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淮阳带回了一个民女,还封了她为丽仪?太后端坐在椅子上,一边不紧不慢地拨动着佛珠,一边问着随侍身旁的陆嬷嬷。
是的。
皇后娘娘已经安排她住进了景福宫的西配殿。
陆嬷嬷小心地说着,有点担心太后会生气。
太后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皇后安排得很好。
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吗?奴婢问过了,江丽仪是淮阳府一个乡绅的女儿,家里有几亩地,家世还算清白。
在女色上面,她的儿子一向都是极有分寸,在听了陆嬷嬷的话后,萧太后道:既然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皇帝喜欢,就随他吧。
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皇后可不是吃素的,整治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低位嫔妃,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陆嬷嬷却是有些担心,太后,万一皇上对江丽仪……哼!太后难得的冷笑,她知道陆嬷嬷在忧心什么,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要是对女人有先帝的三分心软,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
世人都说萧家风光无比,一门三皇后,可是又有谁想过她是不是愿意进这个宫门?她十五岁嫁进皇家之时,先帝已是四十有余,而更痛苦的是,这个男人,是她亲姑姑的丈夫。
皇帝迎娶两姐妹或者姑侄女为后妃,历史上并不少见,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事会落到自已的头上。
先帝娶她,不过是为了应承对姑姑的承诺,照看萧家,就为了这个原因,她连抗辨的机会都没有,一顶轿子被送进了宫门。
可是……放心,我还没死呢。
哀家不会允许后宫再出一个韦德妃,搅得皇宫乌烟瘴气。
太后冷冷的说着,眼中的冰冷几乎可以将人冻伤。
陆嬷嬷也是知道那些往事,不敢再说话了。
韦德妃是先皇逝世前最得宠的一个妃子,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当时还是皇后的自家主子,也得退避三分,还吃了不少暗亏,那段日子,确实是难熬。
江丽仪的出现,让不少妃嫔都有些看不顺眼,特别是那些新进宫的秀女,更是百般不是滋味。
她们可是正经经过选秀进宫的大家闺秀,身份可比江丽仪这个地主家的女儿要高得多了,可是进宫时的品级大多数是正六品,而江丽仪一进宫居然也是正六品,怎能不让她们恨得咬牙。
暑热慢慢消去,早晚已有些许清凉,天气舒适,沈茉云也挺乐意去御花园里逛一逛,既得锻炼身体又能散心。
只不过,这花园,未免太热闹了些。
沈茉云看着正前方的一群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御花园,她怎么就选了这条路来走呢?主子,是贵妃娘娘、阮美人和江丽仪,她们似乎在争吵什么。
红汐眯着眼朝那边看了好一会儿,主子,贵妃娘娘似乎已经看到了我们。
过去看看吧。
沈茉云如此说着,都被看到了,转身就走也来不及了,还不如上前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才发现江丽仪跪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泪痕,而阮美人则站在柳贵妃的身边,低头不语。
淑妃妹妹也来御花园散心,这样都能撞上,可真是巧啊!柳贵妃用小巧的香扇掩住嘴,轻笑道。
阮美人连同伺候的宫女太监急忙跪下向沈茉云请安,沈茉云一挥手让他们起身,只有江丽仪还跪在原地,她看向柳贵妃,是啊,这不证实我跟贵妃姐姐有缘吗?要不然,御花园这么大,哪能这么巧就碰上呢!柳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鬓边的水晶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不已,道:淑妃妹妹这张小嘴可真甜,怪会哄人的。
能哄得贵妃姐姐开心,那也是不容易呢。
笑着对柳贵妃说了这一句,沈茉云像是才突然发现江丽仪还跪在地上,惊讶极了,江丽仪做什么一直跪在地上不起呢?快快起来,地上湿凉,跪久了可对膝盖不好。
回淑妃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让妾跪在这里,未到一个时辰,妾不敢起。
江丽仪垂下头,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
——————————————————————————————————江丽仪撞到了阮美人,事后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还恶言相向,我看不过去,就让她在这儿跪上一会儿,好让她醒醒神。
柳贵妃眉一挑,凤眼轻横,艳丽的风情中有着说不出的倨傲,淑妃觉得如何?本宫这个惩罚不算太重吧?沈茉云朝阮美人看过去,发现她的右手手背正被一方帕子包着,确实是受了伤,便道:贵妃姐姐自是公允,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让江丽仪跪在大庭广众之下未免有些不好看。
再说人多口杂,万一有什么话传出去……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看向柳贵妃,先前蒋才人那事,她已经忘了吗?柳贵妃冷哼一声,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脸色正铁青着呢。
阮美人见状,忙走近两步道:贵妃娘娘,想来江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进宫时日尚短,还适应不了宫中的日子,才会犯下这种无心之过。
不如,算了吧?其实柳贵妃在开口说罚跪江丽仪时,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虽说江丽仪不像蒋才人当时那么得宠,但是这一个月来,皇上也召幸了三四次,不至于太冷落,万一真闹出风波来,皇后又得挑她刺了。
正好沈茉云和阮美人搭了台阶,她也就顺势而下,看上淑妃的面子上,这次就饶过你了,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开恩。
江丽仪脸色苍白,但仍然坚持着对柳贵妃行完了一个礼,又对沈茉云叩谢,谢淑妃娘娘。
然后才在宫女的参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柳贵妃没了游园的兴致,跟沈茉云客套几句后,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了。
意外的是,阮美人也跟了上去。
沈茉云看了看两人远走的背影,心中有些微讶,阮美人又改上了柳贵妃的船?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事件中心主角,她转过头,对江丽仪道:丽仪毕竟是从民间来的,礼仪不全,你们也得好好劝着,怎能听之任之?两名宫女忙跪下谢罪,江丽仪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她咬了咬下唇,道:娘娘,这跟她们没关系,是我……是妾无用,进宫多日,尚记不住这些规矩。
沈茉云同样没兴趣为难她,道:那丽仪就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也好沾沾娘娘的贵气。
红汐,我们走了。
说完,不再看江丽仪一眼,径直把左手搭在红汐伸出来的手臂上,悠悠然地离开了。
只留下江丽仪站在原地,眼中尽是屈辱,最后慢慢地转换成炽人的野心和对地位的强烈渴求。
时值八月,树上一片金黄,风一吹,便落起了浅金色的花雨,香气满怀。
沈茉云慢慢地欣赏着桂花林中的美景,心想等下回去就让素月去弄桂花糕来吃,陪在一边的红汐终于忍不住了,主子,您刚才对江丽仪说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果江丽仪真得皇后娘娘扶持……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爬上来。
沈茉云闲闲地说着,几片花瓣落到了她的头发上,江丽仪若没有几分心计,也没办法让皇上带进宫,可是她毕竟出身小户人家,就算家中真有妻妾争宠,那也只是小打小闹,哪能跟这宫中的女人相比。
对普通人家来讲,妾室巴结讨好正房夫人是正理,但若是进了皇宫……红汐听得有几分莫明,照沈茉云的说法,她竟是要将江丽仪往死路上推一把?江丽仪住在景福宫,只讨好皇后而忽视高贤妃的话,下场是可想而知。
沈茉云却不想再解释下去,只是道:正好可以看看江丽仪的手段。
说着,她低头一搓手指,唇边逸出一丝笑意,进宫之时皇后送给她这么一份大礼,作为礼仪之邦的后人,她总得礼尚往来一番不是?弄个不定时炸弹给皇后,也挺有趣的不是。
江丽仪的出身限制了她的眼力,若是安安份份地待在后宫一隅,日子或许会有些难过,但也不会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体会过这些苦楚,又一朝得皇后抬举重视,两下落差,绝对可以激发出她的野心。
一个对皇宫潜规则不熟悉而又有极大野心的人,那些欲望之火随时有可能烧人烧已,当然,不排除江丽仪会混得如鱼得水,扶摇直上。
想想武则天,不就是这样做上女皇帝的吗?不过幸好,天朝几千年的历史,也就只有一个武则天。
皇帝这玩意从桂花林中走出来,走了一段路,沈茉云却听到红汐在说:主子,再往前走就是昭明宫了。
沈茉云略微皱了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吧。
她可不想去昭明宫跟皇后谈心刺探什么的,不够让人累的。
是……主子,是皇上。
红汐刚转身,就看到前方走来的明黄色身影,忙扯着沈茉云的袖子低声提醒道。
沈茉云也看到了,往前略走了几步,跪下行礼道: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走过来,眼神有些阴郁,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但还是将沈茉云扶起来,声音温和,爱妃免礼。
你怎么在这儿?沈茉云微低下头,恭敬地说:妾见今日无事,便出来御花园散心,谁知一时失神,竟走到了皇后娘娘的昭明宫外,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心情不好,还是小心些,先请罪再说。
宇文熙淡淡地说:哦?淑妃一向心思细密,知书达理,居然也会想事情想得失神?是是什么事儿,说来给朕听听。
千万别将皇帝的场面话当真心话,真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沈茉云微微露出一个窘迫的浅笑,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妾刚才经过桂花林,想起了往年这个时候吃的水晶桂花糕,这才有些心不在焉。
宇文熙听了这话,又看了看掉落在她发间的几朵金黄色小花,脸色好了一点,声音同刚才一样温和地道:江喜,朕记得,水晶桂花糕在往年也是这个时候供应的。
回皇上的话,那片桂花林前两日才刚刚开花,想来御膳房这几日就会献上这水晶桂花到各宫主子处。
江喜小心回道。
恩。
宇文熙点了点头,又道:既然爱妃喜欢,以后御膳房凡是做了这道点心,都送一份去长乐宫吧。
奴婢遵旨。
江喜躬身应了一声。
谢皇上。
沈茉云微红着脸,对皇帝福了福身子,想是没有料到皇帝会这么说。
朕还有折子待批,就先回两仪殿,改日再陪爱妃一起去赏花。
宇文熙拍了拍沈茉云光滑如玉的手背,丢下了这句不算承诺的承诺,就带着一群跟班离开了。
恭送皇上!沈茉云依礼跪下,直到皇帝走得不见人影了,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有些疲倦的对红汐说,扶我起来。
还好应付过去了,要是刚才说得有哪点不合皇帝的意,保不准现在就是禁足了。
主子小心!红汐小心翼翼地将沈茉云扶起来,趁帮她抚平因为行礼有些褶皱的衣服时,皇后身边的玉桃正在看着我们。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便道:不用理她,当做没发现。
走吧。
红汐当即不再说话,只顾扶着沈茉云离开此地。
当天晚上,红汐一边帮沈茉云除去手上的玉镯,一边说道:听说,今儿早朝,有人参了萧家一本,说他们目无王法,欺上瞒下什么的,好像闹出了人命官司。
皇上为此,在早朝时将萧大人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这里的萧大人自然是指萧皇后的父亲,沈茉云听了,平静地点了点头,道:知道是什么事就好,下面的事你也不用继续打听了,反正也是迟早都能知道的事儿。
至于皇帝在昭明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了,她倒乐于装个糊涂。
是,主子英明。
第二天,沈茉云去昭明宫请安时,萧皇后仍然是一副端庄得体的姿态,似乎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沈茉云扫过众人和往常一样笑意盈盈的脸庞,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面正在幸灾乐祸呢。
江丽仪按着品级坐在稍后面的位置上,妆容衣饰特意收拾过,既出挑也不清寡,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她应有的身份,表情和眼神都谦恭无比。
沈茉云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为了皇上说的将御膳房的水晶桂花糕送去长乐宫一事,自然也有人对沈茉云讽刺了几句,不过都被她挡了回去。
众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子,气氛极其融恰,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是姐妹相聚一样亲密无间,谁知突然间皇后扔了一个巨雷下来。
昨儿太医依例给江充仪请脉时,发现江充仪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时间,应该是陪皇上南巡那段时间怀上的。
本宫已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皇上,皇上也是极为高兴呢。
一瞬间,满屋子女人的脸色都精彩纷呈,让沈茉云又看了一次变异版的川剧变脸。
未免太过另类,沈茉云也露出了震惊的眼神,眸光一扫,却看到了末座的江丽仪,她的脸上,正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绝望和伤心欲绝的难过。
类似的表情,沈茉云在蒋才人那儿已经见过一回了。
她收回视线,心里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唏嘘。
说不定,当初并不是江丽仪主动对皇帝献殷勤,而是皇帝自已跑去追求人家的,只不过,这边睡了自已的宠妃,掉过头又去找其他女子诉衷情。
在现代,就算是花花公子追求清纯小女生,好歹也会装几天老实,而皇帝则是完全不会考虑这个。
恭喜充仪妹妹,这宫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柳贵妃微笑地说着,眼中同样有着隐藏得很好的嫉妒和不甘。
是啊,萧婕妤妹妹和充仪妹妹可要小心保得身子,为皇上多添两个小皇子,也能让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多两个小玩伴。
张德妃摇着羽扇,笑容可亲地说着。
可不是,你们现在,可是金贵着呢。
朱修仪也不掩妒意地开口说道。
瞧你们,可把江充仪说得不好意思了。
萧皇后打趣道。
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刚才的失控不满只是一时错觉,大家又继续姐妹情深,而主角之一的江充仪则是依然微笑着,不管谁说的话,都是含笑接下。
江丽仪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她突然觉得自已所做的一切是这么可笑,当初她是为了什么才会进宫?那个男人不是说最喜欢她的温柔,让他一见倾心不已吗?为什么转过身就能跟他的宠妃继续柔情蜜意?两个月的身孕,两个月啊!他正对她说,他对她是真心以待,她信了,在知道他是皇帝时仍然追随前来,虽然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有别的选择,可是她还是抱着几分期望,相信皇上对她是真心的。
毕竟,这是他亲口对她说的,君无戏言啊!她却是忘了问他,这份真心持续多久?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羞辱,尖锐的指甲扎进手心,江丽仪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已不会当场失控。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既然帝王的真心飘渺如云雾,那么,她就得自已为自已打算一番,在这宫中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不能让家中的父母担心。
这时,昨天淑妃说的最后那句话浮现在了她的耳边,江丽仪抬起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坐在最首位的皇后,心中一片思量。
好几位嫔妃都有注意到江丽仪失态,她们一撇嘴,心里嗤笑了几声。
沈茉云也注意到了,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伤心欲绝变成现在的冷静无波,不由得感叹,失恋的女人,果然不好惹。
水晶桂花糕沈茉云离开昭明宫时,弯身上步舆之前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江丽仪,那个女子正恭敬地站在后面静待她们离去才可以离开,以前偶尔还会见到的渴望神彩和恋爱眼神已经消失殆尽,神情面貌跟后宫中其他的女人似乎没什么两样了。
待她坐定后,红汐才吩咐粗使太监抬起她的步舆,回长乐宫。
随着满屋子妃嫔的离开,诺大的暖阁瞬间安静了下来,萧皇后正准备唤尚宫局的人过来处理宫务,不想玉桃进来禀报,娘娘,江丽仪在后面求见。
哦?萧皇后再沉静,此时面上也掠过一丝诧异,不过还是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是。
玉桃退下,出去唤江丽仪进来拜见。
不一会儿,一身天青色宫装的江丽仪走了进来,一见皇后,当即跪下行礼道: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起吧。
坐!萧皇后见江丽仪的神色比往日更要恭谨,想来是有要事说明,便对玉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退到帘子外面。
谢皇后娘娘!江丽仪优雅地又行了个礼,这才缓缓地在皇后下首的位置坐下,眼中有着坚定,以及一丝浅得几乎看不见的野心和算计。
萧皇后看到她的眼神,却是小小的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这个江丽仪,倒是有点意思,若是用得好,也不失为一枚好棋子。
她的视线在江丽仪堪称美丽的容貌上一掠而过,含笑道:今日特地留下来寻本宫,丽仪可是有事要说?闻言,江丽仪也露出了一抹笑容,看上去,竟是格外的耀眼。
外人无从得知萧皇后和江丽仪这次的谈话内容,不过很多人都注意到,近半个月来,江丽仪被皇帝翻牌子的次数多了,前两日,更是被晋为正五品美人。
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不难猜出来,这是皇后娘娘抬举的结果。
高贤妃冷笑一声,跟着皇后?迟早有她苦头吃。
宫女绣香也有点不平,主子,这江美人也太过份了,您才是景福宫的主位娘娘,她不向您请安问候,反而天天去皇后娘娘那儿讨好卖乖,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也是您好性子,这才忍得下来。
她是高贤妃的陪嫁丫头,说话可以随意一些。
高贤妃道:谁稀罕那个狐媚子来本宫这儿,没得见着心烦。
是奴婢的不是,主子您消消气。
绣香机灵地端上一杯热茶,递到了高贤妃的手边。
且看看她可以蹦踏得多久。
高贤妃不屑地说着,突然想起要送给江充仪的东西,忙问:我让你准备给江充仪的礼,可有备好?早就备妥了,主子您可要过目?绣香问道,看到高贤妃点头后,忙将一张单子找了上来,就是这些,主子您看有没有要更改的?高贤妃匆匆扫了一下,不轻不重,既不会越过太后,也不会失了身份,于是道:很好,就这样吧。
江充仪怀有龙裔的消息传出来的当天,皇上就赏了一堆东西下来,萧皇后自然也没有落下。
只不过太后的赏赐却是晚了半个月,理由是太后正在礼佛,正好今日是十五,萧皇后领着众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说起这事时,太后才赏下了一些不轻不重的东西。
于是,各宫嫔妃不得不又再送多一回礼去江充仪那儿。
大家都看得出来,萧太后对江充仪肚子里的孩子并不算很重视,至少跟萧婕妤没得比。
高贤妃却是叹了一口气,不受重视又怎么样,好歹也是自已的骨肉,想起那个跟自已无缘的孩子,她不由得抚上自已的小腹,眼中一片伤神。
主子,太医也说了,您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只要皇上多来景福宫几次,您怕怀不上孩子?绣香知道高贤妃的心思,急忙安慰她。
高贤妃苦笑道:多来景福宫几次?皇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还能将他绑回景福宫不成?若不是皇上念在当初的情分以及……说到这里,高贤妃觉得有些不妥,便止住了下面的话,道:行了,将东西送去江充仪那儿,我累了,想小睡一会儿。
是,奴婢这就伺候您安置。
江充仪有孕及江美人上位的消息,是后宫最近比较热门的话题之一,不过沈茉云没有半点在意,因为她正在扒拉着另一件事情。
在心里算了一下,她问素月:自从皇上南巡回来后,有多久没来长乐宫了?素月想了想,才道:皇上回宫后,只来过主子您这儿两次,最近那一次还是二十天前。
听罢,沈茉云淡定地点了点头,将近两个月皇上才翻了两次牌子,上一次还是在差不多一个月前,她忍不住想,她这样的境况,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已经算失宠了呢?想想,她最近好像对皇帝确实有些怠慢,难怪拉不住客源,原来是找其他人光顾去了。
不止素月,锦色和红汐都有些心急,锦色不由的问:主子可是有了主意?恩?沈茉云正在有点愧疚这些天的怠工,果然,皇帝不在宫里的那段时间将她养得散漫了。
娘娘这般冷静,可是有了想法?红汐倒还是一脸沉着地问道。
沈茉云回过神,笑笑说道:这些天,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宫里哪些人有不寻常的动向?锦色一愣,随即接口道:是有几个小宫女开始偷懒,整天插科打诨,不好好做事,奴婢已经说过她们了。
