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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旺ID:杨飞翔351316 随时欢迎你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欢迎大家━━━━━━━━━━━━━━━━━━━━━━━━━━━━━━━━━《淑妃》作者:晓桥琉水选秀大齐王朝,永旭二年先皇逝世已过百日,新帝早已登基为皇,国号永旭,太子妃依例册封皇后,住昭明宫。
而三位侧妃家世不俗,则被依次封为贵妃,德妃和贤妃,亦是一宫主位,其他侍妾宠婢则封为昭缓,至婕即,乃至美人等,在后宫的品级中,已经算是中上的地位了。
永旭帝登基已有一年,国事朝政逐渐安稳,皇后贤惠,亲口向太后进言,意欲举办选秀,挑选才貌双全,、德言容工俱佳的未婚女子入宫,充实掖庭,为皇家开枝散叶。
此言一出,前朝后宫无不称赞皇后贤德大度,凤仪举止不愧是一国之后。
因此,凡是适龄的官宦之家的女子,莫不翘首以待,以盼可以一朝得选入宫门,借以光耀门楣。
沈茉云一袭水蓝色穿花蝴蝶宫装,剪栽装鉓中规中矩,听到太监在唤她的名字,便理了理仪容,随同其他一同被唱名的秀女进入了暖阁之中,等待帝后亲自检阅。
众秀女行礼如仪,跪倒参拜,然后起身站至一排,垂手静待高坐宝座之上的九五之尊决定她们的命运。
皇上,左边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妹妹,我瞧着倒是喜欢的紧,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过了一会儿,肃静的房中响起了皇后悦耳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哦?皇帝匆匆扫了一遍,视线停留在一抹水蓝色的倩影上,你是谁家的女儿?沈茉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她上前两步,轻巧地福了福身,姿态曼妙:回皇上、皇后的话,臣女沈茉云,家父乃中书省侍郎沈时屿。
皇帝恩了一声,道:原来是沈侍郎的女儿。
语气中有点微妙的意味,沈茉云心头一颤,但身形仍然稳稳的,面色平静如水,只听得皇帝又说:抬起头来。
沈茉云微微抬起头,长睫颤抖,不敢直视皇帝双眼,略略低垂,视线在稍稍触及皇帝的面容时,双颊微微泛红,眼眸蕴着水光,娇弱清丽中隐隐带着一缕不明显的媚色风情。
她这辈子的皮囊并不差,再加上数年来生活在诗书礼大家的书香氛围中,气质神韵也是没得挑剔。
她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入宫人选之一,而她要做的,就是尽力给皇帝一个好印象,争取能在入宫的时候能得到一个较高的位分,这可是决定她日后的生活舒适与否的关键之一。
这时,皇后继续赞道:沈家的女儿果然名至实归,真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这模样,这气质,当真是丽色无双,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皇帝此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就留下吧。
皇后听了,便对沈茉云说道:还不快谢恩。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沈茉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眉眼间却是带上了一丝喜色和羞意,福身行礼,恭声说道:臣女谢皇上皇后恩典。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沈茉云归列,在她退下之际,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瞄到了那仍然泛着红晕的双颊。
心里一顿,沈茉云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比起他后宫中的柳贵妃也不相多让,甚至还多了几分秀丽宜人。
不过皇帝心头这点波动,很快就在太监的另一次唱名中,消失不见了。
只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皇后端坐在高位上,后冠珠钗,锦衣凤袍,平静地看着一拨又一拨的如花少女进进出出,眼神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从暖阁退出来后,沈茉云等一行秀女在两名小太监带领下,缓步走出了皇宫,然后登上了各自的车驾,回府静候圣旨。
姑娘,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丫头锦色递给沈茉云一杯温度适中的芬芳茶水,温言道。
沈茉云接过茶杯,捧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抿了一小口,随后搁至小桌上,道:我累了,先休歇一会儿,等到了府里,你再喊我。
是。
沈茉云闭上眼,虽说是早就内定好的宫妃人选,今天的选秀不过是过过场,但一天折腾下来,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疲累,想到自已今后几十年就要在那红墙蓝瓦的皇宫里渡过,她就想叹气。
不过转念一想,好歹她这回进宫是做宫嫔,不是宫女,是被人侍候,不是侍候人的,心里又舒服了一点。
果然人是要有对比才会感到幸福,整日怨天尤人,就是有七分福气也会被耗成三分霉气。
如何成为沈茉云,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只知道两年前的某一天,她从睡梦中醒来,就发现自已早已不在熟悉的二十一世纪,而是这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大齐王朝。
惊异迷惘过后,从周围人的拼凑和原主儿的记忆,总算让她摸清楚了这具身体的现况,让她可以随遇而安地继续沈茉云的生活。
至于二十一世纪,幸好她的房贷已经供完,家里还有一兄一妹,再加上她的保险金和存款,父母总会有所依靠,不至于太过伤心。
这具身体的父亲是大齐王朝的中书省侍郎,官至三品。
便宜父亲的官职不低,祖父又是前任太傅,一门子弟多是仕子学子,沈家绝对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不说百家求,但也不至于无人为媒。
十五及笄后,上门求亲的人家络绎不绝,而沈茉云也早就调试好了心态,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听听就可以,如果真的惦记着,她的未来就只能是苦海。
在这个男人可以名正言顺纳妾拥有无数美婢的时代,女人只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都是不对的。
结果她的心态调整好没多久,先帝去世,新皇登基,父亲沈时屿在某一天,特意叫她去了书房说:皇上有意纳沈家女儿进宫为妃,茉儿,现在沈家,只有你年龄最为合适,恐怕……沈茉云当场就愣住了,她已经无所谓嫁个古代封建男人,但是再嫁给一个渣男,她也是正妻,只要娘家强,生下儿子,她这一辈子就可以说是不用愁了,这跟进宫为妃可是两回事。
妃嫔,听着尊贵,可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
突然间从正妻降为妾室,还是在那你死我活的宫闱斗争中,沈茉云的心理素质再强悍,一时间也觉得难以接受这样的落差。
沈时屿又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沈茉云冷静下来后,想了想,问道:爹,为什么皇上执意要纳沈家女儿为妃?沈家一向只做学问文章,并不参与皇家纷争,可是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沈时屿抚了抚胡须,停了一下,才道:前几天,皇上已经大封后宫。
太子妃自然是正宫皇后,皇后娘娘是当今太后的侄女,育有一子已封东宫。
你也知道,萧家是我朝的第一名门世家,各代姻亲盘枝错节。
但其他三位侧妃同样位列四妃之位,柳贵妃的父亲是镇远大将军,手握一方重权,目前正驻守北疆,而张德妃,高贤妃身后的家族势力亦是不弱。
目前,四妃尚有一位空虚,为父想,皇上是不想再让娘家强盛的女子位居妃位。
所以皇帝就挑中了只有清名而无实权的沈家了。
沈茉云明白的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女儿进宫后,一定谨言慎行,定不负爹娘多年养育,绝不做出有坠沈家声名的事来。
沈时屿听了这番话,有些感概,本来我跟你娘已经帮你挑好了一门亲事,就是户部陈侍郎家的公子,那孩子品貌俱佳,年龄相仿,跟你倒是良配,只可惜你们无缘。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
女儿听从爹爹的安排就是了。
不听又能怎样?逃家私奔吗?没有路引,没有户籍,高门深院的,恐怕还没离府五十米,她就能让人捉回去了。
沈家嫡系是只有她一个适龄的女儿,但是旁支中合适的女孩也并非没有。
皇帝只会在意那个女人的姓氏和家族,可不会管是不是她本人。
沈时屿颇为怜惜地看着女儿,这是他的嫡长女,尽管不能跟儿子相比,可一向也是疼爱有加,他也不舍得将掌上明珠送进宫,只是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
他随后又温和道:虽说皇上有这个意思,可是秀女入宫即封妃的毕竟只是少数,但为父想,凭你的容貌和家世,先封为九嫔之一,想来不是难事。
这样子,你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些……姑娘,快到府了。
锦色在一旁唤道,将沈茉云的思绪从一年前的那场谈话中扯了回来。
恩。
沈茉云应了一声,坐直身体,理了理仪容,脸上重新露出了端重得体的神态。
车驾停了,在锦色的参扶下,沈茉云下了马车,在一堆丫环婆子的环绕下,朝正房走去,准备向母亲程氏回报这一天的情况。
封妃静候圣旨的这半个月,沈茉云的日子过得跟往常并无两样,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下人侍候的更小心,母亲程氏天天拉着她的手述说进宫后应该注意的事情,并且准备她入宫要带的物品。
程氏性格温柔,相貌端庄美丽,跟沈茉云有几分相似,说话行事总是轻声细语,有条有理。
她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沈重云在翰林院任修编,次子沈苍云外放为官,两人皆已娶妻,连长孙都有了,因此程氏现在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放在女儿身上。
本来想着为女儿在京中挑一门好亲事,日后也好相见,不想宫里透出口风,要宝贝女儿进宫为妃,程氏实在舍不得,可是又无法违抗,只得趁着女儿还在家里的时候好好说道说道。
程氏出身官宦之家,若真以为她如同表面一样温柔好说话,可以随意欺瞒,那就大错特错了。
程氏嫁给沈时屿多年,家中只有一房婢妾,没有庶子庶女出生,由此便可得知她手段了得。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轻轻放下,瓷器与实木撞击发出了细微的闷响声,她道:茉儿,你自小就伶俐,原本性子还有些跳脱,可两年前一场大病后,倒是沉稳了不少。
原先我还心疼你整日闷在屋里看书,不晓得多出来走动,现在看来,这样的改变,却也不错。
沈茉云微微低着头,作出一副听教的模样,程氏对这唯一的女儿着实疼爱,这两年来,她也对程氏有了不少亲近之意。
程氏爱怜地抚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随后神情一正,道:娘下面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如今的后宫之中,萧皇后是元配嫡妃,先皇所赐,又育有太子,地位稳固,太后又是她的姑母,所以你进宫后,千万不要让皇后记恨上你。
娘以前曾见过萧皇后几次,她并非是容不下六宫妃嫔之人,你只要循规蹈矩,想来萧皇后也不会特地为难你。
沈茉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另外就是三妃,柳贵妃出身将门,最得圣宠,四妃虽然皆是正一品,却是以贵妃为尊。
柳贵妃本身就是由先皇亲自指婚,地位本就比其他两妃更为尊贵。
至于张德妃和高贤妃,虽然出身不低,但在东宫时只是普通贵人,后来张德妃生下二皇子,这才由皇上向先帝请封为侧妃,高贤妃也是如此,只是她并无所出。
程氏继续说着,一长串话说下来,让她觉得有些气喘,便停了停。
沈茉云则是不断地吸收着程氏所说的话,类似的话沈时屿也跟她提过,但是男人和女人看事情的角度从来就有很大差异,特别是在这种后宅之事上,所以多听听程氏的,总不会有坏处。
程氏又喝了一口茶,道:至于其他宫嫔,还有一位萧婕妤,她是萧皇后的族妹,身份不比寻常,日后遇上她,你客气几分便是。
沈茉云觉得奇怪,便问道:既然是萧皇后的族妹,为什么只会是一个正三品的婕妤?而不是九嫔之一呢?程氏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那位萧婕妤,是庶出。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好给她太高的位分吧。
正三品婕妤在后宫的品级中,并不算低,但是既是潜邸的老人,又是太后和皇后的族亲,这个品级,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事情只能你进宫后慢慢了解了。
程氏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瞧着锦色和素月这两个丫头不错,又是跟你一同长大的,知根知底,就让她们陪你一同进宫吧。
沈茉云自然不会反对,沈家在宫里没有任何根基,她肯定得带人进去的。
程氏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本想着将你嫁在京城,以后你回家也便宜。
如今进了那道门,以后想见一面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就算是皇后,每月召见家人也是有定例的,更何况是小小的嫔妃。
想到这点,程氏又喃喃自语道:听老爷说,圣旨这两天就会下来,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位分?沈茉云忙安慰道:娘别担心,最差也能是美人,都是有品级的,您别担心……说什么呢!程氏急忙喝住沈茉云,怎么会是美人?我的女儿,至少得是正三品的婕妤,老爷也说了,极有可能是九嫔之一。
位分越高,代表女儿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越好过,至于枪打出头鸟,上面有皇后,又有圣眷正浓的柳贵妃,怎么样也不会让女儿成为后宫之最。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话的婆子在门外喊道:夫人,姑娘,宫里来传旨了,老爷让您们赶紧前往正堂接旨。
母女两人俱是一惊,程氏先稳住了心神,唤来丫头婆子,送姑娘回房更衣梳妆。
又安慰女儿,没事的,稳着点儿,一会儿可别出乱子。
是,我这就回房准备。
沈茉云行了个礼,便带着素月和锦色回房换衣梳妆。
等到沈家所有主子都齐聚正堂之时,颁旨的太监才自一个锦盒中拿出一道明晃晃的卷轴,双手捧起高至头顶,喊道:圣旨下——所有人哗啦啦地全部跪了下来,沈茉云身为主角,自然是跪在前列,心里却在想,希望品级能高一些,如果真的不走运,是低位嫔妃,这天天见人就跪的,膝盖怎么受得了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站在他们面前的太监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沈茉云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大致上知道是称赞她貌美贤淑,家教严谨,忍不住又吐糟,他们只见了一面,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相看的一面,皇帝是从哪里看出她贤淑有度、品性矜贵的?……册尔为正一品淑妃,赐住长乐宫,择吉日入宫迁居,钦此!话音刚落,正堂里顿时静默一片,连沈时屿长年沉浸官场之人都愣住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反倒是沈茉云最先回过神,她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这种超脱常例的发展适应得比常人来得快些,便规规矩矩地磕头谢恩:妾谢皇上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已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妃子,此时口中称妾,是理所当然。
身后众人也早已回神,一脸欢喜地忙跟着磕头谢恩,就连沈时屿看上去也十分高兴,原以为只是九嫔之一的昭缓或修容,没想到会是正一品的淑妃,皇上还赐住长乐宫,这实在是天大的殊荣。
建章宫的首领太监江喜忙躬身扶起沈茉云,道:淑妃娘娘快请起。
皇上说了,长乐宫还需时间整理,娘娘可缓几日入宫。
只是您的册封之礼,因为皇上近日朝政繁忙,实在不得空闲,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推到年后再一起跟其他主子一起举办。
听了这话,沈茉云仍是一脸的平静,眼里却露出几分欣喜,能够晚几天进宫,总是好的,至于册封之礼,不过一年罢了,她等得起。
于是她朝江喜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有劳公公告知,还请里面奉茶!沈时屿也忙过来招呼江喜,这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不同其他,自是得好好招待。
至于女眷,则是簇拥着沈茉云回到了后院。
一回房,程氏的脸上再也绷不住了,周嬷嬷一看情况不对,便对左右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退了出去。
好一个贤惠大度的皇后娘娘,娘这回真是看走眼了。
程氏气极地说着,不由得捶了一下椅子上的绣墩。
娘不用担心,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沈茉云倒是一脸的镇定自若。
可是,让你晚几天进宫,可不就失了先机?还有,你是正一品的妃位,册封大礼却要晚上几个月,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不一定得多委屈。
程氏着急了,胸口一起一伏的,可见是急得狠了。
沈茉云忙给程氏抚着胸口,道:娘别紧张,女儿一进宫就封妃,只怕会遭人记上,现在女儿晚些日子进宫,如果真有人拨得头筹,正好可以为我分去一些算计。
而且女儿多留在家中一些时日,陪伴爹娘,这不是好事吗?至于册封大礼,圣旨已下,难道皇后还能压住不办不成?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周嬷嬷也在一旁劝道:夫人,姑娘说的有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程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拍着沈茉云的手说道:好不容易得皇上垂怜,封了淑妃,结果却闹上了这一出。
