴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在筵席上拜会了这位新王妃,昔日和萧郑氏不睦的陈夫人吓得当即变了脸色,曾经取笑过莫迟的陈慧珠也嫁了人,夫家也是商人,如今看到莫迟,心里更是不是滋味。

看着陈慧珠的表情,莫迟也有不少的感慨。

她如今已经可以习惯自如的在酒宴上招待这些夫人小姐们,完全不再是那时候心中紧张,唯恐行差踏错的萧莫迟了。

而且有了孩子之后,莫迟觉得自己的心理状态迅速的老化并且被唐朝同化起来,一副标准的贤妻良母模样。

有时候,她自己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本来就是唐朝的女人,从前的世界才是一个梦境了。

李恪在安州经营的如鱼得水。

虽然郝处俊和许圉师那时候是因自己多心,才硬着头皮投入李恪门下,但李恪之后软硬兼施,许诺若有机会,便推荐他们入朝为官,也算是让甥舅二人安了心。

之后相处久了,更是死心塌地的和令狐平等人一起为李恪效命,也引荐了不少游学的士子常到安州都督府中作客——如今天下士子谁不知吴王妃的拼音和记数方式,更因王妃曾为女师而天下闻名,能有这样王妃的王爷,又怎么会是蠢物?但是李恪和莫迟虽说自从来到了安州后便没再回到长安,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并非真的远离了长安的一切。

从乌卿和杨伯不断传来的消息,以及莫迟那些皇子公主、贵族后裔的学生们写来的信中无意提到的消息都可以看得出来,李承乾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而李泰却过的越发春风得意。

昔年那个在李恪和莫迟成亲时还翩翩潇洒,得意洋洋的皇太子,如今却愈发的个性古怪。

李恪离开之后不久,李承乾再次大病一场,恢复健康之后,原本就不良于行的腿疾更是恶化到了跛脚的程度。

这件事给一贯心高气傲的皇太子打击很大。

他开始不愿意和朝臣们见面,把自己闷在东宫和乐工、伶人、僧道胡闹鬼混,对太子妃和两个孩子更是不闻不问。

但是这些事,李承乾在特意写给李恪的信里却是闭口不提,而是只单方面的强调,李泰如今是如何的受宠,如何的被父亲当作心头肉,而对自己父亲却不闻不问等等。

每次来信,李承乾不是大大的回忆一番自己和李恪昔日幼年时的交情,就是和现在的李恪同病相怜一下,试图挑起他对李世民的不满,和自己站到同一个立场上来。

而李泰则用了一个非常委婉的做法来试图拉拢李恪——他借用和莫迟打过交道的老师王珪的名义,悄无声息的夹带了自己写给兄长的信,信写得文采斐然,李泰从中大谈自己的种种成绩的同时,也不忘把李恪在安州树立起的贤王之名在长安流传的情况告诉他。

李泰的信,摆明是暗示他和李恪才是有才之士,而眼下的太子李承乾不过是个庸人,根本不堪继承皇位。

这些信写的都非常有水平,李恪虽然全都给莫迟看了,但若不是李恪从旁挑明,莫迟觉得自己也很难从那些句子里读出这么深层次的含义。

为了这事,上次乌卿出现的时候,莫迟还好好的取笑了他一番,对他小看了李恪的政治头脑和手腕大为不屑。

乌卿这次也出奇的老实,竟没对莫迟的话出言辩驳,反而把最近官职的调动一五一十告诉了莫迟。

乌卿的所作所为难以理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莫迟也干脆对此置之不理,而是珍重的把这个情报给了李恪。

李恪悄悄通过杨伯的情报网验证了一番,发现时间和细节丝毫不错,终于彻底相信了莫迟遇到的那只黑狐精的灵异之处。

乌卿虽然拒绝和除莫迟之外的其他人见面,但是对于李恪知道自己的存在却没有异议,因此乌卿这条情报源便成了一个奇异的存在。

而且,莫迟隐隐担心的事情也始终没有发生——乌卿许久没提过要为墨池取回身体的事情了。

你们母子俩说什么呢?李恪处理完公务,回到房间,正见妻儿一副天伦之乐的模样,不禁羡慕的凑过去。

莫迟把小李仁的话转述给李恪,然后笑道:这孩子在惦记着他的弟弟或是妹妹早些出来陪他玩呢!是啊,有个兄弟姐妹,仁儿也好不那么寂寞。

李恪和莫迟交换了一个眼色,看着李仁期盼的神色,略略有些无奈。

怀上这个孩子,是两人有意为之的。

李仁渐渐长大,已经两周岁了,再用孩子太小不便赶路为借口显然不合适。

只有莫迟怀有身孕的借口,才能让他们一家顺理成章的继续留在安州,不回长安过年。

虽然是计划中的,但是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夫妻二人当然也是真心期待的。

只是莫迟想到怀孕的种种麻烦,生产时的艰苦,还是难免苦起脸好好的和李恪算了个账,个中内情,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李恪逗了一会儿李仁,吩咐奶娘带他走了以后,这才换上了一副愁容:莫迟,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自从来到安州之后,莫迟还从未见过李恪这副模样。

听说,父亲准备下旨,将老师调到齐州,去做五弟的长史……李恪紧锁愁眉,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消息。

传旨的人要在年后才到安州,我是提前知道的。

可是……李恪说到这两个字便说不下去,莫迟明白他欲语还休的是什么:就算提前知道权万纪要被调到李佑身边担任长史,但是身为臣子和儿子的李恪,并没有异议或是讨价还价的资格。

调走长史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李恪硬是扯动着面部肌肉,想要挤出一个苦笑,但是这个笑容却难看的要命:父亲是觉得,我已经不用老师教导了,还是觉得有你这个女师跟着我,我就不需要老师了?莫迟脸色一变:难道是因为我的关系……的确,有闻名天下的才女、女师跟在李恪这个英明的吴王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再给吴王单独派长史了,这个理由完全说得通。

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僵硬气氛,李恪怔了一下:我也没有想要责备你的意思。

而且,这是父亲的意思,又不是你的主意。

虽然李恪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勉强,但莫迟却无意继续追究下去,而是沉默半晌方道:现在为难的,是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是父亲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对父亲说了什么才让父亲做出这个决定。

我……我问问看乌卿。

他虽然不能进宫,但是总有手段打听到一些消息的。

嗯,好。

老师知道了么?我打算这就去告诉他。

李恪站起身,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先来了莫迟这里。

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心想把这件事怪在莫迟身上。

是莫迟当时冒险实行的计划没有试出父亲的真心,还是自己这两年避而不见让父亲对自己反而生了疑心,都还是未知之数,自己实在不该在这时候对莫迟说出来——怀孕时的莫迟,特别容易多想,自己不是早就知道这点了么?然而这些日子里,他早就习惯了凡事和她倾诉,听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来让他更明确自己的判断和思路,这种长时间养成的习惯,一时间也很难纠正。

嗯。

看着只是轻轻点头应了一声的莫迟,李恪只得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自己先去权万纪住的小院,先把这件事告诉他去了。

老师。

李恪很慢的把这件事讲给权万纪听。

我收到消息,父亲打算在过了年之后,将您派去五弟齐王佑身边。

什么?权万纪也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突然?听说五弟闹得荒唐,父亲想到老师将我这个顽劣学生教导过来,堪称名师,所以想要将老师派去。

李恪勉强苦笑着叹了口气。

想不到老师辛苦多年,还要继续辛苦下去若是陛下的旨意,我也只能离开。

权万纪收起伤感的心情,强做振奋的说。

幸好如今王爷不似从前,做事沉稳又有担当,身边也有不少得用的人。

总算……不枉老夫教导王爷一场。

不过王爷,老夫还有一件事想问。

老师请讲。

那件事……王爷是认真的么?一零二 惜别恩师一意孤更新时间2013-8-7 23:51:09 字数:2828权万纪问得语焉不详,但李恪却对他问题中的意思心知肚明,苦笑一声道:事到如今,难道老师还不相信本王的决心?观察了一会儿李恪的神色不似勉强作伪,权万纪方才微微颔首,抬手捋了捋长髯,思绪却不自觉的回到了许多年前。

权万纪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早了解自己才不在政界,恐怕官途也就止步于此,所以当初,是全心全意的打算作为老师教导匡正着李恪的言行举止。

李恪从出宫建府开始,权万纪就担任他的长史,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权万纪看出他的才华,高兴之余,也暗暗为他担心——普通皇子太过聪明,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尽管如此,权万纪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学生做出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说来,也正是因为李恪刚刚成亲那时候自暴自弃的模样,看的权万纪心里焦急,他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把心一横,平生第一次大胆的问出了足以满门处斩的问题:王爷,您想不想做皇帝?皇帝?还是少年的李恪被权万纪突然的问题惊呆了。

是啊,像陛下那样,做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权万纪的神色认真而坚定:王爷是有这份天赋的,如果王爷能做的像陛下那么好,我想陛下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这个问题并不是权万纪头脑一热随口说出来的,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学生,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茫然。

相反,他心中的目标很明确,但是似乎却不肯承认这点,这才是让他彷徨的真正原因。

为了李恪,他终究还是决定试一试。

老师您……真的?父亲会很高兴?李恪惊讶的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父亲不会在意我的,母亲也会不高兴的。

正当权万纪以为自己最后的尝试也失去了效果的时候,少年李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继续道:但是,老师的话,恪记住了。

老师能如此信任恪,恪铭记于心。

从那之后,不管李恪表现的多么荒诞、多么贪玩、多么的胡闹,但是对于权万纪教导的内容,他都从未松懈过,似乎在证明,他只是无奈的要做一做表面功夫,心中却依然有心想要满足老师对自己的期盼。

假如不是后来到了安州之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权万纪几乎要以为李恪会一直这样下去。

从畋猎之事时对李恪失望,到李恪成亲后再次回到安州时的重新振作,权万纪始终陪伴在李恪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心中充满了欣慰。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有离开李恪身边的一天。

陛下信得过为臣,要老夫去教导齐王……呵呵。

想起和自己几乎没有交集的李佑,权万纪干笑了两声,想说个笑话:可是却不知道,老夫教导王爷的办法,可是不能再用在第二个人身上了。

他不擅谈笑,这个笑话反而说的李恪心中感伤起来。

若是说起来,最早承认了他的才能,窥破他内心中的欲望和野心的人,就是权万纪。

只是权万纪囿于身份,不像是莫迟那样不顾一切罢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老师来和我们夫妻一起过年吧!不愿早早沉浸在分离的伤感之中,李恪换了个话题提议道。

如此也好。

权万纪也点头同意。

之前几年,每次李恪做出邀请,他都会用身份有别之类的理由推辞。

然后和夫人儿孙一起度过。

因为权万纪这种本分得过头的性格,权家虽然一家老小都住在都督府里,却极少和莫迟母子打交道。

如今想来,这却是最后的机会了。

想到这点,师徒二人都有些怫然。

因为有了这层缘故,今年的除夕,热闹欢笑的气氛多少打了点折扣,只有年纪幼小不知分离为何物的李仁过的最是开心,他天真活泼的样子,总算冲淡了一些离愁。

王妃殿下,今后王爷……几杯酒下肚,权万纪的心情也有些激动。

以权万纪的观点来说,对于莫迟过分的活跃在朝臣皇宫之间的事情,并不欣赏和赞同。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娶了这位新王妃,李恪才又重新振奋精神,不复之前的颓废荒唐。

老师尽管放心,我会陪在王爷身边,绝不会做出叫老师失望的事来。

莫迟一口应承,心情却格外复杂。

之前李恪以为,莫迟只是因为孕妇的缘故想得太多,才会反应激烈,殊不知莫迟之所以反应激烈,完全是因为权万纪离开之后的命运太过惨烈,以至于她实在无法冷静的去思考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因她而起。

权万纪究竟什么时间离开李恪,史书上并无记载。

但是在他来到李佑身边之后发生了什么,史书上却写的清清楚楚。

权万纪在李佑身边依然尽心竭力的履行他作为长史的职责,竭尽心力的希望将喜欢结交匪人、整日纵酒胡闹的齐王教导好,却不料自己三番四次遇到生命危险,最后还死在了自己这个学生的手中。

可是,面对着即将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齐州的权万纪,莫迟却什么提醒的话也说不出口,这才是让她感觉最无力的地方。

正因如此,原本和权万纪没怎么打过交道的莫迟,也难得的表现出一反常态的热情,主动应承了下来。

王妃贤淑,相信一定可以辅佐王爷成就一番事业的。

听到莫迟的保证,权万纪欣慰的点了点头。

王爷,今后老夫不在您身边,您万事都要谨慎冷静,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轻狂了。

原本老夫打算明年为世子开蒙,可惜是没有机会了。

闷头饮酒的李恪举起酒杯,我李恪,敬老师一杯。

随后对身边的李仁吩咐道:仁儿,去给老师磕头行礼。

仁儿给老师磕头。

有侍婢送上软垫,李仁乖巧的在权万纪的面前磕了个头,然后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仁儿就和父亲一样,也可以叫您老师吗?可以、可以!老师!抱着李仁,权万纪笑眯了眼,连连应着,摸摸他头上扎着的小辫子,看向李恪:王爷,就凭世子这一声老师,老夫无论如何,也要再次回到王爷身边。

王爷切不可让老夫失望啊!老师放心,老师的话,恪记住了。

一如许多年前,李恪看着权万纪,答得掷地有声。

正月才过,长安来的传旨使者便已经到了安州。

因为早已经得到消息,权家也做好了准备,行礼也已经收拾妥当,李恪除派了李通护送权万纪直接前往齐州之外,自己更是和莫迟亲自出城相送。

老师走了……站在官道上,目送权家的车队越走越远,李恪怅然若失。

他非常明白,在治理封地的这些庶务上,为人方正的权万纪并不能帮自己多少忙,他的离开也并不会过多的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但是从感情上,这位如父般让他依靠的恩师,却让李恪的心情空荡荡的。

老师……一定还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莫迟挽着李恪的手臂,低声安慰着他。

她看得出来,虽然当初李恪总是对权万纪敬畏有加的样子,但在李恪的心里,这位对他忠心耿耿,推心置腹的老者,绝对是让他最为珍惜的存在之一。

想到权万纪这一去前途未卜,莫迟便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不管今后要如何解释,她都一定要设法保住权万纪的性命。

让他能够像刚刚对李恪说的那样,回到李恪的身边,继续为李恪效忠。

是啊,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老师。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揽着莫迟的肩膀,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下令要老师前往齐州了。

哦?莫迟也来了精神。

她实在太介意这件事了,按道理说,李通呆在安州,应该会像从前那样,把李恪的动态汇报给李世民。

正因如此,李恪非常小心谨慎的在他面前编织出了很完美的假象,做出一副老实的模样。

有莫迟之前的努力,加上李恪这两年留在封地的低调,李世民本不可能对李恪生疑,甚至不惜调走他的长史才对啊!有个人,给父亲出了个主意。

李恪的神情阴沉。

应该说,又是这个人,给父亲出了主意。

一零三 李恪返京突受命更新时间2013-8-8 23:36:36 字数:3076又是他?莫迟皱眉看向李恪。

你指谁?李恪扶着莫迟上了马车,在车厢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是那位从小就看我不顺眼的长孙无忌,这件事也是他推波助澜给父亲出主意的结果。

你怎么知道是长孙无忌?莫迟奇道:这件事难道不是长孙无忌私下给父亲出的主意不成?李恪摇了摇头:不是,是他自己在早朝时公开提出来的。

当时御史参五弟行为不检,行事荒唐,父亲气得大骂齐王府众官,长孙无忌便举了老师和我的例子,说若是老师的话,定然能够匡正行止,将五弟教育成一个合格的亲王,这是之前房二弟写信告诉我的。

莫迟知道李恪所说的房二弟就是高阳公主的驸马房遗爱。

这对小夫妻自从在莫迟和李恪的调停下言归于好之后,和李恪的吴王府关系十分密切,算得上是李恪在朝中一个较为公开的耳目了。

这一事实叫莫迟不得不暗暗感叹现状和历史的重叠。

所以父亲听了他的主意,就把老师调到了齐州的齐王府?是的。

可是……长孙无忌为何要以你为范例?我们这两年已经尽可能低调从事,甚至连长安也不回了。

初嫁给李恪时长孙无忌硬闯进殿的事情,莫迟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

之后她成为女师,和朝中众多重臣打过交道,也听得出无论是魏征还是房玄龄都或是无意或是隐晦的提过长孙无忌似乎对她颇有看法,她表面上装作一无所知,心里却早早敲起了警钟。

毕竟历史上的李恪,就是死在长孙无忌的手中。

可是若以眼前的情况而论,莫迟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长孙无忌会如此早早的针对李恪。

历史上长孙无忌会对李恪心生提防,是因为在废掉太子李承乾以后,李世民曾经考虑过要把李恪立为太子。

有这个因果在,长孙无忌会忌惮李恪成为皇帝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现在,李承乾固然胡闹,但太子之位还算稳固,就算李承乾会被废掉,李泰这个候补,也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他完全没必要从现在就开始未雨绸缪的针对李恪才对呀!莫迟,我知道你不喜欢太过干预我的事情,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可以很自豪的跟你说一说。

听到莫迟的疑问,李恪唇角带笑,略显自负的说:安州这两年来的人口、税收增长数字,都是全国之首,附近州府甚至有不少人偷偷迁到安州。

我在安州,也算是小有所成。

反观先皇后的三个儿子,都没有过实际执政的经验,一个长于深宫,一个只是背负了才学之名,一个年纪尚幼,在这种局面下,长孙无忌会心慌意乱,打算提前排除我这个障碍也不稀奇。

原来如此。

莫迟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却并没有消除。

记得自己和李恪成婚时,李恪可还是因为荒唐无度、畋猎踩踏了农田而被御史参奏丢了官职。

可是那时候长孙无忌就已经开始针对李恪了。

而且李恪不知道的是,在他不在长安的时候,莫迟曾刻意为打探长孙无忌的情报,借着亲近长乐公主的理由屡屡拜访长孙家,明眼人都看得出吴王妃有意和长孙家修好,也因此使莫迟再次提出阿拉伯数字这种新鲜事物时,长孙无忌终于没能公开出来唱反调。

如今他再次跳出来,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莫迟心里打定主意想让乌卿帮忙探听一下,嘴上却反而不再提起,转而道:说起来,你这次派了李通去护送老师,父亲会不会起疑?父亲起疑什么?怀疑我是不是知道李通是他派到我身边的探子?李恪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反问。

难道不是么?莫迟对于李恪的反应感到非常的奇怪。

李恪不紧不慢道:我觉得,父亲大概早就知道我已经察觉到李通的身份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有意想要让我知道,李通的真实身份。

之前,你不是曾经说过,李通曾经在酒楼给你解围,你还赏给他一个玉佩。

是有这事。

莫迟想了想道:难道说父亲是打算让你识破李通的身份,才故意让我看到李通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父亲没打算隐藏李通的身份。

不然的话,在那天你和李通见过面之后,他就应该换别人再到我身边来打探消息,可是从那以后,我用的手下,全都是杨伯自幼训练好以后再辗转送入府中的,父亲根本没有再派什么探子进来。

李恪朝莫迟笑了笑:所以我想也许父亲是不想再在我身边安排什么探子了吧!提起这件事时的李恪,笑容灿烂,不带一丝阴霾,远比之前他刚刚听到李世民要把权万纪调走时的时候心情好的多。

或许是听说这个主意是由一直和他关系不佳的长孙无忌想出来的,而非是李世民自己的打算,这让好不容易对父亲芥蒂稍减的李恪感到很是松了口气。

嗯。

莫迟也附和的笑了笑,心里却总觉得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这件事不管李恪分析的对还是不对,她都从未听李恪提到过,之前关于他政绩卓然的事情,李恪也没有说明。

这种不知情的感觉,让她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在乌卿有意的嘲笑过她太过乐观、太过自以为是的胡闹之后,终于正式和李恪生活在一起的莫迟,曾下意识的开始收敛,尽可能的不去干涉李恪的政务——她并不喜欢李恪在夫妻俩私下相处时还调侃对她说话像是在面对他的幕僚之类的话,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错置了自己的身份,会使她觉得非常不安。

虽然曾经在李恪面前张牙舞爪、锋芒毕露,但是真的生活到一起之后,莫迟依然有许多的顾虑,这或许是李恪想象不到的。

从小长期的寄人篱下生活,让她活的非常的小心谨慎,即便面对的是自己亲自决心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丈夫时也不例外。

所以自从当初怀了李仁以来,莫迟的生活重心便已经大半转移到了育儿上,李恪虽然还是会对她谈起自己争夺皇位的雄心和计划,但是那就像是现代男人回家对妻子谈起工作一样,他们只是乐于谈起,乐于身边有一个信任、崇拜着自己的倾听者。

莫迟适当的把自己从乌卿处得来的消息告诉李恪,但也很少再自作主张去做些什么事了。

这其实也是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一些小争吵之后得来的结果。

李恪并不是个粗暴的男人,按照现代人的评价来说,尽管尊贵的身份养成了他高傲的性格,但他仍可谓很有绅士风度。

而莫迟的个性更是很少会激烈的爆发出来——没有必要大吵大闹的,因为无法解决问题。

李恪没有注意到莫迟的异常,继续侃侃而谈道:如今,大哥和四弟都希望我能站在他们一边,支持他们其中之一继承皇位,正是最好的局面,不是吗?这真的是最好的局面?莫迟没有回答李恪自言自语般的提问。

不知是不是被乌卿泼冷水泼得习惯了,她总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李恪想的那样乐观,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迟的预感,在李通送权万纪抵达齐州,回到安州之后成真了。

李通从齐州回来的时候,为李恪带来了一封李世民的信。

为德,到底是怎么了?自从李通回来之后,李恪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出来。

莫迟站在书房门口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李恪回应。

她从李通那儿得知他带了一封李世民的御笔信交给李恪,然后李恪就突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如此反常,使得本就因孕期而心情烦躁的莫迟心里更是担忧又焦急。

为德,哎呀……肚子……好痛。

肚子微弱的痛感,提醒莫迟计上心头,她捂着肚子,故意咬着嘴唇低声呻吟。

怎么了?要不要紧?果然,李恪打开了房门,急冲冲的跑了出来:快进来坐下。

说吧,到底是怎么了?借着被李恪搀扶着的机会,莫迟抓紧了他的手,瞪大双眼问。

父亲……叫我回长安去。

拿着这信,李恪的手指居然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你看。

莫迟接过李通送来的密旨,细细的读了起来。

李世民在信中备述了这两年父子分别后,见到李恪在安州很有作为时的欣慰心情,大大的褒奖了一番,又随口问候了一下莫迟和李仁的情况。

之后,才提到要李恪尽快单独返回长安,说是另有事务交代。

莫迟是第一次看到李世民的御笔,飞白书写得很漂亮,皇者之气跃然纸上,但句子里的遣词造句,却亲昵得让莫迟惊讶得合不拢嘴。

很难想象李世民那样的人,会给李恪写这样一封亲亲热热的信,用意却是要他尽快返回长安。

父亲……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称赞我。

李恪苦笑着抬起头望着莫迟。

可是莫迟,为什么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一零四 左右为难是帝皇更新时间2013-8-9 23:43:15 字数:3024与此同时,在长安长孙无忌的府上,长孙无忌正在殷勤的招待一位道人。

国舅爷邀请贫道来此,不知何事?道人保持着平淡的神情,对于身份尊崇如长孙无忌这样的人有意的奉承都淡然处之。

今日邀请袁道长来,本是有一事请教。

长孙无忌似乎完全不介意道人的态度,依旧恭敬道。

这被称作袁道长的道人微微颔首,大人请说。

无忌想问的是,长孙无忌试探道:袁道长,天数会不会改变?天数深奥,非贫道这点微末道行能回答。

袁道长一副高深模样,语焉不详,天数变与不变,或许都在人的一念之间也未可知,卜算相面之术,也不过能窥得二三,不能尽信。

道长过谦,谁不知道长仙人修行,能知过去未来,能通过面相看出人的一生祸福。

长孙无忌恭维了一句,希望能听这道长说得更详细些。

我袁天罡虽说也是修道多年,可还是肉体凡胎,也不敢说凡事都能看的准确,不过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就绝口不提,才保的一块金字招牌罢了。

道人并不在乎长孙无忌的恭维,反而拿自己打趣道。

原来,这位被长孙无忌礼敬有加的袁道长,正是贞观三仙之一的袁天罡。

而之前曾经登门拜访过莫迟和李恪的李淳风,则是他的弟子,曾拜在他的门下跟他学习过观骨相面之术。

道长谨慎太过了。

长孙无忌干笑了两声:既然如此,劳烦道长再为无忌看一看面相,也好叫无忌心中有数。

大人又与贫道开玩笑了。

袁天罡整理了一下衣服,干脆站起身来。

早在多年之前,贫道便已经为大人相过面相,大人权势富贵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算来只在明年该有一关劫数。

若大人能安然度过,当可安享天伦。

不知这一劫该如何度过?世事有舍必有得,大人聪明绝顶,何必来问贫道?道长过奖。

长孙无忌听到袁天罡的话与当年无异,已经稍稍放下心来,最后又道:我听说星象有异,不知此事是否有什么征兆?上应天数者,纵观世间能有几人?星象之异,与人之命数相应毕竟有限。

袁天罡哈哈大笑道:国舅不必多虑,贫道告辞了。

有劳道长了。

送走了袁天罡,长孙无忌这几日的烦躁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以袁天罡的道术,想来不会有错,自己明年这一劫,恐怕十分凶险。

长孙无忌与袁天罡相识由来已久,昔日李世民刚刚娶了长孙无虞后就随父亲东征西讨,长孙无忌得知途径太原的袁天罡相术精绝,便携妹前去看相。

袁天罡见了长孙无虞之后评她凤颈鸾目,有国母之相,惜骨清肉洁,恐于寿数有碍。

长孙无忌闻言,对妹夫李世民才格外看重,果然后来李渊称帝,长孙无忌又支持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使妹夫成了真正的皇帝,妹妹长孙无虞也当了皇后,而后果然早逝。

而对于长孙无忌,袁天罡则评为公少年蹉跎,然三十岁后贵不可及,天下止一人之下,结果他三十岁那年,李世民成功登基为帝,长孙无忌因拥戴有功,果然位极人臣。

只是如今想来,当年袁天罡还曾提到过自己一生,成也因女星,败也因女星的事情,如今却仿佛忘记一般,不再提起,不知是何道理。

若说成因女星,是因为妹妹嫁给李世民才使得自己一生飞黄腾达的话,那败也因女星,就成了长孙无忌多少年来心头的梦魇。

特别是在长孙无虞去世之后,他对于李世民身边的女子,都非常的紧张,尤其是杨淑妃,谁都知道宫中除了去世的皇后,就属这位淑妃跟在皇帝身边的日子最长。

若是淑妃使什么手段心机扳倒了自己的外甥,使她的孩子登上皇位,自己的下场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为了这事,早在多年之前,长孙无忌就没少规劝李承乾和李泰兄弟,希望他们兄弟俩可以和睦相处,互相扶持。

只可惜,这两个外甥却是越闹越大,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父亲看着他们时的神色中潜藏的不快。

长孙无忌自问是很了解李世民的,他知道从兄弟手里夺取皇位的李世民,对于兄弟阋墙这种事反而非常的介意,他绝不会如此放任这对相争的兄弟登上皇位的。

眼看李承乾和李泰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李世民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不但放纵李泰开销超过太子,甚至还因为李泰编修《括地志》的事情想让他住进武德殿。

从那时候起,长孙无忌就对两个外甥的未来再不乐观。

武德殿曾是李元吉的住所,东宫的李建成和武德殿的李元吉都有心问鼎江山,最终获胜的,却是住在承乾殿的李世民。

……那么,如果排除了李承乾和李泰,最后获益的人可能是谁?可以是谁?明年便是袁天罡所说的那劫数之年,偏偏皇帝在这关口叫那李恪回来,如此一来该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来吧?想到这里,长孙无忌越发烦闷,这才请了袁天罡到府上一叙。

叫长孙无忌最为介意的李恪,此时轻装简从,只带着杨乘一人,主仆二人正纵马赶往长安。

接到李世民的书信之后,虽然其中疑团不少,但圣命难违,李恪也只能再次离开安州,前往长安。

莫迟怀有身孕,身子沉重,自然无法同行。

李恪将莫迟托付给杨夫人之后,又对小李仁百般叮咛,最后约好仍由轻功最好的许风担任信使保持联系,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妻儿,赶往长安。

孩儿见过父亲。

看着李恪风尘仆仆赶到自己面前,李世民露出了开心而又欣慰的笑容:恪儿,你回来了。

是。

父亲这两年身体可好?孩儿不孝,这两年未能在父亲面前尽孝。

李恪恭敬有礼的样子,显然和当初那个在除夕夜醉酒的吴王有种判若两人般的感觉。

哎,朕早就说过了,你镇守封地,也属国事,父子之情虽然不舍,朕也是无可奈何,怎么能因此责备你不曾在朕膝下尽孝?仁儿和莫迟也都还好?是,仁儿如今古灵精怪,十分可爱,莫迟再次身怀有孕,秋天便要临盆。

提起妻儿,李恪脸上露出了一抹由衷的笑容。

看着李恪脸上的笑容和那疲惫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李世民的脸上不禁慈爱的笑道:看来,你在安州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儿臣惶恐。

李恪躬身道。

你家中娇妻爱儿过得固然惬意,也要明白大丈夫志在四方的道理,切莫沉溺在温柔乡中。

李世民抚须长叹:朕今次叫你返京,便是有件事情要交代给你。

父亲请讲。

去年,薛延陀真珠可汗借着朕封禅泰山之际,发兵攻打突厥俟利苾可汗,李绩领兵大败薛延陀,还军定襄。

薛延陀与突厥划大漠而治,如今正在交涉,朕知道这两人各怀鬼胎,想要派你前去,作为他们双方和谈的见证。

而且李绩密报,说薛延陀部似有意求娶朕的女儿以为姻亲,哼……朕的女儿,是这么好娶的么?李恪默默的听着李世民交代,心中暗暗思量父亲特意叫自己回来处理如此大事的真意。

外邦异族求娶公主,此事兹事体大,须得皇族中人代朕出面处理。

如今李孝恭已逝,朕思来想去,此事唯有交给你,才最合适。

也好不叫你那两个兄弟又心生争较之心。

李世民缓缓道:恪儿,你可敢应下此事,代为父去走这一遭?可是父亲……为什么是我?李恪不解的望着自己的皇帝父亲,感觉无比的疑惑。

恪儿,我问你,莫迟丫头有了身孕之后,你可曾亲近其他女子?李世民不回答儿子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呃……这个……李恪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说朕也知道,莫迟丫头特意进宫为你那些女人们求来了身份,结果你却把她们全都留在长安,根本没有带到安州去。

李世民微微一笑,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你能一心一意的对莫迟丫头好,这也没什么。

莫迟要是朕的女儿,朕恐怕还要巴不得自己为她选一个像你这样的驸马。

父亲对莫迟疼爱有加,那是她的福气。

只是父亲这样说,也真是偏心,孩儿心里可要不是滋味了。

李恪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苦笑道。

恪儿,眼下你独宠莫迟自然不懂。

若是今后有其他女子为你生儿育女,你就会知道,有时候你最爱的女人,生下的不是你最满意的儿子,而你最满意的儿子……李世民饶有深意的看向李恪:有可能并非是你最爱的女人所生。

这,才是身为男人、身为帝王最为难之事啊!一零五 承乾荒唐宠称心更新时间2013-8-10 22:52:23 字数:3364从李世民处出来,李恪的心里好不是滋味。

一方面,他的确为李世民能将如此重要的事务交给自己高兴,另一方面,他也为母亲不值——母亲苦恋父亲一生,拼尽一切留在父亲身边,却始终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

想起最后李世民那番颇为感慨的话,李恪便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既然这件事会如此为难,就干脆不要让除了莫迟之外的女人为自己生儿育女不就好了?他绝不会容许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即便真的能够成功坐上那个位置,即便无法避免别的女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也会避免这种事发生,如此一来,自己便不必为这种事情伤神。

吴王殿下,吴王殿下……身边的小内侍诚惶诚恐的叫声,将李恪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什么事?殿下,太子殿下邀您前往东宫一行。

小内侍恭恭敬敬的向李恪行礼,随即低声传达了太子李承乾的邀请。

好,我知道了。

王爷请这边走。

李恪由内侍引着前往东宫,一路上内侍似乎极为小心,特意避开主路,不叫其他人注意到李恪,如此神秘,难免叫李恪暗暗生疑。

太子吩咐吴王殿下在这里等候。

终于,内侍领着李恪来到了东宫明德殿前,方才站住脚步,指着殿中,恭敬的对李恪道:奴不便入内,请吴王自便。

李恪并非第一次出入东宫,但是这东宫明德殿是东宫正殿,非同小可,如今明德殿大门紧闭,这内侍又神神秘秘,更叫李恪心神不宁。

李恪勉强点了点头,推开了明德殿的大门。

明德殿内一尘不染,殿内有一人站跪坐在殿中,背对着大门。

听到李恪推开门的声音,这人回过头来,望着李恪微微一笑——竟不是太子李承乾,而是一名李恪从未见过的美少年。

若说起来,就不算李恪本人,李恪相交之人中,相貌堂堂的男子也为数不少。

叶芝、孙达都是数得上的美男子,几位幕僚的皮相也是可圈可点。

但是要和眼前这位男子相比,可就远远不及。

所谓美人当如是也:眼波如媚,双眉入鬓,唇红齿白,双颊生晕,身穿洁白锦袍,如不是看他颈下喉结和平坦的胸部,真会叫李恪误以为这是个男装丽人。

美少年看到李恪,露出一个叫女子也自惭形秽的美丽笑容,转过身,跪坐案前,继续拿起手中小刀忙活着。

李恪走近他的身边,才注意到他刚刚原来背对着大门,就是在食案前忙着切鱼脍,不禁皱了皱眉。

阁下是?明德殿是皇太子接待群臣举行典仪的场所,何等特殊,就是李恪也极少涉足,可这少年不过二八年华,如此肆无忌惮的在这里切脍也就罢了,偏偏李承乾还将自己邀到这里,也未免太过古怪。

美少年终于将手中的鱼肉全部切完,然后小心的装入铜盘之中,摆成花朵图样之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边从袖筒中取出一条丝帕擦拭双手和手中的小刀,一边站起身道:刚刚切脍须得全神贯注,一时招待不周,还望王爷海涵。

吾名称心。

美少年看到李恪一脸惊异的看向自己,姿态轻灵的起身来到他的面前,行了一礼。

称心见过吴王殿下。

称心?李恪拼命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但是他无论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李承乾近身之人中有这样的一个美少年。

呀,三弟,你已经来了?正在李恪倍感困惑时,李承乾及时从后殿走出,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满身酒气,跛脚走来,毫无当年太子的那种气度和仪态,倒像是个被养得荒废的世家纨绔。

如此亮相的李承乾,吓了李恪一跳,他借着低头行礼,强迫自己不动声色的镇定下来,随即笑道:太子大哥叫弟弟前来,不知有何事情?三弟,称心,都来坐下吧,不要客套了。

李承乾显然对于李恪镇定的表现很高兴的眯了眯眼,受了李恪的礼之后,这才在正中坐下,指指面前,叫李恪坐下,而称心则乖巧的坐到李承乾的身边,提起酒壶为他斟酒。

称心是太常寺的乐童,博学多才,孤就把他召到了东宫侍奉。

而李承乾也毫不掩饰自己对称心的宠爱,亲昵的摩挲着称心白若无骨的小手,举箸夹了一片称心刚刚切好的鱼脍。

他切的鱼脍极薄,比御厨手艺还好,你也尝尝看。

多谢大哥。

这个称心,该不会是……看到两人之间的行止,李恪心中的惊愕更是无以复加,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虽然之前也有所耳闻,知道李承乾自从不良于行之后便日益荒唐暴躁,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哥如今竟还有了龙阳之好。

这称心,明显是大哥的男宠无误。

而李承乾对称心的宠爱,也已经到了毫不顾忌的程度,可见痴迷之深。

整日酗酒,豢养男宠,李承乾如此荒唐表现,也难怪如今李泰日益志得意满。

他正月时刚将那《括地志》呈到李世民面前,在朝中才德名声日嚣尘上,常有人议论废立太子之事,说如今太子残疾失德,不堪为储君,不如改立魏王。

三弟,李泰欺人太甚!李承乾与李恪推杯换盏喝了几盅酒,李承乾便乜斜着醉眼愤愤道。

大哥……你知道,李泰从小便擅长讨父母欢心,又自以为自己是次子,和父亲更像些,整日在长辈面前讨巧,到我们面前便一副得意洋洋的呕心样子。

李承乾似乎憋了一肚子烦闷,如今又靠编书来讨父亲欢心——编书?啊呸,他能编的出么?还不是萧德言他们写好之后,这李泰翻看一番凑个署名就送到御案前算作他的功劳?李承乾似乎压抑得狠了,对李恪侃侃而谈。

李恪虽然和李承乾关系不错,但也只是因为年龄相当,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

后来李承乾进东宫当太子,他这个王爷则到处奔波去封地上任,按理说实在不会有这么亲昵的关系,因此李恪也并不附和,只是敷衍的安慰道。

大哥怕是醉了,不如叫下人端碗醒酒汤来?不碍事,说来,这次父亲因何召弟弟回来?李承乾大发了一番牢骚之后,方才似是无意的随口问道:听说弟妹身怀有孕,父亲怎的在这时候把你叫回长安来?李恪心中早就猜到李承乾的目的恐怕还是为他回到长安的理由,一听到李承乾终于问起此事,更是心中一动,暗道自己这兄长果然不愧是当了多年太子之人,恐怕看似胡闹,其实内里也并不似眼前这般稀里糊涂,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还不是因为我府上长史权万纪被父亲突然调去了齐州辅佐五弟,父亲找我回来,也是想和我商议下再找一位长史的事情,可是朝中众臣,父亲那里舍得给我带去安州,于是这事一时间也难解决。

李恪自然不会把李世民交代他保密的事情告诉李承乾,按照之前和李世民商量好的谎话答道。

原来如此。

李承乾含混的应了一声,看不出他是否被这个借口说服,随即就再次频频和李恪碰杯,笑道:如此也好,若是父亲同意,我便求父亲让你们全家都搬回长安,何必呆在安州那等小地方,哪有长安繁华热闹?我记得三弟也是喜欢喝酒喜欢热闹之人,呆在那安州不嫌无聊么?如此甚好!李恪虽不急于此时即刻返回长安卷入太子和魏王间的争斗,但仍做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说起来,在安州也确实是没什么像样的地方,自然比不上长安繁华热闹。

况且若能回到长安居住,内人离娘家近些,也会高兴吧!其实,萧郑氏之前曾和李恪一家一起返回安州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还是因为独孤夫人思念的缘故,才又回到长安萧家,不过这种事情,外人当然不会知情,因此李恪情真意切的赞同,倒也多少打动了李承乾,叫他对这三弟的话多信了几分。

之后李承乾便有意又许了些愿,话里话外不过是拉拢李恪支持他即位。

那称心虽然一直呆在一旁,但总能恰到好处的为李承乾补充提醒几句,倒叫李恪对这个美少年高看了一眼。

酒足饭饱之后,李承乾醉得站不稳当,只得由宫女内侍搀到后殿休息,送李恪离开的任务,则被李承乾放心的交托给了称心。

看称心在东宫的地位,似乎俨然已经是第二个主子,威势甚至还在太子妃苏氏之上。

称心将李恪送到东宫门前,忽然低声笑道:我知道,今日一会,吴王殿下必会以为我是以色媚人、攀龙附凤之辈。

这……听到称心突然如此说,李恪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

称心却不在乎李恪的反应,自顾自道:太子殿下刚刚对王爷所说的都是心里话,王爷想来也知道。

太子殿下如今心里很苦,我也只是希望陪在他的身边。

昔日战国龙阳君,也以男色闻名天下,世人多轻鄙之,却很少有人注意到龙阳君在魏安厘王活着时,代为出使他国,更在王死之后力敌信陵君,辅佐魏安厘王之子登基,亦受新君信任,功业实不输战国四公子。

只是因魏安厘王宠爱他,反倒使他的功绩黯然失色。

但若有王一生真心相待,世人眼中的虚名又有何意义。

称心说罢,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我所愿者,唯有帮助太子成就功业,望王爷不要因我小视了太子才是。

说罢长鞠一躬,转身自回东宫去了。

目送称心离开,李恪突然也有几分感慨,这称心虽是男宠,但对李承乾倒是忠心不二,也难怪李承乾会对他如此的另眼看待。

这份看重,倒是和自己当年欣赏莫迟有些异曲同工,怕也并不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容貌吧!一零六 莫迟大胆救万纪更新时间2013-8-11 23:23:20 字数:3379李世民把李恪派到薛延陀部去谈和亲之事,除去他的行踪除了李世民,也只有莫迟从李恪的密信中知道这一消息。

从长安到西域路途遥远,这一去,前路未卜,叫莫迟格外不安。

虽然李世民曾表现出对李恪的父子之情,而且也是在莫迟的计策之下才吐露心思,但莫迟却总觉得不对头,乌卿的嘲讽更是让她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如今权万纪被调走,李恪又接下了如此危险的差事,莫迟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就在这种不安的包围下,莫迟在这一年的八月竟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李恪曾在离开安州前为莫迟腹中的孩子取好了名字,若生男孩就叫李琨,若生女孩则叫李环,取自汉朝张衡的《思玄赋》献环琨与琛缡兮一句。

由于怀孕时心情压力大,两个孩子的身体远没有当初李仁出生时那样的健壮,幸好莫迟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总算有惊无险的把两个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

叶芝早在莫迟生育之前就从长安奉皇命赶到了安州,有他这个神医坐镇,两个孩子的身体纵然虚弱些,也能好好调养起来。

担心女儿的萧郑氏也和叶芝一起来到安州,按道理说,莫迟眼下最大任务,就是好好照顾三个宝贝,但是此时的她却没办法这么心安理得的继续呆在都督府里带孩子。

李恪自从前往西域后便没再来信,而乌卿也许久不曾现身,就连莫迟生孩子的紧要关头,他也没再出现,而时间却已经到了贞观十六年的秋天,在这种情况下,莫迟心头的不安已经达到了顶峰。

——因为齐州已经传来了相当不好的消息,权万纪和齐王李佑的关系闹得非常僵,齐王甚至已经对权万纪大有杀之而后快的心思。

虽然杨夫人考虑到莫迟的身体状况有意想要隐瞒这件大事,但杨伯还是决定把自己手中得到的情报告诉莫迟。

当初,莫迟偷偷托他派人去齐州关注权万纪的情况时,杨伯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齐王纵然顽劣,也不敢对自己府中皇帝派来的长史如何,结果事情的发展却越发严峻,他觉得莫迟这个王妃一定对这件事有所预感。

杨伯,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果然,才出满月不久的莫迟虽然还带着产妇特有的圆润苍白,但听到这件事时,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杨伯慎重道:事情是一个月前发生的,当时因权师想要驱逐齐王身边的小人昝君謩、梁猛彪,反而被齐王关进了大牢。

说到此处,杨伯不由得苦笑:说起来,权师也是故技重施,想要像上次一样,向陛下进言条陈齐王的不是,希望齐王和王爷一样能够就此幡然改悔,谁知道齐王反而认为他是故意到陛下面前邀功,两人闹得水火不容,如今有了昝君謩、梁猛彪的事情,算是有了个苗头。

莫迟追问道:那,现在老师的安危如何?那两个小人,想要入狱刺杀权师。

幸好陛下当初派了韦文振做齐王府的典军,有他保护,权师眼下总算是没什么危险。

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韦文振已经将事情禀告给了陛下,陛下打算派刑部尚书刘德威前去处理此事,相信经过此事,应该不会再让权师担任齐王府的长史了。

说到最后,杨伯却发现莫迟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难看,完全不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王妃殿下,这事情,莫非还有什么不妥?齐王为人性格偏执暴虐,做事喜听小人之言,没有头脑。

我怕他不会这么简单放过老师。

莫迟无法说出自己知道齐王李佑因为权万纪之事后来竟然闹得公开造反,只得有些含糊道。

咱们在齐州有多少人手?身手如何?王妃的意思是……尽快调集一些高手去齐州。

事情牵涉到陛下的儿子,刑部尚书必定不会立刻断明案情,恐怕会让老师和齐王到御前对质,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就尽可能多派人手,暗中保护老师前往长安。

莫迟喃喃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亲自去一趟齐州。

王妃殿下……杨伯吓了一跳,龙凤胎才出生不久,莫迟本就损伤不小,现在的身体也算不上多么强壮,赶路前往齐州如何使得?这件事老奴必定处理妥当,王妃殿下敬请放心。

莫迟沉默下来,却没有回答。

杨伯当然不会明白,为什么莫迟会对这件事如此的在意。

——按照历史记载,今年年底,或者是年初,权万纪便会死在李佑之手,李佑遂而造反,而他荒唐的谋反,意外牵扯出了太子李承乾也意图谋反的事情。

李承乾的谋反,会使太子之位顺理成章的空了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而这,也是李恪唯一的机会。

一旦李世民决定将李治立为太子,再想让李世民易储,就没那么简单了。

到那时候,李恪的选择就只剩下直接逼宫造反,可惜杨伯虽然储蓄了相当的财富,也训练了一批高手,但整个吴王府无论是从人才还是从兵力都没有那个直接造反的实力。

就算有这个实力,也会沦为乱臣贼子,在这个时代,光是这个罪名就够李恪受的,实在是下下策。

可若是不这么做的话,李恪又会走上和历史记载一模一样的老路,到了未来,一样会在李治的默许下被长孙无忌用莫须有的罪名除去——莫迟可没乐观到自己教导过李治,就能保证李恪在未来会得到李治的关照,到时候李治大可以像是历史上一样赦免她和孩子们的性命,只杀掉李恪,在除去心腹大患的同时,还能赚个贤德宽仁之名。

眼下这个时刻,莫迟自问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置身事外,偏偏此时李恪人在西域,不知能不能在贞观十七年这个关键时刻赶回长安,万一他鞭长莫及……贞观十六年末,刑部尚书刘德威果然如莫迟所说,把这件事推到了李世民御驾前,交由他亲自定夺自己儿子的胡闹之举,而李世民也果然下旨令权万纪和齐王李佑进京对质。

事情闹到这般田地,权万纪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也不打算和这胡闹的学生同行,索性先行一步,只携三两随从驾车出发。

谁想到他才离开齐州城不到半天路径,身后便冷不丁的飞来数支冷箭,驾车的车夫当场送了命,权万纪多亏身边随从扑倒才得以幸免。

突然发生了这种事,被齐王三番四次阴谋暗害的权万纪心里一凉,索性大着胆子从马车被箭矢穿出的孔洞中偷眼看去,只见约有二十余骑正纵马赶来,为首之人,正是齐王最最看重的昝君謩。

大约看出马车中的人还没死,昝君謩干脆亲自弯弓搭箭,打算射杀权万纪。

昝君謩以武勇骑射优异而被李佑看重,但为人好色贪财,实在是个小人,权万纪当初便是为此人和李佑闹到今天这地步,如今竟然还被他追杀至此,想到这里,权万纪不禁悲从心来。

就在权万纪自度必死的时候,一队猎人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道边,看到眼前昝君謩朝马车弯弓搭箭,车夫死在车前的惨状,似乎吃了一惊。

无关人等快快闪开,不要耽搁大爷我为齐王狩猎!昝君謩狰狞着面孔大声威吓,只想着这些普通猎户应该不敢招惹自己这齐王府的红人,谁知这些猎户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如狼似虎的朝他扑了上来。

等到两边一交手,昝君謩才觉得不对。

这些猎户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绝对不是普通以打猎为生的村民所能达到的程度,他想要吆喝众人纵马退走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训练有素的猎户,并不只是一时意气,鲁莽的拥到马前阻止这些齐王府的壮士们射箭,而是动作娴熟的将一干人等扯落马下。

昝君謩手下的这帮家伙虽然也以勇悍闻名,但不过是些耍勇斗狠的流氓出身,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精妙的招式。

对上昝君謩自己的,则是众猎户中为首之人,昝君謩自负武功高强,面对这个男子,却束手束脚,完全伸展不开,宛如孩童般可笑。

不到半个时辰功夫,齐王府一干壮士都被用绳索绑成一串,垂头丧气的跪坐在路边。

直到此时,权万纪才在身旁随从搀扶下哆哆嗦嗦的下了马车,打算大礼跪拜这些英勇救人的猎户。

权万纪多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谁知身旁的随从和这猎户头领一左一右一把扶住,却不肯受这一拜。

权大人不必多礼,我们也是听主人命令行事。

领头的这个男子年纪轻轻,其貌不扬,但开口说话时却自有一种不凡气质。

主人?权万纪大为惊讶。

你们难道不是路过的侠士么?那你家主人究竟是谁?家仆不敢言主人名讳,男子略为难的笑了笑,权大人请随我来,我带大人去见我家主人。

说罢,男子的属下已经重新备好车马,搬走了车夫尸体,打扫干净。

等随从搀扶着权万纪上车之后,那刚刚还谈吐温文的带头男子神色中却闪过一丝狠辣,他轻轻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才钻上马车,同权万纪一起离开。

马车才刚离去,众猎户一起动手,刚刚被绑起来的那些齐王府死士,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已经伏尸在地,只剩昝君謩吓得两股战战,心里隐约感觉到,齐王谋反的计划,怕是还未开始,便已经大势已去。

另一边,马车载着权万纪来到距离齐州不远的一处小县城的一家客栈,那领头的男子将他领到一个房间前,笑着停住脚步,任由权万纪心有疑虑的推开客栈的房门——老师,您没事吧!耳边响起的,是女子轻柔温润的声音。

王妃殿下?!权万纪惊骇的发现,那些救他的侠客口中所谓的主人,居然是吴王妃萧莫迟。

一零七 兴兵变李佑造反更新时间2013-8-13 23:58:57 字数:2907王妃殿下,您、您怎么会在这里?权万纪被接二连三出现的意外搞得惊骇过度,连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老师先请坐。

莫迟等权万纪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口道:自从听说齐王欲对老师不利之后,我便觉得事情可能不妙,安排了人手守在齐州,随时关注事情的发展。

后来我还是觉得不太踏实,干脆也到齐州走了一趟,事情有变时也好安排妥当,幸好来了这一趟……可是,这里距离安州……权万纪离开安州时,莫迟已经怀孕,如今算来,恐怕孩子出生还不到半年,莫迟居然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危,亲自跑到齐州。

原本不太介意莫迟的权万纪,此时真的被感动了,他声音微微哽咽:老夫何德何能,叫王妃殿下如此为我亲自辛劳奔波这一趟。

老师说哪里话,王爷现在人不在,老师有难,我自然应当施以援手,不然王爷回来之后也会怪我。

莫迟不欲多谈李恪的事情,转而问道:老师,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齐王会突然不惜派出刺客对您痛下杀手?唉……权万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莫迟知道权万纪此时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因此也不急催促,只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当初刚到齐州时,齐王殿下对老夫,还算给面子。

权万纪捋着长髯,陷入回忆中。

那时候的齐王殿下,让老夫难免想起当年还年少轻狂时的王爷,心里就想着,既然王爷能重新振作,齐王殿下也一定可以改邪归正。

莫迟不自觉的扁了扁嘴。

或许感觉到了莫迟对于把李恪和李佑相提并论不以为然的心情,权万纪的嘴边也浮现出一丝苦笑:不过,王爷那时候,老夫尚且可以看出王爷有一丝雄心壮志,但这齐王殿下,却是把自己看得未免太高了。

哦?齐王殿下总觉得,自己兄弟众多,有一天会被哪个兄弟害死。

权万纪无奈的摇头道:说起来,这都是他身边那一伙小人作祟,在他耳边挑唆,说他的外公和皇家本是世仇,他必定不容于众兄弟,早晚会横死。

他不管怎样都是父亲的儿子,若是他谨守本分,怎么会有这种横祸。

像是这种挑拨的话,他居然会信以为真?莫迟啧啧。

权万纪道:他不能不信,谁叫这话是他的亲舅说出口的呢?阴德妃的幼弟阴弘智,整日在他耳边灌输这类话,教唆他豢养死士,将阴弘智妻室家中的燕弘信、燕弘志两兄弟募入府中,又招募了昝君謩、梁猛彪之类的恶徒,渐成气候。

开始时齐王还给我这长史几分薄面,当着老夫的面不敢饮酒取乐,也不把那些恶徒召到面前,可是时间一长,他们也就不再顾忌了。

老夫和韦文振韦典军苦劝无用。

后来陛下又下诏书责备齐王胡闹,老夫驱逐了昝君謩、梁猛彪,亲赴长安禀明陛下齐王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改邪归正,帮齐王解围。

谁知齐王反而被那些小人左右,认为老夫是去告状,是去陛下面前表功……老师真是为齐王费尽心思,可惜齐王却不能领悟老师的一番好意。

莫迟陪着权万纪叹息道。

权万纪伤感了一阵,才继续道,从那以后,齐王对老夫便冷脸相对,后来把老夫锁进大牢,还放任那些小人前来谋害老夫。

若不是老夫有韦典军帮助,恐怕早就此命休矣。

他为什么要把老师关起来?难道就是因为老师赶走了他那些地痞?唉,那是因为……老夫发现,阴弘智意图撺掇齐王殿下造反,曾说来年秋天举事。

而后,他还来暗示老夫合谋。

权万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眉头紧锁,神色慎重。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老夫还置之不理,岂不是要同流合污了么!这件事事态严重,又无真凭实据,我也无法对刑部尚书言明,不过我想他应当明白我的暗示,所以我才急于回到长安面见陛下。

莫迟心头一紧,果然,这样才是合情合理的,就算李佑再怎么胡闹任性,也有个限度,决不可能因为老师对自己的父亲告状而突然造反。

这点从之前读史书时,她就觉得有古怪了,原来更合理的,是权万纪发现了李佑有谋反的意图,所以才会成为李佑的眼中钉、肉中刺。

也难怪李佑要杀权万纪,这件事一旦被捅到李世民面前,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事情现在变得明朗多了,李佑这人偏激狭隘又没有头脑,阴弘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当初在青楼,碧池不是早就发现了李佑和他这舅舅勾搭在一起,对他言听计从么?阴弘智的父亲阴世师和李世民是死仇,虽然如今阴德妃身居宫中四夫人之一,但显然也没有打消阴弘智报复的念头。

虽然没有见过这人,但是他借着李佑报复皇室的意图,恐怕不难猜出。

对了,老师,之前您提到的那位韦典军现在在哪?应该还在齐王府……听到莫迟紧张的问起,权万纪一拍大腿,猛然醒悟:糟了!莫迟急匆匆起身,将守在门口的那个首领叫进来:薛直,你快带人换一身装扮去齐州城,找找那位韦典军,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再安排一些人,护送老师去长安面君。

是!唉……不过杀我的昝君謩没有回去复命的话,齐王必定知道事情有变,说不定会提前造反。

权万纪离开之前,忧心忡忡的说。

莫迟没有说话,但眼神却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她非常清楚的记得,齐王确实是在贞观十七年初,因为杀死了权万纪而揭起反旗的,如果权万纪的想法成真,那么就算权万纪活下来了,这件事情也依旧没有发生改变——这难道就是那李淳风所说的,有些人不能影响天数的道理么?之后,权万纪的预言成真了,事情果然如莫迟所知道的那样发生了。

得知李佑派人刺杀权万纪,又意图谋反,典军韦文振自然抵死不从,虽然想要逃跑,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死在了李佑的齐王府门外。

莫迟派去的薛直等人赶到时,已经救援不及,前来谢罪。

莫迟安抚了众人之后,也暗叹还是自己忘了这史书上存在感薄弱的韦文振,就算是先知,也终究是难以救下所有人的性命。

在光天化日之下,典军死在自己的府门外,李佑再也难以遮掩,只能扯起了叛旗,在齐州私设官员机构,公开募集兵士。

于是就在权万纪抵达长安面见李世民之后不久,齐州便传来急报:齐州都督、齐王李佑举兵造反。

李世民在朝堂上龙颜大怒,派出兵部尚书李绩带兵前往齐州平叛。

李佑造反,又有权万纪和被押解入京的昝君謩作证,留在长安的阴弘智自然逃不过牢狱之灾,阴弘智和其府中众壮士被关入大牢,只等着李绩大军抓回李佑再一同受审。

至于皇宫中的阴德妃,也因儿子的缘故,受牵连贬为阴嫔。

朝廷大军还未出发,身在齐州附近的莫迟就已经得到了齐州居民不愿依附李佑四散逃命的消息,就连莫迟寄身的这个小县城也被逃难的难民挤得满满当当。

李佑四处传播檄文,却没有任何州县前来依附。

反而不断有人当面斥责。

李佑盛怒之下杀死对方,反而遭到万民所指,只得厚葬对方了事。

除了燕家兄弟还整日恭维李佑之外,就连李佑招募来的那些死士也对他造反的前景大不乐观。

等到听说李绩亲自带兵前来平叛时,就连燕家兄弟也说不出漂亮话了。

李绩身经百战,哪里是他们能够匹敌的对手?李佑倒也没有傻到家,知道事已至此,大势已去,已不可为,转而又写信给父亲,将罪责全都推给权万纪,说自己造反是被他所逼。

燕家兄弟则为他出谋划策干脆占山为王,李佑犹豫不决,整日只知买醉,期待自己的托辞能说服父亲。

只是李佑的这番做作还未收到结果,自己反而先走到了末路穷途。

齐王府中有个叫做杜行敏的兵曹偷偷聚集了一批无意追随李佑的大唐兵士将官,暗中发兵将李佑手下护卫的一众死士杀死,然后包围了李佑的住所,以放火为威胁逼李佑和燕家兄弟现身,而后活捉了李佑,杀死了燕家兄弟,将李佑押出王府,径直押送到了李绩的大军前。

结果李绩的大军还没到齐州,就胜利的押解着李佑返回了长安。

一零八 平叛乱奸谋败露更新时间2013-8-14 23:56:50 字数:3282因为齐州之前兵乱的关系,薛直便暂且保护莫迟藏匿在这小县城里,暂不动身,免被波及。

一直等到眼下李佑被押解入京,齐州平定,薛直才保护莫迟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开安州时间已经不短了,莫迟心里很是挂念三个孩子,特别是刚出生没几个月的龙凤胎,虽然有杨夫人和奶娘照顾,但自己毕竟在孩子这么小时就丢下他们,若说心里没有歉意是不可能的。

在孩子的问题上,莫迟本来是有些淡漠的。

她出生成长的环境使她并不很理解所谓母爱为何物,直到之前李仁出生,这两年相处下来,她才深刻明白何谓母子天性,这次离开孩子,也是狠下心才做出的决定,因为她这次出门的目的,除了救援权万纪之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想要亲自到长安查问李恪的下落。

李恪自从前往西域后,起初还曾传过信来,可后来便杳无音讯,如今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莫迟生孩子之前李恪没消息的时间还短,莫迟还曾自欺欺人想着是路途遥远耽搁了,结果到了现在,李恪依然没有送来家书,许风也没有回来,这就难免叫莫迟心如刀绞了。