红汐听出了沈茉云话中的含意,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主子,您是想……沈茉云懒懒地点了点头,锦色,以后再有人偷懒,你也不用说她们,先将她们的名字记下,其他的先由得她们去吧。
红汐,你在宫里的时间最长,多留心一些,看看有没有哪位娘娘对我这长乐宫里的某个宫女或者太监特别感兴趣的,需要三不五时地将人请过去喝茶聊天。
锦色和红汐忙点头称是。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沈茉云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看向素月,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学做水晶桂花糕,素月,你来教我。
三人面面相觑,完全闹不明白沈茉云要做哪样,素月只是应下:奴婢遵命。
两仪殿外面,江喜接过红汐递过来的食盒,客气地道:请转告淑妃娘娘,我一定将它送到皇上面前。
红汐福身道:有劳江总管了。
送完东西,她也不敢停留太久,转身就走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嘀咕,话说,淑妃娘娘送那样子的水晶桂花糕给皇上,真的没问题吗?江喜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又变成了淡然无波,他看着手中的食盒,有点头疼,皇帝不喜欢吃甜食,除了他这个贴身太监,整个宫里怕就只有太后和皇后知道,可是这几天淑妃娘娘却是天天都送上一碟水晶桂花糕。
皇帝自是瞧也不瞧就让人拿了下去,让他们分着吃,可是当江喜看着那些糕点时,顿时就无语了,实在是,这水晶桂花糕的形状和成色,连民间小店所制的糕点卖相都比不上,就更不用说宫里的御厨了。
皇帝正在努力批折子,江喜进殿后,站了许久,都没见皇帝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江喜想新旧如何说出淑妃送上的这个食盒时,宇文熙总算搁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他一眼,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手中的食盒,这是谁送来的?江喜说道:是淑妃娘娘送来的水晶桂花糕。
宇文熙挑起一眉,又是水晶桂花糕?是。
江喜犹豫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宇文熙留意到江喜那瞬间的神色,不由得对食盒中的东西起了一丝兴趣,淑妃这般有心,江喜,打开看看。
江喜掩下眼中的惊讶,听从命令地食盒打开,拿出一碟水晶桂花糕。
如果宫中的御厨在此,一定会气愤难耐,怎么会有人将点心做成这样。
这碟水晶桂花糕,不但形状被切成长短不一的方形,也没有晶莹剔透的美感,成色暗黄,桂花也撒得不均匀,一看就是个不常下厨的人做出来的杰作。
宇文熙真的愣住了,他还真没有见过卖相如此拙劣的糕点,这真的是淑妃送过来的?江喜见状,小声地说:红汐说,淑妃娘娘吃过御膳房送去的水晶桂花糕后,觉得十分爽口,为了感谢皇上,便想着亲手做一碟桂花糕给皇上您尝尝,呃,虽然这卖相……卖相不比寻常。
不过那些小太监吃了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不良反应,可见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宇文熙缓缓将那些糕点扫了一遍,最后还是挥挥手道:拿下去。
江喜见皇帝又再次埋首政务,只得收起来,暗叹了一声可惜,送吃食补品来两仪殿的妃嫔不少,可惜没几个人是成功能将食物送进皇帝的嘴里,基本上都是便宜了那些宫女太监。
就这样,淑妃的水晶桂花糕还是一天一送,时间很快就到了中秋佳节,皇帝下令,当天晚上望月阁赐宴,后宫妃嫔皆要入席,以贺团圆之喜。
中秋家宴(上)望月阁,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赏月的地方,四四方方的精美楼阁,朱檐之下,每隔二十步左右就挂上一个精巧的宫灯,宫灯的样式数不胜数,一眼看去,竟似繁星璀璨于夜空中。
院子的正中央搭了一个戏台子,正对着帝后的宝座,各妃嫔则是按品级一一落座于他们两侧,四下各自散开。
宫女们也穿上粉红色的新衣,川流不息地来回走动,手中端着一盘盘的佳肴,恭敬地给各宫主子上菜。
见狂徒不由我怒满胸怀,仗权势他要将儿夫陷害,为救夫我亲到亭台……戏台上的花旦正在念着台词,声音婉转清亮,一转身,一甩袖,身姿动作说不出的柔媚风流,看得沈茉云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没错,是看,她压根听不懂上面的人在唱什么,但是不防碍她欣赏美人的身段。
只是有些可惜,这么漂亮的人,居然是个男人,如果是在现代,她还能YY一把。
来到大齐后,她倒是很久没有过这方面的臆想了。
淑妃妹妹也喜欢听戏吗?看你那着迷的样子,真是喊三声儿都不会回魂了。
高贤妃无意中掉头看到沈茉云入迷的模样,不由得推了推她的身子调侃道。
沈茉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一时失态,让姐姐见笑了。
江充仪打趣道:不怪淑妃姐姐入迷,我也听得差点转不回神呢,可见淑妃姐姐的眼光是极好的。
她现在有了身孕,身份也跟着上涨,虽然还是比不过四妃,但是说话时还是多了些底气。
沈茉云轻笑了一声,假装生气地瞪了高贤妃和江充仪一眼,道:你们就爱拿我说笑。
调笑了几句,正好上面的戏曲唱完了,正在收腔,三人便又安静下来,等待三大巨头开口评赏、一幕唱完,花旦并其他人一起上前行礼,太后笑着点头道:不错,赏!旁边立即有人奉上打赏,台上的众人磕头道:谢太后。
退下后,又是另一拨人上来开常事,不过这次是武戏,沈茉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兴致,便别开眼,抓起一把花生,慢悠悠地剥了起来。
萧皇后此时掉过头对太后说:母后,这戏班子的唱功着实不错,您可还要再点几出?不用了,哀家已经点过了,下面就让你们点吧。
倒是皇帝,可有喜欢的戏段子?太后先是拒绝了皇后的提议,然后又问起了坐在正中间的皇帝。
还是让皇后拿主意吧。
宇文熙说道,今天是家宴,得给皇后留面子。
萧皇后又推让了几句,最后才在皇帝的发话下点了几出戏,皆是太后平日里喜欢听的那几出。
太后自然明白萧皇后是在讨好她,于是也含笑受了。
反倒是宇文熙,四下环顾了一周,在锣鼓敲打声中,问皇后:萧婕妤呢?怎么没见到她?他记得他有让人去翠微宫传话,而现在萧婕妤竟然敢抗旨不来?眉头轻皱,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悦。
听了这话,萧皇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眼中出现了几分担忧,道:皇上你不知道,昨儿太医给萧婕妤请完脉后,就来昭明宫回了我,说萧婕妤的脉象轻浮,兼之母体虚弱,胎儿有不稳之象,如果不好好静养调理,怕是……胎儿会保住!宇文熙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后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右手轻轻地转着佛珠,眼神阴霾,显然她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太医通报。
皇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后面的妃嫔因为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内容,不过四妃是听清楚了,就连朱修仪和江充仪也是听得一字不落。
其中朱修仪的反应最直接,眼中的亮度让人无法忽视,差点让人以为她会高兴得笑出声来,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立即低下了头,用手绢捂住嘴角,遮住了脸上辛灾乐祸的表情。
江充仪仍然是不动如山地看着戏台上的戏曲,仿佛没有听到萧皇后说的话。
让太医每天去翠微宫给萧婕妤诊脉调理,需要什么药材让他们只管说,你也多留心一下。
宇文熙顿了一下,然后如此说道。
是,皇上。
萧皇后应道。
沈茉云看了看其他三妃,除了柳贵妃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外,高贤妃和张德妃的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点诧异和关怀。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萧婕妤身体不好,让她好好养着就是。
今儿是中秋佳节,难得大家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实在不值得再浪费时间在这等小事上,免得破坏这大好的日子。
皇上说的是。
皇后忙出声附和着,又带动了柳贵妃等人一起说话,终于将尴尬的气氛混了过去,太后脸色有些难看,就不知道是气皇帝如此轻描淡定地带过萧婕妤胎像不稳,还是气他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不给她面子。
太后的想法,沈茉云不得而知,可是听在她耳中,心里不舒服极了,不过她也做不了什么。
如果是那个自由的年代,她早就拍桌子站起来骂人了,可是在这里,她只能默默地低头喝茶,连个不满的眼神都不能有。
此时,江喜突然上前,弯腰在宇文熙的耳边说了几句,宇文熙却是脸色大变,厉声道:让他在御书房候着,朕马上过去。
已经让人在御书房等着了。
江喜说道。
皇帝,出什么事了?太后被这么一喊,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出声问道。
宇文熙站起身,对太后说:兵部有急报,朕得去一趟御书房,母后这儿……太后一听是国事,便谅解地点了点头,道:去吧,这里有皇后陪着,还怕闷着我不成?是啊,皇上,国事要紧,还有我陪着母后在这儿呢。
如此,宇文熙也不推塘,对皇后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江喜走了,留下满屋子莫明其妙的妃嫔,各个在那里郁闷不已。
她们原想着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给皇帝抛个媚眼,留个好印象什么的,这回好了,皇帝都还没待多久就走了,没得争了,大家专心看戏吧。
可能是皇帝不在,气氛倒是没那么拘谨了,偶尔也有几个妃嫔的交谈声飘到沈茉云的耳中,她想皇帝就是祸源,他不在这里,就连空气都清新一些,不会酸味四溢。
看完好几场戏,被皇后和妃子们奉承了一个晚上的太后也有些乏了,于是起身道:哀家累了,今儿就到这吧。
恭送太后!众妃嫔全部站起来,屈膝行礼。
自然,送太后回宫,这种体面又让人称道的事,皇后娘娘肯定是不会放过,反正皇帝去了御书房,不会这么快去昭明宫,她乐得去太后面前说一会儿话。
目送两大BOSS离开后,沈茉云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场累人的家宴,总算结束了。
一转身,她不小心跟高贤妃撞了一下,右手往外一挥,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溢了出来,弄湿了她的半截衣袖,素月看得脸色都变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妹妹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高贤妃连声问道,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
没事。
幸好这茶已经冷了,我一会儿回去换件衣裳就是了。
沈茉云忙说道。
柳贵妃看了那湿透的衣袖,道:淑妃还是早点回宫换下衣裳吧,秋天夜凉,受寒了可不好。
沈茉云笑吟吟地说道:妹妹知道了,谢贵妃姐姐关心。
柳贵妃也是一个能人,她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勾得皇帝经常跑她宫里,而且几年下来不曾让皇帝有所厌倦,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能力。
淑妃娘娘最得皇上的心意,还是小心着身体,要是不小心受了风寒,皇上怕不心疼得紧呢。
能明目张胆地说出这种讽刺的话,就只有朱修仪了。
其他妃嫔也上前关心了几句,沈茉云也都一脸笑意的应对着,直到坐上步舆,她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在后宫中,失宠真不是一件好事,不提朱修仪,就连柳贵妃,态度也来了个四十五度的转变。
中秋家宴(下)走了一段距离,素月忍不住问道:主子,您的手碰了水,要不先找个地方换药吧,这样包着,奴婢担心伤口会恶化。
沈茉云抽抽嘴角:不过是一点烫伤而已,哪里就会恶化了?不过是昨天折腾那个水晶桂花糕时,不小心烫了一下吗?怎么到了素月的嘴里,活像她受了重伤一样。
主子,还是让奴婢帮您看看吧。
锦色也不放心,太医也说了,不能碰水,刚才那杯茶水全部泼在了上面,万一……沈茉云被说得无法,只得命令步舆停在一边,然后让素月卷起那截湿透的袖子,只见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小片暗红,看得触目惊心,她担心地问道:主子,可会觉得疼?早就不疼了。
素月小心地卷起袖子,又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上面的水迹,道:主子,奴婢知道您一心想让皇上高兴,才天天钻进小厨房琢磨水晶桂花糕,可是您到底是淑妃娘娘,这样做,让外人知道了,总是不好的。
她也不想啊,可是想让皇帝来长乐宫,都得先做前期投资,这话沈茉云不好直说,只是道:为皇上做水晶桂花糕是我乐意的,不过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素月一听,差点没掉下眼泪,沈茉云在沈家时是何等的千娇玉贵,进得宫门,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还得整天在小厨房弄吃食,普通人家的当家主母,谁会亲手做这个?这么想着,素月对皇帝不由得起了一丝怨恨。
好了,有什么好哭的。
你应该高兴,我的水晶桂花糕,做得越来越好了,而且皇上不是也很喜欢吗?否则我送了这么多天,他要是不喜欢,早就派人来传话了。
只要皇上喜欢,我就是再受伤一回也是值得的。
沈茉云慢理斯条地说着,毕竟这是公众场合,除了这种说法,她实在想不出还能说啥。
素月止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忙吩咐太监们再抬轿。
沈茉云则是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掩在嘴边小小地打了呵欠,眼眶泛着水汽,眸光迷离。
今天累死了,明天一早还得给皇后请安。
谁知步舆没走几步,就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身子一晃,她被放了下来,然后在一阵整齐的行礼声中惊得差点回不了神。
宇文熙站在正前方,也不知道是刚刚才到还是早就站在那里,不过表情十分柔和,看起来心情不错。
皇上?沈茉云吃惊地微张红唇,怔忡了一会儿,才急忙起身下舆,走上前对皇帝一福,妾拜见皇上。
爱妃免礼。
宇文熙亲自将人扶起,两人凑得近了,他不经意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桂花似茉莉,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是,十分好闻。
皇上?沈茉云见宇文熙扶她起来后,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拉近在她劲边轻嗅,一时间为这亲呢的举止红透了双颊。
宇文熙被这么一喊,才笑着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那红透的脸颊,盈然大眼中全是羞涩和不知所措,再想到刚才听的话,声音不由得放柔,既然受了伤,就该小心些,朕明天就让黄御医给你瞧瞧,这么漂亮的手,可别留下伤痕了。
啊!沈茉云忙不急待地将右手缩回,无意中,修得圆润漂亮的指甲快速地划过皇帝的手心。
她低着头,偶尔不安地抬起头看他一眼,皇上,不是说去御书房吗?怎么在这儿了?去过了,正准备去……宇文熙停了一下,话峰却是一转,你的那些水晶桂花糕做得不错,但是要你亲自下厨,实在是太累了,以后就免了吧,打发厨子做也是可以的。
听了皇帝的话,沈茉云双眼先是一暗,后又亮了起来,真的?身体不由得向皇帝的方向倾了倾,露出了优美的颈部曲线。
宇文熙看得眼神一暗,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茉云不由得展颜一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退开一步,对他行礼道:是妾无状,阻了圣驾前行,今日是中秋月圆之夜,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团圆之夜。
宇文熙心中一顿,皇后!他今晚是准备去昭明宫没错,没想到抄近路时会遇到沈茉云,这么一遇,他倒是不怎么想去昭明宫了。
他看了看眼前一脸恭谨规矩的女子,仿佛刚才的柔美风情只是幻觉。
这时,久久等不到皇帝回答,沈茉云算计着时间,带着疑惑的表情微微抬起头,红唇微启,长睫乱颤,看上去既无辜又诱人。
————————————————————————————————————皇上,该去皇后娘娘那儿了。
何进忍不住上前两步,小声地在皇帝身边提醒道。
他的声音虽小,可是现下正是深夜,周围又无一人说话,除了皇帝,沈茉云也听得十分清楚。
恩!宇文熙平淡地应了一声,也没说去还是不去,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何进一眼,眼神晦明不清。
沈茉云当即神色一敛,跪下道:妾……刻意一停,再接着往下,……恭送皇上!秋夜露重,地面湿滑,爱妃别跪了,快起吧。
宇文熙再次将她牵起来,袖子滑落,露出了那片有些刺目的红痕。
沈茉云忙将手抽回来,重新拉回衣袖,小声说道:皇上别看,很丑!她是真的没兴趣让人欣赏她的伤痕。
这般反应,却是让宇文熙误会了,他笑道:爱妃不喜欢,朕不看就是了。
貌似女子都是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来见人,凡是有一丁点儿伤疤痕迹都要想办法除掉,否则就决不轻易示人。
他虽然无法理解,但也已经习惯这种行为。
沈茉云似是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送走了皇帝后,沈茉云才掉头对还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吩咐道:回宫。
素月忙上前扶她坐进步舆,太监们抬起她,继续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锦色突然问道:娘娘,您刚才为什么不留住皇上?今天是十五中秋,除了昭明宫,皇上是不会歇在别处的。
沈茉云单手托腮,懒洋洋地说着,就算今天不是十五,我也不会让皇上留下来。
素月和锦色皆不解地看着她,有心想追问,不过沈茉云却闭上了双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她们也就只能咽回那些疑惑了。
回到长乐宫梳洗过一身儿狼狈后,沈茉云坐在梳妆台前,摒退了所有人,然后打开其中一个粉彩麒麟送子胭脂盒,里面是粉红色的半透明膏体,拿到跟前轻嗅了一下,那抹似有若无的幽香徐徐传来,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沈茉云用指甲挑出一点点膏体,轻轻地抹在耳际、锁骨之处,然后慢慢揉开,直到肌肤全部吸收为止。
做好了这一切,她才重新合上胭脂盒,将它放回原位。
本来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一出。
沈茉云闻了一下指尖的香气,嘴角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膏体是她去年闲得无聊时,按照一本古籍上的方子,让人琢磨出来的东西。
味清洌,香幽远,男子闻之意有情动……她原想着今天晚上上前给皇帝敬酒时,趁机取个巧再次引起他好感的同时略微勾引一下的,这样也不枉费她那天天送去两仪殿的水晶桂花糕。
不过计划比不上变化,没想到皇帝会提前退席,更没想到她回宫的路上会遇到同样抄近路去昭明宫的皇帝,即兴发挥了一场。
至于用催情香这种比较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所谓方法不怕旧,最重要是有人肯受。
男人嘛,再怎么夸你才华品貌俱佳,其实最想做的,还是研究你衣服下面的东西。
君不见那些去秦楼楚馆的男人,有哪几个是真正去跟女人讨论诗词歌赋的,最后还不是抱上了床?第二天,昭明宫仍然是一派和睦之象,除了有孕的江充仪和萧婕妤外,现在宫中最得意的宫妃莫过于秦芳华、阮美人和江美人,至于后两者,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萧皇后一边听着她们的说话,一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眼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了沈茉云。
青果一大早就跟她说了,昨儿皇上来昭明宫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了淑妃,这应该只是巧合。
只是不知道淑妃做了什么,整个晚上,皇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入口的茶水顿时感到一丝涩味,萧皇后放下茶盏,轻脆的声音让满屋子的女人都安静下来,她道:太医说了,萧婕妤要静养安胎,从今儿起,你们就别去打扰她了,若是有什么急事,来跟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是。
高高低低的附和声随之响起。
皇后又说了几句,便挥手让众人散了。
沈茉云自是随大队人马离开,只有江美人仍然留在后面,她看了一眼高贤妃,对方倒也冷静,仿佛没看到江美人的举动一般。
沈茉云轻呼了一口气,收回视线,她自已的烦心事也不少呢。
回到长乐宫,这回不再自已下厨,而是吩咐人特地做上一碟色香味俱全的水晶桂花糕送去了两仪殿。
挑~逗等到红汐送完水晶桂花糕回来,除了带回皇帝赏的药膏,还笑着对沈茉云说:江总管已经收到了,奴婢冷眼瞧着,江总管说话比前两天客气了许多。
沈茉云点了点头,并不怎么意外,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长乐宫有哪些人不安份的,你们心里可有数了?红汐道:奴婢和锦色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决不会误了娘娘的事。
听到这话,沈茉云总算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高兴的笑容,夸道:很好,你们辛苦了。