沈茉云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微笑道:进宫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一时得失,并不能说明什么。
贤淑有度,那是皇后的行事规则。
她只是个妃子,以后要走的,自然是宠妃路线。
程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吧。
又看了女儿一眼,茉儿,你长大了。
进宫两仪殿内,永旭皇帝宇文熙终于批完了御案上的折子,一名小太监捧着一个红木盘子进来,上面摆满了后宫妃嫔的木牌,这是要皇上翻牌子召宫嫔侍寝。
宇文熙看了一眼,随手挑起了最近颇得宠爱的蒋令仪的牌子,道:今天晚膳就摆在锦华楼。
是。
小太监得令,忙躬身退下,一溜烟地去给蒋令仪传话,让她准备接驾。
江喜见了,心想这蒋令仪连着五天被皇上翻牌子,可见是极受宠的,明日后宫怕是会有些风波了。
这半个月来,一些新入宫的主子,可是连皇上的一面都没见着呢。
可惜了那位还没进宫的淑妃娘娘,皇上也只是在他前时沈家宣旨当天回来后问了几句,然后就不再提起。
江喜,长乐宫打理得如何了?宇文熙喝了一口莲子汤,突然问起了长乐宫的事情。
回皇上的话,尚宫局昨儿来回,说长乐宫已经打理好了。
江喜心神一震,忙低下头回道。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你去跟皇后说一下,既然长乐宫已经准备妥当,就择个日子,让人进宫吧。
都差不多一个月了,再不进宫,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是,奴婢这就去见皇后娘娘。
江喜说着,行了个礼,小心地退了出去。
等离开了两仪殿,他才掏出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眯起眼看着屋外的烈日,时近六月,这天儿可是越来越热了。
沈茉云接到让她入宫的旨意时,离最初的颁旨之日,刚刚好是一个月。
看着前来传达皇后意思的掌事姑姑,沈茉云微微一笑,道:姑姑辛苦了,锦色,带姑姑下去奉茶。
锦色应了一下,上前对掌事姑姑福了福,便将人带了下去。
萧皇后……沈茉云捻起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这是皇后设下的绊子,还是皇帝的意思?不过不管是谁的意思都好,看来这一两年,她只能是乖乖待在长乐宫过自已的小日子了。
姑娘,今儿日头可毒,燥热得紧,先喝点酸梅汤解解暑吧。
素月端了一碗酸梅汤过来,葱绿的瓷碗装着褐红色的汤汁,看上去就十分舒爽。
恩。
沈茉云漫不经心地应道,心里还在想着入宫后该如何行事。
皇帝是一国之君,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要想勾得他多来自已的房间中多转几圈,以免被其他人认为失宠,该做的,该想的,半点儿都不能少。
沈茉云接过瓷碗喝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汤,对素月吩咐道:进宫当天,我要穿那件绣着寒兰的浅蓝色宫装。
素月迟疑地说道:姑娘,会不会素了点?夫人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沈茉云道:娘那边我会跟她说的,你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
是。
素月当即退了下去,程氏是主母没错,但她的主子是沈茉云,自然以沈茉云的命令为优先执行。
沈茉云继续喝着酸甜适中的酸梅汤,心想,雍容华贵的牡丹已经艳冠后宫,她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这辈子的皮相确实不错,虽然没有艳冠群芳的气势,却是别有韵味的楚楚可怜,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话,就是娇弱惹人怜的白莲花,很能勾起男人心底保护欲的那种类型。
她以前是最不喜欢这种长得娇娇弱弱的女人,现在却得用这副娇弱的外表去勾引男人,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天后,宫里来接人的仪驾来到了沈家大门外面。
沈茉云按礼一一拜别父母兄嫂后,就在素月和锦色的陪伴下,离开了家门。
甫一进宫,刚刚行至长乐宫,沈茉云就遇到了来传话的宫女,说是皇后体恤她入宫当天必定劳累,免了她这几天去昭明宫请安,请她好好休息。
就请玉桃姑娘回去转告皇后娘娘,今日实在疲累,等安整过后,明日一大早我就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茉云笑着说道,给素月递了个眼色,素月忙上前塞给来传话的玉桃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玉桃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之一,也是不少嫔妃的巴结讨好对象,因此只是笑笑便将荷包收下,对沈茉云行礼道:奴婢只是帮皇后娘娘传话,现在话已带到,奴婢就不打扰淑妃娘娘休息了,奴婢告退。
沈茉云也不拦着,只是道:锦色,送姑姑。
玉桃又福了福身,便在锦色的陪同下退了出去。
沈茉云打发了皇后派来的人,才在满宫的宫人跪迎下进了长乐宫的主殿。
长乐宫是前朝主宫殿之一,后来因为离皇帝的建章宫甚远,故而荒废了许久。
直待新皇继位,才让人重新修葺后宫,长乐宫就是其中大肆修整的宫殿之一。
而一个月前江喜说的修理长乐宫也只不过是加些摆设和添置花花草草之类的轻省活计,并非大动土木。
朱檐飞壁,雕梁玉柱,楼阁精巧雅致,新修的宫殿,怎么看都有几分金壁辉煌的炫丽。
所谓的偏远,不过是相对于皇帝的寝宫来讲,在后宫之中,这所宫殿并不算冷僻,而且环境十分清清幽。
沈茉云一路走来,看在眼里,心中又添了几分欢喜和满意,对未来的日子总算有了几分期待。
毕竟是要长长久久住着的地方,能合她的心意是最好不过了。
只不过,她一进宫就是正一品淑妃,又赐住长乐宫,不与其他宫嫔在未侍寝前是被安排在永巷某一处的院落,这样的殊荣,也难怪皇后会出手压一压。
主子,您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奴婢已经看过内室,铺设都是极好的,您不如先进去躺躺?素月关心地说道。
不用了,也没多累。
沈茉云转身走向大厅,在铺着玉珠垫子的主位上坐了下来,让那些人进来吧,正好认一认人。
是。
素月一福身,然后就出去唤人了。
没多久,几排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一位衣着朴素端庄的女子上前行礼:奴婢剪容,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另一名太监也上前行礼道:奴婢杜安,是长乐宫的掌事太监,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后面一大排人立即跪了下来,声音整齐地向长乐宫的新主子问安。
起来吧。
沈茉云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随后递给了刚回来的锦色,语气平顺地让满屋的宫人起身,看上去十分温柔可亲。
剪容,既然你是宫里的掌事姑姑,就先说一下我这宫里的事吧。
剪容平稳地施了一礼,心里却有些打鼓,一般来说,每次去伺候新主子,第一次见面总会敲打一番,而这位新封的淑妃娘娘,却是一反常态的好脾气。
不过在后宫中,越是无害的女人,往往是越不能小瞧的。
她回道:娘娘,长乐宫年前就已被修葺过一回,宫里的摆设和用品也全是尚寝局连续赶工制出来的,您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可再重新换过。
恩。
沈茉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脸上仍是一副柔和的神态,没有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剪容继续说道:按宫里规矩,您这儿有六个大宫女,四个小宫女在屋里伺候,另还有太监四个,余下粗使宫女太监不在其例,但都是有定数的。
可是娘娘您带了两名丫头进宫,奴婢想,总不好委屈了两位姑娘,就自作主张将大宫女的名额留了两个,只挑选了四个宫女,娘娘您现在可要见一见?见坐在上首的女子微微颔首,剪容又行了个礼,微微转过身一一点名:红汐,绿晶,紫玉,橙羽。
每说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宫女上前行礼。
沈茉云看了看那几个宫女,长相看着挺乖巧伶俐的,就不知道背后会不会有其他人。
罢了,长日方长,真有不妥当的,找个借口送回去就是了,于是道:既然我是长乐宫的主子,你们又是进了长乐宫的奴婢,锦色,每人赏二十两银子,权当我这个做主子给你们的见面礼吧,以后只要你们按规矩做事就可以了。
剪容依旧行礼如仪,稳稳地谢了恩,而首领大监杜安却是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眼神有些飘忽。
沈茉云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继续品茶消渴。
在宫里混出来的人都不是笨蛋,于是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跪下谢赏。
这位淑妃娘娘看着挺和气的,说起话来却是绵里藏针。
就像新主子说的,既然已经进了长乐宫,是好是歹都是系在她的身上,如果长乐宫出事,做主子的不一定会出事,但是垫底的绝对是他们这些下人。
不想做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就给她安份一点儿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初见皇帝听到太监的通报声,沈茉云不由得愣住了,这,来得也太快了吧?!不过没时间让她发呆了,沈茉云回过神,对满屋的宫人道: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完,便带着锦色她们出去迎驾。
身为正一品的淑妃,自是不用到宫门口跪迎,沈茉云只需到殿门口站迎即可。
宇文熙走进长乐宫的主殿时,就看到穿着水蓝色束腰宫装的女子立于殿前,蓝色的锻面上绣着浅粉紫的袅袅寒兰,眉眼有着一丝倦色,双颊却泛着浅浅红晕,像是铺了层胭脂似的,美丽似极。
宇文熙心下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选秀那日她无意中展现的风情,心情顿时好上了几分。
妾拜见皇上。
沈茉云半垂着眼敛,待明黄色的袍子晃到眼底时,才盈盈福身行礼,堪堪行至一行,就被一双大手扶了起来。
你今天刚入宫,就不用多礼了。
宇文熙扶起看似娇弱却仍撑着出来迎接他的美人,难得温和地说道。
沈茉云被皇帝握住的右手忍不住颤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她微微抬起头,不想正对上了皇帝看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半是娇怯半是抽搐地低下头,唤了声:皇上。
宇文熙将人牵起,带进了殿内,想到刚才沈茉云不自觉的反应,不由得笑了笑,长乐宫刚刚翻整过,皇后担心会有所疏忽,所以特意让尚宫局的人再次添置了一些东西,你要是有不喜欢的,禀过皇后之后,再换过你喜欢的摆设。
谢皇上体恤,皇后娘娘安排得极为妥当,妾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喜欢的。
沈茉云恭谦地说着,心里却在冷笑,将她扔在宫外冷了一个月,还要说成是皇后的意思,亏他说得出口。
沈茉云就不信了,只要皇帝开口要她进宫,皇后会挡着不让她进来。
不过,沈茉云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了,她先是朝宇文熙微微一笑,然后从锦色手中接过茶盏递至皇帝面前,道:皇上,今儿天热,妾特地从家里带了些花草茶进来,清心解暑再适合不过,皇上尝尝?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宇文熙本想拒绝,不过在看到那双杏眼中的期盼时,停了停,还是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不错。
沈茉云却是借机看清楚永旭皇帝的面容,三十而立的男子,英挺俊朗,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用帅得日月无光来形容未免过于夸张,不过倒也算得上是个性格俊男。
就是搁在二十一世纪,也能是众美女示好的对象。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份,就别指望一个皇帝都从此专情于一个女人了。
沈茉云想着,又道:妾今日才进宫,还来不及整理此处,屋里实在是过于杂乱,污了皇上的双眼,还请皇上恕罪。
又要起身行礼告罪。
江喜站在角落里,听得眉心一动,这淑妃娘娘,莫不是真的被吓住了,居然要撵皇上离开长乐宫?素月和锦色也是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恐慌。
出乎意料,宇文熙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着拍了拍沈茉云柔若无骨的右手,道:那好,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儿朕再来看望爱妃。
然后凑近那白皙的耳垂,说话间的热气呼到其上,别忘了把内室也整理好了,恩?皇上!沈茉云低低喊着,语气中透出几分窘迫和不知所措,还有似有似无的差涩。
臻首低垂,露出了一截柔顺曼妙的颈线,暴露在皇帝的视线中。
宇文熙低笑几声,又安抚了几句,才抬脚走人。
恭送走皇帝后,沈茉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简直就像是她当年面试时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最后一关,大老板亲自把关的感觉。
不过还好,皇帝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第一关算是过了,至于第二步,得看明天的表现了。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欲擒故纵,男人就是受这一套。
——————————————————————————————皇帝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原本安静的长乐宫突然间塞满了各宫送来的东西,连皇后都送来了两匹锻子。
一番迎来送往,更是让剪容和杜安她们忙得脚不沾地。
沈茉云扫了一眼被堆得老高的盒子,挥挥手道:你们将这些东西清点入册,放进库房中。
至于原有的物什,先搁至一旁,千万别弄混了。
杜安应了一声,忙叫上两个粗使大监,将各宫送来的东西搬至后面的耳房,和剪容一起对数造册。
接下来沈茉云也没闲着,开始带着素月和锦色布置起寝殿。
锦色将一个八宝花瓶放到多宝架上,问:主子,您看这如意八宝瓶放这儿可好?这多宝架靠着墙边,就算吹再大的风,也不用担心会吹倒了。
沈茉云看着那描金绘银的富贵花瓶,漂亮是很漂亮,可是不适合夏季摆放,于是摇了摇头,这个收起来,改放那个并蒂莲花的青花花觚。
哎,奴婢这就换了。
锦色爽脆地应了,动作利索地换了一个小巧雅致的花觚,主子,这样可好?青翠的瓶子放置在暗红偏黑的支架上,显得格外的富有生气,沈茉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锦色去外面的小花园里摘了几枝白色的荷花,插在其中,整个角落顿时生动了起来。
布置完寝殿后,已经是晚膳时分。
宫里的菜式都是有份例的,沈茉云身为四妃之一,膳食的份量和质量都是很足的,最新奇的是,居然还有一小份用荔枝做成的甜品,用冰镇过,清凉甜润。
这一顿,她吃得倒也惬意,当然没忘赏了几道菜给剪容和杜安他们,以示慰劳他们今日的辛苦。
娘娘,各宫送来的东西已经造好了名册,您是否要现在过目?等沈茉云吃饱喝足,端着香茗去除腻味时,杜安才上前请示。
沈茉云恩了一声,然后接过一本册子,翻看起来,素月则站在她的后面用手中的扇子帮她扇风。
柳贵妃送了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沈茉云看得眉眼一跳,真是大手笔。
皇后也只是送了两匹布料,这位贵妃娘娘,一出手就是玉如意。
再看看其他妃嫔送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些布料,香料,玉石摆件之类的便宜物品,对比之下,柳贵妃的贺礼,还真是引人注目得紧。
是的,娘娘,正是这个。
杜安机灵地打开他手中的盒子,温润的玉色在灯火的照射下更显柔和宛转。
这么一大块上好的玉雕成的玉如意……沈茉云合上册子,心里很快就有了算计,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知道了,先收起来吧。
回礼该如何准备,想来你们都是有数的,单子就由你和剪容先拟着,明天拿给我过目。
至于柳贵妃那儿,就先空下来,我亲自准备。
是的,娘娘。
杜安盖好手中的盒子,便领命造退了。
一直静立不说话的素月却是上前帮沈茉云重新换了杯热茶,脸上有些担心,主子,这杜安,我有些担心……锦色也忍不住道:我也觉得这个杜安有问题。
主子,您就不担心他会在背后动手脚?指的是拟礼单的事儿。
沈茉云没有去碰那杯热茶,仍然维持着懒散的神态,道:如果杜安真的动手脚,我倒是要谢谢他了。
什么意思?锦色和素月俱听得一头雾水,但沈茉云却没有解释的兴趣,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只是道:时候不早了,安置吧,明天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天空刚刚泛白,沈茉云就被人唤醒了,宫里请安的时间和在家里请安的时间略有不同,要稍微早一点。
除了锦色和素月,另四个大宫女也跟着一起来侍候她起身,不由得感概,虽然古代的设施比起现代十分落后,但是这特权阶级该享受的地方,可是一点儿都不落后,难怪人人都想争着往上爬。
沈茉云努力让自已适应这种生活形态,这就是她以后要过的日子。
她可以假装一时,但不能假装一世,所以,她必须从里到外都适应这样的生活,她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拒绝了素月摆在她面前的含翠金步摇,沈茉云改选了一支白玉攒金长钗递过去,又挑了几朵净色的绢花,再挑两支珠钗并一副珍珠耳环,首饰算是选完了。
至于衣服,她则是选了一件淡青色的宫装,袖口提着浅色的暗纹,配月白色腰带。
沈茉云穿戴整齐后,整个人带上了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
皇后不会乐见一个妃子穿戴得雍容华贵,相反,一个飘逸出尘、娇柔纤细的女子,反而更让皇后放心。
经剪容和素月多次检查,没再发现半分纰漏后,沈茉云才坐上轿舆,由十二个太监抬着她往昭明宫走去。
请安萧皇后是很典型的一国皇后,端庄大方,仪态完美,说话和蔼却不失威严,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一个很好贤内助。