但是这件事她却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对安州,李世民始终宣布的是李恪留京办事,只有莫迟知道李恪接了密旨前往西域,既然是密旨,这件事就不能随便流传出去,否则不但是自己,就连李恪也要受到连累。

莫迟思来想去,唯有亲自跑一趟长安,才能安心。

但是关于李恪的事情,她还是写了一封密信,交给杨伯,吩咐他若有什么事情发生时可以交给令狐平——李恪麾下幕僚中,令狐平如今已经隐隐为众人之首,他做事稳妥,口风严谨,想来能够很好的处理此事。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莫迟便动身前往长安,抵达长安的时间,比起押送李佑的队伍,只迟了两日。

此时的莫迟尚且没有想到,这次进京,会发生一件影响她整个人的大事,进而成为她整个人生当中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贞观十七年四月,李佑被押送到了长安。

主谋缉拿归案,这桩亲王谋反案,也终于可以开始审理了。

按理说,刑部尚书刘德威本该主理此事,偏偏路上听说母亲去世,就报了丁忧,推却了此事,却没想到这次推却,成了他一生当中最为庆幸的事情:他躲过了一件极为棘手,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

——就在李佑抵达长安后,李世民突然以雷霆之势,将太子李承乾、汉王李元昌、兵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人一并收于监牢之中,原因是东宫卫士纥干承基密告太子同齐王一样有意谋反,意图刺杀太子左庶子于志宁、魏王李泰及逼宫。

原来这纥干承基和阴弘智交好,也曾与之勾结,阴弘智被抓时,他也受牵连入狱。

阴弘智刻意花钱收买纥干承基,只是意图利用他东宫卫士的身份,结果没想到原来这个纥干承基不止知道李佑有谋反之意,还知道更多的秘密——李承乾在李佑谋反之时,意图趁机发动,从东宫直接攻打李世民所在的西宫。

如今因为李佑谋反案,纥干承基按律当斩,为了保命,他将李承乾的事情密告上奏。

负责的大理卿孙伏伽不敢怠慢,急忙禀告给李世民。

李世民闻讯之后隐忍未动,只是秘密亲自审理纥干承基,将李承乾勾结的一干人等问了个清楚明白。

直到李佑被押解到长安,李世民才突然发作,将所有人一网成擒。

如此大事,一时间朝野震动,人人自危,唯有魏王李泰心中暗喜。

兵丁前来抓人抄家的动静何其大,这些官员的府邸又都相邻不远,惊动了卧床养病的太子太傅魏征,魏征听说是因为太子谋逆而起,不顾自己已经卧病多日,定要亲自面见太子一问,结果急怒之下反倒搞得自己命悬一线,如今还在昏迷。

李世民则安排了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特进萧瑀、兵部尚书李绩、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岑文本、御史大夫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等人一起审理太子谋逆之事——这次牵涉的都是王公贵族,李世民也派出了自己能信任的所有心腹重臣,就连之前被贬谪的萧瑀也为此事特地起复。

莫迟回到长安时,正赶上这件大事发生,前来迎接的孙达夫妇将这事说给莫迟听,莫迟纵有心理准备,也有些感慨。

果然李承乾还是如历史上那样行了谋逆之举,但这次特殊之处,在于本该在李承乾谋逆之前死去的魏征竟然还活着,就如同本该死去的王珪此时还健在一样,令莫迟感到事情本身或许并不如她在历史上看到的那样的简单。

莫迟这次来长安并不遮遮掩掩,也不低调,或者不如说是故意不低调,不到半天时间,吴王妃返京的事情,整个长安该知道的人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回到吴王府稍作安置,莫迟便前往萧家,拜会独孤夫人。

独孤夫人对于莫迟突然到长安感到非常惊讶,虽然听说莫迟有惊无险生下了一双龙凤胎,但是生双胞胎的危险有多大,作为女人都明白,所以对于莫迟现在不在家里带孩子调养身体,反而千里迢迢跑来长安的举动感到非常惊讶。

更令独孤夫人惊讶的是,当萧瑀满身疲惫的回家用餐,听到莫迟回娘家的消息时,竟然表示要见她一面,并且将会面的地方,选在了萧瑀的书房。

萧……刚一进门,莫迟就在称呼上卡了壳,按照辈分她其实该是萧瑀的孙辈,可是李世民硬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萧瑀之子,把萧瑀的辈分拉下了一辈,到莫迟这里,称呼就很麻烦。

莫迟自己面对独孤夫人时,都以夫人为敬称,想到以前跟着李恪见萧瑀时,李恪都是客客气气称呼一声萧大人,索性也称了一声:萧大人。

萧瑀看了一脸为难的莫迟一眼,似乎很理解她的为难,也不再在这事上纠缠,而是神色稳重的打量着她。

——这个丫头,比当年刚来投奔自己的时候,变化真是不小。

那时候的莫迟才刚及笄不久,还是个小女娃,虽然聪明,却还显得有些幼稚。

如今几年过去,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不但那种精明干练磨砺得越发夺目,而且还培养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想必这些年来的女师和王妃的生涯,让她得到不少的锻炼。

王妃殿下,请坐。

萧瑀示意莫迟坐下,单刀直入的问道:王妃殿下这次突然进京,不知是何缘故?莫迟道:王爷来长安已快一年时间,如今却已经有半年光景音讯全无,我为人妻,怎么还能安心的坐在家里。

萧瑀显然不知道李恪的事情,闻言一愣:吴王殿下来了长安?莫迟一回长安就到萧府做客,本来是想从萧瑀处打听一些消息,看到萧瑀不似作伪的惊讶神色,这才想起萧瑀之前一直被贬官,是因李承乾谋反之事,才被李世民以特进为名召回处理此事的,对于李恪的事情,他当然不知情。

是我急糊涂了,萧大人不该知道这事。

莫迟颓然的叹了口气。

在手下们面前,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事实上她的身心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如今面对萧瑀,已经无力掩饰。

也许只有父亲才知道了……听到莫迟提起李世民,萧瑀沉思了片刻,忽然道:王妃殿下,老臣冒昧的问一句,王爷和王妃,心中所求者何物?萧大人这是何意?萧瑀眼神深邃,今日审问太子谋逆之事,老臣感悟颇多,故而有此一问。

太子殿下当真是……莫迟装作不知内情的样子,低声惊呼。

是啊,萧瑀感慨的说:听房玄龄说,魏征为此病情加重,恐怕……命不久矣。

之前陛下还亲自带太子和衡山公主探视魏征,魏征病情一度也有好转,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如此一来,长安怕要血流成河了。

没有什么转机么?这可是……莫迟听的紧张。

她已经不是当年刚到大唐时的心境,经过这几年,特别是刚刚旁观了齐州的兵乱,她已经从抽象的记忆,转而充分的体会到了皇帝一声令下,血流成河的这种绝对的权势。

有人亲口指证,往来谋逆的书信又被搜出,人证物证俱在,事情怕是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萧瑀摇了摇头,神色郑重的说道:太子今日有一句话,老臣印象颇深。

太子说,‘若无李泰,孤焉至此。

’有太子这句话,魏王继承大统怕是无望。

……莫迟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时候李承乾便已经说出了这句话,想必那些负责审理的官员们也都听在耳中,不知有多少人会从这句话中,分析出李泰不可能继承皇位了呢?太子当时的眼神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老臣这辈子怕是也忘不掉。

虽然陛下多年来宠爱魏王,但对太子也是非同小可,却不料酿成了这种局面。

萧瑀感慨了一阵之后,又再次望向莫迟,王妃殿下,老臣冒昧的说上一句,陛下的宠爱是双刃剑,若真以为有陛下的宠爱作为依仗,便能无往不利,怕是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都看的太简单了。

!想不到萧瑀居然会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说李恪和自己的打算,已经被这位历经几朝几代的老臣看穿了?看出莫迟脸色的变化,萧瑀再次问了一句:请问王妃,王爷所求为何呢?一零九 莫须有无辜入狱更新时间2013-8-15 23:41:18 字数:3800萧大人这话,实在叫莫迟难以回答。

莫迟沉吟半晌,方低声道。

她很犹豫要怎么和萧瑀沟通,说出自己计划着将李恪推上皇帝的位置?但是问题是,此时她毫无把握萧瑀是不是真的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萧家如今有一位前朝皇后在,萧瑀又是杨淑妃杨晏筠的舅舅,做事一贯比较谨慎。

他和周围的同僚总是相处不睦,惹得李世民不满,不能说没有故意为之的成分,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皇帝放心他没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如今萧瑀只是个特进的闲职,会不会借着这机会来一个大义灭亲,将自己的话禀告给李世民,然后重新恢复自己的相位?虽然这推测显得太过小人之心,但莫迟可不敢拿着全家安危去冒险——她平时虽然在人前表现的相当口无遮拦,又不是真的不知轻重。

当年,老臣第一次见王妃殿下时,就知道殿下所图非小。

似乎知道莫迟不会如此简单回答自己的问题,萧瑀突然回忆起往事来:记得当时,老臣请王妃殿下抚琴。

莫迟也想起自己刚到萧家时展露琴艺的情形,嘴角也浮起了一丝淡笑。

不知不觉中,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琴声最能表露人的心智品性,从那时开始,老臣就知道,殿下不是甘于平庸,能够任由自己常年屈居人下之人。

听到萧瑀的说法,莫迟真感觉有些玄乎,但看萧瑀的神色,显然不是玩笑。

萧瑀忽然叹了口气,顿了一下才说出口:淑妃娘娘做的事情,老臣多少是知道的。

只是这件事,就连夫人,老臣也闭口不提,今天倒是第一次说起。

莫迟一惊,随即想到了萧瑀是从何得知了这些事。

杨晏筠对自己做这些事,很有可能没有瞒着自己的母亲,而萧皇后又把这些事告诉给了亲弟弟萧瑀。

怪不得以萧皇后深居简出不理外人的冷僻个性,还对自己和萧郑氏格外亲热,想来也觉得杨晏筠做的不大妥当。

老臣那时候本想出面,却发现王妃殿下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次危机。

萧瑀的眼神中糅进一丝歉意和那种长辈的慈爱,后来,殿下和王爷分离,独自留在长安。

以女师之名教导皇子和国子监众监生,从此名闻大唐士子之间,老臣便更加清楚,王妃殿下所图非小,遂顺势退隐朝堂,免得树大招风。

如今,终究是不能再隐身下去了。

淑妃娘娘和家姐是前朝惊弓之鸟,行事也太过妇人之见,殿下与她们毕竟不同。

萧瑀给了莫迟一点时间让她消化自己的话,最后才缓缓的抛出了最大的重磅炸弹:听王妃殿下话中之意,吴王殿下最近下落不明,此事恐怕与陛下有关。

若王爷能平安归来,到那时候,可再到老臣府上好好的聊一聊,相信到那时候,王爷会很愿意回答老臣最初的问题:王爷和王妃,究竟所图为何?离开萧家时,莫迟整个人完全是晕晕乎乎的,她从来没想过,萧瑀会这样暗示自己有意支持李恪。

毕竟之前从孙达禀明的情况看,李恪的处境仍然不乐观。

李泰身边支持者为数不少,东宫太子一系更多少牵涉到了朝中一半以上的重臣,相比之下,除了治理安州名声不错之外,李恪的优势可谓微乎其微——就连所谓皇帝的父爱,细思之下也那么的不能令人相信。

萧瑀只是听莫迟略提到李恪来了长安却音讯全无的事情,却已经毫不犹豫的怀疑起了李世民,也正好说中莫迟内心深处的最大不安。

李恪在信中曾经提到,因为李承乾和李泰的储位争夺战已经有些白热化,朝臣甚至开始分别站队,导致李世民受到了很大的压力,兵部尚书李绩打得薛延陀不敢再张牙舞爪之时,派出一直置身事外李恪去谈和亲之事,听起来是合情合理,但细想起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莫迟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之前有心想要把李恪的事情向真正富有政治头脑的萧瑀请教下,但想到密旨的事情,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然后,莫迟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那个答案,正在吴王府里等着她。

一回府,莫迟便觉得气氛有异,门外站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羽林军,个个挺胸抬头,手持武器、身穿甲胄。

莫迟的马车过了乌头门,刚在府门前停下,莫迟就见到一个太监在兵士的簇拥下,傲然站在自家门口,正满面诡笑的等候着自己。

雷总管。

莫迟认识这个叫做雷远书的太监,他是李世民身边贴身之人,也是宫中最大的总管,非重要的旨意,这位是不会亲自出马的。

为避嫌疑,莫迟对雷总管一向是敬却远之,虽然不曾轻慢,但也没有特意的巴结过。

正因如此,雷远书和莫迟之间实在没什么交情,他虽然笑吟吟的向莫迟见礼,但莫迟心里还是打了个寒噤。

王妃殿下,请接旨吧!雷远书的笑容却是饶有深意。

他整日伺候在李世民身边,深知这位王妃在李世民的众多儿媳之中,算得上是最得宠的一个,今天的旨意,只怕会叫这位圣眷甚隆的女子大惊失色吧!对于莫迟平日那种敬而远之的作风,这位被人奉承惯了的大总管虽然也欣赏莫迟的不卑不亢,但感情上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

有劳总管了。

莫迟将雷远书迎进府门,召集了全府上下的人,在正堂下跪接旨。

洛玘众女在栖玉院住了多年,本来连莫迟回来的事情都不知道,却因为这道圣旨而突然离开了栖玉院,一时间也是摸不着头脑。

但她们不是以前的普通姬妾,而是李恪堂堂正正的孺人和媵妾,宣旨时自然不能不到场。

见后院走出的这一群莺莺燕燕跪了满堂,雷远书的神色越发古怪了,但他仍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缓慢展开了明黄的圣旨宣读了起来。

莫迟跪在最前面,耳边听着雷远书尖细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圣旨,脸上的神色终于从之前的疑惑转变为不可置信。

在她身后跪着的洛玘,早就腿软脚软的跪倒在地,还是身边的舒儿和宜儿搀住,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其他稍通文墨的女人们也吓的脸青唇白,嘴唇发颤,诸如石燕子等大字不识的女人们虽然别的不懂,但通敌谋逆四个字还是明白的,一时间也是吓得呆了。

吴王殿下……通敌谋逆?这圣旨虽然拉拉杂杂写的艰涩难懂,但说起来也不过一句话:吴王李恪涉嫌通敌谋逆,现暂将其眷属缉入内省,待案情审理明白,再行处置。

王府则暂时被这些兵士把守起来,一干下人不得出入。

莫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长安打探李恪的消息,结果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突然接到了这样的一道旨意,听到最后的时候,莫迟的心就像是掉到了深不见底的水中,一直沉了下去。

王妃殿下,圣旨杂家宣读完了,请吧?雷远书收起圣旨,抄手而立,依然面带笑容的看着那一群女眷们。

作为一个太监,他人生中最快意的时候,莫过于宣读圣旨时。

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话大喜大悲,或者惊慌失措,或者喜出望外,虽然明白自己也是狐假虎威,但还是让他觉得无比舒畅。

和其他回过神来忍不住哭出声的女人不同,莫迟跪在地上,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波澜不惊,竟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请问雷总管,我家王爷,是不是也已经被关进监牢了?这事杂家却不知道了。

雷远书眯了眯眼,心里倒有些佩服这位吴王王妃了。

有劳总管了。

莫迟伸手过去,却是褪下了腕上一只金镯子塞进雷远书手中。

莫迟只想知道我家王爷的下落。

雷远书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镯子,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王妃殿下,杂家确实不知,不过若是杂家知道了,必定给王妃来传个信。

杂家虽然是个阉人,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还是做得到的。

王妃也不必担心,这事情还未定论,或有转机也未可知。

虽然对方是因为拿了自己的贿赂才说出这句话,但莫迟却已经很承情了,点头道:那就多谢总管了。

你这个灾星!你才回来就出了这种事!我们姐妹过的好好的!洛玘盯着莫迟的背影,恨得咬牙,忍不住破口大骂:都是你招来的灾祸!自从当初洛玘栽赃莫迟不成反而从李恪口中听到他对自己毫无感情,而后经历了受封孺人又遭冷遇的大起大落,栖玉院中的女子,也因有了和她平起平坐的石燕子带头而不像过去那样以她为尊,如今的洛玘早已经不复那模仿她家小姐的娴静风度。

莫迟冷眼看她神色狰狞破口大骂的泼妇模样,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美得令莫迟颇觉自叹弗如的风采?王妃殿下,请。

为首的将官可不理洛玘的胡闹,雷远书宣旨完毕,他就上前来押解众人。

莫迟收回视线,不再理身后洛玘的叫嚣,自己挡在最前面,先将发髻上的点金青鸾钗拔下,递给那领兵的将官。

这金钗不值什么,将官可拿去和弟兄们喝酒,只望诸位手下留情,多多照拂我府中女眷。

莫迟本来就不喜装饰,这次匆忙赶路,也没有带上瑶华,身上首饰拿得出手的只得这金钗和金镯。

如今看上去,朴素的程度,竟比后面栖玉院众女还要寒碜。

但是此时是关键时刻,这些身外之物,远不如众人的安危来得重要。

洛玘姐姐……其他女人虽然吓得要命,但都没有洛玘这样歇斯底里的无故迁怒。

毕竟说到底就算莫迟不在,这种罪过自己也躲不过,比起吓得惊慌失措的洛玘,反倒是莫迟此时拿出首饰打点疏通的行为更叫其他女子们心里踏实不少。

石燕子更是凑到莫迟身边,王妃,妾身姐妹还……她本想说自己身上还有些首饰可以拿来打点,但莫迟却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若真是进了大牢,需要打点的地方多的很。

石燕子也回过神来,咬着牙忍耐着。

不知是不是将官收了金钗,还是这旨意并未要求,莫迟本以为自己会被五花大绑押进大牢,却没想到这些兵士只是分别将众女押上了马车,并没以绳索镣铐相加。

想来也是猜得出这一干弱质女流,也没有能力逃跑的缘故吧!莫迟独自坐在一辆马车上,根据方向可以判断得出,马车正驶向宫中,大约目的地是用来关押王公贵族的内省——今天她还听说李承乾和李佑便被关在此处。

离开王府前,孙达扯住碧池强行忍耐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她带来的薛直也装作普通家仆的模样和孙达站在一处。

他们没有冲动的冲出来,而是在用眼神暗示莫迟他们会为王府脱罪而行动。

这让她很欣慰,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被抓起来,那事情就还有机会,不是么?但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恪怎么会突然顶上这么大的罪名,他的人又在哪呢?一一零 惊谋划义断情绝更新时间2013-8-16 23:36:31 字数:3251虽然刚刚在众人面前,莫迟强做镇定,但实际上她的心情也并没有表现出的这样冷静。

莫迟到唐朝之后虽然也遇到不少波折,但先有碧池照顾,后有李恪关爱,再加上那只黑狐精乌卿,她的日子其实亦可算是顺风顺水。

谁知如今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孤立无援——原来自己之前的绝境,比起现在来,都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就在莫迟心神不宁,焦虑难安的时候,马车却已经载着吴王府的一干女子径入了皇宫内省,朝大牢驶去。

这内省大牢,莫迟也略有耳闻,听说关押的都是王公贵族、朝廷重臣及其亲属家眷,能关在这里的,都不是寻常人物。

只是当初再如何威名赫赫,如今也沦为了阶下囚。

马车在一个石板铺地的大院中停下,而后自有兵士掀开车帘,板着面孔将众人赶到大院正中。

为首收下莫迟金钗的那位将官指了指左边:王妃殿下这边请,众位夫人走那边。

在兵士的带领下,石燕子等人惴惴不安的被迫和莫迟分开朝右走,不知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莫迟则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那名将官前往左边那个院子,勉强自己去思考别的事情,以减轻对这个地方的恐惧之情。

走进这个院子,莫迟发现这里和其他院子不同,是一条长长的夹道,夹道的一侧建着一排房子。

不错,这里修建的屋宇从外面乍看之下除了比皇宫内帏矮小些,似乎并没太大不同,然而那门窗外的铁栅栏,却在提醒着所有来者这里是皇宫的监牢。

莫迟经过的房间,全都门窗紧闭,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在,但这种恐怖感反而因此更深,那些房间简直都像是会把人吞噬进去的怪兽一样令人胆寒。

途经其中一个房间时,莫迟隐约听到了一个男子低沉的哭号声,脚步不禁慢了一点,迟疑着问道:这是……将官沉声道:那是齐王。

齐王!李佑也被关在这里,那李恪呢?莫迟忍不住出声问道:那我家王爷呢?卑职不知。

将官面不改色的回答。

这将官亲自将莫迟带到最后一个院子,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殿下请进去吧。

莫迟按捺住内心的恐惧,迈步走进了这个用来关押自己的牢房。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虽然简朴之极,倒是意外的干净整洁,虽然门窗紧闭光线阴暗,但以牢房而言已经不能要求更多。

莫迟刚走进去,房门便在她身后关了起来,而后莫迟便听到锁链锁紧的声音。

察觉到门锁紧的一瞬,她全身强撑着的力气再也支持不下去,她脚下一软,终于在墙角的床上坐了下来。

她很累、很倦,担心、奔波和惊吓,已经把她的精神逼迫到了崩溃的边缘,然而她愣愣的坐在那儿,却始终没能掉下一滴眼泪来。

她不能哭,她也不能倒下,她还不知道李恪的情况,安州还有三个孩子……想起孩子,莫迟便由衷庆幸自己没有带瑶华和孩子们一起来长安。

长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孙达和薛直等人应该会紧急的禀告给杨伯知道吧?凭杨伯的能耐和李恪私下的那些秘密产业,即便事情到了最坏的情况,三个孩子的安危也应当可以保证吧?你倒是挺镇定的?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响起。

依旧是那嘲讽的语调,不合时宜的取笑,莫迟却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来:乌卿!在半空中出现的黑色身影,每每让莫迟恨得牙根发痒,但此时的他在莫迟眼中却显得那样可爱。

本以为看到你时,你会哭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的,就像是栖玉院里那些女人一样。

乌卿用提起苍蝇一般的语调说出那些女人四个字。

显然,他是刚刚看过她们的情况才到莫迟这里来的。

你去看过她们了?她们没事吧?莫迟心里稍微有些抱歉,这些女人们没有享受过李恪一天的宠爱,只是因为自己当时身怀有孕又想要充贤良淑德才给她们一个体面身份,没想到反而因此连累他们入狱。

若是普通奴仆,只要没有抄家,眼下还能软禁在吴王府里,将来也不过是被官媒发卖,好过如今随自己一起下狱。

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乌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莫迟却很淡定的看着这只永远用黑色烟雾包裹着全身的狐狸精:因为我越是急于知道的事情,你越是不喜欢早早讲出来,不是么?不错。

乌卿愉悦的笑了。

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虽然发生了不少事,遇到了不少危险,不过李恪没事,毫发无损,杨乘和许风也好好的回来了,不过之前为了保护李恪稍微受了点皮肉苦。

……莫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说不出话来。

她之前一直担心李恪已经枉死,如今听到他还在人世,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地。

她从不相信李恪会通敌叛国、意图谋逆,只要李恪还活着,这件事就有机会转机。

她不相信李世民会为自己的儿子制造出这样的冤狱,因为如今的李恪,还不像李治即位时那样富有威胁。

然而乌卿却再次毫不犹豫的打碎了莫迟心中的期待: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李恪的罪名,还没能洗清。

或者说,他的罪名,很难洗清。

为什么?莫迟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乌卿冷笑道:皇帝的计策,有这么容易摆脱的么?你说什么?莫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你的耳朵有这么不好吗?难道说到了牢房耳朵就变成摆设了?对于莫迟这种鸵鸟般的表现,乌卿显得非常不以为然。

我说,李恪遇到的危险和麻烦,都是拜他父亲所赐。

这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乌卿对莫迟的话嗤之以鼻,一针见血的说:就因为皇帝对你特别好,所以你接受不了那个幕后黑手是他?……莫迟,你不奇怪么?这次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在哪里?乌卿的语调忽然一转: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在李恪身边。

什……莫迟的话还没出口,乌卿就打断她的惊呼继续讲了下去。

皇帝派李恪前往西域,当时的并州都督府长史就等着派兵秘密护送他去和薛延陀接触,可是不但出了岔子让李恪身陷险境,还使李恪的身份被薛延陀怀疑,使李恪险些被他们处死。

若是我没有留在李恪身边,你以为凭着许风和杨乘那两个肉体凡胎的武夫,能保护李恪如此平安无事的回到长安?莫迟,你知不知道,并州的都督是谁?莫迟脸色微变:是李治……乌卿的问题,点醒了她一直以来觉得最为古怪和不自然的地方。

是了,李恪去的所谓西域,其实相当于刚刚离开并州不远,李恪写信含糊的称为西域,莫迟也没有深思,而并州都督府长史,就是之前负责护卫李恪的李绩。

但是李恪没有回来,李绩却以兵部尚书的身份,代李世民前往齐州平叛。

从并州回到长安再赶往齐州,期间路途遥远,如果不是李世民早有计划已召回李绩,根本不可能实现。

在原本未来的历史里,李绩不是唯一一个比李世民更长寿的大将,却成了李世民弥留之际交托给李治的唯一一个武将。

史书还特意记载,为了让李治能施恩于李绩,在去世前特意贬谪了毫无过错的李绩,仿佛这是李治和李绩这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交集。

莫迟因此忽略了李绩和李治之间的关系,其实早在李绩担任并州都督府长史时便已经建立起来了。

李治受到李世民的宠爱,从未到过自己的封地,代他治理封地的,一直是作为并州都督府长史的李绩!再细想下去,纥干承基因李佑的谋反案被牵连,为了自保而突然告密太子承乾谋反之事,也显得太过凑巧。

而长孙无忌作为李承乾、李泰和李治的舅舅,更是从未和李承乾、李泰交好过,反倒是以照顾的名义和李治过从甚密。

另外,李恪那个谋反的罪名,并不是指他投靠草原部族意图谋反。

乌卿又加了一剂猛料:而是说他和太子李承乾勾结。

你觉得,这样的告密,若无李世民从中操控,又是从何而来,因何而起?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莫迟这次才是真的体会到了何谓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她个性淡薄疏离,但对她好的人,她却会不声不响的将之放在心上,就如杜老板娘和碧池,就如萧郑氏和整个萧家,就如李恪和……李世民。

然而现在,乌卿却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最残酷的真相,李世民有意将李恪陷于险境,想要寻机除去这个最能干的儿子。

按照乌卿的说法,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李世民就已经有心将皇位传给李治,所以他才能利用并州都督府长史李绩,利用李承乾和李泰的矛盾将李恪置于险境,而后又以两个儿子争斗为由头取消他们继承皇位的资格,最后顺理成章将皇位交给仅剩的嫡子李治……天呐,李世民真的谋划了这样大的一场局,将自己的所有儿子们都置于棋盘之中,笑看他们兄弟相争么?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难道坐上那个皇位的人,就会变得如此冷血,如此恐怖么?一一一 早随舅父观棋局更新时间2013-8-17 23:59:06 字数:3346我实在没办法相信。

沉默半晌,莫迟终于艰难的挤出了一句。

我不相信作为父亲竟然能这么狠心……乌卿似乎早在预料之内,耸耸肩:随你。

但他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可别忘了,那个人是可以为了皇位杀死兄弟、软禁父亲的,他可不是什么善人。

我明白。

可是他为什么要计划着把皇位传给李治?他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难道就因为李治是他亲自带大的?李承乾跛脚之后人也越来越荒唐,李泰为人虚伪,又不是帝王之才,长孙皇后的儿子,也只剩年纪还小的李治了吧!乌卿道。

他毕竟和寻常人类一样,倾向于优先考虑嫡子继承家业。

不错,我没办法入宫直接听到皇帝下旨,但是从他派遣臣子的动作,不难看出他的想法吧?长孙无忌,对李治也比对另外两个外甥要亲密的多。

我来的时候,还看到李治前往长孙府中!嗯。

听到这里,莫迟再不纠缠于李世民的事,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了下来。

对了,既然你说李恪安全回来了,那他现在人呢?也被关押起来了吗?那倒是没有……李恪一回来,就进宫见皇帝去了。

乌卿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透着无可奈何。

他大概也不能相信,他的父亲会算计自己,把自己置于生死一线间的险境吧!……莫迟沉默下来。

她还记得那年李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脆弱和痛苦,他是真心实意的孺慕着自己的父母双亲,即使他们都不曾以真正为人父母的感情去爱过他,他的感情也依然如故。

现在,却要他面对自己的父亲算计自己的性命么?他……见到皇帝了么?不知道。

我不能进皇宫内院,而且,我是刚刚护送他到皇宫门口才来这边找你的。

你们被抓的时候,我们还不知情。

乌卿颇为感慨:幸好当时不知情,不然真不知李恪会不会和禁军发生什么冲突,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他不会的。

莫迟突然否认道: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如果你对我说的这些,李恪自己也心知肚明的话,那他是不会冲动行事的。

乌卿的笑声深意十足:希望他能如你所说吧!几家欢喜几家愁,莫迟等人被抓进内省牢房的时候,长孙无忌却是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禁军包围了吴王府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动静,没多长时间,便已经在长安贵族圈内传开,这件事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入了长孙无忌和在长孙府做客的李治耳中。

现在太子已经下狱,魏王得意之下,必定露出破绽。

至于李恪……如今生死不明,连内眷也被抓进了内省。

长孙府上,长孙无忌不紧不慢的分析道,说起李恪时,非但直呼其名,更是冷笑了一声。

如此一来,晋王殿下已是大业可期。

如今的李治,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从去年开始上朝听政,也已经议定世家大族太原王氏王仁祐的女儿王氏为王妃,成婚在即,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站在莫迟面前一脸喜悦的拼写着拼音字母的小男孩。

听到长孙无忌的话,他站起身,对着自己的舅父一躬到底:多谢舅父大人,大恩大德,治没齿难忘。

王爷不可如此!虽然是自己的外甥,但长孙无忌仍然不敢受这一拜,匆匆扶住李治:老臣也是为社稷着想。

多亏舅父指点,若非舅父早早提醒治,治也不能如今天这般立于不败之地。

说起之前的种种,李治对长孙无忌真心实意的感激。

若是莫迟看到这一幕,必然会嗤之以鼻:此时一副甥舅情深模样的两人当然谁也不会预知,若是按照历史本来的进程,李治最终会以立武媚为皇后的机会,将长孙无忌一家连根拔起。

然而现在,李治和长孙无忌之间相处得却非常融洽。

李治很清楚,如果没有自己这个舅父的支持,他这个皇后嫡三子,也只不过是比其他皇子多被父亲宠爱过几年而已,很难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在争夺储位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像现在这样占尽上风。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交情颇深,两人少年时代相识,而后一起长大,从朋友至亲变成君臣,长孙无忌自信自己绝对是如今朝臣中最能洞悉李世民想法的人。

从几年前,长孙无忌便已经看出李世民对李承乾和李泰都有些失望和不满。

李承乾不是蠢材,他自幼就接受作为太子的英才教育,身边辅佐他的,也都是世间极有名望的学者大儒,但他身上背负的期望太高,反而使他显得依旧不够优秀。

在文武双全的李世民眼中,李承乾因体弱不善弓马本就叫他抱憾,在军事外交方面更是显得有些迂腐短视。

原本这些遗憾并不足以动摇李承乾作为太子的地位,但是偏偏李承乾因病致残,这就使得李世民心中生了一根刺。

当年也有人看出李世民的这点心思,却被李世民以冠冕堂皇带过,表示并不会因此而厌弃太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从那以后,李世民对李泰的荣宠更甚。

从那时候开始,长孙无忌便猜到,李世民已经无意将皇位交给李承乾了。

不过李世民正当盛年,完全没有必要早早的为易储而闹得天翻地覆,更不想因此而被那些谏臣劝谏得哑口无言。

所以长孙无忌也很明智的隐身其中,从不掺和到这方面的话题之中。

可笑的是李泰却从此越发活跃,因他是嫡次子,自认和父亲排行一致,又因嘴甜会卖乖而从小受到父母偏爱,心中的野心也就越发膨胀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过无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虞,当初对他的所谓偏爱,其实都是一种有心的放纵。

那时候李承乾的位置还很牢固,作为皇帝和皇后的父母,自然愿意宠爱次子,而严格的教养作为继承人的长子。

就连李世民指派给他的长史为什么会是王珪,李泰都没有想明白。

王珪昔日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幕僚,和魏征一样,是坚定不移的支持嫡长子为太子之人,又最重礼节。

派王珪到李泰身边,明显是在暗示他不要别生他想,如此明显的暗示李泰都看不出来,长孙无忌当然不会乐观的认为李世民会把皇位传给这样的儿子。

李承乾和李泰失去机会之后,年长而有才能的皇子便只剩了李恪一个。

没有看出李世民有易储心思的房玄龄,自然也料不到长孙无忌有意针对李恪的原因。

因为从一开始,长孙无忌便把李恪当作自己外甥们最大的对头,这么多年的提防,哪里是房玄龄能够理解的呢?排除了李承乾和李泰之后,长孙无忌唯一能支持和拥护的人,就只剩了年纪最小的李治。

如果说当初李世民把李治养在身边,还有凭吊妻子长孙无虞的缘故的话,那到了后来,在对前两个嫡子失望之后,李世民的情感也不由自主的向李治开始倾斜。

长孙无忌,就是看准了这个时候找上李治的。

一番交谈之后,还是个孩子的李治自然斗不过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

很快的,长孙无忌便判断出,在三个外甥之中,最像自己和妹妹的,就是这个小外甥了。

李治并非是没有野心之人,但是他非常善于审时度势,很巧妙的不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永远表现得平和淡然,使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个皇后最小的嫡子,也是有机会问鼎皇位的。

而且李治的这些优点,恰恰也都是长孙无忌自身引以为傲的优势。

这使他更加坚定,要将李治送上皇位。

于是关于李承乾和李泰的情况,长孙无忌都一五一十,细心的分析给李治听,为他出谋划策,教导他不可太过显眼,对于兄长的举动务必要视而不见,对兄长的态度也要亲切恭敬,绝不因任何原因有所变化。

然后,李治便可以静待这局棋风云变幻,自己的两位兄长鹬蚌相争、螳螂捕蝉,而自己便能成为最后的渔翁与黄雀。

果然,今日在朝上李世民公开说起,退朝时李泰话中带刺绵里藏针的威胁了一番自己的弟弟,然后趾高气扬的离开时,被长孙无忌故意引来的李世民看了个正着。

而李治那被欺负得十分可怜却依然谨守礼仪,对兄长的态度不以为忤的样子,也深深印在了李世民的眼中。

李治犹有些不安:……大哥的事情应该不碍吧?王爷放心,太子的事情,陛下必定不舍重罚,定会保全他的性命。

那三哥……原本,老臣还担心李恪横插一脚,破坏王爷的大事。

难得有这份巧合的机缘,叫李恪眼下生死难料,有口难辩,可以借着李承乾之事将其扳倒。

长孙无忌想起这件事,便觉十分得意,自己作为主审之一,凑巧有机会悄无声息的将李恪牵连进去,真是天赐良机。

唉,三哥待我不薄,三嫂又与我有师徒之谊,如今陷她于囹圄,实在是叫我于心不忍。

想起莫迟,李治略有不忍。

莫迟不像其他人那样喜欢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所以对这个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三嫂,李治还是有些感情的。

王爷何必妇人之仁?那萧氏当初闹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

想起莫迟,长孙无忌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还记得袁天罡的话,那个所谓成就自己的女星,想来是指妹妹无虞,但是那个败坏自己的女星会是谁呢……为此,他曾对李世民宫中诸女小心提防,唯恐倒在他人枕头风下,却不料后来影响李世民最多的,竟是这个萧氏。

不,那个萧氏已经入狱,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区区萧氏的!一一二 谁度风波露峥嵘更新时间2013-8-19 3:41:39 字数:3051李治皱了皱眉,他感觉得出长孙无忌对莫迟态度的不善,可是在他看来,这个三嫂虽然素有才名,但实在不值得长孙无忌如此在意。

一个口没遮拦性格率直的人,永远没有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可怕。

自家三嫂平日谈吐做事向来都光明磊落,他不明白自己这位舅父到底忌惮莫迟什么。

不过不管内心有多少的不赞同和怀疑,李治的个性却使他绝不会在此时此地对长孙无忌的话当面出言反驳,因此他恭谨依旧的点了点头:治受教了。

嗯……晋王殿下啊,若为帝王,须得有一份狠心,如若不然的话,便难以成就大业。

大丈夫当断则断!长孙无忌很欣赏李治这种谦卑的态度,手捻长髯,微笑道:之后,若陛下问起太子之位应如何解决,王爷只需谦卑应对,听从陛下安排,并为太子求情即可,老臣当在陛下面前为王爷美言,如此大事可成。

被当小孩子般教训了一番的李治心中有些不舒服,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完美的恭谨笑脸:多谢舅父大人。

看着李治的神色,长孙无忌感到格外欣慰。

他对李治说的并不全都是实话,早在他今日与李治见面之前,就已经回答过关于皇位究竟传给何人才最合适的问题了。

当时,李世民颇为李承乾的事情痛心,面对其他大臣浮于表面的劝慰,李世民觉得,唯有和自己这嫡长子有着血脉至亲关系的长孙无忌才能体会自己内心中的悲伤,因此特意在早朝后将他留在两仪殿叙话。

李承乾谋逆之事已是落实,如今朝堂之中正是人心浮动。

人人都知道这次太子必定会被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最有可能获得储位的,莫过于魏王李泰。

但是长孙无忌却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的点破了李世民心中的打算,说出了李治的名字。

长孙无忌招待李治过府议事的功夫,李泰也亲自拜访了在家养病的王珪。

现在这个时机,简直是李泰期待已久的。

他没想到自己还未动手,自己的兄长就已经计划着要除掉自己,反而给他制造了争夺储位最好的机会。

单就这件事来说,就足以让李泰自傲了。

自从贞观十六年开始,王珪便因年老多病,极少再到李泰府中。

因王珪极少与李泰谈及政事,李泰便不似过去那般特别热络,可是这次,李泰也顾不得许多,急切的想得到他的支持。

只可惜,王珪的态度依旧让李泰失望,即使李泰明确的问及此事,王珪依旧将这件事的决策权都推到了李世民身上:立储之事自有陛下圣裁,老臣恐怕无权干涉。

非但如此,王珪还拐着弯的责备李泰的不安本分,虽然并未明言,可话中的意思却非常明确——陛下如此的疼爱王爷,王爷你却因此竟生不臣之心,迫兄长造反,惹父亲烦恼,实在有失孝悌,纵然博览百家,文采华美,又有什么意义?李泰碍着面子无法发作,憋了一肚子火气回府。

他虽然拉拢了黄门侍郎韦挺、工部尚书杜楚客,又和柴令武、房遗爱等皇亲贵胄走的极近,但始终缺乏一位能与当初李承乾的班底相抗衡的支持者。

原本舅舅长孙无忌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多年试探,长孙无忌都对他敬而远之,最近更是对李治关照有加,气不过之下,昨天他与那个乖巧的九弟也起了摩擦。

遭到王珪拒绝之后,李泰正琢磨着要不要聚集韦挺、杜楚客等人,商议明日由他们联名奏请封自己为太子,没想到他人还没到王府,就有宫中太监跑来传旨,说皇帝要见他。

这突然而来的召见,着实让李泰大喜过望——自从李承乾谋逆之后,李世民便极少与旁人见面,就连后/宫嫔妃也多日不见天颜,如今父亲居然叫他前去,莫非……是某种暗示么?事实上,李世民的情况,和李泰所知并不相同。

至少嫔妃们并非是所有人都见不到皇帝,有些特别受到李世民宠爱的,比如武才人,此刻就正陪在李世民的身边。

媚娘,你把这些奏折帮朕分别整理一下。

是,陛下。

武媚娘乖巧的点了点头。

之前有一段时间,她被皇帝冷遇了好一阵,因此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入宫刚承宠时的张扬,变得内敛许多。

利用莫迟的拼音字母,她成功在李世民的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聪敏好学,又借莫迟议论政事的机会,大胆的在国事上向李世民谏言,表示决不能姑息薛延陀的狂妄野心,不宜以和亲安对方之心。

如此一来,武媚娘终于再次占据了李世民身边的一席之地,得以陪在李世民身边。

她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机会,因此侍奉李世民的时候更是加倍小心。

李世民神色有些疲倦,看着书案前小山似的奏折堆,实在是厌倦极了。

先整理到架子上,等会儿再陪朕看。

自从李佑和李承乾先后谋反以来,李世民收到的奏折数量,就以几何倍数增长着,内容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着这两件谋反案的。

按照大唐律例,这两人所犯的都是死罪,李佑胡作非为多年,又亲近舅舅阴弘智,李世民早就对他不满之极,如今他闹出这种弑师未遂的丑行,李世民更是对其恨之欲其死。

然而如果重罚了李佑,那同罪的李承乾便难以网开一面,如此一来,李世民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看到李世民一脸心事重重,武媚娘不敢出声,只静静的按着李世民的吩咐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启禀陛下,魏王已经奉旨前来。

殿外侍奉的雷远书突然出声禀道。

叫他进来吧!李世民似乎毫不在意武媚娘就在一旁,大手一挥道。

武媚娘识趣的转入屏风后面,一边继续整理着手中的奏折,分门别类的放在架子上,一边暗暗思忖李世民留下自己在这两仪殿中的用意。

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自己私下宣召魏王,却让她留在这里,难道是为了让自己做一个什么见证?儿臣见过父亲。

青雀快快起来吧!父子俩亲热的寒暄了两句之后,心照不宣的迅速进入了正题。

你兄长犯下如此过错,已经无法再为储君。

朕对青雀你宠爱有加,反而使你大哥对你心生恶念……李世民叹息道。

大哥也是一时糊涂。

李泰道:怕是东宫有奸邪之徒暗中教唆,大哥才会走岔了路。

幸好大错还未铸成,父亲尚可网开一面。

哦?似乎没想到李泰会为李承乾说情一般,李世民微微眯起眼睛。

大哥同五弟不同……李泰提起李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五弟造反之事,先以弑师为引子,而后又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起兵,闹得齐州百姓不安生计,比起大哥,为祸更大。

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世民点了点头:吾儿心存善念,能明是非,甚好,甚好!朕一直盼着你们兄弟亲睦友爱,如你大哥那般,实在令朕失望。

但愿这次青雀不要叫朕失望才是……父亲大可放心,若儿得继大统,宁可杀子传弟。

李世民暗示性的话,听得李泰的眼前一亮。

语气大义凛然,铿锵有力的拍着胸脯保证。

为保全兄弟,便是牺牲我那几个愚钝孩儿又有何妨!好,很好!听了李泰的话,李世民爆发出了愉悦爽朗的笑声。

青雀之心,朕已明了,朕还有些政务处理,你先回府去吧!李泰离开之后,武媚娘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媚娘。

李世民伸出手,将武媚娘拉入怀中,抚摩着她娇柔的小手,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为人父母,着实不那么容易啊!只不知道朕这父亲,做的对也不对……武媚娘谨慎的想了一下,才轻声道:陛下虽贵为九五之尊,可疼爱子女之心,和平常父母无异,诸般烦恼,也皆因疼爱而起,有什么对错之分呢?你这丫头倒是越发善解人意了……李世民虽然并没有把武媚娘的话认真放在心上,但却仍亲昵的吻了吻她的脸颊。

武媚娘娇媚的脸颊绯红一片,主动走到李世民身后,为他按摩肩膀。

在陛下身边久了,见陛下操劳国事如此辛苦,怎么还能在陛下面前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君妃二人正在甜腻,李世民贴身的太监雷远书忽然再次跑到殿门外禀告,不过这次,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陛下!陛下!什么事?启禀陛下,吴王殿下……他、他回来了!他要面见陛下!雷远书暗叹事情真是巧合到了极点,这位下落不明的吴王,偏偏在家中妻妾入狱的时候现身了,如此一来,他倒也可以向莫迟交差了。

从刚刚不论心情低沉还是愉悦,始终镇定自若的李世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恪儿回来了?!一一三 明冤屈世民怀疚更新时间2013-8-20 23:19:19 字数:3393儿臣见过父亲。

时隔一年,李恪再度站到了李世民的面前,神色镇定,举止坦然。

虽然他的动作和和刚刚曾经站在同样位置的李泰一模一样,但两人散发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李恪的不卑不亢,和李泰的有意讨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

李世民端坐正中,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

他比之前瘦多了,脸色不好,人也黑了,风尘仆仆,没有昔日的锦衣华服,只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布袍,但整个人却散发着勃勃生气,带着一股强烈的桀骜与不屈的气息。

李世民年轻之时久经战阵,没少经历生死之险,自然看得出李恪身上的这种蜕变缘何而来——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危机的人,才能拥有的特殊蜕变。

这种气质,是其他的皇子身上绝对没有的。

恪儿能安然回来就好。

李世民叹道:你母亲担心得日夜不宁,朕心中也……若非朕下旨派你前往薛延陀部,何至于发生这种事!快来与朕说说你在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世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发现李恪的表现,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

他没接到李恪回王府的消息,看李恪这身打扮也可以看得出他是直接来见自己的,可见他的迫切。

李世民本以为李恪必然知道了吴王府被禁军看守,府中女眷都被下狱的事情,才急着来洗清罪名。

可李恪见到李世民之后,却表现得非常平静和镇定,根本没有急于给自己的两桩罪名辩驳,因此反而故意问起他前往薛延陀的事情,反而不提莫迟等人入狱之事。

回父亲。

李恪仍不见半分急躁,不疾不徐的说:儿臣到并州之后,与李绩李大人确认过薛延陀已答应同突厥互不相扰之后,就由李大人的副将陪同,带了一队兵丁前往薛延陀部,之后便开始与薛延陀部大可汗夷男商讨公主和亲之事。

李恪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暗嘲自己当时思虑不周,竟然没注意到自己当时只凭并州兵将证明身份,未持使节,以至于后来险些送命。

李世民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李恪去的时机非常不巧。

原来之前,李世民的爱将契苾何力正巧被他的契苾部族挟持到了薛延陀。

薛延陀部一向对大唐有不臣之心,拉拢了本已投奔大唐的契苾部,还利用契苾部族挟持了忠于大唐的勇将,也是契苾族的族长契苾何力。

李恪这时候到薛延陀,夷男恐怕更多的是笑里藏刀。

虽说夷男有心求娶公主,但态度却诚恳的有些夸张,薛延陀部众更是有些古怪。

直到后来我发现,他们的牙帐中,出入着一些穿着打扮和薛延陀部不同,明显属于契苾部的人。

契苾部落投奔薛延陀的事情,着实没能瞒过李恪。

但是,李世民却心中暗叹。

辨别出契苾部这话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哪有这样容易?西域部落众多,衣着语言虽然与唐人相异,但部落之间差别在唐人看来,区别并不明显。

李恪最多只是曾一度途经凉州,可见细心。

之后,儿臣及手下众人细细留心,暗中打探,终于发现契苾何力大人被囚于薛延陀部中。

李恪并不以此自傲,只娓娓道来:趁着夷男在牙帐中逼迫契苾何力大人投降之际,儿臣便直接打进账去,逼问薛延陀为何无故扣押逼降我大唐官员。

何力当时如何?李世民问道,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异。

为契苾何力被扣押之事,李世民曾亲自派出兵部侍郎崔敦礼前往薛延陀持节允婚换回契苾何力。

崔敦礼回来的时候,虽然带回了夷男愿意释放契苾何力并欲派使者带礼物前来正式提亲的消息,但却没有迎回据说负伤在身的契苾何力。

崔敦礼见到契苾何力,见他伤势不轻,昏昏沉沉,确实不能一同赶路回来,这才独自先行回来复旨。

在这期间,崔敦礼竟完全没有听到李恪的事情。

反倒是崔敦礼已经离开薛延陀后,李承乾谋逆事发,审讯期间东宫有突厥武士,举报李恪与李承乾有勾结,并勾结了薛延陀,意欲造反。

可惜儿臣还是晚了一步,在薛延陀牙帐,契苾何力大人宁死不降,割耳明志,儿臣实是深受感动。

李恪提起契苾何力,语带敬意。

父亲得此忠臣,真是社稷之幸。

何力之心,朕早知之。

李世民也十分感动的叹道。

夷男欲杀何力大人不果,又被我所查,一时气馁,借着其妻劝说的机会,放过了何力大人。

李恪道:夷男正妻娘家是回纥大部族,颇有地位。

夷男想要娶我大唐公主之事一直瞒着其妻,如今其妻知情,自然心怀怨怼。

这对夫妻,倒是闹了好一阵子。

李恪说到此处,唇边才微微浮起一丝弧度。

哦?而后,夷男做出让步,自认年迈,打算为儿子求娶我大唐公主,但却一直无法决定为谁求亲。

夷男的儿子里,以父亲亲封的小可汗拔灼和大度设还有夷男爱妃所生的曳莽三人势力最大。

拔灼和大度设都是夷男正妻所出,因大度设之前打了败仗,在部落里威信和势力都已经下滑,只能依附于同胞兄长拔灼,而曳莽因为母亲的缘故,非常受宠,目前势力已经掌管了薛延陀东部大部分依附于薛延陀的部族。

大度设本来在部族中很有权势,若不是打了败仗,也不会地位一落千丈。

李世民捻须思索道:都说夷男的长子拔灼是个鲁莽的人,现在看来,他可比大度设聪明多了,至少夷男上次对我大唐用兵他就故意避开锋芒,保存了自己的实力,不像大度设一心立功,却忒小瞧了我大唐军兵。

至于这个曳莽……夷男很少提及他,可是对他却很信任,大概觉得这个儿子没有受过大唐册封,不会与他离心。

夷男确实不太信任拔灼,但却也小看了他。

可惜不管他当初怎么想的,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李恪淡淡一笑,继续道:因为,此时夷男早就已经死了。

什么!?李世民激动的拍案而起,此话当真?千真万确,儿臣亲眼见拔灼杀死了父亲。

李恪慎重道:由于求娶公主之事,曳莽母子和拔灼母子之间的关系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拔灼母子合谋之下,杀死夷男,曳莽母子连夜逃走,连葬礼都不敢参加。

不过,拔灼也没有打算为其父大办丧事,他假冒父亲,目前暂摄薛延陀各部之事。

他们本就是父子,相貌相差不大,再蓄了重须,略作装扮,很难看出区别。

如此大事,恪儿你……李世民皱着眉,踱来踱去。

按照李恪所说,之后崔敦礼所见到的夷男,已经是拔灼假冒的了?如此大事,为何拔灼让你知晓?不是拔灼想让我知晓……李恪露出一丝苦笑。

是我发现之后,他没能成功除掉我,让我侥幸逃过一劫,才能将此事禀明父亲。

拔灼想要在父亲允婚之后,再禀告父亲说夷男去世,到时候由他继承履行这桩婚约,名正言顺的称雄敕勒。

哼,好大的野心,这小子倒比他爹还要大胆!李世民怒极反笑的冷哼道。

契苾何力大人不日即将回归长安,同行的是夷男之侄突利,他带着5万匹马,一万头牛和十万只羊作为聘礼前来提亲。

突利与拔灼素来交好,深得拔灼信任,到时候自可挑选恰当时机假称收到消息,说夷男‘病故’,好再议婚事。

这个拔灼,非但弑父,竟然还敢追杀我大唐皇子,又想要欺骗于朕,真是胆大妄为之极!拔灼虽然弑父算计,但却也不敢直接得罪父亲。

他之所以大胆追杀儿臣,是因儿臣之前只说是父亲的使臣,从未提过自己皇子的身份。

李恪垂下头。

那日,儿臣救下何力大人之后,夷男本想问罪于我出一口气,我才将真实身份对他讲出,夷男惊惧于他的阴谋被我察知,才打算传汗位给儿子,自己躲个清净,却不料因此而被拔灼所杀。

拔灼弑父时,我就在夷男帐中,夷男为谢罪请我饮酒。

拔灼不知我身份,本想要一并杀我灭口,不料其间被何力大人发现,大人虽然耳伤未愈,但仍拼死相救,拔灼不敢杀死何力大人,儿臣才能在危难之际逃出薛延陀部。

回到大唐境内之后,儿臣寻了一个小山村暂且休养身体,一待恢复,立刻马不停蹄回到长安向父亲复旨。

说起这段惊险逃命的事情,李恪只是轻描淡写,却不提自己因没有持节,而被拔灼以诛杀冒充大唐使者之人的借口追杀。

若非当时重伤昏迷的契苾何力后来恢复意识,隐约向拔灼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只怕要逃过这一劫还要更不容易。

我儿辛苦,快去传太医为我儿诊治一二。

听到这里,李世民才明白李恪并非如眼前看到的这样平安无事,急忙吩咐道。

如此一来,崔敦礼去薛延陀时契苾何力负伤昏迷之事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当时假扮夷男的拔灼正在追杀李恪,当然不会再对崔敦礼提起李恪的存在。

父亲暂且不急,儿臣已大致痊愈。

之前,儿臣奉旨前往薛延陀商谈与薛延陀和亲之事,如今已经全部处理妥当,至于儿臣与大哥之事……李恪却拒绝了李世民的好意,最后才幽幽提到了李承乾谋逆之事。

今夜,儿臣请至内省监牢,与大哥同囚一室,以证清白。

听到此处,李世民大为尴尬。

李恪的话句句合情合理,而且只要契苾何力回来,自可辨明是非。

本以为李恪未曾回府,不知莫迟等人入狱之事,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骑虎难下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暗暗在心里怨上了挑唆自己抓起莫迟等人的长孙无忌。

若知道李恪恰巧今日回来,他这为人父的,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一一四 入天牢兄弟夜谈更新时间2013-8-22 23:56:46 字数:3480李恪九死一生回到长安,却得知自己被当成逆贼,家眷下狱,王府被看管起来,会有何心情,实在不难猜出。

倘若李恪闯进殿来大闹一番也就罢了,然而入宫的李恪却非常冷静,甚至提出要亲自证明自己的清白,反倒叫李世民有些不自在起来。

说恪儿你参与谋反,此事却有蹊跷,我儿当不会如此忤逆。

事情已经如此,李世民只得出言安抚道。

多谢父亲信任,儿臣也是想和大哥谈谈。

李恪点点头,望向父亲:儿臣与大哥同岁,自幼一起长大,虽非一母所出,终究是亲兄弟一场,素与大哥感情深厚,之前我在安州封地时,与大哥偶有联系倒是确有其事,然自从前往薛延陀以来,儿臣和大哥从未通过消息,实不知大哥为何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或是期间有奸人挑唆,才致大哥如此,使得父亲如此伤心。

况且,父亲既然下旨调查我与此事关联,未曾查清之前,亦不好收回旨意,出尔反尔,恐怕有损父亲威严。

听了李恪这番合情合理而且极为自己这皇帝着想的话,李世民更是面带尴尬,此事乃是东宫一突厥武士密告。

之前李佑谋逆,牵连纥干承基,纥干承基密告太子谋逆,得以获释,大约这人想要晋身,才以此为借口吧……现在想来,是两个儿子接连造反,使朕伤心过度,太过轻信,处理此事过于莽撞,唉,若魏征在,当不会令我犯下如此错误。

如此一来,李世民也算是委婉的承认自己之前处理此事确实不妥,有冤枉李恪的嫌疑。

纥干承基密告,有太子与重臣之间的密信为凭据,而这突厥武士恩刻的密告,实在是空口白话,只是因为和李恪在薛延陀失踪的时机以及崔敦礼出使薛延陀得来的回复太过凑巧和一致,才使得被儿子们谋逆闹得杯弓蛇影的李世民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长孙无忌的意见,将吴王府内眷暂且羁押,并派人前往安州,看管李恪的子嗣。

如今李恪回来,又带来这样的消息,李世民本就已经打算追回前往安州之人,至于这案件,也可容后再议,倒没想到李恪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显然,李恪婉转的向李世民表示,自己愿意束手就擒,等待李世民确信自己的无辜。

既然如此,儿臣更得为父亲分忧,自证清白。

李恪的态度非常坚定。

相信父亲也自会让儿臣一家堂堂正正的走出内省的监牢。

恪儿,你大哥和五弟这次做的事情,确实令为父很失望。

李世民沉默片刻,重重的叹了口气。

朕是父亲,也是皇帝,你们是儿子,也是臣子。

事出突然,无奈之下,朕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你若坚持如此,那便由你去吧,等明日朕与众位大臣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只是今晚委屈了莫迟那丫头。

……听到李世民提起莫迟,李恪低头不语,只是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一直竭力保持的镇定与冷静,在听到莫迟的名字的瞬间,终于有所动摇。

莫迟,她此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平安归来了吧?一想到这些日子里,莫迟过得会有多辛苦,李恪就觉得心脏抽痛。

他们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吧?他还没能看到孩子。

莫迟一定是为了他才抛下孩子,来到长安,却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自从那次莫迟坦言乌卿的存在之后,李恪就从未再问起过乌卿的预言中究竟都提到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莫迟会这样的担心乌卿的预言成真,大概她所知道的事实远比她透露给自己的更为惨烈。

因为她虽然完美的履行自己作为王妃的职责,做一个闲适的贵妇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却从没有真的放松过。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明明预感到前往薛延陀一行不会太平的情况下仍然大胆冒险前往。

他早已看出,李承乾和李泰最终会闹个两败俱伤,他希望这次为父亲出使薛延陀的经历,能成为他晋身渔翁的筹码。

但是结果迎接他的,却是一场欲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阴谋。

他恨,他当然恨。

挣扎在生死线时,他恨得几乎希望死后化为厉鬼去报仇,但是他终于还是记起了家中有妻有子等他回去,他还不能够死,他必须活着,而且要活着笑到最后。

李恪微垂的眼帘,挡住了他蕴着不甘与愤怒的眼神。

得知莫迟被抓进大牢之后,他以迫人的气势强硬的进宫面见李世民,又用令李世民也无从挑剔的冷静和镇定的态度,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除非有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否则他根本没办法把如此大的罪名栽到安然归来的李恪头上。

李恪的表现很成功,至少他成功的激起了李世民的愧疚之情,使他甚至松口要为李恪洗雪冤屈,但李恪却不能接受这份好意,他不能让皇帝心中,埋下一颗对他怀疑的种子。

李恪去内省和李承乾同住之前,殿外的雷远书早已知情识趣的领旨去太医署宣太医来为李恪诊治一番。

雷远书不愧是跟在李世民身边挑通眼眉的人物,这次请来的,便不是和李恪交好的叶芝,而是另一位医术卓绝的老太医王濯,此人实是李世民的心腹。

不过叶芝素以妇科和儿科见长,王濯则精通内外科,叫他来倒也显得顺理成章。

王濯确认过李恪身体已无大碍之后,李世民这才放他前往内省大牢。

直等到李恪前往内省之后,李世民才又向王濯仔细问起李恪的伤势:王太医,恪儿伤势究竟如何?单从脉象上看,王爷之前似乎曾经受过濒死的重伤,失血过多,虽然年轻,恢复的快,但元气还未恢复,而且疲劳过度,身体还很虚弱。