正好今儿小厨房做了几样新点心,味儿太甜了,我不爱吃,你拿下去,跟锦色两人分了吧。
锦色正在隔壁整理她的衣物,点心可以先让红汐拿回去,待会再分。
谢主子赏赐。
红汐眼中一喜,恭敬地福身行礼,这代表淑妃已经将她让成自已人看待了。
沈茉云又道:你让杜安进来一趟。
是。
红汐出去后没多久,杜安便进来了,待行完礼后就默默地站到一边,静待吩咐。
沈茉云没急着开口,先是打量了他好几眼,五官端正,看上去挺老实憨厚的一个人,不过想想红汐的话,眉头轻蹙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松开了,她道:皇上昨夜匆忙离席,你可知道是为了何事?杜安低着头回道:奴婢听说,兵部送来急报,据说是边关告急,镇远大将军似乎遇到了麻烦,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这话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只要有心,一个小宫女都能打听得出来。
沈茉云有些可惜地想,看来掌事太监要换人了,她可不想留个火种在身边,脸上笑容不变,道:行了,你出去吧。
杜安偷偷抬头看了沈茉云一眼,心里头有点不安,有心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静静地退了出去。
看看书,下下棋,时间过得倒也快,快到掌灯时分,剪容突然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沈茉云微微一笑,将手中书卷递给素月让她收好,然后站起身,迎接皇上。
等出到殿门,脸上却换了一副惊讶中夹杂着喜悦的神情,翩然拜下,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宇文熙不由得扶起她,边带进房中边笑道:没让人通报就过来了,这回没吓着你了吧。
沈茉云柔声道:那次是妾莽撞,皇上怎么总提着那件事不放?宇文熙走进房间,正好看到被摊在桌面上还没有收好的画卷,走过去一瞧,爱妃喜欢柳羽的画?摊在桌上的是一副工笔所绘的百鸟朝凰图,精致艳丽,用色华美。
嗯……沈茉云想了想,道:不算讨厌吧,其实妾觉得柳羽的画,贵气有余,大气不足。
宇文熙并不欣赏这些细腻繁复的技巧,听了这话,微微勾起嘴角,道:柳羽的画功功底并不差,只是太过执着于技艺,而疏忽了画本身所需的意境,故而谓美而无韵。
爱妃既是喜欢大气的大家,董若卿的墨梅图,朕明天就派人送来长乐宫,给爱妃玩赏吧。
谢皇上。
沈茉云笑着福了福身,□在衣袖外面的双手粉嫩青葱、纤长如玉,在灯光下,竟是透着玉一般的光泽。
心随意动,宇文熙拉起那双手,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朕今天让人送来的药,可有用了?伤口可还疼痛?沈茉云说道:伤口早就不疼了,是素月她们大惊小怪而已。
皇上送来的药已经用上了,皇上别说,擦上去之后凉凉的,可舒服了。
宇文熙掀开她右手的衣袖,上面的红肿比昨夜所见消褪了一些,有些心疼地将人揽进怀中说:这水晶桂花糕日后就别送了,身体要紧,爱妃要是累坏了,朕可会心疼的。
妾听皇上的话。
沈茉云状似害羞地低下头,然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皇帝哄起人来,也有做花花公子的潜质啊!说话间,宇文熙又闻到了昨天那股若隐若现的幽香,让他不由得低下头在那洁白的耳垂烙下一吻,唇间触及的柔软让他心神一荡。
沈茉云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真的被吓了一跳,忙抬起头,声音柔婉地低唤道:皇上!恩?宇文熙低哑地应了一声,眼中□浮动,正想吻上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却被一只纤白小手捂住了。
他没有在意,以为她不过是害羞,不想怀中的女子挣扎起来,却更是挑动起他的渴望。
沈茉云挣扎了好一会儿,结果抱住她的双手越抱越紧,还听得皇帝低笑着问她:爱妃今日怎么了?往常可不见你这般放不开的。
虽然这样也别有风味。
沈茉云涨红了一张俏脸,双手撑在皇帝的胸口,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小小声地说:皇上,妾,妾今日怕是不能伺候皇上,还是请皇上去找其他姐妹吧。
宇文熙愣了一下,被自已的妃嫔推开,这样的经验倒是新鲜,不过他倒没生气,反而撩起沈茉云耳际的一缕黑发,轻掬起来,带着丝兴味道:哦?爱妃总得给个理由吧?沈茉云觉得有些难开口,虽然是她早就料到的情景,但还是让她有点尴尬,一闭眼,她踮起脚尖,偏过头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一时间,宇文熙也怔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他说要来长乐宫之时,内侍会是那般表情。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被怀中这小妮子挑得满身是火,结果只能看不能碰。
皇上!沈茉云又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就算宇文熙本来还有些迁怒的心思,看到她略带惧意和讨好的眼神,怒气不知不觉散开了。
这也不是她的错,他也没有留意尚宫局送上的牌子,就自个走来了。
于是他松开怀中的女子,难得软声安抚道:朕没怪你。
既然爱妃身体不适,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朕先回了。
沈茉云柔顺地点了点头,一双雾朦朦的杏眼看过去,勾得被看的皇帝心痒难耐。
不过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宇文熙还是按捺下焦燥的欲~望,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抬脚离开了长乐宫。
待皇帝一走,红汐等人才掀帘子进来,素月更是紧张地问:主子,皇上可有生气?身为沈茉云的贴身宫女,自然对她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
昨天她是一时兴奋,忘了这几天自家主子根本就无法伺候皇上。
没事。
沈茉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既然皇上不留宿长乐宫,那就安置吧。
其实要不是她正巧月事来了,就她本身来说,她一点也不介意皇帝留下来,天冷了嘛,多个暖炉抱着睡觉也不错。
不过这样也不错,多撂拨一下反而更能激起他们内心的征服欲。
太容易得到,反而没什么意思,折腾几下,说不定皇帝会更喜欢。
见到沈茉云一脸淡定,素月她们也冷静下来了,上前服侍她换衣卸妆。
只有临睡前,剪容对她说:皇上去了江美人那儿。
沈茉云镇定地点了点头,她从没指望过皇帝会为了她守身如玉,在她这里碰了一个软钉子,他自然会去别的地方找慰藉。
三天后,皇帝翻了沈淑妃的牌子,之后连续三天都留宿在长乐宫。
然后,长乐宫换了一批宫女太监,皇后娘娘体恤,又许了淑妃可去尚宫局挑选合心意的下人。
偶遇中秋一过,晨昏时分开始变冷,中午却仍是燥热难耐,秋老虎的威力可见一般,澄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偶尔挡住太阳的热度,投下一方清凉。
长乐宫一向清幽雅净,鲜有喧闹,今日也不例外,宽敞华丽的大厅中,站了八个宫女并几个太监,再加上原有的主儿,竟是安安静静,不见一丝吵杂。
剪容上前一福,举止沉稳得体:娘娘,尚宫局送来了新一批的宫女和太监,让您挑选您满意的,若是不行,他们还可以再送人过来。
沈茉云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只是问:掌事太监是哪一个?杜安被她打了个借口打发出去了,而宫里其他的太监也没几个机灵的,所以只好让尚宫局再派新人过来。
其中一名太监上前行礼,跪下道:奴婢秦允,见过淑妃娘娘。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肤色还算洁净,五官看着倒也舒服,沈茉云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起来吧。
等到秦允起身后,她才站起来,对剪容道:至于宫女,就由你跟红汐一起挑选吧,名单决定后直接送去尚宫局就可以了,不用再来告诉我。
相信她们会有分寸的,皇帝对她还算满意,又有剪容在这里,这一关就可以卡掉不少眼线了,红汐又是伺候过安顺太妃的老人,对宫里的弯弯绕绕更熟悉。
不管她们是一条心还是各有分歧,都不会放些别有用意的人进来长乐宫,这笔帐,怎么算都不亏。
剪容道: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仔细。
红汐也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
沈茉云不置可否,站起身对秦允又看了几眼,道:剪容,你跟秦允好好说说我这儿的规矩,该记住的和不该做的都务必讲清楚了,我可不想再继续换人了。
说到最后,语气中加了几分警告。
如果这人还是有问题的话,仍然得换。
是,娘娘。
秦允忙又跪下来道:奴婢一定谨遵娘娘吩咐,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恩。
沈茉云听了,随意地应了一下,在素月和锦色的陪伴下离开大厅,往外面走了出去。
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层云叠翠,铺着碎石的小路两旁摆着怒放的菊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红紫黄白交错相间,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沈茉云慢慢地走在小道上,时间久了,脚底竟感到了几分疼痛。
素月一向细心,留意到她轻蹙的眉头后,不由的道:主子,前面有座亭子,我们不如先去那儿歇歇脚吧。
她确实是感到脚痛,沈茉云也想歇一歇,便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向左前方的凉亭走去。
身为妃子,去歇脚自然不是她走过去就直接坐下休息,而是先有一个太监上前查看环境,确定没有其他人了,再有两名宫女上前,铺桌子擦凳子,再将一路上都提着的食盒拿过来,从里面拿出几碟糕点,还十分体贴地备了甜汤和茶水,然后你在七八个人的注目下,走进亭子中休息兼品茶尝点心。
沈茉云就纳闷了,这么多人跟着,事前准备工作又这么复杂,先是探路然后布置,又有十几只眼睛盯着,电视剧中的某些场景,例如某某妃子在御花园里转悠时,十有八九都能撞到某位王爷或将军,然后共谱一曲禁忌之恋什么的,他们是怎么甩开那些尾巴的?她就不相信,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第一次见面的两人就能仅凭着眼神互诉衷情。
待沈茉云坐在凉亭中时,她面前已经摆满了一桌子点心,还有一壶雨花茶,依然冒着热气。
锦色在亭子外面守着,素月则是在里面一边伺候她,一边问:主子,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剪容和红汐去挑选宫女,您不担心吗?沈茉云捡起一块菊花糕放入嘴里,绵滑的点心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她才道:我换走了杜安他们几个,未免有些打眼,不如先让剪容她们去替我出这个头,正好可以试出她们的态度。
可是……素月还是有点担心。
沈茉云淡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整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时不时就想他们会不会背叛,她就真什么事都不用做了,累死都是轻的,所以适当的信任是必须的。
素月不说话了,沈茉云一向极有主意,凡是她决定的事鲜少会有改变的。
她只要说出她的意见就可以了,至于沈茉云接不接纳,都不是她能勉强得了。
此时,另一边的花廊又徐徐走来一群人,素月看了看,才转过头对沈茉云道:主子,是江充仪。
沈茉云眉头不由得一动,来的竟然是江充仪,这可是位有些烫手的主儿,当然,烫的是她肚子的里孩子,不过再怎么烫手总比朱修仪那暴炭似的性格来得好对付。
站在花廊上的江充仪此时也在宫女的提醒下注意到了亭子中的人,忙走过去,及至石桌前两步才款款拜下:见过淑妃姐姐。
妹妹请起。
沈茉云微微颔首,又道: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快快坐下歇一会儿。
谢淑妃姐姐。
淑妃一发话,江充仪的贴身宫女忙上前扶起自家娘娘,再小心地伺候她在沈茉云左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跟素月一样,退到亭中的角落站好,等候命令。
沈茉云没有让宫女上茶,她可不想让江充仪在她这儿喝了什么而导致胎儿出事,为此惹上麻烦就不划算了,失礼就失礼吧。
她道:江妹妹怎么不在房中好好休息,反而走到这儿来了?我记得,之前太医给萧婕妤安胎时,曾说过女子怀孕期间以少走动为佳。
而江充仪也像是没有注意到沈茉云的失礼一亲,只是微微一笑,发间的镙丝珍珠簪子一颤一颤的,道:婕妤妹妹身体虚弱,自是不能随意走动,以免影响胎儿。
我已问过太医,太医说我身体极好,并不用像婕妤妹妹诸多顾忌,只要平日多加小心即可。
沈茉云淡淡地笑道:那妹妹可得好好保重,争取为皇上诞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江充仪同样笑容不改地说道:承姐姐吉言了。
江充仪同样笑容不改地说着。
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沈茉云想着,难怪同是九嫔之一,江充仪可要比朱修仪受宠得多了。
彼此又客气了几句,江充仪有离开的意思了,可是她还没开口,不远处的假山那儿传来一阵喧嚣,听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有一丝纳闷,倒是锦色反应极快,请示过沈茉云后,就叫上另一个宫女去前面探个究竟。
江充仪此时也不好说走,继而又坐了下来,跟沈茉云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
啊,二皇子……假山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清清楚楚地传到亭中之人的耳中。
江充仪脸色微微一变,微偏过头对沈茉云低声道:看来是二皇子在此处玩耍,淑妃姐姐,我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就连周围的宫女太监神情也是有点慌乱。
沈茉云不解地问:二皇子今年才六岁,充其量不过一稚龄幼子,用不着回避……如果这位二皇子今年十六岁了,她们肯定要回避的。
可是二皇子现在只有六岁,就算她们真的碰上了,年龄相差如此之大,想造谣她们秽乱宫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江充仪微微苦笑,道:姐姐进宫不过半年,又是个爱静的性子,平日不轻易出长乐宫,想来还不清楚二皇子的脾性。
当年张德妃生产时,几乎是九死一生地拼命生下了二皇子,还弄伤了身体导致以后受孕不易,因此张德妃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几乎就是捧在手中、含在嘴里,生怕他出半点差错。
再加上她更是因为生育皇嗣而被封为侧妃,这就更让她对二皇子溺爱无比,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张德妃是四妃之一,位分极高,在后宫不说横着走,但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妃嫔,原因就在于她的二皇子。
在张德妃极度的宠爱下,随着年龄增长,二皇子的脾性越发地大起来。
早在东宫之时,就今天捉弄这个宫女,明天带着太监爬树,这只是小事,说一说也就罢了,男孩子小时候十有八九都是调皮的。
可是后来二皇子腻了捉弄下人,竟是向他父亲的婢妾动手,记得有一回,二皇子因为一时之气,竟将某个有孕的侍妾推下台阶,导致了对方右手骨折兼流产,而二皇子得到的处罚也不过是禁足一个月而已。
倒不是皇帝不想严惩二皇子,而是每次惩罚二皇子之时,除了有张德妃的哭泣求情外,就连太后和皇后也会在一旁替二皇子说话。
久而久之,皇帝也就不再搭理,只要二皇子不闹得太过份,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二皇子的脾气也越来越粗暴了。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的温文尔雅及礼表周全,就更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
沈茉云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过如果江充仪没有夸大的话,她们确实得避着点。
她还好,江充仪的肚子可是还揣着一个呢,万一那个二皇子二起来,说不定是一尸两命的事。
于是她想了想,道:那妹妹先回宫吧,我去前面看看。
她去前面拦着,要是二皇子真的二起来,想找人麻烦,那时江充仪也已经走远了。
谢谢淑妃姐姐。
江充仪自是不会推辞,向沈茉云告辞后,便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离开了亭子,朝与假山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皇子江充仪走后,沈茉云才皱了皱眉头,起身道:锦色这么久还没回来……走,跟我去那边看看。
听完江充仪的话后,素月就为锦色担心起来,现在听到沈茉云这么说,心中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就算锦色被二皇子为难了,凭沈茉云现在的身份也能救下来;忧的是若二皇子真如传言中那般暴戾,万一伤到了沈茉云怎么办?此时,假山后面又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惊呼声,这声尖叫像是开关一样,一息间所有的喧闹声都停了下来,竟是安静异常。
这一回,不止素月,连沈茉云脸色都变了,那个声音是锦色的。
待所有人匆匆赶到假山后面时,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锦色已经晕过去了,鲜红的血水从额头往下流,污了她整个左颊,最后滴落在泥地中,形成了一汪血迹,极是骇人,一旁的某块石头上,尖锐的棱角上面同样有着还没干涸的血迹。
另一个小宫女恬欣正瘫倒在地上,脸色也是极为痛苦,右手抚着左边肩膀,虽然没有看到血迹,但是想来也是受了内伤。
一个身穿皇子华服的六七岁男童站在锦色旁边,不顾小太监们的劝阻,用脚不耐烦地踢了锦色一下,见她没有反应,竟是有些嫌弃地说:这么容易就死了,真没用!沈茉云看得是又惊又怒,锦色陪在她身边好几年了,现在见到她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而罪魁祸首还是这般嚣张的姿态,她真想一巴掌狠狠地刮上去。
素月自然也是气极,但她还是记得扯住沈茉云,小声道:娘娘,那可是二皇子。
就算二皇子做得再不对,也轮不到沈茉云来教训。
沈茉云等人的到来也引起了二皇子一行人的注意,那几个小太监就算没见过淑妃,但是锦色刚才口中就是自称长乐宫的宫女,现在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妃嫔,脸色又是这么难年,不用问也知道是淑妃了。
素月忍住气,先是对二皇子行了一礼,然后才对他们喝道:淑妃娘娘在此,还不跪下拜见?扑通好几下落地声顿时响起,伴随着参差不平的请安声,沈茉云没理会那些战战兢兢的人,横竖他们也落不得好。
她只对那个满脸皆是骄横戾气的男童说道:不管我的宫女是如何‘得罪’了二皇子,惹得二皇子如此生气竟是要亲自动手。
可不管怎样,二皇子你也教训过了,我想现在带我回我的人,二皇子觉得呢?不等沈茉云示意,跟她出来的太监中早就有机灵的跑过去扶起锦色和恬欣,早就有一个宫女拿出帕子捂住了锦色额头上的伤口。
二皇子似是有些不乐意,一撇嘴,傲慢地说道:既然是淑母妃开口了,那这回就饶过这个贱婢吧。
转头瞪向那些还跪在地上的跟班,都忤在那儿干什么呢?无聊死了,陪我玩个鞠球都能把它弄没了,一会要是再找不回来,我让母妃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是,奴婢知错。
就这么没丢在原地的沈茉云却没时间计较二皇子的无礼,她正忙着让人将锦色她们抬回去,然后派人去请医师过来。
大齐皇宫等级森严,凡是正六品以下的宫嫔、宫女和太监,生病了只能是由医师来看病,除非这个奴婢立了大功,又或者宫嫔们有了身孕,才能由皇后或者皇帝下旨,让太医来诊治。
要是遇到医术不好的医师,治不了你的病,就慢慢熬吧。
除此之外,就是妃嫔用药,也是有定例的,什么品级用什么药,半点含糊不得,每一张开出来的药方上面除了有主诊太医本身的签名和官印外,还要有太医正和副医正的签名和官印,药房才能抓药熬药。
如果太医私下里给宫妃或者宫女开了不是她能用得起的药方,一经发现,轻者丢官罢职、剥夺行医资格,情节严重者丢了脑袋的也不是没有过。
据说,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沈茉云曾经很感激这个规定,因为这样一来,要在医药上面动手脚并不容易,可是现在看到锦色惨白如雪的面容。
她又有些痛恨这个规定,害得她想请个太医来也不行,就算用她的名义请来了,开不了方子同样也没用。
恬欣只是左肩被撞了一下,医女检查后发现只不过是普通的淤伤,医师为她开了药,说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而锦色的伤势就严重多了,因为是伤到了头,所以是可大可小,再加上流血过多,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就真不好说了。
沈茉云也没办法,只得让医师开了药方子,然后让人去拿药,还特别嘱咐了,锦色能用什么药,就只管用上,只要不是太出格,皇后那儿由她去回。
下官知道,一定会尽力,请娘娘放心。
医师对沈茉云拱手行礼道,然后才收拾东西离开了长乐宫。
给宫女看病,不像给妃嫔看病那么麻烦,可是也得备注入案,日后有需要时那就是白纸黑字。
沈茉云想了想,又对素月说:医师说锦色能不能好起来就看这两天了,你也不用来伺候我,锦色没有清醒过来之前就由你来照顾她吧。
素月早就哭得不成样子了,听到沈茉云这么一说,忙抹去泪水道:可是您那儿……沈茉云却是一挥手,道:有红汐和剪容在呢,我也不是那般娇贯的人,少了一两个人服侍竟就不成了。
还有恬欣,她也受委屈了,待会你送些好吃的过去,再挑两匹素色的缎子,说是给她压压惊。
让她先养伤,好了再来伺候也不迟。
是,奴婢替锦色和恬欣先谢过主子恩典。
素月福了福身,红着眼说道。
沈茉云又交待了素月几句,这才回去内殿,剪容和红汐早就在那儿等着她,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儿。
剪容担心地问道:娘娘,听说锦色那丫头受伤流血了,额头上好大的伤口,不知医师怎么说?可有性命之虞?沈茉云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叹道:医师说了,锦色伤势严重,又失血过多,两天内能清醒过来自然无事,否则,唉,真是神仙都没办法了。