最起码,在沈茉云看来,皇帝应该会很满意萧皇后,否则昨天就不会跟她说那番话,肯定了皇后的中宫地位不可动摇。
因此,沈茉云到了昭明宫后,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了大礼,然后在皇后开口唤她起来后,便站到了一边,静待皇后的发言。
萧皇后抿了一口茶,用绢子拭了拭嘴角,这才说话,淑妃不用多礼,皇上也说了,你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原也免了你这几日的请安,没成想你今儿到是第一个来给本宫请安的。
沈茉云低着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免了妾的请安,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可是妾又岂能如此不懂事,坏了规矩。
妾刚刚入宫,日后若有不对失礼之处,还得靠皇后娘娘提点呢。
萧皇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夸道: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规矩果然是极好的。
却半分没接刚才沈茉云所说的让她提点的话茬子。
沈茉云福了福身,不敢当皇后娘娘夸奖。
这时,宫女来报,柳贵妃、张德妃、高贤妃,并朱修仪、江充仪、萧婕妤、蒋才人等来给皇后请安。
萧皇后听了,挥手道:让她们进来吧。
看向沈茉云,脸上笑容不变半分,正好也让淑妃瞧瞧你日后的姐妹们,免得以后在宫时遇上了,却叫不上号,那可真是叫人看笑话了。
正说着,一群美得各有特色的美女已款款行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着桃红色长裙宫装的艳丽美人,华贵逼人,相比之下,稍微落后她半步的另两名宫妃则是黯然失色多了。
沈茉云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睛根本就不够看,这么多的美人,环肥燕瘦,或美艳或清纯或温婉,应有尽有,哪怕她是女人,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不过对皇后来讲,估计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后宫有规定,凡是正三品以上的妃嫔可称娘娘,必须每日一大清早就到皇后的宫里请安,而正六品以上的宫嫔,亦有给皇后请安的资格,只是不能被称为娘娘。
至于采女选侍之流,只有承宠后才能有机会给皇后请安。
因此,低位嫔妃来说,如果皇帝一直不临幸,就只能困在后宫一方小院中等死。
别说皇帝,连皇后也见不着,宴会赏赐什么的全没你的份,只能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若是遇上身世差点的,宫里的下人不落井下石已属万幸了。
众人向皇后请完安后,不等皇后开口,柳贵妃已抢先一步说道:皇后娘娘,这位新来的美人儿可是昨日刚进宫的淑妃妹妹,果然长得标致,难道皇上会喜欢。
萧皇后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容,没有因为柳贵妃的失礼而动怒或者斥责她,反而说道:贵妃一向机敏,这就是皇上新封的淑妃,昨儿刚进宫,你们姐妹先见个礼吧。
四妃以贵妃为贵,所以沈茉云上前两步,对柳贵妃行了半礼,见过柳姐姐。
柳贵妃偏过身子,朝沈茉云微微颔首,算是还了她的礼,才道:淑妃妹妹客气了,真是规矩齐全的,皇后娘娘想来十分喜欢你吧。
难得萧皇后听了这话,还是冷静如昔。
沈茉云一笑,直起身子,皇后娘娘待众位姐妹自是极的。
回答得点滴不漏。
柳贵妃见她如此,也不缠着,横竖只是一个新入宫的妃子,皇上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否则就不会扔在宫外冷上一个月了。
就是现在看着皇上是有几分在意,但是一开始,哪个女人不是能让皇上有几分在意的。
一转眼,昨日黄花也是数不胜数。
随后,一位穿粉色宫装的温婉女子朝沈茉云笑着说道:我住在清宁宫,妹妹有空不妨过来坐坐,只是二皇子正是顽皮的时候,还怕会惊住沈妹妹。
此话一出,柳贵妃等人眼神都有些变了。
后宫的女人,要争的东西无非两样,一是圣宠,再来就是子嗣了。
现在皇帝膝下只有两名皇子,此次选透又进了这么多的美人,能瓜分皇帝的日子也就更少了,也怪不得柳贵妃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沈茉云心里一片清明,这就是张德妃了,于是上前仍是行了个半礼:见过张姐姐。
张德妃也回了半礼,沈妹妹不用多礼。
那么剩下的那一位就是高贤妃了,鹅黄色的衣裳为主人多添了几分明丽爽快,高贤妃倒是抢先说话了,我今儿也托大一回,就叫你一声淑妃妹妹吧。
妹妹可愿意?沈茉云福身道:高姐姐这话,妹妹不敢当,妹妹哪有不愿意呢。
妃位的人见完了,下面就是九嫔以下的宫嫔了。
如今宫中位列九嫔的只有朱修仪和江充仪,这两位同样都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而那位萧婕妤,只能算是清秀而已。
但是让沈茉云注意的,是今天一道前来的蒋才人,不同其他人的笑语晏晏,这位蒋才人,却是一副冷冰冰的冰山美人状,极能勾起男人征服欲的那种感觉。
等沈茉云一一见过后,皇后才淡然开口,好了,先这样吧。
至于其他人,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是。
沈茉云又向皇后屈了屈膝,以示尊重。
柳贵妃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用手中的绢扇掩去唇边的嘲讽。
这个沈淑妃,难道真以为向萧皇后投诚,皇后就会护着她?看看萧婕妤,那可是亲堂妹呢,还不是照样待在正三品的位分上,不够让人尴尬的。
此次秀女大选,大多是正六品的令仪和正七品的采女,只有这个沈茉云,尚未入宫就封了淑妃,皇上还特地赐了她长乐宫居住。
这样的殊荣,不知这里会有多少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就连朱修仪和江充仪也有些不是滋味,沈茉云一进宫,就稳稳地压在她们头上,她们本来还有机会进妃位的,结果现在只能是九嫔之一了。
蒋才人,皇上不是免了你今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吗?怎么今儿会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见到你,可真是稀客啊!柳贵妃状似现在才发现这个冰山美人,显得十分惊讶。
蒋才人道:虽然是皇上旨意妾不敢违背,但是向皇后娘娘请安是规矩,妾不敢忘,所以这才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高贤妃嗤笑一声,是吗?那怎么以前都见不着蒋才人,偏偏就今儿见着了?这半个多月,蒋才人极为受宠,前两天才刚晋了正五品的才人,皇帝心疼她身子弱,承宠过后都是免了她向皇后请安,而蒋才人也真是谨遵圣旨,凡是承宠过后都没来过给皇后请安。
昨儿皇帝又点了她的牌子,今天却在这里见到她,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柳贵妃一扬眉,接口道:怕是不是想着给皇后娘娘请安,而是想着见淑妃妹妹吧。
不过也难怪你心急,就连我也急着想见淑妃妹妹呢。
一同入宫,身份却是天差地别,难怪蒋才人会耐不住,等圣宠又如何,还不是只从正六品的令仪升为正五品的才人,如此而已。
朱修仪、江充仪等人纷纷用手绢捂住嘴,眼里的轻篾却是一览无遗,只有张德妃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丝绢宫扇,似在研究上面的精致绣纹。
蒋才人脸色一僵,随后就恢复了平静,还是那一副冷冷的不为所动的表情。
若不是沈茉云一直注意着,恐怕还真会错过。
萧皇后轻咳了一下,道:蒋才人不用向本宫请安,是皇上特意破例恩准的,你们也别吃醋了。
还是说,你们都不愿来本宫这儿凑个热闹,陪本宫解解闷?众人忙说不敢,高贤妃道:皇后娘娘哪儿的话,能来这里陪您说话,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呢,只盼着您不要嫌咱们不会说话,将咱们撵出去。
说得萧皇后露出了几分笑意,刚才蒋才人引起的风波似乎已经事过境迁,又说笑了几句,皇后便道:今天就这样吧,本宫也乏了。
本来还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的,可是太后这段时间都在礼佛,要到十五之后才有空暇见你们。
是。
皇后发话了,众美人纷纷起身行礼,连柳贵妃也不敢在此时有半点猖狂。
对了,淑妃,皇上昨儿已经让尚宫局赶制了你的牌子。
回去后,好好准备一下,等着接驾吧。
萧皇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所有人快退下之际来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沈茉云低头着,双颊染上一抹红晕,低低地应了一声。
哼!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茉云却听到身后的美人中传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屑声。
离开昭明宫后,坐在步舆上,沈茉云觉得有几分疲倦。
真累!想起今天在昭明宫见到的妃嫔,她不由得觉得头疼起来,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啊,这要放到现代,绝对能以黑马之姿一举拿下奥斯卡海内外最佳新人奖。
还有,翻牌子……沈茉云顿了一下,侍寝啊,来得可真快!侍寝一干嫔妃走后,昭明宫又恢复了平常时分的清静。
萧皇后看向玉桃,太子殿下呢?玉桃道:回娘娘的话,殿下正在读书呢。
您忘了,昨儿皇上说今儿要来昭明宫考太子殿下念书的。
太子今年虚岁九岁,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可是为了他的以后,萧皇后不得不狠下心,早早就扼杀了他的童年,其他孩童在自由自在玩耍调皮的时候,太子则是要坐在房中苦读诗书。
萧皇后道:那早膳准备得丰盛点,将小厨房昨天就熬上的山参鸡汤端上两盅,苦夏难过,给皇上和太子补补身子。
另一个大宫女青果有点不解,皇后娘娘,一大早的喝鸡汤,会不会有些油腻,要不还是晚上再呈上来吧?萧皇后露出淡淡的笑容,笑意却没有传到眼底,放下手中的宫扇,道:到了晚上,皇上怕是没时间来这昭明宫了。
玉桃机灵地问:您可是说淑妃娘娘?皇上昨儿就特地吩咐我,将沈淑妃的木牌赶制出来,可见是对她上心了。
萧皇后说着,又执起团扇轻轻地摇了起来,不过是见上一面,就能让皇上分了几分心思过去,这淑妃,手段倒是不错。
萧皇后又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能分去延庆宫那位的宠,倒也是好事。
延庆宫正住着柳贵妃,青果低下头,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
回到长乐宫没多久,尚宫局的内侍就传来了皇帝的旨意——皇帝翻了沈淑妃的牌子,让长乐宫准备接驾。
剪容她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开心极了,素月笑道:恭喜主子。
剪容到底还是沉稳,道:近日朝政繁忙,皇上都是忙到酉时才会来后宫,娘娘可先小憩一会儿,待午时过后再细细准备也不迟。
杜安也在一旁说道:剪容姑姑说得没错。
恩!沈茉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道:既如此,就按你们说的去做吧。
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对红汐道:你去将那个荷花换下来,摆上一盆茉莉。
是,主子。
见红汐出去找茉莉了,沈茉云才带着一干宫女进内室,在她们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早膳,然后才倚在铺着竹席的软榻上午睡。
微风轻吹,带来了阵阵花香,朦胧中,沈茉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她所熟悉的世界,亲人朋友的音容笑貌全部浮现在眼前,看似清晰,实则模糊。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沈茉云被素月小声地唤醒后,才发现她不过小睡了半个时辰,却觉得累人。
一摆手,不睡了,淑妃娘娘决定要为等下的滚床单做准备。
在得到消息,皇帝先是去了昭明宫看过皇后和太子,然后又回两仪殿处理政事,晚上才会过来长乐宫后,沈茉云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白天见过大老婆和儿子,晚上来睡小老婆,这小老婆的数量还都能组成一个排了,这可真是……贤后不好当啊!沈茉云感概了一下,下一秒就将这无用的情绪抛到了九宵云外。
同情皇后?那不如先来同情她自已。
皇后是一国之后,又有儿子封了太子,没有意外,她就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太后,就算有意外,她也是两宫太后之一。
皇帝废后,还得考虑前朝后宫的影响,但是贬斥一个妃子,根本就不会有御史言官在皇帝面前废话。
就像在高门大户,想宠妾灭妻还得考虑着自已的前程,但是打发一个妾室,绝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拿这个来说事。
锦色已经过来请她了,主子,已在隔间备好热水了。
沈茉云搭着红汐的手起身,走前被屏风隔开的小间室,那里早就摆好了沐浴要用的用品。
在宫里,没有妃嫔敢在皇帝召见之前不沐浴的,就是在寒九严冬也不例外,更别提是日头渐长的夏日了。
沐浴过后,就是梳妆更衣了,锦色和素月早早就将一应胭脂沿粉摆放在她面前。
红汐等人有些奇怪,可也不敢多说,她们是新来伺候的,对新主子的脾气爱她都不清楚,虽然淑妃看着性子好,可是谁说得准内心会怎么想呢。
沈茉云也不急着上妆,反而是饶富兴味地将那些精致的盒子一一打开,仔细地分辩着这些胭脂的颜色和香味,等到心底有个大概了,才开始施施然地动手施脂抹粉。
所谓美人,五分天生五分后养。
这个身体的肤质和底子都非常好,又是灯光晕黄的晚上,实在用不着浓妆,只稍化个轻淡的妆容,再在眼尾处加些莹亮的粉色,既不会过于妖冶也不会过于淡寡,让皇帝觉得你是无心他来此处。
沈茉云换上一袭淡粉色的宽袖襦裙,却配上深紫色的腰带和香囊,强烈的颜色对比,显得腰肢不胜盈盈一握。
再让紫玉帮她梳了一个同心髻,柔顺的青丝服贴地垂在身后,插了一根珍珠缠枝钗并几朵几可乱真的粉色蕙兰绢花,再加上一支双蝶金步摇,添了几分贵气。
素月和锦色早就习惯了沈茉云喜欢自已动手上妆的行为,红汐和紫玉等人虽有些震惊,可也适应得极快,心里都有几分高兴,能跟到一个得宠的主子,对她们这些宫女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至于爬上龙床……有这样心思的女人,反而是死得最快的。
在后宫中,从来就没有吃斋念佛的善主儿。
娘娘,皇上来了。
剪容进来通报道。
沈茉云款款起身,将右手搭在素月伸出来的手腕上,随我去迎接圣驾吧。
宇文熙刚下御撵,就看到身形纤弱的美人站在殿门口,昏黄的灯光下,为那张美丽的容颜增加了几缕神秘。
都说灯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三分,说的就是那朦胧暧味的流连姿态。
虽然宇文熙早就知道沈茉云的美貌,但这样灯下一望,却是比昨天日光下更有韵味。
他不由得稍稍停了一下,在美人袅袅行礼下跪之时,大手一牵,扶起了她,爱妃不用多礼。
这是第二次听到爱妃这个称呼了,沈茉云强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看似柔顺地低下头颅,听从地任由皇帝将她带进殿内。
跟在身后的宫人早就退下了,只留下江喜和剪容、素月在跟前伺候。
宇文熙看了一眼殿内的摆设,果然与昨日有些不同,他拉着沈茉云在铺着玉珠的软榻上坐下,一旁的矮桌上早就放着一壶酒并两个酒杯,杯里正盛着八分满的佳酿。
皇帝此时没有饮酒的兴致,只是道:你昨日进宫辛苦了,今日还不忘去给皇后请安,看来沈家家教确实不是虚言,沈时屿的确会教女儿。
沈茉云眉眼一跳,听到自个父亲的名字被一个比他还小的人直呼其名,这……万恶的封建主义。
她看了看皇帝,并不说话。
宇文熙颇有些意外沈茉云此刻的沉默,正常来说,这些女人不是应该附和或者谦虚一番的吗?宇文熙握住她那柔若无骨的右手,一边把玩一边说:爱妃不赞同朕的话?沈茉云微微撅起红唇,小女儿姿态显露无疑,妾不敢。
只是皇上,妾可是女孩儿,皇上怎能只说是家父的功劳,而忘了家母呢?男主外,女主内,应该是家母会教女儿才对。
剪容听得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淑妃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反驳皇上的话?就连江喜这种见贯了后宫女子起落的人也愣了一下。
唯有素月最沉得住气,她相信自家小姐说这番话绝对是有目的。
宇文熙先是被顶撞得一愣,随后却笑出声来,脸上并无半分不悦,道:爱妃说得没错,男主外,女主内,确实是沈夫人会教女儿,不是沈大人,是朕疏忽了。
对帝王来讲,能说得出这种话,已是十分难得了。
沈茉云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滴溜的杏眼突然染上了一层怯意,小声地问道:妾口出妄言,驳了皇上的话,皇上……不生气?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说话要有技巧,顶撞也是一门技术,见好就收,得拿捏好其中的分寸。
宇文熙将美人揽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爱妃言之有理,朕如何能生气。
到底是刚进宫的女子,喜怒形于色,不过这样也不错。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纯净至极,看着就心情极好,就不知沾上情~欲后会是何等风情。
皇上。
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痒痒的,沈茉云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通红,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婉转地唤了声。
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安寝吧。
宇文熙抽去那支金步摇,满头的青丝逶迤而下,散落一室风情,看着美人面上带着红霞,心头也跟着热了起来。
江喜等人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宇文熙瞧了眼矮桌上的洒盏,浅浅酒香此刻倒是引起了他品尝的渴望。
他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然后抱住他的淑妃,将口中的酒液缓缓渡了过去,惊得怀中的美人诧异地睁大双眼,眼里全是不知所措,引得他再次低笑出声。