王太医回道:臣开些药给王爷好好调养一番,免得调养不好,落下什么毛病。

好,你去吧!挥退了王太医,李世民不禁叹了口气。

他默想了一阵,终于对着一直隐身在屏风后的武媚娘低声叹了一句:媚娘,朕这个父亲,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武媚娘一言不发,温柔的靠在李世民怀中以示安慰,却没有人看到她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李泰、李恪、李治……最后的赢家,会是这三个人之中的哪一个呢?她还真是好奇极了。

至于那个吴王妃,在这种关头,又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呢?李恪不知道王太医对李世民说些什么。

其实他根本一点也不在乎李世民召太医为自己看病的举动,反正他现在好端端的,比起让太医诊脉,他更急于确认是谁想要栽赃自己,自己能不能说服李承乾帮自己洗清冤屈。

李恪以囚徒的身份,关进了李承乾所在的牢房。

守卫兵丁虽然得到雷远书嘱咐不敢轻慢,但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只多给了李恪一床厚实暖和的被褥。

大哥?房间里的昏暗,让走进囚室的李恪一时间没有看到李承乾的身影,不禁出声唤道。

三弟?李承乾眼神木然的看向李恪: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李承乾现在的样子,饶是李恪现在满心怨怼,也是心头一酸。

大哥,你这是何苦!昔日那个风华绝代的大唐太子如今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虽然这所谓的囚室足抵得过普通百姓家中的布置,但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李承乾来说,这样的生活还是太过寒碜,加上身边无人服侍,使得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如今邋遢得不成样子。

说来话长……李恪简单扼要的说明了一番自己前往薛延陀,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当作李承乾谋逆的同谋,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之中的事情。

与我合谋?你?李承乾嘲讽的大笑起来。

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棋?你明明是大唐名正言顺的太子啊!父亲很伤心……太子算什么……你又懂什么!李承乾打断了李恪的话,几乎是咆哮着对李恪说。

我连一个心爱的人都保不住,父亲,父亲?父亲他处死了称心!李恪一愣。

什么?父亲处死了称心,根本不听我任何解释,就只会听那些老夫子们说我……李承乾顿了一顿,愤愤的用拳头砸向墙壁。

称心虽然是因美艳绝伦,才受我赏识宠爱,但他却不是那种董平那种只知道以色媚人之徒。

称心……称心对我,忠心耿耿,却被父亲如此处死,父亲只知道派那些他信任的大儒来监视我,于志宁、孔颖达还嫌不够,还要加上魏征!李承乾的话听的李恪有些无语。

他意识到现在的李承乾,和自己离开长安之前见到的李承乾,已经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当时的李承乾虽然喝得醉醺醺的,但他头脑很清醒,表面看似糊里糊涂,实际上却胸有沟壑。

但现在的李承乾虽然滴酒未沾,但整个人的思维已经陷入了偏执的极端之中。

李世民派给太子的固然是他信任的重臣,但这些重臣自进东宫之后,便会是太子将来的班底,也相当于是为他建立了即位的基础。

太子有什么好下场,看看我们的大伯父,你还不明白么……李承乾兀自发着牢骚。

显然,陷入自己思维中的李承乾,已经无法再冷静理智的考虑问题。

他的内心之中一直梗着的自卑和不安,在李泰的逼迫下,以称心的死为引子,彻底的爆发了出来,终于使得李承乾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否则以李承乾的势力,断不会这样轻易的就被人发现他在谋反才对。

面对这样的兄长,李恪只能无奈的倾听他所有的牢骚。

他突然有些同情李承乾了,他明白,虽然称心在父亲眼中是个男宠,但对李承乾来说,却是他的心灵支柱,而李世民处死称心,显然让李承乾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如果失去莫迟的话,他觉得自己不会比李承乾好多少。

对了,刚刚你说,有人说你与我合谋叛逆?歇斯底里一番之后,李承乾稍微冷静了一些,言辞中也显露出几分昔日太子的风采:三弟,你觉得会是谁,故意要拉你下水?一一五 议对策八仙过海更新时间2013-8-26 21:28:53 字数:3278李恪被李承乾突然正色说出的话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承乾的态度,实在出乎李恪的意料。

或许是看出李恪的神色有些惊讶,李承乾的眼神有些恍惚的盯着李恪笑道,难得有这样一个和我同患难的弟弟,我这个哥哥,说什么也不能叫你被冤枉啊……说着,还伸出手,去拍比自己还略高些的李恪头顶。

李恪不但没有躲开,还稍稍弯下身子,嘴中却满是苦涩。

李承乾的这句话,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说过一次。

那时候的他们,还只是秦王府中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大伯也好,三叔也好,对他们来说,都和父亲一样是威风凛凛的大人,他们并不明白三兄弟之间那时候弥漫着的紧张气氛实际上已是生死之博不过那时的李恪已经开始故意调皮,老实的李承乾不知内里的,总想着要用哥哥的身份当榜样,教弟弟要乖,却又忍不住偶尔也想有样学样的调皮一次,露馅时还逞英雄的表示绝不会连累弟弟。

这句话,就是那时候的李承乾说过的。

如今旧话重提,兄弟俩都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大哥……李恪心中有些感动。

多谢大哥肯为我洗清冤屈。

三弟不必如此。

李承乾摇了摇头。

称心还在我身边时,也曾说过,三弟是个真正的君子,对他丝毫不曾轻鄙嘲笑。

就是为了称心,我这样做也是应该的。

如今身陷囹圄,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三弟安然无恙,也希望能请三弟为我与称心合葬……李承乾说着说着,显然已经再次陷入了恍惚中。

他一阵清醒一阵糊涂,清醒时说着要帮李恪洗清冤屈,糊涂时便只是三句话不离称心,话里话外都脱不开对他的痴迷,叫李恪看的心中酸楚。

说起陷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李恪心中多少有数,但是面对这样的兄长,李恪却着实不能说出半句,只得安慰着李承乾,试图从他缺乏逻辑的话中多获得一些讯息。

与李承乾通信的内容,李恪自己很有信心,不会被人歪解成有意谋反——况且之前李承乾虽然语出试探,但毕竟没有真的打算谋反,只是希望得到作为吴王的李恪的支持而已。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声称曾经见到李恪与薛延陀勾结的突厥武士。

只要这个人的口供被推翻,那李恪的罪名也就自然不复存在。

按照李承乾所说,那个叫做恩刻的突厥武士,乃是一个从薛延陀叛逃出来的小部落的族人,因为不满薛延陀对非直系部族的欺压,才在大概近一年之前投奔到了李承乾麾下。

算算时间,那时候的李恪最多也只是刚到薛延陀而已。

虽然时间牵强,但若非李恪安然归来,在薛延陀又曾接触过契苾何力,死无对证之下,李恪倒也很难彻底洗清冤枉。

李世民既然同意李恪与李承乾会面,其实就代表着他已经相信了李恪的说辞,不再怀疑李恪参加谋逆。

所以对于自己的安危,李恪并不担心。

一来李恪入狱可以保全李世民的颜面,不至于让他马上出尔反尔,二来也算是李恪婉转的表示想要亲自洗清自己的冤枉。

唯一叫他比较挂念的,就只有被他牵连的莫迟而已。

虽然雷远书暗示他会将喜讯告诉莫迟,但一天没有见到莫迟,李恪终究难以安心。

可是李恪这边的情况,宫外的其他人并不知情,外人所知的,就是吴王夫妇均被牵连下狱,一时间人心惶惶,都不知道这场惊变会闹到什么地步才能得以收场。

大哥,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杨乘等人悄悄回到吴王府的时候,孙达正在六神无主的和碧池一起想办法,见到两人,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王妃殿下被抓走了!王爷呢?孙达以前自负打听消息的门路不少,但此时要打听那最为严密的内省监牢里发生了什么情况,终究力有不及。

许风轻咳了一声:大哥,你先坐下再说吧。

王妃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杨乘才坐下来,刚一开口,孙达就眼尖的看到了杨乘从耳后到脖颈处的一条长长的伤疤,伤口的血痂此时还没完全褪去,从伤痕愈合的情况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多么严重的伤口。

王爷听说之后,当即就入宫去了,到现在还未回府,事情恐怕不乐观。

大哥,你这伤口是……孙达大惊失色,又转向许风。

师兄,你呢?你要不要紧?他这才看出,许风的脸色也显得异常苍白,明显是失血过多还未恢复的样子。

比起大哥,算不了什么。

许风淡淡道。

其实他的身上何尝不是伤痕累累,只是因为他轻功比杨乘好些,伤口才总算浅些,但失血过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恢复的。

杨乘的身手深得杨伯亲传精髓,许风轻功卓绝,连这两人都身负重伤,可以想象得出李恪经历了何种危险。

王爷……王爷到底是……孙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早知道,我就该和你们一起去!多一个人手也好!相对于只惊喜于杨乘和许风归来的孙达,比起孙达更为冷静的薛直则注意到了跟在杨乘和许风身后的那个黑衣少年。

两位哥哥,那这一位是?杨乘这才猛醒,这位是王爷和我们的救命恩人,乌少侠。

吴少侠?请坐。

黑衣少年摇了摇头,不是吴,是乌。

我功法特异,不便坐下。

薛直看看杨乘和许风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知道这位乌少侠所言不假,这才不再客套。

孙达此时才注意到这个少年,他个子较瘦小,刚刚一直隐身在许风身后的阴影中,加上脚步又轻得毫无声息,以至于孙达刚刚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且他的相貌非常奇特,叫人看了之后,几乎很难描述出他的长相究竟是什么样子,好像是记忆被蒙上了一层浓雾一样。

我们在西域被人追杀的危急时刻,多亏乌少侠及时出现,我们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许风说罢,又提起李恪的事。

如今王爷入宫迟迟不归,我看我们应该召集人手……或许不必。

本来一直闭口不语的黑衣少年突然开口,今天的事情很不对头,如果王爷入宫之后激怒了皇帝才被关起来,那现在这吴王府怎么可能这么平静?我看,与其急于动手,不如暂且静观其变。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可一时间,房间里的人却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中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叫人很难不认真的去倾听他的意见。

可是……孙达急道。

万一王爷和王妃有个三长两短……薛直却倾向黑衣少年的意见,乌少侠说的很有道理,孙大哥,你也不要太着急了。

薛直虽然最年轻,但多年来潜伏在暗处,耐心倒比孙达还好。

吴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萧府自然也接到了消息,萧瑀瞒住全家上下,亲自出门去探听消息,才得知李恪不久之前刚刚入宫见了李世民,之后就去了内省监牢的事。

现在这时候,可不是登门拜访的好时机。

出人意料的,萧瑀拜访的居然是素来不睦的房玄龄。

看到萧瑀深夜登门,房玄龄虽然叫家丁不要声张,悄悄带着萧瑀前往自己的书房谈话,但仍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事情紧急,由不得我不跑这一趟。

萧瑀长叹了一声,语气中竟与房玄龄极为亲近,根本不像是平时那么剑拔弩张的样子。

为了吴王殿下?乔松何必明知故问。

乔松正是房玄龄的字,萧瑀拧紧眉头:今天白天,我那侄孙女到府上来找我,我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如今看来,这对小夫妻,果然所图非小啊!这次被牵连进去,我这做长辈的难免放心不下。

呵呵,房玄龄低声轻笑了两声,若是吴王殿下毫无所图,那权万纪怎么这么好的运气,能逃过齐王的追杀,安然到陛下面前去告御状呢?权万纪的事情,的确不可能是他运气好而已。

萧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是说吴王参与到太子谋逆的事情中,这就实在有些……我们一同审理此案,怎么又出来个告密的突厥武士恩刻?再这么审下去,岂不是所有的皇子王爷王公贵族都会被连累进去了?确实,这事情是谁捣鬼,你我心里都有数。

房玄龄慎重的点了点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吴王殿下。

哦?其实,我接到了一封密信。

房玄龄谨慎的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和萧瑀一同展而阅之。

你觉得,这封信里的话,能相信么?……这信从哪里来?萧瑀大惊失色。

信上把今天李恪与李世民之间对答的情形记录得一五一十,笔迹很有李世民手书的风韵,但略显娟秀,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今日,我听说吴王妃的事情后,叫高阳公主进了一趟宫。

房玄龄凝视着信,若有所思道:公主回来时,便带了这封信给我,说是在她住的宫中发现的。

我想,恐怕她知道是谁的手笔,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听说,陛下如今处理政事时,身边常有武才人从旁伺候,莫非……萧瑀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如果这信上写的都是真的,那陛下的心思,恐怕就要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了。

哎……房玄龄长叹了一声:是不是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是如此,肯定出乎了某一个人的预料,也是他不能接受的吧!一一六 受召见王妃面圣更新时间2013-8-26 23:58:52 字数:3241房玄龄手中的信,确实是武媚娘凭着强大的记忆力默写下来,然后迅速交给高阳公主带出宫的。

对于武媚娘来说,这是一场事关未来的豪赌。

武媚娘是贞观十一年入宫的,那年她才十四岁,李世民的年纪足足比她大了一倍。

六年过去,她几次经历受宠与冷落,一直只是个小小的才人。

武媚娘清楚,按照李世民的心思,已不打算再繁衍子嗣,届时新帝登基,她这个前朝的小小妃子,若侥幸还未死,就只能落得感业寺出家的惨淡下场。

这是她所不希望发生的未来。

未雨绸缪,她必须现在就有所行动。

就像昔日她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介木材商人,后来却独具慧眼倾尽家产资助李渊建立大唐。

她也必须做出一份投资。

这封事关李世民和李恪谈话的信,就是这样的投资。

她有种直觉,在李恪历经生死从薛延陀回来之后,李世民看着这个儿子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于是她做出了决定,悄悄写下密信,遣人交给和李恪夫妻感情亲厚的高阳公主,由她将信带到房玄龄的手中,如果房玄龄能够读出李世民话中的真意,她相信,这位大唐第一名相会做出应该做出的选择。

本来,她相信,不会再有比自己更大胆的女人了。

毕竟不是哪个女人,都敢于去冒这种风险,让自己置身于本该属于男人们的战场和漩涡中的。

可是,就在当天晚上,她遇到了比她更大胆的女人,那个她曾经刻意结交过的女人。

——萧莫迟。

送走了乌卿,莫迟终于等来了报讯的雷远书,却没想到雷远书除了带来了李恪确实已经安然归来的消息之外,还带来了李世民要见她的旨意。

此时,李恪刚刚前往内省不久,武媚娘刚刚找机会送走了密信,吴王府里的众人们还在商议,萧瑀正打算去悄悄拜访房玄龄……而萧莫迟,则面色苍白的站在了大唐最高统治者,她此时不知是否该去痛恨的李世民面前。

去见李世民之前,莫迟的心情仍没能从乌卿告诉她的情报之中冷静下来。

是李世民有意陷害李恪,想让他去送死?是李世民故意将他牵连进李承乾谋反的案件中?这种说法,让莫迟觉得很受打击。

但是雷远书又喜眉笑眼的来报信说,皇帝没有要怪罪吴王的意思,请王妃殿下放宽心云云。

虽然同样是面带笑容,但现在雷远书那种略带恭敬讨好的笑容,和刚刚那种高高在上的笑容截然不同,敏感的莫迟很容易就能辨别出其中的异常。

显然,如果李世民有意治李恪的罪,这位大总管是绝不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态度的。

想到这里,莫迟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不管李世民有什么打算,最重要的,还是要度过眼前的难关。

见莫迟向自己行礼,李世民竟从高高的龙座上走下来,走到了莫迟面前:丫头,你怪朕么?莫迟不敢。

莫迟跪在地上,低声道。

但是,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故意没有掩饰语气中淡淡的失落和伤感。

果然,听了之后,李世民无奈的笑道:这孩子,这么说,还是怪朕了?父亲明察秋毫,相信最后必定会还我家王爷一个公道的。

莫迟向李世民叩首,言辞恳切道:若不幸……莫迟只希望不要牵连三个孩儿。

听到莫迟的话,李世民的神情更加缓和,亲自伸出手示意莫迟起身,而后笑道:你不提朕倒是忘了,听说,你给朕添了一对孙儿孙女?莫迟颔首道:是,那是去年八月的事了。

去年八月……李世民听罢,忽然叹了口气。

是朕的错,这般时候,恪儿竟不在你身旁。

当年朕南征北战,常常不在府中,先皇后和你母亲还有你其他母妃们,为朕生儿育女时,朕常常不在她们身边。

昔日朕下定决心不叫孩儿们重蹈覆辙,想不到还是……李世民语气中颇多悔意,莫迟便似试探般抬起头,不知我家王爷现在哪里,可还安好?这个……李世民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恪虽说是自愿前往,毕竟人在监牢,而且他负伤归来,也确实说不上是安好。

看到李世民的反应,莫迟的脸也是白了几分。

父亲?你无须如此担心,恪儿没事。

看到莫迟紧张的神色,李世民赶快出言安慰。

其实朕叫你来,是有些事要问你。

嗯,父亲请讲。

权万纪权卿曾言,他遇到李佑追杀,后来侥幸逃得一劫,还有贼酋作为人证。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莫迟,道,朕虽庆幸那孽子尚未造成弑师的大罪,但也奇怪,以权卿一介文臣,竟能逃得过贼人追杀,还能拿下贼酋,着实太过厉害了些。

父亲既然问起,莫迟不敢瞒着父亲,此事确与儿媳有关。

没想到李世民会问起此事,莫迟心念电转,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

哦?因莫迟单身一人前来长安寻找王爷,身边就带上了几名吴王府的亲卫作为保镖。

没想到出发不久,我忽然梦见老师满身是血向我求助,惊醒之后,我心神不宁,越发不能安心,决定拐道齐州去探望一下老师,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了老师被人追杀,幸亏老师身边有几名壮士保护,加上莫迟身边的亲卫,这才救下老师,抓住了贼人。

莫迟一脸心有余悸,若非我那晚突然做了噩梦,只怕老师现在……李世民点了点头:真是亏得你这一场梦了。

这件事,作为皇帝的李世民当然早就知道是有吴王府的力量相助,权万纪才能逃过一劫,他本以为莫迟说不定会对这件事推三阻四不想承认,却没想到莫迟说得干脆坦率,一如昔日初次相见时那般坦荡。

想起长孙无忌在自己面前曾评价莫迟外似率直,实则狡诈的评语,李世民不禁在心里再次摇了摇头。

莫迟心里也松了口气,幸亏此时的人还对这所谓梦境示警之事十分相信,不然的话,自己也很难为自己及时带人救下权万纪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世民会问起此事,毫无疑问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如此说来,他的确对李恪始终怀有提防之心。

想到此处,莫迟心里便更加不敢有丝毫大意,唯恐因为自己反而给李恪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她遇到李世民这位皇帝以来,最最紧张的一次,从前哪怕是她故意出言相讥,想要逼出李世民真心的时候,都不曾觉得如此的紧张。

那时候她还有信心,相信自己不管说了什么,至少不会牵连到李恪,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莫迟啊,你口口声声说不敢怪朕,可几年不见,你倒拘束起来了,幸好说话还是快言快语。

李世民稍微试探了一下,觉得长孙无忌太过多虑,心情也轻松了起来,道:朕对你一直以来十分欣赏,就是因为你这份聪明和率直,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朕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吧,今晚你还是住在之前住的凝云阁,不要回那牢里去了,等明日恪儿回府之后必定会慢慢为你解释,你不要因此与朕生疏了。

是,莫迟知道,多谢父亲。

莫迟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模样,看的李世民不禁莞尔。

你这孩子,果然最像朕那三妹。

陛下说的是……平阳长公主殿下?听到李世民突然提起三妹,莫迟不禁一愣。

这位公主太过有名,莫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哦?你倒也清楚三妹?长公主是莫迟心中榜样。

莫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当初莫迟曾对父亲说过女子也有报国之心,就是从长公主那儿学来的。

哈哈,难怪,难怪。

李世民点头道:三妹是我大唐的奇女子,你仰慕于她也是理所应当。

昔年朕刚见莫迟时,莫迟就曾侃侃而谈过不少治国之理,今天,朕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莫迟心下一紧,但脸上却仍表现的非常自然,微微一笑:父亲请说。

承乾谋逆,太子之位亦不能继续由他坐下去。

李世民才开了个头,莫迟的心就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么重大的事情,李世民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起。

她不敢开口,只静静听着。

如今,朕尚有两位嫡子,李泰,李治。

李世民漫不经心似的说,可是朕以为,李泰狡诈,李治软弱,都不堪重任,莫迟觉得该如何是好啊?若觉不可,当不可勉强。

脱口而出之后,莫迟像是猛醒一般跪倒在地:……父亲恕罪,莫迟胡言乱语,还望父亲不要放在心上。

好,好,说得好!既然你这丫头依然敢对朕这样说话,朕便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世民听完,却愉悦的大笑起来,突然向身后吩咐道:你去为莫迟丫头准备一套寻常的宫装来。

是。

一直在后面侍奉的武媚娘从屏风后转出来,手中捧着一套宫女穿的宫装送到莫迟面前,悄悄看了她一眼。

数年不见,萧莫迟和武媚娘记忆中的模样相比,显得成熟不少,一想到这个女子已经有了三个孩儿,武媚娘便觉得心头泛过一丝酸楚,急忙垂下头去。

但是此时的莫迟却已经无暇注意武媚娘看到自己时的情绪动摇,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为了继续将自己口没遮拦的形象扮演到底,说出了如此惊人之语,如今李世民要带她去见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一一七 心之切出言无忌更新时间2013-8-27 23:49:43 字数:3372李世民诡异的语气和面前的宫衣,让莫迟不禁有些糊涂:父亲,这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世民朝一脸疑惑不解的莫迟笑了笑,媚娘,你陪莫迟去换上这套衣服,然后再来见朕。

是。

武媚娘在袖中攥了攥拳头,恭顺的带着莫迟去了。

莫迟去偏殿更衣的功夫,李世民却倒背双手,来回踱着步子,独自思索着刚刚莫迟的话。

若觉不可,当不可勉强么……李世民的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个孩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老实。

对比莫迟的回答,再想起长孙无忌的话,李世民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朝中没有人知道,就在今天,李世民曾经和长孙无忌谈到过这个敏感的话题,当时长孙无忌原本一如既往的诚惶诚恐:陛下,此事不该由臣说长道短……对于长孙无忌的这种态度,李世民颇有些无可奈何,他早就习惯自己这个旧友加妻舅,如今对待自己时的那种谨小慎微。

在昔日刚登上皇位时,他也曾一度陶醉于这种所有人都拜倒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但是此时,他却迫切的希望长孙无忌不要这么做。

接连两个儿子的背叛,已经让他觉得心力交瘁。

他迫切的召见长孙无忌,固然商议的是国事,但内心最渴望的却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称的上亲人的人陪在身边罢了。

比起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李佑,李承乾的谋反显然更让李世民伤心,长孙无忌也很清楚这点,一进宫就为自己不能及时劝导太子改过向李世民谢罪。

李世民很清楚,长孙无忌一直和李承乾有意保持一定关系,免得担上外戚干政的恶名,因此自然不会迁怒于他。

这事不能怪你,养不教,父之过,这事是朕的错。

不自觉的,李世民想起了莫迟的那番话,长叹道。

陛下对太子悉心教养,又选任名师教导,何错之有。

长孙无忌宽慰道。

只是他的这番宽慰,此时在李世民听来,却不如莫迟昔年引用的那句三字经里的句子那么的有理。

李世民略有些失望,但他仍很好的掩饰住了这份失望,淡淡道:朕和无虞自从前便将承乾作为继承人来培养,谁知如今承乾竟大胆谋逆,朕……如今该选何人为太子呢?臣知道陛下心中定有谋算。

长孙无忌仍保持着那种不清不楚的态度,让李世民有些焦躁的加重了语气:无忌不需如此,但讲无妨。

说起来,青雀才华出众,朕有心立他为太子,你看如何?长孙无忌似乎是思考了一阵,又犹豫片刻,才答道:臣斗胆,臣以为魏王并不适合。

哦?臣负责审理太子谋逆之事,多次听太子及其党羽提及太子常因魏王受宠而心生畏惧,惶恐难安。

陛下也知道,昔日因陛下多宠魏王,使朝堂众臣皆以为陛下有废立太子的念头,多亏陛下立魏征为太子太傅才压下此事。

如今太子当真造反,陛下若是随即将魏王立为太子,恐怕……恐怕大不妥当。

有何不妥?天下人当以为太子造反,乃是被陛下偏心逼迫所致,有损陛下英名。

长孙无忌道:何况魏王虽负才名,但恃宠生骄,与众兄弟素不和睦,若将来登基为帝,恐不能容太子及其他诸王,还是选其他嫡子为好。

如此说来,中宫嫡子,也只剩雉奴一人了?长孙无忌婉转的说到这里,李世民也明白了他的意见,但不由得皱了皱眉,雉奴为人,性格仁懦,恐怕不宜担此重任。

诸子之中,若说起来,最像朕的,莫过于恪儿,恪儿英武果决,文武双全,倒是个不错的人选……长孙无忌愣了一下,道:臣以为,还是晋王更合适些。

无忌啊,你推荐雉奴,莫非是因为雉奴是你仅剩的一个外甥么?虽然恪儿不是你的亲外甥,但他个性既然像我,必然也会对你多加照拂,这你大可放心。

李世民半开玩笑的说着,心里却很明白为什么长孙无忌会倾向于李治。

不管之前李世民对莫迟说过些什么,他众多儿子之中,他宠爱最多的,当然还是嫡妻长孙无虞为他生下的三个儿子:承乾、李泰和李治。

李承乾作为大唐的继承人,从小就接受着太子的培养,得到的关注自不会少;李泰聪明伶俐,最会讨李世民的欢心;但这两个儿子都比不上他们的幼弟李治与李世民相处得最久。

长孙皇后去世之后,李世民将李治和晋阳公主养在自己身边,这份厚待,是任何皇子公主都不曾享受到的。

之后,李治得到莫迟的教导,在术数和拼音字母方面又颇有心得,更得李世民的欢心。

但是疼爱是一回事,觉得这个儿子是否适合继承自己的位置,那是另一回事了。

李治或许因为是幼子的缘故,性格从小便软弱爱哭,长大之后虽然有所收敛改进,但也依然让李世民伤透脑筋,这样性格的儿子,能够担当得起这整个国家的重担么?长孙无忌似乎也很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听到李世民的调侃,他面不变色道:晋王仁慈,对兄长恭敬友爱,必能保诸王周全,况且晋王个性仁慈,若为君王,正是万民之福。

至于吴王……臣以为立嫡立长,吴王并非嫡子不说,如今下落不明,又颇有疑点。

疑点?臣等尚未调查清楚,不及向陛下禀报。

长孙无忌将突厥武士恩刻密告之事一五一十讲给李世民听,吴王本该在安州封地恪守本分,为何会与薛延陀相牵扯?臣本以为此人有诬告之嫌,此人却又将吴王行止说得一清二楚。

李绩李大人说,吴王确实曾到过并州,说奉陛下口谕,前往薛延陀部……朕的确曾派恪儿前往薛延陀,但是他至今未归,朕本来很是挂念……难道他真的……在儿子谋逆的事情上,此时的李世民颇有些惊弓之鸟,这件事,朕要考虑一下。

唉,这些孩子,着实让朕伤透了脑筋。

陛下处理国事繁忙疲惫,不如微臣陪陛下微服到宫外去走走,散一散心?长孙无忌提出了一个对李世民颇有诱惑性的建议。

谁知就是这样凑巧,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才到宫门口,就正巧亲眼目睹了李泰暗示李治不要与之相争并且要支持他夺取太子之位的那个态度,而李治则恭敬的表示在立太子之事上全听父亲的安排,对兄长的恶劣态度丝毫不以为意,看的李世民连连点头。

看了这么一场戏的李世民,出宫也没了游玩的心情,早早的回了宫。

他不是不知道李泰平日仗着自己受宠,和兄弟们相处得十分不好,本来他以为,其他儿子恐怕多少也有些嫉妒的缘故在内,如今耳闻不如目睹,李泰的骄纵,显然出乎了他的想象。

再然后,李泰便接到父亲的召见,尤不自知自己的恶行恶相已经被父亲看了个饱,还说了一通所谓杀子传弟的豪迈宣言,殊不知这些话,只会将自己推得离储位更远。

宣召李泰的同时,李世民也决定下旨将李恪的家眷暂且下入监牢——既然李泰可以如此表里不一,谁又能肯定李恪没有真的与薛延陀勾结意图谋反呢?谁知他才下了这些旨意,生死不知的李恪,竟然突然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让李世民意想不到却又无可质疑的消息。

而最后,莫迟的侃侃而谈,毫不隐瞒,更是让李世民几乎完全的打消了对这个儿子的怀疑,反倒是将怀疑,转移到了长孙无忌身上。

现在想想,自从自己当了皇帝以后,长孙无忌对他如此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意见,实在少有。

今天这一整天,长孙无忌的一言一行,李世民回想起来,都觉得格外的别有用意。

若真是如此……李世民的目光蓦地深邃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无忌,你可是让朕失望了……莫迟并不知道那些李世民对自己的试探,其实不只是为了李恪,更多的还是因为长孙无忌,因此虽然李世民对她始终和颜悦色,她却难免仍是提心吊胆。

反而是帮她换衣服的武媚娘笑着安慰道:你不必太过担心吴王殿下,陛下并无怪罪吴王的意思,你尽管放心吧!借才人娘娘吉言。

莫迟一边换衣,一边谨慎的取下垫在胸前的厚布——她虽然多日不曾为两个孩儿哺乳,但奶水还有,难免有些不便。

看到这一幕的武媚娘反而羡慕的叹道:莫迟如今当了娘,真是越发的漂亮了,听说你已有三个孩儿,真想见上一见。

莫迟为武媚娘语气中对孩子的真挚渴望一怔,她没想到历史上传说曾扼杀亲女的武则天,也会有如此母性泛滥的时候,遂笑道:若有机会,我会带他们进宫见见才人娘娘。

武媚娘也回了个笑容道:她有心想说出自己把赌注压在李恪身上的事情,但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

女人的直觉让她并不相信莫迟是李世民严重那种口无遮拦的单纯女子,她觉得,如果莫迟知道自己的打算,或许不会如自己所愿,因此索性不提。

莫迟丫头,你就尽管随朕来吧!莫迟换好衣服回来,李世民也已换下那黄的醒目的龙袍,转而穿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长袍,见莫迟还在疑惑,催促道:朕想,你也一定想要见见恪儿。

若是朕给你说说他的情况,你必不能安心,倒不如和朕同去走一趟见他一面。

多谢父亲!听说是要去见李恪,莫迟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激动得向李世民行了个礼,追上他的脚步,心中却暗暗自嘲。

想不到自己才刚从内省监牢里出来,如今竟然换了一套衣服,跟着李世民又回去了,只是这一来一返,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了。

一一八 爱之深处罚多虑更新时间2013-8-28 23:51:08 字数:4050说是要带莫迟去见李恪,可是李世民的表现却非常奇怪,不但让莫迟换了宫女的衣裙,自己也换了一件不起眼的袍子。

而且走到半路的时候,李世民就连一贯伺候在身边的雷远书都赶了回去,和莫迟各提一盏灯笼,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内省。

按理说,入夜之后皇宫内院本该戒备森严,有卫兵巡逻,但这些戒备毕竟是李世民亲自安排布置,有他带路,二人这一路上都没碰到任何人。

李世民带着莫迟走的,是一条之前莫迟没有走过的小路。

通过高高的宫墙之间的小夹道,莫迟今天第二次来到了内省的监牢。

不过,之前关押莫迟的,是左边那条长长夹道里的一间小屋子,栖玉院中李恪其他的侧室则被关到右边的院落。

而这次李世民带她来的,却是在这正中的一个小院子。

不过莫迟第一次进内省时,正六神无主,根本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院子的情况,更没想过有这么条小路能从宫中通到这个院子的后门。

眼看李世民如此谨慎,莫迟也心有怀疑,觉得李世民不像是要带自己去见李恪的模样。

但是李世民神情不似刚刚那样轻松,莫迟也不敢随便开口,只好默默跟在这位皇帝的身后。

万均,是朕。

沿着夹道走到尽头,来到一道紧紧锁住的小门前,李世民才开口出声。

小门应声而开,莫迟不由得一愣,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熟人:看守皇宫与内省这秘密通道的,正是今天白天到李恪的府上抓莫迟及一干女眷入狱的那个军官。

陛下。

那军官抬起头,正看到站在李世民身后的莫迟,不禁怔了一怔。

这……李世民一抬手,拦住他继续说下去,而是沉声道:让我们进去吧!……是。

军官迟疑的看了看莫迟,随即点了点头,陛下请。

李世民迈步走进小院之后,莫迟紧跟着也走了进去,却不想那个军官突然从后面塞了一个布包给她。

莫迟攥在手里,摸摸那形状,估计是她曾用来贿赂他的那支金钗,不禁轻轻翘了翘嘴角,纳入袖中。

太子今天的饮食如何?回陛下,一切都好,今日吴王来了之后,殿下总算多吃了一些。

听了李世民和那军官这番对答,莫迟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李世民说是带她来见李恪不假,但现在的李恪,原来竟与李承乾关在一起么?李世民刚要进去,脚步又略顿了一下:朕叫你准备的那些点心,准备好了么?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军官拿来一个样子有些古怪的小提盒,打开盖子,里面新蒸制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这提盒不是木制,却是黄铜制作的,分成两层,中间是空的,向中间注入热水,可以给提盒中的食物保温。

现在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深夜的天气还有一丝寒意,有了这个提盒,倒是不怕点心冷掉。

看到这提盒,李世民露出怀念的神色,对莫迟吩咐道:你提上它,我们进去吧!是。

莫迟接过提盒,跟着李世民的脚步,紧张而又期待的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的油灯还算明亮,但是房间里的布置,却着实令莫迟也觉有些简陋。

从外面看,这个院子似乎和皇宫中的其他宫殿没什么两样,但是房间里面的布局却和莫迟之前呆过的监房颇有些异曲同工,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多了一条长案,上面多了几本书籍、笔墨纸砚,又摆了一盏油灯吧!不过这房间里的布局并不是莫迟关心的重点,她此时的全副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许久不见,变得几乎让她不敢相认的男人身上。

李恪的确是变了不少:皮肤不但晒黑了,也被西域的风沙吹得粗糙不少,整个人瘦了,气色也显得有些憔悴。

看到李恪的一瞬,莫迟就在心中暗自腹诽乌卿。

这样的李恪哪里是安然无恙?就是匆匆瞥上一眼,都能看得出他必定吃了不少苦头,才能回到长安。

李恪根本没想到李世民会带着莫迟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仍然在陪着李承乾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聊着天。

看到李世民突然进来,他急忙起身行礼,谁知这一礼还没行完,就瞥见了跟在李世民身后走进来的莫迟。

久别重逢,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只是呆呆的贪看着对方。

你们夫妻许久不见,必定有许多话说。

看到瞬间变成呆头鹅的儿子,李世民难得打趣了一句。

先不急,等朕的话说完了,事情处理好了,就让你们夫妻慢慢说说体己话。

李恪脸一红,这才回过神来:儿臣见过父亲。

恪儿……承乾。

李世民的视线,从李恪身上,转到了李承乾的身上。

比起突然看到莫迟才变得魂不守舍的李恪,李承乾对李世民的突然出现,根本就抱着一种视而不见的态度。

他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也不知他是正在犯糊涂,真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世民进来,还是根本就不想要见到李世民。

看到这样的李承乾,李世民的眉头自然紧紧的皱了起来。

刚刚还在和李承乾聊天的李恪感觉这情形有些尴尬,急忙对李世民道:父亲恕罪,我发现,大哥他……大哥他有些心神不宁……他谨慎的措辞,避开了头脑不大清醒这种说法。

三弟,不用为大哥说好话啦,现在不是我们小时候犯了错,认个错撒个娇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李承乾却对李恪的这一句话有了反应,这才站起身,转向一脸痛心的李世民。

父亲来了?父亲,称心已经死啦,您不用再来啦,他不会再来带坏孩儿啦!但是李世民却已经察觉出了李承乾的异样,眼中混杂着震惊与愤怒,探究的看向李恪。

李恪无声的点了点头。

莫迟本来只看着李恪,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说,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但是当李承乾突然说起胡话来时,她还是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

这样的李承乾,着实令她目瞪口呆。

她虽然熟知李承乾谋逆的这段历史,也清楚他有哪些同谋,更清楚他口中的称心是谁,但是她却没想到,李承乾会因为称心而变得疯疯癫癫的。

历史上虽然记载了李承乾对称心是多么的宠爱有加,甚至在称心死后李承乾还在东宫为其修冢、封官,却没说过他造反之后还这样对称心念念不忘到这种地步。

称心、称心!李世民恼火的念了两次这个名字,但却明显是色厉内荏,看到李承乾这副样子,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承乾,朕……父亲是来看你的。

父亲?父亲……李承乾茫然的眼神在虚空之中漂浮了一阵,然后才聚齐了焦点,似乎又恢复了清明的神智。

父亲,罪臣见过父亲……父亲,孩儿,孩儿让您失望了……是啊,承乾,你不止让朕失望,你母亲地下有知,又会何等的失望?李世民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痛心。

无虞,朕、朕没有把承乾教好,将来有何面目见你于地下?如此一来,您就可以立四弟为太子了,母亲……母亲也是很疼四弟的……李承乾忽然又笑了。

可是父亲啊,若您对儿臣还有一丝父子之情,也请不要让李泰即位。

我知道您偏心李泰,就因为这,我日夜不安,唯恐哪天父亲废我而立李泰,我做太子时,李泰还敢对您诋毁我,如果一旦他真的当了太子,我到时候哪里还有活路呢?我并不想杀掉自己的弟弟,可是如果他真的当上太子,我怎么还能活命呢?先下手为强,父亲您应该懂啊……父亲,就算我谋逆,也没有想过要害您,您也可以做太上皇……李承乾的这番话,已明显提起了玄武门事变时这件众人心照不宣的隐秘,这件事,向来是贞观朝的最大忌讳。

莫迟和李恪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不宜继续留在这里,父亲,您和大哥单独聊上两句,我……李世民却否决了李恪的话:不,你和莫迟也留下,留下看看朕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当年莫迟曾说,子不教父之过,呵呵,是朕没有做个好榜样,也难怪朕的儿子会……会造朕的反!父亲,我如果像父亲这样厉害,这样的文武双全,父亲是不是会更喜欢我一点呢?李承乾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李恪和李世民之间的对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说着。

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能再更加健康强壮一点呢?像青雀那样胖一点的话,会不会让父亲比较喜欢?称心,你说呢?说着,李承乾突然转过头去,向根本不存在的空气中询问着,一时间更叫李世民惊愕不已。

李承乾的世界中,所谓的清醒与糊涂,期间根本没有任何的分界线。

承乾,你尝尝这个点心,当初你娘亲手做给你吃过,你最喜欢的……李世民突然将那食盒中的那碟点心拿到承乾面前,如哄小孩子一般的轻声说。

点心?李承乾拿起一块,塞到李世民手中,又拿起一块朝李恪晃了晃。

三弟,尝尝这点心,可好吃了!分给两人一人一块之后,李承乾将整个碟子都举起来,送到嘴边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吃到最后,还留下一块攥到手里:这块留给娘亲吃。

说完,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蜷缩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承乾,承乾,是父亲对不起你,是父亲对不起你……李世民心痛的低声自语,看着李承乾像个小孩子似的攥着点心蜷缩到床上睡觉的模样,不禁老泪纵横。

莫迟和李恪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看着李世民悲痛不已的模样。

李世民看着长子,虎目含泪,半晌才平静下来,叫上李恪和莫迟离开房间。

恪儿,你大哥……你大哥病成这样,居然没有人告诉朕!该杀,该杀!李世民一出门,便不见了刚刚的慈父模样,龙颜大怒。

自己的嫡长子病成这样,就算他有谋逆之罪,这些人也不该瞒报此事啊!万均,你有何话说!?微臣有罪。

守在院子里的那位军官也已经听到了房中的动静,此时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地,叩头不已。

但臣确实不知太子……确实不知太子生病。

皇帝不说,他自然也不敢提那个疯字。

父亲,我今晚见到大哥之后,大哥就已经是这副样子。

李恪声音中亦带着痛心,不过我想如果不是和大哥相处一阵,恐怕很难发现这一点。

这事情,也不能怪他们。

倒是大哥的事情如何处理,才是当务之急。

薛万均感激的瞥了一眼李恪。

今夜若不是皇帝御驾亲临,他本来也不会亲自守在这个院子里,对李承乾的病根本毫不知情。

李承乾作为太子,纵然犯了死罪,看守的兵士也不敢大意,也算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但谁也不会如李世民父子这般和李承乾聊上几句,又有谁能看得出他竟然发了疯呢?就是李承乾吃的少了的事,都禀报给了李世民,哪敢有什么隐瞒,薛万均着实是委屈的很。

唉……承乾谋逆,本该死罪,可朕本来就不忍心处罚承乾。

如今他又这副样子……叫朕,叫朕……如何是好!李世民收敛了怒火,长长的叹了口气。

朕纵是个皇帝,毕竟也是个父亲,承乾谋反,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啊!父亲不用如此烦恼……李恪深吸了一口气,提议道:儿臣以为,父亲只要将如何大哥定罪十分烦恼的事对众臣提起,必然有人能够察知父亲心意,为大哥求情。

若真无人求情,儿臣也会出面,务必要保住大哥性命。

李恪只说求情,却闭口不提大唐这位太子状似疯魔的事情,显然得到了李世民的满意,他捻须点了点头。

恪儿,倒是给朕出了个好主意。

一一九 贬去青雀诫诸子更新时间2013-8-29 23:56:34 字数:3244李世民和莫迟谈过之后,本来就已经不忍心再将李恪关在牢里,如今李恪言语之间颇得圣意,且和李承乾兄弟情深,更让李世民心生好感。

想到李泰今日做作的表现,李世民对李恪夫妻俩更是和蔼了几分:今日天已经不早,宫门也已经锁了,你们夫妻俩许久不见,也必然有许多话说。

朕已经命人备下了凝云阁给莫迟休息,恪儿你也不必在这内省监牢里受罪,还是随她一起过去歇息吧!多谢父亲,儿臣恭送父亲回宫。

李恪知道李世民这算是彻底相信了他,深揖了一礼,恭敬的把李世民送到了他的寝宫甘露殿外,随即才和莫迟前往凝云阁。

才和李世民分开,莫迟便不顾自己身处皇宫之中,紧紧牵住了李恪的手。

李恪只是稍稍意外了一下,随即便嘴角含笑的反握住了她的手,手指尖还轻轻搔了下她的手心。

不过,莫迟这么做,并没有玩笑的心情。

她只是迫切的想要确认,李恪现在就在她的身边,不是幻觉,是真的就在他的身边。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凝云阁,早有宫女迎上来侍候,说在房内已经备好热水。

来伺候夫妻俩人的这个宫女,倒也是莫迟的熟人,正是一直在凝云阁伺候的小宫女巧儿。

宫中人手更迭换了几次,巧儿却一直留在凝云阁里,此时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事大宫女。

巧儿昔年曾经对这位吴王芳心暗许,虽然时过境迁,但如今看到李恪与莫迟伉俪情深,毫不顾忌身在皇宫,手牵手进来的景象,还是觉得心头有些酸楚。

巧儿,时间不早了,你去歇息吧,王爷由我伺候就好。

莫迟也还记得这个曾经觊觎过她家相公的小宫女,但是此时她的心情却和那时只想赶走李恪身边的狂蜂浪蝶的心情截然不同,她迫切的想单独和李恪相处,只是想亲自确认李恪是否如乌卿所说的那般安然无恙。

巧儿也早料到莫迟会如此说,乖巧的将沐浴用的一干物品准备齐全之后便告退离去,只留下莫迟和李恪两人站在热腾腾的浴桶旁边。

李恪轻轻凑到莫迟耳边,啄了一下她的耳垂,你先洗,洗干净之后到床上等着为夫如何?莫迟却没有如他所愿露出一贯的娇羞模样,而是沉着脸看着他:不,我就在这里,帮你洗。

莫迟……李恪有些欲言又止,尴尬的看着莫迟,却迟迟不愿解开衣带。

看到李恪这副样子,莫迟皱起眉头,有些强硬的强行走近他的身边,双手微微颤抖着解开他的衣带,扯开他的衣襟,直到她看见他胸前那一道骇人的伤口为止。

这个,不是很严重……看着莫迟难看的神色,李恪匆匆挤出一个笑脸,想要阻止莫迟继续给自己脱衣服。

然而莫迟此时那种温柔的强横,却让他实在很难继续阻止她的举动,只能任由她脱下自己的上衣。

这个伤口……是穿胸而过的,对不对?转到李恪身后的莫迟,盯着他背上的伤口,嘴唇颤抖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来。

乌卿……他骗了我,他说你没有受伤,一根头发都没有少,原来是骗我的……她情不自禁的从李恪背后紧紧的抱住他,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噙着泪轻轻凑上去吻着那伤痕周围,……还痛吗?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感觉到背后的湿润,李恪想要转过身去,却被莫迟阻止了。

不许转过来。

莫迟的声音闷闷的。

再看到你胸前的伤口,我会受不了的。

明明知道李恪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安全回来,自己应该开心的,但是看到那伤口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好,好。

李恪只好保持这个姿势,其实,是我叫乌卿不要告诉你的。

你见到乌卿了?莫迟惊讶道。

李恪笑着抚摩着莫迟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是啊,我见到他了。

如果不是他,我大概根本不能活着再见到你。

……他这件事倒是没有对我吹牛。

莫迟喃喃道。

他出现的很及时,拿给我治伤的药也很灵,不然的话,我现在恐怕还在床上躺着呢!趁着莫迟分神,李恪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抬起手抚摸着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要紧了,这些事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我们先来洗澡好不好?莫迟咬着唇,再次直视李恪胸前那道惊心动魄的伤疤:这个伤口沾水不要紧了么?嗯,已经没关系了。

李恪自己跳进浴桶,又将莫迟合衣拉了进来:一起洗吧?虽然知道李恪这般戏弄自己,是有意不想说起之前受伤的经过让自己伤心,但莫迟也配合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可一起浸在浴桶里之后,反倒是李恪皱起眉,先提起问题来:莫迟,你瘦了。

瘦了么?莫迟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躯,没有吧?你才是瘦了……瘦了。

李恪笃定的点头,手指轻轻滑过莫迟的锁骨。

对了,孩子,孩子们怎么样了?仁儿还好吧?这次是男孩还是女孩?你才想起问问孩子们啊……莫迟噗哧一笑,故意做出不悦的神情,心里却在猜测着李恪听说那对龙凤胎的诞生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愉快表情。

咳咳,见到你的时候,我太高兴了。

我们不是早有共识,彼此第一位,孩子第二位嘛……尽管李恪胸前那道伤疤依然那样的狰狞,尽管李世民的所作所为还不能让莫迟释然,但是此时此刻,和这个人一起浸在这个温暖的浴桶里,像是平时那样的说笑着,莫迟便觉得已是自己在不久之前还无法相信的巨大幸福了。

而龙凤胎李琨和李环诞生的消息,也总算让疲惫之极的李恪露出了昔日如孩子般的单纯笑容,然后,他便握着莫迟的手,带着笑容坠入了梦乡。

洗去了奔波的疲惫,躺在李恪身边,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莫迟凝视着枕边人面带笑容的睡脸,亦带着笑意安然睡去。

这一觉两人睡得难得的安心。

第二天一早,李恪轻手轻脚的起身,穿上已经有宫人备好的朝服准备去参加今日的早朝,却不防莫迟还是醒了过来:要去上朝了?啊,你再睡睡吧!在晨曦中,更能清楚的看出妻子神色中的疲惫与憔悴。

李恪十分心疼叮嘱着。

嗯……莫迟亦回望着李恪,欲言又止。

怎么?……一切小心。

听李恪说,他见过了乌卿,那么乌卿对自己说的那些事,李恪知道么?莫迟却不敢肯定。

她无法面对李恪直斥李世民有多么的冷血无情,唯恐自己反而弄巧成拙,却又担心他再次堕入什么危险的陷阱,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一切小心。

李恪笑着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离开了房间。

今天的早朝,确实需要一切小心呢!宣政殿中,诸位大臣文东武西列立两厢,李世民高高的坐在龙座之上,听着下面房玄龄将这次审理太子谋逆案的经过娓娓道来。

李恪等在偏殿,并未直接上朝,众臣之中,少有人知道他已经安然返回,更被李世民信实无罪的事情。

李承乾谋逆之事,稍加审理,便已可确认是确凿无误。

只是这件案子牵连的人数众多,李承乾是太子,侯君集亦是李世民标名凌烟阁上的心腹爱将,因此众臣本打算反复勘验之后再来禀报。

结果昨日又牵扯到了李恪,事情更是有扑朔迷离的感觉。

如今上朝时李世民既然问起,房玄龄也只好将眼下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来,其中包括太子自述为何心生叛意,侯君集拒不认罪,吴王李恪牵连其中等事,待房玄龄说罢,群臣听的咋舌,谁也不敢多嘴,大殿之上的空气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侯君集之事,退朝之后,由朕亲自审问。

尔等禀告,说吴王李恪参与到谋逆之中,有何凭证?李世民问起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关于李恪。

长孙无忌心头一跳,出班禀告道:有东宫突厥武士恩刻密告。

原来如此。

那太子又缘何谋逆?李世民不急为李恪翻案,反而又问起了李承乾的事情。

太子谋逆之原委,还请陛下钧鉴。

房玄龄不敢读出李承乾责怪李世民偏心李泰的供词,只得将供词呈上御前。

李世民略扫了两眼,便知李承乾疯癫之事,众臣根本没有察觉,只以为李承乾是破罐破摔,大胆直言,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愈发慎重起来。

果然如此……太子谋逆,果因魏王而起。

……太子之位,不是靠有心人谋划而来的。

李世民居高临下,视线落在面色骤然苍白的李泰身上。

承乾谋逆,朕深感心痛。

此事虽因朕而起,然魏王泰结党营私,有心谋夺储位亦是实情。

为诫诸子,朕……不得不暂幽魏王于将作监,待太子承乾谋逆一案审理完毕,再做定夺。

李世民这番话一出口,满堂皆惊。

谁不知道李世民把李泰宠得无法无天,魏征等人几番劝诫,不但没让李世民收敛,还大有变本加厉的势头,如今怎么忽然换了个人?父亲!李泰大惊失色。

今日来上朝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以为今日有机会问鼎太子之位,谁知父亲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自己便成了有心谋划储位的奸狡之人。

一二零 空悬储位不急谋更新时间2013-8-30 23:59:02 字数:3211李泰对于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毫无心理准备,再不复平日从容淡定。

一贯支持李泰的韦挺因为女婿齐王谋逆的事情,正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出声逆太宗的龙鳞。

杜楚客刚往外蹭了一步,李世民就淡淡的问起了杜荷的事情。

城阳公主的驸马杜荷,参与到李承乾谋反的事情之中,正被一并关在牢里。

他是杜楚客之兄杜如晦之子,李世民如此作为,便是婉转的告诫他不要参与其中。

如此一来,李泰最忠实的两名外援断绝,其他趋炎附势之人更是不会为他求情,只能默默的接受了这个处置,任由兵士将自己押了下去。

处置完了李泰,李世民这才把话题转回到李恪身上。

吴王之前被朕派去薛延陀部,不知为何,竟有突厥武士恩刻密告他与薛延陀勾结,更和太子共谋谋逆之事,今日不妨将恩刻带上朝堂,与吴王当面对质一番。

听到这句话,长孙无忌的脸色微变。

他的确不知道李恪已经回到长安的事情,还沉浸在李恪或者已经横死,吴王府彻底颠覆的美梦之中。

而知情的萧瑀和房玄龄却暗暗的松了口气。

昨夜李恪和莫迟下狱的事情已经让两人担心了一晚上,李世民既然能说出让李恪上朝来与告密之人对质,应该就是已经相信了李恪,否则如果李世民还抱有怀疑,必定会将李恪交给房玄龄等人审讯,而不会这样大摇大摆让他上朝来。

启禀陛下,臣以为,让吴王与那密告之人对质有所不妥。

起居郎褚遂良突然出班奏道。

褚遂良的官职不算十分显赫,在朝中至多只能算是二流,但位置却非常关键。

他的职务是负责记录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录入史书,因此他的意见,李世民也是非常重视的。

哦?褚卿有何看法?据臣刚刚所闻,那告密之人也只是片面之词,并无真凭实据。

宣政殿是朝会重地,不是大理寺的衙门,怎容此辈人肆意出入?故臣说不妥。

李世民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既然如此,爱卿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理此事?臣以为,陛下应宣吴王上殿,将薛延陀部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褚遂良胸有成竹道:兵部侍郎崔敦礼崔大人刚从薛延陀回来,契苾何力大人亦在归途之中,两相对照,当可辨别真伪。

如此甚善。

李世民点了点头,宣吴王上殿。

早已等候多时的李恪这才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走上朝堂。

儿臣见过父亲,父亲万岁万岁万万岁。

恪儿,就把你在薛延陀发生之事,在朝上与众臣分说一二吧!之后朕再令房卿读出那恩刻的证词,两相对照,为你洗雪冤情。

在这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生就一颗玲珑心,就是刚刚听到李世民说要当堂对质时还不明白李世民对李恪的维护之意,那等听到李世民这句话,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一旁李治见到李恪,又听到李世民如此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李恪和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比起李泰,却对他相当照顾,因此他本不希望音讯全无的李恪真的丧命。

可是听了长孙无忌那些话之后,身为皇子,李治也难免被煽动起了一丝野心,又恨不得他就如长孙无忌所言,那么死在蛮夷之手,也免得今后还要兄弟相争。

如今李恪不但平安归来,还得到父亲如此偏向,不免叫人有些不安。

李恪并不理会众臣或是揣测或是惊异的神色,而是按照李世民的吩咐,将自己前往薛延陀,救下契苾何力,察觉夷男的不轨之心,而后遇到追杀,九死一生回到长安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长孙无忌暗暗恼怒的捏紧了手中的玉笏。

他本来听李绩说,李恪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这才设计让恩刻诬告李恪,以便借机让他无法翻身。

谁知李恪不但好端端的回来了,还得到了李世民的信任,如此弄巧成拙的事情,他为官以来,可谓从未有过。

李绩在一旁也有些惴惴难安。

他自诩纯臣,本无意参与到这场政局谋划之中,只是做了一个看客,任由吴王前往薛延陀部,随后便班师回朝,明显是不管李恪的死活。

如今李恪安然归来,如果李世民想要追究,只怕自己罪责不轻。

除了读过那封密信的房玄龄和萧瑀,众人虽然各怀心思,但谁也不知道李恪的叙述之中有所隐瞒。

李恪故意略去拔灼杀父篡位的机密,一方面是事关重大,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道此事实在是戳中了李世民的心病。

房玄龄听得心中暗赞,等到李恪话毕,果然拿出恩刻的证词读了起来。

期间与李恪所说矛盾不少,例如他说李恪曾高调以皇子的身份前往薛延陀部,但实际上李恪到薛延陀部时十分低调并未张扬,现在还有跟他一同逃回命来的兵士可以为证。

若李恪张扬了自己皇子的身份,除非薛延陀有心与大唐开战,否则绝不敢追杀他。

而且崔敦礼所说契苾何力重伤的情况也确实与李恪所说一致——契苾何力是武将出身,虽然割掉耳朵表示永不背唐,但也不至于重伤至此。

只有李恪所说为保护李恪以至伤上加伤,才更合理。

旁边的长孙无忌听得心早已经凉透了。

他清楚的很,因为恩刻是个头脑简单且不甚通晓汉语的突厥人,所以他交代的内容非常简单,只要他一口咬定曾在薛延陀部听到李恪与夷男勾结即可。

但是眼下房玄龄所朗读的这份证词之中的内容却比他的交代丰富了不少,明显是在反复盘问之下,恩刻说出了许多多余的话,终致证词出了如此多的纰漏。

臣以为,恩刻确系诬陷,吴王殿下与此事应无干系。

如芒在背的熬到房玄龄读完证词,长孙无忌抢先道。

听到长孙无忌如此说,一直板着脸的李世民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朕也以为,我儿无辜。

恩刻所告,实属污蔑。

皇上圣明。

众臣齐齐拜倒。

解决了李恪的事情之后,李世民才又神色沉痛的提起了李承乾的案件。

太子谋逆之事,至今已大略审理清楚,但如何处置,却着实叫朕为难。

太子虽有谋逆之心,但其事未举,且朕有错在先,若按律处置,朕实是难以心安……听到如此问题,朝堂之上刚刚回暖的空气再次冷凝起来。

唯有李恪,按照自己之前向太宗许诺的那样,出班奏道:兄长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还望父亲能够从轻发落,保兄长一条性命。

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通事舍人来济亦附和道:然国不宜无储,储君既废,但请陛下再立太子。

一贯沉稳的房玄龄暗觉吃惊,今日朝堂之上,这中下等官员倒是格外活跃,前有褚遂良,后有来济,面对李世民的问题格外殷勤,反倒显得自己这位列一品之人,成了尸位素餐之徒。

李恪的话,听得李世民暗暗颔首,而来济的表现,显然也让李世民有些意外。

听到再立太子四个字,李世民的脸色便沉了几分:再立太子?但不知朕该立谁为太子?这……来济一时语塞。

在朝堂之上,当然没有人敢直视龙颜,但谁都听得出,李世民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满,来济一时间便不敢继续说下去。

但今天十分活跃的褚遂良却大胆道:臣以为,立储当以嫡长为先,如今太子、魏王既废,当立晋王。

褚遂良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众臣皆知李世民最宠爱的便是三个嫡子,如今李承乾和李泰都没有机会的话,最顺理成章被册封为太子的就是晋王李治了。

李治之前一直被掩盖在他的两个兄长之下,乏人关注。

如今有人举荐,众臣才蓦地注意到,原来长孙皇后留下的小儿子,此时也已经是翩翩少年,足以争夺太子的位置了。

臣附议。

亦有大臣站出来附和。

但大多数人还是处于观望状态,不敢擅自开口。

长孙无忌暗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暗忖之后若帮助李治建立东宫班底的时候,这些讯息都用得着。

正当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也打算站出来举荐李治的时候,李世民却突然开口了。

朕昔日初登皇位,便立承乾为储君。

李世民不立即做出答复,反而自顾自的回忆起往事来。

当年承乾年幼,朕令重臣辅佐,亲自教导,又令太子几次监国……然而如今……李世民语气萧索,显然心情十分伤感。

魏王李泰,自幼聪颖,文采斐然,为我宠爱特异。

然朕之宠爱,却助长其生出不臣之心,在朝堂之上,攀附结党,意图谋夺储位,非但心存恶念,更因此迫得太子谋逆,其罪之在朕,亦在魏王。

朕虽为九五至尊,但亦存慈父之心,既不能舍弃天伦之情,对诸子不闻不问,又不忍见其兄弟为帝位相争。

故,朕以为,太子之事,暂且不宜再议。

如朕因太子谋逆而立了魏王,便会有其他皇儿以为如魏王一般,便有希望夺取皇位。

朕斥魏王,便是要杜绝诸皇子以为储位乃是可谋算之猎物的念头。

李世民转而加重了语气道:何况,如今朕正当盛年,身体尚算安泰,皇储之事,暂且搁置不议,以免诸子另生他念。

退朝。

一二一 历经劫难如隔世更新时间2013-8-31 23:52:27 字数:3706结果,父亲就留下满朝惊愕莫名的大臣,自己退朝走了?听到李恪的转述,莫迟一脸不可思议。