剪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竟是这么严重?沈茉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摔在桌上,冷哼道:血都流了一地,抬回长乐宫时都没有止住。
好个二皇子,张德妃可真是位好母亲。
剪容还想说些什么,此时秦允进来禀道:主子,昭明宫的青果来了,说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东西来了。
主子,请息怒,那可是皇后娘娘。
红汐小声地说着。
沈茉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露出了一抹跟往日无异的笑容,对秦允一点头,秦允这才出去请青果进来。
青果进了内殿,先是对端坐在椅子上的淑妃跪下行礼,然后才笑意盈盈地说明来意:皇后娘娘说了,二殿下年龄虽小,可是动手打骂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到底也有不对。
可是二殿下不过一幼龄稚子,脾气素来爽直,见到有人忤逆,自是生气,这才动手打人。
皇后娘娘说,她身为二殿下的嫡母,管教不严,才使得二殿下的做法失了分寸,她替二皇子送上这些赔礼,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二殿下一个小孩子计较。
沈茉云气急反笑,敢情萧皇后的意思,是锦色先对二皇子不敬在先,二皇子才会动手打人。
她不怪二皇子无故殴伤宫女,只是说二皇子的做法失了分寸体统而已。
偏袒如此,真真是颠倒黑白是非。
虽说主子打骂下人,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可是规矩是规矩,实际操作起来,却又是另一个方案。
打个比方,皇帝身边的江喜,恐怕就是皇后,也不会轻易去发作他,因为江喜背后站着的人是皇帝,动了他,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
如此类推,锦色可是她的大宫女,按照潜规矩,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外,其他妃嫔都是轻易发作不得的,更不用说二皇子了。
当然,如果是东宫太子,那又有所不同了。
上次蒋才人那一回,她让对方的宫女去皇后那儿请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打死宫女不论,那每年要选多少民间女子进来才能满足。
只要皇帝还是注重那顶明君的帽子,都不会任由后妃等人如此行事。
沈茉云右手紧了紧,脸上笑容未动分毫:皇后娘娘太客气了,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哪担得住皇后娘娘这般慎重。
到底是皇后娘娘管教不及造成的。
青果笑着说道。
这还真是她乐意见到的吗?沈茉云心里冷笑一声,不想再继续跟青果委以虚蛇,很快就打发走了青果。
主子,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红汐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精美盒子,小心地问着。
沈茉云厌恶地看了一眼,道:可以用的,你们就拿下去分了。
不能用的,就记档入库。
是。
红汐向秦允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合力将皇后送来的东西拿了出去,分发的分发,记档的记档。
没多久,清宁宫的赔礼也到了,来人是张德妃身边的宜珞,说的话跟萧皇后的也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今天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被张德妃下令杖责四十,扔回了尚宫局,算是给淑妃娘娘陪罪。
沈茉云挑了挑眉,用同样的说法打发走了宜珞,然后走到桌前,看着那些赔礼,忽尔笑了起来。
皇后好算计,这一记耳光,可不只是打在她脸上。
反击(上)红汐见状,不免有些担心,小声地问道:主子,可是德妃娘娘的赔礼,有何不妥之处?沈茉云回过神,朝红汐摇了摇头,道:没事。
想了想,她又问:你说,今天的事儿,皇上可会知晓?红汐想了一会儿,然后颇为难地说:奴婢并不是很清楚,要不主子您召秦允来问一下,奴婢想,或许秦允会有些□消息也未可知。
恩?红汐笑了笑,道:秦允以前在建章宫伺候过一段时间,后来……压低声音,不知哪儿碍着了皇后娘娘,便将他调离了建章宫,安排去了怡和宫做个看守太监。
这怡和宫,是先帝宠妃韦德妃的住所,太后恨之甚深,凡是跟那儿沾上边儿的人,就等于进了冷宫,再无翻身之力。
只是不晓得,这次尚宫局挑了他过来,是无意还是……沈茉云微微挑眉,唇边绽开一抹美丽至极的笑靥。
客观来讲,萧皇后还真是打理后宫的一把好手,深知平衡之术,后宫妃嫔的升降褒抑,她心中都有一本明帐。
现在去跟皇后硬碰硬,绝对会死得很惨,不过,这不代表她会默默咽下这个哑巴亏。
沈茉云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便道:让秦允进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还有,待会你和剪容一起去处理张德妃送来的礼。
这是让红汐绊住剪容,别让她留意到这件事。
红汐意会地点了点头,又道:主子,今日我同剪容姑姑一起挑了几名合适的宫女,您现在可要见一见?沈茉云道。
不了,今天一堆糟心事儿,还是明儿再见吧。
是。
奴婢这就去叫秦允。
红汐对沈茉云福了福身,然后就转身出去叫人了。
没多久,秦允进来了,一样是中规中矩地行礼,起身,站到一边。
沈茉云也没罗嗦,直接将刚才问红汐的话又说了一遍。
秦允则是想了一下,才回道:皇上日理万机,后宫事务一向都是由皇后娘娘做主,但是二皇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就是说,皇帝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只不过他也不会为她出头就是了,说到底二皇子只是弄伤她的宫女,不是她这个淑妃。
沈茉云冷笑一声,抛开了向皇帝告状的想法,只想着自已去掰回这一局。
只是这个秦允,能不能相信呢?秦允似乎知道沈茉云的想法,低头道:虽然奴婢以前曾在建章宫伺候过,但只是在外殿做些粗重活计,并没有近身伺候过皇上。
奴婢的主子,只有娘娘一人。
声音不轻不重,稳定有力。
沈茉云看了他许久,好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你既有心,我也不会亏待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在怡和宫待了这么久,突然被提拔来她这儿,要么是皇后心血来潮想给她难堪,要么就是这个秦允有所求。
萧皇后心中有一本明帐,算计十分精细,但是她不会无聊到去算计这种小事。
只是一个掌事太监,她不喜欢随时可以换掉,皇后不会赌一时之气而去做这些无用功。
只是看着柳贵妃在昭明宫时不时地呛一下皇后,而皇后仍然八面不动的模样,就可知她的忍功有多强了。
秦允惊讶地抬起头,意外地看着她,眼中挣扎好一会儿,才道:奴婢是京城南郊人,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上个月得罪了家乡当地的大富商,那人诬陷我弟弟盗窃他家财物,又给那里的县官送了礼,竟是要我弟弟性命。
奴婢知道这个消息后,求救无门,正好听人说娘娘这儿正要调去掌事太监,奴婢就托了以前的人情,厚颜来此。
说到这里,他跪了下来,磕头道:求娘娘救得我弟弟一命,我日后一定粉身碎骨以报娘娘大恩。
有点不合时宜,但沈茉云嘴角仍然抽搐了一下,这又是哪门子的神展开啊。
听起来倒像是真的,她问道:本宫不过一深宫女子,如何救得你那宫外的弟弟,你求错人了。
秦允身体微颤,显是正在极力克制,并没有出现失态的意外之举。
此时沈茉云又说: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终究是好事,我试试便是。
但我有言在先,若你弟弟并不是被人诬陷而是真的盗窃他人财物,那就是打死不论了。
秦允本以为自家小弟难保一命,没想到会是峰回路转,眼见救弟有望,他哪里还会想到其他,再一次磕头道:多谢娘娘救命大恩,奴婢一定以您马首是瞻,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沈茉云敲了敲桌子,缓慢地道:那么,秦允,你又有什么能耐,而让本宫不至于后悔帮你这一把呢?秦允道:主子心中早有胸壑,请主子示下便是。
沈茉云敲桌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轻笑了几声,或许这笔买卖并不会吃亏。
她对秦允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待人走近后,她才低声道:你去给我打听一下二皇子最近的喜好,以及他身边的内侍,有没有是对二皇子不满的。
秦允当即回道:奴婢明白,请主子放心便是。
待秦允领命而出后,沈茉云堪堪歇了一口气,素月就急冲冲进来了,后面跟着绿晶和紫玉,一见到她先行礼都不顾得了,直接就说:主子,不好了,锦色,锦色她起了高热,身体烫得不得了。
沈茉云嚯地站起身,对绿晶吩咐道:去,再请医师过来。
绿晶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听话地跑了出去请医师。
紫玉忙扶住沈茉云,安慰道:娘娘别急,绿晶已经去请医师了,马上就会回来,您先放轻松一点儿。
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锦色岂不是在病中都不安心?素月一听,立即抹去脸上的泪珠,对沈茉云行礼道:是奴婢无状,还请娘娘恕罪。
幸亏有紫玉提醒,她刚才冲入殿内的行为,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可是大罪。
沈茉云道:行了,知道你心急,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锦色那儿离不开人,你去看着她吧。
素月红着眼点了点头,她来只是一时心慌,想向沈茉云讨过主意,现在见绿晶去请医师,她自是回去继续照顾锦色。
医师很快就请来了,看了锦色的情况后,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没说其他,把脉开药方,又留下一瓶伤药,最后还叮嘱,今天晚上是关键时期,是死是活,就看今天晚上能不能退烧。
沈茉云没有去锦色的房中,这些话都是绿晶转述的。
药很快就熬好灌了下去,冷毛巾也是一条换一条。
到了后半夜,锦色的高烧总算是慢慢退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缓,虽然还是昏迷,可是情况还是乐观的。
沈茉云听得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样,烧退了就是好事。
这时她才有心情唤人过来帮她梳冼更衣,准备去昭明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张德妃,还有二皇子……沈茉云微微眯起眼睛,她该想想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也尝受一下这种憋屈痛苦的滋味才行。
昭明宫今日的气氛有些诡秘,昨日二皇子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打得重伤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后宫,而皇后和张德妃送赔礼去长乐宫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不,萧皇后正看似惋惜地对淑妃说:二皇子性情直率,可是这回打伤了淑妃的宫女,确实是有些过了。
本宫已经说教过他,淑妃一向温柔知礼,想来应该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多加计较。
、自进宫以来,沈茉云觉得自已的忍功修练进度完全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难为她还可以微笑以对: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妾好歹也是二皇子的长辈,虽然只是一个‘庶’母,不及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可也不会真的去跟二皇子计较的。
张德妃揪着帕子的右手一紧,神情和眼神不见一丝波动。
萧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宫女呢?现在怎么样了?沈茉云道:昨夜起了高热,不过已经退了,医师说,只要人清醒过来,再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萧皇后听了,又随口赏了几样药材给锦色。
柳贵妃突然插嘴道:听说,昨天二皇子不但不给淑妃妹妹见礼请安,还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皇后娘娘,德妃妹妹,恕妾无状,这二皇子的教养礼仪,得好好的教导一番了。
皆是天家皇子,二皇子这般不通礼节不知所谓,传到宫外岂不是笑话?说得萧皇后和张德妃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其他妃嫔则是继续作壁上观,而沈茉云垂下睫毛,专心地研究着地砖的花纹。
柳贵妃特意看了萧皇后一眼,继续道:特别是跟太子殿下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皇后娘娘,您说是吗?反击(中)柳贵妃这话不可谓不狠辣,连萧皇后都不由得脸色微变,但下一秒她就用右手微微屈起抵在唇间,轻咳了几声,眨眼又是那副端庄持重的模样。
太子今年不过九岁,担不得贵妃如此盛赞。
本宫也不求他如何出众,只要有皇上一二,本宫就知足了。
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叹了一口气,一脸自责地继续说道:至于二皇子,本宫一直想着他年纪还小,所以大多时候都舍不得太过苛责,免得让孩子过早受罪。
今日听贵妃这一说,细细一想,倒真是本宫平日里疏于管教,过于放纵二皇子行径,不但让贵妃看不过眼,还冲撞了淑妃,这么一讲,本宫这个嫡母还真是失职。
早在柳贵妃说话时,张德妃脸上的神情就已经很精彩了,可是被萧皇后这么一讲,她不得不先压下心中的那团火,强笑着对萧皇后说道:二皇子本来就调皮,妾身也已经说过他许多回了,可他就是改不过来。
皇后娘娘一向贤惠大方,从无苛扣我们母子半分,这又怎能怪到皇后娘娘身上呢?张德妃恭敬地说着,心里却暗自恼怒不已,可不就是皇后和太后一直纵着,硬是将她儿子纵成了一个脾气暴戾跋扈之人。
偏偏她以前想着就只有这么一个骨肉,心就偏了一下,不免宠溺过多,等到她反应过来萧皇后等人的用意时,二皇子的秉性已经扭不过来了,让她悔之晚矣。
柳贵妃嗤笑一声,显然对她们的对话很不以为然,而其他人微笑的微笑,低头的低头,当然,也有自告奋勇出头说话的。
江美人此时就插嘴道:皇后娘娘是最公正不过的人,二皇子是德妃姐姐的亲骨肉,又是德妃姐姐亲自照顾抚育,如今二皇子礼仪有失,自然是跟皇后娘娘毫无关系。
一直跟江美人不对盘的阮美人正坐在她旁边,听她这么一说,不等德妃发难,挑眉盈盈一笑,抢先道:江妹妹这话可说差了,按规矩,皇后娘娘可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这二皇子的教养礼仪,难道皇后娘娘还能撒手不管了?又斜睨了江美人一眼,或许,这小户人家的规矩,还真跟咱们知道的略有不同也说不定。
若真是如此,江妹妹可不要吝啬地藏着掖着,说出来也让咱们涨涨见闻。
就在江美人气得直揪紧手中的帕子时,萧皇后却不轻不重地开口道:好了,本宫都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懂规矩的,以后也该如此才是,不可因一时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两位美人不由得住了口,垂首萧然道: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被这么一打岔,张德妃总算找回了平日里的稳重,忍住柳贵妃的嘲讽眼神,迎合笑道:两位妹妹不过是一时嘴快罢了。
沈茉云嘴角微勾,看向萧皇后说道:虽然妾尚未有机会目睹太子殿下的风采,但能得贵妃姐姐盛赞,想来殿下的品德心性必是极好的,妾还听说,就连当今天下文人之首的孟太傅也对太子殿下的聪敏好学赞不绝口。
可是相较之下,二殿下就显得……说着,她显得有些为难地停了停,掉过头用忧心仲仲的语气对张德妃道:德妃姐姐,你别怪我说话直,虽然二皇子不是储君,不能用太子殿下那一套来约束,可是终是皇家骨血。
现在二皇子不过是对宫女太监撒撒火,等到了日后他入朝办差,若二皇子跟大臣们一言不合,难道还能像对锦色一样,将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大罪了。
无故殴打朝廷大臣,就算是正经册封过的太子,也讨不了好。
说完这些,沈茉云优雅起身,不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径直朝萧皇后款款拜下,低头道:妾莽撞,虽是有感而发畅言直述,可也犯下擅自妄议东宫之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萧皇后本想怒斥淑妃多嘴于二皇子之事,却没想到她会抢先一步先行请罪,还口口声声自称是妄议东宫,闭口不谈二皇子,让她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
难道她还能真以妄议东宫的借口怪罪淑妃,这不就是承认了淑妃称赞太子的话全是假的?本宫知道你是无心的,起来吧。
萧皇后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叫她起来。
谢皇后娘娘不怪之恩。
沈茉云又是盈盈一福,这才重新坐下,一转头,就看到柳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也不以为意,朝柳贵妃微微一笑,便移开了视线。
张德妃恨不得将萧皇后捉来碎尸万段,可惜只能想想而已。
不过这么一搅合,萧皇后也没有心情再看到这些娇艳妩媚的女子,便让她们散了。
今天的事,她还要先想好应对皇上的说辞。
出了昭明宫,柳贵妃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沈茉云,嘴角一勾,漾出无边的艳丽风情,道:淑妃妹妹今日好生口齿伶俐,姐姐真是甘拜下风。
沈茉云笑笑道:我嘴舌笨拙,让姐姐笑话了。
柳贵妃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淑妃妹妹要是笑话,我们就是笑话中的笑话了。
沈茉云静立一旁,只是微笑,并不开口接话。
柳贵妃顿时觉得没意思,一甩袖走人了。
张德妃自从走出昭明宫后,脸色就难看异常,此时也不由瞪了沈茉云一眼,刚想说话,突然一顿,一言不发地转身也坐上步舆离开。
只有高贤妃还是保持着一贯明朗的笑容跟她客套了几句,同行一段路后两人也各自散开了。
沈茉云刚刚回到长乐宫,绿晶就欣喜地向她说道:娘娘,锦色一刻钟前醒了一会儿,高热也已经全退下去了。
沈茉云吊在半空的心总算是回落原位了,她高兴地说:很好。
你们辛苦了,这个月的月钱全部加多一倍,从我帐上走。
绿晶立即跪下道:谢娘娘。
想起今天早上萧皇后和张德妃的脸色,再听到锦色已经度过危险期的好消息,沈茉云觉得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算是消失一大半了。
这时,尚宫局的内侍来传话,说是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今晚要她伺候。
沈茉云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让红汐依例封了打赏,笑着送走了内侍。
主子,刚才医师来了一趟,说了些话,是关于锦色的。
红汐神情有些怪异。
沈茉云眉头一紧:可是会有后患?红汐迟疑了一下,道:医师说,锦色这回失血过多,虽然救治及时,可还是伤了元气,要细细调养且不能再做粗重的活儿,这……沈茉云愣了一下,道:医师真是这么说的?红汐忙道:奴婢并无虚言,医师说这话时,素月也在旁边听着的。
沈茉云思考了一会儿,挥手道:我知道了。
红汐想再说多几句,可是一看沈茉云脸色,还是选择了沉默。
当天晚上,皇帝过来长乐宫时,并没有提及二皇子的事,沈茉云也就假装不知,照往常一样对他,只是偶尔会有闪神。
爱妃在想什么?宇文熙扳过沈茉云精致的俏脸,对她时不时的走神有些不满。
沈茉云却是扯过皇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拧着玩着,撒娇似地说道:还不是为了锦色那丫头,她跟了我几年,又陪我进宫,如今受了重伤,医师说她元气大伤,以后不能再做伺候人的活儿。
妾在想,过两天该怎么向皇后娘娘讨个恩典,放那丫头出宫,也算全了我们的主仆情谊。
宇文熙挑高一眉,掐了掐她的脸颊,道:爱妃真是心善,连个丫头都想得这般周全。
二皇子做的事他自是清楚,今天会翻长乐宫的牌子也有这个原因,只是他没想到沈茉云会这般为她的宫女着想,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沈茉云嘴一撅,眼风一横,道:她可是跟了妾身几年了,就算是个死物,天天看着都有些感情,何况是个大活人摆在眼前呢。
妾就是替她着想,不行哪?看着她这个娇俏模样,宇文熙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捏了捏她尖细的下颚道:朕不过说了一句,倒是平白招了你这么多句。
沈茉云轻轻哼一声,避开那只手掌,心想你丫的这副调戏良家妇的姿势还挺熟练的,可见平时没少做。
宇文熙搂过美人,笑道:好了,不就是个宫女吗?等她伤养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出宫吧。
让尚宫局再帮你挑一个好的来伺候,行了吧?沈茉云这才重新露出一张笑脸,道:谢皇上。
这声道谢是真心实意的了。
就一句话?朕岂不是亏大了?皇上……一夜锦帐鸳鸯,春宵苦短。
两天后,锦色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沈茉云也让素月将她的意思转达过去。
安排好这一块后,她才想起那一天对秦允的吩咐,便将人叫来问:事情可有眉目?秦允道:据奴婢所探,二皇子最近非常喜欢鞠球,经常在桂花林那边玩耍,还弄坏了不少名株品种,让管事太监头疼不已。
桂花林……沈茉云喃喃念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对秦允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让他下去。
又过了两天,沈茉云打着回礼的名号送了几样礼物给二皇子,其中就有一个七彩玲珑缠丝鞠球,做得十分精致小巧,很得二皇子喜欢,还硬是缠着张德妃要了来玩。
半个月后,时值深秋,宫中的人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秋装。
正当沈茉云窝在软榻上懒懒地翻着书卷晒太阳时,剪容突然走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她匆匆一福,道:娘娘,昭明宫那儿闹开了,听说皇后娘娘大怒,命令大监们杖责二皇子三十大板。