然后……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挑事以前是一国储君,近两年又登基为皇,宇文熙也算是尝遍各色胭脂,作为严肃繁忙政务外的调剂品,他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委屈自已,何况昨天晚上柔若无骨的身躯和生涩却毫不扭捏的反应着实让他回味。
一大清早,宇文熙神清气爽地起身沐浴更衣,相比之下,沈茉云困倦且疲惫的神色可真是天壤之别,甚至在帮皇帝更衣的时候不小心倚着他的肩膀打起盹来。
昨日南绍国进贡的贡品中有一对玉镯,朕瞧着那颜色很适合爱妃……宇文熙发现了沈茉云的失态,及时圈住了她的身体,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难得的起了一丝爱怜,看来昨晚是累坏她了。
于是小心地将昏睡中的美人抱回床榻,还特地帮她盖好被子,这才让江喜来伺候他更衣换靴。
今天就免了淑妃向皇后请安,别去打扰你家主子。
走之前,宇文熙对静立在一旁的剪容吩咐道。
剪容低头行礼,奴婢遵命。
心中却有些震惊,刚才发生的一幕她点滴不漏地看在眼中,这位新主子,确实不简单。
皇帝走后没多久,沈茉云懒洋洋地蹭了蹭松软的棉被,然后才低低唤了声:素月。
主子。
素月赶紧撩开粉色的纱帐子,将沈茉云扶起来,皇上说了,特地免了您今日向皇后的请安。
我知道。
沈茉云打了个呵欠,又道:备水,沐浴,别误了时辰。
剪容走上前,对沈茉云道:娘娘,热水已经备好了,现在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有半个时辰。
语气神态比昨日恭敬了许多。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素月和锦色的参扶下去了隔壁的房间洗漱沐浴。
没办法,昨晚某人太狠了,将她反复揉来搓去,差点没将她折腾得昏过去。
幸好只是差点,要是真的昏过去,那就真是笑话了。
因为承宠昏迷而无法去给皇后请安……指不定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依旧照着昨天的风格打扮了一番,不逾越也不挑眼,来到昭明宫后,沈茉云发现不少嫔妃已经到了,三妃中只有柳贵妃的位置仍是空的。
她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礼问安,除了眉目间的媚色和脸色有些苍白外,跟昨日并没有多大区别。
萧皇后看她如此,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淑妃昨晚辛苦了,皇上刚派人来说,免了你今日的请安,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沈茉云谦恭地说:这是皇上体恤,但是妾不能破坏宫里规矩。
萧皇后道:淑妃果然懂事,难怪皇上疼你。
说着,又象征性地赏了沈茉云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只喜鹊登梅钗。
沈茉云神色不变,谢过了皇后的赏赐后才在她的位置上坐下来。
她的排位,是在高贤妃之后,朱修仪之前。
朱修仪轻轻地摇着绘有团扇,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姐姐果然生得国色天香,虽然晚进宫一个月,可还是有本事让皇上心心念念,牵挂不已。
沈茉云是正一品的淑妃,哪怕她的年龄比不少妃嫔要小,也得称她一声姐姐。
朱妹妹这话可说得不对,姐姐姿色不过尔尔,哪比得上皇后娘娘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这个词,姐姐实在受不得。
沈茉云掩去眼中的冷意,笑着将话挡了过去。
高贤妃听了,便回过头道:皇后娘娘雍容大度,淑妃妹妹貌美如花,都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风姿。
萧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贤妃越来越会说话了,本宫进宫多年,哪比得上淑妃的青春年少。
淑妃本就是皇上亲自钦点进宫的秀女,进退得仪,又是个懂规矩的,不但皇上喜欢,就是本宫也是喜爱得很。
这就是明晃晃地警告了,朱修仪脸色一白,心中十分懊悔,怎么就说起了这个呢?忙起身行礼:是妾莽撞,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张德妃低头注视着扶手上的花纹,嘴角露出一丝讽意。
沈茉云晚进宫一个月,其中就有皇后的功劳,朱修仪当着众人的面拿这个来说事,深究下去,岂不是在说皇后嫉妒,容不下一个妃子?萧皇后一向看惜羽毛,岂会落下半点口实。
修仪也是服侍皇上多年的老人了,更应该知道谨言慎行这句话。
萧皇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才让朱修仪重新入座。
其他嫔妃小心地屏着气,不敢发出一点异响,生怕皇后会注目到自已。
沈茉云作势扶了扶头上的珠钗,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冷笑。
皇后明着是帮她出头,但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张德妃她们,她这个新人正值青春少艾,可不是她们这些年华转瞬逝去的老人比得过的。
让底下的人相斗,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吗?皇后倒是打得好算盘。
突然间,小太监的通传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柳贵妃到!————————————————————————————————————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柳贵妃优雅地向萧皇后屈膝行礼,桃红色的宫装及腰一束,称得身形更显曼妙,金步摇垂下的流苏在乌发如云的髻边轻轻摇晃,周身的气度竟也是雍容贵气,丝毫不逊于端坐在高位的女子。
萧皇后照旧没有任何为难的举动或话语,神色平淡地让柳贵妃起身。
听说昨儿皇上点了淑妃妹妹的牌子,还以为今天在皇后娘娘这儿会看不到你,没想到,我倒是来得最迟的一个。
闲话了一阵,柳贵妃将话题转到了沈茉云的身上。
柳贵妃一双丹凤眼非常漂亮,斜斜一挑,就能扬起无限风情。
沈茉云暗想,皇帝这般宠爱柳贵妃,想来这双眼睛也添了不少筹码吧。
她对柳贵妃笑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是本份,妹妹不敢忘切。
淑妃妹妹可是出身书香门府呢,这些礼仪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可惜了皇上的一番好意,还特特免了淑妃妹妹今日的请安礼呢。
柳姐姐,你说是吗?一直闷声不说话的张德妃突然笑意盈盈地说道。
谁不知道柳贵妃出身将门,刚进东宫之时还因礼仪不全而闹了一些笑话。
此时被张德妃这么一呛,柳贵妃哪忍得住,柳眉一横,是了,我差点忘了,听说德妃妹妹的兄长前段时间因为当街斗殴闹出了人命,差点让尹天府捉进大牢,还是张大人在御前痛哭求情,才让皇上罔开一面,从轻发落。
闹出如此事端,张家的家教,那才叫有口皆碑。
张德妃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早在东宫之时,她跟柳贵妃就不对盘,明明是她生下了皇子,却还是让柳氏坐上了贵妃的宝座。
就算都是正一品,仍然生生矮了柳氏一截,让她饮恨不已。
今天好不容易能刺上柳贵妃几句,却被她扯出了兄长一事,感觉到旁边的人传来的探究视线,实在让她坐得难受。
柳贵妃见状,饱满的红唇逸出一丝讽笑,还想再说多几句,萧皇后却是脸色一沉,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好了,朝堂之事,不是我们该议论的,自是由皇上处理。
再看向众妃嫔,你们也都给本宫记住了。
是。
一时间,所有妃嫔都站了起来,齐声应道。
沈茉云低下头,心想,以张德妃这两日表现出来的心性,不像这般忍不住的人,今天这一出,唱得可真怪异。
今儿就这样吧,各位妹妹若是无事,散了吧。
萧皇后挥手,让满屋子或明艳或娇媚的女子退下。
皇后的脸色还是有些严厉,妃嫔们也不会自找没趣,就连在皇后面前一向讨好的高贤妃也不敢多嘴,乖乖地行完礼,退出了昭明宫。
旧怨新仇走到昭明宫大门,各宫大小主子的步舆早就在那里候着,随时等待主子的吩咐是回宫还是去往别处。
只不过坐上步舆也是有讲究的,位分高的妃嫔先行,按照各自的品级依次而行。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位于众妃之首的柳贵妃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在宫门口,对静立在众人身后的蒋才人道:今儿居然也能见到蒋才人,可真是少有啊。
你一向身虚体弱,经不过劳累,可别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昏过去,又凑巧让皇上见着,那可不是让皇上心疼吗?听到贵妃发难,陈良人和周良人赶紧向旁边退开两步,蒋才人所站的地方被孤立成一个真空地带,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蒋才人福了福身子,平静地说:妾虽身子不爽,又得皇上恩旨不用向皇后娘娘请安。
可是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天子之妻,更是我等的主子,能向皇后娘娘请安,是天大的福气,妾岂敢不来?沈茉云听了,想这个蒋才人也不简单,短短几句话,不但隔应了柳贵妃,又巴结了皇后,不让柳贵妃找不到借口发作。
短短半个月,从令仪升为才人,想来也不仅仅是靠她的美貌。
沈茉云想起昨夜皇帝的反应,心里一撇嘴,说不定皇帝就好这一口,好话听腻了,就喜欢跟他对着来的。
正想着,柳贵妃怒极反笑,好一张俐嘴,真真是不得了。
难怪能哄得皇上为你出头……出头?沈茉云微微挑眉,转眼看向其他人的表情,有人眼中闪过了悟,有人迷惑,也有人事不关已地低着头。
她决定回宫后就要找剪容她们来问一下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宫里的舞台,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消息落后点绝对跟不上。
话一出口,柳贵妃就感到有些不妥,急忙刹住了下面的话,她后面的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娘娘,这儿可是昭明宫。
蒋才人最近也是极得宠的,主子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在皇上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哼。
柳贵妃一声冷哼,转身走向自已的步舆,道:回宫。
待她坐定后,太监们急忙抬起架子离开。
柳姐姐一向心直口快,蒋妹妹可别生气。
张德妃似笑非笑地出来打圆场。
妾并没有生贵妃娘娘的气。
蒋才人轻声回道,抬起手腕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露出了一截赛雪的肌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圈于皓腕之上。
蒋妹妹这个镯子可真漂亮,如果我没看错,是从北边进上的贡品吧。
高贤妃脸上不知是真是假的露出了几分好奇,引为了好位嫔妃的注目。
蒋才人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前几日皇上连着其他东西一起赏下来的,妾没有问皇上,竟不知原来是贡品。
原来如此,皇上对蒋妹妹可真好。
张德妃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说完了这句话,她也转身,在宫女的陪伴下,坐着步舆离开了。
随后是高贤妃,沈茉云则走在最后面。
夏日阳光明媚,沈茉云也没兴致这个时节逛花园,于是吩咐太监们尽快回宫,她则在一摇一晃的步舆上慢慢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
等理出个大概时,人已经回到了长乐宫。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皇帝的赏赐就跟着来了,沈茉云谢恩后,随手翻了翻皇帝送来的东西,其中一对上好的和田玉镯引起了她的注意。
略一挑眉,沈茉云合上装着玉镯的锦盒,对素月道:放到我的房里,小心点,别弄坏了。
是的,主子。
素月小心地捧着锦盒匆匆进去房里安放它。
抹去额上的汗水,捧着红汐她们送上来的清茶消暑时,沈茉云才传剪容过来问话,蒋才人可是得罪过柳贵妃?剪容点了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奴婢记得,那是蒋才人初次承宠的第二天,皇上心疼蒋才人,不舍得她一大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来回奔波,便免了她的请安礼。
可是当天下午,蒋才人在御花园赏花时偶遇贵妃娘娘。
事情经过奴婢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当时蒋才人冲撞了贵妃娘娘,被罚跪半个时辰。
偏偏蒋才人身子弱,跪了不到一刻钟就晕过去了,还正巧让经过御花园的皇上给瞧到了。
然后,皇上斥责了贵妃娘娘几句,还特地宣了御医去锦华楼给蒋才人看脉。
沈茉云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确实是很巧。
这冰山美人扮柔弱,也是熟门熟路啊。
剪容没有接话,继续道: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贵妃娘娘看蒋才人,总有几分不顺眼。
沈茉云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放下,又问:柳贵妃和张德妃,关系并不好?剪容道:是。
奴婢听说,早在皇上还是东宫太子之时,两位娘娘就已生间隙,感情不甚和睦。
和睦?要是柳贵妃和张德妃真的感情和睦,亲密无间的话,就该轮到皇后头疼了。
沈茉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剪容停了停,又道,七天前,是二皇子的生辰,本来皇上要去清宁宫留宿的,可是却被请去了延庆宫!沈茉云嘴角一抽,总算明白为什么张德妃今天对柳贵妃会这般不客气了。
被人半路截胡,难怪这道气顺不下。
只是,连自个儿子的生辰都是过过场抬脚便走……听了这消息,大热天也能让人生出凉意。
沈茉云又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那么烫口的清茶,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明显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
此时,锦色则是送上今日皇后赏赐下来的物品给她过目,她拿起那支喜鹊登梅钗,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皇后这是在提醒她,不管皇上再怎么喜欢她,她都只能是一只供人赏玩、哄主人开心的鸟儿,永远都成不了高高在上的凤凰。
再想起选透那日皇后说的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她挺喜欢喜鹊的,至少这种报喜的鸟儿,鲜少有人不喜欢的,能让人们一看到它,就心情愉悦,不也是挺好的吗?何必非要去做那从来不存在世间的凤凰呢。
需不知,飞得越高,跌得越惨,还是踏踏实实地走路比较好。
沈茉云将钗子扔回盒中,淡淡地道:我明天就戴这支喜鹊登梅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们看着准备。
这是放手让素月她们来搭配衣服首饰了。
后宫这地方,谁又能顾得上谁,左右都是在挣扎。
建章宫的小太监走进内殿,对歪倚在软榻上的女子道:淑妃娘娘,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请准备接驾伺候吧。
沈茉云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有劳了。
锦色。
锦色上前塞了一个银裸子给小太监,喜得他对沈茉云又是好一通巴结,才喜不胜收地走人。
沈茉云则是让素月将刚刚安放好的镯子拿出来,套在手上边欣赏边想,前几天送翠玉镯子给蒋才人,今天则送白玉玉镯给她,皇帝的这番举动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把后宫的女人当成闲暇之时拿来逗乐的玩意罢了,哄得他喜欢就给点好处,不喜欢则弃如敝履。
当晚,永旭皇帝来到长乐宫,照旧扶起沈茉云,却不经意地看到她的腕间露出了温润的白玉王镯,心下高兴地说:爱妃也喜欢这玉镯?妾一见到,就喜欢得紧,又是皇上送给妾的,这才立即戴上。
沈茉云微微抿唇笑道,然后看向宇文熙,神情像是极欲获得大人赞美的孩童一般,伸出皓腕现于皇帝眼底,皇上,好看吗?好看。
宇文熙的心情很不错,沈茉云刚才说的是送而不是赏,明显让他很受用。
闻言,沈茉云对皇帝露出一抹欣喜而又羞涩的笑容,在皇帝握住她的手往房间带时,暗地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说女人是要哄的,让她说,皇帝这种生物,更需要别人来哄。
拉客第一条,必须得时刻注意客人的喜好,以彼好为已好,让他过得舒服,才能让客人产生再次找你的欲~望。
警告皇上连续五天都翻了长乐宫的牌子,各种各样的赏赐更是络绎不绝地流入了长乐宫,一时间倒也让后宫诸人注意上了这位新封的淑妃娘娘。
不管心里怎么想,这几天,沈茉云去昭明宫请安时,见到的都是笑靥如花的容颜,她的风头正劲,位分又高,除了柳贵妃偶尔会酸两句外,却也没人特意去为难她。
萧皇后听到皇上又赏了一座黄花梨镶青花瓷山水屏风给长乐宫时,掩在宽大袖袍下的左手不由得轻轻地拨动着一串玉珠,道:没想到沈淑妃还能有这般手段,当时倒是有些看走眼了,居然能让皇上将那个黄花梨山水屏赐给她。
记得去年高贤妃趁着生辰之际向皇上开口索要时,都被皇上搪塞过去了。
玉桃给萧皇后换了一杯新茶,静静地立在一旁,不敢接话。
萧皇后停下拨动珠链的动作,对玉桃道:将本宫那对缠丝彩纹甘露瓶拿出来,送去长乐宫。
玉桃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后还会赏赐东西给淑妃,下一秒却快速回道:是,奴婢遵命。
她行了个礼,才转身去库房寻找刚才所提及的甘露瓶。
孙嬷嬷是萧皇后的乳母,从小就伺候萧皇后,情分不比普通,忍不住开口:娘娘,您为什么……萧皇后淡淡地笑了,嬷嬷是想问,本宫为何还要赏下甘露瓶给淑妃,是吧?孙嬷嬷问:淑妃进宫不足半月,就能让皇上如此恩宠,又是屏风又是玉如意,奴婢还听说,前几日皇上还赏了一对南绍国进上的玉镯。
恕奴婢多嘴,您是皇后,这贡品,论理是要先送来昭明宫给您挑选的,可这回,却先一步给了淑妃……一对玉镯罢了,皇上喜欢给谁就给谁,本宫又岂会因这一点小事儿跟皇上置气。
萧皇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南绍国的贡品先送去了长乐宫又如何,再早几天,蒋才人不也得了一只翠玉镯子吗?只不过是些哄得皇上高兴随手赏下来的玩意,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去找沈茉云麻烦,这样只会让皇上觉得她不够大度容不下人。