有李世民的旨意,有薛万均的帮助,一退朝,莫迟便已径直带着栖玉院的一干女子先回了王府。

这些女人昨夜虽然被关了起来,但却并没有受到什么过分的苛待,据石燕子说,那位来王府抓人的军官怕她们受寒,还特意令人送来了被褥,也没有人借机向她们勒索财物。

虽然这一夜过的很不踏实,但天一亮,莫迟就把众人带回府中,也算得上是有惊无险了。

听了石燕子的话,莫迟暗暗颔首。

薛万均此人,倒是很有意思。

若之前他将莫迟收买他的金钗退回还可能是顾忌着李世民看重莫迟,那他对吴王府的女眷诸多照顾却不要财物的行为,则可以看出这人本不是那种贪婪势力的小人,倒也不枉李恪昨晚在李世民的面前为他说好话了。

按照历史记载,薛万均和贞观晚期的名将薛万彻乃是兄弟,本该因一些小事下狱而致气愤早亡,没想到如今却好好的还在人世,并且依然担任着李世民的护卫工作。

而那个薛万彻,则是后来历史上和李恪同案处死之人。

如今有了这个交集,莫迟不禁暗暗琢磨李恪能不能将薛家兄弟绑上自家这架战车,毕竟如今的他还是秉持着同朝臣关系不远不近的原则。

相比莫迟轻轻松松还有余暇去回顾历史,李恪在退朝之后,则不得不应付一干殷勤备至的大臣们,就连房玄龄和萧瑀,也对他露出了十分玄妙的神色,过来嘘寒问暖了一番。

在众臣有意的包围簇拥和讨好之下,李恪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妥当的摆脱了众人的纠缠。

李恪深知,在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的这当儿,过分和众臣接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当下谢绝了众臣的邀约,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陪着自己一干内眷回了王府——当然,迫切思念爱妻想要与之独处的理由,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听李恪说起有人推荐李治为太子的时候,莫迟觉得自己的的心跳简直紧张得快要停掉了——李治被推举为太子,接下来的事情,岂不是又回到了历史原本的轨道上?幸好李恪没有留心莫迟的神情,也没打算卖关子,及时说出了结果,才叫莫迟松了口气。

不知内情的李恪看到莫迟惊讶的样子,抬起手刮刮她的鼻尖取笑道:你这样子,倒是和大臣们之前的表情差不多。

啧,呆呆的,你啊,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比过去还像小姑娘?是么……莫迟挤出一个报复式的微笑:哦?既然你在朝上也已经说明了你前往薛延陀发生了什么事,那现在总该对你家夫人说明一下了吧?比起去问问杨乘和许风,莫迟更希望听到李恪自己说出事情的经过。

看到莫迟虽然口吻是在玩笑,但神色却相当坚决,李恪便知道自己今天也无法继续糊弄下去,只好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在薛延陀遇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不过比起那天对李世民说的,这次的细节又有所不同。

原来那天前往薛延陀部之前,李恪已经觉得李绩的样子有些古怪,心里就有了几分提防,决定低调从事。

不但没有对薛延陀提起自己是大唐的亲王,而且除了李绩派给自己的一小队士兵外,亲随也只带了杨乘,暗中却令许风带人暗中查探。

也幸亏如此,他才能及时发现契苾何力被夷男关押审讯的情报。

契苾何力虽然是契苾部族的族长,但久在朝中任官,自然与李恪相识,亦答应为他保守身份的秘密。

两人之间的接触,便足以证明李恪和薛延陀并无勾结。

另一方面,暗暗隐藏的许风摸透了薛延陀部的兵力、粮草、军备等秘密情况——而这也是薛延陀部除因拔灼弑父之事败露之外,想要追杀李恪灭口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这些薛延陀追兵,就差点把我们逼上了绝路。

李恪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仍有些心有余悸。

杨乘为掩护我,脖颈处被砍了一刀,我情急之下持剑替杨乘抵挡了一下,却不防被另一个敌人刺了透胸的一刀,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拼了一口气与敌人厮杀了不知多久,终于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乌卿带到了一个小村子里,乌卿为我们疗伤,我也总算捡回一条命来。

当我听他说他叫乌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然那么重的伤,我根本不可能恢复的那么快,那么及时的赶回长安。

不止你,连杨乘他们也见到乌卿了……?一直在自己面前藏头露尾的家伙,突然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在人前露面,实在叫莫迟有些惊讶。

是的,不过我想,除了我这个知情人与他心照不宣外,大概没人能猜到他的真正身份是黑狐精。

对杨乘他们来说,他只是隐居在那个山野小村中的一名年少有为的隐世游侠。

他是可以操纵别人记忆的……莫迟呐呐自语道。

乌卿不可能不知道我早已将他的存在告诉你,但是他却报出乌卿这个名字让你认出了他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厌倦了这种躲躲藏藏吧!李恪并不欲深究乌卿的事,而是悄悄的偷窥莫迟的神色。

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了么?莫迟叹了口气,手指隔着衣服轻轻的划过那道伤疤的位置:那天的惊心动魄,你就算说的再轻描淡写,我也不会少难过一点。

眼下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那,我有事要问你。

李恪却正色起来,眼神中带着探究:莫迟,乌卿那时候有没有告诉你,最终登上皇位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九弟?仔细想想,如今能与我相争的,也就只剩这最后一个皇后嫡子了……说到最后一句,李恪的唇边浮现了一个叫莫迟也觉得有些陌生的微笑。

莫迟注意到李恪,是因为他的笑容,然而眼下这一瞬间,李恪露出的笑容,却令莫迟感到非常的陌生,那是一种带着一丝冷漠,一丝倨傲,甚至还有一点狂热与兴奋的笑容。

尽管这神情一闪即逝,但那种陌生的感觉,依然透过莫迟的双眼,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莫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从来没有和乌卿提过自己借他扯的这个谎话。

她一直隐瞒自己的来历,所以当然不会对乌卿提起自己的灵魂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而面对李恪,她又将自己的先知推到了乌卿身上。

如今乌卿和李恪直接接触,她的谎言,很可能会就此穿帮。

如果李恪问起,她该如何解释呢?是的……莫迟还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但是她的声音,已经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回应。

最后登上皇位的人,的确就是李治。

果然。

李恪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却没有提到乌卿的事情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我也不相信。

莫迟随口扯了个谎话。

李恪又笑了笑,这次是如平日那样的笑容:是啊,我也很难相信,九弟会做出这种事……他竟然这么的恨我么,又或者是因为……莫迟侧耳倾听,但李恪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道:昨晚父亲将你放出来的时候,问了你什么事?为什么他突然叫你陪他去见大哥和我了呢?这件事说起来的确奇怪。

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李世民面前的口无遮拦,莫迟不自在起来。

父亲先是问了我老师的事情。

老师?李恪从回来之后,还未听人提起李佑谋反的事情,因此对权万纪险些被杀之事毫不知情。

莫迟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得李恪暗暗心惊:多亏你让人留意齐州,不然老师若是被害,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

对于李恪的赞许,莫迟只稍稍笑了笑,便继续道:之后,父亲又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他觉得四弟狡猾,九弟仁懦,都不适合做皇帝,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哦?李恪亦好奇道,那你是怎么说的?我说……莫迟咬了咬嘴唇,难得露出了像孩子似的局促神色。

我说若觉不可,当不可勉强。

哈哈!李恪愣了一下,大笑起来:莫迟,这还真是你的风格。

我是实话实说!莫迟略觉恼怒道。

她为这个回答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本想听李恪说些让人安心的话,结果李恪却这样取笑,也难免令她恼火。

我知道。

李恪稍稍收敛了些,抬起手抚摸着莫迟的脸颊。

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大概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想得出、说得出的精彩回答了吧!我想,父亲一定对你的回答非常的满意,连我也沾你的光,昨晚才能住到凝云阁去。

你觉得我回答的很妥当?莫迟犹有些不敢相信,我可是提心吊胆到现在呢!放心吧!李恪安抚她道:如果父亲真的因为你的话起疑,就不会特意带你去见我,又把我即刻从牢里放出来了。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莫迟抬起手,覆在李恪的手上,看向李恪,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昨夜重逢的惊喜渐渐退去,回到自己家之后,莫迟敏感的觉得,经过这次生死险境的李恪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这个已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好几年的男人,竟让她不时感觉有些陌生。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接下来?李恪耸耸肩。

在家养病。

养病?对啊!李恪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拉着莫迟歪在床上:我受伤很重,又奔波劳顿,生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有太医诊断,相信我可以好好的在家修养一段时间了。

至于太子的事情,就交给那些喜欢担心的大臣们去考虑吧!如果……李恪微微的顿了顿:如果这次又被小治拿去的话,那就只能抱怨我时运不济了。

莫迟刚想开口,就被李恪用双唇将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唔!嗯,莫迟……李恪一边深吻着妻子,一边腾出手来解开两人的衣带:陪我在府里,好好的养病吧……就这样,吴王李恪因在薛延陀部受了重伤,又奔波劳累过度,终至病倒,按照太医的诊断,宜卧床静养,不宜劳心劳力。

于是虽然回到了长安,但是自那日洗刷清白之后,李恪便再未走进宣政殿上早朝,而是遵医嘱的留在家里养病,亦不见外客。

吴王府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中,似乎唯一能够叫莫迟担心的事情只有一件:若是在吴王体弱养病的时候,自己这个王妃却又怀了孕,要怎么向人交代才好呢!?一二二 父子相聚在长安更新时间2013-9-1 23:54:54 字数:4407李佑被赐死于牢房之中,李承乾和李泰都被贬出了长安,李承乾和李佑的同党则都被处斩,洗脱罪名的李恪上表称病留在府中养病。

贞观十七年的皇子谋逆案,最终在一片血雨腥风中落下帷幕。

你既然打算暂时留在长安养病,我打算回安州一趟,把孩子们接到长安来。

应付过了李世民遣来问候的雷远书和朝中所有来探病的大臣之后,为了避免自己的担心成真,也因为母亲思念孩子的本能,莫迟终于还是向李恪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反正李恪现在好端端的在府中休养身体,莫迟倒也能放心的离开一阵。

对莫迟的要求,李恪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是啊,虽然交给杨夫人我也很放心,可毕竟你才是孩子们的母亲,离开孩子们这么久了,想念他们也是当然的……何况,我也还没见过小环和小琨呢。

父亲也说很想看看这对龙凤胎的孙辈。

莫迟笑了笑。

我入宫去和父亲母亲说一声,之后便动身吧!那叫孙达和薛直护送你。

李恪又想了想,叮嘱道:把杨乘的家眷也带来。

嗯。

莫迟点点头。

西域一行,杨乘也同样身受重伤,可他到现在还对自己没有保护好李恪而自责不已。

杨乘的忠诚,也让莫迟格外的感动。

还有乌卿……李恪又道:不知他会不会和你一起回安州去。

乌卿在李恪夫妻回到吴王府后便不告而别,众人都以为乌卿是个神出鬼没的江湖奇侠,虽然遗憾如此能人不能为王爷所用,但也不觉得古怪。

唯有李恪,还对乌卿的事情难以释然。

莫迟之前所认识的乌卿,虽然一直隐藏相貌,但说话尖刻,实在不是个令人能够产生好感的人。

但是听李恪描述,他却是个个性古怪,少言寡语,但却总能一语中的的奇人。

如此反差,也令莫迟心中啧啧称奇。

随他去吧……听到李恪提起乌卿,莫迟无奈的做了结语。

反正这只黑狐精,总是如此神出鬼没,这几年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

商议已定,莫迟便收拾行李,返回了安州。

她并不知道,就算她没有主动提出返回安州,李恪也会将她支回安州。

但是在她心头一直盘旋着的,李恪自西域归来之后的那种陌生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即使如过去那样肌肤相亲,合而为一,莫迟的心头也无法驱散那种古怪的违和感。

她能感觉得出,李恪有些事情瞒着自己,即使自己回到吴王府之后反复旁敲侧击,他都不想对自己透露半句。

而且,李恪从之前遇事便会对莫迟倾诉,变成了他会直接告知莫迟他决定的结果。

就像是之前他决定装病,也是直接告知莫迟他的决定。

这种情况,显然和之前夫妻俩齐心协力谋划的情况大不相同。

尽管李恪本该非常明白,莫迟或多或少,或迟或早都会感觉、注意到自己的这些改变,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这无疑使莫迟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莫迟所料,李恪的确是有意为之。

经过西域一劫,他开始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了更为现实的感觉。

所谓谋取那个最高的位置,并不是简单说说,收几个能干的下属便能解决的事情啊!就像父亲李世民当年,又何尝不是历经艰险,几次生死一发间,最终更是采取了玄武门之变那样极端的手段,才最终登上皇帝的位置。

纵观史书,又有几个皇帝的位置,是唾手可得的?一味沉浸在杨伯所构建出的优势之中,得意于自己的聪明能干,只会让自己乐观过度,最终像这次一样陷入危险当中。

最关键的是,在这次劫难之中,父亲扮演了什么角色,到现在李恪也难以确定。

他知道莫迟与李世民的关系很亲近,也并非因为之前的流言蜚语怀疑她,但是李世民喜爱莫迟是众所周知之事,而喜爱,就意味着莫迟会得到李世民更多的注意。

比起自己,李恪觉得莫迟显然更率真更直接,自然更难在敏锐过人的皇帝面前隐藏心事——就像是李世民问起如此敏感的问题时,莫迟都能毫不犹豫的大胆回答出谁也不敢说的答案。

她正是这样的个性,所以这样的回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正因为是一贯直率的莫迟,所以李世民才能笑着接受,换了别人,只怕此时早已人头落地。

所以……这件事果然还是瞒着莫迟比较好吧!送走了莫迟,李恪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这样说着,乔装改扮,独自一人,悄悄前往萧瑀的府邸。

王爷。

见到李恪,萧瑀谨守礼仪的行了礼。

今天的碰面,是早在李恪那天洗清罪名退朝的时候,便已经约好的。

当时萧瑀言辞中隐蔽的暗示,令李恪这些日子以来都心绪不宁。

一直以来,萧家都和杨妃的观点保持一致,不希望李恪卷入任何皇位的争夺中。

如今这种突然示好的表现,确实令李恪十分意外和不解。

但是在莫迟离开之前,他并不打算来见萧瑀,否则的话这件事就很难瞒过莫迟——不管怎么说,萧家也是她的娘家。

仍是在萧瑀的书房之中,李恪和萧瑀分宾主落座毕,萧瑀先开口道:老臣以为,王爷会偕王妃同来。

没想到萧瑀会提起莫迟,李恪神色不变,笑道。

恪今日是来单独拜会萧大人的,内子暂时返回安州,接三个孩儿来京,故无法一同前来。

那就可惜的很了。

萧瑀神色颇令人玩味。

老臣之前曾问过王妃一个问题,但王妃还未答我。

喔?是什么问题?王爷下落不明时,王妃曾向老臣打听消息。

老臣那时候问过王妃,王爷和王妃,所图为何?萧瑀捋捋长髯:可惜,王妃从老臣这儿得到王爷行踪不明应与陛下相关的消息,却没有回答老臣的问题。

老臣答应等到王爷平安归来时,再听答案。

当天,王妃受牵连入狱,而后王爷安然无恙的归来,直至今日,这个问题,老臣始终还没有得到答案。

萧瑀的话听得李恪一惊。

这件事莫迟并没有提起,当然,那天发生了太多具有冲击性的事情,莫迟忘了提起也并不奇怪,但是此时李恪总觉得这个理由不能如此直接的放在莫迟身上。

——显然,在莫迟入狱前,就已经知道他的遇险可能与父亲李世民有关。

但是就算如此,她却仍能哄得李世民带她去和他相见。

她也能将救下权万纪的事情做出合理的解释,让一个永远存有疑心的皇帝接受……李恪无暇继续深思,看到萧瑀略带期盼的神情,索性也不再掩饰,淡淡的笑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本王所图,唯天下尔。

萧瑀捻须微笑着点了点头。

贞观十七年六月,契苾何力与夷男之侄突利终于安全的抵达长安。

突利在长安的日子不好过。

之前攻打大唐、强迫契苾何力叛变以及追杀那位大唐使者的事情,薛延陀已经狠狠得罪了大唐。

突利带来大批牛羊牲畜作为向大唐提亲的礼物,谁知因一路上奔波,牲畜折损又相当严重。

突利不知道的是,拔灼冒充父亲夷男之事,也已经被李世民获知。

如此一来,李世民根本懒得见突利一面,直接将他丢在了驿站,不肯见他,只是偶尔有几个鸿胪寺的官员去敷衍两句,处境可谓十分狼狈。

契苾何力的待遇和突利相比,自然是天渊之别。

李世民对于契苾何力对自己的忠诚非常感动,听说他回到长安,立刻宣布在皇宫之中为他安然归来设宴庆祝,并厚厚的褒赏了一番。

同时,李世民也从契苾何力口中,验证里李恪之前所言不虚,算是彻底证实了李恪的清白。

原来契苾何力被关押之后,本自度必死,谁知关键时刻李恪突然闯入夷男营帐,及时救下了契苾何力的性命。

何力当然认识吴王李恪,听他假称自己是大唐使者李为德,也机灵的配合,没有对薛延陀众人揭破他的身份。

却不想之后竟然会听到拔灼命人剿杀李恪,急忙赶来出手相救,却因之前的伤势,气血不支,以至于在拼斗中伤上加伤,中途昏倒。

虽然何力为李恪逃走争取了时间,但也没能阻止薛延陀的追兵。

等到何力醒来,对冒充夷男的拔灼说出李为德乃是李唐皇室中人后,拔灼虽然召回了属下,但李恪却也已经身负重伤。

契苾何力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他对李恪之前的救命之恩非常感激,听说李恪如今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李世民也因此特地召了在府中养病的李恪入宫陪宴,一同参加宴会的,还有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一干大臣。

之前在朝堂上大胆发言的褚遂良和来济也有份参加,贞观十七年的血雨腥风,对于那些死去的人们来说,是不幸,但对于这两位就此飞黄腾达的大臣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酒宴之上,因身体原因,李恪并未饮酒,但举止进退,却令群臣更为侧目:那年醉酒的吴王,许多人还有印象,如今时过境迁,高高在上的太子和得意洋洋的魏王都已经不在,徒留这个判若两人的吴王在场,也难免令众臣注意。

如今太子未定,究竟最终**,确实是个令人关心的问题。

李恪备受关注的这种情形,自然让长孙无忌咬碎了牙。

李治其实并非没有出席,但年纪还小的他,又和这次宴会的主角契苾何力没什么交情,因此并没能如李治那样吸引了这么多的注意力。

酒宴结束时,长孙无忌故意走到李恪身边,细细打量着李恪略显许弱的脸庞,随即信口道:王爷最近身体如何?多谢长孙大人关心,恪无大碍了。

李恪客气的谢了一句,心里却警铃大作。

萧瑀曾分析过,那个栽赃他参与谋逆的幕后主使最有可能是长孙无忌,李恪可不会相信他现在是真心的想要关心自己。

果然,长孙无忌下一句便是:闻听吴王颇武勇,不逊炀帝,今日听契苾大人说起王爷英姿,果然如此啊!长孙无忌头一句话,便将李恪与他的外公隋炀帝相比,恶意不言自明。

之后,他又绕着弯的,问起李恪的嫡子,又说起自己的儿媳、长孙皇后的女儿长乐公主的事情,拐着弯的暗示李恪非嫡非长的身份——你纵然生母曾贵为公主,也依然卑微。

王爷。

长孙无忌最后又笑着说了一句。

老臣辅佐陛下一生,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后若能与王爷合作,继续辅佐陛下,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长孙无忌厉害之处,在于这些话说得都十分和气,叫人绝挑不出半分毛病,但听着却又格外的刺耳刺心,着实叫李恪吃了个哑巴亏。

被这些话戳了一遍,李恪心中早已十分不快,最后这句话更是故意将李恪永远摆在臣子的位置上,大有将来新君登基,李恪也只能屈膝为臣的味道。

李恪虽然听得出来,脸上却仍保持笑容不减,故作懵懂。

大人说的极是,恪身居此位,不敢有一日懈怠。

若将来有机会与长孙大人一同为父亲效力,想来能有不少收获。

回到自己的王府时,刚刚那种不悦的感觉,依然盘旋在李恪的心头。

显然,自从李恪安然归来,又洗脱了谋逆的罪名,公开表示支持李治为太子的长孙无忌看李恪更不顺眼。

李恪早已从萧瑀处获知长孙无忌最有可能是那个诬陷自己的幕后黑手,情知长孙无忌和自己早已经势不两立,但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的信任,却是其他任何大臣都无法比拟的,如何对付长孙无忌,成了李恪头痛的最大难题。

父亲!听到呼声,一边走路一边仍在苦恼的李恪抬起头,居然看见长子李仁正颠颠的朝自己跑来,不禁又惊又喜。

仁儿?!莫迟亦跟着李仁迎了出来,正笑容恬静的望着他。

你总算回来了,仁儿都快等不及了。

仁儿乖不乖?有没有听杨婆婆的话?李恪抱起李仁,走向莫迟:这句话应该我说,你总算回来了。

那两个小鬼呢?他们还在房间里呢,莫迟拍拍李仁的小脑门:快下来吧!随即又笑道:我要提前告诉你一声,他们可还不认得你呢!……李恪愣了一下,放下怀中的李仁,苦笑道。

也不怪孩子们。

还好现在,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刚刚的不悦和烦恼,早已在李仁软软的呼唤声中,在莫迟温柔的笑容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突然很庆幸莫迟能够在这个时间回到自己的身边。

尽管他曾一度想要把她推离自己的身侧,但是如今,她和孩子们的存在,却着实治愈了他倍感疲惫的心。

而且……李恪望向莫迟的侧脸,想起之前从萧瑀处听来的话。

她似乎,也并不需要自己那么的担心呢?一二三 潜龙于邸静胜动更新时间2013-9-3 23:57:54 字数:3617双胞胎兄妹已经快一岁了,正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最讨人喜欢的时候。

看到陌生的李恪,两个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一点也不怕生。

一旁伺候的瑶华送上手巾,李恪擦了手,才走到孩子身边,小心翼翼的先抱起爬向自己的女儿坐在床边。

莫迟,我们的女儿长得真像你。

是么?莫迟忍着笑走到他身边,这不是环儿,是琨儿。

……李恪尴尬的转过头看向床上的另一个孩子。

果然,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又穿着一样的小衣服,光看长相,根本分不出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

比起好奇心强烈的哥哥,李环则显得十分谨慎认真的打量着第一次见面的父亲,然后突然挣扎着自己站起身,踉跄着了两步,朝着李恪的方向摔去。

李恪赶忙把二儿子放在一边,一把捞住差点趴下的女儿:小心!这一下,被冷落的李琨不干了,两个孩子围着李恪展开了争夺,搞得李恪手忙脚乱,看得莫迟笑得合不拢嘴。

李仁站在一边,一脸羡慕,但是当莫迟提议他加入到这个热闹的战团中时,他却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兀自嘴硬:仁儿是哥哥,才不像他们呢!自然,这天真可爱的话,又惹得李恪夫妇笑出声来,全家和乐融融,一派温馨模样。

和三个孩子玩笑了好一阵之后,李恪才满足的携着莫迟的手回房,将三个孩子交给奶娘照顾。

谢谢你……回到房里,李恪从身后环着莫迟的腰,低声在她的耳边呢喃。

有什么好谢的?谢谢你给我生了这么可爱的一对宝贝啊!李恪轻啄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抱歉,你生育那么辛苦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李恪的袭击搞得莫迟不由自主的轻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比起那时候的提心吊胆,如今你能好端端的陪在我们母子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莫迟,我发现,你真是个让我难以琢磨的女人。

李恪的声音如春风般轻柔的拂过莫迟的耳边,挑逗似的轻啄更是弄得她全身发热。

为什么这么说?感觉李恪的话中有话,莫迟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思维不至于混乱,略喘息着问了一句。

因为……李恪起初一度想要在和莫迟重聚时好好的质问一下莫迟为什么要把去见萧瑀的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听到莫迟这种毫无一丝抱怨的语气,心里本就不大的火气,更是烟消云散。

这种理由,他实在没办法说出口,便转而改口道:因为,你啊,明明是个小丫头,但是在许多关键时刻,却又异常成熟……小丫头?莫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为德,我孩子都生了三个,哪里还是小丫头?若算灵魂的实际年龄,莫迟现在已经二十四岁,就是按照墨池的身体来算,也已经超过二十岁,实在不能算是小丫头了。

在我心里,你总还是初次相遇时那个会对我瞪眼,对我实话实说的小丫头。

李恪回忆起两人的初遇,搂着莫迟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决定,要好好的照顾这个世间罕见的宝贝,但是好像到了现在,我也没能做到这点,反而让你一直陪着我担惊受怕。

为什么要这么说?莫迟转过身,主动的环着李恪的脖子,仰视他的脸:你明明知道,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怎么还能说这种话呢?何况……为你担惊受怕,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这件事,你不是也很明白么?是啊,我很清楚。

李恪爱怜的看着莫迟,我曾经觉得自己被这整个世界背叛的时候,也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能迅速的振作起来。

那时候我曾问过你,是否对我有所隐瞒,你对我坦白了乌卿的事情,让我相信我身边最坦诚的人,就是你。

我当然会对你坦诚。

莫迟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们是夫妻啊,我不会对你说谎的。

那我问你,李恪双手抓着莫迟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萧大人说,他问了你一个问题……萧大人的问题?是的,他曾经问过我。

既然你问到这件事,也就说明,萧大人也直接问过你了?莫迟顿时了然。

李恪点了点头:是的,他问过我了,而且,我也已经坦白的回答过了。

我要的,是这个天下。

可为什么你明知道这点却没有做出回答,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后都没有跟我说呢?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提?我的确是故意不提的。

莫迟眯起眼睛,之前在皇宫里我是不方便提起,回到家里之后,我是有意没有对你提起。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自己是个实话实说的人么?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一个……一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人?我可以给你理由。

之所以对你隐瞒,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幕僚。

莫迟淡淡的说道。

我去找萧大人,是因为萧家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娘家,是我的亲戚,在你下落不明的时候,我只是最先求助于他们。

但是这种事,我不能代你给出任何回答和说法,我相信,如果萧大人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他会找你说起这件事的。

你……莫迟的话,让李恪略有些无力。

不错,莫迟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幕僚。

而且之前开玩笑的曾经说起过莫迟比起妻子更像是幕僚的人也是他自己。

当莫迟说出来之后,李恪才意识到,莫迟其实自那之后便已有所改变,而且听她所说,她的改变也是有意识的,到了安州之后,她比起之前,变得极少参与到李恪的政务中,更多的是倾听自己的倾诉:和幕僚做了什么决定,下达了什么政令、百姓们有什么反应等等。

她更多的,是扮演着完美的贤妻良母形象。

作为妻子,她尽职尽责的在各种宴会上以王妃的身份招待客人;作为母亲,尽管李仁身边奶娘保姆俱全,但莫迟却尽量亲自抚养李仁而不假他人之手。

然而当李恪身陷险境之后,莫迟却爆发出了极大的行动力。

她头脑清晰,行动干脆果断,先是带人前往齐州救下权万纪,而后赶往长安打探李恪的消息。

李恪毫不怀疑,若莫迟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在薛延陀遇险,恐怕接下来还会带亲卫奔袭薛延陀来个千里救夫。

李恪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想岔了,如果不是因为萧瑀的问题,他简直快要忘记,自己想要的妻子,本不是那种低眉顺眼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他想要的,正是像她这样,在危急关头却能独挑大梁,与自己并肩前进的女人。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想把她置于一个被保护的位置,开始相信她天真单纯得没有能力理解他处境危险需要步步为营呢?他怎么会小看了她?她在李世民的面前如鱼得水的处境,其实从在那家酒楼两人初识开始,就不是偶然,不是么?你离开之后,我拜访了萧大人,对萧大人说了我的打算。

李恪突然说。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非常顺利的就得到了萧大人的支持。

莫迟,我觉得,这其中或许也有你一份功劳。

或许吧。

对于李恪的赞美,莫迟的反应却很平淡。

李恪只得继续道:萧大人支持我之后,跟我谈了许多。

那天我对父亲谈起我在薛延陀的经历,竟然有人写了密信通过高阳公主交到了萧大人手里。

那个写密信的人究竟是谁,萧大人还不清楚。

再有,就是栽赃我的人可能是长孙无忌。

喔?长孙无忌对我颇为厌恶。

也许是因为……想起今天白天长孙无忌的态度,李恪厌恶的皱起眉:因为我那位著名的外公吧!由于长孙无忌做事非常干净利落,因此查不到他与诬陷我的事情有关,但是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因为最早审问突厥武士恩刻的人就是他。

是这样啊……再后来,我又接到了房玄龄房大人的信。

李恪兴冲冲的继续道:你一定猜不到,房大人不但和萧大人私交甚好,还倾向于选择支持我为太子。

啧,的确有点意外。

萧瑀会支持李恪的事情,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但是历史却并没提过房玄龄参与到立太子这种敏感问题之中,更别说支持李恪了。

更何况萧瑀和房玄龄其实私交不错这点,还真是让莫迟有些吃惊。

这可是史书上都不曾记载过的内容啊!莫迟……莫迟不温不火的回应方式终于叫李恪撑不下去。

我说完了——你离开这段日子的事情,我一点没有隐瞒。

想不到,居然是这么大的好消息。

听到李恪这么说,莫迟总算露出一个笑脸,既然之前你曾打算瞒着我,那为什么现在改了主意,要对我说这些?因为我发现,你并不是需要我用隐瞒去保护的女人。

李恪温柔的抚摸着莫迟的头发,指尖一直沿着发丝,落在莫迟的肩头。

这么多年过去,看着你在我身边贤妻良母的模样,我差点忘记了,你才是那个鼓励我走上这个战场的人啊!其实,那时候当你玩笑似的抱怨我比起妻子更像是幕僚时,我曾非常担心。

我担心这样的我,有一天会留不住你。

莫迟顺势依靠在李恪胸前。

我开始觉得,我该本分的做你的妻子。

所以你改变了作风,收敛了你的聪明才智,准备只做个贤妻良母?李恪自嘲的笑了。

然后我这个傻瓜,就开始觉得你是需要我保护的小女人,我什么事情都不敢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怕你在父亲面前露出破绽。

但是现在看来,我真是太过多虑了。

听了李恪的话,莫迟也笑了,相信你的妻子吧,她在外人面前,还没那么的傻!是啊,你的头脑,从来的都不简单。

想起房玄龄曾说李世民和他都觉得莫迟是个聪明但没有一丝心机,口无遮拦的女子,李恪忍不住感慨道。

能骗过以阅人精准著名的房玄龄,莫迟已经足以自傲了。

让我头脑简单的人,我这辈子迄今为止只遇到过一个。

莫迟喃喃道。

喔?是谁?李恪嘴角略微翘起。

像是对李恪的明知故问感到无语一般,莫迟的头埋得更深。

你。

当然是你,也只可能是你。

那个叫我第一次不自觉的敞开心扉,第一次懂得何谓爱人与被爱的人,只有你啊!一二四 且听风云起边关更新时间2013-9-5 23:29:58 字数:3004冰释前嫌之后,李恪的心情舒畅多了。

和莫迟相处久了,他隐约开始理解,为什么父亲执着于长孙皇后,而面对母亲杨妃时却始终差这么一层了。

——那一定和他执着于莫迟的理由一样吧!一个能与你分担一切危险,能与你携手前进的妻子,绝对是值得任何一个男人真心的去珍惜的。

既然你都说完了,又给我戴了那么多的高帽,那也该我说了。

我的确在面对父亲的时候,用了一些心思。

莫迟眨眨眼,神色中露出近几年极少见的精干:如你所说,父亲已经认定我是那样的,那我必须把这种特点贯彻到底,而且,还会继续贯彻下去。

我想,对于立储的事情,父亲现在一定很犹豫。

犹豫么……李恪点了点头。

我虽然和萧大人商议过这件事,暂且避开这个风口浪尖,但是心里确实放心不下。

我想,现在长孙无忌一定在努力劝说父亲接受立晋王为太子。

提起长孙无忌,莫迟语气阴沉。

若是父亲被他说服,下圣旨对九弟进行册封。

李恪脸上的表情也很慎重:我们再来就要真的要兵行险着了。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莫迟沉吟片刻。

我还会继续对父亲‘直言不讳’。

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喔?李恪大感好奇,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莫迟神秘的笑了笑:这件事暂时保密,因为我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不过适当的时候,我会跟你说。

好吧!李恪悻悻耸肩,故意做出可怜的模样:谁叫我一定要你做你自己的模样呢,看来也只能等待了。

还有,刚刚你提到的那封密信,依我猜测,写信的人应该是父亲近年来都很宠爱的武才人。

不,其实不能算猜测,应该说是推测。

在父亲召见我的时候,武才人就在屏风后。

我想你见父亲的时候,大概在场的人也只可能剩下她了。

武才人……难道像是皇爷爷在位时**的尹德妃和张婕妤?李恪随口提起的这两个女人都是李渊的妃子,在李渊晚年非常受宠,曾经支持李建成与李世民相争,李建成失败后,李渊让皇位给李世民,带着妃子们避居别宫,两人也在其中,最后为李渊殉葬而死。

说实话,他对武才人本人毫无印象,李世民后/宫中的嫔妃,不管年龄大小,按辈分都是他的母辈,为避嫌疑,他从不和母亲之外的任何嫔妃接触,武才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在莫迟与他成亲之前,武才人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却着实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尽管在他们公然调戏莫迟之后,就被李世民远远的贬出京城,但因为没能亲自出口怨气,李恪对这事总有点耿耿于怀。

武才人和她的哥哥们不同,她不但非常漂亮,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莫迟知道李恪想起了什么,笑道。

和她比起来,我可真的要说一句自愧不如了。

哦?李恪大不以为然。

他对于妻子的美貌聪慧很是自得,深以自己能拥有这样聪明的妻子为傲。

她是真的非常聪明,记忆力超卓,而且非常有政治头脑。

莫迟看到李恪的样子,不禁又补充强调了一句。

虽然她还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武媚娘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写信给萧瑀,但显然她并无要陷害李恪的恶意,而是一种示好。

否则这封信就应该交给长乐公主带到长孙无忌手中,而非萧瑀。

毕竟谁都知道,吴王的王妃是萧瑀的侄孙女。

不过……她的示好之意倒是很明显。

说到这句,莫迟的语气不免有些酸酸的。

李恪也完全没想通她为什么要送这样的信交给萧瑀,听到莫迟的语气,嘴边浮现出愉悦的笑:这倒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武媚娘是个聪明人,但这次真的是做了媚眼给瞎子瞧——因为萧瑀从一开始就对李恪已经表现出了支持的态度,因此李恪夫妻谁也没想到武媚娘的目的,其实是希望将李恪面对李世民时的表现宣扬出去来帮他拉拢一些支持者。

不过夫妻俩能看出她的示好之意,她倒也算没有完全白费这一番辛苦。

莫迟却没有说下去。

她对于武媚娘的示好,虽然的确有些吃醋和担心,但同时也隐约有些高兴——对于武则天的眼光,她近乎盲目的信任——帮助李恪取得那个位置的信心,也不免增加了几分。

但是这种理由莫迟当然无法说出口,因此李恪的表情也并没有因为武才人的示好露出半分轻松的样子,相反,他反而走到一旁的架子上,从某本书里拿出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莫迟好奇的看着李恪的举动。

你看这个,李恪慎重的把这份薄薄的绢书交给莫迟:这个东西,我连父亲都没有给。

这是……薛延陀一带的地形图?莫迟仔细的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唐朝时的简易地图。

看出莫迟不太理解这幅图里的意思,李恪耐心的指着图对莫迟解说道:这份地图的宝贵之处在于它还标明了薛延陀的兵力部署、粮草与兵器的储备、各部落势力之间的大致情况……这不是非常重要的军事情报么?你怎么会有这些?莫迟终于动容。

不错,在现代的学习生涯中,她没学过什么军事知识,可是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有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就被李恪攥在手里。

这是许风带着手下拼死拼活的搜集回来的。

李恪沉声道。

为了这份情报,我们死了三个人。

我本想回来之后交给父亲,可是……李恪没有说下去,莫迟却理解了他的心情,轻轻把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显然,李恪也没有料到,自己九死一生回到长安,等待他的竟会是另一个罪名。

也难怪他无法把这份情报拿出手,一旦拿出这份情报,就要说起李恪手中的力量,更会引起李世民的怀疑。

这份情报,很有些费力不讨好的意味在内。

但是其中的重要性却非常明显。

薛延陀与大唐必定还有一战。

李恪叹道。

莫迟想到历史上薛延陀被大唐所灭,对李恪的看法深表赞同。

不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父亲也不会容许薛延陀一次又一次挑衅他的权威。

是啊,薛延陀的野心十分可怕,否则他们不会暗中储备了这么多的力量。

他们一边向父亲示好,一边暗中策划与大唐开战,这种行为显然不是一年半年了。

可惜,夷男被儿子所杀,现在的新首领拔灼是个心狠手辣又心机深沉之辈,唯一的弱点,就是他太过凉薄无情,恐怕不能让其他贵族和首领对他心服。

李恪分析道:所以,我觉得最好趁着他立足未稳,或是等他和薛延陀的其他贵族们发生冲突的时候开始进攻,将薛延陀一举消灭。

很快就会开战么?莫迟紧张的问。

不知道。

眼下我最担心的就是,不等我们动手,薛延陀便像上次那样突然动手。

一旦如此,百姓必定伤亡惨重,边境一带更不太平了。

李恪语带悲悯。

不到西域走一趟,真不知道那儿的情况。

那边相当荒凉,常有匪徒来城中劫掠,有驻兵的城池还好些,一些小镇就非常凄凉了。

不过也因如此,那里民风彪悍,即便是妇女和儿童,也比中原地区的要强壮勇猛,可以充当战士。

有许多的商人,从中原通过那一带前往西域经商,这条路风险很大,但是收益更大,所以人们悍不畏死的走上了这条道路。

如果兵乱再起,恐怕他们也要吃很大的苦头了。

若能早些收服薛延陀,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莫迟感叹的点了点头,希望这场战争,能在我们准备好的情况下开始。

现在突利还在长安,相信父亲,一定会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的。

李恪苦笑着看着这份写满军事情报的绢书:希望这个,到时候能有用武之地吧!可是世事常有意外,李恪和莫迟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他们早有预感的战火,不是从西边而是从东边开始的。

年初的时候,李世民还曾遣使节前往高句丽,册封高句丽的新王高藏,谁知这才刚过了不到一年光景,新罗便遣使节来向李世民哭诉百济勾结高句丽,攻占新罗四十余城,打算切断新罗与大唐之间的往来。

李世民遣使节前往调停。

然而不管是李世民本人,还是在朝中的其他大臣们都明白,高句丽,是绝不会就此收手的。

因为如今高句丽实际掌权的人,并非是名义上接受了大唐册封的高句丽王高藏,而是高句丽的大莫离支泉盖苏文。

一二五 献计太宗颁密诏更新时间2013-9-7 23:36:25 字数:3370高句丽目前的最大掌权者泉盖苏文,其实是渊盖苏文,姓渊,名盖苏文。

大唐为避李渊讳,改以泉字代之。

这个泉盖苏文手握兵权,野心勃勃,昔日高句丽的荣留王想要除掉他。

结果他先发制人,心狠手辣的杀掉了支持荣留王的百名臣子,又闯进宫,杀死荣留王分尸,而后扶植荣留王的侄儿高藏为傀儡,自封大莫离支,掌控了高句丽的所有权利。

百济与高句丽勾结,实际上也是慑于此人的心狠手辣。

但不可否认的是,泉盖苏文也的确是个军事政治上均十分能干的枭雄角色,要对付此人,并不容易。

故此李世民遣使节前往调停的期间,大唐的备战也并未停止。

偶尔去早朝上走个过场的李恪,对这件事的发展着实忧心忡忡。

李世民积极备战的姿态,很明显是打算彻底平定高句丽这个一直困扰大唐的痼瘤。

但是高句丽地处极北,到了冬天天寒地冻,对于大唐远征的军队极为不利。

高句丽之所以如此得意猖獗,也是因为前隋便因多年大兴土木,隋炀帝又远征高句丽,搞得国库空虚,才终于使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最终走上了灭亡的道路。

可是这话,眼下谁也不敢直接说给李世民听。

因为昔日最不怕皇帝动怒,最敢于犯言直谏的魏征,在太子李承乾谋逆事发后不久便因忧怒过度而去世了。

遗表里魏征还上书李世民为自己请罪,谁叫杜正伦、侯君集皆出自魏征举荐,而魏征又顶着太子太傅的官衔呢!李世民为其罢朝五日,御笔立碑,其子魏叔玉为父亲在家守孝,待其孝期过后再与衡山公主成亲。

而王珪亦因李泰之事主动请罪,李世民虽未降罪与他,但也因王珪身体不佳的关系,而许他回府中休养。

余下敢于说话的重臣,也因为之前的太子魏王之争,风波未平,不敢开口。

李世民为高句丽给自己送来的把柄颇为兴致勃勃的样子,总算一扫之前诸子谋反的阴霾,那股子兴奋样儿,是个人就看得出,谁敢在此时去给皇帝扫兴?至于武将们,则和李世民一样的跃跃欲试——征战疆场马革裹尸是他们的理想,不怕有仗打,就怕没仗打。

用程知节私下的一句话说,再不打几场仗,他这老骨头都要生锈了。

你不支持与高句丽开战么?看到李恪神色慎重的模样,莫迟忍不住问。

不,实际上,我并不反对攻打高句丽。

但是,现在的时机不对。

李恪的回答有些出乎莫迟意料。

上次提起西域之事,李恪十分悲悯的感叹,让莫迟觉得他大概是主张尽量不起战事,可是显然李恪并不是那样想。

高句丽地处偏远,如今虽然百济攻打新罗,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发兵理由,但敌方以逸待劳,直接攻打高句丽,于我们非常不利。

更何况……李恪说到这里,语气略顿了顿,更何况我看父亲如今明显倾向于御驾亲征,亲自带兵扫平高句丽,创不世之业。

但眼下未立太子,朝中无人监国,大臣们必定不会同意。

一旦父亲急于出征,很可能会……听了李恪这话,莫迟也慎重起来。

历史在自己手中有了诸多改变,使莫迟隐约有些自得,也多了几分能够改变李恪命运的信心。

——魏征死前上表之事,便是出自莫迟的计策。

莫迟记得历史上,李世民曾将侯君集参与太子谋逆之事迁怒于那时候早已去世的魏征,认为他推荐侯君集等人入朝为官是结交朋党,推翻了御笔亲题的墓碑,取消了衡山公主与魏叔玉的婚事。

如今魏征比历史上多活了些日子,与莫迟也算有些交情,正好李恪养病时,魏叔玉代父亲前来探病,莫迟便暗示了他这个主意。

果然魏征死后,魏叔玉呈上了一份所谓父亲死前口述的请罪表,使李世民不但没有怪罪魏征,还悲叹若魏征身体健康,必会劝说李承乾不至走到这一步。

但是李恪今天的这话,却提醒了她。

固然历史在她手中有了改变,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的计划,仍必须尽快的进行。

反正自从带了三个孩子回到长安,莫迟便有了十分理直气壮的理由时常入宫——李世民和杨妃想要见见孙儿孙女。

之前李世民还是秦王时,长孙无虞也曾频繁出入宫廷为李世民打探消息,因此长孙无忌对莫迟的举动还是颇为忌惮的。

如今有孩子这个理由,他也有些无可奈何,唯有希望自己能早一步劝说李世民把李治立为太子,才好安心。

虽然莫迟和长孙无忌看似毫不相关,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已经展开了一场竞争,一场谁先说动李世民的竞争。

皇爷爷!李仁规规矩矩的给李世民行礼,稚嫩的童声和酷似李恪的相貌,喜得李世民直接将他叫到怀里抱着。

毕竟酷似李恪,其实也是像足了李世民。

来,让爷爷抱抱。

李世民先抱过了李仁,才又抱起李琨和李环逗弄一番,不住的称赞孩子可爱,还叫人在殿内铺上毛毯,让三个孩子在上面玩耍嬉戏。

李承乾和李泰被贬出长安,其他皇子都在封地,李世民眼前也只有这三个孙辈,也难怪李世民不时将这三个孩子宣进宫来共享天伦。

但实际上,莫迟心里却很清楚,李世民也许并非只是想看看孙儿孙女这么简单。

从他经常对自己谈起朝政,便可知端倪。

李恪因称身体未曾复原,间隔一两日才去上一次朝,有些事情,莫迟反倒比李恪知道的还清楚。

高句丽备战之事,李世民虽未说起自己打算亲征,但言辞之间,莫迟也察觉出李恪猜的一点不错。

前不久李琨和李环满周岁,李世民亲自主持,将两个孩子叫到宫中抓周,看着孙女抓起一把小剑,孙儿抓了一卷兵书,十分欢喜,还连称吉兆。

近几日,又有大臣与朕谈起立太子之事。

这日,还没等莫迟想到如何切入话题,反倒是李世民自己主动的如说闲话般随口提起。

承乾被废之后,朕深感痛心疾首,迟迟没有册立太子,但此事终究需要做出个决定。

父亲如此说,相信心中一定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莫迟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十分介意此事,眼角余光不时看向一边玩耍的三个儿女。

李世民也不恼,笑道:你这丫头倒也惫懒,朕与你说正事,你倒是还惦记着这三个小家伙。

莫迟收回视线,正色道:父亲,此事事关重大,莫迟恐怕没有资格发言。

没有资格?莫迟的话引得李世民轻嗤一声:也不晓得,是谁之前还在朕面前大胆放肆的说起过若觉不可,当不可勉强的话?莫迟有罪。

听李世民提起此事,莫迟急忙跪倒在地。

李仁在一旁看到莫迟跪倒,急忙跑到李世民面前,也跪在莫迟身边:皇爷爷,不要生母亲的气,仁儿替母亲请罪。

仁儿快起来,朕……爷爷没有责备你娘的意思。

对于李仁的举动,李世民也颇觉意外。

谁知李仁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迟疑的看看李世民又看看莫迟:父王说过,母亲生下孩儿很是辛苦,若是母亲真的惹爷爷生气了,仁儿愿意替母亲受罚……嗯,不过能不能别告诉父王?为什么呀?李仁的话听得李世民不禁莞尔。

因为父王说,大丈夫者,当居功而不彰——而且,仁儿只代母亲受罚,怕父亲吃醋嘛……李世民当然懂得吃醋的这个典故,李仁这话一说完,别说李世民忍不住哈哈大笑,就是莫迟也红着脸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吃醋这词她与李恪经常拿来玩笑,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倒是被这小家伙学去了,还跑到李世民面前现学现用。

好孩子!李世民亲自抱起李仁,又对莫迟道:你也快起来吧,不然孩子还以为你犯错了呢!朕既然问你,便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何必如此……是不是恪儿对你嘱咐了什么?多谢父亲。

莫迟避而不答,转而接过李世民怀中的李仁,还是叫人先带孩子们到母亲那儿去吧!李世民了然的点了点头,摸摸李仁的脑袋,叫宫人把三个孩子带走了,随即才感慨道:恪儿和你倒是教养的好孩子,仁儿小小年纪,便如此懂得孝道。

父亲过奖。

莫迟知道孩子们一走,李世民便要进入正题,索性也不再遮掩推诿。

有其他兄弟的事情,王爷便叮嘱莫迟纵然愚钝不能为父亲分忧,也不要为父亲增加烦恼才是,所以莫迟……恪儿是个好孩子,朕心里清楚的很。

刚刚李仁的表现,显然无意中歪打正着的在李世民心中为李恪赚得不少分数,李世民神色愉悦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深深的叹息。

不过,你也不许因为这样,就对朕支支吾吾的。

如今无虞和魏征先后舍朕而去,朕身边大胆敢言之人,是越来越少了!唉……父亲……父亲有命,那莫迟就斗胆了……朕很为立谁为太子的事情发愁。

许多事情,朕虽是皇帝,但在此事上,也不能不顾虑到大臣们的看法。

何况,此事拖了已经快半年,总要给群臣一个说法。

朕也是十分的难以决断。

父亲,如果事情真的十分为难,莫迟倒有个办法。

莫迟终于说出了一直对李恪卖关子的办法,其实是她从如今还远未出现的清朝皇帝那儿学来的。

既然父亲担心早早公布出人选会引起朝堂动荡,不妨将继承人的名字写成密诏,一式数份,或私藏,或交给亲信的大臣共同保存,待必要之时,再行公开。

说不定,这倒是个好办法!李世民想了想,脸上现出微笑,莫迟丫头,你倒是总能给朕一些惊喜啊!一二六 欲阻御驾思亲征更新时间2013-9-9 23:53:18 字数:3487莫迟拙见,能为父亲分忧就好。

不过,若是按照这个办法,恐怕到时候朝中不知留谁监国才好……李世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高句丽胆敢伙同百济攻打新罗。

当今四海皆平,唯此一隅,朕打算御驾亲征,扫平高句丽。

若朕亲征,则需留太子监国。

大臣们也正因如此,才催促朕尽快定下太子的人选。

莫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觉得,虽然大臣催促,父亲也不该急于立储。

喔?没想到莫迟会说这样的一句话,李世民眯着眼点了点头: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朕不该急于立储啊?立储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关系着大唐今后的生死存亡。

高句丽之事,固然可恶,理该伐之,但若父亲为亲征高句丽,眼下草率定下储君,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了。

而一旦册立太子,若无大过,当不可轻易废弃,到那时候就算想要改变主意也来不及了。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李世民略感尴尬,捋着长髯欲盖弥彰道:其实朕急于立下太子也不光是为了能够亲征高句丽……如今我大唐兵强马壮,良将辈出,也确实无需父亲亲自奔波。

这明明就是想去的不得了的样子嘛!对于李世民这种孩子气的言行,莫迟忍着笑,装作一副理该如此的样子,故意道:看来是莫迟想岔了。

嗯嗯。

李世民支吾着不再接下这个话题。

莫迟见好就收,识趣的告退,去拜见杨妃。

莫迟离开之后,李世民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思考刚才莫迟所说的那些话。

莫迟的主意,确实打动了李世民,这个密诏的办法,似乎是解决眼下局面的一条出路,不过和莫迟那些学自后世的其他的想法一样,在眼下,这办法着实有点标新立异了。

让朝中的大臣们接受现在没有太子监国而皇帝远征高句丽,显然是件非常不现实的事情。

但是,如果草草决定继承人,亦不是李世民所希望的事情。

——特别是在故意被人算计的情况下。

有件事李世民是没有对莫迟提起过的,那就是长孙无忌一直利用李世民想要亲征高句丽的这个契机,不断的在他耳边灌输晋王可立为太子的想法。

虽然长孙无忌说的异常婉转,但李世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真正意图。

李恪被诬陷的事情之后,李世民便不再像过去那样全心全意的信任长孙无忌了。

虽然调查的结果,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个诬告李恪的恩刻是长孙无忌指使,但长孙无忌苦心孤诣设下重重机关,让李世民对李治产生好感的事情,却因此被李世民察觉。

他有意识的让李世民看到面对李泰时李治的敦厚善良,有意教导李治适当的表现出强势的性格,有意识的利用李世民想要御驾亲征的心理促成李治登上太子的位置。

对于任何一个真正的皇帝而言,这种事情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更何况,李世民隐约察觉到有一批大臣,将长孙无忌的动向,当作揣测圣意的风向标。

这就更让李世民觉得难以安心。

莫迟无意说起在此时册立太子的利弊,李世民又何尝想不到?世间皇帝所谓能够听取臣下意见,其实大抵都是因为臣下还是说中了皇帝的心思,若大臣真正能够左右皇帝想法,而皇帝也心甘情愿被操控,那这皇帝做的也就到头了。

李世民显然不是这种皇帝,所以与其说他是采纳了莫迟的想法,倒不如说莫迟正巧说中了他心底的想法。

按照历史,贞观十七年,在李承乾谋逆案平定之后,李泰被贬黜,李治顺理成章的被立为太子。

而在莫迟这只小蝴蝶翅膀的煽动下,到了贞观十八年的新春,李治依然还是晋王,太子的位置,依然还空在那儿。

除夕筵席时,李世民出人意料的召回了被贬出长安的李泰,引起了朝堂一阵骚动。

李泰在太子谋逆事件之后,被贬为了东莱郡王,离开了长安。

如今皇帝虽未恢复他亲王的封号,却还是将他召回长安,共度除夕,可见对其钟爱之深。

经过这一场风波,本来颇胖的李泰比过去消瘦了不少,人也不似昔日那样张扬,似乎已经因之前的大起大落心如死灰幡然醒悟一般,行事低调的在长安度过新年之后,便又黯然回到了东莱的封地。

即便如此,也难免叫人揣测李世民是否对这个儿子还抱有什么期待。

就连自信对李世民知之甚深的长孙无忌,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小瞧了李世民与李泰之间的父子情深。

倒是萧瑀和房玄龄坚定的认为,李泰是没有机会问鼎太子之位了,不然的话,李世民不会只是叫他回来过年,而不恢复他的亲王之位。

这个推断,也透过莫迟,传入了李恪耳中。

自从萧瑀和房玄龄一个直接、一个委婉的表示了对李恪的支持之意以后,莫迟便担任起信使的工作。

她时常利用回娘家的理由和机会,在李恪与萧瑀之间传递消息。

房玄龄一直高居相位,萧瑀也在李承乾案后恢复了相位,有这两大宰相级的智囊撑腰,李恪也可以安心许多。

贞观十八年春,郝处俊与崔执结伴前来长安,准备参加进士考试,令狐平、唐观和许圉师则留在安州继续帮李恪处理安州的政务,而李恪的恩师权万纪,则早在齐王谋逆之事结束后,就返回到安州继续当他的安州都督府长史。

李世民似乎默许了李恪留在长安,反正亲王之中称病不愿去封地的人也为数不少——毕竟天下繁华,莫过于如今的长安,想要留在这繁华之地,也是人之常情。

在太子未定,朝中大臣各怀心思的时候,大唐和高句丽之间的关系则是越发恶化起来。

不出所有人的意料,虽然大唐遣使节调停,然高句丽与百济依然不肯向新罗罢兵,看来与高句丽之战,已经势在必行。

为了避免两面开战,贞观十八年,李世民终于接见了代表薛延陀来朝的使节突利,赏赐宽慰一番,并特别优待薛延陀,同意将宗室女新城公主嫁给夷男可汗长子拔灼为妻,条件是令拔灼继承父亲的汗位。

对于弑父之后一直苦于自己的汗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拔灼而言,能够得到大唐如此许诺,自是大喜过望,接到圣旨之后,便立刻开始筹备迎娶公主的事宜,正好使得大唐有了喘息之机。

贞观十八年的秋天,军备、征兵均已准备妥当,李世民终于下定决心,发兵攻打高句丽。

然而太子的事情,李世民却迟迟没有给出答案,令长孙无忌焦灼不已。

高句丽胆大妄为,占我中国辽东之地,又朋党百济,攻打我大唐属国新罗,占四十余城。

朕屡屡遣使节教训,然其冥顽不灵。

如今九州皆平,唯此一隅,朕定要扫平高句丽,一统河山!陛下圣明!群臣跪倒齐呼。

自去年七月始,朕下令造船400艘,以备载运军粮;又遣营州都督张俭等率幽、营二都督府兵及契丹、奚、靺鞨等部先击辽东,以观其势;任太常卿韦挺为馈远使,节度河北诸州;日前又派太仆少卿萧锐运河南诸州粮入海。

今朕再点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领兵4万,战舰500艘,自莱州(今属山东)渡海直指平壤;兵部尚书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领步骑6万及兰、河二州胡族兵马直趋辽东,与张亮合势,水陆并进。

届时联同新罗、契丹、奚众兵齐发,分道共击高句丽!微臣领旨!被李世民点到名字的张亮和李绩一同出列,跪倒在地。

程知节(即程咬金)大咧咧出列奏道:陛下,有仗打,俺老程也不能落下!李世民深知程知节的性子,并不怪他失礼,笑骂道:少不了你!程知节笑嘻嘻的归列站好,张亮却开口奏道:陛下,臣虽领命,然自知愚钝,并非将帅之才,但不知总帅何人?这话一出口,朝中空气蓦地紧张起来。

自从李世民开始备战,大臣们便看出他有御驾亲征的打算。

但太子未立,皇帝又去亲征,着实说不过去。

长孙无忌奏道:陛下若欲亲征,则当先立太子。

臣以为……父亲如今万乘之尊,怎能长途跋涉亲自涉险?儿臣虽不才,亦愿代父亲领兵出征!李世民尚未及回话,先有人把长孙无忌的话堵了回去。

出列之人,竟是李恪。

吴王李恪在朝中的位置如今很是微妙。

群臣皆知,李恪因在薛延陀探听情报并救下契苾何力,九死一生,立下大功,而后又遭受不白之冤,以至于身体病弱。

但似乎也因此而受到了皇帝的重视,虽其因体弱而滞留长安,却仍领命数日便来上朝一次,只是其谨慎低调的程度,使得这位在安州时素有贤名的吴王几乎成了朝上的透明人。

比起被不少重臣推举为太子的李治,可谓天渊之别。

谁知如今即将与高句丽开战之际,这位从未打过仗的透明王爷,竟然自告奋勇,要代李世民出征高句丽,实在叫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在场的人中,最为镇定的人,莫过于龙座上的皇帝。

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李世民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但旋即敛颜道:吾儿身体如今可好了?征讨高句丽之事非同凡响,你切不可逞强。

多谢父亲记挂,儿臣身体已无大碍。

儿臣也知征讨高句丽之事非同小可,然父亲九五之尊,儿臣着实不能看父亲身涉险境。

况且儿臣固然愚钝,然亦知博采众长,兼听则明的道理。

有李绩李大人等名将在侧,儿臣当不辜负父亲期望,得胜归来。

李恪跪倒在地,请父亲允儿臣之所请。

朕自少年时代,便为父亲征战天下,一生戎马,然而其间多次历经生死危机。

李世民看着下跪的李恪,终于缓缓开口: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吾儿当真要继承朕之斗志,为我大唐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儿臣愿意!听到李世民的话,李恪大喜过望,急忙叩首。

多谢父亲恩准,儿臣必定献泉盖苏文之首于父亲驾前!一二七 束兵秣马征疆场更新时间2013-9-11 23:59:56 字数:3428李恪突然拜倒叩首谢恩,这才让朝堂上呆若木鸡的大臣们回过神来。

刚才……吴王在说什么?献泉盖苏文首级于陛下驾前?先不说在李世民的儿子之中,还没有人有统兵的经验,吴王李恪已经是开了先例。

就算是他真的带兵出征高句丽,竟敢大言不惭的说能够斩杀泉盖苏文?谁不知道高句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就连隋朝也因远征而灭。