反击(下)沈茉云不由得愣住了,她也没想到皇后会大怒到直接下令杖责二皇子,还是三十大板。
她略有些不相信地追问:皇后娘娘要打二皇子三十大板?剪容,你没听错?剪容肯定地道:这事儿宫中都传遍了,德妃娘娘已经赶去,假不了。
沈茉云还是觉得有几分诧异,二皇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把萧皇后气成这样,估计这事不是小打小闹了。
剪容稳了稳心神,将她所听到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今天下午,二皇子照旧带着一群小太监去了平时去开的地方玩耍,因为二皇子最近很迷鞠球,所以这个时候过去,同样是让人陪他踢球。
上次淑妃送过去的鞠球二皇子非常喜欢,可惜没玩几天就弄坏了,二皇子吵闹不休,德妃无法,只得命尚工局又赶制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鞠球,诱得二皇子收到这些鞠球后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二皇子玩闹的地方从来都是有数的,那地儿偏僻,平时极少有人经过,上一回沈茉云在御花园遇到他们纯粹只是二皇子他们将鞠球给踢偏了,找着找着就找到了沈茉云和江充仪面前,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只是,踢飞鞠球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巧。
这一回,鞠球踢到了昭明宫附近。
这也没什么,捡了球回去就是了。
偏偏有个太监说:二皇子,这是皇后娘娘的昭明宫,咱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让皇后娘娘看到了,怕是又要说教您了。
二皇子是谁啊,从出生起就被所有人纵着宠着,就算不是说一不二,但是除了他的皇帝老爹,还从来没人动过他一根头发。
在他的印象中,萧皇后就是一个大好人,因为每次他闯祸之后父皇要惩罚他时,萧皇后就在旁边为他向父皇各种求情,造成了他对这个嫡母皇后没有半分畏惧。
因此听到这话,他头一扬,道:昭明宫外面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在昭明宫里面,我也敢踢着来玩。
话一说完,人就从侧门冲了进去,瞬间就引起一连串的尖叫声儿,不少宫女太监忙上前拦人,却被二皇子灵活地躲过了,更别提后面还有几个不知道是来帮忙还是捣乱的小太监,昭明宫的人又不敢真正地放开手脚捉人,万一弄伤了这位小祖宗怎么办?因此不知不觉间,二皇子就闯进了昭明宫的正殿后面,在那里,正有几名宫女站在回廊下,拿着湿布擦拭着一些古董玉器,以及……皇后娘娘的朝冠。
此时的二皇子非常不满后面那些穷追不舍的下人们,一个不留意,手中的鞠球掉了下来,他心中一火,右脚用力一踢……姿势很标准,球向很惊人。
鞠球直接就朝那群宫女中的某一人飞了过去,重重地砸在她的脸上,吓得她当场痛叫出声,手中正捧着的东西就这么往外一扔,咣当一声砸到了地面,连带着旁边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声,听得人心里真咯噔。
等到被砸的宫女如儿好不容易缓过神,低头一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她刚刚捧着的,似乎、好像、仿佛是萧皇后的朝冠——九龙四凤花冠。
脖子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视线垂落到地面,瞳孔剧烈收缩,九龙四凤花冠上面的花枝已经断了好几根,而断裂的花枝旁边,还有一块破裂的龙纹玉璧,更远处,是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摆设,无一例外地摔在了地面上。
如儿愣愣地站在原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死定了。
全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吓得呆住了,就连二皇子,也知道自已闯下了大祸,一双大眼不安份地转动着,然后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往外冲。
这一冲,就撞到了正好来给萧皇后请安然后陪她来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儿的太子。
然后,太子被撞倒了,据说受了伤。
儿子被伤,萧皇后又看到被弄坏的朝冠和玉璧,气得脸色发青、全身发抖,再看见完全没有一丝悔改和不安的二皇子,终于忍不住心中那把火,下令当场就给二皇子三十大板,说要让他长长记性。
剪容一路说来,沈茉云听得那叫一个囧囧有神,早在江充仪说起二皇子的杀伤力时她还有些怀疑,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这么彪悍,不过事实证明了这二皇子的杀伤力的确是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在现代时候某出播得极火的电视剧中出现的某个人型凶器,就以其无差别攻击力而出名,没想到这大齐皇宫也不弱,跟着培养出了一个拥有类似能力的皇子殿下来。
那,二皇子真的挨打了?剪容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那边儿还在闹呢,不过德妃娘娘已经赶过去了。
事情又闹得这般不可开交,奴婢想,皇上也很快就要到昭明宫了。
沈茉云想了想,道:你提到的那个龙纹玉璧,很珍贵吗?剪容道:是的。
据奴婢所知,龙纹玉璧,其实是一对的。
皇后娘娘手中的那一块玉壁,是皇上在新婚之夜亲手交给皇后娘娘的信物,至于另一块,自然是在皇上那儿。
多年来,皇后娘娘都非常珍惜它,轻易不让人碰一碰。
没想到……说着,她都不由得摇了摇头。
皇后宝贝那块玉璧,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一回,二皇子闯的祸可大了。
沈茉云真有几分想去现场观看的心思,但是想起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渔池,又踌躇起来了,便问道:今天皇上翻了谁的牌子?剪容想了一会儿,才道:今天是贵妃娘娘伴驾。
柳贵妃?很好,虽然不能去现场看直播,不过她相信柳贵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萧皇后吃瘪的。
沈茉云冷冷一笑,就不知道萧皇后亲自体验了一把二皇子的性情直爽、无心之过后,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主意一打定,沈茉云也闲下了去昭明宫看戏的心思,只是吩咐多加注意昭明宫的反应,不要错过一丝一毫。
未及入夜,昭明宫的消息一条又一条传了出来。
据说,张德妃哭着扑在二皇子身上,试图阻止行杖之人,可还是被宫女们拉开了。
据说,萧皇后下令杖责二皇子之时,太子殿下不顾自已的伤势,向皇后求情饶过二皇子,只道这是二皇子的无心之失,不值得如此重的处置。
据说,太子殿下正在说服萧皇后的当口,皇上和柳贵妃到了,皇上称赞了太子仁孝悌和,而柳贵妃则是话里话外为二皇子开脱,说二皇子性情直率,皇后娘娘不该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之类的。
最后,二皇子的板子没有打成功,而是改成了禁足三个月,罚抄经书一百遍。
对于一个六岁的顽皮男孩来讲,这个处罚并不轻松。
就连皇后想发难那些宫女和太监,也被柳贵妃一句几日后就是太后的寿辰,不宜见血光为由,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不知道其他妃嫔会是什么反应,反正这一晚,沈茉云睡得特别香甜,一夜无梦。
---------------------------------------------入夜,昭明宫,萧皇后坐在椅子上,右手忽地一挥,桌面上的彩金云纹盖碗就被扫到了地上,变成了碎片。
江美人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娘娘请息怒,再怎么说,二皇子也是皇上的骨肉,皇上顾着点儿也是应该的。
可是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一国储君,无论是谁都越不过您的。
萧皇后冷哼道:越不过我?本宫再有这种想法,只怕没多久就要自请下台了。
一想起柳贵妃今天说的话,还有二皇子做下的那些事儿,她就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着。
皇后娘娘……江美人吓了一跳,这话萧皇后敢说她可没胆子听。
萧皇后倒底是在后宫打滚多年的人,不过数十息之间,情绪也平缓过来了。
她看向江美人,道:我昨天让你代我去看望萧婕妤,她那儿的情况如何?江美人不由得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声调平和恭敬地说:还是老样子,太医说了,要静卧养胎,太后娘娘的寿辰,婕妤姐姐恐是不能出席了。
萧皇后皱了皱眉,道:看她平日里身子骨也不坏,怎么如今问题这么多?停了一下,既是太医说的,不出席就不出席吧。
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太后比收到任何一份贺礼都高兴。
江美人张了张嘴,最后只应了一句是,心里却有些不安。
萧婕妤的胎会这么弱,并不是天生的,如果她没弄错,应该是人为。
可是……她悄悄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要不要说出来呢?或者,皇后心里也是巴不得萧婕妤的胎儿保不住?德妃请罪江美人见萧皇后心情不好,并不敢多留,很快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昭明宫。
待她离开后,萧皇后才问起青果:今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二皇子怎么就跑到了后殿,还弄坏了本宫的朝冠和‘玉璧’?后面两个字,说得颇有几分气恼的气息。
青果上前,为萧皇后换了一杯热茶后,道:奴婢问过了,这段时间二皇子十分喜欢鞠球,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去桂花林附近的空地玩耍。
这一回,是鞠球不小心被踢到了昭明宫附近,本来已有人劝过二皇子离开,可是娘娘您知道的,二皇子那个脾气,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偏要去做什么……听到这里,萧皇后已经将后面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右手不由得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得茶盏都晃动了一下,怒声道:好一个二皇子,仗着皇上的偏宠,竟是完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今日敢在昭明宫胡闹,保不准明天就敢暗杀太子了。
青果闻言只是深深地低下头,不敢接话。
要说二皇子的脾气,有一大半的责任还是在眼前这位主儿的身上,如果不是她以前总是拦着皇上不让惩罚二皇子,二皇子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突然,萧皇后咦了一声,随即眉头深蹙,道:你可是问清楚了?会不会有其他人在里面掺一手?天天玩耍,怎么就刚好挑了今天过来捣乱?肃立一旁的玉桃禀道:娘娘,恕奴婢多嘴,如儿她们擦拭您的朝冠,是您今儿早上才吩咐的。
萧皇后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缓缓点了点头,将心底最后一点疑虑给打消了。
好一会儿,她转了转手中的翡翠珠串,道:二皇子明年就要进学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败坏皇家名声,赶明儿就让太后赐下几个教引嬷嬷给他,让他好好学学什么是规矩。
玉桃笑道:娘娘英明,想来那张德妃一定会感激娘娘这番心意和厚爱的。
青果也附和了几句,不过心中却在想,二皇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只希望不要波及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
幸好她是昭明宫的人,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
第二天一大早,沈茉云不用红汐叫喊,自个就掀开纱幔下了床,惊得绿晶等人忙走过来,披衣的披衣、穿鞋的穿鞋,门外的小宫女听到里面的传来的话后,这才端着铜盆热水毛巾等物进去,开始服侍淑妃冼濑更衣。
娘娘这会儿的精神看起来真好。
剪容一进来,就对坐在梳妆台前的沈茉云行礼笑道。
沈茉云一边挑着首饰,一边随意应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好事儿来了,这劲头自然就上去了,看着自然是好的。
放下手中的金钗,手指向旁边的水晶玉步摇点了点,换这支,不要金的。
绿晶拿起那支水晶玉步摇轻轻地插进如云的发髻中,晶莹剔透的水晶流苏自然是垂了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又选了好几支素色玉发钗并玉授环,换上一身月牙白的宫装,不多时,沈茉云已经打扮好了,她想了想,又挑了一个金錾花嵌南珠的镯子套进右手,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显得那般单薄。
临出昭明宫前,沈茉云问道:锦色的伤,医师怎么说?娘娘放心,医师说,锦色的伤恢复得极好,再过两天,外伤就可痊愈了,不过会有疤痕留下。
绿晶也有些婉惜的说,女孩子脸上留了疤,就算提前出宫,只怕也难找到好人家了。
沈茉云听了,只能道:多看着她一点儿。
绿晶福身道:是,娘娘。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走吧。
一声令下,一行人抬起步舆,摇摇晃晃地往宫中的中轴宫殿昭明宫走去。
行至一半,就碰到了同样来向皇后请安的柳贵妃,待两边人齐哗哗地行完礼后,两架步舆并排而行,不过仔细一瞧,还是可以看出,淑妃的位置稍稍落后了柳贵妃半步。
妹妹今日的装扮真好看,清丽雅致,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柳贵妃看了看沈茉云,半真半假的夸道。
我姿色尔尔,怎比得上姐姐的一半风姿美貌。
沈茉云微笑道,这话并不假,今天柳贵妃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宫装,发间插着一支华贵无比的翡翠嵌红宝石金钗,耳环手镯都是类似的华丽,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称得她更是貌美无比。
妹妹真会说话。
柳贵妃轻轻地瞟了她一眼,嘴角微勾。
说话间,步舆已经来到了昭明宫之前,随着小太监的唱喊,两人并行而入,不过瞬间,沈茉云就感觉到一道目光掠过她,朝左边之人望了过去,心底暗暗一笑,表情却是恭谨地向萧皇后行礼请安,得到允许起身在自已的位置坐了下来,她这才有时间去观察在座诸人的神色。
单论美貌,沈茉云和柳贵妃是不相上下,只是俗话说得好,人要衣装,可见天生丽质的美人,也是要依靠粉妆衣饰来做为后盾的。
柳贵妃今日打扮得明艳无比,那支翡翠嵌红宝石金钗,一进殿门,就引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不少妃嫔都记得,那是北蕃国去年进上的贡品之一,只有独一无二的一支,后来皇帝赏给了柳贵妃,以示恩宠,让人眼红不已。
昨日昭明宫发生的事情宫中早已传遍,只是没想到今日柳贵妃就戴了这支金钗出来,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吗?相较之下,沈茉云那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就显得格外的不打眼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决定不舍生取义,往枪口上撞,就连最水火不容的江美和阮美人,都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不敢出声。
满屋子的人中,也就只有柳贵妃从容自在,半分不掩饰脸上的得意,而萧皇后则是问了几句场面话,便不再发言。
沈茉云不着痕迹地数了数屋内的人,除了张德妃,其他人都已经在这儿。
此时,小太监又传来了通报声,张德妃到!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张德妃走上前,在一干人的注视下跪下行了大礼。
看到张德妃这般低姿态,萧皇后脸上仍是不喜不怒,只是点头道:恩,起吧,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真不愧是皇后,一句话就赌死了张德妃的后路,不过此时不发作,就以为皇后是圣母好拿捏,那就回去洗洗眼再来吧。
沈茉云凉凉的想着,虽然没有给二皇子一顿实质上的板子,让她是有点遗憾,不过这回让皇后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憋在心里的气总算是出了一大半。
张德妃听到这话,不但没有起来,反而伏拜在地,泪流满面地说:妾是来替二皇子向皇后娘娘请罪的。
二皇子生性顽劣、不思教改,妾以前曾说过他数次,可总以为小儿不过一时调皮,再加上妾只得这一个骨血,难免狠不下心。
纵容之下,竟使他犯下如此大错,有损皇家之颜。
妾无法,只得先自请罪罚,否则再无颜面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说完,又是一叩,妾身为二皇子生母,没有教好皇子,请皇后娘娘降罪,。
萧皇后听得眉头一皱,转头怒喝宫女:你们是如何伺候的?还不快快将德妃扶起!是,娘娘!当即有两名宫女上前去参扶张德妃。
张德妃无法,只好抽泣着站起来,脸上脂粉未施,眼袋深青,看上去十分憔悴。
看得沈茉云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已的脸颊,幸好刚才在半路上遇到柳贵妃,被她的光芒遮了遮,不然她这副精神饱满的模样看在皇后眼里,估计也得招她眼了。
萧皇后温言道:本宫知道二皇子是无心之失,当时下令也不过是气得狠了。
二皇子弄伤本宫朝冠事小,可是撞伤太子,却是大事一件。
太子是君,二皇子是臣,这以下犯上的罪名,难掩悠悠之口,将来说出去,让二皇子该如何自处。
你是他的母妃,更该懂得这个道理才是。
却也没说这事就此揭过。
张德妃垂首泣道:妾知道,妾只是,心疼孩子……柳贵妃随意靠在椅子上,见状扬声道:皇后娘娘,德妃妹妹只是秉着一片慈母之心来给二皇子求个情。
皇后娘娘同样身为人母,更应该了解德妃心情才是。
皇后娘娘昨日下令杖责二皇子三十大板,是心疼太子受伤,妾身也省得。
只是,二皇子年龄还小,不过是一黄口稚子,皇后娘娘一向是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小孩子计较这点子小事吧?萧皇后掩在宽大袖口中的右手突地一紧,昨天柳贵妃就是用这一番话,让皇帝免去了二皇子的那一顿板子,而皇帝……居然也同意了柳贵妃的说法。
一想到这一点,萧皇后就觉得胸口郁疼得厉害,这是东宫太子,他的嫡长子,难道还比不得张德妃生下的孩子来得金贵吗?皇后娘娘,妾没有教好二皇子,甘愿领罪……张德妃的叫唤让萧皇后神情一凛,她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妃嫔们,视线最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淑妃,你觉得如何?沈茉云抬起头,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一向视我们如姐妹,御下宽厚,贤名举国上下皆是称赞。
想必皇后娘娘对待二皇子,也是亲如母子,不会有半分偏颇。
当初敢来恶心她,现在就别指望她会当圣母,她可是正一品的淑妃,就算皇后想整死她,也得先掂掂皇帝的想法和她的身份。
一昧忍让,只会更让人得寸进尺。
间隙柳贵妃轻笑道:淑妃妹妹说的没错,皇后娘娘向来宽容大度,皇上和太后对您可是称赞有加,怎么会顾此失彼呢?贤妃妹妹,你说,是也不是?一直坐在旁边打酱油的高贤妃闻言只得一笑道:贵妃姐姐真知灼见,岂有不对之理?张德妃继续抽泣着,气氛严肃而低沉,沈茉云却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下首的妃嫔们几乎全部低着头,呼吸声都是轻之若轻,就连一向说话轻狂的朱修仪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万一被柳贵妃呛上,就轮到她一身麻烦了。
贵妃和淑妃所言倒也正确,其实二皇子言行有失,本宫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这才会气得狠了,要下令杖责他。
请罪的话,德妃莫要再说了。
出乎意料,萧皇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不紧不慢地说着,言语间似乎极为赞成她们的话。
谁知接下来话锋一转,道:不过二皇子的规矩实在是有所缺失,本宫想他明年就要进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向太后讨个主意。
看看是不是赐下几个教引嬷嬷给二皇子,好好教导一番。
张德妃赶紧抹去眼泪,对萧皇后跪拜道:谢皇后娘娘不怪之恩。
随即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又道:皇后娘娘大德,妾本不应辞,只是……昨儿回宫后,皇上就派人来传话,不日将送两名教引嬷嬷来清宁宫,说是要教导二皇子礼仪规矩,所以……萧皇后眼神沉静如水,淡然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可要好好教养二皇子,别辜负了皇上的拳拳心意。
是,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张德妃又磕了个头,便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回到她的座位坐好,小心地用手绢擦拭着脸庞上的未干的泪痕。
沈茉云敛目低垂,神色谦然。
真没想到,皇帝会选择这个时候给皇后没脸,看来,在二皇子的教育问题上,皇帝对皇后是非常不满了。
这也难怪,哪一个父亲会乐意看着自已的儿子被引向歪路的。
就不知道,以前是为了什么皇帝会默许皇后的所作所为?难道其中有另有隐情不成?柳贵妃微微勾起嘴角,道:皇上可真真是爱子心切啊!突然看向江充仪,充仪妹妹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吧?江充仪颔首浅笑道:贵妃姐姐好记性,确实快满四月个月了。
柳贵妃凤眼斜看过去:妹妹看上去弱不禁风,身子骨倒是好的很。
说来奇怪,咱们的萧婕妤,平日里怪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怀孕之后,三不五时就闹得要请太医,合宫上下被吵得草木皆兵,可真够排场大的。