听到这话,孙嬷嬷也只能说:主子大度,是奴婢想差了。
萧皇后勾起嘴角,说不出的冰冷,当初柳氏刚进东宫之时,皇上是何等的宠爱,一连数月,大半的日子都是宿在她的房中,更别提那些奇珍异宝,送到她那儿的还少吗?本宫连盛宠如柳贵妃都容得下,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淑妃了。
现在的淑妃,还不及当年柳贵妃得宠时的一半呢,只是近几年,皇上对柳贵妃也渐渐淡了。
新妃嫔一入宫,更是分去了皇上本就不多的心思,她要是样样都计较,怕不早就呕死,这个皇后,也就轮不到她了。
孙嬷嬷自是知道这段过往,只是柳贵妃的情况比较特别,不管皇上再如何宠爱,她也染指不了皇后的宝座,但是沈茉云可不一样。
她不由得低声道:若是淑妃娘娘诞下皇子……萧皇后冷眼一扫,看得孙嬷嬷低下头,只要有本宫一日,定能护太子周全。
玉桃将刚找出来的缠枝彩纹甘露瓶拿给萧皇后过目,得到对方的点头后,便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中,准备亲自送去长乐宫。
待玉桃走后,萧皇后转眼又是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淑妃得宠,最该急的不是本宫,而是另有他人。
长乐宫锦色接过玉桃递过来的锦盒后,沈茉云才对她道:请转告皇后娘娘,我很喜欢这对瓶子,明日再亲自向皇后娘娘谢恩。
玉桃忙道:奴婢定当将话带到。
福了福身,奴婢不敢扰淑妃娘娘休息,奴婢告退。
沈茉云点了点头,去吧。
锦色,送送玉桃。
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去的身影,沈茉云示意素月将她面前的盒子收好,素月边拿起盒子边道:这瓶子可真漂亮,可惜不到时节,否则插着几枝粉色芙蓉倒也好看。
红汐也跟着笑道:虽然没有芙蓉,但是荷花也不错。
咱们的小花园,不正放着几盆荷花吗?娘娘要是喜欢,奴婢这就给您摘来。
沈茉云抬起手掩去了唇边的呵欠,道:好好的荷花养在那儿,喜欢走过去看着便是,何必做那等辣手摧花的事。
这瓶子……想了想,还是放进库房吧,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再拿出来插上芙蓉。
素月爽利地应下了,抱着锦盒去找剪容入册,只留下红汐一人在房内。
娘娘……红汐小心地看着沈茉云,有点不明白这位主儿的意思,神色间不由得带上了些恭谨。
沈茉云慢慢地剥着盘子中的葵花子,漫不经心地问道:红汐,你进宫多少年了?回娘娘话,六年了。
红汐恭敬地垂首说着。
哦,那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沈茉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子,容貌并不出挑,看着机伶本分。
进宫六年,能够让人挑中并来到长乐宫伺候她,还是以大宫女的身份,也是个有心思的。
不过近身伺候的人灵巧一点,未必不是好事,最起码不会给主子惹祸,只要不反咬一口就得了。
沈茉云继续慢悠悠地剥着瓜子,动作十分优雅,看上去就像一幅画一般。
思考了一下,她又问道:你以前是在哪个宫伺候的?奴婢以前是伺候安顺太妃的。
红汐说着。
太妃?沈茉云愣了一下,道:一直跟太后住在寿康宫的安顺太妃?安太妃无儿无女,在先帝后宫中也不算受宠,先帝去后,就跟着太后住在了寿康宫。
红汐点头道:是的。
自从年前安顺太妃逝世,奴婢还是留在太妃居住的侧殿里,做些看管打扫之类清闲活计。
直到娘娘您进宫,江总管说长乐宫人手不够,向太后请示要了奴婢,奴婢这才来了长乐宫。
居然还有这一茬,难道她看红汐行事说话比绿晶几个沉稳多了。
沈茉云打量了她几眼,缓缓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红汐犹豫了一下,心中挣扎几许,还是上前屈膝行礼,道:奴婢进了长乐宫,自然就是主子的人,定会一心向您。
沈茉云微微一笑,停下了剥瓜子的动作,拿起手绢拭去手指上的渣滓,道:我心里有数,你出去好好做事就是了。
红汐听了,暂时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沈茉云至少没有一口回绝,代表还有转弯的余地,便应道:是。
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走出房间。
素月,你觉得如何?沈茉云突然出声问道。
素月一撩帘帐,竟是从另一侧走了进来,道:瞧着,倒是个有诚意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诚不诚,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茉云伸了个懒腰,这大热天的,真不想动,皇后送来的甘露瓶,收好了?收好了。
甘露。
沈茉云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皇后这是在警告她,不要霸着皇帝不放,后宫雨露匀沾才是王道。
皇帝的建章宫中,用来宠幸妃嫔的偏殿,可不正是叫甘露殿吗?抱个女人上~床还被这样限制,那样劝阻,这皇帝,做得可真没意思,难怪历史上的昏君,远比明君要多得多。
延庆宫里,柳贵妃正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轻轻地给它顺毛,凤眼微挑,看向跪在下方的太监,这么说,皇上今儿还是翻了沈淑妃的牌子?是的,奴婢刚瞧见,内侍已去长乐宫传旨了。
昭明宫有什么反应?柳贵妃脸色有些不好,但语气还算得上平稳。
呃,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一对甘露瓶给淑妃娘娘。
那太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柳贵妃怔了一下,随后笑了出来,呵呵,甘露瓶?倒像是皇后会做的事。
咱们的皇后娘娘,耐性可是越来越好了。
一摆手,既然皇后娘娘都有表示,本宫这般安静,倒是不近人情了。
去,将本宫的那套青瓷莲纹盖碗拿出来,送给淑妃。
就说上一回本宫收到淑妃送来的董若聊的千山万水图,非常喜欢。
这套碗具,不过是略聊本宫心意罢了。
听雨领命而去,柳贵妃则一边轻抚猫儿,一边自言自语道:总好过让锦华楼那儿占了头筹。
虽然沈茉云受宠,她也不见得有多开心,不过一想到蒋才人那副自以为高傲的样子被粉碎,阴郁的心情突然间又变好了。
蒋才人的心情是好或是坏,都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可是难得出来一趟御花园赏花乘凉的沈茉云,看到一身浅色襦裙向她走来的冰山美人时,不由得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实在是,这位美人儿,在她睡了皇帝之后的第二天,两人在皇后那儿碰过面后,就一直告病不出。
这倒不稀奇,她纳闷的是,这不过短短数日,蒋才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已瘦了这么一大圈?赏荷(上)蒋才人瘦了,瘦得很明显。
就连沈茉云这个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人都看得出来,蒋才人瘦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裙裾飞场,薄纱笼袖,再配上那冰冷孤傲的神情,看上去还真如快要羽化登仙的仙子一样飘飘然。
她行至亭前,对沈茉云跪下行礼,妾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沈茉云就坐在凉亭中间,四周围上了白色的纱缦,左边是一个荷花池,正值六月,荷花开得一片粉红洁白,称着碧绿的荷叶,美不胜收。
面对蒋长人的行礼,沈茉云也没让旁边的宫女去扶她,只是微笑地说:妹妹不用多礼,请起吧。
停了停,又道,外面日头毒辣,妹妹若不嫌弃这儿拥挤,不防进来凉快凉快。
如此,先谢过姐姐了。
蒋才人站起身,朝沈茉云走近两步,在她的左边坐了下来,红汐和绿晶忙奉茶上点心,伺候周全。
她见状,幽幽叹道:淑妃姐姐好雅兴,今儿可是来御花园赏花的?蒋才人在未入宫前,一直随父亲外放,无论才艺美貌,周围的同龄人中少有极得上她的,加上母亲溺爱,养得她性子清高,自负美名。
可是进宫后,她却发现,后宫女子仪容出众者不在少数。
论美貌,柳贵妃艳冠后宫,论才情,高贤妃是有名的才女,论气质,江充仪一身温婉的水乡风情最能沁人心腑。
现在,就连眼前这位新进宫的淑妃娘娘,也是气质容貌绝佳的美人。
相形之下,她以前引以为傲的地方便再无出彩之处。
沈茉云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蒋才人眼中的嫉妒,含笑地端起一碗莲子甜汤,道:这几天总是闷在宫里,我听说御花园里的荷花开得极美。
这不,出来瞅瞅,也好开开眼界。
蒋才人语气微酸地说道:皇上对姐姐这般宠爱,只要姐姐开口,想来皇上是不会拒绝将这荷花池移到姐姐宫里,以供姐姐日日观赏。
她入宫之际,皇上也是对她轻怜蜜意,谁知不过短短一旬,皇上就再也看不到她,而是将视线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蒋妹妹此言差矣,皇上对宫里诸位姐妹都是一样的宠爱,对皇后娘娘更是敬重有加,我等岂能相比。
这样的话,妹妹以后不要再说了,传了出去,免得被人说你轻狂。
沈茉云笑笑说着,四两拨千金地将荷花池的话题转了过去。
说皇上会为了她在长乐宫再建一个荷花池,让皇帝听了,会觉得她持宠生娇,皇后知道了,会认为她心头过高。
要是说皇上不会这么做……岂不是承认皇帝对她一点都不上心,以至于一个五品才人都能给她难堪?蒋才人神情一僵,道:是妾想差了,请淑妃姐姐恕罪。
沈茉云笑道:你我姐妹,哪来这么多的客套。
嘴里说着要恕罪,身体却是动也不动,这个蒋才人,还是太嫩了。
蒋才人顿了一下,眉眼间闪过一丝不甘,又道:妾不过闲人一个,所以才有空闲四处瞎逛,可是妾怎么看淑妃姐姐这两天也颇得清闲,才会有兴致来这里观赏荷花。
宫里谁人不知,长乐宫被连续翻了七天的牌子,引得合宫艳羡,可是七天之后,正好是十五。
太后虽然仍在礼佛不出寿康宫,可是按规矩皇帝仍是宿在了皇后那儿,然后到了第二天,皇帝就翻了江充仪的牌子,接下来好几天,又去了柳贵妃的延庆宫,竟是没有半点去长乐宫的迹象。
可要说淑妃失宠也不像,两天前,皇帝又命江喜送了一盒南海珍珠给淑妃。
这一番举动,倒是弄得人摸不着头脑了。
蒋才人这几句话,明显是在讽刺她,竟然也落得跟她一样的境地。
沈茉云没理会她的话,反而端起汤碗慢慢地喝着甜度适中,也不烫口的莲子甜汤,等喝了大半碗,才搁下手中的汤匙,接过红汐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嘴角,又喝了一口温热的龙井去掉口里的甜味,便转过头,欣赏起那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光别样红的美景。
轻风送来一阵阵清洌的荷香,配着眼前的美景,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她轻轻执起团扇,慢慢地扇动着,难得优闲的一天,可惜却被人破坏了。
一旁伺候的下人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本份地做着自已的工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扫向被冷落在一旁的蒋才人。
主子?蒋才人的贴身宫女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担心她在淑妃面前失仪,忙低唤了一声。
沈茉云被这一声给唤回了头,一看蒋才人的脸色,不由得微讶地用手抚住心口,像是被吓了一跳,妹妹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你也真是的,若是真觉得身体微恙,就该说出来嘛,何必怕扰了我赏荷的兴致而遮遮掩掩呢。
身体可是大事,再怎么样,我也断不会因为这个来怪罪妹妹你的。
说到最后,竟是变成了蒋才人不知轻重,不懂得爱惜自已身体了。
蒋才人脸色一变,原本孤高的神情有一丝裂缝。
沈茉云眼风一扫,看向蒋才人身后的宫女,蒋才人身体不适,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居然也不劝她好好休息,任由她任意来花园里瞎逛?要是蒋才人出了什么事,冲撞了哪位主子,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的?宫女妙儿当即跪了下来,道:奴婢该死,没有侍候好主子。
自已去皇后娘娘那儿请罪吧。
沈茉云淡淡地说着,看也没看妙儿一眼。
她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为难一个有品级的宫嫔,只是,动不了你本人,就让你的宫女受过吧。
在宫里,讲人人平等那是笑话,下人的命运都是跟主子连在一起的。
一人得道,数人升天,若是有一朝主子被扯入了泥泞,伺候的下人就跟着一起倒霉,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是,奴婢遵命。
淑妃娘娘……蒋才人这回是真的脸色苍白了,眉头紧蹙,眼中有着轻而易见的惊慌,以及隐忍得极好的愤怒。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颦眉之态,看得实在让人心疼不已。
不过可惜,这里没有男人,她也没有百合倾向,而且蒋才人这番姿态,男人看着会心疼,女人看着会心恨。
沈茉云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云纹盖碗。
恩,大齐的瓷器行业也是很发达的,瞧这釉质,透明如水,素雅清新,果然是难得的精品,真不愧是进献到宫里的东西。
就在一片沉默中,亭外忽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爱妃今日出来赏荷,怎么也不通知朕一声?沈茉云吃惊地看过去,只见一身明黄软绸乡双龙戏珠常服的皇帝正徐徐向她走来,迎着阳光,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一幕,跟某些小说中描述的画面一模一样,十分容易就引得小女生心中小鹿乱撞。
前提是,你可以忽视掉他旁边伴着的宫装丽人。
妾见过皇上。
心中思绪翻转,沈茉云适时地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率先走上前,仪态万千地在皇帝面前屈膝行礼。
爱妃免礼。
宇文熙牵起那双娇嫩的小手,正想问话,却被另一道请安声打断了。
妾见过皇上。
蒋才人原本的冰冷神情此时柔如一汪春水,眸中泪光点点地看着皇帝,透出喜悦和欢欣,身形微微颤抖,看着就能想让人呵护不已。
起吧。
宇文熙随意地看了蒋才人一眼,想也不想地挥手让她起身,跟对沈茉云刚才的态度,差别何止一点半点。
妾见过淑妃姐姐。
伴在皇帝身边的宫装丽人秦良人对沈茉云依礼拜下,然后对失魂落魄站起身的蒋才人则是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同是正五品,她自是不用向蒋才人行礼。
刚才听见你们在说什么请罪,发生什么事了?宇文熙一看还跪在地上的妙儿,一挑眉,问起了她们。
赏荷(下)天空万里无云,蔚蓝如冼,炽热的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的树冠,照射到地面上,蝉虫在枝头不断地鸣叫,伴随着叶子欢欣鼓舞的摩擦声,交织成一首夏日乐章。
只不过,待在凉亭里的几个人,都没这个心情欣赏它。
皇帝没有坐下,仍然站在原地,只是转过头看向沈茉云,意思很明白,是让沈茉云来回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伺候蒋妹妹的宫女不精心,明知道蒋妹妹身体抱恙,还不晓得规劝,还让她出来御花园里瞎逛。
妾适才已跟她说过,伺候主子不力,要她一会儿就去昭明宫向皇后娘娘请罪。
沈茉云淡淡地说道,语气平缓,措辞不偏不倚。
不过一件小事,没必要特地惊动皇后。
送回尚宫局,再让他们挑两个好的过来吧。
宇文熙不甚在意地说着,然后看向蒋才人,细细一瞧,不意有些惊讶,朕瞧着,蒋才人似乎瘦了许多。
蒋才人本想为自已的贴身宫女求情,被皇帝这一问,原本失神的大眼顿时有了光彩,面上不禁一喜,低下头道:蒙皇上挂心,前些日子太医来请脉时说妾肝胃不合,体有涨气,需得少食静养,故而才消瘦下来。
皇帝微微点头,不是生病就好。
至于宫女妙儿早就脸色惨白地软倒在地,一旦被送回尚宫局,她的下场可想而知,指不定以后就得在浣衣局等地方挨日子。
她原先还指望蒋才人帮自已求个情,哪怕是挨打掌嘴也好,却没想到自家主子只顾着跟皇上说话,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红汐见妙儿情况不对,忙对江喜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合力,合作无间地将人拖出了凉亭,不让她可能会有突然失态的情况发生,因而扰了皇帝和后妃的谈话。
秦良人此时却插嘴道:这么看来,淑妃姐姐斥责那个不会伺候主子的宫女,可是一点都没做错。
皇上您看,蒋姐姐的脸色可是越来越难看了,肯定是刚才吹风受寒所致。
秦良人可没忘记,当初皇上召她去甘露殿侍寝时,她人都走到一半了,却被内侍给拦了下来,说是皇上已经点了蒋才人的牌子,让她请回,气得她当场就撕裂一条帕子,还让人闲话了几天。
沈茉云是淑妃,家世不俗,她得罪不起,但是蒋才人……她眯了眯眼,跟她一样,只是个正五品,难道她还不敢下点绊子?真以为她会咽下这口气不成!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六月伏天哪来的受寒。
沈茉云心想,这蒋才人得罪的人可真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帝道:你既然身体不适,就早点回去歇息,别到处乱走。
听到这话,蒋才人好不容易才有点红晕的脸颊当即比刚才更白了,她嚅嚅地开口:妾,妾只是觉得待在房里无聊,又无人可以说话,才……才出来随便走走。
而且,而且,太医也说了,妾应该多出来御花园走动走动……说到最后,眼眶眨红,语调开始慌乱起来了。
宇文熙原本觉得蒋才人那副冰冷孤高的神态挺新鲜的,毕竟他的周围几乎全是对他奉承讨好的女子,突然间看到一个冷冰冰不假辞色的美人,多少勾起了他心中的征服欲。
本来以为会是一个挺有趣的游戏,结果还不到一个月,原本的冰山美人也变得跟平常宫妃没什么两样,开始耍各种手段在他面前讨恩典,那副庸俗的面孔,实在是让他心生乏味。
后宫里面的美人极多,蒋才人容貌才艺并不算特别,又没了吸引宇文熙的特色,很快就被帝王抛到了脑后。
要不是今儿看到她,宇文熙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个前些日子颇受他恩宠的女人。
只听得秦才人又道:蒋姐姐这话说得可真是矛盾,你刚刚才说太医要你静养,现在又说太医要你多出来走动走动。
这是哪位太医帮姐姐你请的脉,竟然如此敷衍了事?连有病的宫妃也敢不用心治理?她又转身皇帝,行礼道:皇上,淑妃姐姐,恕妾无礼,妾觉得,还是召那位帮蒋姐姐看病的大医过来问清楚比较好。
皇后娘娘一向宽和,对待宫里姐妹全部一视同仁,从不亏待,如今……竟敢有人敢欺上瞒下,此事还是得好好的彻查才行。
哦?宇文熙不喜不怒地应了一声,眼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下秦良人,看得后者背部一凉,不敢再多话地退了开去。