如今,这位隋炀帝的亲外孙,却大言不惭,主动的站出来要求征讨高句丽。

而且,这样的事情,陛下居然已经答应了!这才是真正让所有大臣开始仔细考量如今倒向支持李治为太子是否为时过早的重要问题。

李世民能将如此重大的军权交给李恪,对其信任和重视的程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啊!李世民带着一丝无奈的笑了笑:他还只是询问,李恪却已经将自己的问话变成了肯定。

不过,他也的确属意李恪的提案。

李恪突然站出来,实在是让他有些惊喜。

被诬谋反之后,比起原来,李恪更是低调收敛了很多,谨小慎微。

李世民感叹思念李承乾和李泰之余,多少也对李恪的改变有些伤感。

在他印象中,李恪是个聪明无比,有几分刻意狂放肆意的儿子,虽然如此,却始终不改对父亲的孺慕亲近。

但如今这个儿子却格外谨守君臣之份,再也不肯越界半步,甚至对妻子也是耳提面命的叮嘱她说话小心。

亲征高句丽,对李世民而言,原本诱惑极大。

能亲自平定高句丽,建不世之功,对李世民这一心希望自己能名留青史的皇帝而言,是比亲历战阵更大的诱惑。

可是退一步说,平定高句丽本身,也能成为他作为一代英主的佐证,若真能平定高句丽,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此事之前,朝臣们对李世民亲征之事极力反对,担心穷兵黩武,导致国库空虚,重蹈隋炀帝覆辙。

另一方面,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大臣们也利用这件事,向李世民施压,希望他能够尽快决定太子的人选。

在两方面的劝谏下,李世民一时间也有些踌躇。

不过眼下,李恪的请战,着实让李世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才没有一时间就否定李恪的自荐。

没想到李恪反而利用这个机会,抓住自己语气中松动之意,积极的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事到如今,李世民倒也不想再改变主意,索性默认了李恪的话。

朝臣们虽然不敢出声议论,但是神色都有几分异常。

李世民将视线投向李治,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竟不由自主的看向长孙无忌的方向。

察觉到这个小动作,李世民微微皱了皱眉……其实刚才,倘若主动站出来请战的人是李治,自己大约会当即答应吧!李世民默默的感叹着。

他疼爱、甚至可以说是宠爱着李治,将他小心的保护着。

唯有这个儿子,是他一直放在身边,从小看着长大的。

然而到此时,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对儿子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惹出祸来的李承乾和李泰姑且不提,李治的个性也软弱得让他格外的焦虑。

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名正言顺的角度,他都倾向于让嫡子继承皇位,然而现在唯一还有机会的李治,却事事以长孙无忌的主张为先,如此实在是令李世民感到不满。

既然我儿如此孝心,朕便封吴王恪为三军总帅,统辖本次平定高句丽之大军,择日发兵出征。

李世民收回思绪,趁着长孙无忌没有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一锤定音。

看了李世民的神色,长孙无忌暗叹了一声,将本来要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退朝之后,李世民单独叫了李恪到宫中议事。

李恪心知父亲必定要和自己为征讨高句丽之事好好的谈一番,随李世民回宫去了。

李治见到兄长和父亲离开的身影,心情不免郁郁。

长孙无忌低声劝道:晋王殿下不必如此,老臣与殿下有话说。

既然如此,舅舅不妨到王府一行。

李治心里本来烦闷,但面对长孙无忌,依然言辞温和。

见到李治没有露出失意失态的模样,长孙无忌满意的点了点头。

甥舅两人一道离开了皇宫。

萧瑀一旁看见,暗暗冷哼了一声,依旧如往常一样,与房玄龄不但互不搭腔,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交集,就自己回府去了。

而房玄龄则走到一脸复杂表情的李绩身边,祝将军此次再立大功!程知节大剌剌的走到李绩旁边,拍着他的肩膀道:李老弟,别忘了叫上老夫一起。

打仗的事情,怎么少的了老夫我!哈哈!可算是又有仗打了!李绩僵硬的笑着对二人点了点头,自己匆匆告辞而去。

李绩入朝为官以来,素以纯臣自居,从来只是听皇命行事,不曾有半点自作主张。

唯有面对李恪的时候,曾一时糊涂,险些害他丧命。

事过之后虽然李恪从未露出半点责备的意思,但李绩心里难免惴惴不安,如今李恪受到重用,又与自己即将一同出征,到了战场上,不知是何情形?房玄龄目送李绩离开,心中也知道他的担忧,脸上微带笑容,暗暗盘算。

冷不防一旁的程知节收起刚刚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伸了个懒腰,似是无意般道:这人究竟是不是那块材料,还是得等到了战场才能有个说法。

如此甚好。

房玄龄笑着点了点头。

程将军,就如你所言吧!而李恪父子回到**,才一进门,李世民便直至主题。

恪儿,你今天在朝上倒是大胆,连朕也算计了去。

叫朕当时不得不应允你统兵前往高句丽。

儿臣今日在朝上贸然请命,请父亲见谅。

李恪急忙跪下认错道。

看见李恪这个举动,李世民忽然忆起之前莫迟跪倒时李仁的话来,语气神色缓和了许多。

你也不必认错。

朕倒也很是欣慰。

朕自少年时四方征战,军功累累,才得登基为帝。

如今你们兄弟少年时,四海皆平,少有战事。

为父后继无人,着实有些遗憾。

吾儿有此雄心,朕开心的很,开心的很!说着,亲自搀起李恪,不过,恪儿,你从未历经战阵,不知对今次高句丽一战,有何打算?那儿臣斗胆,便将想法向父亲陈述一二。

来人,取地图来。

李世民叫人奉上地图。

这地图乃是新罗所献,而后李世民又派人秘密勘测,力求准确,说来也已经准备多年。

难得高句丽如今给了大唐发兵的理由,也难怪李世民自信准备万全,有亲征立功的想法。

若叫莫迟看了,大概只会感叹这地图真的太过简陋。

不过在大唐时,这样的地图,已经算得上详尽了。

李恪盯着地图看了许久,认真道:先派兵与诸番兵力联合为先锋,攻击高句丽以作震慑。

而后大军一路沿幽州前往高句丽,度辽河袭击辽东;一路乘船,从莱州出发,渡海后与新罗合力先攻百济。

攻击百济?李恪之前说法,与李世民的部署大多相似,因此李世民还未放在心上。

但提起先攻百济,确实是他没有考虑到的主张。

百济与高句丽勾结,不听父亲旨意,已有不臣之心。

李恪微笑道:借此机会平定此地,则今后此处只余新罗,若其生出不臣之心,亦在我大唐股掌。

而且百济若破,高句丽则腹背受敌,必定难以招架。

我儿所言甚有道理。

李恪的话,正中李世民下怀。

李世民早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然周边部族多主动向大唐称臣,使得李世民苦无发兵的理由。

如今若借百济勾结高句丽的机会除掉百济,新罗亦有可能有所动作,确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至于陆上这一路大军,辽泽、辽河、鸭绿水,皆是我方进军阻碍。

李恪指着地图又道:若计算行军日程,此事须得计算进去。

届时才能按时让两路大军合击平壤,大破高句丽。

李恪最后又补充道:此外,此次平定高句丽,父亲所选名将众多,儿臣纵然愚钝,经验亦不足,然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合众将才智,定可攻无不克。

如今不敢再做设想,以免犯下纸上谈兵之误。

吾儿能有此念头,朕可以安心了。

听李恪说了这么多,李世民终于认可了李恪代自己出征之事,你首次领兵出征,要学习的事务繁多,你需谨慎从事,多多请教。

是。

若是之后去**与你母亲辞行……说到这里,李世民又顿了顿,无需对你母亲说是你自请前往,就说是朕的旨意。

多谢父亲!李恪知道杨妃的毛病,感激的点了点头,儿臣告退。

李恪走后,李世民立刻拟定圣旨,以吴王李恪为三军总帅,刑部尚书、郧国公张亮改平壤道为百济道行军大总管,左领军常何、泸州都督左难当为百济道行军副总管,冉仁德、刘英行、张文干、庞孝泰、程名振等人为总管,率率江、淮、岭、硖劲卒4万3千人,乘500艘战船从莱州出发,渡黄海向百济进发。

与此同时以英国公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镇军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为辽东道行军副总管,张士贵、张俭、执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弥射、姜行本、曲智盛、吴黑闼、李元正为行军总管隶之,率步骑6万从陆地向辽东进军。

同时下诏令契丹酋长于勾折、奚酋长苏支、新罗王金善德等诸国君长领兵助战。

至此,征讨高句丽之准备已经基本完成,只待择吉日便可出征。

莫迟,父亲同意我领兵攻打高句丽了。

一回家,李恪便喜忧参半的对妻子说起了这个消息。

虽然出征之日尚未确定,但父亲已经下旨令我辖制三军,征讨高句丽了。

莫迟勉强笑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看着莫迟眼圈发红,显然哭过,李恪顿时纳闷道,你怎么会知道?一二八 最怕征战是离人更新时间2013-9-13 23:48:18 字数:3370莫迟调整了一下情绪,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开口道:我今天,去了晋王府。

你去九弟那儿了?李恪吃了一惊,顿时紧张起来。

自从他看穿如果自己不去争那个位置,最后得到皇位的人会是李治之后,便对这个弟弟十分警惕。

他从没想过,那个从小乖巧得简直有些懦弱的小九弟,竟然会狠下心对付自己。

可见在皇位面前,他自以为的兄友弟恭都是梦幻泡影,根本是太过天真。

更何况自从李世民隐晦提起有意传位给李治之后,夫妻俩对李治的提防可谓心照不宣。

在这种情况下莫迟还去造访晋王府,实在让李恪觉得难以理解。

去他那儿做什么?是九弟妹邀我过去的。

莫迟叹了口气,缓缓的说出了今天她会去李治府上的经过。

原来李治大婚,娶的是世家大族五姓七宗中王家的女儿,王氏以貌美著称,李治婚前也对自己这位准王妃十分憧憬。

和之前的李愔一样,少年的李治,也难免将莫迟这个教导过自己的嫂嫂当成一种标准。

而且李治久居皇宫,与莫迟接触得多了,更深知兄嫂之间的感情深厚,他少年心性,也难免异常羡慕。

可是大婚之后,王氏除去容貌确实端庄美丽之外,实在也端庄的太过分,其人言谈做派宛如木偶,令李治大感索然无味,因此如今仍是孺人萧氏更受宠爱。

说起这位萧氏,在表面上还和莫迟算是同宗,萧氏的父亲是萧瑀的堂侄孙,在长安做些生意,而后这位生意人疏通门路,让人在李治耳边鼓吹萧氏美貌,李治听说之后便将其纳入了府中。

或许因为这层亲缘关系,李治纳萧氏时本就将对莫迟的感情和憧憬转移到了萧氏身上,偏偏萧氏又是个知书达理、口齿伶俐的女子。

虽然新婚,李治还不至于冷落了王氏,但王氏也感到十分失落,她偶然听说李治很尊重作为女师的三嫂,就下了请帖邀莫迟相聚,顺便想讨教一下夫妻相处之道。

——长安贵妇圈里,吴王没有庶子女的事情相当出名,私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莫迟,每每有筵席时偷偷向莫迟求教者也为数不少。

王氏想为此求助于莫迟,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莫迟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前往晋王府一行,顺便也能探一下李治的底。

没想到除了李治之外,竟还遇到了下朝后来晋王府议事的长孙无忌。

老师。

李治看到莫迟,笑着依旧以师徒礼相见,今天怎么有空到治府上?我来看看九弟妹。

九弟不用太过客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莫迟挽着身边的王氏,亲昵笑道:说起来,当年教导你的时候,我的年纪也和九弟妹差不多大,给这些弟弟们上课时,表面硬撑着,心里其实也是慌成一团呢。

说着,有意无意的将王氏向前推了半步。

弟妹年纪小,九弟若是当嫂嫂是老师,可要多多照应弟妹,她才嫁过门,想来心里也是慌张的很。

殿下回来了……王氏本就听莫迟说了不少夫妻相处不可太过死板的话,再被莫迟这一推,虽然如常那般柔顺的向李治行礼,但眼角却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的羞态。

她本就年轻美貌,看得李治也是呆了一呆,王氏不禁暗暗窃喜,对莫迟感激不已。

莫迟在一旁抿嘴微笑,心里却回想着王氏刚刚天真的向自己问起李治最近心事重重,每次和长孙大人谈完话,总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她这个做妻子的要如何开解。

想到这些,她不免感叹王氏这副老实的性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宫里那位一句话带着玲珑心十八窍的武才人?也难怪最终她会落得个惨淡收场。

王妃殿下没事时到处走走亲戚,倒好悠哉呀!一旁被冷落的长孙无忌本就不忿,见是莫迟更是心头火起,偏又不好说出口,只拱了拱手便算见礼,而后和颜悦色笑道:可是如今吴王殿下要上战场,恐怕王妃殿下今晚回家要好好准备一番了。

说起来,吴王殿下倒是勇气可嘉,亲自请命前往战场,要代陛下总督三军,立军令状,誓要将高句丽泉盖苏文之首级献给陛下,这责任非小,吴王身体还未康复,此一去可是要辛苦了。

上战场?深知大唐与高句丽开战迫在眉睫的莫迟听的心里一凉,竭力保持平静道:殿下要上战场?能为父亲分忧,是殿下的荣幸。

这事倒是多亏长孙大人相告。

那既然如此,妾就先告辞回去了。

府中必定有许多事务处理。

莫迟当时说得轻巧,显得将此事看的很开。

可是出了晋王府,莫迟的一颗心便已经沉到了地底,几乎喘不过气来。

历史上,李恪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怎么现在还立下了什么军令状呢?这场战争,最后是以李世民御驾亲征却战败而还作为结束的啊!李世民倾全国之力,御驾亲征都没能打赢的战争,从未上过战场的李恪,真的可以得胜而归?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的莫迟,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

听完这一切的李恪,爱怜的吻去莫迟眼角的泪痕:别担心,我不会有危险的。

这话我可不信。

莫迟皱起眉:这是打仗啊,怎么可能没有危险?真的,我是三军总帅,除非我军全军覆没,否则我这个总帅怎么可能遇到什么危险?李恪故作轻松的说。

他当然不是真的天真的相信自己不会遇到半点风险,但是眼下看到莫迟担心的眼圈通红的模样,这些安慰李恪也是脱口而出。

可惜,他的妻子显然也不是个天真到愚蠢的女人,她不满的瞪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呃,李恪抓抓头,总之,我保证我不会去冒险,这你总该放心了吧?我担心的不只是打仗的事。

莫迟凝视着李恪,苦笑道:你叫我放心,我怎么可能放心?为德,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在战场上,有人在你背后暗施毒手,暗算你,到时候你腹背受敌……莫迟,战场上是光明磊落的地方,怎么容得下这样的阴谋诡计。

虽然李恪明知道莫迟的担心并非多余,仍拍着她的双肩,让她在床边坐下,安抚道:不会的。

光明磊落?如果真的光明磊落,那就不用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了……莫迟泄气的嘟囔着。

她到这时候才反省自己在现代做学生时,对那些历史上的兵法战役研究实在太少,就连这次对高句丽的战争,她也只能回忆起极少的讯息,例如太子李治监国,李世民亲征,岑文本在路上病逝,哪年出发,哪年班师……可是这些记忆,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实在起不到什么太大作用。

而且,就算是她记得更清楚,她也不可能把当时的历史重复给李恪作为借鉴——就算没上过战场,也想得到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决不可能照本宣科照搬旧例。

别担心了,对我有点信心吧,我怎么说也是文武兼修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上战场立军功,对我积蓄资本很有好处。

父亲自己就是借着军功即位,如今他肯松口让我暂时统兵,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李恪握着莫迟的手,低声道:如果这次能够战胜归来,我想,我距离目标,就能再进一步了。

嗯……莫迟忧虑不安的倚靠在李恪胸前,心中却并没有觉得放轻松半点:可是,刚才长孙无忌的话提醒了我,即使你这次战胜回来,如果没能斩下泉盖苏文的首级,被他逃了,也可能让长孙无忌借题发挥。

你说的很对。

听到这点,李恪也是悚然一惊。

之前从薛延陀归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九死一生回来,却又被冠以新的罪名,显然,长孙无忌非常擅长这种在人最放松的时候给人一刀的做法。

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不能再次重蹈覆辙。

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杨伯和杨夫人年纪都已经大了,有些事我已经不欲让她们多费心。

这些人你尽管差遣,我会叮嘱他们听你命令行事。

嗯。

孩子们,孩子们还小。

我不在家,你也不要太宠他们。

想起李世民对自己说起李仁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莫迟代为请罪的事情,李恪颇为欣慰。

不过你对孩子管教的很好,我也很放心。

若是老师不能从安州回来,就再请父亲给仁儿安排个老师吧!我会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到最后这件事,李恪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犹豫许久,他还是说了出来:之后,我要入宫去向母亲辞行。

离开之后,我希望你能多带着孩子们去陪陪母亲…………莫迟没想到李恪提出的是这样的要求,不禁愣了一下,随即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我知道母亲当年对不起你。

听到莫迟答应,李恪明显松了口气。

他脸现苦笑:可是,她也得到报应了。

这件事父亲知道了以后,她的日子便过得很不如意。

她原本就比不上那些年轻美貌的后/宫新人,父亲虽然念旧情常常去看看她,但对她已经冷落多了。

这次我领兵出征,刚刚去告诉母亲时她大哭了一场,心里一定格外难以接受。

她最近这几年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她始终是我的生母,我……别说了……我会去的,我会的……这些事我都会做好的。

李恪这种交代遗言似的态度,明显的让莫迟的情绪再度紧张起来,她扑在李恪怀中,终于忍不住滚下泪珠来,答应我,你也要安全的回来……倘逢塞北凝飞雪,俱是春闺眼中泪。

李恪低声念着,为莫迟拭去眼泪,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的。

一二九 宁得沧桑染双鬓更新时间2013-9-28 23:57:21 字数:2912身体突然出了些状况,一直没能开电脑,更没能更新,非常对不起大家,一直没有抛弃本文的亲们,真的非常感谢!回来之后把之前的内容全都修订了一遍,如果因为我拖文太久而忘记前面剧情的亲,欢迎重温一遍哦O(∩_∩)O~====================之后的几日,李恪异常忙碌,作为新兵主帅,他还需要熟悉军营里的许多常识。

崔执和郝处俊则放弃了进士考试,作为贴身秘书陪伴在李恪左右忙个不休,打算跟着李恪一起前往战场。

毕竟军营之中军需调度等等文书工作相当繁重,李恪身边若无可信之人帮忙的确是个麻烦。

亲随方面,杨乘许风自然仍要跟去,这次又多了个孙达,只把薛直留在王府。

至于莫迟,除了帮李恪等人收拾行李之外,还有另一桩事情要办,那就是许风的婚事。

说起来,许风的年纪比杨乘还要大,可他平日总对女子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一直都未成婚。

谁知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主动的来找莫迟提亲了,对象就是陪伴莫迟多年,忠心耿耿的陶瑶华。

说起来,瑶华当年还是许风亲自挑选买回来的丫头,打从那时候起,还是个小姑娘的瑶华就对这位宛如救星的许大管家抱了三分憧憬,这么多年过来,莫迟什么事都不曾刻意对她隐瞒,瑶华当然也早就明白这位许管家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吴王李恪的手下,而随着瑶华年龄日长,也随着和许风接触的越来越多,当初那三分憧憬不知何时变成了十分的爱慕。

莫迟从长安带回了孩子们和杨乘的家眷,也带回了贴身侍奉的瑶华。

得知许风受伤,瑶华才第一次大起胆子主动在空闲时跑到他身边照顾。

大约是这段时间里瑶华为了照顾许风的脾气,一反常态的从叽叽喳喳转为沉默寡言的态度终于打动了许风的心,又或者是瑶华不顾一切的劲头终于牵动了许风的铁汉柔情,在同样打算陪着李恪出征高句丽之前,许风终于向莫迟提了亲。

瑶华陪在莫迟身边多年,虽然名为主仆,但在莫迟心里,已经隐隐将她看做了自己的一个活泼可人的小妹妹。

瑶华对许风的心思,莫迟也隐隐知晓,这才放她去照顾许风,如今看她得偿所愿,也为她高兴。

而李恪也很满意这桩婚事,杨乘、许风和孙达都是陪伴他多年的亲信,如今一直形单影只的许风终于也成家立室,也算了了李恪一桩心事。

因为李恪和莫迟都十分重视的关系,这桩婚事办得虽然匆忙,但仍相当体面庄重,总算冲淡了莫迟心头几许离愁惆怅。

尽管满心不舍,但李恪带兵出征那日终于还是到了。

长安城宽阔的朱雀大道两边,挤满了来送别大军出征的百姓们。

妇女们扶老携幼,泪眼朦胧的来送她们的丈夫,期待丈夫可以平安归来。

作为三军主帅的李恪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穿亮银甲,头戴帅字盔,被众兵围绕,端的是器宇不凡。

他紧紧抿着嘴唇,视线扫过送行的百姓们。

莫迟今日明明只李恪到府邸门口,并没有挤在人群之中,但李恪却总觉得自己在人群中仿佛能看到她的双眼。

或许是那些女子依依不舍的表情,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莫迟吧!想到这里,李恪不禁苦笑:没想到还未远行,就已经相思得痴了?然而李恪并没有想到,他并非是相思成痴,而是他所惦记的那人,的的确确就在人群之中注视着他。

你看,他看不到你,这次,你总该信得过我了?在人群之中,有一个熟悉的嘲讽声音轻声道。

我堂堂黑狐精,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帮你办到,这次可算是扯平了。

总算你这只狐狸还有些本事。

莫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望向站在身侧一身黑衣的乌卿。

这是乌卿第一次在莫迟眼前褪去一身黑雾,露出真容。

不过说是真容,但莫迟觉得这张令人记不住说不出的棺材死人脸,只怕也未必真是乌卿的相貌。

送李恪离开王府之后,李恪要前往宫中向李世民辞行,而莫迟则孤身一人,和乌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吴王府,早早的候在了李恪大军出城的必经之路上。

——不过,这次莫迟是彻底的做了个别人根本看不到的隐形人。

不用说,这当然是黑狐精乌卿的杰作。

不然以莫迟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不惊动他人的私自离开王府。

至于乌卿这次之所以这么配合莫迟,则是因为上次他对莫迟隐瞒了李恪负伤的事情,虽然李恪说是他的意思,但乌卿还是被莫迟冷嘲热讽了一番。

无可奈何之下,乌卿这才才答应莫迟为她做件事情算是补偿。

而莫迟提出的要求,就是让乌卿带她一起随李恪出征。

你这是认真的?听到莫迟的要求时,乌卿显然觉得有些意外。

你一个女人家的,跟着跑到辽东又有什么用处?有没有用处,到时候自会见分晓。

莫迟坚持。

她为了这个打算,可说是私下准备了很久,不但重温了所有关于高句丽的历史,还研究了半天唐朝时的简略地图。

这也是莫迟好学生的秉性作祟,要知道她来到唐朝已近十年,那些在现代学到的历史知识若不是时常温习,根本不可能还记得这么清楚。

如今既然有所打算,自然要再充实下头脑。

关于大唐与高句丽之间的战斗,她至少还清楚的记得贞观年间虽然李世民亲征半天无功而返,但在李治执政时还是灭掉了高句丽,而且大唐两次攻打高句丽,采取的战术不相同。

虽然战场瞬息万变,但若将李治时发兵的战术提供给李恪做参考,那贞观年间这一次也未必就不能取胜。

至于如何把战术及时提供给李恪参考,莫迟觉得有乌卿帮忙,应该不是难事。

在嘲讽许久莫迟仍不改初衷之后,乌卿只得答应。

你想陪他到什么时候呢?在人群中追逐着李恪的身影一路前行,乌卿虽然体贴的陪在莫迟身边无声无息的帮她开路,但依然是那种嘲笑的口气,不屑的调侃着。

你肉体凡胎,非要我用法术帮你跑来跑去,可是会折寿的。

到时候你变得人老珠黄,想哭可就晚了。

别说这样奔波只是折寿,就是真的死了……莫迟语气中一片阴寒。

那又有什么关系。

莫迟这句狠话一说,乌卿登时愣住,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察觉乌卿这样反应,莫迟顿觉心情大好。

之前乌卿身边被黑雾环绕,害她都无法窥视到这只狐狸的表情,但这次,乌卿的表情却让她一览无余。

显然,乌卿没有想到,莫迟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蝼蚁尚且偷生,莫迟并非异数,只是她是重活一世的人,自忖每天都是赚来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心有所属之后,更是达到了为李恪和孩子们的安危,牺牲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地步。

李恪上战场这事,她从长孙无忌那儿听说之后,心里就觉得不踏实,李恪又如交代遗言一般对她好一番叮嘱,更叫她放心不下。

所以虽然乌卿提醒她可能会以牺牲她的青春、她的生命为代价,她依然要求乌卿施法带她随大军同行。

算了……随你吧!乌卿叹了口气,罕见的没有反唇相讥。

在城门之前,李恪等将领勒马站定,同三军一起辞别百姓,莫迟挤在人群之中默默看着,却不曾注意身边的乌卿不见了踪影。

等她注意到乌卿已经来到李恪面前时,却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

莫迟怔怔的望着乌卿的身影,她实在没想到,乌卿居然会突然去见李恪。

而且看样子,李恪对于乌卿再次出现一脸惊喜,显然并非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计划。

对李恪而言,乌卿就算是妖精,也实在是救过他性命的一个奇人,如今这个奇人突然再度出现,并心甘情愿的提出要在李恪帐前效力,李恪自然不会拒绝。

可是对于莫迟来说,这个发展就委实有些太过离奇,乌卿半分口风不露,就这么突然丢下自己跑去帮助李恪,这算是什么情况?就在莫迟还在发愣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乌卿不冷不热的声音:丫头,还不跟上来?你不是打算好好的守着你的宝贝夫君么?莫迟抬起头,发现乌卿正看着自己眨眼睛,促狭之意显而易见。

就让我看看,你随夫出征,到底能做到什么事吧!一三零 肯藏行踪伴君旁更新时间2013-9-30 23:43:15 字数:3535之前没更新时超级感谢kaluru亲的关注和催文。

嘿嘿,其实我最喜欢被人催了……(你个M……本文接近尾声,下一篇新文正在筹备中,悄悄透点情报:钟不弃和梨霏,大家更喜欢哪个名字呢?====================贞观十九年,才到三月,天气刚刚开始转暖,大唐远征的军队从长安出发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李恪一行所在的中军也即将抵达边城幽州。

李恪远眺着那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坚固城池,唇边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说是出征了两个月,其实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刚开始呢!幽州城矗立在一片荒野之中,看上去显得更加沧桑而凝重,看着这样的城池,李恪的内心也难免生出一种豪情。

自从出征之后,李恪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活,也理解了为何那个他一直仰视高高在上的父亲,面对打仗都如孩童般心痒难耐。

身为男人,大概天生就有这种征战天下的欲/望吧!李恪转过头,望向身侧马上的黑衣少年,却发现他正神色诡异的向后张望,不禁开口道:乌卿,你在看什么?没什么。

黑衣少年当然就是黑狐精乌卿,出发那日,他突然出现在李恪面前要求从军,李恪也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将他和杨乘等人一并安排做自己的亲随,心里却多少有点嘀咕,毕竟他知道这个乌卿其实并非人类。

然而乌卿却说出自己愿意为大军做斥候的承诺,叫李恪惊喜不已——他再清楚不过,身负异术的乌卿绝对会是大唐军中最强的斥候,对这场战争一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不过,有一件事叫李恪觉得有些介意,一路走来,他发现乌卿有时候经常向身后张望着什么,但他朝那地方看去,却又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虽然这点很古怪,但是乌卿一律以没什么作为回应,也叫李恪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

李恪并不知道,在他放弃追问之后,乌卿的嘴边便浮现出一丝狡猾的微笑。

乌卿着实没有想到,莫迟居然会真的一直跟到这里。

他刚刚回头,看着的,自然就是隐身在一旁的莫迟了。

想不到这丫头倒是挺能吃苦的……乌卿暗暗笑了笑,就头也不回的随着李恪进城去了。

莫迟收回了瞪着乌卿的视线,默默咬住了嘴唇,露出一丝苦笑。

她该为自己的狼狈样被乌卿看到生气,还是该为这幅尊容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而庆幸呢?眼下的莫迟,样子真的凄惨极了,她全身的衣服都被泥土染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烂的不成样子,脸上手上这些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蒙上了一层污垢,头发上也是一层黄色的土粉。

这副模样,哪里还像是那位美艳绝伦的女师吴王妃,看上去简直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难民一样。

也难怪莫迟会变成这副样子,这两个月,莫迟可说是作为编外士兵,跟着李恪一起来到幽州的。

来到军营莫迟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的军队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坚持保持个人卫生的良好习惯。

个把月不洗澡对于这帮大唐军人根本算不上什么,每人多备几套换洗衣衫对于希望尽可能减少军备的远征军队而言更不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隐形人存在的莫迟,想要找些热水洗一次澡真是千难万难。

随军出发两个月,莫迟对自己身上不时传来的那股又馊又臭的味道早已经从难以容忍,变成快要习以为常了。

也多亏了军中将士都对这种汗臭气味格外习以为常,乌卿的法术又有阻断气息的功效,要不然光凭这味道也足以暴露莫迟这个隐形人了。

本来最开始的时候,乌卿是曾接近莫迟给过她一些帮助的。

不过乌卿一直建议莫迟回长安去,至于李恪的事情,便交给他就是了。

可是莫迟却苦于无法把自己预知的历史战术早早与乌卿分享,更无法摆脱她内心的那种说不清的不祥预感,坚持要随军前往战场。

如此争执了几次,乌卿恼火之下,故意把莫迟撇在一旁,索性袖手旁观。

乌卿打的算盘,是希望莫迟能够知难而退。

毕竟行军打仗不像是从前莫迟出门那样的轻松写意,有丫鬟仆从跟随照顾,又有马车代步。

可惜,他还是小看了莫迟的毅力、执念和决心,乌卿袖手旁观的这段时间里,莫迟愣是靠着自己跟到了幽州。

不错,乌卿的法术除了保证没有其他人看到莫迟之外,也让她能够跟得上每日急行军的速度,但是这并不代表消耗体力之后的疲惫感会消失,相反因为承担法力的缘故,那种疲惫反而还要来得更强。

同时,莫迟还要保证自己基本的生存需求,风餐露宿这些天,其中甘苦,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就连一贯最喜欢讥讽人的乌卿,看到这样的莫迟,嘴上不说,心里也多少有了几分敬意。

他也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莫迟,能忍耐到这种地步。

这全都是为了他吧!看着李恪的背影,乌卿罕见的收起了脸上那种凡是不屑一顾的神情,低声叹了口气。

大军在幽州都督陪同下暂且安顿下来,这里是大唐北部边境最后一座城池。

过了此处,便可算是战场了。

李恪作为主帅,必须在这里同诸将决定一个可行的行军方案,跟随李恪一起出发的辽东道众主将李绩、李道宗、程知节等人,也要从这里出发,各自领兵,分头攻打高句丽的各个城池。

至于之前百济道大军,按照事先商议好的,此时应该也已抵达莱州,准备出海攻打百济了。

李恪才进幽州,顾不上休整,就先召集众将开会,足见他对这第一步部署的重视。

接到命令,李绩强行抛开脑海中对李恪的顾虑,一边琢磨接下来的行军计划,一边朝作为临时议事处的都督府正厅走去。

他丝毫没有想到,有一个人就走在他的身边,正打量着他的神色。

跟在李绩身边的人自然就是莫迟了。

虽说她是为了李恪才隐身相随,可在军中的这段时间里,她倒有多半时间,是呆在李绩身边。

李绩差点害得李恪死在薛延陀部的事情,莫迟当然知道,莫迟对他自然是重点提防。

别人或许还会因当年李渊评价李绩是一纯臣的话而把李绩看做是个老实人,但熟知历史的莫迟可不会有这种看法。

所谓纯臣,不过是能在关键时刻投皇帝所好罢了——要不是李绩一句立皇后是陛下家事,武媚娘还未必能当上李治的皇后呢!李大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良策?李绩回过头去,见到来者乃是这次辽东道副总管江夏王李道宗,不禁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王爷。

你我现在都在军中,我为副手,李大人不用如此客气。

李道宗虽然是李世民的堂弟,受封为郡王,但为人并不拿架子,反而和和气气的向李绩自认副手。

他们还没客套完,两人的肩头便同时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你们怎么还不进去,莫不是等着老程我呢?说话的人,自然是程知节,他好不容易从李世民那儿争取到这次上战场的机会,兴致正高呢!有李道宗和程知节打岔,李绩也把最后一点担心丢到脑后,笑道:程兄气势非凡,真叫小弟望尘莫及啊!程知节年纪在三人中最大,但脾气却孩子气十足,个性粗豪的他,素来不喜别人和他过分客套,反倒是兄弟相称更对他胃口,这种私下场合,李绩自然投其所好。

程知节咧嘴哈哈大笑了几声:也就是你小子这般会说话!说完也不管李绩还是他的上级,率先进了议事厅。

李恪坐在主位帅座之上,正在翻看崔执呈上统计军备的文书,见到三将进来,起身相迎:才进城就请三位将军过来议事,真是有劳了。

吴王殿下,不用和老程客气,咱也想早点定下来,早些领着儿郎们把高句丽那群孙子打趴下!程知节大剌剌的一挥手,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只是跟着三人一起进来的莫迟却敏锐的注意到,虽然程知节表现的大大咧咧,但他还是在上首为李绩留了个位置,细节之处丝毫不错。

看到这一幕的莫迟不禁暗叹,果然哪个留名青史的人物都不可小看,这程知节可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头脑简单啊!李恪的眼神也是闪了一闪,但他仍面带笑容,客客气气的和三人分别打了招呼,然后等李绩和李道宗坐下,自己才坐回主位,这次请三位过来,也是想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我打算先带一支人马去探探路,不知吴王意下如何?最先说话的人是李道宗,他是李世民的堂弟,算起来还是李恪的堂叔,但他为人素来谨慎,因此并不以长辈的身份压人。

李恪沉思了一下,道:堂叔若打算前去倒也无妨,只是要多加小心。

不知要多少人手?他本来想要派乌卿去侦查一番,可是若将乌卿派到李道宗身边,未免会让李道宗有种被监视或是不信任的感觉,想了想,索性还是没有提起乌卿的名字。

有百骑即可!李道宗信心十足的说。

最多二十天,我必定带兵返回。

好!李恪拍板应下,那就有劳堂叔了!刚刚李道宗提议的时候,李绩和程知节都没有说话,他们也是故意不开口,想要看看这位第一次上战场就充当三军主帅的吴王究竟有什么斤两。

李道宗当然也明白这种军营里常用的套子,但李恪毕竟是他的侄儿,因此他还是最先开了口。

想不到李恪答应得十分果断,一点也没有犹豫。

应允了李道宗的计划,李恪这才看向李绩和程知节:不知二位将军有何打算?吴王殿下,老程是个蠢人,还是殿下布置任务给老程吧!程知节蹙起粗眉,粗声粗气的调子,听着格外憨厚。

李绩没有说话,心里不知怎的却是猛地跳了一下。

他也是老兵油子了,程知节的话有试探吴王才能的意思他当然懂。

按理说有程知节做这个出头鸟他是满意的,但不知怎的,他却想起了坐在正中的那个年轻王爷仅凭几个随从就从薛延陀全身而退的事迹。

……对这样的人,试探是不是还有必要呢?一三一 敢惊敌胆亲涉险更新时间2013-10-2 0:03:51 字数:3165李绩很快便知道了他心中疑问的答案,也终于明白为何李世民敢让自己这个从未经历过战场的儿子做主帅带兵出征了。

李恪心中确实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而且这计划竟与李绩的想法多少有些不谋而合。

他命人取来地图,在案上摊开:诸位将军来看,这里是柳城,距此路程应在十日内。

此城隋时原本在中原治下,隋末才被高句丽所占,位于平原,无险可守。

若堂叔能打探得准确情报,我们可先取此城为进军的首站。

嗯。

李绩点了点头。

根据他的经验,高句丽弹丸之地,国力其实远不如大唐,分兵驻守多个城池不如坚守几个关键城池更好,因此小小柳城备有重兵的可能极低,李恪的计划是可行的。

刚刚李恪拍板同意李道宗的行动时十分果决,李绩还怀疑他年轻气盛沉不住气,但此时他部署的时候却并不大意的等李道宗打探消息之后再行动,可见还是很谨慎的。

程知节则心急的追问道:接下来呢?接下来一起出兵,表面假意东攻怀远镇,实则分兵,其中一支奇兵暗中北进,通过通定度过辽水,直指玄菟。

另一支则取下怀远镇后进军新城。

而后合兵攻打盖牟城。

李恪指点地图,神色豪迈,并没有因为初次领兵便一副局促不安缺乏信心的模样。

李绩微微露出惊讶神色,他所想的计划,也正是假攻怀远,暗渡辽水攻打玄菟,想不到却和李恪不谋而合。

同样惊喜的还有隐身偷听的莫迟。

李恪话中的计划,和她模糊的记忆正好相吻合,加上李绩的表情,足以证明李恪说出的话,确实能够折服这位名垂千古的名将。

莫迟凝视着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英姿勃发的李恪,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柔情。

她历尽千辛万苦的追到幽州,忍着对三个孩子的牵挂惦记,就是为了守护在这个男人身边。

而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也确实证明他是值得她这样去守护的。

也许,她应该更有信心,相信这个男人可以改写历史,让高句丽在贞观十九年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属下也确有此念头。

李恪说完,李绩终于开口,目露赞许,属下愿带兵暗渡辽水取下玄菟!恪亦有此意。

李恪笑着点点头,此一路兵马,非李大人率兵不可。

非李大人,不能行此奇诡之计。

俺老程呢?程知节早已不耐,急忙追问道。

恪会同程将军和堂叔率兵攻打新城。

李恪想了想又道,最好这时间相差不远,叫高句丽难以互通消息,以免对方畏我大唐军队,闭城不出,那这仗就难打了。

新城规模不比柳城,规模较大,兵力也必定较多,这一路又是明攻,若他们得到消息后坚持死守,恐怕很难和玄菟同时攻破。

李道宗思索道。

关于此事,我倒有个办法。

李恪道,新城守军总不能一开始便闭城不出,若先带少数人马故意落在下风,引得高句丽兵出城追击,调虎离山,或可借机冲进城去,将新城攻破。

请恕属下斗胆。

李绩毕竟是辽东道总管,职务仅在李恪之下,质疑道:这调虎离山的疑兵之计固好,但不知诱饵之军,要交由哪位将军带队?若是无名之辈,恐怕不能引诱高句丽的守兵上钩。

而且,此计危险不小,还请王爷三思。

李绩问的这话颇有学问,李恪现在虽然执掌帅印,但他一无资历二无威信,才刚领兵就制定出这种近乎派人送死的冒险计划。

到时候不管派哪个将领去冒险,都很有可能引起军中众将对李恪离心。

听了李恪刚刚那番话,本就想借着这次出征和李恪将前尘旧怨一笔勾销的李绩,当然也得适当表现出一点诚意,稍稍提点一下李恪了。

李恪也很承情的看了李绩一眼,笑道:这个任务确实危险了些,而且若是一般兵将,恐怕高句丽人也未必会动心出城。

听了这两句话,在场的众人心里突然都涌上一种预感。

果然,下一刻,李恪便微笑道:所以,这次我打算亲自带一队骑兵,到新城前诱敌!王爷不可!第一个出言反对的,是江夏王李道宗,王爷身为三军主帅,怎可亲自涉险?此事确实不妥。

李绩也出言阻止。

王爷是三军之帅,亲历险境大大不妥。

这诱饵的人选,确实难选,不然交给老程我吧!程知节也婉转劝道。

其实他们三人都明白李恪为何决定亲自诱敌。

他年纪轻轻做了三军主帅,若是一味坐在后方指挥,恐怕难以服众。

若他自己也不惧生死,对这次征讨高句丽的大军,无异有极好的鼓舞作用。

另外,我还有一个任务打算交给堂叔。

对于众人劝阻,李恪只是笑了笑,而后又道:堂叔这次打探消息,不妨多带些细作,可选些通晓高句丽话的机灵之人,暗中散播此次带兵的乃是大唐的三皇子、吴王李恪,从未带过兵,年纪轻轻,心焦气燥,自信武勇,好大喜功之类的说法。

王爷,你何苦这么抹黑自己啊!程知节愣了一下,摇头感叹。

老程可不觉得王爷是如此蠢材。

李绩则是眼前一亮:王爷的意思是……示敌以弱,不如示敌以蠢。

李恪语气轻松的摸摸鼻尖:知道我是这样不中用的家伙,新城守兵到时候才会相信我落单,带了极少数兵士就敢去挑衅啊!到时候,不信他们还能忍得住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出城来!王爷虽然算计得好,可越是这样,危险岂不是更……唉,王爷若有三长两短,叫叔叔我回去如何对陛下交代?李道宗打起了温情牌,还是希望李恪放弃这个危险的打算。

毕竟李恪没有上过战场,李道宗担心他在这生死相搏的战场上没有自保之力。

倒不如让叔叔我去做这个诱饵……各位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李恪斩钉截铁的说,他是打定主意要亲自冒险带兵打这一仗了。

李恪之所以对莫迟托付遗言,确实是打了在这次战场上豁出命去的主意。

他很明白,自己虽然在莫迟的鼓励之下决心争夺皇位,但是以父亲对朝政和朝臣的掌控力,就算如今得到了房玄龄和萧瑀的支持,这点成果也不值得骄傲,更不足以作为通向皇位的砝码。

而通过讨李世民喜欢而上位的办法,有李泰这个前车之鉴在,李恪也不会那么单纯的觉得自己会比长孙皇后的亲子更得父亲喜欢。

何况他在薛延陀险些送命,对父亲若说毫无芥蒂根本是不可能的,要像李泰那样对李世民刻意讨好李恪自问是做不来。

那么,唯一能够成为依仗的,就只有在军中立下声威。

有了这一声威,他才能有一争之力,可以说这次出征,就是李恪压上自己性命的一场赌局。

可是……李道宗还想再劝,可是看见自己侄儿那幅和堂兄心意已决时几乎一模一样的侧脸,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反而起身告辞。

既然如此,我略打点一下,便带兵去侦查一番,请王爷敬候佳音吧!既然劝不住李恪,李道宗只好按照李恪说的,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将这风声散发出去,有劳堂叔了。

李恪送走了李道宗,又看向李绩。

至于李大人和程大人,这几日就暂且安心操练兵士,叫他们尽快适应这里的水土气候,另外也需要等待后方补给的粮草军需辎重等物运到幽州存放安置。

等堂叔回来,再做打算。

是!李绩和程知节一齐起身抱拳应诺,神色比刚刚多了几分恭敬认真。

对于这位年轻的吴王,他们已经初步认同了。

无论是他战术的安排,还是他的胆识,都足以证明他的主动请旨,非是无的放矢。

程知节看着李恪,暗暗琢磨着出发前房玄龄对自己的试探之意。

如果这位吴王之后表现得能像他现在这样,真的成功一举攻破高句丽,那他老程也不在乎将自己那一票投给这个豪气冲天的年轻人。

作为护卫的乌卿一直站在李恪身边,看着李恪这个样子,他忍不住瞥向了隐身在一旁的莫迟,他不得不承认,这对夫妻有时候真是对自己的性命实在太过不在乎,太疯狂了。

其实,若说莫迟的大胆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死而复生的经历,那李恪爱冒险的劲头就是天生的。

不然的话,他当初也不会大胆欺君的计划着打造一个自己中意的大家小姐续弦了。

如今,既然他已经决定通过建立军功来争夺皇位,又怎么会再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了呢?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莫迟则是脸色阴沉,她的丈夫要去冒险,她的脸色怎么还能好的起来?出发之前他还曾对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作为三军主帅不会亲身犯险,她就感觉到不对,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吧!若说之前光听李恪将行军布阵的办法说的头头是道,莫迟还觉得自己这个门外汉来的有些多余,那此时听了李恪这种冒险的计划,她就真的觉得自己来的不错了:李恪打算以命相搏,也难怪自己一直都有种心神不宁的预感呢!一三二 不许滴血污兜鍪更新时间2013-10-2 23:51:42 字数:3185之后,唐军就按照李恪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将计划铺展开来。

与李恪一同出征的将领们,听到李绩等人转达的计划之后,也是被李恪的大胆吓了一跳。

不少老成持重的将领都对李恪这种做法不甚赞同,和李恪关系要好的契苾何力更亲自跑来劝说李恪,并且自告奋勇愿意替他做这个诱饵冒险,还摆出没有人认识李恪,找人代替也并非不可的理由来。

但是李恪还是谢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朝令夕改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他若想在之后的战局中放心大胆的坐镇后方调派兵力,如今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见劝不动李恪,众将只能听令行事,心里都对这位年轻的主帅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一个敢对自己狠的人,绝对不是善茬。

接下来的战局果然十分顺利,唐军接连传回捷报,柳城、通定、怀远已经尽在掌握之中,李恪坐镇的帅营也搬到了柳城。

接下来就是新城这一战了。

在李道宗刻意安排下,新城守将守军早知道唐军的主帅会亲自上阵,而且因为之前接连取胜,志得意满,一团骄傲,心里对唐军的畏惧稍减。

而且李恪又故意示敌以弱,让对方小觑了唐军的人数,总算是水到渠成。

至于乌卿也发挥了自身的作用,他一直暗中关注着李绩那边的情况,以便李恪可以在李绩攻打玄菟的同时,发兵攻打新城。

李恪作为诱饵上战场之前,莫迟终于还是去求乌卿也带上自己同去。

乌卿早知道莫迟会有这个请求,冷嘲热讽了一通,还是带她一起上了战场。

莫迟却没半分得偿所愿的高兴感觉,相反的,她的心情是既紧张又不安,那种只能被解释为第六感的直觉也益发不安。

两世为人,第一次上战场这种地方,心理准备做的再充足,但看到眼前血肉横飞的真实场面,莫迟的心理上也经受了极大考验。

她没有当场吐出来,在乌卿看来就已经很是难得了。

其实,莫迟能撑住这种场面,这还要多亏了李恪。

身为这支诱敌之军的主将,李恪成功完成了任务。

他先是故意去挑衅,而后假装不敌溃退,正在高句丽军想要追击时,藏在一边的大唐军队在程知节的带领下,突然硬是杀进了新城,李恪也带兵杀了个回马枪,纵马穿梭在敌阵之中。

这种情形,不但第一次叫莫迟真正见识到她的这个丈夫有多么的英勇善战,也叫莫迟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

这场大战从早上打到傍晚,新城才被唐军彻底拿下。

李恪作为唐军主帅,这才正式代表大唐走进了新城。

他与手下的兵将们并不骑马,而是选择步行进城,在进驻新城的同时亦安抚了城内守军及百姓,意在收拢民心——毕竟大唐攻打高句丽的主要目的还在于夺回自汉时便属中原的领土,而非只是为了单纯的教训一下威胁大唐的高句丽而已。

当然,能顺便开疆拓土自然是更好了。

新城中的守将德宋本来就不是泉盖苏文的嫡系,对泉盖苏文敢怒不敢言,而后掉入李恪陷阱,又见到唐军势不可挡,终于投降。

主将都投降了,剩余没有战死的守军自然也是投降了事。

此时德宋带着李恪特地安排给他的两名亲兵,陪同李恪一起招摇过市的安抚民心。

他知道自己是落入李恪自污之计小看了这位吴王,但见李恪并没有特别刁难,反而和和气气,心里更觉得投降大唐倒也没什么不好。

如此一来,新城这一战的战后收尾事宜,其实倒比李绩攻打玄菟那边更加轻松。

李恪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经过这一战,他在军中声威便稳固得多了。

就在李恪同德宋一边散步一边闲谈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就在此时变生俄顷。

一支小小的袖箭从暗处飞出,直奔李恪而去!王爷小心!在前方开路戒备的杨乘和许风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却已经来不及打落袖箭,心中暗恨不该让孙达离开李恪先去打点宿处。

就在这支箭要射中李恪的时候,乌卿突然出现在李恪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在李恪的胸前将那支袖箭夹住,再不能寸进半分。

你不要命了?!乌卿的语气尖刻中带着三分忿怒。

见到李恪脱险,不远处的杨乘虽然松了口气,可在一旁听到乌卿竟敢对李恪这样态度,仍不禁大怒:你就算救了王爷,也不该如此失礼!然而对于乌卿的无礼,李恪却仿佛魂不守舍般没有做出反应,而是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神色。

的确,他看不到挡在他面前的莫迟,但他却仍然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存在。

他们夫妻多年,虽然期间分离的时候不少,但那种熟悉程度仍非同寻常,就是乌卿的法术,也阻挡不住。

更重要的是,李恪在乌卿指间的箭上看见了鲜红的血迹。

乌卿的法术虽然隔绝了莫迟与周围的气息,但并不能阻止那支穿过莫迟身体上的箭沾染上血迹。

箭上有血,而乌卿的手指上并没有半分受伤的痕迹。

乌卿刚刚大骂的当然不是李恪,而是挡在李恪身前的莫迟。

就在这小箭射向李恪的一瞬间,一旁的莫迟突然冲了出来,将李恪挡在了身后。

那支箭到底还是先射中了她,而后才被乌卿用两根手指夹住。

站在李恪身前的莫迟死死咬着嘴唇,不叫自己痛哼出声来,生怕被人察觉到她的存在。

那支箭从她的左肩透体而过,她抬起手捂住伤口不叫血液滴落在地上,然后强行支撑着闪到一边的空处,免得被人发现她这隐形的存在。

她不祥的预感成真了,果然有人袭击李恪。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她已经看到了,暗中放出袖箭的,就是在杨乘带领下为李恪开路的兵士中的一员!也正因这个人站在杨乘和许风背后的兵士中,才使得他的出手两人完全没有预料也无法阻止。

果然……果然如自己所料,有人借机对李恪下手,可不知道这数万大军里,有多少这样的人?李恪险些遇袭,杨乘许风震惊自责之余,还是尽职尽责的在一瞬间便将那个朝李恪射出袖箭的小兵抓了下来。

只可惜他们才扭住这小兵的肩膀,他的嘴角便淌下一股黑血,显然已经服毒自尽了。

把这尸体留下吧,也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乌卿靠近尸体边,一边故作高深的说着,一边暗暗瞥了一眼莫迟的藏身处。

他必须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然后带那丫头去疗伤才行。

杨乘虽然对乌卿刚刚的态度不满,但也惭愧于自己再一次没能保护好李恪,闷声答应了下来。

他却没想到,乌卿要的东西,早在这接近尸体的一瞬已经到手了。

——乌卿要的,是这凶手的魂魄。

得到魂魄之后,他才能以秘法查出谁是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

匆匆收取了魂魄之后,乌卿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带着莫迟随便找了一处民居占为己有,为莫迟疗伤。

你要不要紧?乌卿难得说一句这样关心的话,莫迟却已经没心思再领情了。

她左肩的伤势不轻,不停涌出的鲜血将衣服都粘连在了伤口上,失血过多的关系,导致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但是她的嘴角竟隐约有一些喜意。

虽然受了伤,但能为李恪挡住这一箭,自己终归不白跑这一趟。

让我看看伤口,帮你上药。

莫迟抬起手,轻轻拉开衣服,露出受伤的肩头。

乌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莫迟会如此乖顺。

但这也不过一瞬,他很快的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莫迟的伤处。

其实莫迟也确实没想许多。

肩头这部分对于思想深处还是个现代女性的莫迟来说,本就不至于是不能让人看到的,更何况现在是受伤之后,乌卿相当于是外科医生,她更没道理扭捏什么。

还好对方没在袖箭上涂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看到伤口处的血都是鲜红色,乌卿总算松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些。

想不到这次倒多亏你了。

乌卿心里清楚,自己虽然速度远超人类,但也有极限。

若不是那支箭被莫迟的身子所阻慢了一拍,只怕真会戳在李恪心窝上了。

呵呵,总算不白来这一趟……莫迟骤然失血过多,轻轻笑了两声,便觉得头晕脑胀。

乌卿不再耽搁,动作利落的取出一个葫芦,先倒出水来冲掉了伤口上的污血,然后将一种金色的药粉洒在了莫迟的伤处。

说也神奇,那刚刚还出血不止的创口,遇到金色药粉之后顿时止住,被袖箭洞穿而翻开的肌肉也收拢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直至形成一道疤痕才停下来。

虽然看起来是愈合了,但你伤了骨头,没那么容易完全恢复,这几日要多小心,别再逞强了。

乌卿很有外科医生风范的叮嘱。

嗯,对了,这道疤痕会不会褪掉?看着肩上的伤痕,莫迟却露出一丝郁闷的表情。

她不是爱美,而是怕这道伤疤会暴露自己曾经跟着李恪上战场的事情。

毕竟两人夫妻一场,她身上多了这么道伤疤,肯定瞒不过李恪。

褪不掉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乌卿冷笑了一声,又道:那个动手的人,是长孙无忌暗中安排的死士。

又是长孙无忌!听了这个名字,莫迟眼中燃起怒火。

一三三 锦帐清风不需问更新时间2013-10-4 0:44:15 字数:3470上次长孙无忌诬陷李恪谋逆,这次又派死士刺杀,着实让莫迟恼火不已。

虽然明白政治斗争各种阴谋算计实属平常,但要她依然保持心平气和到底还是做不到。

乌卿瞥了一眼大动肝火的莫迟,这才将他从那人魂魄中探听到的情报娓娓道来。

那个刺杀李恪的兵丁的确是长孙无忌安排下的。

长孙无忌多年前曾施恩于他家族,他为了报恩,便改名换姓蛰伏下来,伺机为长孙无忌效力。

这一次长孙无忌找到他,他甘愿牺牲性命,去达成长孙无忌的计划。

不过其实长孙无忌也没打算让这人杀死李恪,毕竟李恪不管怎么说都是李世民的亲儿子,李世民可以亲自下令处死谋逆的李佑,却不可能容许他的大臣杀掉自己的儿子。

长孙无忌要是真这么做了,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长孙无忌只是吩咐这人重创李恪,破坏他借此立威的机会,便宜行事,又不能伤及性命。

于是这人便选了李恪接受新城守军投降的时刻出手。

如今虽然这消息暂时被压了下来,但是在高句丽人面前被自己的兵士刺杀,也确实狠狠削了李恪面子。

这事真有些棘手。

乌卿叹道。

我知道的这些情报,都没有任何证据。

不然长孙无忌必定在劫难逃。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推到高句丽人身上了……莫迟思索道:乌卿,若是李恪为此事为难,你便说用秘法查到此人是高句丽人买通混入唐军的奸细,务必不能因此而动摇军心。

至于长孙无忌……莫迟语气转冷,总有一天这笔账会同他收回来的,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乌卿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我想吴王自己也清楚,你还是回家好好养伤吧!回去?我用法术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莫迟拒绝道:仗打了没几天就出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安心回去。

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吴王?他不会再这样冒险了,我也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疏忽了。

乌卿像是早就料到莫迟会如此回答一般,白了她一眼:人都受了伤,还不快点回去!你再厉害,百密都有一疏。

莫迟坚持,何况,我既然不计后果的决定要来,就没想这么快回去。

你……看着莫迟坚决的样子,乌卿便知无法劝她离开,只好冷哼一声:那回去吧,我总不能离开太久。

德宋投降后,李恪等人的中军帐今晚也移到了德宋的城主府,乌卿带着莫迟回去的,正是这里。

乌卿回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各自安置好了,除了守卫的兵士之外,其他人早已因疲惫而呼呼大睡起来,唯有杨乘倒是在等着乌卿回来。

李恪是知道乌卿身为妖精的身份的,因此非到战时对他并不十分约束,他有时候不知去向,李恪也不去找他。

也多亏如此,乌卿才能悄无声息的带莫迟躲起来疗伤。

杨乘虽然对乌卿的散漫和失礼很有意见,但也知道今天多亏乌卿李恪才能毫发无损,惭愧自己保护不力之余也没追问刚刚他跑到哪里去了。

见他再次突然出现,转告了李恪要见他的话之后,就回房间去了。

看着自己和杨乘许风孙达等人合用的房间,乌卿抽动了一下嘴角。

他本想把自己的房间让给莫迟休息,谁知这城主府太小,根本没那么多房间可用。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带着莫迟去见李恪,一边暗忖还是到城中找个民居安置莫迟。

谁知李恪却让乌卿大大的吃了一惊。

莫迟,你不该来的。

李恪环视房间,忽然轻轻的开口。

你在这里,对不对?乌卿被李恪这句话吓了一跳,他稳了稳心神,看向李恪:王爷,您说什么?是你带莫迟来的吧?李恪看向乌卿。

我知道莫迟在这里,我感觉得到。

不,从刚才我就感觉到了。

李恪笃定的话,让乌卿和莫迟都愣在原地。

乌卿几乎怀疑自己的法术失效让李恪看到了莫迟,但之后听到李恪说是感觉到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莫迟就没办法那么轻松了,因为李恪已经大步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这场景在旁人看来一定非常喜感,堂堂三军主帅,吴王李恪,瞎子摸象似的在空中摸索着。

然而对于李恪来说,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触摸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颊。

果然是你……他半如梦呓半是叹息道。

没有想到自己的存在竟会被李恪察觉,莫迟心情激荡,嘴里反而说不出半个字,然而李恪的手却已经摸到了她的肩头,终于碰到了那还未干透的一处湿润。

这是……李恪抬起手,骇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染上了一抹嫣红的血色,,莫迟,你果然受伤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再用什么法术也已经徒劳,被李恪视而不见的乌卿叹了口气,收起了法术。

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莫迟,终于出现在了李恪的视线中。

她用了我的药,血已经止住了。

看着这对旁若无人的夫妻,乌卿无可奈何般的摇了摇头,我先出去了。

他可不想继续这么光明正大的欣赏这对夫妻俩甜甜腻腻。

乌卿一走,李恪就迫不及待的拥住莫迟,扯开了莫迟的衣衫,露出大半光华圆润的肩头。

只是那昔日细腻无瑕的肌肤上,此时却有一道新鲜的伤疤。

看到这伤疤,李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果然,当时是你挡在我面前。

他从那时候便已经感知到了莫迟的存在,加上看到那箭上的血迹,始终无法安心,这才叫来乌卿想要试探一番,结果没想到这次莫迟才进门,他就已经确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存在,连试探都省了。

没、没事,伤得不重。

莫迟有些不自在避开了李恪的视线,轻声说。

你看,已经开始结疤了。

乌卿那些药的药效如何我清楚。

李恪抚摸着那伤口,心痛道:我从来都没想到,我会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没关系的,已经不痛了。

莫迟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你……李恪起初本想责备她两句劝她回去,但想到莫迟的脾气,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

若她此时肯回去,当初便不会费尽心思的跟来。

何况她为自己跟到这北疆之地,又为保护自己受了伤……想到这里,李恪怜意陡生,轻轻的在她的肩头伤疤处覆上一吻。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我皮糙肉厚,受一点伤没关系的。

你不劝我回去么?依偎在李恪怀中,莫迟低声问。

我想,你不会那么轻易回去的。

李恪似乎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作为主帅,见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到军营里来,我应该生气,应该立刻赶你回去的。