萧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头疼,萧婕妤的胎弱得确实不寻常,不管怎么静养调补都还是只能得太医的一句话,胎脉羸弱。
她定了定神,并没有接过柳贵妃的话,而是道:两天后就是太后寿辰,萧婕妤安胎为上,此次就不用她前去寿康宫给太后贺寿,留在翠微宫就好了。
玉桃,你待会去萧婕妤那儿传个话,就说本宫说的,让她安心养身子,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给太后做寿礼,太后比什么都高兴。
是,娘娘。
玉桃上前一福,而后又躬身退到一旁。
柳贵妃却是听得脸色一变,就连高贤妃眼神也有些许不自然,朱修仪自是又羡又妒,江充仪……仍然是八风不动如山,其他人皆是神色不一。
沈茉云看在眼中,心里觉得十分有趣,这后宫的戏,真比舞台上的戏曲还要精彩。
两天后,寿康宫摆宴,你们可别迟到惹得太后不喜。
最后,萧皇后以这句话做了一个结尾,今日的请安才彻底结束。
是,臣妾告退!看着或娇媚或清纯或柔弱的宫妃退出大殿,萧皇后终于忍不住心中那团火,随手拿起一个紫金香炉往地上一摔,在华贵的地衣上面留下了一摊污迹。
孙嬷嬷,你说,皇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萧皇后恨恨地用右手砸向桌子,保养得宜的手指一片通红,语气愤慲委屈。
娘娘莫要急坏了身子,皇上只是,呃,只是担心二皇子日后会闹出笑话来,娘娘别放在心上……孙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得先安慰着萧皇后,深怕她急坏了身体。
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给我没脸,还要是因为张德妃和那个二皇子。
萧皇后急促地说着,胸口起伏不定,竟是真气得狠了。
孙嬷嬷只能道:二皇子又如何?您还有太子殿下呢,嫡庶之别,横竖是越不过殿下的。
萧皇后脸色一沉,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
当时是她的长子满周岁之日,东宫大摆宴席,还是太子的宇文熙在宴席上喜出忘外,竟是喝得酩酊大醉,让张氏趁机服侍之时得以近身,受了恩宠,从此随侍身边。
两个月后,更是被太医诊出她有了身孕。
她本来是想下手提前处理了张氏,可是在母亲的劝说下,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毕竟她已生下嫡长子,再挡着不让其他侍妾有孕,只怕宇文熙会不满。
于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张氏生下二皇子,只当是为长子积福。
后来,为了避免皇室骨血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得不按下心中的酸意和不满,向宇文熙进言,给了张氏一个名分。
可是到底,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根刺,所以她故意纵长二皇子的脾气,故意让他好逸玩乐。
多年下来,倒也颇见成效,只是没想到,这二皇子,竟是连她也不放在眼中了。
娘娘……孙嬷嬷见她这么久没说话,不由得担心地唤了一声。
萧皇后很快就回过神,闭了闭眼,道:本宫无事,不过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嬷嬷说得没错,无论如何,本宫都要护住太子周全。
孙嬷嬷掩去心底酸涩,欣慰道:娘娘能做如此想,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先是唤来秦允,对他说道:你弟弟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是掌事太监,进出宫门到底比我们便宜。
下次轮休,就去看看他吧。
谢主子。
秦允跪下来,正经给沈茉云磕了三个响头,表达他的感谢之意。
沈茉云一挥手,红汐拿着一个荷包递过去,塞到了秦允手中,这是主子给你的,收下吧。
秦允也不推托,向沈茉云道谢后就收下了。
这时,剪容进来了,说是皇上翻了长乐宫的牌子,让她准备接驾。
红汐奇怪道:两天后就是太后寿辰,皇上往年都是歇在昭明宫的,今年怎么会到娘娘这儿来?沈茉云懒懒一伸腰,道:谁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横竖是长乐宫的喜事儿。
红汐,让小厨房准备几道皇上爱吃的菜,再烫一壶菊花酿。
红汐抿唇一笑,忙退下去吩咐,顺便还拉上了剪容。
不多时,皇帝来到了长乐宫,沈茉云见这位爷眼神郁郁的,也不敢像往日那般玩笑说话,而是小心地伺候他用饭奉茶,就怕他那把火烧到她身上。
爱妃今日怎地这般乖巧?宇文熙揽过沈茉云,暂时将朝中的政事抛开,开始挑弄起怀中的美人。
沈茉云也就顺势依过去,天冷了,有个暖炉暖暖身子也不错。
她执起酒壶,倒了一杯色泽澄亮的酒酿,素手递至皇帝嘴边:妾在想着今新制的菊花酿呢,这酒入口绵滑,后劲却是辛辣,皇上尝尝?宇文熙低下头,就着她执杯的手势喝了一口,除了菊花的清香外,还有一股呛辣的热感从胃部烧了上来。
他略感吃惊,道:这酒倒是烈,往年品尝的菊花酿并无这等辣劲。
沈茉云笑道:这可是妾身从古书上查到的方子,特地吩咐人酿出来的,只有两坛呢。
若不是皇上来了,妾可舍不得拿出来。
爱妃真是多才多艺。
宇文熙边夸边喝完了一杯酒,示意沈茉云给他继续满上。
皇上喜欢就好,待来年妾身再多酿一点儿,皇上也能喝得过瘾。
沈茉云奉承道,反正又不用她自已动手,她只要下几道命令就可以了,既能哄皇帝开心,又能找点事儿做,一举两得。
宇文熙又喝了一口,不但没有咽下,反而扶住她的后颈,俯□堵住那微张的小嘴,将清香的酒液哺过去,呛得怀中的人儿忙伸手推拒着他。
咳咳,皇上……沈茉云推开皇帝,狼狈地呛咳着,灼热感一路从脸颊烧到脖子。
她是真的被呛倒了,模样又是这么狼狈,不由得略显委屈地看了皇帝一眼。
宇文熙却是轻笑起来,似乎被她这副模样逗得乐了。
皇帝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喜欢看人出糗。
沈茉云愤愤地想着,可惜她不能一脚将之踹开,还得不痛不痒地给他两拳,委屈多过泄愤。
过了一会儿,莹白如玉的手背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宇文熙这才抓住那只小手,弯□,将人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笑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爱妃这般好精神,今晚就好好陪朕渡过这深秋寒夜吧。
沈茉云假装娇羞地低下头,暗地里却是翻了个白眼。
皇帝这话也说得太假了,孤枕难眠?这世上,不管谁会孤枕难眠,这个人都不会是皇帝,他的床上,永远都不会欠缺女人的位置。
这边芙蓉帐短,那儿暮霭重重。
寿康宫中,萧太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上今晚歇在哪儿?回太后话,是长乐宫淑妃娘娘那儿。
恩。
明天你将我那串白玉十八罗汉手串送去昭明宫,就说哀家见皇后近日过于劳累,特地赏给她的,以慰其功。
太后淡淡地说着,面容不见有半分怒气或不满,你亲自送过去。
陆嬷嬷当即应了一声。
萧婕妤那儿,还是没有好转吗?萧太后想起翠微宫的情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可是她们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可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陆嬷嬷道:还是老情况,补品药材用了一箩又一箩,但太医说了,胎儿还是非常荏弱。
眼看下个月就是产期了,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会……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了。
萧太后更是紧抿着唇,冷着一张脸,道:不管如何,这个孩子一定得保住,哪怕……要牺牲,她!陆嬷嬷一凛,肃然垂手道:是,太后。
早产昨夜被折腾得狠了,皇帝被江喜唤醒之时,沈茉云还在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柔软的被子,翻过身又睡了过去,甚至连皇帝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又过了两刻钟,沈茉云才在红汐的叫唤下勉强张开眼。
娘娘,该起了。
恩?被人摆弄着清洗完身体,又漱了口,沈茉云这才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忍不住双手拍了拍双脸,让自已更精神一点。
皇上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沈茉云用手指勾起一点软膏,慢慢地涂抹在脸上。
红汐一边打开胭脂盒,一边说道:只是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顾娘娘,若是娘娘一直睡着,今日可以免了去昭明宫的请安。
今日梳的是反绾髻,沈茉云挑了一支七彩宝石玲珑簪子,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位置,最后还是让绿晶插在了右边,又嵌上几朵绢花,显得庄重而不失雅致。
走吧。
昨夜刚刚承宠,虽然累得很,不过为了别太招恨,还是乖乖去报道吧。
昭明宫的请安戏码一日复一日,要说今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太后派人送来了一串十八罗汉白玉手串。
众妃嫔心中跟明镜似的,太后这是表明立场,不管皇帝是什么态度,她老人家就是皇后的靠山,只要有太后在,皇后就是大齐皇宫内菀的六宫之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手串起的作用,当天晚上,皇帝就宿在了昭明宫。
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说什么,扔了一个银绽子给传信的太监后,便挥手让人退下了。
她则拿起一个镶金活扣玉镯戴在手上,细细观赏着,这是皇帝今天早上让人送过来的。
不得不说,古人的技艺,确实精细巧妙。
女人都爱珠宝首饰,她也不例外,估计皇帝也看出来了,给她的赏赐中通常都会有一两件精致的首饰。
半年下来,倒是积攒了不少珍品,长此以往,估计她以后可以去开银楼了。
素月走进来,上前一福,眼睛红红地道:主子,锦色额头的伤已经开始掉痂,医师说过两日就可以完全痊愈。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也没了玩赏珠宝的心思,道:你们多年相处,情谊深厚,你好好劝一劝她。
我记得,她是卖身进府的丫头,如果她愿意回老家,回府后娘自会放她出去,若是她愿意继续留在府中,娘也会自有安排,不会待薄她的。
素月道:奴婢明白,奴婢会好好劝她的。
沈茉云想了想,道:你让她好好打算一下以后的生活,等过了太后寿辰,我自会去皇后那儿回话,让她划去锦色的名字,放她出宫。
谢主子。
两日后,就是太后的寿辰,因为不是整生日,所以规模并不是很大,可是该有的诰命进宫朝贺及她们进上的贺礼,一点儿都没有减少。
太后坐在首座,皇后次之,下面是四妃、九嫔等,皆是按品级一一入坐,另一边,则是诰命夫人。
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充仪的肚子上。
至于萧婕妤,则是若有若无地被忽略过去了,毕竟是太后的寿辰,不好提起生病的人,免得带来晦气。
沈茉云的亲生母亲程氏坐在略靠前的位置,见到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让她放心了不少,之前担心二皇子之事会连累到女儿身上的心头大石,总算是落下来了。
程氏心情一好,这才开始专心致志地跟旁边的夫人套交情,不过心里已经在盘算下次进宫该说的事情。
太后信佛,所以今天进上的贺礼,就有不少观音、菩萨、经文之类的物品,各式各样跟佛家有关的东西,看得沈茉云眼花眼乱,很多是她连听都没听过的。
对比之下,她准备的贺礼只能说是平平,并无半分出彩的地方,太后听了,也只是淡淡地颔首,礼节上说了一句淑妃有心了而已。
沈茉云换上正式的九翟冠与大衫霞帔,大半天下来,虽然累,可是脸上还是得端着笑容,时时留意太后和皇后的问话。
宫宴中的饭食就是那么一回事,沈茉云勉强进了几口,意思一下圆了场就可以了。
宫妃和诰命领了膳,宫宴就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萧皇后见状,正想说几句话哄哄太后开心时,一名宫女匆匆走到她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话很短,内容却听得她心底一惊,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异样出来。
皇后,发生什么事了?太后问道。
萧皇后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忙向前微微倾身,小声说道:母后,宫女来报,萧婕妤突然动了胎气,太医已经赶去……据稳婆说,萧婕妤怕是要生了。
什么?听罢,太后脸色大变,下一瞬间她就想起自已此刻还在接受朝贺,于是手一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告这次的寿宴就此结束,让各人回各家去。
各位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那个宫女对皇后说了几句后,太后就急着要散场,看来是后宫的事儿了。
虽然有些急,不过宫宴确实是进入了尾声,于是夫人们起身,齐齐行礼,恭送太后和皇后离开。
从寿康宫出来,由于景福宫和长乐宫是在同一个方向,所以两位主人不可避免地并排走在了一起。
沈茉云不由得说起了刚才的事,我方才隐约听见,皇后娘娘说萧婕妤要生了,算算时间,不是还有一个月吗?真是突然。
高贤妃轻笑一声,道:太医说的,不过是个大概而已,哪能做准。
顿了顿,又道:太后如此重视萧婕妤这一胎,不管萧婕妤今晚能不能平安诞下皇子,这晋位是免不了了。
沈茉云听得心里一咯噔,高贤妃这话,听着是大有深意。
不想深究,她笑了笑,道:那就是九嫔之一了,看上太后和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说不定会是昭仪。
就像四妃以贵妃为尊一样,九嫔之首自然就是昭仪,然后随次递减,充媛为最末。
高贤妃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哼笑道:昭仪?妹妹要不要打个赌,可以晋为修容就已经是顶天了。
沈茉云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敢跟姐姐打赌,万一输了怎么办?高贤妃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妹妹这么谨慎,又生了一副玲珑心肠,难怪皇上疼你,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往你宫里送一份。
沈茉云对高贤妃笑了一下,随即沉默下去,不再接话。
很快就到了分岔路,两支队伍自然背道而行,沈茉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秦允,让人盯着翠微宫,有任何一点异动,马上报过来。
秦允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拐过一道弯,他就悄悄地离开了队伍,准备命人去打探消息。
消息回来得极快,沈茉云刚刚让红汐摘下头上的九翟冠,换下霞帔,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外裳,只着着单薄的内衣时,就听到了秦允的回话。
主子,翠微宫传出消息,萧婕妤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动了胎气,太医和稳婆已经赶了过去。
他们俱说,萧婕妤羊水已破,再不生下孩子,只怕会一尸两命,太后下了命令,让太医开催产药,一定要让萧婕妤肚子中的孩子平安出生。
翠微宫是这半年来后宫诸人重点关心的对象之一,所以发生了这种大事,打探消息非常容易。
动了胎气,那就是要早产了?沈茉云有点错愕地扬起一眉,再想起刚才高贤妃说的话,不由的说道:再去打探。
对了,皇上有没有去翠微宫?秦允答道:皇后娘娘已经使人通知了皇上,但是奴婢没有听说建章宫那儿有什么动静。
不过皇后娘娘现在倒是在翠微宫,太后则是派了陆嬷嬷在那儿守着。
知道了,下去吧。
沈茉云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去外面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秦允躬身一礼,轻轻地退了出去。
沈茉云披着外衣,让红汐等人帮她卸妆梳头,心里嘀咕道,今天晚上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失眠。
转了转被压得酸痛的脖子,沈茉云决定不去凑这一份热闹,准备回床上睡觉。
不过她还是叮嘱了红汐等人,如果真的发生了重大的事件,就一定要记得叫醒她,而如果只是一些关于萧婕妤的小事,就不用吵她,明天早上再告诉她也一样。
红汐听得有几分无奈,萧婕妤肚子中的孩子,原来在主子看来,只是小事一件。
无奈归无奈,但是沈茉云的命令,她只要听从并执行就是了。
就这样,沈茉云拖着疲累的身体陷入了沉沉的梦乡,睡得极为香甜。
一大清早,刚刚从好梦中醒来的沈茉云就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萧婕妤昨夜子时诞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抚养萧婕妤昨夜子时诞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沈茉云也是大吃一惊,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脑子里转了几圈,问道:真的是母子平安?太医没有别的说法?一个在娘胎就被各种药材这补那补的不足月婴儿,这样都还能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她就真怀疑自已是不是穿到了武侠或者修真世界了,而那名婴儿则是得到了高人传授的绝世好药进行洗髓易筋。
秦允笑道:娘娘聪慧,太医说了,小皇子目前虽无性命之忧,可是得用药细细调补,否则怕是活不过成年。
至于萧婕妤,此次生产大伤元气,三年之内生育会有些困难。
沈茉云听得直摇头,又问:母子平安这话,是谁传出来的?让她还真以为萧婕妤顺顺利利地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婴,没想到只是一句场面话。
秦允低头回道:是皇后娘娘当场说的。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却是问起另一件事:建章宫可有动静传出来?秦允想了想,道:从昨儿晚上到刚才,都不见有太监或者宫女前往翠微宫,想来皇上还没得到报信。
沈茉云听了,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一下,不予评论,因为没什么好说的,那么大的动静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医说话从来都是只捡好的来说,照刚才那话来猜测,这个小婴儿的身体肯定不是一般的虚弱,拼死拼活生下了个儿子,结果却是……沈茉云对剪容吩咐道:挑几样贺礼,一会儿送去翠微宫。
剪容福身应下,然后就匆匆离开房间,去库房挑合适的贺礼。
没过多久,沈茉云在更衣时,昭明宫就人通传,皇后免了后宫妃嫔今日的请安,还说萧婕妤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宜打扰。
待通报的人走后,绿晶问道:娘娘,还要继续更衣吗?不用去昭明宫请安,沈茉云可能更想睡个回笼觉,所以绿晶才有此一问。
沈茉云看了看那件鹅黄色宫装,挥手道:收起来吧,我再睡一会儿,待会剪容挑好东西后,你跟她去一趟吧。
多说些好话,不过也别待太久,送完礼回吧。
哎,奴婢知道了。
绿晶脆生生地应道,清爽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有好感。
沈茉云自是在红汐等人伺候下,又重新躺回床上补眠去了。
对于萧婕妤生下皇子一事,寿康宫率先赏下了一堆东西,然后是皇后的昭明宫,到了中午,建章宫才有反应,送了不少赏赐去萧婕妤那儿,接下来才是各宫的贺礼。
妃嫔产子,太后不可能亲自过去探望,就连见新生儿,也只能在洗三那一天。
皇帝和皇后则没这个限制,特别是皇帝,想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其他宫嫔也可随意探望,只是先前皇后有令,不得打扰萧婕妤休息。
因此,太后不能亲往,皇帝没出现,皇后也没来,其他妃嫔不上场,一时间,翠微宫还是同以前那般安静,除了婴儿的啼叫声,没有半分人气。
不管皇帝是什么想法,在小皇子的洗三礼上,萧皇后倒是一点都不吝啬,不少妃嫔都来了,礼节十分周全。
皇帝派人传话说国事繁忙,无法抽身,只让皇后全权负责。
这句话一出,不少人看向被奶娘抱在怀中的襁褓时,眼神都有着或明或暗的幸灾乐祸和讽刺。
刚刚出生就不得皇帝喜爱,这个皇子,就算是健健康康的,将来的前程,都是废了的。
太后倒是平静如常,甚至还关心了皇帝两句:皇帝自然要以政事为重,但切忌要保重身体。
一个洗三礼罢了,有哀家在此,委屈不了孩子。
请太后放心,奴婢一定一字不漏地将这话转告皇上。
江喜躬着身子,低头说道。
恩,去吧。
沈茉云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瘦弱的孩子身上,脸色腊黄,双眼紧闭,跟她以前见到的刚出生的婴儿相比,确实是不大健康。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就不知道太后看到这个一心盼来的孩子是这个样子时,心里有何想法。
因为太后在上面看着,洗三礼上,所有人都是挑着好话来讲,没人敢在这当头给太后添赌,一场仪式下来,气氛倒也热热闹闹。
太后看着被奶娘抱到她跟前的孩子,眉头轻轻一动,想起那天太医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叹,嘴上却是说:不哭不闹,脾气挺乖巧的。
说完,身边的陆嬷嬷拿出一个小小的金镯子递过去。
奶娘接过金镯子,又代小皇子蹲跪行了个礼,才站起身朝皇后走去。
母后说的极是,小皇子看上去真是乖巧得惹人疼。
萧皇后笑着说道,也让青果拿了一个银镯子交给奶娘。
等到一圈走完时,小皇子仍然睡得很沉,太后见差不多了,便摆架回宫,皇后则是带着一群人去内殿跟萧婕妤闲话几句。
萧婕妤的脸色也说不上好,比起之前的神韵容色,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看来这次生产,着实让她元气大伤,就不知是身伤还是心伤,或是两者皆有。
柳贵妃突然出声道:皇后娘娘,皇上可有说,小皇子让谁抚养?言惊四座,就连萧婕妤本来一脸衰败的神色都瞬间惊变了,她一脸惊惧地看着萧皇后,虽然儿子身体不好,但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一个当娘的会不想亲自教养孩子。