蒋才人颤抖着身子,道:是妾失言,太医只说要妾静养……她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秦良人找她麻烦的借口,不管皇上心里对秦良人是什么看法,但是皇上对她的印象肯定已是极差,再不圆回这个话,又扯上了皇后……她实在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会怎样。
连皇后都扯出来了,蒋才人这回恐怕真的得完了。
沈茉云凉凉地想着,不过她也不可能只在一旁看着,于是轻轻地拉了拉皇帝的袖摆。
宇文熙感到袖子被人扯动了一下,愣了愣,便先搁下心中的想法,转过头,却对上一对清澈透亮的眸子,微微勾起嘴角,爱妃可是有话要说?皇上,想来蒋妹妹不过是怕皇上怪罪她不听太医的话没有好好静养,这才一时口误。
既然知道是误会,不如就算了吧。
沈茉云柔声说着,随即微微嘟起小嘴,侧过脸,睫毛轻颤,形成了一片扇影,小小声地嘀咕着:谁让您这么忙,这么久不去看人家,所以人家才会说在屋里闷得慌,没人说话。
声音小得只有身侧之人才听得见。
如果是皇后如此说话,皇帝可能会觉得她不够大度贤惠,可是这话出自一个目前还算颇得他喜欢的宠妃口中,却奇异地满足了他心中的那股男性虚荣。
妃嫔为了他争风吃醋,只要不过火,都是宇文熙喜见且纵容的。
于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稍稍倾过身,勾起她优美的下颚,在她耳边说:爱妃可是在怪罪朕冷落了你,那盒南海珍珠爱妃可是喜欢,不若今晚……沈茉云被皇帝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忙伸手拍开宇文熙的右手,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勾起皇帝心底最深处的搔痒,眼光一瞥,瞧着秦良人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以及……容颜苍白似雪、伤心欲绝的蒋才人,心底一阵好笑,这就是皇帝,吃着眼前的,还要招惹手边的,认真你就输了。
皇上,秦妹妹还在等着您的话呢。
沈茉云娇嗔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别过脸,她觉得胃好酸,果然影后的奖杯不是这么容易捧的。
宇文熙以为她在害羞,握了握她的手,不再戏弄于她,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
他看向蒋才人,道:正五品才人蒋氏,德行有亏,口舌多言,罚抄一百遍《女戒》,三日后交给皇后。
又看了看那纤弱的身形,继续说:既然太医说你要静养,日后就待在锦华楼好好休养吧,没事就别出来了。
一句话,决定了蒋氏永无天日的未来。
蒋才人彻底地摊软在地上,再无宇文熙初见之时的清冷孤傲。
送她回去。
江喜不敢拖延,一个眼神,几个宫女忙合力将呆若木偶的蒋才人带了下去。
随后,皇帝又跟沈茉云说笑了几句,便带着秦良人走了,看方向,一群人似乎是走向建章宫。
沈茉云这才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逐渐西斜的太阳,端起一杯红汐新送上的龙井抿了一口,郁闷了一个下午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
只是闲着无聊出来赏个荷花,都能遇到一堆糟心事。
想到蒋才人,她还是叹了一口气,看来蒋才人确实是真心喜欢上了皇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新鲜时宠你如珍宝,腻味时厌你如尘埃,跟皇帝谈感情,真心是自找罪找。
一个时辰后,蒋才人遭帝斥被软禁在锦华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萧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将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下完一子,她道:青果,你替本宫去锦华楼传话,就说既然蒋才人身染恙疾,就照太医的话好好静养吧。
等到太医说她的身子养好了,再来给本宫请安也不迟。
青果重复了一遍,见没有遗漏,便匆匆赶了过去。
萧皇后看着棋盘上的局势,黑棋正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大片山河,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还以为她能再多撑几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自已给埋了。
当晚,皇帝赏了一套鱼戏莲叶纹盘给淑妃娘娘,不过,与蒋才人失势的消息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萧婕妤蒋才人被皇帝下令待在锦华楼静养的事情,并没有在后宫中引起太大的波澜。
第二天,沈茉云去昭明宫请安时,萧皇后也只是平静地说:蒋才人身体抱恙,太医说要静养,皇上心疼蒋才人体弱不堪劳累,便免了她今后的请安,让她在锦华楼好好养身子。
你们也记住了,没事就别去打扰蒋才人。
是。
众人心知肚明,这位蒋才人,怕是再也翻不起身了。
新进的宫嫔或许还会对蒋才人的命运心生悚栗,一个月前,蒋才人是何等的受宠,连柳贵妃被她落了一回面子。
而现在呢?一道口喻,曾经风头无两的蒋才人却被贬至尘埃,再无出头之日。
帝王无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直到此刻,她们才真正地感受到后宫里面的残酷。
至于柳贵妃、张德妃、朱修仪等随侍皇帝多年的老人,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连声音温柔得可以沁出水的江充仪,眉毛都没未动一下。
这位现今坐在皇位上的永旭皇帝,可没有先帝那般心软又多情的性格。
早在东宫之时,随着这位主儿的喜怒不定,早就不知有多少红颜被遗忘在角落了。
沈茉云微微低头,一脸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拭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心中却在庆幸沈家家世还算不错,父亲在皇帝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否则,她肯定会跟蒋才人或者秦良人一样,入宫之际就要费尽心思地算计着,哪能这般自在,虽说她现在的日子也不算很舒服,但总比其他新进宫的低位宫嫔要好得多。
蒋才人的事就被这么掀了过去,为免气氛过于僵硬,高贤妃忙岔开话题,淑妃妹妹,你那支蝴蝶穿花颤枝金步摇可真好看,瞧那只蝴蝶,几乱可真得恍若会飞出来似的。
沈茉云笑了一下,不经意地动了动脖子,从花蕊中间垂下来的长长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起来,姿态唯美。
她道:这是我入宫之前,家兄送我的礼物,难得还能入了贤妃姐姐的眼。
朱修仪经过上一回被皇后警告后,言语多有收敛,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愤,听了沈茉云的话后,她不由得笑道:淑妃姐姐的那只金步摇,我记得去年就已经见我堂妹戴过,这是京城里的老字号福宝银楼昔年所出的旧款了,怎么淑妃姐姐还这般爱若至宝?莫非尚服局的人还没送上新的首饰头面给淑妃姐姐挑选吗?才让您连这些破旧的东西都舍不得换,用它们来充门面?尚服局早就将东西送过来了。
只是,这支步摇,是我兄长送我的生辰贺礼,意义不比其他。
平日也是放得好好的,可是不知怎地,今日宫女无间中就将它翻了出来,这才想着戴上,以勉兄长怜我之情。
想来修仪妹妹家中一定是兄友弟恭、姐妹情深,所以妹妹才会觉得这般无所谓,真是让你见笑了。
沈茉云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反而笑意盈盈地说着。
见笑什么?见笑沈茉云他们兄妹感情极好?朱修仪一阵气结,她在家时,因为性子娇纵,兄弟姐妹都不愿意接近她,直到她进入东宫服侍太子,吃了不少闷亏后才学会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慢慢地明白家族对她的重要性。
只可惜晚了,再加上她又不是得宠的妃子,因此家中兄姐对她甚是冷淡,这让朱修仪闷气了一场可是又毫无办法,她人在宫中,可是也需要家族在外面的支撑。
在这后宫里,认为靠着皇上的恩宠就可以无所畏惧的女人,是很难笑到最后的。
蒋才人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前车之鉴。
朱修仪正想开口继续讽刺几句,不想萧皇后却先一步说道: 你们兄妹情深,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说着,神色淡然地看了朱修仪一眼,后者才颇为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沈茉云继续微笑道:皇后娘娘过誉了。
眼中却略带得意地朝朱修仪的方向瞟了过去,那神韵,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朱修仪看得心头又是一阵冒火,可是在萧皇后的长年威压下,倒底还是不敢作声。
张德妃看到朱修仪眼中的怒气,嘴角不由得一翘,当年柳氏得宠,为了分薄皇上的注意力,皇后便寻来了朱修仪荐给了皇上。
一开始,朱修仪倒也真得了一段时间的恩宠,可惜她性子骄蛮,好几次惹得皇上不悦,而皇上从来都是被人哄的,又岂是会掉过来哄人?新鲜过后,她也就被皇上抛在了脑后。
若非有皇后一直扶持,这九嫔的位置哪能轮得到她来坐?这时,在沈茉云印象中一直是酱油状态的萧婕妤却是出乎意料地开口了,从其他妃嫔的表情来看,对此似乎也很感到意外。
萧婕妤长相甜美,微微一笑时,左颊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她用手轻抚了一下腰间的佩饰,道:淑妃姐姐与令兄长手足情深,着实让妹妹羡幕。
幸好妾入宫以来,一直得皇后娘娘照抚,才可稍稍缓解思家之情……话没说完,萧婕妤脸色一变,立即捂住了嘴,将头转向右边,弯腰吐了起来,站在不远处的宫女忙上前,参扶的参扶,拍背的拍背,动作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慌乱。
反倒是坐在她下首的赵婕妤和孙承徽忙站起身,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脸上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孙承徽更是急急地问道:萧姐姐,你怎么了?其他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关切的神情。
萧皇后眉头一皱,正想发话,却被柳贵妃抢先开口了,萧妹妹这是怎么了?妾凤驾跟前失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那几下只是干吐,并没有弄脏地板,所以萧婕妤很快就直起身,用帕子捂住嘴角虚弱地说着。
皇后娘娘待你可是比‘亲’姐妹还亲,自是不会怪你失仪的。
皇后娘娘,妾说得可对?柳贵妃似笑非笑地扫向仍然仪态端庄的萧皇后,嘲讽道。
你不过是无心之失,本宫自不会怪罪于你。
被柳贵妃这么一说,萧皇后自然不会再发难,她十分沉得住气地问道:可是身子有哪儿不舒服?然后又叫玉桃去宣召太医。
萧婕妤叫住玉桃往外走的脚步,苍白的脸颊透出一点红晕,低下头道:不用请太医了。
哦?萧皇后觉得有些不对。
昨儿太医已经来请过脉,说妾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浮脉刚现,还有些不准,须得再过半月,才可确定是否无误。
萧婕妤语气恭敬地对皇后说着,眼中闪过欣喜和羞涩。
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不过其他妃嫔可就感觉不到她的喜悦了,嫉妒的、羡慕的、复杂的眼神一瞬间全部集中到了萧婕妤平坦的小腹上,但不过是短短几息,她们就恢复了往日的优雅,连声恭喜皇后和萧婕妤,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萧婕妤是皇后的亲堂妹,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现在自个堂妹怀孕了,日后若是生下皇子……那可真有好戏看了。
怀着这般心思,原来敷衍的笑容倒也多了一分真心。
恭喜皇后娘娘,若是十月之后,萧妹妹为皇上诞下小皇子,您可是又要多了一名儿子了。
柳贵妃笑着说道,宫里规矩,只有正二品或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抚养儿女,她就不信,萧婕妤能将自已期盼多年才得到的孩子拱手让给皇后。
想到这里,她眼中却是一黯,显然是想到了她多年来都没有有孕一事。
萧皇后脸色稍变,视线也控制不住地往萧婕妤的肚子看去,保养得宜的右手忍不住握成拳,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痛了细嫩的手心,倒是让她冷静了下来。
萧皇后露出欣尉的笑容,嘴里关切地问道:这可是好消息,怎么不早说呢?玉桃,去两仪殿守着,等皇上下了早朝,就赶紧给皇上报个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萧婕妤状似害羞地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以及坚定。
张德妃和高贤妃等妃嫔,也一人一句地在说笑逗趣。
至于一开始说到的蒋才人,早就被萧婕妤有孕的消息给取代了。
沈茉云则是闲闲地端起茶杯喝茶吃点心,这看热闹的日子,过得倒也不赖。
各方反应两仪殿,是皇帝召见大臣批阅奏折的地方,端得是神圣无比,不要说妃嫔,就是皇后,甚至太后,都不能在没有皇帝的允许下擅自闯进殿内。
自宇文熙登基后,国事一向繁多,北方蕃国又起狼烟,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心大花力气在今年的秀女大选中。
因此,除了他一早就挑中的沈家女儿外,其他的秀女也不过是随意从中挑了几名还算顺眼的千金闺秀罢了。
直到宇文熙见完最后一位大臣,处理完早朝的政事后,这才有时间端起小太监送上的新茶喝了一口。
江喜见此,才上前轻声禀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萧婕妤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宇文熙正要将茶盏放回原位,动作在半空中不经意地停了一下,却无人察觉。
他将手中湖田影青茶盏放回桌面,响声轻脆,道:宫中多年未有喜讯,传旨,赏萧婕妤白玉如意一对,云锦十匹……接着又念了几样东西,停了一下,又道,着萧婕妤在翠微宫好好安胎,免了她所有的请安礼。
奴婢遵旨。
江喜有点摸不着头脑,皇上这意思,是高兴萧婕妤有孕哟?还是不高兴?这让萧婕妤窝在翠微宫安胎,听着像是恩典,可是细细一想,萧婕妤本来就不受宠,现在有了身孕,却连宫门都不得迈出一步,也就是说,整整一年,她都别想见到皇帝了。
可是帝心难测,江喜也就不再多想,准备老老实实地去翠微宫宣旨,刚走了两步,又被皇帝叫住了。
正五品良人秦氏,侍朕甚躬,秉性温顺柔和,晋为正四品芳华。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着,待江喜应下后,又道,朕有好几日未见皇后,今日就不翻牌子了,去昭明宫吧。
是。
江喜没敢去看皇帝的脸色,低头一行礼,退了出去。
宇文熙屈指敲了敲桌子,眼神晦暗不明。
他的子嗣不多,除了东宫太子是皇后所出之外,就只有张德妃生下的二皇子,后宫妃嫔有喜,本是好事,只不过孩子的母亲,身份倒是有些麻烦。
萧家一门三皇后,能让现在的中宫皇后诞下嫡长子,已是他的极限。
至于萧婕妤……目光一沉,他宠幸萧婕妤的次数并不多,没想到竟然就能让她怀上了,当初真不应该给太后面子,免了萧婕妤的那碗避子汤。
思绪转了几圈,宇文熙很快就有了主意,婕妤没有抚养皇子皇女的资格,等萧婕妤肚子里的孩子生下后,就抱给高贤妃或者江充仪养吧。
至于由皇后来抚养,宇文熙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萧氏女子,不能再有孕,更不可能让她们抚养皇子。
不管萧婕妤有什么打算,又或者皇帝皇后对她的肚子有什么看法,这些都暂且波及不到沈茉云身上。
在昭明宫凑趣了一会儿,萧皇后挥手说散了后,她便悠悠然地起身,跟随大部队离开了。
虽然还是上午,但是阳光已经白亮炽热到让人睁不开眼。
沈茉云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蓝得透亮的天空,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快点回宫。
回到长乐宫刚歇了小半个时辰,杜安就来向她回报了皇帝最新的两道旨意。
沈茉云正歪在绣榻上,微懒地打了个呵欠,道:剪容,你去挑几样吉祥讨喜的玩意,送到秦良人,哦,不秦芳华那儿,另外再找些不打眼的东西,送去翠微宫。
记着,先送去萧婕妤那儿,然后才是秦芳华。
剪容行礼道:奴婢遵命。
娘娘,是一会儿就送去还是……沈茉云微微一笑,不得不说,有一个谨慎小心的手下确实很省事,如果剪容真能为她所用就再好不过了。
她想了想,估算了一下各宫的反应和距离,道:半个时辰后再送过吧。
又看了一眼待在旁边的杜安,你跟杜安一起过去吧,也好显得慎重些。
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有孕的妃嫔,不可轻忽。
剪容杜安皆领命退下。
沈茉云却在想,皇帝那道晋封秦良人的旨意,让萧婕妤知道了,没准有多堵心呢!她正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可是那个男人转眼又去提升另一个女人的位分,还是要在知道她有孕的当天。
皇帝做的这些事,要是萧婕妤被气得胎气不稳,更甚者流产什么的……沈茉云完全不怀疑会有这个可能性。
要说皇帝不高兴,偏偏赏了好些东西给萧婕妤,可是皇帝今晚又要宿在了皇后那儿,这唱的是哪出跟哪出?不够让人头昏脑涨的。
主子。
素月奉上了一杯温白开水,里面兑了一点花蜜,好给沈茉云过过喉,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萧婕妤有了身孕,可是主子承宠的次数也不少,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呢?沈茉云接过来喝了一口,心想这个永旭皇帝,真心就是一个奇葩。
自他登基以来,宫里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正二品以下的宫妃,承宠后都要喝下避孕的药汁。
这条规矩传出宫外时,也惹来一些流言,曾有官员试过进言,下场就是连降三级外加一顿斥责,几次下来后,就没人敢出声了。
大齐王朝跟中国的古代封建礼制有很多共同点,其中多子多福就是其中一项。
就是先帝,膝下也有八名皇子,四名皇女,而现在的永旭帝,子嗣的数目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若说皇帝担心皇子母家太盛,他大可以选家世平凡的低位宫妃孕育孩子,可是他却反其道而行,偏偏让那些妃嫔喝药。
可说他不忌惮外戚的势力,就不会独独挑中她进宫封妃,反而将萧皇后的妹妹冷在一边,任其尴尬地待在三品婕妤的位置上。
而且,这些个高位的妃子,也没几个是生下孩子的。
避孕,咳,除了女人,男人本身也能喝药的,就是不喝药,也还有其他方法,太医院又不是摆设。