可是……李恪说着,收紧了拥着莫迟的手臂。

我实在舍不得对一个豁出性命救我的女人生气。

之后,李恪果然按照莫迟的主意处理了刺客之事,终于波澜不惊的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莫迟与李恪的相聚对战事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战局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发展着。

玄菟比起新城要大上许多,虽然猝不及防,仍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幸好李绩乃是久经沙场的名将,总算用了两天时间拿下了玄菟城,休整之后便向盖牟城进军。

李恪本想亲自带兵与李绩会合攻打盖牟城,可由于刚刚发生了行刺之事,李道宗坚持不许李恪这个三军主帅再次冒险,程知节则自告奋勇带兵前往盖牟城和李绩合兵攻打一处。

盖牟城乃是高句丽军重兵把守的一座重镇,拿下它的意义非同寻常。

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一战不会轻松,所幸七天之后,捷报传来,盖牟城破,俘虏两万余人,获得粮草十万余石。

李恪亦进军到了盖牟城与众将会合。

痛快,痛快!程知节满脸爽快神色,看着李恪道:王爷,接下来你说怎么打,老程便怎么打,总之要好好的过个瘾才行。

和李恪一起上过战场之后,程知节对这位房玄龄推荐给自己的皇子,总算有了几分欣赏。

他细细想来,觉得除了眼前这位吴王,恐怕陛下任何一位皇子都难在沙场上有如此作为。

因此她此时的语气,比开始之前真挚了许多。

李绩等其他将领也对这位吴王的印象好了很多,他能上战场杀敌,足以证明他并非只是纸上谈兵之辈,在军营这个最重实力的地方,李恪总算初步站稳了脚跟。

五月,唐军开始攻打辽东城。

先锋李道宗率四千人大破高句丽四万援军,其中行军总管张君乂作战不利,不战而退,被李恪下令以军法处斩,李恪威望更上一层。

而后,唐军十万人马齐集辽东城外,将城池层层包围,李绩率唐军及契丹、奚等族的仆从军攻其南面,李道宗率兵攻西面,程知节、刘弘基负责填死护城壕沟、以冲车、投石车等物攻城。

高句丽军在城头以木头筑墙抵挡唐军的投石车,李绩见此令众人以火箭射入,火借风势,在辽东城里引起大火,终于攻破了辽东城。

期间李恪亦亲自临阵督战,莫迟也由此见识到了古代攻城的场面,委实惨烈无比。

之后唐军兵围白岩城,白岩城本来背山临水十分难攻,幸好白岩城主孙代音因对泉盖苏文不满,假意抵抗一番之后便开城投降,才叫李恪省了一番手脚。

莫迟暗暗回忆历史,隐约觉得这次攻打高句丽,似乎倒比李世民亲征还要来的顺利不少。

但接下来的安市城才是最大难关。

历史上的李世民便是因安市城无法攻破,而铩羽而归的。

安市城城主杨万春其实颇有几分占山为王的意味,他只坚守自己的安市城,既不靠向大唐,也不卖泉盖苏文的帐。

唐军面对安市城,实在有些难以着手。

恰在此时,自百济传来喜讯,百济道大总管张亮率兵八万,连同新罗兵将,历经苦战,已带兵攻入百济都城泗沘。

唐军生擒百济王扶余义慈,百济已破,再无余力与高句丽相勾结。

相反,高句丽还要面临腹背受敌的险境。

一三四 边城明月映人回更新时间2013-10-6 23:54:16 字数:3671拿下百济的军报传来时,李恪刚好也迎来了一场大捷,听说这个消息,自然是喜不自禁。

没了百济做高句丽的后盾,大唐前后夹击,高句丽的形势怕是不容乐观。

原来,在百济被大唐攻破之前,唐军与高句丽军已经在难以攻打的安市城外僵持了近半月仍未寻到突破之机。

不过李恪倒是带兵先在安市城外的久安山同来援助安市守军的十五万高句丽大军打了一仗。

这一仗莫迟记忆里没有丝毫印象,不由得十分紧张。

毕竟大唐一共只有十万大军,而高句丽则派了十五万人前来救援,敌众我寡,情势似乎很不乐观。

其实这是莫迟被后世史书给蒙混住了,史书上记载这一仗,叫做驻跸山之战,可是这驻跸山的名字,是李世民征讨之后取的,这里如今不叫这个名字,倒叫莫迟迷糊起来。

这一仗,李恪自己再度亲临战场,而且这一次,他坚决的阻止了莫迟跟去的打算。

莫迟自知在这十几万人的战场上自己跟去也确实做不了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留在营帐中,提心吊胆的等候消息。

而李恪与李绩、程知节和李道宗则各领兵士,在此山谷埋伏伏兵,大破高句丽军,斩杀敌兵近三万,并收服了高句丽将领高延寿、高惠真,连同其麾下敌兵投降约六万人。

如此辉煌战绩,自然风也似的传回了长安,奏禀到了御案前。

李世民看了李恪的奏章,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高句丽挑战大唐权威已经不是一天半天,如今捷报连连,虽然不是他亲自带兵打下来的,但是看着儿子替自己建功立业,也难怪他心情舒畅。

朝中大臣也暗暗心惊,不少人暗忖这吴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前还曾荒唐胡闹,却突然跑到薛延陀立下大功,之后不问世事留在府中养病,却又能在高句丽建功立业。

如此人才,看来虽是庶子也很有机会问鼎帝位啊!当然也有不少人暗暗揣测这接连的胜利是否出自名将李绩的头脑,毕竟李绩带兵如神世人皆知,可这吴王却是不折不扣的新人。

不过不管究竟是谁的功绩,眼下这种局面,傻瓜也知道要向李世民道一声恭喜。

群臣竭尽所能赞美的谀辞,更是让皇位上的李世民笑弯了双眼。

下拜恭喜李世民的百官之中,长孙无忌脸上微笑,却是心中暗恨。

他还不知自己派去的人行事失败,非但没有干扰到李恪征讨高句丽,还被对方察知他的阴谋。

他担心,一旦李恪立功回到长安,太子之位便会落入李恪的手中,唯有暗暗希望自己派去之人能够成事——到此时他倒是真希望那人干脆杀了李恪再嫁祸给高句丽一了百了。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在李恪班师之前,说服李世民立李治为太子了。

朝中为此战果欢天喜地,可是李恪这边却没办法高兴起来。

首先是投降的那六万高句丽兵士,便让人十分头疼。

他们其实是跟随高延寿、高惠真来投降大唐的,但留着让他们去打高句丽,李恪实在不放心。

可放了,无异于把这些兵士送还给高句丽,杀了虽然省事,但消息传出,敌方今后必定死战,实在难办。

况且安市又久攻不下,实在让他忧心不已。

如今大军在安市城外已经蹉跎近一月,浪费了不少时间。

须知高句丽地处极北,到九月便已经开始转冷,若到时候不能班师回朝,极北寒冬,兵士们恐怕难以抵御。

同时如此远征作战,军队的供给和消耗也不是个小事,崔执等人为此整日辛劳,精打细算,恨不得一粒米都掰成两半。

速战速决是大唐这次讨伐取胜的关键,拖得久了,很可能落得无功而返。

莫迟看李恪一脸愁容的盯着地图,不禁暗转心思,想要替他想个办法出来。

安市如此难打,就不能绕开它么?看李恪为安市发愁,莫迟故意若无其事的随口说。

绕过安市?听了莫迟的话,李恪瞬间眼前一亮,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确实,安市不过一座城池,若是能绕开它拿下高句丽其他的疆土,到时候安市孤掌难鸣,也翻不起浪花。

安市城主之所以一直不曾反抗泉盖苏文,不正是他没有这份实力的明证么?不行么?莫迟故作天真。

其实她记得很清楚,历史上不少将领建议李世民绕过安市攻打其他城池,但是随同李世民出征的长孙无忌却坚持主张应该先打安市,以至于李世民无功而返。

莫迟,你来这一趟,真是来对了!李恪开心的在莫迟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那六万降兵,你有没有好主意?自从上次夫妻俩把话说开以后,李恪再没有小看过莫迟的智商,他当然不会被莫迟扮作天真的样子蒙蔽,就当作这是她无心之语。

很明显,这是他这个能胜任幕僚的夫人在给他提示呢!自己被夫君如此依仗,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么?莫迟忍不住苦笑。

打仗的事,我可不在行。

李恪挠头,也觉有些强人所难,不禁笑道:好吧,我再去和众将商量一下!谁知莫迟幽幽补了一句:若是你能先向他们保证,只要他们不再为泉盖苏文那等不忠不义之徒上战场,唐军绝不会伤及无辜平民,那放了他们倒也无妨,免得为他们浪费粮草。

莫迟听李恪说过,那六万降兵其实只是临时征召而来,战力和大唐训练有素的兵马完全不能相比,不然李恪也不能安心留下这六万人这么久。

留的这么久了,也就证明李恪没打算杀了他们,但是也不可能放心让他们去反过头打自己的同胞,那也就只有放人一个办法。

但是那么干脆放人,李恪又不甘心,所以才出了这个思想攻势的办法给他。

果然,莫迟的话,李恪越想越觉得妙极。

等这些兵士回去之后,将唐军这种主张传播回去,还能有多少人能生得出拼命的战意呢?他赞赏的看了一眼莫迟,找其他将领开会去了。

李恪还没回来,乌卿却突然跑来了。

自从莫迟悄悄藏在李恪营帐之后,乌卿便在这附近望风,以免有人察觉她这王妃出现在战场上,倒是很少这样直接跑来。

我留下的信香被人点燃了。

乌卿才开口,就让莫迟顿时心里一紧。

自己这次是真的不能再任性留下了么?原来莫迟选择前往高句丽时,曾从乌卿处讨了一枝信香交给留守王府的瑶华,吩咐她在莫迟必须出现的时候点燃,届时乌卿好送莫迟回去。

如今信香既然被点燃,证明长安那边有事发生,非得莫迟在场不可。

看来你也清楚。

乌卿察言观色,知道莫迟心里在想些什么,冷哼道:早就叫你不要跟来了。

说起来,你身为王妃,竟然能在外面晃荡这么多天,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对于乌卿的嘲讽,莫迟充耳不闻。

她对于李恪这边的情况,还不能放下心来。

毕竟安市曾阻挠了李世民前进的步伐,使得他御驾亲征无功而返,如今换作李恪,不晓得能不能突破这种历史的宿命?她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顾虑重重的沉默下去,庆幸自己已经将绕开安市的提示传达给了李恪。

谁知就这么巧,她才说出这事,就必须赶回长安?也许,这也是一种宿命。

她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接下来的战局,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历史能否改写,终究还要看他自己。

历史的参考已经不复存在,她即使留下,也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了吧!想到这里,莫迟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回去。

你就是再想留下也……还在滔滔不绝的乌卿顿时呆住:……你刚刚说什么?莫迟抬眼看了看乌卿。

他完全没料到一直坚决要守着李恪的莫迟,居然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露出了十分好笑的呆滞神情。

看到这只总喜欢高高在上的狐狸露出这幅呆样,莫迟忍不住莞尔。

看到莫迟的笑容,乌卿这才尴尬的咳了一声,恢复平时那种高傲的模样。

现在就走么?等一等,我要和李恪说一声。

对了,你可以用法术把我立刻送回长安,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从长安带到高句丽?麻烦。

乌卿吐出的两个字差点让莫迟气结。

看到莫迟憋屈的表情,他这才狡猾一笑:你要跟着李恪,不亲自走过来怎么行呢?听出乌卿故意强调的那个走字,想起一路上的辛苦,莫迟也懒得再为此事动气了。

正说话间,李恪走进营帐,笑道:你们又在争什么呢?以前李恪只听莫迟忿忿不平的提过,说乌卿这只狐狸说话格外刻薄,他还觉夸张,后来发现乌卿对莫迟的态度的确是没有对自己时那样有礼貌,但也与平时对其他人的冷淡不同,对莫迟明显带有挑衅的味道。

老实说,看乌卿与莫迟相处,李恪其实还很吃醋。

毕竟莫迟对人平素多半疏离亲切,很少露出小刺猬般尖牙利齿的样子,只是面对乌卿时,虽然看得出莫迟对乌卿的不喜,却仍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亲密?若不是此时场合和时间不允许,而莫迟又是为了他冒着危险和辛苦跑到战场来,李恪觉得自己非要好好的和自家夫人闹个别扭不可。

要知道,这只狐狸可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悄悄和莫迟打过许久交道了,一想到此处,他就忍不住从心里到牙根都发起酸来。

不过发现莫迟一见到自己就登时把乌卿丢到脑后的样子,李恪的心情仍是艳阳高照。

就在刚才,他根据莫迟的启发,召集众将开会,提议放弃攻打安市,绕道先夺其他小城,奇袭平壤。

这个计划得到了在座众将的一致赞同,李绩更是自告奋勇要担任这一奇兵的主将。

若是平壤城破,高句丽亡国,大唐大可以用高句丽兵来慢慢和这座不肯妥协的安市城耗下去,耗到对方妥协为止。

高句丽降将高延寿、高惠真献计,不如放弃安市,先袭乌骨城。

而李道宗则看中了另一座小城建安。

如此唐军兵分两路,解决了两大难题,李恪心情正好,就算那一丝细微的醋意,也因为他一进门就得到了莫迟的注意而烟消云散。

只是下一刻,莫迟的话却让他脸色一暗——为德,我得回去了。

一三五 深宫金枝含笑死更新时间2013-10-8 0:33:56 字数:3140说来好笑,刚发现莫迟追随自己出征时,李恪还有几分恼火。

毕竟他也是个男人,还是希望妻子能够好好守着家园等自己归来而非这样亲涉险境。

若不是那时候看到莫迟为自己受了伤,他大约会对她的任性埋怨一番。

但是一看到她为自己受的伤,流的血,他满腔埋怨都化作心痛,根本不舍得追究莫迟的胆大妄为。

等莫迟留下了陪伴他多日,殷殷关怀,随后又给他献计献策之后,他更是觉得有妻子陪在身边委实不错,现在听说莫迟要回去,他反倒不舍起来。

其实李恪没有意识到的是,他之所以一直以来都对莫迟异常放任,就连她偷偷跟到战场的任性行为也不忍责备,完全是因为莫迟对他的那种强烈得超过对世上任何一人的关心,正是他从小渴望却没有得到过的。

而莫迟选择跟来,理由亦是如此。

他们的成长过程都是寂寞和孤独的,唯有对方给予的爱才让他们得到了真正的温暖与安慰。

所以在这对夫妻的眼中,早已把对方看得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来的重要,即使是他们相爱的结晶,与他们骨血相连的孩子们也无法与之比拟。

不过听了莫迟叙说原委,李恪纵然再不舍,也还没糊涂到非要挽留莫迟不可,只是拍着胸脯对莫迟保证他一定会凯旋而归。

而乌卿也别别扭扭的许诺,必定会保护李恪安然无恙的回到长安。

依依惜别之后,乌卿设下法阵,将莫迟送回了长安吴王府莫迟的房间中。

法阵之中,莫迟只觉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看看窗外天色,正是旭日东升,千里之遥,竟不过只用一夜光景。

小姐,还好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守候在房间里焦急不已的,正是贴身侍奉莫迟多年的瑶华,信香正是由她点燃的。

莫迟不是一个喜欢对人倾诉的人,所以有些事她从没说过,但她做事也没隐瞒过瑶华。

结果这反而让她们之间形成了主仆独有的默契,而瑶华也从普通的贴身婢女,渐渐成了莫迟最大的心腹。

经过这些年跟在莫迟身边的历练,本就聪明伶俐的瑶华比之当初更多了几分沉稳大方。

不过此时的她,眉眼之间却有些近年罕见的慌张匆忙。

发生了什么事?莫迟为了能够离开王府随军征战,费尽心思动用她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好一番布置,若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相信瑶华不会点燃信香的。

小姐,昨夜宫里将世子他们送回府来,说是淑妃娘娘病了。

瑶华看到莫迟如此迅速的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昨夜消息传来时宫门已经下钥,您也不能进宫探病,不然的话您不在府中的事情真有穿帮之虞。

淑妃病了?莫迟心下一沉。

李恪出征前,曾叮嘱过她多多入宫同杨晏筠作伴。

后来,她打算跟李恪一起前往高句丽,于是对外称病,把三个孩子送进宫避病气,一来可以表现出莫迟病重遮人耳目,二来孩子们也能陪伴杨晏筠,免得她宫中寂寞。

谁知如今莫迟称病是假,杨晏筠却真的病倒了。

杨晏筠虽然义无反顾的追随李世民一生,但终究没有得到丈夫的真心,加上又逢国亡家破的巨变,多年心思郁结,早已摧残了她的身体健康。

今年李恪带兵出征高句丽,又恰逢四月是杨广的忌日,杨晏筠本就担心儿子安危,加上思念亡父想起旧事,辗转难眠,因而夜间受了风寒,勾起数病齐发,竟至一病不起。

叶芝作为太医,又与李恪交好,自然十分用心,可他虽然深得其师医神孙思邈的真传,但杨晏筠如今病势汹汹,药石不灵,纵然合整个太医署之力会诊,也难挽救。

听说这一消息的李世民,召回在岐州的李愔和嫁到兖州的兰陵公主,每天退朝后都到杨妃宫中探视。

但就算如此,杨晏筠仍然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杨晏筠病重,莫迟作为儿媳,亲自到她宫中侍奉以尽孝道。

莫迟伤势虽然表面愈合,但身体失血过多却并未养好,气色难看是人人目睹,倒也正好配合了她之前装病在府中闭门不出的借口。

看到莫迟自己气色不好却仍伺候在自己身边,又联想到她之前卧病在床的时机,杨晏筠心中反而泛起一丝柔软来。

她只当莫迟也是因李恪出征忧思过度才至病倒,对这个不喜多年的儿媳妇,竟比之前这些年加起来还要更加和颜悦色。

莫迟,我如今方知你对恪儿是真心的,就如同我待陛下一般。

这日,杨晏筠在莫迟的服侍下喝了药,突然弱弱的吐出一句。

莫迟一愣,想起李恪亦是神色温柔。

母亲……看到莫迟的神情,杨晏筠脸色虽然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但笑得却依然恬静柔美。

看到你这样,我就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陛下……就算我们之间本来有国仇,我也不曾恨过他,说到底,虽然最终是李家得了天下,可我父亲也并不是被李家人亲手所杀,是他自己不好,坏了朝政在先,宠信奸人在后。

所以就算亡国,我仍奋不顾身,不顾怀安的反对,投奔了当时还是秦王的陛下。

莫迟第一次听说杨伯反对过杨晏筠嫁入李家,但旋即释然。

忠于杨家的杨伯,当然不会愿意看着杨晏筠嫁给仇家。

杨晏筠说了一阵,气息不匀,一阵喘息。

莫迟在一旁看的心中难过,急忙劝道:母亲别说了,先休息休息。

杨晏筠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没力气啦!我知道陛下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可是那时候我一个亡国公主,已经没有丝毫底气再去争,再去夺什么了。

我总是迟了一步,就算生子,我也迟了一步。

所以,我想让那个男人心中有我一席之地,就只能忍,不止我忍……连孩子们也……陪我一起忍……莫迟听得心中恻然,杨晏筠提起往事时的神情分明也是个高傲之人,却心甘情愿成为淑妃。

一个淑字,不知背后她牺牲了多少自我。

可见她爱李世民的程度,真的已经是如痴如醉,几近癫狂。

借着为杨晏筠端参汤的功夫,莫迟转过头轻轻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然后用勺子喂了杨妃两口参汤,杨妃才有余力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恪儿的心是因你才改变的,起初,我是很怪你的。

那时候我总是为难你,还给你下毒,想要拆散你和恪儿,你就是要怪我,也是应该的。

没有,儿媳没有怪过母亲,儿媳知道母亲全是为了王爷。

当年杨晏筠想对莫迟下毒,莫迟不是没有恨过,怪过,怨过,但是如今的杨晏筠已经宛若风中之烛,看到这样的她,莫迟发现那些事情,早已在这些年里渐渐的淡去。

她或许对李恪有忽视,有强人所难,有自作主张,但是她对李恪那份感情就算有所扭曲,也依然是母爱。

我如今想明白了。

杨晏筠拉着莫迟的手,神色中透出了一种释然和自信的光芒。

我有那么好的儿子,为什么要委屈他呢?莫迟,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果然如杨妃所说,在那一日之后,她的精神愈发不济,已经陷入时昏时醒的弥留状态。

偶尔睁开眼睛,还会有茫然失神般的情形发生。

这种情况,就是不用太医诊断,众人也都能预感得到,杨淑妃只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尽管李世民将杨晏筠的子女们都叫到她的身边,但她能睁开眼睛看着他们,同他们说话的时间却屈指可数。

仅有的几次意识清醒,也是竭尽全力的殷殷嘱托,明显是在交代遗言。

这一两日里,李世民尽可能留在杨晏筠床边,叫她一睁眼便能看到自己。

李世民能做到这一步,也叫莫迟心中唏嘘,杨晏筠忍的这一辈子,终究还是有所收获的。

只可惜恪儿不在……昏睡中苏醒的杨晏筠环视了一眼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儿女孙辈们,最后将视线转到了李世民的脸上,眼神中露出喜色:陛下,陛下……臣妾怕是不能再侍奉陛下了……晏筠,朕在这儿陪着你。

看到这样的杨晏筠,李世民心中也是痛极,但却竭力保持平静的握着杨晏筠的手。

虽然杨晏筠不是他毕生最爱的女子,但是这个女子对自己痴心几十年,为自己生儿育女,陪伴在自己身边,就是铁石心肠也被打动了,看到她就要舍自己而去,他又怎么可能不心痛呢?晏筠,你不是答应一直会陪着朕么,你会好起来的,朕还等着与你白头偕老呢,晏筠……感受到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对自己的满腔柔情与不舍,杨晏筠像是得到玉液琼浆滋养一般,在一瞬间竟然恢复了宛如年轻时的那种勃勃生机,绽出一个李世民一直最为心爱的灿烂笑容:有陛下这句话,臣妾此生无憾了。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几乎以为杨妃可以撑过这一关,然而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像是拼尽了一生力气说完这句话之后,杨晏筠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一代隋朝公主,大唐淑妃杨氏,就此香消玉殒!一三六 远征将军凯旋归更新时间2013-10-9 10:29:16 字数:3347除了紧紧抱住杨妃遗体龙目含泪的李世民,在场众人也俱是跪倒在地,哀哭不已。

杨晏筠的儿女们固然是真的伤心欲绝,但那些侍奉的宫人的眼泪也不是出于礼仪假装出来的。

杨晏筠几乎一辈子困在皇宫之中,对于在皇宫中立身处世收拢人心自有一番自己的手段。

能让杨伯夫妻乃至那一队保护公主的侍卫一辈子、甚至连子孙后代都搭进去为之效忠的杨晏筠,又在**生活中为争宠而学足了长孙无虞的贤惠,在宫中多年可谓深得人心。

从现代而来的莫迟还想不到**的力量,到底是疏忽了杨晏筠的能力,并且轻易的接受了杨晏筠对于阻止李恪即位的执拗不可扭转。

若她能早些想到这点,早些说服杨晏筠支持李恪,那么李恪从他这位看似贤淑优雅的母亲身上,还能学到更多东西。

不过,这位曾一心想让儿子避开大位,却又留给他足够的才智与一争之力的痴情母亲,终究在生命弥留之际改变了决定,将她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给了儿子和儿媳她所能做到的最后帮助,给出她最后的母爱。

不管她们这对婆媳之间曾发生过什么,看着这样的杨晏筠死去,莫迟的眼泪,也是真心的!杨晏筠去世的时候,李恪正意气风发的挥师朝平壤进军。

之前让他为难的两桩难事,早已不复存在。

安市城依旧屹立,但大唐军队却已经绕过了这座坚城,兵分两路,连取建安、乌骨城两座城池,直逼平壤。

唐军的计划,就是在平壤城外会师。

高句丽朝廷接到建安和乌骨城几乎同时陷落的军报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数十万兵士,竟然拦不住大唐军队么?就连一直信心十足的泉盖苏文也有些慌了神,被逼无奈之下,他只得派出最后的家底,仅剩两万人陪自己留守平壤,让两个儿子率领二十万精锐部队迎击唐军。

其实,这是百济一方有意封锁情报。

若是泉盖苏文知道百济的国度都被人攻破,只怕就不会有现在的好心情了。

在出征前,李世民便已经做出了安排,吩咐若攻破百济,千万不可让这个情报传入高句丽,虽然不能一直隐瞒,但至少拖得一天是一天。

而恰恰就是李世民的这一安排,使得战局有了关键的转变。

同时,大唐军队的另一桩计策也已经生效。

那六万投降的俘虏,并没有如莫迟所说被全部放回高句丽,部分精壮被打散编入了唐军,剩下一部分精壮及老弱的兵士,在听了大唐吴王殿下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怀抱着对泉盖苏文这个不忠不义,残暴不仁的奸臣的痛恨返回乡里。

有鉴于李恪这一路挥军北上都与平民无犯的事实,再加上这些被放回乡里的俘虏们的宣传,大唐军队这一路上虽然遇到不少小规模的高句丽村镇,非但没有遇到什么强力的抵抗,反而有不少人还有些跃跃欲试从军推翻泉盖苏文之意。

其实越是靠近平壤,泉盖苏文的凶名容易被众人认可。

毕竟当初这位莫离支的上位可是踩着上百个家族的鲜血,这些家族虽然被灭了,但总有相交相识的人,表面不敢反抗,心里对泉盖苏文也是痛恨的。

更何况就是因为泉盖苏文的铁血手腕,高句丽才惹上大唐军队来袭,李恪的那些宣传也是恰逢其会了。

如此一来,平壤城一带人心浮动已经到了极点。

这点,无论是之前出主意的莫迟,把这计策落实扩展的李恪,还是当权的泉盖苏文,都没有想到。

然而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这件事。

那个人就是如今的高句丽王高藏。

高藏是个窝囊的国王,他本是荣留王的侄儿,泉盖苏文杀了荣留王一家,将他扶上王位不过是个摆设傀儡。

但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高藏作为高句丽贵族,该有的教养还是有的,这就使他私下在手中保留了一部分力量。

也正是这份力量,将这次战争的结束速度推动到了极致。

杨晏筠去世后,李世民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并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按照礼节葬在昭陵。

昭陵位于九嵕山,皇后长孙无虞去世后,李世民选择了这个地方为皇后修建陵寝,同时也作为将来自己死去之后的归宿所在。

自昭陵修建后,朝堂重臣去世,能配享昭陵乃是无上荣耀,魏征就是其一。

作为李世民的妃子,杨晏筠亦不例外。

唯有莫迟暗暗感慨,也不知道杨妃和长孙皇后这对情敌如今相伴于地下会不会真的觉得开心。

这两个女子,可是为了李世民对峙了一生啊!如今已是六月,长安天气温暖,若不下葬遗体有腐烂之忧。

因此并没有人有异议,更不会有人提议等着吴王班师回朝再为淑妃娘娘举行葬礼。

因为谁也想不到,这支征讨高句丽的大军,竟会在不到九月的时候,就班师回朝!李恪能这么快拿下高句丽,还要多亏了泉盖苏文和高藏这对极品君臣。

泉盖苏文是个权臣,玩弄权术,把持朝政,心狠手辣的程度超乎想象,所以这样的男人,也就培养出了两个权力欲和乃父如出一辙的儿子,泉男生和泉男建。

泉盖苏文压根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两个儿子斗来斗去,他心中属意的继承人,是最小的儿子泉男产,才干也是这个小儿子最为过人。

(写到这儿作者实在忍不住想感慨一下这位泉盖苏文同志给儿子们取的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可惜的是,泉盖苏文中意的这个儿子,却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那么的贪权。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不贪权,才得到了他父亲的喜爱。

总之,泉盖苏文派这两个不合的儿子上战场,实在是大大的败笔。

两兄弟才出家门不远就闹翻了天,各自领兵十万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就……干脆利落的分别败在唐军手中。

不管是李恪还是李道宗,李绩还是程知节,都忍不住感慨,这个在高句丽称霸了一辈子的泉盖苏文,怎么有两个这么不知轻重的蠢儿子?若是二十万大军一起出动,以这二十万兵卒的精锐程度,唐军恐怕很难与之缠斗。

若是对方夺回几座城池,那战局很可能大不相同。

偏偏这对兄弟不和,把军队拆成两半,又彼此较劲,丝毫不顾战场风云多变根本不是能够拿来比赛的状况,哪有不败的道理?而另一方面,百济亡国的消息终于传入了高句丽,而此时张亮等人已经率军从百济方向直接插了过来。

后防空虚!国都告急!还没等泉盖苏文头疼完,军报再到,泉盖苏文的两个儿子率领的二十万军队几乎可说是全军覆没,就连他那两个儿子也当了大唐的俘虏。

到此时,泉盖苏文这个枭雄才第一次有了穷途末路的感觉。

然而真正的穷途末路,还在后面——隐忍多年的高藏派出亲信,在这时候,终于成功杀死了泉盖苏文,而后开城向李恪请降。

他已经不在乎了,反正自己这个高句丽王做的也窝囊了一辈子,如今能杀死仇人,就算亡国也无所谓了。

结果,一路拼杀的大唐军队,到了平壤反而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这座高句丽的都城。

隋朝隋炀帝只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倾尽全国之力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如今他的外孙,居然就这么简单轻松的成功了!之后,李恪留下李绩和李道宗整顿高句丽内政,自己则先率兵带着高句丽王、泉盖苏文的三个儿子班师回朝。

至于泉盖苏文的首级,早已用特殊药物防腐处理过之后随着战报快马飞奔送回长安去了。

尽管接二连三的战报让群臣的精神都十分振奋,然而李恪凯旋的速度之快,仍是再次令所有大臣瞠目结舌。

当然,长孙无忌的火气也是升到了顶峰。

到此时,他终于隐约可以确信,自己派去的人怕是失败了。

如此凯旋回朝,李恪在军方中的声望必将上升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境地,到那个时候,李治的处境可是相当不妙啊……想到此处,长孙无忌忧心忡忡。

他这些日子里,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努力,但是李世民却每每都用打太极的办法来应付过去。

几次之后,长孙无忌也意识到已经无法再行试探。

以他对李世民的了解,相信对自己的用意早已有所察觉。

另外,杨妃的死期也让长孙无忌十分烦躁。

李世民是个重感情的人,这点长孙无忌非常清楚。

也正因为他清楚这一点,才希望能够支持自己的外甥们的其中之一继承皇位。

因为这不但合于礼法,还是最符合李世民重感情这一点的选择。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杨妃死了,那么李世民会不会因此更对杨妃留下的儿子高看一眼——特别是这个儿子现在还立下大功的时候。

没人会忘记李世民收到泉盖苏文的首级时露出了怎样畅快而得意的神情:这个颠覆了大隋的高句丽又如何,还不是亡在我儿之手?李恪回到长安那天,长安城最宽阔的朱雀大街两侧万民涌动,都想要来看一眼这位平定北疆的王爷,究竟长的如何三头六臂。

当然,更多人是希望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亲人,随着这位王爷安全的回到了自己的故土。

在这样热闹如过节的气氛中,李恪的脸上,却是古井无波!回到皇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入宫面见李世民复命交回兵权。

对于立下如此功劳的李恪,李世民自然是一番褒奖,又问了几句军情大事,随即才说起杨晏筠去世的事情来。

……你母亲的事情,朕之前没有立刻告诉你,是怕你在阵前分心。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我如何向你母亲交代?李世民沉沉的叹了口气。

等到之后,你亲去昭陵拜祭一番吧!一三七 丹凤盘旋多算计更新时间2013-10-11 22:34:34 字数:3005李世民的话虽然不近人情,但却也合理,毕竟李恪乃是三军主帅,是决不可能回来奔丧的。

是。

李恪面色沉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儿臣明白,待大军全部班师回朝,儿臣必会择吉日前往昭陵祭奠母亲。

李世民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眼神中闪过沉思的神色。

在李承乾谋逆之后,他已经对自己不如从前那般自信。

从前他坚信对自己的儿子们都了如指掌。

但如今,他却已经没了这份把握。

因为李恪的神色比李世民想像中的还要镇定得多,若不是他眼圈泛红,眼神中泛出痛苦,他当真要以为在那以命相搏的战场上,他这个本来最重感情的儿子,已经被磨练成了冷血的战争机器。

不过,李恪如此反应,倒叫李世民有种隐约的喜悦感觉。

李恪固然如今变得沉稳镇定是李世民所乐见,可是如此一来,父子俩说完正事,便已经相对无言。

李世民觉得这气氛实在僵硬,只得提起了莫迟和孩子们来:你才出征,莫迟那丫头便大病了一场,之后又拖着病体为你母亲侍疾,朕倒是真心庆幸当年成全了你们。

孩子们都很好,你离家已久,想必十分挂念,朕今日便先不留你在宫中饮宴,待你们全家欢叙别情之后再来进宫陪朕这个老头子吧!听到莫迟的名字,李恪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暖意。

多谢父亲,儿臣明日带莫迟和孩子们进宫来看望父亲,儿臣告退。

说罢,李恪干脆利落的告辞而去。

他没有对杨晏筠的去世纠结不休,反倒是叫李世民那满肚子的借口都憋了回去。

宫门前,李恪遇到了等着自己的胞弟李愔。

看到李恪,李愔的眼中这才流露出当年和莫迟初识时那种有些单纯的孺慕眼神。

李愔如今也已经是个青年,早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沉迷茶道,有些任性却又不失天真的小孩子了。

他婚后不久便也因为畋猎无度而被父亲训斥,还被调到父亲眼皮底下的岐州当刺史,历经变故,也已经明白了母亲当初对哥哥耳提面命,对自己不断教诲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而李世民把李愔调到离长安如此近的岐州,似乎也是有意成全李愔能经常回长安和母亲一叙天伦。

李恪在朝臣眼中浮浮沉沉,李愔却老老实实的躲在岐州做个纨绔王爷,只以饮茶狩猎为乐,又广纳姬妾,子嗣的数量,也远超兄长,纵然夭折了数子,膝下仍有四子二女。

在这种环境之下,这对亲生兄弟,并没有走的特别亲近,而是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微妙关系。

然而此时的李愔,却终于无法忍耐,见到李恪的一瞬,就忍不住伸出手抓住李恪的手臂。

哥……这一声,唤得李恪心头剧痛。

兄弟二人相视了一眼,都强行压抑着心头的难过,保持镇定。

毕竟宫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李愔赶来,无非是想早些看一眼征战的兄长。

兄弟俩约好日后一起前去昭陵拜祭杨妃,这才各自离去。

李恪一离开皇宫,便匆匆赶回吴王府,莫迟早已收到了消息,带着三个孩子和全府上下来到府门前迎接李恪凯旋。

今天毕竟是特殊的日子,就连栖玉院中的女子们也有份出席,毕竟她们也是皇家承认的妾室。

不过这些年过来,众女心中早已凉了。

莫迟本就比她们大多数人还要年轻,女子青春易逝,她们又拿什么去争呢?就连洛玘,也在之前王府变故中失了众女的人望,如今不过空占着孺人的位置罢了。

何况这位王妃有胆识有手段,王爷又极力维护,众女只求能在这王府中安生度日,再不敢生出争宠之心。

众人按照礼节迎接一家之主的李恪回府之后,这些女子们再也不像从前,极力想要在李恪面前晃悠渴望得到他的青睐,而是悄无声息的回栖玉院去了。

唯有洛玘走在最后,贪恋的看了李恪一眼,可惜就这一眼,就足以让她再度绝望——她看到众人才刚散去,李恪就不管不顾的将站在他面前的莫迟深深拥入了怀里,然后两人才手牵手的一同走向后院。

看到这一幕,洛玘终是心灰意冷。

从此以后,一直到她死的那日,都不曾再见李恪一面,这是后话了。

李仁已经六岁,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又天生聪明,早在开始就看出父母必定有很多话要谈,于是察言观色的先把想要缠着父亲撒娇的弟妹拉走,也因如此,李恪得与莫迟独处,更无顾忌,丝毫不再遮掩自己脆弱的心情。

莫迟,莫迟……回到房中,李恪不及换下铠甲,就那么直接的再次把莫迟搂紧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低声呢喃。

若是没有了你,我要怎么撑过这一关?坚硬的铠甲硌着莫迟的身子,但在李恪怀中的她却已经感觉不出疼,相反的,她爱怜的伸出手抚摸着李恪的脖颈,头发,耳朵……这个人呐,死穴永远是他所重视,所爱着的人。

而这样的人给他的伤害,也会格外的重。

之前薛延陀一行,李世民的所作所为是一例,而如今杨晏筠的死,又是一例。

想起李世民昔日的算计,莫迟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阴寒。

半晌,李恪才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不能在父亲面前表露出这样的自己,所以我忍得很辛苦。

幸亏你提前让乌卿给我传了信。

不然的话……他微微的眯起眼睛,我不确定自己会怎么应对父亲。

因为莫迟曾说过,她在长安布置得非常稳妥,除非大事,不然不会在战争结束前回去。

所以她突然接到信香召唤赶回长安,李恪终归是心里记挂,差遣狐狸精乌卿打探到底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莫迟在深思熟虑之后,将杨晏筠的死讯早早的告诉了李恪。

她也想过这件事会不会干扰到李恪在战场上的表现,但她亦明白,若此时她隐瞒了李恪,将与李世民无异。

她也相信,李恪不会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就让自己败下阵来。

相反,他会将这份哀痛,狠狠的在战场上发泄出来。

看着表面上看似已经恢复平静,眼中却都是心痛的李恪,莫迟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为德,我知道为母亲的事情你一定很难过,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当面告诉你。

这也是母亲最后告诉我,希望我能传达给你的一件大事。

听到这句话,李恪的眼睛里总算恢复了一丝精明。

母亲要你转达的?不错。

莫迟攥住李恪的手,母亲到最后的时候,终于不再想要让你放弃你所能争取的事情了……李恪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那种惊讶之中很明显的带着一丝惊喜的味道。

这句话对于李恪来说,无异于是破解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心魔。

杨妃再忽视他的感受,再极端,也是他的生身之母,就算相处时间有限,就算她最重视的还是丈夫,但对他的疼爱并不是假的。

所以对于违逆母亲的意思,争夺皇位这件事本身,李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能彻底释然的。

这种感觉虽然不会阻挡李恪决定去争夺皇位的信心,但却始终是他内心的小小负担。

杨晏筠虽然没有明说,但莫迟却将她的这份意思借机挑明,假说是杨晏筠留下的话,也是想为丈夫解除这个心魔。

果然,李恪听了这话,低头沉思了一阵,又想起一直不敢过分和自己亲近,刚刚又对自己欲言又止的弟弟,心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种心境上的变化虽然不能对眼下的局势立刻造成什么变化,但莫迟相信,能够不再为此所桎梏的李恪,以后做起事来,一定会更加大胆,更有冲劲。

到时候,她在大唐重臣中故作贤良王妃布下的棋局,才是时候由李恪去接收那份战果。

想不到,母亲到了此时,居然还是被你说服了。

李恪虽然不知道杨晏筠并没有明说这种话,但也知道母亲思想的这种转变,一定和面前的妻子脱不开关系。

但是莫迟却并没有露出平日被李恪赞赏时那种故作得意或是骄傲的模样,而是忧心忡忡道:母亲之所以改变主意,并不只是因为我的劝说,而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母亲要传达给你的重点,也正是这件事!看到莫迟神色如此慎重,李恪这才发觉不太对头。

莫迟虽然经常为了李恪的未来安危提心吊胆,但大致总还是镇定的,很少露出这种复杂甚至可说是有些不安的表情。

而莫迟的心中,也确实是不安到了极点。

杨晏筠那日单独留下莫迟所说的秘密,可说是莫迟亲手推动之下发生的。

若是这件事的结果不如莫迟所愿,那所谓作茧自缚恐怕也不过如是了。

——李世民,竟已经暗中拟定好了传位的遗诏!一三八 金龙矫矫自有威更新时间2013-10-18 23:52:59 字数:3486【我的天呐,这文写到快结局了,居然头一次卡剧情了,卡的我从上次更新一直到现在风中凌乱了这么久……我是该郁闷啊还是该郁闷啊还是该郁闷啊……】遗诏?这件事着实李恪有些意外。

父亲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听说过哪个皇帝是不在生前就立下太子倾心培养,反而用一纸遗诏来宣布他的接班人的。

即便那些太子们,很少有人能够无风无浪的登上皇位,其他的兄弟们或许会用尽各种办法来与之争抢,可那也是这些皇帝选定的继承人们成为帝皇之前的一种磨练。

成,君临天下;败,便是一无所有甚至丧命的结局。

母亲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曾说她也只是隐约知道父亲已经拟定了遗诏,但遗诏上究竟写的是谁,她也不得而知……莫迟苦笑了一声:为德,你有几分把握?李恪自然明白莫迟所谓的几分把握是什么意思,怔了一怔,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莫迟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实话,不过也同时松了口气。

如果李恪说他有十足把握,她反而会放心不下,知道他是用话安慰自己,反而比现在这样更让人心里没底。

若是没有把握,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这事变得更有把握一些了……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决心。

其实……这个遗诏的主意,是我给父亲出的。

看着李恪,莫迟终于缓缓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想或许这样,才能真的有十足的把握。

当晚,吴王府中格外热闹,李恪得胜凯旋回到长安,莫迟自然安排了接风宴,李愔也带着妻子和嫡子一起来和兄长相聚,也好借机把宫门外没能说出来的话说下去。

为了今天李恪回来这顿难得的团圆饭,又多了李愔一家这样的亲戚,莫迟拿出了自己吩咐木匠定做的大圆桌,全家围坐在桌边,一起用餐。

如此虽然不合唐朝一贯的饮宴规矩,却比平日每人面前一个食案,多了几分温馨之感。

嫂子这儿的东西都新奇的很。

李愔的妻子马氏啧啧感叹。

大家团坐在这桌子旁边,可不比单独一个人一张桌子,各自离着对方八丈远要贴心得多?莫迟笑道:你若喜欢这桌子,明儿我叫府里的木匠给你也做一个去!妯娌二人都不是笨人,知道这对兄弟为了杨妃去世,必定心情沉重,所以餐桌上故意带着孩子们谈些家长里短,让这股温馨的感觉,冲淡两人心头的伤感。

这兄弟俩本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夫人自然也不是那等谨守规矩的脾气,于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圣人教诲,此时早已无人理会。

李愔看看孩子们团团围坐在桌旁低声谈笑,兄长的神色也比刚刚好了不少,心里也觉得高兴了起来,语气也轻松不少,用这桌子,一家人一起吃饭才有个团圆的味道,嫂子果然不同寻常。

弟弟当初就知道哥哥是个有福气的。

莫迟觑了一眼马氏,掩口笑道:也不知哪个悄悄扯了你哥哥炫耀自家夫人煮得一手好茶,还说绝不肯叫第二个人吃了去?这话说得马氏心头甜丝丝的,倒把之前李愔纳妾引起的心火熄了不少。

李恪不动声色的看了妻子一眼,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微微的点了点头。

李愔的眼神亦是十分感激。

李愔和妻子马氏感情原本很好,只是近一年来为了李愔身边美女不断的事儿,夫妻俩心里总是小有疙瘩,莫迟用这玩笑借机开解马氏,兄弟俩自然听的出来。

吃过饭之后,莫迟和马氏识趣的带着孩子们去内院玩耍嬉戏,单独留下李恪兄弟俩在书房谈话。

这些日子,真是为难你了。

看着形容憔悴不少的弟弟,李恪怔忡半晌,终于叹息了一句。

李恪越是能干,李愔就越是荒唐。

只有这样,才能叫人觉得这兄弟俩不会联手合作。

谁都看得出李愔是皇子之中的最大草包,也就不会有人把这位六皇子,当成李恪的助力。

李愔这些日子放纵自己于声色犬马之间,甚至惹得李世民斥他禽兽不如,夺他的王位,贬为刺史。

这些事,李恪知道的时候,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

哥哥说哪里话。

李愔摇了摇头。

当初弟弟不懂事,都靠着母亲和哥哥包容照顾,如今……母亲不在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李恪只觉喉咙哽住一般。

兄弟俩天各一方,联络越来越少,但这个弟弟,显然却已经比任何人都早早的看出了哥哥心中的野心和企图,然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以自污的方式,把李恪的后顾之忧化于无形之中。

他本想过要道歉,可是当弟弟等在宫门外,只为早早确定兄长平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反而辜负了弟弟的一番心意。

哥哥也不用太担心我。

李愔看向兄长,神色镇定,亦没有什么不满。

我可也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做这些事,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这后果……我还承受得起。

只是,叫母亲为我担忧,实在是……愔儿……想起母亲杨妃最后还为自己担忧,李恪的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哥哥也不必多说了。

若是你真的输了,我就算荒唐如此,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斩草除根的道理,只怕你的对手比我们兄弟俩要狠得下心。

李愔轻哼了一声,随即又露出一丝有些调皮的微笑。

况且哥你若是成功……弟弟我还能跟着沾点光呢……哥哥切不可因我而有什么动摇的心思。

李恪苦笑。

想不到他本想劝慰弟弟,反而倒被弟弟鼓励了一番。

但是李愔说的很对。

他们是兄弟,这种演戏,能骗过所有的朝臣,甚至能瞒过父亲李世民,但是只有他们这些兄弟才知道,杨晏筠的这两个儿子,不论进退,都是会永远站在一起的。

第二日,李恪带着赫赫军功,同出征的将领们一同上朝,并历陈各位将领的功绩,自己的功劳反而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如此一来,是李世民封赏时,便是李恪所得最少。

尽管众将都想为这位年轻的元帅表功,但是他的身份偏偏敏感特殊,这些当兵的大老粗也不是傻子,还是没有开口。

不过当晚,李恪的吴王府里就迎来了一位贵客兼稀客。

元帅。

程知节走进来的步伐虎虎生威,丝毫看不出已经人到中年。

这近一年的征战下来,他早已不用吴王称呼李恪,代表着这员虎将对于李恪带兵的认可。

程将军。

李恪看到程知节暗中来访,便知道之前房玄龄所说铺路之事已经成了十有八九。

俺老程是个粗人。

程知节大剌剌的坐下,并不客气,但眼神却锐利之中带着精明。

粗人便不会说好听的话,老程只知道,和俺一起上过战场拼过命流过血的,那就是自己人。

今天便是来自己人这里讨点酒菜吃。

这自己人三个字,意味深远,李恪心知肚明,也不揭破,吩咐厨下送上酒菜,就陪着程知节随意的边吃边侃起来。

两人扯天扯地,不动声色的聊了一阵,各自心里都有了默契。

程知节借着酒意,把自己这边有意靠向李恪的将领都绕着弯借着闲话家常都说了一遍之后,酒足饭饱,满意的准备离去。

对了,瞧俺这记性。

临走时,程知节才一拍脑门,老李叫俺给你带封信。

老李?李恪愣了一下,才明白程知节说的是李绩。

李绩这封信上只有七个字:一时误,不误一世。

看着这封信,程知节在时还一直保持镇定的李恪终于忍不住笑了。

李恪去萧瑀府上看望萧后,已经是他返回长安的第三日了。

老太太因为女儿去世的事情也已经卧床不起。

这个一辈子经历了无数风波的老太太,这次见到李恪时,竟说出了一席惊人之语:恪儿,我这辈子,父亲是皇帝,丈夫是皇帝,儿子是皇帝,女婿是皇帝,只不知道……我这外孙,会不会也是个皇帝?我撑着这一口气活着,就是要把这结果看清楚,将来见了你娘,也好告诉她,她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结局?你明不明白?恪儿明白。

李恪知道萧后是默许了萧瑀帮助自己夺位的事情,郑重的给外祖母磕了三个头。

他很清楚,外祖母此时最在乎的就是萧瑀这个弟弟,这个她唯一可以去安心亲近的亲人。

萧后的亲孙子虽然也在长安,可为避嫌疑,祖孙俩竟是不敢时常相聚。

萧后当初不许他争,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萧瑀——李恪若参与争储,萧瑀势必无法独善其身。

你去忙吧!说完这些,老太太便合上眼睛,不再开口。

李恪又望了一眼床上苍老虚弱的外祖母,这才告辞去寻萧瑀去了。

这密诏的事情,他必须和萧瑀说一说。

果然,萧瑀也被这个消息惊到,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陛下写下遗诏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我想,不会太多,至少长孙无忌都不知道。

想起这两日上朝时长孙无忌的神色,李恪便做了如此判断。

那种不安心的模样,决不可能是胸有成竹的情况下装出来的的。

长孙无忌为了让李治更有胜率,这几个月来竭尽全力调,教李治,也算小有成就。

李恪才回来几日就发现李治比过去大胆敢言了不少,李世民看向李治的眼神也比过去满意得多。

若是陛下当真因此属意晋王……想起最近李世民的态度,萧瑀的眉头也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那我们就只能考虑最坏的结果了。

若是真到那一步……李恪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和决绝:无论如何,那封遗诏上的名字,只会是李恪……也只能是李恪。

甚善。

萧瑀紧锁眉头,捋捋长髯,微微的点了点头。

李恪能够下定这份决心,他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终于消失无踪。

在面临威胁时动摇、心软、不安……若是李恪当真有这种苗头,他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帮助李恪是否正确了。

幸好,这位吴王轻松简单的,便过了萧瑀心头最后的一关。

一三九 逆天改命何所惧更新时间2013-10-20 23:25:26 字数:3492李恪从萧府回到吴王府的时候,莫迟正陪着孩子们一起玩。

专供孩子们玩耍的房间里整个地面都铺着又软又暖的毯子,母子四人都围坐在矮桌旁,桌上摊着剪裁好的白纸。

李恪并不意外会在这儿看到妻子,莫迟这几日连洗澡穿衣都对李环和李琨这对龙凤胎亲自照顾,希冀能够在母爱上能多弥补一下这两个孩子。

长子李仁虽然早熟聪明,但也才六岁。

想到自己时常丢下他们东奔西跑,莫迟纵不后悔,也觉得有些内疚,所以这些天李恪忙着暗中为征战高句丽的事情收拾局面,而莫迟却专心致志的在府中陪伴孩子们。

父亲!看到李恪回来,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你回来了?嗯,你们不用管我。

李恪按住莫迟的肩膀不叫她起来,也阻止了要起来见礼的孩子们,反而温柔的笑了笑,自己也席地坐在一旁。

莫迟也回了李恪一个微笑,继续指点孩子们折纸。

李恪在一旁看莫迟教孩子们折纸的慈母模样,心头涌上淡淡的温情。

刚刚在萧家,他和萧瑀尽心竭力的推演了半天朝中形式。

这种局面,稍有疏忽,就可能一败涂地,两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谈得都是让人精神疲惫的话题,如今那种疲惫感却在一瞬间都已经被治愈了。

父亲,你看这个,母亲才教我们折的纸鹤。

李环是三个孩子之中唯一的女孩,李恪平时对儿子的要求比较严格,但对这个和莫迟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儿却是宠到了骨子里,父女俩相处的时间虽少,可也就只有李环最敢在父亲面前撒娇。

这是大哥折的青蛙,这个是二哥折的兔子……李恪仔细看着这些有趣的小东西,每个用纸折成的动物上都由李仁还有些稚嫩的笔迹写着动物的名字,认字折纸,一举两得,不禁赞赏的看了一眼莫迟:难怪父亲也叫你去教孩子。

莫迟笑了笑,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暗暗的向女儿比了个大拇指。

李恪进来时眉间还有着淡淡的川字纹,看得出他这几日回到长安,心思都不轻松。

让女儿撒撒娇,缠着他玩一会儿,总好过他这样让脑袋不得闲。

李恪对于局面的严重性没有隐瞒莫迟,这次萧后的表态,他也毫无保留的说给了莫迟听,最后才道:我打算先回安州一趟,这边的事情,就交给萧大人和房大人帮我处理。

也好。

莫迟点点头。

最近李恪风头太盛,他就算是把功劳全推给下属的将士,也不能改变他才是这三军的主帅这一事实。

若李恪继续留在长安,做起事来反而有些太引人注意。

不过宫中有些事情,我还需要去确认下。

你莫非是想去打听遗诏的事?李恪皱起眉。

他知道莫迟的毛病,嘴上总是说的轻描淡写,做事却大胆得令人吃惊,等他想为她提心吊胆时,事情都已经板上钉钉了。

还是又打算去冒什么风险了?被李恪掌握本性的莫迟无奈的笑笑:我哪有这么不知轻重。

不过,你说的倒也不算错。

我确实想打听下遗诏的事情。

母亲提起遗诏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我觉得,母亲不应该知道父亲拟定遗诏的事情才对,但她偏偏就知道了……莫迟眨眨眼,不瞒你说,我还是有些办法的,我也不会亲自做什么危险的事。

我知道你能干。

李恪晓得莫迟不欲在自己面前提起杨晏筠曾一度被李世民冷落的事,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不过,等祭拜过母亲,我们就要回安州了。

时间短暂,若是打探不到什么,也不要太勉强。

这些年莫迟独自做了不少事情,李恪自忖对妻子的手腕能力,还是信得过的。

几天之后,李恪和李愔选了一个宜祭扫的好日子,带着妻儿前往昭陵,祭奠杨妃。

这件事李恪也已经向李世民禀明,并且说明祭祀母亲之后就打算暂回封地去。

李世民并没有挽留李恪夫妇,倒是开口留下了一个叫李恪意想不到的人:李仁。

仁儿这孩子聪明孝顺,朕很喜欢。

如今宫里也寂寞的很……李世民的语气很有些萧索的味道,恪儿,朕想留下仁儿这个孙子同朕做做伴,你看如何?再说有这孩子在,你们夫妻俩也能想着早点回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免得窝在安州逍遥快活,都忘了你这老父亲还担着家国重担了。

这……李恪愣了一下,心中暗暗苦笑。

皇帝开口留人,谁能拒绝呢?更别说李世民还怨妇似的给了一堆理由出来……父亲厚爱,儿臣不敢推辞。

就让仁儿替儿臣尽孝父亲膝下。

莫迟知道这事时,木已成舟,事情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

李仁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只凭着李世民的一句话便要单独留在长安,住在环境复杂的皇宫里,实在叫李恪和莫迟放心不下。

为了这事,夫妻俩把回安州的时间都推迟了几日,打算紧急为儿子恶补一番皇宫生存的功课,生怕将来出了什么事情夫妻俩鞭长莫及。

不过真的开始补课之后,李仁的表现却让夫妻俩有种惊喜的感觉。

这孩子继承了父母双方天性中的优点,既有李恪的机灵,又有莫迟的沉稳,加上头脑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多少叫人放下心来。

李恪将杨乘一家留在长安陪伴李仁,这才同莫迟带着龙凤胎回了安州。

两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次回去,怕是他们最后一次以退为进,等到再次返回长安的时候,也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到了。

安州这边算是李恪的老巢,有不少事需要他亲自回去处理。

即使事情走到最坏的一步,这里也会是最后的根据地,容不得有半分差池。

之前曾在军中为李恪担任文书工作的崔执和郝处俊都因为这次军功而得了官位,虽然目下官职还不高,但也已经算是脱离了吴王府幕僚的身份,成功进入了朝堂。

唐观和许圉师也因李恪回到安州而有余暇进京赶考,至于令狐平则放弃了进士考试,死心塌地的决定追随李恪身边为其分忧解劳。

到了此时,这几个李恪最初的班底,当然对自家王爷的野心心知肚明。

几个人的行动,目的也都是为了能够帮上李恪的忙。

若李恪真的成功,焉知他们不会是将来的房玄龄杜如晦之辈?不过李恪对莫迟提起此事之后,在莫迟看来,这无疑是有更多人将性命,压在了李恪逆天而行、改变命运的这条路上。

莫迟当年曾经傻乎乎的以为,这件事不过只是牵连到自己和李恪、乃至于他们的孩子们,但现在她早已明白,这样的争斗,绝不是他和她两条性命就能承担得起的。

这份负担,让她忍不住反省,自己私下的举动是不是太过轻率,太过大胆?小姐……莫迟胡思乱想的时候,为莫迟卸妆梳头的瑶华却突然停了下来,语气说不出的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

这是……莫迟回过头,朝瑶华的手中看去。

原本如瀑般的乌黑发丝之中,隐隐约约竟然出现了几丝白发。

莫迟眼下不过才二十多岁,何至于就生出白发来?也难怪瑶华满脸的惊讶和意外。

然而发现这一变化的莫迟却显得异常平静……这就是法术反噬的效果吧……莫迟摸了摸眼角,这里似乎也出现了些许淡淡的皱纹。

察觉这一点的时候,莫迟居然忍不住笑了。

这次,这只狐狸似乎没有欺骗我,只是不知道,我会老到什么程度呢?当日乌卿的话犹然在耳:你身为凡人,非要逆天而行,以狐族法术藏匿行踪、增强体质、千里奔波……如此折腾,必将牺牲你生命本源的力量,也就是人间常说的寿元。

你当真要折寿走这一遭?不碍事。

莫迟随手捏住一根白色长发拔下来,人都会老的。

瑶华心里觉得奇怪,但看到莫迟那种怅然神色,却不敢多说,匆匆帮莫迟将头发梳好,又伺候她换上睡衣,这才告退离去。

我从回到大唐就开始逆天而行,逆天而行的,又何止利用法术这一件事?躺在床上,莫迟犹自下意识的把玩着手中那根白发。

她从接受李恪的心意开始,就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了这种时候,哪里还会被什么逆天的报应吓到?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看着手中的白发,莫迟突然想起了李太白的诗来,顺口嘟囔了一句。

自从卷入李恪的世界之后,她平日回忆史实,却极少忆起这些用不到的千古名篇,但今晚却思绪万千,心绪不宁,蓦然想起这一句来。

睡在莫迟身边的李恪原本已经有了几分睡意,偏偏听到莫迟嘴里嘟囔的句子,不禁想起当年莫迟写着的那首咏菊诗,迷迷糊糊的伸手环住妻子的腰,笑道:这些年再没听你写过诗,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你没睡着么?还是我吵醒你了?莫迟被吓了一跳,尴尬道。

她一直顾忌着不说,就是不想做文抄公,想不到一时疏忽还是被李恪听到。

这首诗做完了么?李恪却兴致盎然的追问起来。

莫迟无奈,只好将《将进酒》全篇背了一遍。

李恪赞道:好诗,真是好诗,称之字字珠玑也不为过,莫迟,你有这才华,平日怎么不多写几篇?诗词之类,不过是偶然有感而发,平日硬是要写,便写不好了……莫迟一边随口敷衍,一边觉得奇怪。

李恪虽然嘴上称赞莫迟,语气轻松,但神色却格外紧绷。

他不动声色的握着莫迟的手掌,用手指在她的掌心轻轻的划着,莫迟说话间,李恪也正巧划到最后。

——刺客?!莫迟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语气却依然如常。

所以,我平日不太写这些的。

一四零 勿论生死誓相卫更新时间2013-10-23 0:26:50 字数:3463刺客?莫迟眨眨眼,探究的看着李恪,不明白他是怎么发现的。

不过此时当然不是解答的时机,遇到这种情况,李恪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紧绷和严肃,似乎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迎上莫迟探究的视线时,李恪突然计上心来,语气忽然变得暧暧昧起来,充满了情欲的味道:想不到我李恪的夫人,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才女……反正醒了,我们不如……给环儿琨儿他们添个弟弟妹妹如何?说着,竟是欲言又止,反而亲昵的凑到了莫迟身边,搂着她的腰肢,靠近她的颈边,双唇轻啜,发出亲吻的声音。