万一皇帝真的让人抱走她的孩子……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皇后淡然一笑,道:皇上只说要考虑几天,还没决定呢。
婕妤不用心慌,先坐好月子才是大事,可别在月子里落下病根,日后调理起来就麻烦了。
回答暧味不明,却让萧婕妤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只能勉强在床上对皇后行了半礼,道:妾知道了,妾一定会好好保重身子,绝不辜负皇后娘娘的心意。
四妃,包括刚才说话的柳贵妃,打心底都不愿接手这一个烫手山芋,若是皇帝让萧婕妤自已养孩子,那是最好不过了。
就是萧婕妤会因此晋位,可顶天了也是昭仪,怎么样也越不过她们。
唯有朱修仪,脸色就复杂多了,如果这个孩子是健健康康的,她倒是不介意接手。
,可是太医也说了,小皇子极有可能活不过成年,这么一个病秧子,真交到她手上,费尽心力照顾还得不了好,万一照顾出什么意外,她真是全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朱修仪心底不由得抵触起来,脸上眼中都带上了不情愿的色彩。
萧皇后不动声色地将屋内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嘴角一勾,安慰道:一切都有皇上和本宫在,你先别想这么多,易伤神。
恩。
萧婕妤激动地点了点头,就是儿子再不好,她也想亲自抚养。
江美人藏在人群中,眉宇间的慌乱一闪而过。
两天后,太后趁皇帝和皇后来寿康宫向她请安之际,直接说道:皇帝,萧婕妤诞下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立下功劳,这位分,总该提一提了吧。
萧皇后半垂着脸庞,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不动。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在太后紧迫的视线下,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母后开口,那就晋为充容吧。
江充仪也是有了身孕的,总不好越过她去。
太后顿了一下,点头道:既然你有了主意,就晋为充容吧。
那,小皇子是交给……宇文熙道:晋位后,萧氏就是九嫔之一,就交给她抚养吧。
这个决定太后还算满意:听皇帝的。
不过萧婕妤还在月子中,至于迁殿一事,等她出了月子再准备也不迟,皇后觉得呢?萧皇后含笑道:母后思虑得极为周全,待皇上的圣旨下来,我自会在上面加盖金印。
后宫妃嫔晋封,俱是皇帝拟诏下旨,皇后在圣旨上加盖皇后宝印,这道晋封的旨意才能真正起效,否则就是废纸一张。
一般情况下,只要这个皇后不是太没地位的,封妃的圣旨都会送过来皇后这儿,让她过目并盖上最后一道手续。
宇文熙还算尊重皇后,颁下后宫的旨意都会拿到昭明宫让萧皇后用印。
朕会让人安排的。
宇文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又道:再过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淑妃等人的册封礼就在年后一起办了,还有萧婕妤,到时一并办了吧。
萧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微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尚宫局和尚仪局早就在准备了,正想着过两日跟您说一声呢,没成想您先提出来了。
太后插嘴道:这也是宫中喜事,不妨办得热闹点,正好高兴一下。
萧皇后应道:是,母后。
宫中年节几天后,沈茉云见锦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亲往昭明宫求见皇后,将锦色的情况和她的要求向萧皇后述说了一遍,本来她还担心皇后会刁难她,不想她将来意说出后,皇后很爽快地同意了,当场就唤了尚宫局的人过来,吩咐她们划去锦色的名字,然后再调多一个大宫女去长乐宫。
沈茉云有点诧异,她没想到萧皇后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亏得她特地向皇帝开口求来允话呢。
不过想想也是,身为一国皇后,跟一个小宫女计较,扣着不放,那也太过份了,同时还能卖她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想通这一点,沈茉云也不客气,笑着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妾待会就让她来昭明宫给娘娘磕个头,聊表心意,还望娘娘不嫌。
萧皇后淡然笑道:磕头就免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宫女,淑妃要放就放,她这也要去计较扣着人不放的话,说出去不够让人笑话的。
堂堂国母竟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跟妃子较上劲,让皇上和太后知道了,难免会影响对她的看法。
沈茉云道:规矩总该如此。
从昭明宫回去后,沈茉云唤来锦色,素月也在一旁,她将刚才发生的事亲口说了一遍,又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不管是去是留,看在这一场情分上,有什么要求,趁我还能帮你做主,你就一并说了吧。
锦色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本来就是被大伯卖进府中,家中亲人早无,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奴婢愿意回府中继续伺候。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起来吧。
这两天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会素月会送你出宫门的。
素月早就双眼通红地站在一边抹泪了。
多谢姑娘大恩。
锦色边说边磕头道。
沈茉云听得也有些不好受,毕竟跟了她三年,她挥手让人起来,又叮嘱道:出宫那日,别忘了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磕头道谢。
是,奴婢知晓。
锦色自然知道其中关节。
等到了锦色出宫那天,天气明媚。
锦色先是拜别的沈茉云,然后又去了昭明宫向皇后谢恩,不过皇后没见她,最后还是在宫门外磕了个头以表谢意,这才在素月的陪伴下出了宫门。
而宫外,早就得迅的程氏也让管家娘子在宫门口等着。
管家娘子知道一些内幕,见到锦色不免安慰了一番,又跟素月说了几句,便让锦色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昭明宫里,萧皇后听得玉桃来报,点头道:淑妃一向谨慎,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让人捉住把柄。
玉桃道:娘娘真是看是通透。
萧皇后转过头,对青果说:让尚宫局的人过来,该商量一下册封礼的细节和小皇子的满月宴了。
是,娘娘。
萧皇后那日在寿康宫说的妃嫔册封礼早已在准备并不只是一句空话,尚宫局和尚仪局确实是早早就开始备下各项物什,只不过让皇帝提了那一句后,他们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对此事就更上心了。
特别是淑妃的祭告排场、仪仗,还有就是她的宝印,更是重中之重,就连萧婕妤的充容宝印,连带着也小心无比。
至于小皇子的满月宴,依太后的意思,就不大操大办了,本就身体单薄,再弄这么大的场面,没得折了小孩子的福祚,因此规格平平,并没有逾制之处。
在小皇子满月这一天,皇帝让人给小皇子上了序齿,列为三皇子,又下了旨,晋婕妤萧氏为正二品充容,一时间,让萧氏欢喜得不仅有些忘形起来。
皇帝与太后并没有久留,一个借口前朝有事,一个说身体不适,露面出了个场后就各自打道回宫了。
不过依例,皇帝今晚还是会宿在翠微宫,以示恩宠。
恭喜‘充容’妹妹了。
满月宴上,听完那道圣旨后,柳贵妃将那两个字眼咬得十分精准,尔后又笑道:还得恭喜皇后娘娘,好妹妹再晋一步,娘娘想必是喜同身受吧。
萧皇后道:萧婕妤晋位充容,亦是可喜可贺之事,本宫没想到还会有今天,到底还是皇上会心疼人。
说着,随口又赏了一些东西下去。
柳贵妃接口道:那也是有地儿让皇上心疼,可惜,日后充容妹妹再能惹人心疼,皇上也心疼不来了。
皇后还在,四妃已满,顶天不就是九嫔了吗?萧充容再想往上爬,就得先将上面的人扯下来。
萧充容一听,忙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妾哪敢做如此想,不过是看上三皇子的份上而已。
只要能好好照看三皇子,妾就心满意足了。
高贤妃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嘲讽,随即就低下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在场中人并无一人发觉她的异样。
张德妃笑着道:三皇子挺乖巧的,刚刚奶娘抱出来时不哭不闹,可是比当年二皇子的吵闹不休让人心疼多了。
朱修仪冷哼道:可惜,太医说了,日后得天天喝药呢!气氛陡然一冷,萧充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就连皇后也看了过来,唯有张德妃继续笑道:可到底是自已的骨肉,好好调养,总会养好的,宫里还能缺了三皇子的药不成?朱修仪别过脸,不再说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萧充容明明就跟她一样,是个不受宠的宫嫔,就那么几次,怎么就偏偏让她怀上了,而自已却是完全没有动静。
不过视线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沈茉云,她心里又舒服了,淑妃又怎么样,皇上喜欢又怎么样?进宫大半年还是没反应,估计也是个不能生的。
朱修仪恶毒地想着,巴不得沈淑妃也尝尝这种味道。
沈茉云感到下首的朱修仪看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多少纳闷了一下,她最近没惹到朱修仪,好好的怎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她?孩子乖巧点也不错。
我娘家的大侄子,从出生起就不怎么吵闹,安静极了,家中嫂子还差点以为他身体有问题呢,也是急得不得了。
沈茉云说着。
淑妃姐姐说得没错,您不知道,我娘家的侄女啊,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吵得所有人睡不着,还有……最近挺得宠的秦芳华接过话茬子。
是吗?真看不出来啊。
自然是真的……你一言,我一语,所有人开始讨论起刚满月的婴儿可能会有的反应,将刚才的尴尬圆了过去。
不给萧充容面子,也得给皇后和太后的面子不是,套句官场上的话,这两位可是她们的顶头上峰呢。
就这样,闲话了几句,萧皇后又安慰了萧充容几句,率先离开,其他妃嫔见到如此,便也起身纷纷告辞。
回去的路上,剪容压低声音对沈茉云说:奴婢刚才听寿康宫的姑姑说,皇后娘娘已经在准备各宫主子的册封礼,日期就定在年后,恭喜娘娘了。
只有祭过太庙,授以宝印,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妃子,否则,总会给人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沈茉云听了,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道:那可真是喜事一件了。
进入腊月,年关将近,除了皇后,各宫主子也变得忙碌起来。
皇后那里自是不用说,除了妃嫔的册封礼,还有过年祭祀、国宴安排、诰命朝贺等大事,还有寿康宫、建章宫两处的收拾,忙得萧皇后团团转。
至于后宫各处还好,按往年的份例发下用度,各宫各院的主子就可以自已收拾张罗,同时她们还要向太后和皇后进年礼,又要收宫外诰命的年礼,还有皇帝的赏赐,于是一拔又一拔的太监宫女不断地穿梭来往,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腊月二十九,宫中上下全部修整一新,贴上红色的对联和新的门神,看着十分喜气,宫女太监俱都多发了一套新衣和一个月的薪俸,人人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上了过年的喜悦。
虽然有些累,不过看着布置好的宫殿,沈茉云觉得累也值得,对于一个天朝人来说,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送旧迎新,每个人都想在新的一年有一个好的开始。
大年三十,沈茉云早早就起身更衣,换上正式的衣冠,身为正一品淑妃,她的花冠和霞帔都是有定例的,幸好她进宫没多久尚服局就已经送来了,上次太后寿辰她也穿过一次。
打扮妥当后,沈茉云在剪容和秦允的参扶下,坐上步舆,朝太庙赶去。
先是去太庙祭拜祖宗天地,皇帝在前面,后边跟着太后、皇后和太子,四人一起进了庙中祭拜。
而沈茉云等妃嫔,包括柳贵妃,以及二皇子、三皇子就只能跪在外面等候里面的人,不过三皇子太小,是只能由奶娘抱着代行礼。
至于宫中唯一有孕的宫妃江充仪,由于她的身子越发重了,萧皇后便免了她这一项,只待一会儿在大殿接受朝贺即可。
一个多时辰后,皇帝等人终于出来了,这时沈茉云只觉得身体完全麻木了,好在剪容扶了她一把,这才让她不当场失礼。
祭拜完后,太后打前,皇后领着一群妃嫔往大殿走去,按着品级一一坐下,接受各府诰命的行礼磕头,然后就是赐宴,夫人们领了宴,一起吃了顿饭,朝贺就算完了。
一大清早开始就这跪那拜,连杯水都时间喝的沈茉云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可怜朝贺结束后,还得再次前往太和殿向皇帝、太后、皇后行礼磕头。
这一回领的是家宴,桌面上摆了不少吉祥名儿的果品糕点,不过同样也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根本就吃不饱人。
一番折腾下来,沈茉云只觉得头昏脑涨,累得不行,再看看周围的人,脸色多半都有些倦色,就连坐在上头的皇帝,眼神也透出了一点儿疲惫的色彩。
至于太后年纪大了,神色早就透出了疲累。
领完宴,意思意思地吃了几口,太后便发话,让她们都散了,帝后二人带上太子,陪太后去寿康宫,进行守岁。
沈茉云回到长乐宫,所有的太监和宫女早就站在殿中,并成两列,待她一坐下,就依次上前向她磕头见礼。
饶是沈茉云再累再饿,这时候也只得继续端坐着,看着红汐和素月依次分发赏钱和荷包。
席面摆了上来,沈茉云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又是在自已宫里,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教养礼态,放开顾忌大吃特吃起来,心里暗暗发誓,明年,明年一定要先填饱肚子再去跪庙,绝对不要再像今天这么笨了。
饭毕,沈茉云对剪容她们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别忘了今晚还要守岁。
是。
齐齐应了一声,只留下素月和红汐,众人纷纷下去用饭休息了。
守岁也不是真的让人一夜不合眼,只守着过了子时,就可以去睡了。
子时一过,外面腾然升起了烟花,还有各式鞭炮,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安静下来。
到了年初一,沈茉云仍然是一大早起来梳妆更衣,去跪庙再到接受朝贺,然后又是领宴,回来后还是一番见礼恭贺。
到了年初二,虽然可以清闲下来,不过还是得继续赶早去昭明宫给萧皇后请安见礼,然后领着去寿康宫见太后。
出了十五,宫中的各项活动才慢慢地停下来。
正月二十,剪容一大早就捧着她的九九翟冠与霞帔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今天是她的正式册封礼,半点含糊不得。
幸好程序虽多,可还是比过年的时候轻松一点。
先是祭告了祖宗,然后由沈茉云领头,其下是萧充容、秦芳华等一干新宫嫔,向帝、后二人磕头行礼,到了这里,她的礼节就完了。
下面就是朱修仪等宫嫔来长乐宫向她进贺,看着满屋的女人笑着向她行礼道贺,沈茉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女人们总是执着于那个位置,这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让人很难抗拒。
今日行册封礼的宫嫔不少,所以沈茉云闲话了几句,就将她们打发走了。
等人走后,沈茉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走进内室,一个锦盒就摆放在案桌上,她上前打开,大红的绒缎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纯金宝印,底面正刻着她的品级和妃位。
沈茉云看着宝印,右手轻抚着那凹凸不平的字体,微微一笑,终于,正名了。
赐死尚宫局新调来的宫女叫做晚夏,模样甜美,双眼水灵,看得就十分讨人喜欢,一身掐牙青缎宫女装束被她穿出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可掬来。
沈茉云待她见完礼后,便让剪容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事情。
对于新来的宫女,她就随口吩咐了一句:这些天先看着点,别让她到处乱走。
哎,奴婢知道了。
素月应下了,又有些小心地说:要不要让她去后面负责一些擦洗的活儿,奴婢担心……沈茉云摇了摇头,道:没有必要,毕竟是皇后让人选送过来的,做得太过不好,小心点就是了。
后为因为过年和册封礼的事,忙得沈茉云一团乱,也就忘了晚夏的存在,直到出了正月,她才想起这个人,便问素月:那个叫晚夏的,可还使得?素月笑道:活计挺利索的,奴婢瞧着,倒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应该不是其他宫里的人派过来的。
沈茉云微惊:难得你会夸人,看来晚夏还挺得你喜欢的。
想了想,又道:不是其他人弄过来的就好了,免得像杜安那样,搁着这么一个人在这儿,真是吃睡都不安乐。
素月附和道:是啊,没想到跟杜安接头的竟然会是那位主儿,真是出乎奴婢的意料。
杜安被送回尚宫局后,没多久又去了另一个丽仪那里,查下来后才发现,背后安排的人居然是来自景福宫。
沈茉云想起萧充容产子那天高贤妃说过的话,皱起了眉头,道:虽然不知道景福宫那边儿的意思,不过现在来看,她应该不是冲着长乐宫来的。
既然杜安送走了,这事就抹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是。
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八卦道:主子,您说萧充容和高贤妃,这两人是不是有私仇?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在后宫的女人,谁跟谁是没有私仇的?不管这些了,好不容易出了正月,可是天儿还是那么寒,叫小厨房弄个炖羊肉吧,正好给皇上去去寒。
今天皇上翻了长乐宫的牌子。
素月点了点头,正想说话,秦允却是匆匆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皇上身边的人来传话,说皇上今儿不来长乐宫了,让娘娘好生歇息,改日再来看您。
此话一出,沈茉云和素月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沈茉云更是直接问:发生什么事了?皇上现下在哪?秦允道:皇上去了翠微宫,皇后娘娘也去了,隐约是,三皇子出事了。
三皇子?沈茉云反问道,她有些迷糊了,怎么又跟三皇子扯上关系呢?自打从娘胎落地,短短四个多月,三皇子的药汤就没断过一日,太医五日一请脉,药方子更是时常更新。
那个架势,看得她这个成年人都有些悚。
可这么个折腾法,也从没见皇帝有什么特殊关照,就是太后,明面上也是淡淡的,反倒是萧皇后,三不五时地唤太医到昭明宫过问三皇子的身体。
今天这一出,又是谁唱的戏?沈茉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其中的关键,于是道:先盯着那边吧。
是。
秦允见她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便躬了躬身,奴婢告退。
去吧。
沈茉云挥手道。
素月等秦允出去后,才转过头说:主子,这炖羊肉,还要备上吗?沈茉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当然要备上了,皇上不来,本宫就不吃饭了吗?让他们炖久点,我喜欢软烂一点的。
皇帝每次来长乐宫,她都得迁就他的饮食习惯,总是吃不饱不说,还得小心讨好他,偶尔闹个胃疼更是常有的事。
其实若是可以,她倒是只希望皇帝只来这里跟她XXOO,晚膳最好就免了。
行,奴婢这就去吩咐!爽利地应下了。
到了晚上,皇帝歇在昭明宫,不过翠微宫发生的事儿,各宫主子还是没有探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至少沈茉云没有收到进一步的消息,只是知道昨日太医又去给三皇子看病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皇后倒是先说开了,婕妤赵氏昨日意图谋害三皇子,证据确凿,伤害皇室血脉,罪不可赦,今已被贬为庶人。
此等大罪,本应下狱问斩,不过看在赵氏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皇上赐了她三尺白绫,给她留了个全尸,也算是全了这一场情份。
一言既出,语惊四座。
惊讶之下,原本还想嘲笑淑妃昨日被翻牌子却又让皇后将皇帝请去昭明宫的妃嫔们,也歇下了这个心思,只顾着一心消化皇后的话。
赵氏已死,那么三皇子呢?是不是已经……沈茉云当即不受控制的倒抽了一口气,听皇后刚才话中的意思,昨天晚上,赵婕妤就已经……她下意识地留意了一下,萧充容并没有来,可能是在翠微宫照顾三皇子分/身乏术。
这时,高贤妃突然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昔年的姐妹,怎么就会做下这等糊涂大事呢!皇后娘娘,赵氏既已伏诛,那三皇子现在如何?萧皇后特意看了高贤妃一眼,淡然笑道:幸亏发现及时,并无大碍,萧充容正在照看三皇子,本宫便免了她今日的请安。
高贤妃一笑,道:皇后娘娘贯会体恤人的。
萧皇后并不理会,只是神色淡淡地说:赵氏谋害三皇子一事,皇上已经赐下白绫,此事已了。
你们回去后约束好自已宫里的人,日后再让本宫听到有人拿这事来说嘴,一律宫规处置。
是。
众人起身,齐声应道,待皇后挥手后,这才又重新坐下。
虽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快就给了一条白绫,看来是皇帝有心结果赵婕妤了。
坐下后,张德妃率先打破了沉默:说起来,充仪妹妹的产期是在下个月吧。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江充仪,只见她矜持笑道:德妃姐姐记挂了,太医说了,还有半个多月。
萧皇后皱眉看着江充仪的肚子,道:也就那么几天了,打明儿起,你的请安就免了吧,好好在宫里养着,没得在路上出了意外。
太后那儿,本宫待会就替你求个恩典。
