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站了起来,正好看到菊月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于是忍不住斥道:你跑到哪儿去了?方才怎么叫也叫不着!菊月愣了一下,有些委屈地说:回福晋的话,贝勒爷让奴婢去拿帽子了啊!在她的手中,果然拿着一顶瓜皮帽,婉贞顿时恍然大悟——感情他老早就打好了主意,原就要找机会玩她的头发啊!一眼横过去,捕捉到他来不及掩藏的一抹窃笑。
他干咳了一下,看到她的眼神,急忙掩饰地拿过菊月手里的帽子给她戴上,一边戴还一边说:好了,这样一来,人便不会发现你是个女儿家了。
初次穿上男装,颇为新鲜,她便也顾不得跟他计较了,只是反复在镜中观察着自己。
虽然身体是古人的身体,可灵魂却是属于现代人的灵魂,本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平日里穿着女装并不觉得,现在换上男装才发现,眼角眉梢有着一般古代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眼中的坚毅彰显了性格的执着,跟时下女子的逆来顺受形成鲜明对照。
虽然脸型不可避免要比一般男人俊秀许多,但若不是事先知道,谁又能把眼前镜中之男子跟贝勒福晋联系在一起?看够了吗?我们该走了。
载涛拉起她的手,说。
她转头看过去,看见他眼中的一丝欣赏,不禁笑开了颜。
走吧。
载涛拉着她向外走去,忽又停下来对菊月说道:我和福晋出去走走,若是有人找她,你知道该怎么办吧?菊月忙道:贝勒爷请放心,奴婢知道。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得门来,早有一辆马车在后门等着,马车旁两匹高头大马,一匹空着,另一匹上骑着一人。
她定眼看去,赫然竟是载沣!不由大吃一惊!天哪!载涛不单只离经叛道让她女扮男装出去玩,还明目张胆当着当今醇亲王、未来摄政王的面儿乱来?!一时间,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载沣倒是落落大方,颇为有趣地看着她,赞赏地微微点了点头道:弟妹,这身衣服很合身啊!她一愕,呃……她该说谢谢吗?无语地看着这两兄弟,是她太闭塞了,还是这时代已经改变了?大户人家的女子也能够随意抛头露面了吗?载涛拉着她来到马车旁,笑道:五哥可不能再叫她‘弟妹’了,会露馅儿的。
不若我们叫她‘甄公子’如何?载沣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弟妹觉得如何?她?她能有什么意见?看出来了,对于让她扮装出游,这两兄弟可有趣得紧呢!在他们眼里,必定又是一种新鲜的游戏吧?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淡淡地说。
出门在外,可也不能叫‘王爷’了,你就跟我一样,叫‘五哥’吧!载涛道。
她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快走吧,去晚了可就听不到好曲儿了!载沣笑着,催促道。
身着男装,行动便便捷了许多。
她身手利落地坐进马车,载涛也骑上马,他们一行人向着外边走去。
二十世纪初的中国,随着列强的军舰敲开了国门,各种各样的经济也迅速发展起来,即便想堵也堵不住。
尤其是洋务运动的兴起,自恭亲王奕欣以降,大批地方大员开始发展近代经济,也促旺了老北京的发展。
走在大街上,可以看到各种商店店铺林立,小贩沿街叫卖,颇有些繁华景象。
只是路上行人穿着各异,有衣冠楚楚的富商绅士,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流民,显示出此时的中国贫富分化已经到了极致,在表面繁华的景象下正酝酿着更大规模的危机和暴发。
婉贞在马车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街边的景色自车窗外一一闪过,新奇不已。
五花八门的路人中,不时还有一两个洋人穿插其中,尽管外国人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早已屡见不鲜,但在一色马褂长辫的场景下,却又多了几分滑稽的喜感,令她不由得忍俊不禁。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不由得飘到了前方骑着马的两兄弟身上。
记得光绪皇帝实际上是他们两人的兄弟,而那场由皇帝发起的变革——戊戌变法——如果能够成功,现在的中国会是什么模样?愣愣出神了一会儿,她低叹一声,收回了眼光。
这些都是太深层次的问题了,她一缕穿越时空的游魂又能干什么?光是自保已经耗尽了全力,唯一企望的不过是能够回归来处,如此而已。
而历史不会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重来,即使贵为九五至尊也是一样。
一时间,她竟对那位悲情天子有点好奇起来。
一场变法,埋葬了抱负,牺牲了挚爱,现在的光绪皇帝怎么样了?而,既然是载涛他们的兄弟,又会是长得什么模样?蓦然,她猛地一惊——真是见了鬼了!光绪皇帝跟她有什么关系?关心他作甚?她摇了摇头,把这莫名的思绪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注意力重又集中到路边的景色上。
街边不时有摇着小幡走过的算命先生,什么神机妙算,什么破厄消灾,谁知道有几成可信?或许全是骗人的也说不定。
在她刚到这里的时候,绝望中也曾冀望过这些风水相师,可他们连她从何处来都无法算出,又怎能解决她心中的疑惑、达成她的愿望?下意识地,她再次握紧了胸口的玉石。
直觉告诉她,她能够穿梭时空,这块石头绝对脱不了干系,可究竟谁能解读其中奥妙?正胡思乱想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急忙收起思绪,听见载涛在外面说道:甄弟,我们到了。
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呢,于是钻出了马车,只见车就停在一家戏园子门口,上面写着庆乐园。
载涛走了过来,向她伸出手,想要扶她下来。
她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自己先一步跳了下去。
她现在可是个男人呢,如果下个马车都要他来扶,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载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载沣一马当先,往里走去。
载涛走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婉贞的肩膀,笑道:走吧,跟着我。
对了,你还是第一次来戏园子吧?嗯。
她点了点头。
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她对这闻名遐迩的老北京戏园子都还只能是慕名,今天终于有机会进去看看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