莫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配合的把这场戏演了下去,发出低低的娇吟声,带着一股欲拒还迎的羞涩。

两人低声调情,拥在床上打滚,床榻发出轻轻的吱呀声,似乎在宣告着此处正要演绎着一场活春宫。

房顶上,两个潜伏着的刺客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了猥琐的笑意。

这位吴王可是上过战场的,真正是文武双全,说不定就有还击之力,可是男人嘛,某些时候通常特别的脆弱和不提防,那才是下手的好时机!这两位虽然被房间里的声音搞得心痒难耐,但总算知道不能打草惊蛇,忍着没有揭开瓦片偷看房间里的情况,也多亏如此,李恪现在的动作才没有被察觉。

听上去正在享受温香软玉的李恪,此时正侧着身子躺在床榻最外侧,整个人都滑到了床脚的位置。

虽说有夫妻俩演戏的声音做掩护,但他依然谨慎的没有起身,而是动作极轻的伸腿,用脚趾勾住了挂在床边的一柄宝剑。

只是宝剑毕竟是金属打造的,李恪只用脚趾去拎,自然有些吃重不住。

就在宝剑发出当啷一声的同时,莫迟的娇呼也蓦然加大了音量:呀……这一声当真是百转千回,将宝剑发出的细微声音全都遮了下来。

李恪却忍不住笑了:夫人这一声,真是叫得为夫骨头都酥了……莫迟脸红的瞪了李恪一眼,她自然听得出,这次这句话可是真的了。

不过虽然眼下李恪持剑在手,两人仍不敢大意,一边卖力演戏,一边提防着刺客不知何时便会发起的突袭。

李恪虽然刚刚还和莫迟开玩笑,但心情却很沉重。

自己呆在自己的王府里,却被刺客无声无息的摸上房顶,而且现在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莫迟……他从拉着莫迟演这场戏开始,就明白刺客到底想等什么时候动手。

他用这办法麻痹对方的同时,也是希望利用这个时间能拖出一个办法。

然而这一次,似乎除了硬抗,便已经再无其他任何办法。

小心。

李恪用口型对莫迟叮嘱了一句,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莫迟安然无恙。

然而此时此刻,莫迟却也是同样的想法。

莫迟也明白,那刺客迟迟不肯进攻,等的一定是那销魂的一刻。

眼前的局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恪有事。

夫妻俩虽然没有挑明,心中却都暗暗打算要保护好对方。

在这种默契之下,这场戏也终于如所有人所愿的演到了高潮。

!其中个子较高的黑衣刺客率先刺破房顶冲进来,他冲下来的地方,正是床的上空。

然而李恪和莫迟早有预料,自然不会乖乖留在床上等他杀。

李恪矫健的一跃而起,持剑已经站起身来,两人半空之中便已经对上了招,刺客没有料到对方会等着自己,迟疑了一瞬,肩头已经被李恪狠狠的刺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较为矮胖的刺客则从窗口踢破窗子冲了进来,也直奔床边。

他进来之前,还满肚子的绮念,想着是不是能目睹那位大名鼎鼎的吴王妃衣不蔽体的香艳场面,谁知才进来,却发现房间里自己的同伴已经和李恪打成一团,而且显然落在下风!不好,陷阱!这家伙反应也算灵敏,眼见李恪勇猛,手中又有兵刃,心思就转到了莫迟身上。

李恪和莫迟都没想到的是,对方行动的目标,其实不止是刺杀李恪,还有就是要绑架莫迟。

这矮胖子视线环顾,发现莫迟似乎吓得不轻,畏畏缩缩的躲在墙角,顿时嘿嘿笑着,朝莫迟掠去。

李恪眼看另一个刺客瞄准了莫迟,心里大急,手中青锋舞出朵朵剑花,但高个子却拼命缠住他,矮胖子才走到莫迟面前,刚想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却发现这个一脸惊恐的女人,右手握着一根金簪,正瞄准了自己的脖颈处。

原来刚刚高个子冲进来的时候,李恪起身迎敌,而莫迟则觑准这一空隙,冲到梳妆台前,将金簪抓到了手中。

看她的架势,只要这矮胖子打算出手,她便会当即死在他面前一般。

然而矮胖子却发出了一阵轻蔑的笑声。

他专门练的便是拳脚功夫,甚至不用兵刃。

以他的武功,以两人之间的距离,这女人就算在他面前想要寻死,他也有足够的时间阻止。

他不欲耽搁时间,闪电般的伸出手,扭住了莫迟攥着金簪的右臂。

——也就在同时,他只觉得小腹一痛。

低头看去,小腹处居然赫然插着一支簪子。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那惊恐女子并不只是右手里握着金簪,左手里也同样藏有一支簪子,只是她一直做出惊恐害怕的神情,紧张得几乎缩成一团,又用长袍宽袖挡着,根本让人想不到,她其实真正的目的不是伤己,而是伤敌!矮胖子武功再高,莫迟这一招有心算无心,终究还是伤了他。

突然受此重伤,惊怒交集之下,矮胖子低吼一声提掌便要向莫迟击出。

他虽然受伤,但这一下子,也不是莫迟可以硬抗的。

兄弟不可!矮胖子是背对李恪和高个子的方向,加上双剑碰击的声音阻扰,高个子并不知道同伴被莫迟暗算受伤,急忙出声阻止。

也就是他这一分神的功夫,李恪成功脱出战局,回转过身,只见莫迟衣襟似有血迹,顿时目眦欲裂,提剑便朝矮胖子的后心刺去。

要说也该这矮胖子倒霉,他刚被莫迟刺中小腹丹田,全身气息正乱得不行,想出一口气,又被同伴喝止,这一晃神的功夫,李恪又已经杀到他身后。

等他反应过来再想还击时,转身朝李恪打出的一掌早已经没了平时的威力,被李恪当胸一剑刺入,当即倒了下去。

高个子也没想到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事情就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他从李恪身后追来,此时也已经不顾一切,拿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谁知眼看着李恪就在眼前,却突然觉得左眼一暗,紧接着便是令人难以忍耐的剧痛,令这个七尺男儿竟然发出了一声哀嚎,剑招自然也失了准头。

李恪则本能的回手一剑,贯穿了高个子的喉咙。

直到此时,他才定神看向这突然哀嚎的高个子——他的左眼上,刺着一枚金簪。

原来李恪冲到莫迟身边,杀死矮胖子,解了莫迟的围,但自己的后背也露出了极大的空当,高个子当然不肯放过。

莫迟心急之下,掷出了右手中那根金簪,正插中高个子的左眼。

夫妻俩关心的都是对方面前的敌人,反而阴差阳错之下,诛杀了敌人,赢得了生机。

莫迟……李恪迈过尸体,走到莫迟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

被李恪搂住肩膀的瞬间,莫迟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上过战场,看见过尸体,但那毕竟还有一些距离,而这一次对方的目标却是自己,如此冲击之下,她迫切需要转移一下自己的思绪。

看着脚下仍在汩汩流着鲜血的尸体,莫迟声音有些沙哑的问。

……你是怎么发现有刺客在我们的房顶上的?我听你念了那首《将进酒》之后,发现了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别人的呼吸声。

李恪道。

这首诗韵味深远,那两个刺客听到这般句子,也难免在一时间错了呼吸,偏我那时候猛然醒来,下意识的异常警觉……两人对视一眼,都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要不是莫迟突然念出《将进酒》,李恪早该沉沉睡去,两个刺客也不会露出马脚,这一关还能这样有惊无险的逃得过去?他们的确是太大意了。

按理说,李恪自己的手里也有相当一部分密卫的力量,但是他多年来都自由自在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人守着,也从来都没有把这股力量分出一部分来给自己做贴身保镖,仅仅是选了几人作为亲卫留在身边,而且关系亦仆亦友,几近家人。

这种关系平时相处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是时间久了,遇到某些紧急情况下,这种亲密的关系,反而会成为守备松懈的契机!而莫迟亦没有想到李恪会在都督府中再次遇刺,她听乌卿提过,说长孙无忌并没有想要李恪的命,因而松懈大意,更相信都督府之中远比沙场上安全,丝毫没想过对方居然会杀上门来。

换句话说,安州都督府这个李恪和莫迟自以为的大本营、大后方,反而成了差点收取两人性命的阎罗殿!莫迟,召唤乌卿的信香你还有吧?点起来,叫乌卿过来……看着地上横躺着的两具尸体,松了口气的同时,李恪才觉得自己真是全身脱力,坐倒在床榻边。

两个身手不凡的刺客,竟然失算了在妇人的金簪之下,不能不说是极大的讽刺。

这场战斗结束的速度之快,叫李恪都没有想到。

李恪不禁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莫迟,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袍。

此时的她,很难让人想象得出这两人之死,有一半功劳都要归功于她。

王爷房中闹出如此动静,自然惊动了安州都督府的护卫们,当然也包括许风和孙达两人。

闻声赶来的许风和孙达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均是脸色惨然,只恨不得自己以死谢罪才好。

当初在战场上李恪被刺,还可以用变生肘腋猝不及防来找借口,但如今被人摸进王府,甚至就趴在自家王爷的房顶上,直接发起刺杀,还是王爷手刃刺客。

如此一来,要自己何用?一四一 素手催发鲁连箭更新时间2013-10-25 17:09:17 字数:3584看着一脸羞愧的许风和孙达,莫迟只是抿了抿嘴,并没有开口。

虽说这两人跟随莫迟的时间亦是不短,但和李恪在一起时,她从来不会抢先开口吩咐什么。

纵然李恪准许她肆意妄为,放任她手握着相当的权利,但在外人面前,两人之间做主的人,当然必须也只能是李恪自己。

尸体……就先放在这里不要动,你们把这里看守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李恪面沉似水的吩咐。

莫迟,还有你们都跟我去书房。

留下卧室的残局交给侍卫看守,许风和孙达跟着李恪夫妇来到了李恪的书房。

才进房间,两人便跪下请罪。

王爷,属下该死。

竟然叫刺客混进府中……算了,现在暂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李恪没有发怒,也没有训斥二人,而是淡淡的说道,眼睛却看着莫迟点燃了那根召唤乌卿的信香。

现在要紧的,是要处理好现在这件事。

本王觉得这些刺客,应该还有同党。

许风,你立刻去城门,将这两名刺客的形貌描述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目击到他们进城。

不过他们既然来刺杀本王,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让人记住。

孙达,你去把今天负责巡夜的家丁和侍卫都排查一遍,没有内应,这两个家伙恐怕还没这么容易摸到本王的房顶上。

是!两人不料李恪还肯将这事情交给他们处理,喜出望外的应了下来。

唉……真不知道师傅若知道这事情之后会发多大的脾气。

出了李恪的书房,孙达才长叹道。

我们要不要写信去请罪啊……许风摇了摇头,请罪是要请的,信却不能写,这件事被师傅知道了一定会急的跑来安州,到时候王爷恐怕更饶不了我们了。

杨伯和杨夫人的年纪日长,李恪不忍他们跟着自己奔波,才让他们老夫妻和杨乘一家都留在长安。

若是被杨伯知道自己的徒弟们出了这种纰漏,只怕以他的火爆脾气,非连夜赶到安州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出彼此眼中的惭愧,急匆匆的分手办事去了。

莫迟……打发走了许风和孙达,李恪这才转向莫迟,但他的表情很快从刚刚的严肃变为了温柔,笑道:算了,现在就是叫你去休息,你也不会听话的吧!如你所说,我现在哪里睡得着?莫迟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我现在可是害怕的很呢,没有你在身边,就吓得不敢睡啊……你这家伙有这么胆小么?李恪还没开口,突然有一个声音插嘴道。

乌卿,你来了!李恪站起身迎了上去,极其自然而不着痕迹的把莫迟挡在自己的身后。

乌卿对莫迟那种言谈无忌的态度他在高句丽时已经司空见惯,不过这仍然让他觉得不舒服,惟有尽可能避免让两人过分接触。

今日这根信香,也是乌卿最初交给莫迟,而莫迟又转交给李恪的。

莫迟含笑看了一眼丈夫。

李恪对乌卿的醋意,她大约感觉得到,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把信香交给李恪。

虽然乌卿自从公开在李恪面前露面后就没再偷偷来见过莫迟,但她仍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为了这只神出鬼没的狐狸对自己生疑。

何况,她还借着乌卿的名义对李恪撒过谎,把自己对未来的预知,全推给了这只狐狸。

为免谎话拆穿,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反客为主,先把话说在前面。

乌卿却仿佛浑然不觉:王爷,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刺杀我。

面对乌卿,李恪并不端架子,简单直接的介绍,你不是可以从刚死不久的尸体上查探消息么,所以我才急忙叫你来。

我知道了,尸体在哪里?乌卿点点头。

我带你去。

……我,就不去了。

我在这里等你们。

莫迟出乎意料的开口,让李恪忍不住笑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看来,她还真的在害怕嘛……乌卿则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莫迟,也叫李恪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一点。

尸体还按照原样陈尸于李恪和莫迟的卧室,由侍卫严密看守。

不过刚刚还鲜艳的血迹,此时已经开始暗沉,变成了红褐色。

啧,真惨。

乌卿毫无同情之意的感慨了一句,随即对着尸体伸出手,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刺客,是李治派来的。

半晌,乌卿睁开眼睛,出乎李恪预料的说出了令他意外的答案。

李恪的瞳孔猛地一缩:竟然是李治?!没有错么?就算是乌卿说出的答案是李世民,李恪也不会这么吃惊。

但是那个从小性子颇为优柔寡断又耳根软的小九弟,竟然会对自己下如此毒手,实在是叫李恪大感意外。

李恪与李治年龄相差不小,又非同母,但李恪天性爽朗热忱,对这个九弟爱护有加,之后莫迟又为他做过老师,关系尚算亲近,谁曾想他竟能狠下心派人下毒手?没有错,而且,这些人不想伤害莫迟,他们想活捉她。

乌卿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似乎对于李恪的怀疑感到好笑。

听了这一句,李恪的脸色就变了。

不错,这就足以证明乌卿非是胡言乱语了。

仔细想想,那个胖子想要伤害莫迟时,和自己正在打斗的那个高个子为什么要阻止?既然是刺客,杀一个王爷也是杀,杀了王爷和王妃灭口不是更干脆么?尤其莫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活捉……李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

难怪乌卿表情如此古怪反常。

不用乌卿再说下去,李恪也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又或者说,他完全能想到这两个刺客……不,是李治在打算些什么了。

活捉莫迟,活捉之后呢?李恪咬着牙,紧握着拳头忍耐着这滔天的怒火。

没有任何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没有任何男人能容忍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好弟弟,真是我的好弟弟……哈哈哈……李恪怒极而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

李治,本王与你誓不罢休!李恪的声音极低,仿若自言自语,但是乌卿自然能听的清清楚楚。

李恪语气中的森森寒意,让这只狐狸精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还有呢?他们是怎么混进安州,怎么偷偷潜入都督府的?李恪平日对乌卿很是客气,但这次却第一次用了那种吩咐的语气,显然这股火气已经把他作为皇子的高傲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还有,他们既然打算绑架莫迟,那就有同伙在外面接应,同伙在哪里?买通了府上家仆,代替家仆悄悄化妆潜入,等了解王府内的布局之后再趁夜行动。

那些家伙暂时藏身在东三街的一家名叫福源的客栈里。

乌卿收回手掌,这事,王爷有什么打算?我们先离开这里,以后的事情,再安排吧……再有,这件事不要告诉莫迟。

李恪转身离去,不想再看一眼这两具死在自己同莫迟手中的尸体。

我明白了。

乌卿点点头,没别的事,我就先回长安了。

另外……世子很好,之前他回了一趟王府,见了我一面。

哦?听到儿子的话题,李恪的怒容稍减。

世子要我转告王爷,他在皇宫里过的很好,陛下很疼他。

说完这句话,乌卿便化作一缕黑雾,消失不见了。

站在书房门口,李恪调整了一下心情,确信自己的脸上不会泄露自己的心思之后,才推开书房的门。

我回……你在做什么?眼前的场景,让李恪吃了一惊。

莫迟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旁边则放着刚完成的信笺和信封。

这些信,你安排人手送进长安吧!看到李恪回来,莫迟指指自己辛劳的成果。

这些信是……李恪困惑不解的拿起这些信。

信封都没有封口,但出于对莫迟的尊重,他并没有拿出来读。

你可以看,那是我的密信。

莫迟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伤感,我也没想过这东西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这是什么?李恪如莫迟所言的拿出信来,上面写满了莫迟之前所用的拼音字母,但却无法按照拼音的规律拼出来,李恪看的更加一头雾水了。

这是一种……新的文字。

看到李恪困扰的模样,莫迟忍不住莞尔。

如果李恪有机会穿越一次,就会知道这东西叫做英语了呢……虽然一样是用拼音字母,但是用法和拼音并不一样。

所以,即使流落到别人手中,对方也看不懂。

等下,你用了这么大的心思……这些密信你是写给谁的?莫迟信口说了一串人名,都是朝中重臣或是世家门第家中的子弟。

李恪听得目瞪口呆,很明显,从这熟悉的程度看,自家妻子和这些人的联系绝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中不少人他平日还听莫迟提过,说和他们的夫人有来往。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女眷们之间的交际,现在看来,自己竟是想得太简单了?但是这些人……我之所以与他们联络,是因为我是他们的老师。

莫迟看向李恪:而你是他们的一个选择。

李恪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萧大人会那样问你。

他恐怕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了?若有心留意,我同这些学生的交往并不难查到。

我想,就连父亲也是知道的。

这件事相当的光明正大。

这些家族也愿意他们与我来往。

莫迟点点头,但又有些自嘲的笑了。

当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进国子监的学生愿意拜我为师?还不是因为……我是吴王的夫人?谁敢保证,吴王将来不会成为皇帝?这句话听得李恪有种心情复杂的感觉。

原来,不管自己争,还是不争,这些世家大族,都没有忘了在自己的身上下一注,只不过当年这些家族做出决定时,恐怕还是未雨绸缪的成分大些。

所以莫迟提到的人名,在这些世族的家系之中也并非特别重要的一支或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

不过,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愿意选择绑在你这战车上。

莫迟认真道:他们都是庶子,就像令狐平、唐观和崔执他们一样。

我写这些信,就是要让这些人动起来。

他们光是表态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动起来?会有这些人,替我们看着李治,盯着李治,他的一举一动,对我们从此不再是秘密。

莫迟语出惊人,为德,那些刺客,是李治派来的吧?【本文完结进入倒数阶段!】一四二 不为家翁争椿龄更新时间2013-10-27 3:47:19 字数:4877李恪看着一脸平静的莫迟,喉头微动,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对莫迟隐瞒,一方面是不希望李治对她的妄念为她所知,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她知道李治竟然如此狠心的想要兄长的命之后伤心,毕竟她与李治之间还有一分师生情。

他同她夫妻多年,很清楚妻子面冷心热的脾性。

见到李恪意外的神色,莫迟露出一丝苦笑:从那两个刺客对我手下留情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幕后主使是李治了。

若是长孙无忌派来的刺客,何必这般缩手缩脚,早连我一起杀了,反倒干净。

若他们对我毫无顾忌,刚刚的危机也没这么容易化解。

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李恪恍然,以莫迟的聪慧,自是早已发现那两个刺客的手下留情,并从中推敲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不过这样也好,莫迟自己猜出了幕后真凶,以为李治虽然为了争夺皇位能狠心对兄长下手,却还念着那份师生情就够了,他不想说出来,叫莫迟知道李治心里还抱着那样龌龊的念头。

因为行动迅速,加上乌卿的情报来的及时,许风和孙达戴罪立功,将潜藏在安州城里接应两个刺客的其他同伙一举揪出。

这些人男女老幼俱全,扮作一家来安州投亲的模样,若非知情,实在很难察觉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本就是死士,一见自己被发现,立刻想要咬破牙齿里的毒囊自尽。

但许风和孙达身手非凡,还是在这关键时刻分别下了其中两人的下巴,抓了两个活口。

不过李恪虽然抓了活口,却并未打算此时将这件事闹开,而是将两人秘密关押在了府邸之中。

刺客全军覆没,李治下一步有何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莫迟令人送出去的密信已有了收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愿为李恪做耳目,其中一条消息就是晋王最近似乎心情极差,对王妃王氏也是依旧疏远,只独宠孺人萧氏,萧氏接连诞下子女,风头一时无俩。

另一方面,薛直也从长安带来了李仁分别写给父母的信。

一见是薛直亲来送信,莫迟心里便有了数。

薛直和杨乘等人不同,乃是莫迟自己亲自从杨伯训练之人中挑选出来的亲信,他来送信,可见是自己让儿子留意的事情有了答案。

李仁自幼聪颖过人,又深得父母悉心教导,虽是孩童,也隐约知道父母暗中图谋的大计。

这次他独自留在长安,莫迟便将一件事情交给了儿子负责,那就是留意一下皇帝身边的那个武才人。

小家伙被敬爱的母亲如此信任,心中格外自豪,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做的格外漂亮。

关于武媚娘的事情,莫迟没有对李恪说过。

自从发现武媚娘现在的境遇似乎要比历史上记载的更受李世民宠爱开始,莫迟便对武媚娘加倍上心。

也许是因为她对于这个历史上可谓是最厉害的女人心存忌惮,又或者,这只是一种女人本能的顾忌。

莫迟毫不怀疑,历史上的武则天可以在李世民病重时勾引李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那现在的武媚娘就能够傍上李恪作为她未来生存的本钱。

早在杨妃提起遗诏的事情之后,莫迟就隐约觉得这件事和武媚娘有关。

她特意询问了李仁,果然之前武才人经常来拜会杨妃。

杨妃有多不喜武才人,莫迟这个做了多年儿媳的人是知道的,两人之间本不该有所来往,如今居然几次容许对方到自己宫中拜会,其中必有反常!想到之前自己在宫中时武媚娘的主动交好,莫迟觉得房玄龄接到的神秘密信、李世民写下遗诏的事情被杨妃所知……这点点滴滴的背后,似乎都离不开武媚娘的影子。

果然,李仁的来信也验证了这一点,武才人确实在李仁住在皇宫的这段日子中诸多照顾,刻意讨好。

说起来武媚娘的手腕本来收拢李仁一个小孩子的心还是足够的,偏偏莫迟之前叮嘱李仁对武才人多加注意,有了亲娘这句话,李仁自是注意了武才人对自己的好远非母亲那般的真心。

同时,武才人暗中留意李世民书函奏折的小动作,也都落入了李仁眼里。

他可是记得母亲说过,这位武才人非常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呢!如此看来,武媚娘的打算已是呼之欲出,她很明显的打算把自己的未来,压在李恪身上。

武才人的帮助固然有用,但对莫迟来说,这似乎算不上完全是个好消息。

虽说李仁将武媚娘对李仁的讨好、对李世民行事的暗中关注都写信告诉了莫迟,让莫迟自觉得好好奖励儿子一番。

不过关于结尾处儿子难得撒娇期待父母回到长安的期望,莫迟却无法满足,原因很简单,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只要一想到当时已经身怀有孕的莫迟还同自己面对了刺客的威胁,李恪就一阵阵的后怕。

也正因如此,对这个孩子的孕育,李恪是全程陪护,强制莫迟什么事都不过问的安心养胎,同时也希望弥补龙凤胎诞生时自己不在的遗憾。

几个月后,莫迟瓜熟蒂落生下一女,亲自为之取名李琬。

为了这个才出生的小家伙,一直拖到了贞观二十一年的冬天,李恪夫妻才再次带着孩子们回到了阔别两年的长安。

这次回到长安,便是生死之争了。

李恪嘴上不说,但莫迟却是清楚的。

莫迟怀孕的时候,李恪冷下心肠清洗了所有的属下,从中拔出了不少钉子,也处理了不少玩忽职守之辈,该杀则杀,当罚便罚,连许风和孙达也没有逃过一顿板子。

几天之后吴王的属下的整体气势便更上一层楼,近卫更是个个武艺高强的忠心之辈。

对外的狠辣和对内的温柔,至此在李恪身上终于彻底调和,尽管看上去实在是天上地下一般的巨大反差。

长孙无忌兄妹的舅舅高士廉今年去世了,长孙无忌失了一个极大的助力。

当年是高士廉主持将长孙无虞嫁给李世民,所以李世民对他的感情很深。

皇后的舅舅,理所当然的,也是支持皇后这唯一一个可以争夺皇位的嫡子的。

他虽然为人处世极为低调,但他的死,对长孙无忌一系,绝对是一大打击。

李恪选择在此时回京,正是要给长孙无忌在心理和精神上施加压力。

当然,眼下的时局他也不能再继续躲在安州了。

自从入冬以来,李世民罹患多年的风疾日重,目下只靠神医孙思邈的药物和方士金丹支撑着。

李恪才一回到长安,未及入宫见过李世民就被派了差事。

前年高句丽被大唐所灭,薛延陀如愿迎娶了所谓的大唐公主之后也着实老实下来,余下吐蕃南诏也对大唐极尽讨好之能事。

不过两年时光飞逝,天下本就瞬息万变,李世民对于大唐盛世志得意满,身体又不好,在这两年中对国事着实有些倦怠,此时这些地方,都已经再度蠢蠢欲动起来,李恪的任务,便是和这些满肚子坏水的使节们打交道。

相比较之下,陪着李世民聊天的莫迟,看似比较轻松,然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今日莫迟入宫,本为了带女儿李琬给李世民看看,再迎回儿子,但此时她却已经紧张得汗湿了衣衫。

两年未见,李世民显得苍老了许多,但那股帝王的威严却与日俱增,气势格外慑人。

昔年朕初登大宝,李淳风曾对朕说,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朕为此事,日夜难安已有多年。

李世民只略抱了抱孙女,便令人暂且抱走李琬,单独留下莫迟说话。

一边说,边以手指轻轻叩击着面前龙案。

你这丫头心思灵敏,头脑精明,若不是你和武字扯不上关系,又生了个爽直的脾气,朕早就……李世民的话没有说完,但莫迟仍是打了个寒噤。

李恪从薛延陀九死一生归来之后,莫迟对李世民的感情便已经有了转变。

从虽有算计却不乏真心,变成如今的小心提防。

她其实曾经真心将这位帝王当作父亲去敬爱,但乌卿的话却让莫迟感到了帝王心的冷酷。

难道李治是你的儿子,李恪就不是?有几次,莫迟几乎想要这样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让李恪身陷险境,还让他背负上通敌、谋逆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她好恨!当年杨妃打算对她下毒,她也恨,却不及对李世民这样的强烈。

或许这其中有着一种被亲近之人背叛一般的感觉,毕竟李世民当年那样的欣赏、赞赏过她。

但是今日听李世民提到这事,她才知道自己的备受赏识之中有多少风险。

她这才明白,自己当年那些从武则天处照搬来的政见,着实曾让知道这预言的李世民一度心生警惕。

幸好她后来一直做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架势,不然自己现在的处境,大概还真的很难说。

后来,玄龄称赞你毫无机心,淳风也说那女主武王不是你,还说那人已经在我身边,我就明白了。

李世民今日的话,无一不是令莫迟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话题。

那个人,应该是媚娘吧!李淳风的预言可谓大唐皇室的秘辛,但今日李世民却对莫迟讲了出来,似乎他正等着莫迟从安州回来,对她说这一番话一般。

武媚娘!李世民居然猜到了!李世民微微闭上眼,不去看莫迟露出的惊讶神情,像是格外疲惫似的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朕便不敢让她离了朕身边。

莫迟这才知道这位武才人在当年曾因兄弟牵连失宠之后复又受宠的真相。

然后,朕便想着,要看一看,这个女人,究竟能从朕的哪个儿子手中,颠覆了朕的大唐江山!李世民说到这里,猛地睁开双眼,龙目中闪过一丝厉芒,竟是老态全消。

莫迟,你说,谁最有可能成为这个罪人?若父亲一定要莫迟说,那莫迟便实话实说了。

怎么他又把这种敏感的问题拿来问我?一瞬间,莫迟心头闪过这样的困扰,然而几乎只用了半秒钟,莫迟就已经下定决心,毫不犹豫的把答案说了出来:毫无疑问,是九弟。

九弟的性子天生有些绵,容易为人所控,等他察觉,后悔自己太过放纵他人时,或许便是为时已晚。

不错,你不愧是教过雉奴的,这孩子的毛病你看的很准!听到莫迟继续直言不讳,李世民露出饶有深意的笑容:那你说,恪儿就不会被那武媚娘摆布么?他不会的!……呃,王爷不会的……这次,莫迟是真的脱口而出了。

她笃定的说出这一句,其实倒不是想要肯定李恪不会输给武媚娘,而是想要在心里说服自己相信李恪不会像李治那样迷上武媚娘。

不让武媚娘有机会参与朝政,那自然也就不会有这种危险。

不过莫迟这一句,却勾起了李世民的回忆。

还记得当年妻子长孙无虞也曾对自己贴身婢女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那婢女担心李世民纳妾后长孙无虞会失宠,一向淡然的妻子,那时候却决然的说出了这样的话,那语气,几乎同此时的莫迟一模一样!殿下不会的!正是这一句全心全意信任的话,让长孙无虞从此彻底成为李世民心中最爱的女子……地位再也不曾动摇。

好一句不会的!李世民从回忆中醒来,看着莫迟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更是忍不住拊掌大笑,只是才笑了两声,便被咳嗽打断。

咳……咳……莫迟,把多宝格上那个玉盒拿到朕这儿来。

莫迟犹自忐忑自己的答案会不会令李世民不满,谁知李世民却突然转了话题。

等她将玉盒取来,李世民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打开了那个锁住的玉盒。

李世民将玉盒里取出的一叠锦笺取出,缓缓的打开,放在莫迟面前。

莫迟看的一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给她看的,竟然就是那份遗诏!原来,这遗诏的确是写好了,但是那关键的人名,却还是空着的!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了莫迟一眼,当着她的面,提起笔,在空处填上了李恪的名字。

锦盒里的遗诏共有五份,唯有最后一份,上面的空处却已经填好了李治的名字。

注意到李世民故意给自己看的这一份遗诏,莫迟眉毛一动,心中隐约想到了什么。

这件事……李世民将那锦笺收好,重新锁起玉盒,望向莫迟。

朕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莫迟郑重其事的保证:莫迟可向父亲发誓。

朕今日说了这么多,累了,你去吧,接了仁儿不用到朕这儿辞行了,那孩子盼着你这个娘可是盼得狠了……李世民疲惫的笑了笑,朕让你知道这些,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夫妻又一心一意。

若恪儿有个什么,你也可以劝说一二。

好歹,让这东西能够安安稳稳发挥作用吧!莫迟晓得。

不过,相信父亲只要精心保养,又有仙长金丹为佐,必定可以益寿延年,百病全消的,到时候这东西恐怕还要好久才能用得上呢!莫迟的神色并没有十分兴奋,而是带着七分难过和三分振作,强颜欢笑着对李世民道:就请父亲好好休息吧,莫迟告退了。

明明是难得的冬日暖阳,莫迟却放任自己伫立在宫墙的阴影之下。

她转过头,望向这座自己来过无数次的宫殿,默不出声。

分明知道那些用重金属炼成的所谓延年益寿的金丹对人有害无益,她却不打算阻止李世民服用,甚至刚刚还出言煽动李世民服食。

明年是贞观二十二年,按照历史,房玄龄和萧瑀都会在这一年离世,而李世民的死期则要迟上一年。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影响到这三个人的寿命,但若真按照历史如此发展,房玄龄和萧瑀的死,对李恪方面的影响,绝对要比高士廉之死对李治的影响大得多。

她想留住房玄龄和萧瑀,但却不想让李世民的死期延迟。

李恪可以冷起心肠整肃属下,那么她,也是时候冷起心肠了吧……但愿这一次,大局已定!【写完这章以后电脑突然蓝屏重启,成果付诸流水,这是重写了一遍的,艰难的程度远在第一次之上……泪奔……为什么总是在快写完时才遇到这种悲剧……】一四三 深宫将夜惊变动更新时间2013-11-1 16:08:04 字数:3590两年不见父母,李仁的心情自是兴奋非常,但是规规矩矩先见礼之后才扑进母亲怀中的他,还是叫莫迟暗暗感叹在皇宫中生活的这两年,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两年时间的宫廷生活,让李仁养成了一种不同往日的特殊的气质,也不知这种变化对这孩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回府之后,李恪在听到李仁提起李世民的亲自教导时,表情很有些微妙。

李恪一直忙到新年,才将这些狼子野心的使节们打发走。

这些属国秋风没打到,还要准时向大唐朝贡的结果,李世民自然很是满意,但也并没有露出太过喜欢的表现,反倒是对李治一如既往的疼爱有加。

李恪冷眼旁观,心中自是有些失落的,但也已经练就了不形于色的本事,只有回到府邸才和莫迟牢骚两句。

往日听李恪这样说,莫迟还不觉什么,顶多开解李恪两句,但自从看过密诏以后,莫迟反倒不自在起来。

密诏的事情,李世民泄露给莫迟的事情,其实并没让莫迟真的觉得太开心或是太安心。

诏书没有公布,那就永远还有变数。

如果李世民是打算利用自己来让李恪麻痹大意呢?抱着这样的想法,对于密诏的事情,莫迟竟是真的把它放在了心里,半句也没对李恪提起。

但是病情刚有好转,李世民自己却公开宣布,将自己选定继承人的遗诏,分别密封起来,交给了朝中三名重臣——梁国公房玄龄、赵国公长孙无忌、英国公李绩。

又另留一份在皇宫之中,届时待李世民驾崩,共示天下。

李世民如今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索性趁着发布遗诏的机会召回了所有儿子。

旨意上说是为父为国分忧,但实际上很明显,是不希望在自己死后有哪个儿子在封地起兵作乱。

长孙无忌心中顿时大定。

如果因为之前自己极力推荐李治而使得李世民对自己有了间隙,诏书中的人名不是李治,那李世民绝不会把诏书托付给自己。

房玄龄素以忠于李世民著称,李绩之前又是李治的长史,还曾暗害李恪,这最后的赢家还不清楚么?然而长孙无忌并没有想到,事情远不像是他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就像是李治笑吟吟的和自己的三哥打招呼,却丝毫看不穿兄长那爽朗笑容背后眼底的一抹深重的阴寒。

等到了新年大宴时,李世民的精神愈发好了起来。

如此一来,这一年的新年长孙无忌过得更是格外开心。

如此一年半载,李治麾下的人马齐备,威望日盛,便足以和李恪匹敌。

到时候等李治登基为帝,就能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这个最大威胁除掉!在这种风向一时都朝着不利于李恪的方向转变的时候,不少原本靠向李恪的人都犹疑起来,更有不少原本靠向李恪的墙头草又转而去巴结李治。

然而李恪却仍表现的淡定如常,仿佛这件事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对于李恪表现出的这份沉稳,房玄龄看得暗暗点头。

他现在并不为李恪太担心。

有程咬金和李绩两人的保证,加上征讨高句丽时积累的军功,李恪早已经暗中得到了大多数军方将领的支持。

三位掌握遗诏的大臣中,自己和李绩也是倾向于支持李恪的。

即便诏书上的名字写的真是李治,到时候也有彻底改变结果扳回局面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房玄龄觉得,诏书上的人名非李恪莫属。

至于吴王妃莫迟,房玄龄不得不暗叹自己真是看走了眼了。

当初,他曾经以为,这个年轻女子,不过是个聪敏有余而心机不足的小丫头。

但如今,莫迟在这种局面下,依旧和李世民以及李世民的宠妃武才人保持极为密切的关系,并无半点反常情绪表现出来。

而萧瑀口中对这女子言行的描述,更令他惊讶无比。

这种行事作风,颇有当年长孙皇后的风采。

虽然莫迟的个性表现得与长孙后相差甚远,但这种在政局风波之中镇定自若并充当前沿哨兵的作风,却是如出一辙。

可惜,房玄龄纵然再自我检讨,也依旧是看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莫迟与武才人交好,同之前长孙皇后交好李渊的宠妃有着决定性的差别。

李渊的后妃,最多不过是在李渊身边吹吹枕头风,然后针对李渊的日常嚼舌根让长孙皇后从中提取一些消息。

但这位武才人,却是将这些消息分门别类,有意识的主动的握在了自己手中,技巧性的去为自己谋利,手腕比起**诸多前辈不知强了多少。

莫迟入宫,一方面是自己主动为之,另一方面,则是武才人有意相邀。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虽然近一年来多次彼此试探,却始终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转眼时已入秋,御花园中的菊花盛开,武媚娘邀了莫迟带着孩子们入宫游园。

看着菊花盛开,让莫迟回忆起当年自己还未嫁给李恪时的那场菊宴,不禁有些怅然。

又是一年秋天,如今已经过了十一年了!莫迟并不急着与武媚娘搭话,这是武媚娘这些日子里的常用伎俩。

每次都是邀了孩子们,但实际上一入宫,武媚娘便会寻机支走孩子们,独留莫迟说话。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两人还未来得及唇枪舌剑的打开话题,就偶遇了同是来游园的韦贵妃。

韦贵妃与杨淑妃关系算不上多好,因此对杨妃的儿媳和孙辈也并不很亲近,莫迟也不过按规矩行礼罢了,倒是武媚娘同韦贵妃寒暄了两句。

虽然不过是打个照面,但是冷眼旁观的莫迟心里却格外清楚,武媚娘眼下在**之中的身份是越发不同寻常了。

虽然如今她依然只是个小小的才人,但是面对李世民早期的妃子韦贵妃、燕德妃乃至后入宫的徐昭容等人时,却已经接近某种平等——虽然她仍要规规矩矩的向对方行礼,但是面对对方时的神态气度却从容得并不逊色。

这种骨子里养成的自信从容并非是傲慢,所以说是恃宠生骄并不恰当,也正因如此才无人抓得住她的把柄。

韦氏是高门大族的改嫁女,只因也算是明媒正娶,身份便永远压了淑妃娘娘一头。

待韦贵妃走远,武媚娘才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莫迟道:淑妃娘娘心头的尖刺,又哪里只有长孙皇后一人!莫迟一愣,不明白为何武媚娘会突然提起这事。

但她明白对方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话,因此也不急于开口。

不过对皇后,淑妃娘娘始终觉得低了一头,所以心里才觉得憋屈。

须知淑妃娘娘始终不争,是因为若非当年身为正室的长孙皇后承认,她这个私自前来投奔之人根本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成为陛下的枕边人。

武媚娘说到这里,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一眼莫迟。

王妃殿下与当年的长孙皇后同为正室,但不知王妃殿下,有没有皇后这等容人之量?莫迟沉吟下来,感觉到武媚娘似乎今日有意把话说穿了。

从理智上,她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拒绝武媚娘。

若真的单凭政治头脑和心机,自己比之拍马莫及。

不说别的,就是之前朝中风头倒向李治时,莫迟曾以密信联系过的家族中就有不少又倒向了李治,纵然她的学生们还愿意与她来往,但也不能改变家族中的风向与决定。

这件事叫莫迟颇受打击,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天真,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

但是她早已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武媚娘变成李恪的枕边人。

就像是之前她和他说好的,他可以拥有无数的过去,但他的将来却只能为她占据。

这种约定李恪并未拿出来重申,或是作为讨妻子欢心的利器,但是自莫迟嫁入王府以来,李恪确实是再不近其他女子。

后来偶有人送来侍妾,也被李恪借机转送了出去,如此反复,近年来连送侍妾歌姬的也已经绝迹。

在唐朝罕见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夫一妻生活,让莫迟已经彻底习以为常,再也无法想像与人分享丈夫的滋味。

更何况这位想与自己分享丈夫的,还是有手腕将原配踩入泥里的强大女人?见莫迟沉默,武媚娘似乎是觉得非常有趣般笑了:自与王妃重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沉默不语。

不过,王妃殿下也不用太过担心。

之前,我确实想过,趁着身在皇宫之中,可助吴王一臂之力,待陛下千秋之后,王爷必定不会亏待与我、武媚娘话锋一转,似乎非常诚恳的说。

但我如今,却已经没有嫁予吴王的打算了。

这是武媚娘第一次把话如此明白的说出来,莫迟纵然再想鸵鸟,也无法再避而不答,只得反问道:哦?这是为什么?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感人肺腑,我何必横插一脚。

武媚娘笑了笑,但并没有直接回答莫迟的问题。

不过王妃放心,我初衷不改,王爷,我还是要帮的。

既然才人说到这里,莫迟冒昧问上一句,才人所求为何?莫迟目光灼灼的望向武媚娘。

她可不相信武媚娘说的什么被感动就放弃的理由,不禁逼问了一句。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武媚娘不再拐弯抹角,显得比之平日的温柔娇娆,多了几分冷厉与果决。

将来,若是王妃能当上皇后,自然能帮我这一把,只希望王妃不要忘记你我今日所约定之事便是了。

莫迟正想回答,突然见一个小宫女火急火燎的朝两人跑来。

看到武媚娘和莫迟,她竟不及施礼,而是直接奔到武媚娘的身边,附耳低语。

我们的话暂且不急,这孩子这么急着过来,是要来告诉我,刚刚陛下昏倒了。

武媚娘听了小宫女的话,转过头看向莫迟,声音之中竟透着一丝冷漠快意和一丝说不出味道的促狭。

王妃殿下,如今要不要先和我去看看陛下呢?说不定,我们之间的协议,很快便能奏效了呢?李世民昏倒?莫迟一时间觉得有些转不过来。

今日她入宫行礼时,李世民看上去还和平日无异,怎的突然就昏倒了?武媚娘的神情,似乎也并没有太担心或是吃惊,难道说李世民的昏倒与她有关?而且,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时机……抱着这些怀疑,莫迟同武媚娘走到李世民的寝宫门前,正瞧见西边天空之中傍晚的残阳如血,心跳顿时快了几分。

如今才刚贞观二十二年的秋天,难道说自己的期望成了真,不用等到明年,李世民真的会就此魂归天际么?一四四 长袖轻舞遮碧天更新时间2013-11-3 3:48:25 字数:3233李世民的情况坏得出乎莫迟的意外。

看着脸色难看、奄奄一息躺在龙床上的李世民,莫迟忍不住狐疑的看向武媚娘。

她对李世民病重如斯,一点不觉奇怪。

这个女人会不会大胆到弑君的程度,莫迟觉得自己也没有把握。

吩咐过传太医之后,武媚娘就在李世民的枕边忙碌起来。

为一个失去意识的人换下外衣,擦拭手脚并不是件轻松的工作,特别是对于身为弱女子的武媚娘而言。

不过看武媚娘的表现,对于昏倒的李世民,她照顾得熟练之极,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这些工作自然不是莫迟这个当儿媳的人应该插手的,因此莫迟也就很能理直气壮的袖手旁观,并且趁机安顿好了孩子们。

虽说李世民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不过莫迟还是很慎重,并不肯随便开口。

祸从口出,焉知皇宫之中自己随便说话不会坏了李恪准备多年的大计?胜利之前总是最容易让人麻痹大意的。

而且,她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好了,也没必要在此时对武媚娘追根究底。

莫迟是送过杨晏筠最后一程的,看着李世民眼下的气色,已经查觉到了不好。

所以就在刚刚,莫迟假称要安排孩子们出宫回府,私下却吩咐李仁务必要通知父亲即刻入宫。

王妃。

匆匆赶来的叶芝朝莫迟打了个招呼,随即便走到李世民的龙榻边为他诊脉。

见来的太医是叶芝,莫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叶芝和李恪关系密切,可算得上是李恪的亲信一系。

有他在此,事情的发展变故,就更容易掌握在己方手中。

父亲的情况如何?不多时,叶芝一出来,莫迟便忍不住问道。

叶芝苦笑道:陛下这几日的情况都不太好,如今……约略也就是这一两日间了。

这几日都不太好?听了叶芝语焉不详的话,莫迟吃了一惊。

难怪武媚娘看上去显得如此的习以为常。

可是这几日李世民照样上朝,满朝文武,对此竟没一个知道的。

陛下是以丹药暂且遏制病情,每日照常打理朝中事务。

叶芝显然对李世民的身体状况也是心中有数,悲悯的摇了摇头。

看他这幅样子,莫迟心下突然一动。

也许自己刚刚的想法是错的,在这件事上,叶芝显然没有对李恪透露过——难怪李世民明知道叶芝和李恪交好,仍然一直放心的用他作为自己的太医。

看来自己刚刚,还是太过乐观了啊!李世民如今昏阙,事情变得大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此时长孙无忌振臂一呼,李治说不定还真的有机会问鼎帝位。

幸好此时在李世民身边的人是自己……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或许看出了莫迟心中的不安,武媚娘不知何时,走到了莫迟身边,低声道。

此时此刻,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当然,我如今久在陛下身边,眼下若要暂时压一压这个消息,我倒也不是做不到……你的条件,我应了。

若真能成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便允你所求。

听到武媚娘明确的提出了条件,虽然还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莫迟也不再迟疑,转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但愿媚娘不会叫我失望。

这是莫迟第一次唤武媚娘的名字,武媚娘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仍是笑着点了点头:王妃放心吧,还有叶太医在呢!莫迟强挤出一个微笑,匆匆离开了皇宫。

与此同时,李恪则已接到了李仁的传话,风一般的行动起来。

他唯恐自己太过激动,引人注意反而出事,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前往皇宫,然而实际上,一道道命令却已经散发了出去,房玄龄、萧瑀、李绩、程知节都已经收到消息,束兵秣马。

负责守卫皇宫的薛万均早知道莫迟刚刚匆匆出宫的事情,还以为她是去报信,并没想到之前离开皇宫的皇子们身上。

如今见到李恪这么快前来,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那年李承乾谋逆关押时疯病发作,李世民一度迁怒薛万均,还是李恪给他说的情才得以脱罪,因此薛家兄弟是毫不犹豫最早站到李恪一边的一批武将。

反正选择效忠李恪,也不是要造李世民的反,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有薛万均帮助,李恪得以畅通无阻的在本该宫门落锁的时间进入了皇宫。

莫迟离开之后,武媚娘便为李世民服下叶芝的药。

等李世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恪已经来到了他的床边。

恪儿……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来到自己身边,气息奄奄的李世民竟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果然,果然还是你。

李世民虽然以极为自然的语气开口对李恪说话,但声音中的虚弱却是毋庸置疑。

看到只有李恪在场,李世民便明白了现如今的情况。

李恪虽不像李泰那样曾经直接对自己提出皇位的要求,也不像李治那样有舅舅长孙无忌推举,但却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

只要自己咽气,皇位便注定了是他的囊中物了。

父亲……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如今这般病弱,李恪心中难过,他不愿落泪,却生生忍红了眼圈。

你此时能在这里,朕很高兴。

李世民朝一旁的武媚娘做了个手势。

武媚娘将莫迟之前看到过的玉匣捧到床边。

这里面装的,就是朕的遗诏。

恪儿,不论这里面写的是谁,都是你赢了。

……看着手中的玉匣,李恪没有推辞,也没有假惺惺的说一些安慰李世民的话,而是强忍着心中难过,哑声问道:我只想知道,我赢了,真的……是父亲希望的结果么?事到如今,李恪已经无需再隐藏自己的野心,也无需在伪装自己的感情。

他对父亲的那份敬爱,和多年以来一直纠缠在心头挥之不去的疑问,只有在此时,才能问个明白了。

最初,朕的确没有打算把皇位传给你,而是打算把皇位传给雉奴。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恪,也不再矫情,喘息了一下,便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打算。

说到底,朕也不过是个偏心的父亲罢了。

若非淳风对朕说起天数,朕也未必会改变主意。

呵呵。

虽然早知道李世民偏心李治,但乍听他承认,李恪仍是心痛不已,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只为了替九弟扫除障碍,所以父亲才不惜让我去薛延陀冒险,不惜让李绩大人冷眼旁观,将我推入生死之境么?既然如此,当年您何必欺骗莫迟,说什么我最像您,是您喜欢的儿子,让我白白欢喜一场……倒不如早早赐我一死,免得弄这番手脚。

那是实话。

李世民淡淡道:像朕的儿子,朕难道会不喜欢?恪儿,你如今也是为人父的,仁儿和琨儿,你喜欢哪个?李恪一时语塞。

长子李仁聪明过人,长得又和自己酷似,自己教导得多些,若这样比较起来,确有薄待了次子李琨之嫌。

朕承认,朕算计你,算计莫迟,都不止一次。

可承乾、青雀和雉奴又何尝不在朕的算计中?看到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莫迟,想到李恪似乎依然不知道诏书中的古怪,李世民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朕当年也曾对你娘说过,朕的皇位是夺回来的,朕的儿子,若有本事夺来这位置,朕也不会吝啬。

不是这样的人,接不起朕的担子!你这些年做的事,朕这个皇帝难道真的一点不知道?朕的孙子又不止仁儿一个,朕何必非要将他留在宫里教导?说了这么多话,李世民显然有些疲惫,他喘息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从朕答应你带兵出征时,你就已经赢了……朕除了你,还能有其他选择么?不过,无忌怕是要失望了,哈哈……看着父亲衰老却又如同孩子般得意的神情,李恪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这个一手操弄着儿子们争夺自己位置的男人,明明已如风中之烛,但此时却显得比过去的任何一日都惬意舒心。

李恪能来到这里,似乎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只有这个儿子,才有这样的能力与魄力。

父亲,您真是……李恪话未说完,却发现刚刚还大笑着的李世民,声音竟是戛然而止。

他的神情惬意,半张着嘴巴,似乎还有话要说一般,然而眼睛却已经缓缓的阖了起来。

这位大唐英主,竟然就这么笑着断了气!传召吧,将房玄龄房大人和李绩李大人都宣进宫来。

把我那些兄弟们,也宣进宫来。

李恪跪在李世民的床边,握着父亲渐渐失去温度的手,低声的,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我要彻彻底底的赢到最后。

诏书,他仍会在众人面前公布,但不管那个名单上写的是谁,今日的胜者,只能是他李恪!下完命令之后,李恪才突然发现,这里少了一个对自己而言异常重要的人。

对了,小叶,莫迟呢?李恪怎么也想不到,莫迟此刻,竟然会在长孙无忌的府上!王妃到此,不知有何贵干?长孙无忌出迎的时候,看到的,是吴王妃罕见的慌张模样,心里顿时觉得无比舒爽,极有风度的殷勤问道。

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他有多么关心莫迟呢!莫迟似乎强作镇定,稍显局促的看了看一旁侍候的婢女。

长孙大人,莫迟是有话想问大人。

事关重大,不知道大人有没有闲暇,拨冗与莫迟一叙?一四五 盼得厮守终连理更新时间2013-11-7 23:56:33 字数:3755看着这个萧莫迟这幅明显有求于自己的样子,长孙无忌的心里是很有些窃喜的。

说起来,其实莫迟和长孙无忌之间,原本不该有什么直接的冲突。

萧瑀虽然自恃贵族,个性高傲目中无人,但表面上也不会得罪他这个国舅爷。

可是莫迟本人,却和长孙无忌有诸多恩怨纠缠。

最早的时候,是莫迟在李世民微服出游时指出了诸多疑点,使安排此事的长孙无忌颜面无光。

之后,是她嫁给吴王,对政绩侃侃而谈,引得长孙无忌一时失态,失礼闯宫,更是让长孙无忌心中暗恨。

这些还可算是小事,之后的事情才是真的让长孙无忌把莫迟恨到骨子里。

莫迟以女师之名交好诸皇子及朝中名门,又深得李世民信赖,本就让忌惮李恪的长孙无忌敏感不已。

偏偏莫迟还曾劝谏过李世民不要为了想要亲自出征而急于立李治为太子,结果使李恪有机会领兵征讨高句丽,立下大功。

单就这点,就足够让长孙无忌恨不得将莫迟除之而后快了,偏偏他还察觉出了李治竟还对这个女人有着龌龊心思!这些事情加起来,长孙无忌到如今都没有派人杀掉莫迟,已经算是很谨慎和克制的了。

毕竟不动李世民重视的人,算是身为臣子的守则之一,也是长孙无忌横行朝野必须遵守的法则。

王妃不必顾忌,有话但说无妨。

不过眼下,长孙无忌的神情丝毫看不出他的杀心,他温文一笑。

老臣忝为陛下托付诏书之臣,深感皇恩浩荡,若能为王妃解疑,也是为陛下分忧啊!莫迟看似紧张的低着头,实则几不可查的抿了抿嘴。

长孙无忌,果然有些头脑。

自己还未挑明,他就已经在用自己受托遗诏的重臣身份来压人了?看来……是猜到自己的来意了吧?正是因为大人是父亲托付遗诏的心腹,莫迟才斗胆前来。

长孙大人,莫迟想问的是……那遗诏里写的,究竟是谁?王妃殿下,这事,恐怕不该是您过问的吧?!莫迟猜得不错,长孙无忌确实是自觉猜中了莫迟的来意。

如今形势明显偏向李治,莫迟主动前来示弱,很可能是这位频繁出入宫闱的王妃察觉到了某些确实的信息。

他明明心中暗喜,却又故意板起脸来。

陛下颁下诏书时,明令我等待陛下百年之后方可取出,我又如何能够知道内情。

殿下身为女师,怎么这般不明事理?……长孙大人,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请大人不要戏弄于我。

莫迟猛地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忌。

大人是当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么?若是当真不知,为何近日来,晋王将继承大统的呼声愈来愈高?人心所向,非人力所及。

长孙无忌的笑容中终于透出了一股狡意。

晋王殿下是皇后嫡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朝臣有此猜测也不稀奇。

听到长孙无忌如此回答,莫迟仿佛很失望似的,瞬间又没了刚刚的魄力,转为低声下气的哀求之意:大人明知这最后的胜负,又何必出言戏弄我这小女子。

大人既然胜券在握,当知道莫迟所求只为全家安泰。

王妃这话说的稀奇,无忌愚钝……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笑容越发阴沉。

这等大事,还是要陛下做主。

虽然这话没说明白,但莫迟和长孙无忌都清楚,长孙无忌话中的陛下,指的可不是李世民,而是……长孙无忌很清楚李治曾经在自己的撺掇之下派出了刺客刺杀李恪,也清楚李治对莫迟的觊觎。

有此两点,即使李治登基称帝,他也绝不相信李治会愿意放过甚有人望的李恪这么大的威胁,当然更不会松口承诺保李恪一家平安。

长孙无忌理所应当的以为,莫迟会露出失望甚至绝望的神情,又或者会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这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对这个总是一脸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他腻烦透了。

然而,偏在此时,长安城中,响起了响彻全城的钟声。

这钟声是怎么回事?管家,快出去打探一下!对于突然响起的钟声,长孙无忌愣了愣,急忙吩咐。

而刚刚还一脸惶恐的莫迟,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长孙大人,刚刚你是拒绝我了?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王妃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此事没有回头的余地吧?长孙无忌嘴里说着,心里却开始不安起来。

钟声一下、一下的响着,每多一声,长孙无忌就觉得自己心里的不安多了一分。

特别是看到莫迟脸上的表情随着钟声响起而愈发平静,长孙无忌就更觉心神难安。

是这样……莫迟点了点头,有些事做了之后,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长孙无忌还未来得及回应莫迟的话,便看到自家管家屁滚尿流的跑进客厅。

大、大人!慌什么?慢慢回话。

看到一贯稳重的管家这样慌张,听着犹未停下的钟声,长孙无忌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大人、大人……是陛下驾崩了……长孙家的管家虽然站在那儿拼命克制,但仍是声音发颤,结结巴巴的回话道。

门外大街上到处都是兵丁,兵丁已经把整个坊街都把守封锁了。

什么?!长孙无忌几乎是从跪坐的姿势蹦了起来。

胡说,怎么可能?大人……是、是真的……管家也快哭出来了。

他虽然只是个管家,但耳濡目染也明白不少事,以自家大人的身份,在这种时候竟然丝毫没收到风声,而且府门外那些士兵,也来者不善,事情恐怕是不妙。

钟声足足响了七七四十九声,终于戛然而止,似乎在证明管家所言不假——唯有皇帝驾崩,才能以七七四十九声丧钟来宣告天下报丧。

陛下……去了……?长孙无忌此时全无刚刚那运筹帷幄皆在股掌的模样,而是强作镇定的坐回了原处。

直到他的视线中出现莫迟带着微笑的脸,才有些回过神来,王妃刚刚是……从宫里过来的?长孙大人不愧是曾经辅佐父亲登上帝位的人物。

莫迟痛快的承认了。

一下子就猜对了。

你早知道陛下他……长孙无忌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已经猜到为什么莫迟会拖住自己,现在外面都是士兵的理由,他也能预想得到——不然的话,为什么李世民刚刚咽气,士兵就已经全城戒备了?不过,你觉得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么?你以为,随便找几个将领,控制住了长安,就能学陛下那样登基为帝?长孙无忌语带嘲讽,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笺。

你看看这是什么?是遗诏吧?看到长孙无忌贴身保存,莫迟便知道他实际上也是担心李恪会派人盗取或者李代桃僵。

听到本不该见过遗诏的莫迟一下子说中,长孙无忌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面带笑容的把密封着的遗诏轻轻打开。

陛下既然已经归天,我不妨就拿出来让你看一看……嘴上这样说,但看到莫迟这样不动声色,长孙无忌的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他略微焦急的展开纸张,直接看向名字。

陛下授意晋王即位,王妃殿下如今就要得意,未免太早。

看到李治二字松了口气的长孙无忌哈哈大笑道。

谁知莫迟并不慌张,反而仍是面带微笑:长孙大人,若我是你,便仔细看一看再说。

仔细……长孙无忌疑惑的将视线转回到手中的遗诏上,仔细才看了片刻,是真的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惊讶,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长孙无忌,瞬间软倒在座位上:不对,这遗诏不对……哦?莫迟明知故问。

这、这是假的,是假的!长孙无忌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但旋即又不敢置信的望着手里的遗诏:这怎么会……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让这遗诏离开过我的视线,从来没有……为什么……大人不觉得奇怪么,我为什么能认出这遗诏。

看着长孙无忌这幅样子,莫迟也觉有些意味索然。

她没想到,这个被自己记恨了多年的敌人,竟然被这张遗诏搞得如此失态。

你……你知道我的遗诏是假的……?长孙无忌涣散的眼神看向莫迟。

是的,因为我早已经看过那封遗诏了。

莫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早就知道这份遗诏有假了。

当时李世民意味深长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如果没有李世民这一表现,莫迟也未必猜到遗诏可能有假这件事。

毕竟这一张遗诏的字体和李世民的飞白书极为相像,但是若把几张摆在一起,一下子便可以看出这一张遗诏还是和李世民的字有着极细微的不同,至少墨汁的深浅便有着明显的出入。

莫迟便是回忆起这点,才大胆的怀疑这遗诏有假的。

至于这字体之中的细节,一般人或许分不出来,但是和李世民接触极多的大臣们,更是不可能认错。

实际上在长孙无忌喊破遗诏是假之前,这位看似镇定自若的吴王妃心里也是打鼓得很。

你看过?那是父亲亲自给我看的。

在诸多遗诏之中,只有一份,写的是李治的名字。

我一直在想,父亲为什么特意做了这样的一份遗诏,为什么要故意展示给我看呢?只有一份……陛下,做这份假遗诏,就是为了拿来骗我?听了莫迟的话,长孙无忌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经破灭。