想了好一会儿,沈茉云发现实在想不通,便决定不再想了。
朝堂政局什么的,是皇帝该烦恼的事。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她这么一个公司还没有为她买三保的试用期员工,去操心老板才该头疼的公司高层是否会有商业间谍渗入?这才真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主子?素月见沈茉云久久不出声,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
沈茉云回过神,发现素月正看着她,她不由得笑道:行了,我心里有数,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素月见沈茉云一脸淡定的模样,暗自心焦,可又无法。
沈茉云低下头,摸了摸自已的小腹,心想怀孕的事,还是再等多两年吧,这个身体还未满十七岁,从医学的角度看,并不是最佳的怀孕时间。
再者,她现在根本就不能有孕,从怀孕到产子,再到坐月子,起码要一年的时间,如果不小心落下病根,说不定要休养一两年。
皇帝现在对她是感到新鲜,可是两三年的时间,后宫从来不缺美女,她退下了,自然会有另一个补上。
到时候,皇帝还能记得她吗?所以,现在并不是怀孕的时机。
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有送了贺礼去萧婕妤和秦芳华两处,不管萧婕妤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地收了下来。
至于秦芳华,这是新进宫的秀女中,第一个被封为正四品,这两天她的行事说话都不自觉地带了两丝得意。
随着皇帝的那道旨意,萧婕妤就没再踏出过翠微宫一步,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有生下孩子之前,都不会再见到她。
可是几天后,萧婕妤却是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昭明宫,毕恭毕敬地给皇后请安。
萧皇后环视了一周屋里神色各异的女子,昨儿本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说想看一下萧婕妤,毕竟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有孕的妃嫔。
说着,站起身,对急忙从座位上起来的众人说,走吧,随我去给太后请安。
沈茉云也跟着坐上了步舆,尾随其后,心想原来萧婕妤是托了太后的面子才能免去那碗汤药,亏她之前还在恶趣味地想萧婕妤是如何在这守卫森严的后宫里让皇帝戴绿帽的。
太后萧家一门三皇后,除了现在正入主昭明宫的萧皇后和闭关在寿康宫的萧太后外,还有一位谥庄敬皇后的先帝元配皇后,她正是萧太后的嫡亲的姑姑。
如果换成普通人家,姑丈娶妻子的内侄女为填房,少不得被那些卫道人士和老古板的口水淹没,但如果是在皇家,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自从先帝驾崩后,萧太后就一直在寿康宫礼佛,除了帝后二人的请安外,再不见外人,后宫之权几乎全部交由皇后打理。
这次要不是萧婕妤有孕,估计沈茉云还要等到年底的家宴才有机会知道太后是什么模样。
太后已经年逾五十,但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开外,此时正端坐在高位上,接受皇后带领众妃嫔向她行大礼问安。
待到众人行完礼并叫起后,太后并没有先问萧婕妤的事,反而看了一下那些妃嫔,然后问皇后:今年新入宫的妃嫔,可都在这儿?萧皇后道:全在这儿呢,母后。
太后恩了一声,又说:皇上这回封的淑妃是哪一个?沈茉云从队伍中走出来,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老老实实地跪下给太后行了大礼,臣妾淑妃沈氏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神色淡色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不喜不怒,只是点头道:看着倒是个知礼晓事的,既然皇上喜欢你,又封了妃,以后就好好伺候皇上,争取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说完,这才让她起身,又褪下了左手的一个金嵌珠缧丝镯赏给了她。
沈茉云站起身,小心地走上前,双手接过由嬷嬷亲自捧来的手镯,向太后福了福身子,谢太后赏,妾定会好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
恩。
对于她的话,太后只是挥了挥手,并没有再作表示。
随后,太后又一一见了几位新进宫的妃嫔,态度倒也和蔼,就算是面对扫了萧婕妤面子的秦芳华,也看不出她有任何为难之意,这让秦芳华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茉云垂下眼,太后这般关心萧婕妤的肚子,对秦芳华晋升的来龙去脉不可能不清楚,那么现在这种态度,只能说明要么太后她老人家早就有了解决秦芳华的法子,要么根本就没将秦芳华放在眼里。
沈茉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堂堂一国太后,去跟儿子的小妾置气,这真不够掉价的。
正想着,太后终于进入了主题,将萧婕妤召到跟前,还给她赐了座,看得众人心头一跳。
在寿康宫里,除了皇后,就只有四妃和九嫔有看座的资格,太后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告诉其他人,她很看重萧婕妤肚子里孩子。
几个月了?太医可有说要注意什么地方?太后问道,语气比刚才亲切了不少。
差不多两个月了,太医说妾的脉象很安稳,只不过前三个月,要多多休息,不能太过劳累。
等出了怀,再出来多走动走动。
萧婕妤神色恭敬地说着。
听罢,柳贵妃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皇上的旨意是让萧婕妤在翠微宫里一直养胎,现在她将太医的话搬到太后面前,不正是打算让太后帮她出头吗?不过这是太后的寿康宫,不是皇后的昭明宫,所以不管心里想什么,她们脸上都带着类似的表情,就是敢跟皇后抢话的柳贵妃此时也是乖乖地猫在一边,不敢强出头。
太后点了点头,道,你现在是孕妇,是得多小心些。
萧婕妤的语气愈发恭敬起来,是,臣妾会注意的。
太后又问了几句,然后也赏了一些药材和料子给萧婕妤。
虽然都是姓萧,可也有个远近亲疏在里面。
论起关系,皇后得叫她堂姑母,而萧婕妤,却是她同母兄长的女儿。
皇帝登基后,她原以为看在萧家和她的面子上,皇帝至少也会封个二品昭仪,却没想到,圣旨一下,内容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想到这里,萧太后又看了一眼仍然一脸恭谨坐着的沈茉云。
皇帝执意要封沈茉云为妃,占去了四妃中的最后一位,她有些不乐意。
可不封也封了,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想太拗儿子的意思,这对她并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此刻,如何安排萧婕妤更为重要一些。
皇后,翠微宫尚未有一宫主位,萧婕妤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再住偏殿未免有些不像话,就让她搬到主殿去吧。
太后不急不缓地说着,手指不断地拨弄着缠在手腕间的佛珠。
母后说的极是,萧婕妤有了身孕,搬去主殿倒也合适。
萧皇后笑容不变地说着,随即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只是……妃嫔迁宫一事,按规矩,还得先得到皇上的旨意才可挪动。
这事……儿臣不敢擅专,得先向皇上请旨。
太后拨动佛珠的动作快了些,好一会儿,她才道:既然是规矩如此,等下皇帝过来,哀家亲自问他便是。
皇后不敢接话,只是静静地垂首坐着,下面的妃嫔更是连呼吸声都小心得轻之又轻。
这时,太监进来回道: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一句话,让太后以外的所有人都立即站了起来,包括皇后。
皇帝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先是给太后行礼,然后就是一屋子向他问安的莺声燕语,他随意地挥手道:平身。
宇文熙看向太后,今日母后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您的身体可好了一些?还不是那些老毛病,哀家早习惯了,不过这两日身体倒是比往日爽快了一些。
太后眼中露出了笑意,皇帝国事繁忙,才应该多多保重身体。
就这样,上演了好一会儿母慈子孝的戏码后,太后不由得神色一肃,对宇文熙道:正好皇帝来了,哀家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是,母后。
宇文熙应道,然后转身对满屋子的妃嫔说:你们先退下吧。
皇后,你留下。
皇帝的口喻,谁敢不听?于是一干妃嫔全部收起了那点心思,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悄然地退了出去。
沈茉云混在其中,同样没有引起皇帝的一丁点儿注意力。
出了寿康宫,不管原先众人对萧婕妤是什么态度,此时是又客气了两分。
沈茉云坐上步舆往回走时,旁边的高贤妃笑着对她说:淑妃妹妹一会儿待会若是无事,不如来我的宫里坐坐?听说妹妹棋艺精湛,可是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呢。
不过是皇上特意逗我玩儿罢了,我那点功力,要是也能被说成是精湛,恐怕这世上就再没有不会下棋的人了。
沈茉云急忙摆摆手,一脸的不好意思,贤妃姐姐邀约,本不该辞,可今天我实在有些头晕,许是被日头毒的,怕是陪不了姐姐了。
前两天皇帝来她宫里睡觉,无意中看见她摆在案桌上的棋盘,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抽起了哪条神筋,硬是拉着她下了大半夜的棋。
这也就算了,偏偏到了最后,他还不忘拉着她去床上做运动,累得她半死,差点就错过了给皇后请安,而始作俑者居然还能精神气爽地准时起床去上朝。
这……难道在那啥啥事件中,这男女差异,真的有这么大吗?还是说,做皇帝的,在某方面的能力就特别出众。
那就改日吧,还是妹妹的身子要紧。
高贤妃也不勉强,反而笑道,妹妹不用自谦,当年我的棋力也不过尔尔,还是皇上后来亲自教我……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暗淡下去,话也就只说了一半。
沈茉云对高贤妃的异状视而不见,只是笑道:得皇上亲自教导,想来姐姐的棋力肯定是极好的,说不准一会儿就会翻姐姐的牌子呢。
高贤妃不由得冷笑一声,皇上今儿不会翻牌子了,肯定是留宿昭明宫。
沈茉云伸手扶了一下头发上的发钗,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几天可真热,让人心浮气燥得紧,待会回宫后,姐姐最好还是让宫女熬点下火的汤水解解暑。
高贤妃自知刚才失言,心中正悔,听沈茉云这一说,忙附和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挺热的,每年夏天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特别难熬。
转眼就到了分岔路口,她又道,妹妹若是想下棋,一时又找不到好对手的话,不妨来姐姐宫里。
这下棋啊,还是旗鼓相当,才会有意思。
沈茉云低眉浅浅一笑,道:只怕我会扰了贤妃姐姐的清净。
怎么会呢?高贤妃意有所指地说着,只要是淑妃妹妹,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扰到景福宫。
步舆一转,两人就顺势分道而行了。
当晚,皇帝宿在了昭明宫,却没有旨意说要萧婕妤迁进翠微宫主殿。
沈茉云任由素月等人帮她换衣卸妆,在挥退所有人后,她朝放置窗下的一张案几走去,上面正摆放着一副棋具。
她随手抓起一堆白棋放在棋盘上,慢慢地堆玩起来,耳边顿时浮现了白天高贤妃说的话。
旗鼓相当?沈茉云唇边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可别自作聪明做了别人的弃子而不自知!棋太后虽然不再一昧闭宫礼佛,但对于皇帝所说的让后宫诸妃嫔每日到寿康宫晨昏定省请安的提议并不感兴趣,直接就下了懿旨,让皇后逢初一、十五领妃嫔们前来寿康宫即可。
知道这道旨意时,沈茉云正在专心地抄写经书,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听了红汐传回来的消息后,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已知道后,就没再说话,继续抄写经文。
直到她抄完了一页,替她磨墨的素月才问道:主子,你这几天都在抄写经书,是打算烧给菩萨还愿吗?沈茉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闻言笑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我入宫尚浅,为表诚意,只好再加一部亲手抄写的经书。
看了看宣纸上漂亮整齐的字体,不禁又道,幸好我以前在家里学过大字,要不然写得跟狗爬似的,我也不敢拿出来献丑。
素月不由得点头道:主子所言甚是。
太后可是皇上的母亲,主子是应该讨好点。
沈茉云一挑眉,数了数今天抄的纸张,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素月收起来,这才道:讨好太后,是皇后该做的事,跟你家主子可没半点关系。
素月有些不解,但沈茉云没有回答的兴趣,只是走进内室,整个人歪在了绣榻上,慢慢地揉着酸痛的手腕,边思考现在宫里的形势。
仅仅两次的请安,不难看出来,太后对萧婕妤很是看重,但是也不会落下皇后的面子。
至于她们这些妃嫔,张德妃生下皇子,太后还能对她高看一眼,至于其他人,如柳贵妃、高贤妃、朱修仪、秦芳华乃至她,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就是说,有你没你,都无所谓。
至于皇帝特别宠爱谁,又或者升了还是贬了那个妃嫔,太后更不会去管,只除了对萧婕妤比较重视外。
也许是因为皇后已经生下了流有萧氏血脉的嫡长子,所以太后才能这般淡然。
太后是不会特别为难她,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
不过,对她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沈茉云看着案桌上的棋盘,接过素月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萧婕妤没有迁入翠微宫的主殿,可是也不用像先前皇帝说的只能留在翠微宫养胎,偶尔可以出来走动一下。
除此之外,太后还给了一个恩典,让萧婕妤的母亲可以进宫探视。
听到江喜传过来的话后,宇文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萧婕妤孕育皇嗣有功,又是太后恩典,倒也可以通融。
江喜,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儿,让她安排吧。
是。
江喜躬身答道。
这时,小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这是要皇帝翻牌子了。
宇文熙本来没有翻牌子的意思,不过眸光一转,看到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的棋具,心里一动,便挑起了长乐宫的牌子,再轻轻扣下。
宇文熙一般都是酉时过后才会到后宫的,但是今天的折子已经批完,又不用召见大臣。
无所事事之下,他突然产生了干脆现在就去长乐宫的想法,去看看那个表面敬他,偶尔却又有些让他感到意外之举动的女子。
这么想着,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殿外走去。
去长乐宫。
江喜没有跟上,只是站在原地恭送皇帝,因为他还要去昭明宫给皇后传话,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看来,长乐宫那位主儿,还真让皇帝稍微记住了一点。
就在皇帝前往长乐宫之时,沈茉云正在研究棋谱,她那天对高贤妃说的话,并非全是假话,她的围棋,确实下得很烂。
所以,今天抄完经书看到这个棋盘时,她就有了想下棋的念头,可是苦于找不到对手,因此她只能抱着皇帝给她的棋谱苦逼地自个练习,那些讲解和步骤,看得她心烦意乱,烦得她差点就想将那本书扔出去。
不过很快,沈茉云就很庆幸她的忍耐力还算不错,没有真的做出这么粗鲁的行为。
因为,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了一下她的棋局,突然出声道:错了,不是这里。
犹如平地一声雷,吓得沈茉云当场啊地一声叫出来,她立即转过身,惊恐未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皇帝,心脏急剧跳动,半天回不了魂。
宇文熙也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看着沈茉云惊魂未定的神色,不由得上前牵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爱妃可有吓到?要不要宣太医?沈茉云用力地眨了眨眼,在看清楚眼前之人时,眼中的惊慌才慢慢消褪了去,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急行礼,反而忍不住拉住皇帝的手晃了晃,女儿娇态表露无疑,她抱怨道:皇上,您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宇文熙似乎很享受她的这副姿态,一把将美人揽进怀中,一起挤进了那张软榻,朕没想到爱妃是如此的不惊吓,可是生气了?伺候的人都极有眼色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两个人停在门外等候传唤。
沈茉云一挑眉,盈盈杏眼中全是控诉,就么斜眼挑望过去,竟是说不出的风情,不像抱怨,倒像是撒娇,当然,人家又不是那些保家卫国的士兵,什么流血不流泪的。
一嘟嘴,皇上今天怎么来了?妾可没有接到消息啊,接驾失仪,您可不能怪妾!真心觉得胃好疼,可是男人好像就受这一套。
宇文熙抬手拨开她耳侧的发丝,另一只手则刮了刮她的鼻子,调笑道: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想着给爱妃一个惊喜。
沈茉云在心里诽谤道,鬼才信你的话,你是闲着没事做想寻我开心吧。
脸上却配合地露出高兴的笑容,真的?宇文熙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又道:爱妃刚才可是在打棋谱?是。
沈茉云看了一眼那个棋盘,道:皇上,妾真的下得很差吗?宇文熙想起刚才看到的棋局,事实上还真不是普通的差,不过对上那双眼中的期望时,他还是安慰道:在女子中,爱妃的棋艺已经算不错的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安慰的话语,沈茉云脸色郁闷地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宇文熙瞧着有几分爱怜,想起前几天听到的消息,他抚了抚她的长发,道:高贤妃的棋下得不错,你要是真想学棋,倒可以去找她。