他神情恍惚的坐在地上,声音里透着无力和绝望。

他深知自己把这份遗诏保护的有多用心,所以根本不可能是有人掉了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世民交给他的,就是一份假遗诏。

想不到与自己相识相交多年的李世民,会在此时,为自己设下这样的陷阱。

陛下……我想,不只是为了骗你。

莫迟想起李世民那时候的叮嘱,唇边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世民不许莫迟告诉李恪,莫迟遵守了约定。

但如果那时候,自己对李恪说了呢?李恪会怎么做?背负着这么多家族的命运,背负着自己和全家人的命运,李恪绝不可能容许那张不确定的遗诏留在不确定的地方,他一定会行动起来。

然而如果他真的行动起来,就一定会掉入李世民的陷阱里,背上妄图篡改遗诏的罪名,莫迟毫不怀疑这点。

而不知道内情,李恪便只能做周密的部署,在李世民去世后第一时间带兵封锁皇宫和长安,控制所有可能之后再看遗诏——就算那几份真遗诏中写的是李治,李恪也不会容许李治顺利即位。

这手段或许简单粗暴,但却是最为确实有效的。

至于莫迟来长孙府,除了防备长孙无忌在李恪的防备布置好之前入宫外,赌的,就是这份在长孙无忌手里的假遗诏。

现在,莫迟赌赢了,李恪也赢了。

不过这次,他们不止是在李世民遗诏这道陷阱上赌赢了,他们是和自己那已经注定命运都赌赢了……一四六 请为国母筑琼台更新时间2013-11-8 23:20:40 字数:3202王妃娘娘真是好胆色,明知如此,还敢到我府上。

长孙无忌抬起头看向莫迟时,眼神已经是一片冰寒。

你就当真不怕我以你为质向王爷要挟,又或是与你同归于尽,来个鱼死网破么?长孙大人这话真是有趣。

莫迟面无惧色,笑道:大人觉得抓住我这么个女流之辈,能对大势有什么改变?世人皆知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王妃何必妄自菲薄……听到这话,莫迟不禁失声笑道:如此时刻,是爱美人还是爱江山,只怕不会有人选错。

长孙大人怎么能对我家王爷做出如此儿女情长的推测?更何况,长孙大人向来对我深恶痛绝,又怎么甘心以我作为自保的筹码?长孙无忌原本也是出言恫吓,想出一口气。

结果气没出成,倒被莫迟一通抢白,说破了他的心思。

就……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么?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知道,此事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吧?莫迟将刚刚长孙无忌趾高气扬给自己的答案重复了一遍,旋即笑着起身:话已至此,我也已经打扰许久,就此告辞。

长孙大人不必相送,还请留步。

盯着莫迟洒然离去的背影,看着手边那份假遗诏,长孙无忌神情苦涩的挥了挥手,阻止了自家护卫们,放莫迟离开了长孙府。

一出长孙府门,莫迟就被外面兵士的森严戒备吓了一跳。

此时长孙家门外,比刚刚那管家出门查看时,还要多了几倍。

莫迟那停在长孙府门前的马车,更是被严密的戒备着。

察觉车中有人注视着自己,莫迟抬起头,正迎上李恪深沉的目光。

他看着她,眼神中有责怪,但更多的是放下心来的感觉。

你真大胆。

李恪伸出手,将看着自己愣神的莫迟拉上车。

你知不知道当我听薛直说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在这种时候去了长孙无忌府时是什么心情?抱歉。

莫迟抬起手抚摸李恪的脸颊,然而眉梢眼角都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让你担心了。

你此时亲自过来,宫里已经没问题了么?李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遗诏已经由李绩和房玄龄两位大人公布了,父亲密封在宫中的那份遗诏也已经公之于众,李治一系没了领头的长孙无忌,在重兵把守的皇宫之中,没有什么威胁。

不过父亲才去世,我又接是下一任的皇帝,确实仍有不少事等着我去处理。

不过……李恪顿了一下,我还是希望亲眼看见你安安全全的,不然的话,那些事情我也没有心思处理。

我就借着要接你入宫为父亲服丧的机会,亲自来接你了。

我到现在还很难相信,父亲已经去了……看着李恪身上已经换上了孝服,车上也已经为自己预备好了素衫,莫迟一边在车中更衣,一边低声感叹。

说真的,我也觉得很难相信。

父亲临死前,还曾说我能有你为妻,是福气。

他似乎已经料到你去了长孙府。

李恪苦笑。

我不希望父亲这么快就离开人世,我知道我应该难过,但是父亲临去之前,对我说了很多事情。

想到自己被父亲折腾的这么惨,我又觉得实在难过不起来。

莫迟,之后我再讲给你听,你不知道父亲用了多少心思算计我……确实。

莫迟想起遗诏的事情,一边穿好素衫,一边也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我也有好多事情要对你说,你还不知道我去长孙府的理由,还有遗诏的事……我们可以慢慢的谈论这些事。

李恪突然打断了莫迟的话,伸手捉住莫迟素衫的带子,极为细心温柔的帮她系起来。

从今以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的,去谈论各种各样的事情。

不光是父亲的那些小把戏,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莫迟,我们终于赢了。

……是的,我们赢了。

迎上李恪温柔的眼神,莫迟亦是如释重负的笑了。

和李恪夫妻俩的心满意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治直到李世民丧礼时仍无法恢复的魂不守舍。

从入宫,他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一贯看似柔和亲切的三哥,这次却使用了雷霆一般的手段,将任何可能的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中。

直到此时,李治似乎才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哥哥,是从小便离京之蕃、带兵扫平高句丽的文武全才,而不是自己这样一直留在父亲身边,有舅舅帮助的温室花朵。

除了李恪的亲弟李愔心中有数之外,其他诸王见宫中戒备森严,本来还担心再次出现血溅皇宫,魂断玄武门之类的惨剧,但事情却大出众人意料。

遗诏之中写的就是吴王,除了宫中戒备森严之外,并没有什么要上演政治斗争的模样。

然而众人还是注意到,在开启遗诏的几位重臣之中,少了长孙无忌的身影。

再联想到最近盛传的下一任皇帝会是李治这一风声,李世民的其他儿子们多少也猜到了长孙无忌恐怕是不会出现了。

果然,直到李世民咽气,李恪名正言顺的成为李世民的接班人,长孙无忌也依然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且,自从那日之后,长孙无忌的府邸便被严密把守了起来,任何人都无法得知长孙无忌的消息。

其他长孙无忌一系的大臣曾想向李治讨个主意,可是李治早已方寸大乱,神色惶恐,让这些人失望而归,更深感自己当初选择辅佐晋王是不是押错了注。

想到自己曾经对兄长派出刺客,再联想起兄长今日看着自己时眼神中的肃杀,一直乐观的以为那些刺客幕后主使没有被兄长察觉的李治更是惊惧不已。

他整日窝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加上身体本来又不好,几年之后竟然一病不起,英年早逝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情况,背后李恪使用的手段便是无人得知了。

对于这个敢刺杀自己的弟弟,李恪或许还能包容。

但是李治竟然大胆的打起莫迟的主意,就注定了他再无可能在李恪手中活下去!——事已至此,大局已定,没有了长孙无忌支持,李治早已再无翻身可能。

冥冥中,李恪本该死于李治之手的命运,此时终于被彻底的扭转了过来。

李承乾自谋逆以后便疯疯癫癫,李恪虽然念及幼年时的兄弟感情派出名医为他医治,但李承乾的心病,显然是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治愈的。

李泰早已经心灰意冷,没有多久也是郁郁而终,长孙皇后的三个嫡子,就分别以这样的方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不过这些,都是在不久的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摆在眼前的现实,就是大唐的第三任皇帝,再不可能是唐高宗李治了。

随着冬天的到来,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这一年,李恪正式登基称帝,册封萧莫迟为皇后,改元明德,是为明德元年,并依李世民例,暂不立太子。

李世民病弱时才下决心留下遗诏,如今的李恪眼下才二十多岁,身强体健,更不愿意早早的封一个太子出来。

虽说此事不合规矩,但李恪登基前便不曾做过东宫太子,哪有不开眼的官员非要为此事和新帝过不去的?之后,李恪封赏百官,大赦天下,以示君恩。

曾支持李恪即位的官员将领,都有从龙之功,自然丰厚极重,尤以房玄龄、萧瑀、李绩和程知节为首,薛万均兄弟、契苾何力等投靠李恪的将领也各有封赏。

而一直在吴王府任职的权万纪、令狐平、唐观、崔执、郝处俊、许圉师也都获得了相应的官职,说是平步青云亦不为过。

至于杨乘、孙达、许风、薛直等人,或明或暗,也都获得了官职。

同时,百官之中,还多了一个身份神秘的乌令。

据说此人本是隐居边陲,曾对当时被薛延陀追杀的新皇有救命之恩。

而后,李恪赏识其武勇才能,将其便带在身边,如今称帝,自然要封赏恩人。

如此履历,虽然不是伪造,但其中水分也相当多。

这个所谓的乌令,当然就是黑狐精乌卿。

乌卿一定要换个名字才肯入朝为官,李恪也虽然觉得奇怪,但仍是答应了。

而直到此时,众人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长孙无忌为扶持晋王上位,伪造先帝遗诏,结果为皇后偶然发现,皇帝顾念其昔日辅佐先帝登基劳苦功高,只是罚他免去官职,软禁府中,算是相当宽容了。

至于立下大功的萧皇后莫迟,自然也要赏赐。

新帝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皇后的宠爱,因皇后聪慧过人、喜欢研究学问,新帝便将宫中皇后原本住过的凝云阁重新修缮,专门贮藏各种书籍资料,以供皇后日常无事时研究之用,并亲自写了对联和匾额以示恩宠,更宣布除了吴王府一干孺人媵妾各升封号之外,不再另选天下良女充实宫闱。

不过对于许多深知当时吴王和王妃之间深情的人来说,大家都清楚,比起那座为皇后修缮的小楼,也许这件事,才是对皇后真正的封赏吧!一四七 香魂一缕芳心苦更新时间2013-11-10 4:24:18 字数:5202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听到这个已经独属自己,却还不太习惯的称呼,莫迟半眯着眼睛醒来,发现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卓儿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书案后面打起了瞌睡。

李恪登基已经快一个月了,但是夫妻俩却比往日谋算不断的时候,还要忙上好几倍。

李恪国事缠身,每日早早上朝,而后光是看旧时卷宗、批奏章就要忙个整天,还要抽时间关心一下两个儿子的学习情况,每每入夜才到莫迟宫中安寝的事情也是常常发生的。

比起初登帝位的李恪,莫迟也不得清闲。

长孙皇后早逝,宫务交给宫中身份最高的韦贵妃打理。

在受宠程度上,韦贵妃又输杨晏筠一筹,当初也是李世民为了拉拢韦家才娶回来的,因此韦贵妃对杨晏筠很是嫉妒,特别是长孙皇后死后,看到李世民虽然将宫务交给自己,但是一不扶她为后,二又宠爱杨晏筠,嫉妒更甚,当然更不待见她的儿子儿媳,平日对莫迟都是爱答不理的。

谁知如今人家的儿子当了皇帝,一肚子憋屈的新晋韦太妃哪肯认真指点莫迟宫务,匆匆交接了账册,就跟儿子李慎出宫养老去了。

韦太妃走得爽快,剩莫迟自己莫迟对着一堆账册,想要迅速将**所有的规矩、开支全都处理得有条有理,实在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而且入宫以后,已经嫁为人妇的瑶华也不能再像从前在王府时那样在莫迟身边贴身侍奉了,莫迟只好从杨晏筠宫中留下的宫女里挑了如今的卓儿顶替瑶华。

换了新皇帝,宫外的各位诰命夫人们,也三不五时的会跑进宫来和皇后拉关系,探风声。

莫迟当王妃时,这种后院外交也没少参加,但是那时候被所有人讨好的从来不是她,所以她也是初次尝到这种被人恭维得头也昏了的感觉。

恭维话听多了,也是很烦人的。

何况比起李恪,莫迟这个为人母的更是不能放心自己的四个孩子。

身份环境骤变,这些孩子们她若不亲自教导,到时候有些居心不良的人暗中教唆,很容易长歪了性子。

她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们长成跋扈讨厌的公主或是骨肉相残的皇子。

莫迟每日忙成这样,那座李恪为示宠爱重修的琼楼,到现在她都还没什么时间去惬意的享受。

就连原本她清早起来还得先应付已经封为充媛的石燕子同栖玉院的一干女子一起来请安。

当初同石燕子身份相当的洛玘封了充容,从入宫便已经卧床不起,竟是没有迈出宫门一步。

李恪见莫迟忙得不行,干脆免了请安这道程序,为她省点事。

这些女子本来入宫之后心里还有点活泛,但是这道圣旨一下,众人均是感到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看来就算是成了皇帝,那个男人眼下心中也只有着皇后一个,只是她们也有些抱着看戏的心情琢磨着不知皇后受宠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李恪当年留在栖玉院的女子们,原本都是候选王妃,所以都没有真正的家族拖累,以便他造假,没想到后来李恪成了皇帝,这些无根无蒂的女人们,总算让莫迟能少操一分心。

看到被自己叫醒的皇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卓儿松了口气:启禀皇后娘娘,武太妃娘娘在外求见。

武太妃?快请进来。

莫迟嘴角挂上了一丝复杂的淡笑。

武媚娘算是沉得住气了,竟然到了这会儿才来。

当日武媚娘要了一个承诺,如今李恪已经坐稳了帝位,她也该兑现这个承诺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几个月过去,武媚娘的身份虽然发生了巨大转变,但丽色并未清减多少,反而因为不再需要做侍奉皇帝这种高难度的工作而面带悠逸。

李世民一死,宫中其他太妃有儿子的,早都被接出皇宫养老。

按照历史轨迹,武媚娘应该同其他未生育的妃嫔一样被遣送出宫。

历史记载武媚娘就在这遣送出宫的名单中,而后众女都被送到感业寺出家为尼,但是现实是李恪将她们送去长安郊外的别宫永安宫养老,武媚娘却被莫迟留在皇宫中小住,就是等她来和自己谈条件。

皇后娘娘也不要太操劳了。

看着莫迟过度忙碌而有些憔悴的脸色,武媚娘略有些叹息。

累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宫中事务繁忙,本宫初担重任,劳碌一些也是难免,多谢太妃记挂了。

莫迟也有些无奈。

世人只看到皇后是多么的尊贵,这份辛劳,不亲身体会过,怕是谁也想象不到的。

就连莫迟自己,在扶助李恪争夺皇位时,也没料到原来自己将来做了皇后,会这样辛苦。

客套完毕后,莫迟为武媚娘赐座,而后单刀直入道:不知道武太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要是能即刻办到的,本宫一定尽快满足太妃。

早在武媚娘进来时便莫迟便示意屏退左右,眼下看到两人有话要说,连贴身侍候莫迟的卓儿也在门口把风,莫迟也懒得和武媚娘绕什么弯子。

我想另嫁他人。

武媚娘倒是如莫迟所愿的单刀直入,不绕弯子。

但是这毫无铺垫的一句话,却是惊得莫迟几乎失态。

唐朝改嫁虽然不像后来被人鄙视,但这个时代的女子能把这话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也是稀罕了。

只怕这种与时局格格不入的话,她这个真正来自后世之人都未必敢说呢!陛下与先帝都曾盛赞皇后娘娘聪慧过人。

看着平时总是淡然从容的莫迟露出这幅表情,武媚娘像个小孩子似的得意的笑了。

据娘娘看,媚娘是想要嫁给谁呢?……莫迟沉吟下来。

武媚娘要嫁的人,自己能猜到的也就只有李恪,可是她之前分明说过已经打消了要嫁给李恪的念头。

既然太妃有此打算,不妨直言吧。

不想莫迟露出如此郑重其事的认真模样,武媚娘愣了一下,反倒是更加忍不住笑了:娘娘,您不会还在担心,我会想要嫁给如今的陛下吧?深宫生活这么多年,我可是过够了。

我想要的人,是叶太医。

叶芝?莫迟才松了口气,就第二次被武媚娘吓到。

但是听到这个人选,她又突然觉得心里一些疑惑不解之处有了答案。

武媚娘对李世民的情况了如指掌的程度,似乎有些超乎寻常,难道这李世民之死会有什么隐昧?莫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是。

武媚娘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飞起两朵红霞,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求的,就是希望娘娘能够成全我们。

武媚娘这话说出来之后,莫迟顿觉此事着实骇人。

看她神色,这事怕还不是武媚娘一头热,而是这两个人早在之前李世民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暗通款曲。

想不到历史上的武媚娘在李世民病重时勾引了李治,如今这个对象换成了叶芝。

难怪她要来求自己,这事要是让李恪知道,怕会气疯了。

他就是对李世民从前的所作所为再有什么意见,也不可能容忍好友给父亲戴绿帽吧?这事……一时间,莫迟只觉得嗓子干得发痒。

这事怎么会……武媚娘眉间笼上一层苦涩与愤恨。

皇后娘娘是不是也觉得,先帝如此宠爱我,凡大小事都倚重我帮忙,我还这般不知自爱,勾引太医,还厚颜无耻的来求娘娘成全?见莫迟没有回答,她昂起头,咬着牙道:娘娘不知,先皇何曾真正信任过我?他多年来不明缘故的对我监视提防,宠幸我,却又唯恐我生下子嗣,还总是叫我暗中窥视他的儿子们,似乎是在看我是不是有意勾引了他的儿子们去!莫迟已经被接连的劲爆消息弄得头昏目眩,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早知道武媚娘那颠覆大唐江山宿命的李世民,是把这武才人当成了试金石?李世民肯定不会把李淳风的预言告诉武媚娘,但武媚娘聪明过人,还是发现了李世民对自己的诡异提防。

既然他如此待我,我便也狠下心来了。

武媚娘的语气有些阴狠。

我倒想看看,若他地下有知,见他的继承人为我着迷时会是个什么心情!我冷眼旁观,最终选中了当时还是吴王的陛下。

说起这事,武媚娘倒也不遮掩。

我几次三番主动向陛下示好,皇后娘娘应是心知肚明,不然不会教导安王对我小心提防。

只是我也没想到我的心思这么容易被娘娘察觉了,而后便死了心。

安王便是李仁如今的封号。

那时候,先皇身边常用的太医便是叶芝。

武媚娘想起当初故意勾引叶芝的往事,又有些赧然起来。

我本是想着,太医是重中之重,若能掌握在手中,将来就算不嫁陛下,也更有资本傍身,谁知……谁知这个叶太医,虽然是太医署的第一人,人却这样单纯,又这样的痴……你掌握了叶太医,究竟做了什么?听到这里,莫迟总算恢复了冷静,追问出了心中最不踏实的疑问。

父亲当日病情突然那般急转直下,且你又在预料之中,这事若不说清,我也不能帮你。

莫迟如此郑重追问此事,武媚娘多少有些意外。

她倒不是没想过会被怀疑,但是却没想到莫迟会这么认真。

李世民死的对李恪夫妇来说其实时机很好,她不觉得他们对此会有什么意见。

原来此事确实和武媚娘脱不开关系。

李世民之所以留下遗诏,就是因为叶芝诊断出了他命不久矣。

不过李世民之所以病重,除了固有的风疾之外,金丹之毒也是一大决定性因素。

皇帝信方士炼丹的事情很是隐蔽,叶芝这个太医却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事劝了没用,却没想到金丹会将李世民的身体拖到这种境地。

之后叶芝便是在为李世民拖日子了,叶芝的药物以透支了李世民的精力为代价,使他还可以照常上朝,但之后便会很虚弱。

而且李世民的精力迟早会耗尽的,这办法拖不了多少时日。

邀请莫迟入宫那天,武媚娘根据叶芝的诊断早已掐算过了时间,知道李世民余日无多,又在李世民昏迷时最后一次喂他吃了那透支精力的药物。

我知道这事令人生疑……只是叶芝若是肯谋害先皇,我也不会把他当作我的良人了。

听了这个解释,看着武媚娘的神情,莫迟觉得这个答案还是可信的,至少李恪就曾说过李世民死前曾对他说了不少话,这点对于曾送过杨晏筠最后一程的莫迟而言确实是个反常的疑点。

现在有了武媚娘的话,那么李世民还有对李恪解说主张的理由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和叶芝之间,确实是我算计所得,但不论如何,算计到的幸福,也是幸福。

武媚娘淡淡的笑了,笑容中带着胜利的得意。

有如此对自己一心相待之人,媚娘如今很知足。

武媚娘还有些话没对莫迟提起,她从身为吴王好友的叶芝口中曾经探得风声,知道李恪对妻子一片深情,而且极有主见,这才是她最终决定放弃李恪的原因。

专心医术的叶芝那时候哪知道这位看似天真娇憨的武才人有这么深的心思,最终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将整颗心都放在了武媚娘身上。

看到武媚娘的表情,莫迟也明白了,她虽然是在对李恪不抱希望后才转而勾引叶芝,但如今既然得到了猎物的一片真心,又何尝不希望能得到一个寻常女子所追求的幸福呢?媚娘说的也对。

本宫派人安排一下,送你们悄悄离开长安,找个地方安顿隐居起来吧!莫迟这一改口,便是等于承认当年的武太妃已经不复存在,更是连两人的退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武媚娘虽然习惯了胸有成竹,但这次其实也很忐忑,不惜拿出自己的心思来打动莫迟,如今莫迟终于答应,脸上也终于难掩激动与欣喜。

多谢皇后娘娘成全!武媚娘这一跪拜,莫迟没有阻拦,而是受了这一礼,才扶她起来,笑道:说实话,让叶太医这样好的大夫走了,本宫还真是舍不得。

娘娘不必担心,叶芝这一年来都在尽心整理医书,将心得记录下来,平日也常常指导太医署的同僚下属,太医署就是没了他也无妨的。

听了武媚娘的话,莫迟只是笑笑,却没答话。

看来叶芝也早就下了决心,不然何至于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将心血保留下来——就不知道这位太医是不是抱了可能为此丧命的打算在做这些事的,不过以武媚娘的聪明,大概也猜得到这种可能。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真心实意的爱上了叶芝吧!正事谈妥之后,武媚娘也明显轻松了不少,看着莫迟,极为认真道:媚娘眼看就要离开皇宫,临走之前倒是要劝娘娘一句。

虽说陛下与娘娘之间的感情之深,世间罕见,但是陛下毕竟是皇帝,这**之中阴私之事甚多,娘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女人之间的争斗,不知其中凶险比起男人之间不遑多让。

虽然娘娘聪明过人,但有一句话娘娘须得知道——武媚娘顿了一下才道,从来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被真心相待之人伤了心。

哪怕经历一次,这心也能碎成粉末……娘娘还是要记得防患于未然。

武媚娘这般说,也许当初对李世民是真的有感情吧……听到武媚娘这句肺腑之言,莫迟的感慨还未结束,心头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种揪心扯肺、心头泛酸的巨大痛楚,瞬间如浪潮一般向她袭来,将她整个人裹挟其中,叫她透不过气来。

许是看出莫迟脸色越来越差,已经达成目的的武媚娘也不再耽搁,急匆匆的告辞离去,顺便把在外面侍奉的卓儿和其他的宫人叫了进来。

娘娘,您怎么了?才一进门,卓儿便吓得急忙伸手扶住莫迟。

此时的莫迟已经忍不住捂着胸口软倒在座位上,若非被卓儿一把扶住,她必定会直接躺倒下来。

她强打精神支撑着身子,咬着嘴唇朝卓儿摆了摆手。

不碍的,只是心口有点疼。

还是叫奴婢去请太医来诊治一二吧……看着平素纵然忙碌疲惫也不曾失态的皇后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卓儿紧张的不得了,还是立刻吩咐了下去。

她从杨妃宫中被莫迟选中,成为中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比起过去可谓平步青云,但同时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伺候不好新皇后自己反而丢了命。

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无风无浪的过下来,她也渐渐适应了在娘娘身边做事的日子,谁知娘娘竟然生起病来。

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吓得面色惨白,莫迟知道是拦不住她的,只好听而任之的丢下书案上的宫务,在卓儿的搀扶下回寝宫躺着休息去了。

只是她的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痛,并不是什么病。

恰恰相反,那是当初她刚到唐朝时曾经历过的一种令她既感激又害怕的感觉,想不到时间过了这么多年,在她几乎已经将这身子原本主人的存在忘记的时候,她仿佛又出现了。

墨池……原来你一直都在么……一四八 半为恩仇半为情更新时间2013-11-23 4:17:44 字数:3008支走了开好药方的叶芝,安抚了探病的孩子们,又挥退了围绕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大批宫人,莫迟总算有了少许独处的时间。

可惜的是,虽然如今莫迟得以独处,但刚刚一瞬间那种的感觉,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墨池那时候的突然出现,仿佛只是莫迟的幻觉。

刚刚卓儿一声惊呼,就有宫女簇拥着她回了寝宫,更衣卧床全不用她动一根手指。

不多时,太医叶芝也风风火火的跑来为自己诊治,赶到莫迟面前时,甚至有点气喘吁吁。

孩子们听说母亲今天身体不适,都心急火燎的跑来探病,现在还在外面守着,就连年龄最小的李琬也不例外。

一贯安稳平静的立政殿,一下子成了宫中所有人关注的重点所在。

但是忙乱之间,那种神异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了,莫迟就算出尽办法再争取到独处的机会,也无法唤醒那份消失的感觉。

后/宫为莫迟的身体忙成一团的时候,身为皇帝的李恪则正在两仪殿和一干大臣们商议对付薛延陀之事。

薛延陀当日屡屡冒犯大唐,更曾对李恪有追杀之恨,可说是早在那时便已经结下死仇。

若非当年李世民先决定对高句丽动手,李恪一定会主张先灭掉薛延陀,而非和他们结亲。

而今薛延陀使者来报,说新城公主病逝,正好给了大唐一个动手的好借口。

这位嫁到薛延陀和亲的新城公主虽然并不是李世民的亲生女儿,但也是李家宗室的女子。

现在李恪才登基不久便传出她去世的消息,薛延陀方面,怕也有挑衅大唐新君的意味在内。

以李绩为首的军方将领,对这场仗都有些跃跃欲试。

尤其李绩心中有愧,更希望早点平定薛延陀来化解自己与李恪之间的旧事。

不过李恪初登帝位不久,虽然也算是稳稳当当的完成了新旧政权的更迭,但以房玄龄为首的文官一系,却不赞成李恪在此时大动刀兵,而是建议暂缓行事,待内政稳妥之后再做打算。

两方从上朝时就争执不下,一直争到两仪殿,李恪坐在皇位上也被吵的头大如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正巧莫迟宫中的小太监来报信,一旁善于察言观色的大总管雷远书看出皇帝面带不悦,显然对眼下的公务很不耐烦,急忙先把皇后身体抱恙的事情悄悄禀报给了皇帝。

这皇宫之中,最清楚帝后情深的,莫过于这位从李世民时就和李恪夫妇打过交道的大总管了。

你们就在这儿慢慢吵,等你们吵完了,朕再来听听你们打算怎么对朕交代!听说莫迟突然病倒,李恪强忍心中焦急担忧,板起脸交代了这么一句,丢下吵成一团的大臣们翩然而去。

在场的大臣们顿时哑口无言,跪倒在地把皇帝送走之后,这才面面相觑,从高声争论转为低声讨论起来。

乌大人,您看陛下这是……见皇帝气得拂袖而去,惴惴不安的褚遂良靠近身边的乌令低声询问。

他当初是长孙无忌一派的大臣,支持的是晋王,如今吴王登基称帝,虽然还没贬他的官,但他整日也是战战兢兢的。

身边这位乌令可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他平日总是刻意讨好,希望能保住自家的乌纱帽。

这可怎么是好?乌令,当然就是黑狐精乌卿。

此时的他在人前已经不复少年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三十多岁中年人的模样,似乎他的老去和其他人一样的顺理成章。

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到雷总管对李恪禀告的事情,因此对于褚遂良的追问,他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一句:不要紧,陛下不会为这点小事便怪罪我等的。

陛下现在只是惦记着别的事情,等一下就是了。

虽然作为主战派的领袖,但李绩并没直接参与这次的争执,曾的罪过皇帝的他是绝不肯做这个出头椽子的,只是悄悄的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但乌令的态度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乌令白丁之身出仕高官,但以老成圆滑的个性和稳健练达的行事作风,很快就使起初小看了他的人都心服口服。

但这次他的表现,却有些反常。

李绩看了一眼对面和自己一样选择冷眼旁观的房玄龄,发现他的视线,也正看向乌令。

显然,看重乌令价值的,绝不只是褚遂良一人而已。

可惜,乌令说了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之后就不再开口,不知叫多少人暗暗心急。

……莫迟那丫头,病了么……乌卿默默的眯起眼睛。

算起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思早已经不在两仪殿上。

李恪浑然不知乌卿心中的小算盘,心急火燎的跑回寝宫去探视莫迟。

按照惯例,皇帝该住在甘露殿,可宣召品级较低的嫔妃到甘露殿侍寝。

但李恪独宠莫迟,夫妻俩就一直同住在立政殿的寝宫,把甘露殿给空了下来。

莫迟,你怎么样?李恪意想不到的出现,倒把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的莫迟吓了一跳。

李恪听说莫迟想要独处,便没叫宫人通传,自己径直走进内室。

两人早在当年就有约定,单独相处时,绝不用那些繁文缛节虚头巴脑的称呼,因此即便夫妻俩成了帝后,李恪仍对莫迟直呼闺名,莫迟也依旧称呼李恪的表字为德。

为德,你怎么这时间……莫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们跟你说我不舒服了?嗯。

李恪在莫迟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将一缕秀发捋到她的耳后。

怎么样?听说你心口痛?叶芝怎么不在?我叫叶芝去看看洛玘了,她从入宫就一直卧病在床,请了太医也不见好,我怕下人怠慢,就叫叶芝过去看看。

我没什么事,脉象一切正常,叶芝开了安神的药方给我,叫我休息休息。

你呀……李恪认真的审视着莫迟的眼神,知道她没有隐瞒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宠溺的抚摸着她的手背。

怎么你这个皇后,当的比我这个皇帝还累似的?你看你最近的脸色,也是我忙的疏忽了,明明知道你是个认真的脾气,也没提醒提醒你……这皇宫里眼下就我们一家人,你何必这么拼命。

宫务才刚接手,总要理出一个章程来才好。

享受着丈夫的亲近与爱抚,莫迟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了,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当初连父亲也不例外,何况你我。

的确……想起刚刚大臣们在自己面前争执不休的场景,李恪皱了皱眉。

这些大臣们虽然想要在新君面前表现自己,但是也确实是少了几分敬畏。

自己不愿初登帝位就太过辣手,可如今看来,适当的杀鸡儆猴倒也是必要的呢……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莫迟知道这时间的李恪不该如此清闲,笑道:我也没什么,休息了一阵,已经好多了。

嗯,也好。

看莫迟一脸坚持,李恪也不好继续留下,索性建议:待会儿喝了药,你就带孩子们去琼楼好好的休息休息,那些琐碎的事情,改日再处理也是一样。

好。

看莫迟应允之后,李恪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莫迟,又把卓儿叫来仔细询问了一下莫迟这两日起居的情况,为何突然身体不适。

武太妃么……面对宫女们,李恪的脸色可就没那么温柔可亲了。

看着皇帝的冷面,卓儿战战兢兢,竹筒倒豆般的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听说武媚娘才来拜访过莫迟,莫迟就发了病,李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暗思忖着之后等莫迟养好精神,自己还要再问问这件事。

他可还记得,妻子对父亲晚年宠爱的这个女子总是心存忌惮,而这女子也有意相助自己即位,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不成?李恪想不到的是,自己才离开,刚刚还卧床休息的莫迟就突然起身,取出纸笔,笔走龙蛇的写起字来。

莫迟之所以急着赶李恪回去处理国事,并非是识得大体,而是在李恪与她谈话的时候,墨池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想起墨池第一次出现时,曾经操控身体写下墨池已死四个字,莫迟意识到也许只有这样才是与自己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沟通的唯一办法,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一直以来内心无法解释的诸多疑问。

看着纸上出现的一行行已经与自己的笔迹迥然而异的字迹,读着其中的内容,莫迟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也许,这是她们之间交谈的最后的机会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知道了,关于墨池的所有秘密。

------------会在这一两天内把结尾几章都放上来,再补一些花絮番外什么的放在作品相关里,欢迎阅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一四九 若得此生能不悔更新时间2013-11-23 21:30:25 字数:3371皇后口谕,今日身体不适,带着皇子和公主们去了琼楼休养,今日诸事不理。

到立政殿撞了铁将军把门的女官们听了这个口信不禁面面相觑,只得又抱着一叠要呈给皇后的账簿回去,心中暗自盘算:近日相处下来,都知道皇后是个严谨认真的人,没想到今日也会忙中偷闲,看来确实是身体不适,要不要送些什么礼物?母亲,那些女官们走了。

李环确认了人数之后,跑到莫迟身边,您这次可以放心休息了。

莫迟看着女儿骄傲得意的笑脸,唯有苦笑。

那哪是自己的口谕,分明是李恪这个皇帝父亲和这群鬼灵精们的主意。

原来李恪唯恐莫迟缓过劲来之后又忙着处理宫务不肯休息,索性先安排好了一切。

琼楼重修以后,莫迟这还是第一次上来,确实比之前此处还是凝云阁时精致了不少,更难得的是风格比起过去的轻巧艳丽,多了几分朴素大方,更符合莫迟的审美。

母亲,仁儿最近读书也觉得很累,就让仁儿也沾光放一天假吧!李仁笑眯眯的在一旁说着。

琼楼自从修好,我还没机会来玩呢!大哥真是的,每次先生的作业都是你先做完,还说累……李琨在一旁耸耸肩膀,苦着脸,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嘟囔着抱怨。

李琨说的倒是不假,作为长子的李仁,从小便好强的很,一心想给弟妹做榜样的他,在课业上确实是从未偷懒过的。

谁叫某些人总是偷懒,能早点完成的,偏要拖到最后才交呢?李环毫不客气的给双胞胎哥哥拆台。

环儿你真是的!李琨那和李环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截然相反的表情,两人站在一起,实在好笑极了。

谁叫那些策论什么的,没有骑射有趣……莫迟知道孩子们是有意谈笑耍宝逗自己开心,十分领情的笑着。

李琬依偎在莫迟身边,看着哥哥姐姐们斗嘴,也嘿嘿的偷笑起来。

午后春日正好,孩子们说笑着,忽然打起哈欠来,看到孩子们都是一脸睡意,莫迟便叫人服侍孩子们到楼下寝宫里小憩,自己却仍坐在原处,屏退左右,静静等着那个家伙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个人的存在,她从孩子们开始打哈欠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

不然的话,她不会那么干脆的把孩子们赶去午睡,自己却仍然坐在这里吹风。

你是越来越敏锐了。

对待当今皇后,说话还能如此不客气的,除了黑狐精乌卿,自然不做第二人想。

有这副口吻,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莫迟都不会认错。

你果然没少骗我。

看见乌卿出现,莫迟习以为常,语带嘲讽:记得你说,你是不能入宫的?那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你大概是当皇后当得美昏头了吧?乌卿语气中的促狭也是丝毫不减。

你恐怕忘了我如今的身份,是刑部侍郎乌令。

我是陛下的臣子,当然已经得到了天子的允许出入宫闱。

所以乌卿,如今也能到这皇宫里来见见你了。

原来如此。

莫迟点了点头。

乌卿入朝为官的事情她倒不是不知道,但是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她倒没想到,可是乌卿显然是已经算计好了,才走了这一步棋。

为德倒是很信任你,明知你不是凡人,还愿意用你为官。

莫迟这话虽然满是嘲讽,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李恪对莫迟提起乌卿有意入朝为官时还是很兴奋的,毕竟乌卿的本事非同小可,在李恪初登大宝的时候有这么个高人相助总好过要去收拢前朝旧臣的人心。

陛下也没那么信任我。

谁知听到莫迟的话,乌卿的眼神却突然有些黯淡起来。

他已经吩咐人把云游天下的李淳风和袁天罡找回来,就是想看看我这只黑狐精入朝为官要不要紧,会不会对大唐江山有所妨碍。

既然你知道以你的身份要求入朝为官会激起为德身为皇帝的敏感神经,为什么固执的非要入朝为官不可?莫迟佯装无心的追问。

听到这句话,乌卿反倒笑了。

当然是为了见你,不用这办法,你进宫以后,我就没办法再见到你了。

见我?莫迟勾起嘴角,你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见到墨池?你这是,后悔帮我了?虽然两个名字读音一样,但乌卿却清楚的知道莫迟指的不是自己,而是这身子原来的主人。

不过这个名字,无论是莫迟还是乌卿,都已经多年没有提过了。

自从莫迟以萧家女儿的身份来到长安之后,乌卿就不再提起墨池的事情。

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满嘴抱怨,他还是帮了莫迟不少的忙。

虽然不能彻彻底底的信任这个明显还有所隐瞒的黑狐精,但莫迟也渐渐把精力都转移到了为李恪谋划上。

特别是乌卿救了李恪一命之后,她更是视乌卿为盟友。

以至于若不是今天的心口剧痛,莫迟都快要忘记还有墨池这回事了。

当然,也绝不会想到这只黑狐精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把她蒙在鼓里。

我不后悔。

乌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斩钉截铁的答道:当初要帮你,我不后悔,如今入朝为官跑来见你,我也不后悔。

就算陛下将来真请什么神仙道士来除妖,我也不会后悔。

莫迟心头剧痛,捂着胸口,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挤出了一句话来:那么,害死了一个喜欢你的女人,你也不后悔么?莫迟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乌卿的耳边,却如一个惊雷炸开一般,他收敛了一贯挂在脸上的轻蔑与嘲讽的面具,露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神情。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应该还记得吧,当初墨池曾经告诉过我,墨池已死。

莫迟觉得心头的痛楚已经渐渐退去,缓了口气,冷笑着说了出来:不过,她还剩了力气,告诉我你一直不曾告诉我的,墨池这副身子的真相。

她的魂魄,分明是被你故意抽取封禁,根本不是什么为了私奔才想出的办法,对不对?她喜欢上了你,你却用这种手段害死了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听了莫迟的话,乌卿怪笑了一声,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所有的真相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你不觉得,你的日子过的太舒心了么?乌卿的眼神中闪着寒光。

难道你就不想想,你怎么这么的好命?你怎么配这么的好命?莫迟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乌卿不是第一次说了,但她从未认真放在心上过。

要说起来,她不觉得自己算是多么轻松舒心,这么多年头上总是悬着一把鬼头刀,抱着这股子恐惧过上十几年,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恐怕都要被吓出神经衰弱了。

可是乌卿这次的语气和说这话的时机,倒叫她不得不正视起他的说法来。

因为知道历史,她做了不少冒险的事,无论是针对讨好李世民,还是拉拢朝中家族大臣,又或是为自己扬名立威,说起来,这些事虽然小有波澜,但大体还算是顺利的。

李恪历经的两次大风险——薛延陀遇袭和出征高句丽,也都因为有乌卿保护,而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若只靠自己,李恪怕是早就死在这两次风波之中。

更何况,李恪对自己的感情之深,在这个时代更是稀罕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时代独宠嫡妻,其他女子碰都不碰的贵族男子,都稀罕得值得在史书上记上一笔,隋文帝杨坚和房玄龄就是两个很好的例子。

要是从这个角度说,她也算是好命的。

前世年少夭折却因此来到大唐成就这样的一番人生,她应该知足。

但是,乌卿那句尖刻的你怎么配的质问,却着实让莫迟没办法点头称是。

她不由得反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以为这份夫妻和睦的好命,真该是你的么?乌卿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于莫迟打抱不平的事情很不以为然:那不是你的命,那是墨池的命。

倾心相爱,两厢厮守,是她和李恪的命。

而你,不过是沾了我的光罢了。

如果不是我当初出手,你以为你有机会附在墨池身上,得到李恪的宠爱,享有如今这份皇后的殊荣?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会不会后悔?听到乌卿的回答,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反驳的莫迟却哑口无言,只是怔怔的看着他,随即突然觉得心头一酸,不受控制的滚下两滴眼泪来。

也就在这两滴眼泪滑落的同时,莫迟只觉得整颗心像是有一层壳碎裂散开一样。

虽然此时没有笔墨沟通,但是莫迟却知道,那个多年来苦苦潜藏在自己身体里的痴心女子,终究是忍受不住乌卿如刀一般的字句,彻底不复存在了。

感受着这种无法使自己心情愉悦的解放,莫迟却觉得心情格外沉重。

看着犹自嘴硬的乌卿,莫迟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尽可能平静的说:你不后悔做了这件事……可墨池她也不后悔喜欢上了你。

这是墨池对自己坦白时说出的心里话,她留下这文字时,大概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是真的时日无多,才托莫迟转述这一句纵被君负,此心不悔的遗言给乌卿。

只是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也正是因为乌卿一句不后悔,才刺激得她彻底香消玉殒吧!出乎莫迟意料的是,乌卿这次没有讥讽也没有反驳。

其实从刚刚看到莫迟忽然掉下的眼泪开始,乌卿的表情就已经变得平静起来,甚至给人一种放弃了一切的感觉。

甚至墨池留下的这句遗言,都没有让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他似乎第一次真正平心静气的面对着迟开口。

你一直很想知道我隐瞒的真相是吧?那我告诉你。

希望你,也能像那时候对我说的那样,不会后悔。

一五零 不妨飞落九重霄更新时间2013-11-24 14:01:16 字数:6438乌卿接下来说的话,让莫迟差点怀疑自己听到了一个神话故事。

历史的轨迹经常在预料不到的时候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变故。

而这一次的变故,是从李恪无意救了心月狐开始的。

一直以黑狐精身份出现的乌卿,居然本是天庭二十八星宿中的心月狐!?那时候的李恪初到安州,因为和王妃不和,就整天躲在外面游荡畋猎。

那日心月狐刚刚下凡,托身到了一只黑狐幼崽身上。

李恪射死了要吃小狐狸的饿狼,救了小狐狸一命。

由于畋猎不能伤害幼畜和饲育幼崽的母畜是常识,所以李恪虽然猎杀了饿狼,却将这只狐狸幼崽放回了山林,丝毫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改变众多人本已注定的命运。

心月狐下凡肩负的任务,本来是去寻找、帮助命中注定能推翻李唐王朝的女子。

然而却因为这一次偶然,使他欠下李恪救命之恩,亦使他决心改变李恪的悲惨未来。

他的恩人应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于是他留在安州开始储备力量。

之后,他在破庙里遇到了年幼的墨池,更意外发现墨池正是李恪命中注定的妻子。

我第一次见到墨池时,她独自坐在破庙里,冻的瑟瑟发抖。

回忆起和墨池的初遇,乌卿的唇边突然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甜美笑容。

她还是个小丫头,粉团儿似的,和如今的长安公主长得很像,不过她更忧郁和安静。

我从未想过,凡人也会有这么讨喜的小女孩。

莫迟理解的点了点头。

墨池从小被卖到青楼,当然和从小养尊处优备受呵护的王爷之女、如今被封长安公主的李环从气质上自是截然不同。

不过看着外貌酷似墨池的李环一天天长大,就知道幼时的墨池有多么玉雪可爱了。

可惜,如此可爱的女孩子,未来却是陪着我的恩人一同丧命。

那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打算,如果能通过她,让恩人知晓我的存在,让我能帮助恩人……乌卿叹了口气,就如同陛下不封官,我便不能入宫一样。

若是没有旁人将我的身份提前先介绍给陛下,我就也不能为帮助陛下使用法术。

我身为星宿,运用法术毕竟不能太过张扬,为世人所知,一旦违反天道,我便会被迫返回天庭。

谁知最后…墨池居然因为我而不肯和恩人离开。

原来,你从一开始想帮的人就不是我。

想起乌卿当年不算高明的几次设计自己,主动出现对自己明示暗示,原来都是为了让自己呆在李恪身边,莫迟就觉得讽刺。

你不敢和我说清楚,是怕重蹈之前墨池的覆辙,不愿意帮你么?乌卿闪烁其词没有回答,但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墨池抵死不从,我也是无奈之下,才施法禁住墨池的元神魂魄,又招到一个符合墨池身子的新魂来实施我的计划。

不过,这法术的封禁最多只有十二年,十二年后,我自会让墨池的魂魄归位。

十二年……莫迟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自己来到唐朝时刚好是贞观十一年,贞观二十三年,正是原本李世民驾崩的年头。

看来十二年这个数字,确实在乌卿的计划之内。

难怪后来他就不再提起墨池的名字,原来是想要等到了时间,再把这身体还给墨池吧?可是我没想到……我居然找来了你这个危险的女人。

乌卿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看着莫迟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就是为了你,本该离开的我才会费心思混进宫来。

危险?你真的很能忍,很能装,你能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对我隐瞒的完美无缺。

乌卿看着莫迟,眼神中不知该说是欣赏,还是无奈。

所以起初我也没有想到,我所找到的与墨池的身子最相符合的魂魄,居然是出自未来的你。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朝代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你非常清楚陛下原本的命运,所以才能主动积极的为陛下谋划,激励陛下生出争夺皇位的雄心。

说起来,陛下能成功即位,你的确功不可没。

若是墨池,以她的性格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

乌卿目光闪烁,显然想起了原本的李恪和墨池之间的命运——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命运。

然而首次被乌卿这样夸奖的莫迟却高兴不起来:既然我功不可没,那你说我危险,又是什么意思?首先,你灵魂的坚韧强大,远在墨池之上。

其次,你也能干得太过分了些……乌卿突然话锋一转,决定帮助陛下之后,我就一直在闲暇时间四处寻找,我本来应该帮助的那位女皇帝胚子究竟在哪里。

我要帮助陛下除掉这个后患。

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也想不到天下会有这样的女人。

直到刚才,陛下听说你身体不适,立刻丢下群臣回来看你,我才突然想到,我竟然算漏了你。

我?对,就是你。

乌卿一板一眼的语气,证明这并非是像他平时那样在捉弄莫迟。

原本,我是要提前解开墨池的封印,将这身子还给她,但是现在……他似乎不愿意面对墨池已经魂飞魄散的事实,改口道:不论如何,我如今都必须杀了你。

你就那么肯定,我是那个推翻大唐的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掌控着杨伯留给陛下的所有力量么?那个薛直究竟做了多少事,怕只有你自己清楚吧?陛下相信你,默许你管理这一切,对此从不过问,也没有对你加以约束,却没想过,如今的朝中不少大臣曾是你的学生,天下大把暗中的势力由你掌握,这样的事情对大唐江山,威胁有多大!更何况陛下对你的珍视,早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你就想杀了我?你杀了我,如何向李恪交代?事关自己生死,莫迟倒是一点都不慌张,挑起眉。

你该怎么对他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声称向他报恩的妖狐,居然杀了他的皇后?若有需要,我可以对他施下幻术,乌卿毫不犹豫的说,不错,我本不能对帝王施术,但如果这样能够报答陛下的恩情,保住他的江山,就算为此废了修行,我也不在乎。

乌卿说话的时候,始终冷冷的打量着莫迟,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要杀死这个女人太容易,就算是为了墨池,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

若非她的魂魄过分强大,何至于促使墨池魂飞魄散?更何况,现在她存在的意义也已经没有了,李恪已经成了皇帝,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一个新的皇后,而不再需要一个熟知未来的助手。

乌卿这样想着,努力坚定着自己对莫迟动手的决心。

也许自从他发现墨池消失之后,他就下意识的在脑海中屏蔽了墨池的消失其实是因为对自己绝望,而莫迟曾为了李恪不惜亲自跋山涉水也要追到高句丽这些事实,而把自己的计划当成了自己唯一要完成,也是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是乌卿,他该无情!可是,面对乌卿这样的眼神,莫迟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不但没有动摇,她的神情反而很轻松,比当初刚刚遇到乌卿时,还要轻松得多。

你怕的事情,不会发生。

莫迟勾起嘴角,说了一句乌卿不理解的话:我姓萧,不姓武。

你现在拿到手的权势,已经不是一个女人所该有的了。

乌卿声音冷硬:我知道,唐三代之后该有女子称帝,那这个女子,我想不出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

呵呵……莫迟忍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她借助武媚娘这个契机彻底说服李世民放弃李治,却没想到当武媚娘嫁给了叶芝、武则天这个名字在历史上再无翻身的机会时,乌卿居然怀疑上了自己。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要乌卿再去问李淳风,恐怕自己也难以洗脱嫌疑吧?我没有野心。

莫迟说这话时,乌卿冷笑了一声,他可是不少次瞒着李恪帮莫迟做过事,知道莫迟暗中掌握了相当的势力,还扶植了薛直这样忠于莫迟的亲信,更何况莫迟到现在也对李恪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如此女人,说是没有野心,他才不会相信。

莫迟也不以为意。

不错,如果说一个人想活得好些,过的稳妥些,就是野心的话,那这种野心,我倒是不缺。

但要君临天下,这种心思,我是没有的。

做个皇后就累成这样了,我哪有那份精神再去当什么皇帝。

真没有野心的话,之前大局已定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把手里的势力交还给陛下。

乌卿皱起眉,不耐烦道:你本是心机深沉之辈,平日在人前假作天真、巧舌如簧的时候我看的太多,你这些解释我不会相信的。

借口也不找个好些的……真是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动手之前和我打招呼?莫迟反问,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不是更好?乌卿顿时哑然。

不错,莫迟说的非常正确,他本没必要和她解释什么真相。

既然怀疑至此,原本释放墨池的打算也告失败,那他只要按照原计划抹杀莫迟,那些担心就全都变成多余的了,他想做的事情,也就都能做到了。

然而他竟无法这样直接下手。

就算催眠自己,一定要杀死莫迟,一定要除掉这个隐患。

可潜意识里,他总还是希望莫迟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让他相信这个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意思想要谋夺李唐江山,让他不必出此下策。

他听她说了这么多,甚至把他为了报恩才做出的种种事情都对莫迟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然后又给她机会分辩,和她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起初对于他而言,这女人只是和墨池顶着同样面孔的傀儡,他对她不假辞色,故意嘲讽,完全是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出现了决不可能出现的神情,让他倍感煎熬罢了。

可是那张脸不会再对他笑,也不会对他含情脉脉,这些全都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么?曾亲眼见证过莫迟不顾自身安危,陪着李恪共同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又怎么能轻松写意的以莫须有的罪名狠下心杀死这个女人呢?!莫迟手扶栏杆,望着远方,毫不介意将背后留给口口声声要杀死自己的乌卿,声音中亦没有一丝惊惶。

我不放手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我贪恋权势,而是希望……我不要把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此话怎讲?莫迟眺望着宫门的方向,身在皇宫之中,我不能将自身所有希望,寄托于为德对我的感情。

这就是我的理由。

之前武媚娘难得剖心的提醒莫迟,恐怕她因为夫妻情深而小看了宫里的浑水。

却不知莫迟从被册封为皇后之后,便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觉悟。

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感情已经算得上是罕见,可**仍然莺燕不断。

若李恪还是王爷也就罢了,但如今宫内宫外有多少女人把目标瞄准了年轻又痴情的新皇帝,莫迟这个皇后还是心中有数的。

不提那些野心勃勃想接近李恪的宫女,就是那些三天两头跑进宫的贵夫人们心里的算盘,莫迟岂会看不出来。

莫迟当然不会因此就怀疑或是吃醋,当然也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和夫妻做久了就松懈大意以至于放任自己和李恪之间的感情变淡。

但这不代表她能安心只做一个深宫皇后——长孙皇后那份让丈夫坐拥**的气度她自问没有,但像当年隋文帝独孤皇后那样霸道的把持**专宠的事情她又做不出来。

除了将一份力量留在手里以备未来不时之需,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未雨绸缪的办法。

不过乌卿显然无法理解莫迟这句话中的意思。

他是无法理解这种女儿心的,就如他的名字一样。

假如他能够理解,也就不可能狠得下心将墨池的元神魂魄加以封印。

对乌卿来说,恩义与报答,就放在秤盘上交易一样简单明了,感情反倒是他不懂的。

如果你真的那么信不过我,干脆动手杀了我如何?眺望着远方的莫迟,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真的不怕?莫迟从刚刚表现出的镇定自若,让本就意志不那么坚决的乌卿更加动摇。

还记得那次我求你帮我去高句丽时你问我的话么?背对乌卿,莫迟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轻松。

为了为德,我当初可以折寿,现在若是为了让你安心,我一条命又有什么稀罕?不过,我最后还是要说一句,你当年下凡,是为了帮助那位篡夺李唐帝位的女人,如今大势已变,为德当了皇帝,你当真觉得那个篡夺了李唐帝位的女人还会出现?你把天机,看得也太简单了!一边说着,莫迟还朝着不远处挥了挥手。

是杀了我,还是把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你得快点决定了,乌卿,为德就要到了。

啧……若是你仍然不相信我,那我只能用一个办法来证明了。

挥过手之后,莫迟忽然转过身,第一次面对乌卿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要做什么?看到莫迟面对自己时反常的笑脸,乌卿的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就在乌卿迟疑不解的时候,莫迟身子向后一仰,已经纵身跃下。

皇**衣那大大的广袖,如翅膀一般在她的身侧延展开来。

就是身在半空中的时候,她依旧满面微笑,这样不顾一切的灿烂笑容,让莫迟绽放出了另一种超出她美貌外表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不!远远看到莫迟坠楼的李恪脸色骤变,痛呼出声,朝空中绝望的伸出了手。

莫迟!李恪怎么也没想到,刚刚站在扶栏朝自己温柔挥手的妻子,竟是与自己诀别!他此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莫迟会发生这种事?陪同保护皇帝的侍卫们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得目瞪口呆,反应灵敏的都纷纷运起轻功奔过去——可是这个距离,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没有可能把人救下来。

就在皇宫中的众人突然面对皇后坠楼这件大事,倍感惊恐、绝望的一瞬间,时间仿佛突然定格、回溯一般。

李恪抬起头,发现莫迟依然好端端的站在琼楼的扶栏边,似乎正望着自己,刚刚的一切好像只是幻觉。

他又疑惑的看了看左右宫人侍卫,发现他们也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但一个个也都望着那琼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这等反常事态,李恪不敢耽搁,急匆匆加紧脚步来到凝云阁的门前。

——叫他刚刚差点心魂俱碎的妻子,此刻正微笑着按照宫中的礼节,带着孩子们到门前迎接他呢!============尾声所以,刚才那不是幻觉?听了莫迟的坦白,李恪气鼓鼓瞪着坐在自己面前,毫发无损的妻子:莫迟,你的胆大妄为,让我有时候气的真的很想干脆自己掐死你算了,省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自寻死路,还要我提心吊胆。

要是那样的话,我可就真的死啦!我也是灵机一动,想要利用乌卿的弱点。

莫迟吐吐舌头。

虽然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但是此刻面对丈夫,她却流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这幅模样一向是李恪最爱,看得他差点就把怒气抛在脑后,只好把这些日子当皇帝的威严全拿出来才能继续板着脸。

你这丫头,不惜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迫乌卿施法术相救?其实听过莫迟说出事情原委之后,李恪也不是不理解莫迟采用这个极端手法的目的。

但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就将自身置于生死之境,着实叫李恪无法忍受。

是的。

莫迟点了点头,不过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乌卿的目的居然本来就是为了帮你。

如果早点知道的话,说不定我会更早把他的存在告诉你。

他要求入朝为官,就是为了进宫来见我一面,为你这皇帝清扫最后的障碍。

我若不是以死明志,他是绝不会相信我的——与其被他杀了,倒不如拼上一把。

只是乌卿为我在人前施法,大概此时已经被迫返回天庭了吧!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乌卿会突然这样的忌惮你?李恪端详着莫迟,一脸不解:我当初还以为乌卿和你关系很好,着实的吃过一阵醋呢!难道我这只小刺猬,真的聪明能干到让天上星宿也不放心的程度?面对李恪半开玩笑的问题,莫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看得出李恪并非是怀疑,而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

可此时若随便糊弄过去,随着李恪做皇帝的日子的增加,这件事难免会让李恪对自己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怀疑。

她当然不怕告诉李恪那是因为自己握有一定的实力,但是一旦解释起来,就会翻出她附身墨池的事情。

这是莫迟的最大秘密。

为了达到保守秘密的目的,之前墨池在慧文苑里留下的字句,早已都被莫迟付之一炬。

甚至连墨池和杜慧文之间反常又可疑的亲厚关系,莫迟也没有探究下去。

莫迟刚刚引诱乌卿施法,虽然有以死明志的目的,其实更主要的还是想要彻底埋葬这个秘密。

毕竟那时候乌卿的杀意已经很明显有了动摇,正是利用的好时机。

不过此时,李恪的心思确实不在莫迟还未回答的问题上。

他在考虑别的事情。

细细想来,他早该发现,莫迟对自己的性命,淡泊的也实在太过头了。

不管是面对李世民,还是面对高句丽,莫迟都有一种自我牺牲的劲头。

向来不知爱惜自己的莫迟,让李恪尤其生气。

他觉得,这次自己非常有必要郑重其事的提醒一下莫迟。

她不能容忍失去他,他也一样无法容忍失去她!纵然君临天下,若没有了挚爱陪在身边,他又能有什么乐趣?难道她觉得,对他而言她是可以替代的么!聆听着李恪不等她回答问题就开始的关切唠叨,原本还为此感到不安的莫迟突然忍不住笑了。

李恪根本就没把乌卿怀疑莫迟的事情放在心上!李恪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太过在乎眼前的男人超过自己,品尝过孤独滋味的她太在乎他与自己之间的感情,以至于不敢有丝毫大意的隐瞒着自己的来历,唯恐因此而被他厌弃。

可是自己是不是太胆小了?如果自己面对乌卿时都能够拿出性命去赌,为什么面对自己挚爱的时候不能赌一把,李恪可以接受他来自未来这一最大秘密?为德,关于乌卿为什么要如此的忌惮我……接下来,我想给你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下去?全文完【全文到此为止,欢迎大家读过正文之后再去看看作品相关里的内容,也都是作者的一点小心血啦~】◤≡≡≡≡≡≡≡≡≡≡≡≡≡≡≡≡≡≡≡≡≡≡≡≡≡≡≡≡≡≡≡≡≡≡≡≡≡≡≡≡≡≡≡≡≡≡≡≡≡≡≡v≡◥◣≡≡≡≡≡≡≡≡≡≡≡≡≡≡≡≡≡≡≡≡≡≡≡≡≡≡≡≡≡≡≡≡≡≡≡≡≡≡≡≡≡≡≡≡≡≡≡≡≡≡≡v≡◢=============================================================================================================【小说拍拍店铺:http://shop.paipai.com/8898856本店定制10位生日QQ号,出售789位精品QQ靓号,客服QQ:8898856选号平台:http://yuhanxsl.blog.163.com经典23万部txt小说合集活动价24元:http://url.cn/IXtWH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