沈茉云听了,心里一个激灵,高贤妃前些天找上她讨论围棋后,之后又寻了她几次,不过都被她挡回去了。
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高贤妃?又是关于下棋的。
是巧合,还是故意?不对,虽然高贤妃有邀请过她去景福宫,但是她并没有答应,也从踏足过景福宫,所以,皇帝是在试探她?可是为什么?她的脑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嘴里却是没忘回答:是了,贤妃姐姐跟妾说过,要是妾想跟人下棋,大可以去景福宫找她。
只是,妾连围棋的规则还有些弄不明白呢,去跟贤妃姐姐对局,那岂不是送上门让人欺负?宇文熙嘴角一勾,这个回答跟他听到的内容差不多,瞬间心情极好道:贤妃的棋力虽然不弱,但是做老师,还是差了点。
爱妃不妨先将这本棋谱看明白,再去跟贤妃下也不迟。
沈茉云状似苦恼地说:啊?那不是遥遥无期了?心中顿时一松,知道这关是过了,但是今天这一出,更让她心生警惕。
看来她以后说话得更小心,也不要想着在皇帝面前隐瞒什么事儿。
这宫里,估计没什么事情是可以瞒得过皇帝的。
爱妃不用妄自菲薄,只要爱妃能坚持下去,定会有成功的一日。
宇文熙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说道。
沈茉云扬起一抹笑,轻倚过去,将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柔声道:是的,皇上。
数日后,众妃嫔请完安从昭明宫出来时,高贤妃突然掉头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妹妹,今天我想找人对奕,妹妹可否相伴?沈茉云浅笑道:妹妹不通棋道,只会一点皮毛,贤妃姐姐同我下棋,恐怕是无法旗鼓相当的,真下起来,只怕会让姐姐心生不愉呢。
高贤妃轻笑一声,好吧,既然淑妃妹妹这样说了,我总不好逼你来景福宫,那就没意思了。
说完,就转身坐上步舆走了。
沈茉云脸上的神情未动分毫,随即也坐上步舆回宫了。
张德妃看到这一幕,嘲弄似地挑高一眉,随后微微闭上双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棋太后虽然不再一昧闭宫礼佛,但对于皇帝所说的让后宫诸妃嫔每日到寿康宫晨昏定省请安的提议并不感兴趣,直接就下了懿旨,让皇后逢初一、十五领妃嫔们前来寿康宫即可。
知道这道旨意时,沈茉云正在专心地抄写经书,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听了红汐传回来的消息后,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已知道后,就没再说话,继续抄写经文。
直到她抄完了一页,替她磨墨的素月才问道:主子,你这几天都在抄写经书,是打算烧给菩萨还愿吗?沈茉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闻言笑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我入宫尚浅,为表诚意,只好再加一部亲手抄写的经书。
看了看宣纸上漂亮整齐的字体,不禁又道,幸好我以前在家里学过大字,要不然写得跟狗爬似的,我也不敢拿出来献丑。
素月不由得点头道:主子所言甚是。
太后可是皇上的母亲,主子是应该讨好点。
沈茉云一挑眉,数了数今天抄的纸张,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素月收起来,这才道:讨好太后,是皇后该做的事,跟你家主子可没半点关系。
素月有些不解,但沈茉云没有回答的兴趣,只是走进内室,整个人歪在了绣榻上,慢慢地揉着酸痛的手腕,边思考现在宫里的形势。
仅仅两次的请安,不难看出来,太后对萧婕妤很是看重,但是也不会落下皇后的面子。
至于她们这些妃嫔,张德妃生下皇子,太后还能对她高看一眼,至于其他人,如柳贵妃、高贤妃、朱修仪、秦芳华乃至她,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就是说,有你没你,都无所谓。
至于皇帝特别宠爱谁,又或者升了还是贬了那个妃嫔,太后更不会去管,只除了对萧婕妤比较重视外。
也许是因为皇后已经生下了流有萧氏血脉的嫡长子,所以太后才能这般淡然。
太后是不会特别为难她,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
不过,对她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沈茉云看着案桌上的棋盘,接过素月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萧婕妤没有迁入翠微宫的主殿,可是也不用像先前皇帝说的只能留在翠微宫养胎,偶尔可以出来走动一下。
除此之外,太后还给了一个恩典,让萧婕妤的母亲可以进宫探视。
听到江喜传过来的话后,宇文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萧婕妤孕育皇嗣有功,又是太后恩典,倒也可以通融。
江喜,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儿,让她安排吧。
是。
江喜躬身答道。
这时,小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这是要皇帝翻牌子了。
宇文熙本来没有翻牌子的意思,不过眸光一转,看到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的棋具,心里一动,便挑起了长乐宫的牌子,再轻轻扣下。
宇文熙一般都是酉时过后才会到后宫的,但是今天的折子已经批完,又不用召见大臣。
无所事事之下,他突然产生了干脆现在就去长乐宫的想法,去看看那个表面敬他,偶尔却又有些让他感到意外之举动的女子。
这么想着,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殿外走去。
去长乐宫。
江喜没有跟上,只是站在原地恭送皇帝,因为他还要去昭明宫给皇后传话,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看来,长乐宫那位主儿,还真让皇帝稍微记住了一点。
就在皇帝前往长乐宫之时,沈茉云正在研究棋谱,她那天对高贤妃说的话,并非全是假话,她的围棋,确实下得很烂。
所以,今天抄完经书看到这个棋盘时,她就有了想下棋的念头,可是苦于找不到对手,因此她只能抱着皇帝给她的棋谱苦逼地自个练习,那些讲解和步骤,看得她心烦意乱,烦得她差点就想将那本书扔出去。
不过很快,沈茉云就很庆幸她的忍耐力还算不错,没有真的做出这么粗鲁的行为。
因为,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了一下她的棋局,突然出声道:错了,不是这里。
犹如平地一声雷,吓得沈茉云当场啊地一声叫出来,她立即转过身,惊恐未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皇帝,心脏急剧跳动,半天回不了魂。
宇文熙也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看着沈茉云惊魂未定的神色,不由得上前牵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爱妃可有吓到?要不要宣太医?沈茉云用力地眨了眨眼,在看清楚眼前之人时,眼中的惊慌才慢慢消褪了去,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急行礼,反而忍不住拉住皇帝的手晃了晃,女儿娇态表露无疑,她抱怨道:皇上,您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宇文熙似乎很享受她的这副姿态,一把将美人揽进怀中,一起挤进了那张软榻,朕没想到爱妃是如此的不惊吓,可是生气了?伺候的人都极有眼色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两个人停在门外等候传唤。
沈茉云一挑眉,盈盈杏眼中全是控诉,就么斜眼挑望过去,竟是说不出的风情,不像抱怨,倒像是撒娇,当然,人家又不是那些保家卫国的士兵,什么流血不流泪的。
一嘟嘴,皇上今天怎么来了?妾可没有接到消息啊,接驾失仪,您可不能怪妾!真心觉得胃好疼,可是男人好像就受这一套。
宇文熙抬手拨开她耳侧的发丝,另一只手则刮了刮她的鼻子,调笑道: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想着给爱妃一个惊喜。
沈茉云在心里诽谤道,鬼才信你的话,你是闲着没事做想寻我开心吧。
脸上却配合地露出高兴的笑容,真的?宇文熙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即又道:爱妃刚才可是在打棋谱?是。
沈茉云看了一眼那个棋盘,道:皇上,妾真的下得很差吗?宇文熙想起刚才看到的棋局,事实上还真不是普通的差,不过对上那双眼中的期望时,他还是安慰道:在女子中,爱妃的棋艺已经算不错的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安慰的话语,沈茉云脸色郁闷地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宇文熙瞧着有几分爱怜,想起前几天听到的消息,他抚了抚她的长发,道:高贤妃的棋下得不错,你要是真想学棋,倒可以去找她。
沈茉云听了,心里一个激灵,高贤妃前些天找上她讨论围棋后,之后又寻了她几次,不过都被她挡回去了。
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高贤妃?又是关于下棋的。
是巧合,还是故意?不对,虽然高贤妃有邀请过她去景福宫,但是她并没有答应,也从踏足过景福宫,所以,皇帝是在试探她?可是为什么?她的脑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嘴里却是没忘回答:是了,贤妃姐姐跟妾说过,要是妾想跟人下棋,大可以去景福宫找她。
只是,妾连围棋的规则还有些弄不明白呢,去跟贤妃姐姐对局,那岂不是送上门让人欺负?宇文熙嘴角一勾,这个回答跟他听到的内容差不多,瞬间心情极好道:贤妃的棋力虽然不弱,但是做老师,还是差了点。
爱妃不妨先将这本棋谱看明白,再去跟贤妃下也不迟。
沈茉云状似苦恼地说:啊?那不是遥遥无期了?心中顿时一松,知道这关是过了,但是今天这一出,更让她心生警惕。
看来她以后说话得更小心,也不要想着在皇帝面前隐瞒什么事儿。
这宫里,估计没什么事情是可以瞒得过皇帝的。
爱妃不用妄自菲薄,只要爱妃能坚持下去,定会有成功的一日。
宇文熙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口说道。
沈茉云扬起一抹笑,轻倚过去,将头靠在皇帝的肩膀上,柔声道:是的,皇上。
数日后,众妃嫔请完安从昭明宫出来时,高贤妃突然掉头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妹妹,今天我想找人对奕,妹妹可否相伴?沈茉云浅笑道:妹妹不通棋道,只会一点皮毛,贤妃姐姐同我下棋,恐怕是无法旗鼓相当的,真下起来,只怕会让姐姐心生不愉呢。
高贤妃轻笑一声,好吧,既然淑妃妹妹这样说了,我总不好逼你来景福宫,那就没意思了。
说完,就转身坐上步舆走了。
沈茉云脸上的神情未动分毫,随即也坐上步舆回宫了。
张德妃看到这一幕,嘲弄似地挑高一眉,随后微微闭上双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江丽仪炎炎夏日,连花草都没精打采的,除了萧婕妤的嫡母李氏进宫引起了一些注目外,后宫的生活,是难得的安稳无波。
这自然跟天气无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皇帝老爷南巡不在宫里,只点了两三个嫔妃伴驾,皇后和四妃都留在宫中,没有带上一人。
少了要争抢的东西,后宫的女人们因此都平静下来,一个个都笑靥如花,姐妹情深,连空气都透着平和祥乐。
主子,奴婢打听过了,高贤妃早年得宠时也曾怀过皇上的子嗣,只不过运气不好,未足四月就落胎了。
那时,刚好萧婕妤和赵婕妤等人进了东宫,从那以后,皇上就甚少去高贤妃处了。
素月将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甜汤放到案几上,把这些天来打听到的成果一一对沈茉云说道。
天气太热,沈茉云没有喝甜汤的兴致,只是用勺子搅了搅汤水,问:这几日,高贤妃可有什么动作?素月想了想,才道:高贤妃在后宫中人缘口碑皆不错,平时跟其他妃嫔的往来倒也正常,并没什么异常。
不过,高贤妃这几天倒是和阮美人走得极近,还赏了阮美人好些东西,阮美人也去了景福宫一次。
沈茉云明白的点了点头,虽然猜得出高贤妃的意图,不过还是少了些佐证,现在素月的话倒是证实了她的想法。
高贤妃位高而无宠,皇帝一年中去景福宫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不想日后孤老宫中,高贤妃想找个帮手也正常,若能因此让皇上多去她那里几次,趁机怀上龙种就更好了。
阮美人近日倒是挺风光的,奴婢听说,秦芳华对她很是不满。
素月又道。
后宫中,谁又对谁看得顺眼了。
沈茉云说着,看不顺眼是正常的,就连皇后,见到她们估计也是各种糟心。
阮美人是这批新选的秀女之一,自从蒋才人退下后,她就开始冒头了。
至于美貌,那是肯定的,皇帝没兴趣找无盐女,就算那个女人对他再是忠心耿耿、一往情深也没用。
世间男子,都是好美色的多,更别提皇帝了。
本朝的太祖皇帝,因受不了前朝苛税暴~政,愤然加入义军,很快就得到当时义军领袖的赏识并将义女宁氏许配给他,小夫妻这么一路走来,绝对的情深义重。
史书有载,有一回,太祖皇帝被人囚禁起来,不给饭吃,宁氏心痛丈夫,把刚烙得的烧饼放在怀中偷偷送去,等到事后才发现胸前的皮肤都烫焦了。
战乱期间,宁氏更是省吃俭用,宁可饿着自已也不愿委屈丈夫分毫。
后来太祖登基,宁皇后的贤名天下颂扬,就连太祖皇帝,对元配妻子也是极为尊重,不曾有半点待慢。
从一个落魄的官家千金走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外人看着是多么的风光。
可是这样的日子就真的好过吗?世人都说太祖帝后感情深厚,太祖对宁皇后更是情深义重。
可就是这样的情深义重,也没拦得住太祖皇帝后宫的那些如花美眷,贵妃贤妃昭仪美人一个不落,皇子皇女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一路陪丈夫从贫穷走到富贵荣华,宁皇后陪尽了自已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吃尽苦头,最后连一个属于自已的孩子都没有,男人却能另寻貌美女子左拥右抱,儿女双全。
宁皇后还得继续摆出母仪天下的风范,不能露出一点妒意和不满,善待妃嫔和她们所出的儿女,否则就是不慈不悌。
当初看到这段历史时,沈茉云当场就在心中竖起中指。
皇帝就是渣!不管他对国对民做了什么伟大的贡献,就某方面而言,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沈茉云放下这一茬,既然已经拒绝了高贤妃,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不放,至于高贤妃日后会不会对她下绊子……就是没有这一出,当高贤妃抓到她的把柄时,一样会毫不留情地踩她一脚,所以忧心这个绝对没必要。
她对素月说:剪容的来历,可是探清楚了?素月神色有些凝得,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过了,剪容姑姑以前是在建章宫伺候的。
沈茉云一愣:皇上的人?素月道:十有八九。
果然是君心难测,沈茉云想了想,道:以后该如何就如何吧,也不用太特意避着剪容,只不过,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和锦色要知道分寸。
皇帝的人也不错,最起码不会在背后捅她一刀,呃,只要皇帝不想着捅她一刀。
是。
恩,下去吧,我想小睡一会儿。
沈茉云挥了挥手,有些倦怠的说着。
素月不敢赘言,行礼退了出去,走之前不忘端走那碗没动过一口的甜汤。
皇帝不在,沈茉云乐得轻松,每天从昭明宫请安回来后,就睡一个回笼觉,然后弄点吃的,偶尔去御花园赏个花喂个鱼什么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算是。
不用整天想着怎么去引得皇帝注意,怎么应付皇后等人的试探。
于是,在听到剪容来报,皇帝陛下三天后回宫的消息时,她不由得感叹,皇上您老人家回来这么早做什么啊?这是永旭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南巡,因此路线并不长,一个月后就已回宫,而且还给萧皇后带了一份见面礼——一个充满着水乡江南吴侬软语的风情的美人,并告诉皇后,位分他都定了,封个丽仪。
萧皇后有什么想法,沈茉云不得而知,总之,当第二天她去昭明宫请安,这位新丽仪出来给她们见礼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沈茉云也吃惊了一下,皇帝不是带了江充仪、阮美人等人一起去的吗?他还有时间去找别的女人?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眉毛一挑,皇帝,不会微服私访去了吧?然后,访出了一个美人?沈茉云抽了抽嘴角,决定静观其变。
这位是皇上带回宫的江氏,已经封了丽仪,以后就住在景福宫的西配殿吧。
萧皇后用绢子拭了拭刚喝完茶的嘴角,又道:前几日太医来报,蒋才人得了急病,要仔细调养,受不得一点纷扰。
本宫想着沅祺阁那里环境清净,最适合蒋才人静养,昨儿就已经让她迁过去了。
众人听得一怔,明明是说新来的丽仪,怎么又挑出了蒋才人的事儿?高贤妃脸色却有点不好看,一向明朗的笑容带了些僵硬。
萧皇后仍然一副雍容大度的气派,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锦华楼空出来倒也可惜。
阮美人侍寝后本该从永巷迁出来的,可是前一段时间宫务繁琐,本宫竟是忘了。
既然如此,这锦华楼,就让你住了吧。
阮美人面上一喜,忙站起身对皇后一福,妾身遵旨,谢皇后娘娘恩典。
江丽仪新进宫,宫规礼仪多有缺失,萧皇后话峰一转,对准了高贤妃,贤妃,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江丽仪又住在你的景福宫,她那儿,你多上上心。
教好了,皇上看着也高兴。
高贤妃只能高兴地笑着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妾一定会尽心教导。
恩。
萧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这一招可真高,兵不血刃就分化了高贤妃和阮美人的联手。
沈茉云看了一眼欣喜的阮美人,然后转过头跟坐在她旁边的江充仪聊了起来。
江充仪这次被皇帝点名伴驾,因此可以说的话题比平日多了许多,偶尔皇后和柳贵妃也会接几句,气氛倒是比刚才还热闹了。
新来的江丽仪不再有人刻意提起,像是被众人遗忘一样,孤零零地坐在末位,静听她们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