万一在昭明宫发生一点儿不对,她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三皇子的体弱已经让太后对她有些不满,江充仪这一胎可不能再出事,否则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她?江充仪急忙推托了几句,最后实在推不过,加上又是惯例,最后还是应下了。
萧皇后点头,又道:你这是头一胎,东西可有备下,稳婆和嬷嬷可选好了?怀着龙胎的妃嫔,只要没有什么国仇之类的特殊因素,从来都是让下人们小心照看的主儿。
就是十恶不赦的罪妇,但凡怀着孩子的,也得先生下来再行刑,更别提是宫中妃嫔了。
尚宫局的人不是笨蛋,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江充仪那里该有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缩水,于是答道:劳娘娘费心了,一切已经备好,并没有短缺。
不少妃嫔都有些羡慕地看着江充仪的肚子,想着自已什么时候也能怀上一个,哪怕是个公主,将来在宫中都是依靠。
至于低位分的妃嫔,想想就算了,她们承宠后那碗汤药是免不了的。
不过现的正三品的位置上又空了两位,她们努力一下,想爬上去并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哪天皇上就免了汤药呢,萧充容不是就这么得了皇嗣吗?沈茉云微微低着头,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孩子啊……赵婕妤身亡一事是个迷,这么快的速度就赐死,要说不是皇帝的意思都没人信。
几日后,程氏进宫,沈茉云才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娘,您是说,赵家被抄家,成年男子一律秋后问斩,女眷充入官奴籍?沈茉云听得直瞪眼,官奴籍,那可是贱籍啊。
一般来说,这种充入官奴籍的女子,说得直白点,就是官/伎,还是不能赎身的那种,一直都得在楼子里待到死为止。
这……怎么会?太突然了!曾经千娇玉贵的大家闺秀,沦为官/伎,除了感概一句世事无常,沈茉云还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
程氏当初知道时,也吓了一跳,赵家也是大族,突然间倒得没声没息的,夫人之间的往来是有一些风声,可是没人会想到会这么快。
她靠近女儿压低声音道:我听老爷说,赵家,是前太子的心腹,今上登基,对先太子一派官员都是打压,所以赵家这一出,并不算是意外。
当今的萧太后是先帝继后,皇帝是太后所出,自然也是嫡子,可是在他之上,还有一个元后所出的嫡长子。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嫡出的皇长子会百分百没有意外地在先帝百年后继承皇位,可是后来等到的结果却是太子被废,并被先帝囚禁在京城西郊皇家别院。
连番打击之下,废太子两年之后郁郁而终,只留下一子二女。
此时,还是七皇子的宇文熙则开始慢慢进入朝堂,最后得到先帝信任立他为东宫太子,并在最后登基为皇。
宇文熙登基后,倒没亏待废太子的子女,不但追封废太子为恪亲王,还给了他儿子一个郡王爵,两个女儿也封了郡主嫁出去。
沈茉云对朝政不熟,但多少也猜得出来,废太子那一派官员,当初肯定没少给宇文熙添赌,而且废太子还有一个儿子,说起来,也是正统。
在古代,嫡庶之别,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虽然皇室是最挑战这些礼法的地方,但是很多时候,还是逃不开这些桎梏。
在士大夫的眼中,有嫡子在,就没你庶子的事。
宇文熙能够顺利被立为太子,估计那个嫡子的身份也起了很大作用。
想到这里,沈茉云不免有些郁闷,明明她的孩子可以是嫡出,现在莫明其妙被降了一等,想来心里就不舒服。
程氏自是不知女儿心事,只是继续道:还好沈家一直不参和皇家的事,虽然当时得罪了一些人,不过现在看来,未尝不是好事。
赵家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心里有个底,别乱了分寸。
茉儿,你在宫里,可要好好的,娘也不求你如何,平安就好。
说到最后,她不禁眼眶泛红,从小到大都是娇养着的女儿,一朝送进宫里,生死福祸皆不知,怎能让她不挂心。
沈茉云听着也有些不好受,忙拿起帕子替程氏抹去泪水,强笑道:我如今不是挺好的吗?您就不用替我担心。
对了,爹爹身体可好?还有大哥二哥,他们怎样?程氏很快就收拾好自已的情绪,她也只是一时激动罢了,一一回答刚才的问题。
一问一答间,时辰也差不多了,程氏赶紧捉住最后一点时间,拉着沈茉云的手,低声问:茉儿,你近宫快一年了,可有消息?沈茉云摇头:还没呢,这事儿急不来。
程氏急了:哪能急不来呢?对女人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会不会是你的身子……沈茉云嘴角一抽,截过程氏的话,道:娘,我的身子好得很,您就别担心了。
新婚一年无孕的夫妻多的是,再说了,皇帝又不是天天跑她这儿,一个月能有六七次就算不错了,她总不能去往外发展吧。
可是……程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让进来的剪容打断了,原来会面时间已过,程氏该出宫了。
娘好好保重身子,还有爹爹也是。
沈茉云笑着说道,亲自送程氏到了长乐宫的宫门,最后才在程氏的再三劝说下回去。
沈茉云接过素月递来的红枣茶,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算算时间,这几天正好是她的危险期,要不要想办法勾得皇帝过来几趟。
行了册封礼,宝印也有了,这个时候要孩子,应该可以了吧。
素月身份不同,她刚才在内室伺候,自然听到了程氏最后说的话,她不由的道:主子,皇上来咱们长乐宫的次数不算少,您怎么就一直没消息呢?要不,请太医来给您瞧瞧身子?开个方子补一补?沈茉云却是笑道:太医五天一次平安脉,你让人家是白看病的。
太医说了,我的身子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无孕,只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这种事情哪急得来的。
这年代对女子的生理周期并不如后世那么了解,导致很多人都以为月事过后才是最佳的怀孕时间,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
所以她只要算好时间,勾得皇帝多来几次就可以了,这样既不惹眼也不会引来嫉妒。
素月听到她这么说,一时无法,只得闭嘴不谈。
赵婕妤被赐三尺白绫一事,很快就淹没在万物复苏的明媚春光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至于谋害三皇子,不管赵婕妤是不是真有做过这种事情,皇帝金口一开,那么所有人就得相信她是有做过的。
半个月后,江充仪平安产下一子,妃位已满,无可再晋,于是皇帝便大肆赏赐一番。
宫中上下都看得出来,这个新出生的四皇子,很得皇帝喜爱,因此洗三礼上,众妃嫔对四皇子是夸了又夸,皇后还是一派雍容,给四皇子的礼和三皇子的一样,并没有显得偏颇。
怀孕三皇子的满月宴后,没多久就是皇后千秋。
到了那一天,昭明宫大摆宴席,各级诰命进宫朝贺,场面极为热闹。
沈茉云按着品级,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然后就是在昭明宫当摆设,看着诰命们对萧皇后的奉承和讨好。
说不上委不委屈,这一天,就连一向强出风头的柳贵妃都收敛了她的光芒,跟着静陪末座。
连柳贵妃都这样了,沈茉云就更不觉得自已多应该去愤恨不满了。
沈茉云用手绢擦了擦额际的冷汗,一大早就端坐在这里,各种胭脂香味混杂在一起,弄得她很不舒服,胸口闷闷的。
她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清香的味道冲散了一些空气中的甜腻,让她觉得舒服多了,但还是觉得很累。
高贤妃见她脸色苍白,不由问道:淑妃妹妹,你脸色很不好,可是累着了?要不要跟皇后娘娘回禀一声儿,先去后头的耳房歇歇。
沈茉云勉强笑了笑,道:许是这屋里人多,闷得人心口发慌,我坐一会儿就好,就不用打扰皇后娘娘了。
她可没胆子在今天给萧皇后添赌,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高贤妃这才不说话,又转过头跟张德妃聊了起来。
宴席还是那么一回事,沈茉云看着碗中的长长的寿面,皱了皱眉头,实在没胃口,可是皇后赏下的寿面,不吃又不行。
她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送入口中,强忍着反胃的冲动,随口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又吃完了被用来做佐料的姜丝,这才感到胃部没有那么造反。
不过剩下的面条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幸好只是一个象征意义的赏赐,像沈茉云那样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她的异状倒没有引来任何注意,只除了江充仪看了她一眼。
江充仪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随意撩起了几根面条慢慢地吃着,心想淑妃这个反应,看上去跟她那几个月倒是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怀上了?若是真的话,今天这个场合,也够她受的了。
江充仪再度抬眸,看向坐在中间首座笑得端庄得体的萧皇后,而后神色平淡地垂下眸子,平静得一如既往。
一刻钟后,江喜带来了皇帝的圣旨,所有人跪下接旨,沈茉云也例外,那道圣旨不外乎是褒奖皇后的劳苦功高,还有那一串长长的礼单,听得人头昏脑涨的。
好不容易撑到回了长乐宫,沈茉云立即大吐特吐起来,吐到最后,连胃水都吐出来了,嘴里全是苦味,看得红汐等人心惊胆颤的,送水递帕子拿衣物,忙得不可开交。
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素月急得就要往外冲,还是被红汐拉住了。
不……沈茉云忙唤住素月,声音嘶哑,剪容递上一杯蜂蜜水,她接过一口饮下,甜甜的汤水滋润了生疼的喉咙,流入胃部,没刚才那般难受了。
可是您……素月仍然是一副焦急的模样。
红汐道:素月,你别急,先听听主子的意思。
沈茉云缓缓吐了一口气,接过绿晶手中的湿热帕子抹了抹脸,这才道:没事了,只不过今日人多,脂粉味又重,这才让我闷得恶心,不用惊动太医。
剪容却是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态,揣测道:娘娘这几日食欲不振,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恕奴婢失礼,娘娘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小日子都没来,您可是……有了身孕?红汐和素月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
沈茉云皱了皱眉,她的月事一向准时,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再加上最近的身体情况,怀上的可能性很高。
想到这里,她道:过两天就是请平安脉的时间,两个月,太医也应该可以肯定了,到时候再问个清楚便是。
剪容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那奴婢就先做主,将一些不适合娘娘此时该吃的食物剔出这个月的菜单。
沈茉云道:行,你去忙吧。
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不拘什么,都弄点过来,刚才在昭明宫吃不下东西,回来吐了一轮,倒是觉得肚子饿了。
剪容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说着,就行礼退下了。
素月见她脸色倦怠,上前两步问道:主子,奴婢扶您进去躺一会儿?沈茉云觉得躺躺也不错,可能真的是有了,她现在感到特别累,也就没有拒绝素月的提议,让素月和红汐扶她回内室休息。
进到内室,两人一起伺候沈茉云更衣,不过红汐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还是沈茉云发现了,便问: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红汐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奴婢是有事要跟主子回报,只不过您的身体……沈茉云现在是需要休息多过处理事情,她是担心沈茉云的身体状况。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一声,道:不过有些累罢了,睡一觉就好的事,哪有这么夸张。
说吧,是什么事儿?素月见沈茉云暂时没有睡觉的打算,便退出房间,没一会儿又回来,手上却是端了一碗参汤。
她将碗递过沈茉云,道:主子,先喝点参汤,暖暖身子,慢慢再听红汐说也不迟。
沈茉云恩了一声,捧着碗喝了几口,示意红汐说话。
红汐见状,也不赘言,道:是关于晚夏的。
奴婢发现,这几天,她经常溜出长乐宫,时常不见踪影。
奴婢本以为她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跟了她两三回,发现晚夏一有空就会在御花园打转,可是又不见她跟什么人接头,只是偶尔和一些太监问候几句,奴婢问过了,谈话内容并无特别之处。
她深深蹙眉:奴婢觉得晚夏有古怪,主子您又……主子要不要回了皇后娘娘,将人送回尚宫局?沈茉云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反倒是素月,吃惊地瞪圆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是做完了活才出去,还是偷溜出去的?沈茉云问道。
红汐想了想,道:是做完了活计才出去的。
沈茉云微微点头,道:那就先别急着送回去,让人盯住她的一举一动,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即报过来。
红汐点头:是,奴婢省得。
素月此时才出声骂道:平时闷声不出气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包藏祸心的。
主子,还是送回去吧。
沈茉云还是摇头:不急。
见素月还想说话,于是一摆手,我累了,想休息。
红汐给素月递了个眼色,后者不甘不愿地闭上嘴,跟着一起上前伺候沈茉云躺下。
两天后,太医的常例请脉中,终于确定了淑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林太医笑着对屏风后的女子拱手说道:恭喜娘娘,下官这就去给娘娘开方子,娘娘请安心,您的身子调养得很好,脉象沉稳有力,想来只要好好安胎即可。
沈茉云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道:有劳林太医了。
素月,替我送送林太医。
呵呵,不敢不敢。
林太医谦虚地说着,还是在素月的恭送下离开了长乐宫,他还是回去向上峰报告这件事,然后就是遣人通知皇帝、皇后以及太后三人。
昭明宫和寿康宫的反应尚不得而知,不过建章宫那儿倒是第一个有动静的,皇帝亲自去了长乐宫探望淑妃。
沈茉云照旧站在殿门口,一见到宇文熙就拜下见礼,反观宇文熙没等她跪下去,就将她扶了起来,有了身子,就该小心些,别跪来跪去。
太医怎么说?几个月了?沈茉云抿唇一笑,任由皇帝带她进去里面,边走边回道:两个月了,太医说妾身的身体很好,脉象稳定,只是不能太过劳累。
宇文熙看着眼前在几分羞涩的女子,再想到她肚子里的胎儿,心里柔软了几分,道:想吃什么就尽管开口,别拘着自已,给朕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幸好没说是皇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沈茉云嘀咕了一下,然后扬起笑脸,道:谢皇上关心,妾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已。
宇文熙转过头吩咐江喜,今晚朕就歇在长乐宫,晚膳就摆在淑妃这儿。
是。
江喜躬身答道。
沈茉云却是愣了一下,急急道:皇上,妾恐怕不能伺候皇上,您还是去其他姐妹那儿……这回是真的赶人,她再没常识也知道,怀孕前期最好不要行房,否则胎很难坐稳。
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帝不会重口到连孕妇都不放过吧。
宇文熙听得笑了起来,他刮了刮她的鼻尖,道:想什么呢?朕岂是那种人,朕今晚只想陪陪你而已。
沈茉云被笑得脸红,闹笑话了,哼哼说道:谁让您不说清楚,再说了,您来这里不都是……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宇文熙听得又是一笑,朝江喜递了个眼色,江喜马上意会地让人去传膳。
宫女双手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菜肴,在暖阁中穿梭来回,掀开银盖,食物的香气很快就萦绕了屋内,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茉云照旧先给皇帝布菜,正当她拿起雕花银柄长勺盛汤时,一双纤细洁白的素手已经捧着一只青花白底瓷碗递到了她的眼前。
沈茉云怔了一下,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竟然是晚夏,她正神情恭谨、眼敛低垂地站在桌边,发间插着一朵半盛开的芍药,灯光下,更是衬得粉颊如花。
☆、无题沈茉云回过神,下意识地扭过头朝皇帝看过去,只见皇帝正在被江喜伺候着擦拭双手,正准备用膳,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美人如玉。
她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舀汤,然后示意晚夏端到皇帝面前,一旁的素月和红汐看得俱是眉头一跳。
晚夏端着青花瓷碗过去,纤白的手指衬着碧绿的花色,显得格外清艳,轻轻一福,声音低媚柔婉:皇上,请用。
说着,将那碗汤放在了皇帝面前的桌子上。
宇文熙并没有理会晚夏,而是看着其中一个小碟子笑道:爱妃如今的口味倒是变了,朕记得,你以前可是一点儿酸都沾不得。
沈茉云顺着宇文熙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碟腌酸梅,剪容怕她胃口不佳,特地为她准备的。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妾近日没什么胃口,加上天儿热了,剪容便找了一些酸甜开胃的果子给妾食用,效果倒还不错。
皇上可要尝个鲜?她不过随口一提,宇文熙却是当即点头道:江喜。
江喜马立即上前用勺子舀了一颗圆滚滚的腌酸梅放到皇帝身前的空碗,宇文熙夹起酸梅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的酸味当场让他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咽下去后,评论道:真酸!沈茉云对素月一点头,素月立即端上一杯茶水给他,让他过过酸味。
她则笑吟吟地说:看来皇上是受不了这个酸味,还是换一道菜吧。
宇文熙喝过茶水,这才觉得好受些,他放下茶盏,一抬眼就看到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沈茉云,又想起她正在为自已孕育孩子,看着她有点消瘦的双颊,不免心疼地说:朕看你这几日清减了许多,恐怕就是肚里的孩儿闹的。
这个四喜丸子不错,爱妃尝尝可喜欢?说完,竟是不让人伺候,亲自动手夹了一颗肉丸子给她。
谢皇上。
沈茉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受宠若惊地接过,一年多了,从来都是她给皇帝舀汤夹菜,这还真是头一回,皇帝主动夹菜给她。
不管宇文熙这个举动有几分是临时起意,又有几分是真心,多少都让她的心中有些不平静。
这个羊肉也不错。
皇帝又给她夹了一块炙羊肉。
谢皇上。
沈茉云说着。
食不言,接下来两人倒是安静地吃起饭来,没有再说过话,暖阁里只听到碗勺相撞的声音。
宫女太监默默地伺候着,同样没人敢出声,青花瓷白底的汤碗被搁在一边,从热汽腾腾变成冰冷。
晚夏一人尴尬地站在皇帝旁边,皇帝根本没有正眼看她,淑妃更是当她是透明人。
原本娇嫩艳色的脸颊,此时正青白交接,晚夏无措地看着他们,这跟她原先预想的画面不一样。
用完膳净了手,宇文熙此时才发现晚夏,见她愣愣地站着不动,不由得笑道:看着还有几分灵气,就是动作不够利索。
爱妃有孕,一切需得小心,这丫头看着挺笨手笨脚的,朕让尚宫局再拔两个好的宫女过来?晚夏听得脸更白了,沈茉云笑道:这丫头平日还不错,许是今日头一次见到皇上,心下畏惧,这才失了分寸。
妾身边的宫女够机灵了,多个性格木讷的丫头,看着也新鲜。
宇文熙想起了朝中那些狡滑如泥鳅的官员,每每让他发作都能找出一堆借口,关系错枝繁杂,不禁点头道:笨一点的下人确实是好使唤一些,就依爱妃的意思吧。
是,皇上。
沈茉云柔声应道,眼光一扫,瞥到脸色苍败如雪、容颜失色的晚夏时,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勾。
两人被簇拥进内室,各自梳洗睡下自是不提。
茶水间,素月正在给小火炉加碳看火,免得半夜火熄了,到时候主子们想喝热乎乎的东西就没地方热了。
正忙着,晚夏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茶壶,走了进来,看见素月在此,脸色微微一变。
素月可不会客气,当即讽道:你不是要去上赶着伺候皇上吗?怎么还来咱们这里?晚夏低头小声道:我担心娘娘晚上会口渴,所以想弄点白开水,待它慢慢兑凉。
素月扬起一眉,一脸鄙夷:这里可不敢劳烦你,有我就行了。
开玩笑,这入口的东西她哪敢再让晚夏经水,沈茉云如今又是这种情况,更得十二万分小心。
晚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素月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茶壶,挥手道:没你的事了,去忙其他的吧。
一副赶人的口吻。
晚夏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可是又不敢跟素月争吵起来,只得默默地离开了茶水间,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之类的寥寥数句骂语,再想起刚才那些宫女太监的眼神,她不由得越走越快,紧紧地咬着下唇,这才勉强控制住颤抖的身形。
这副光景,正好被转弯经过的一个人看到了。
第二天,沈茉云伺候了皇帝去上朝后,这才轮到她梳妆打扮,然后带上大队人马去昭明宫,人人神色肃然,像是赶赴战场一样。
至于晚夏,她倒没有特别为难,直接就丢给剪容去处理了,只吩咐一句,别让晚夏再出现在她面前。
皇帝找女人,她肯定没有资格去管,但是至少,不要在她面前恶心她。
沈茉云来到昭明宫时,不早不晚,随着小太监的唱名,她一进殿中,气氛肃然一静,不少探究夹带妒忌的目光朝好这边看了过来。
无视这些花花绿绿的眼神,她径直上前,照往常一样向皇后下跪见礼。
萧皇后仍然端坐在上座,待她行完礼后才挥手叫起,道:淑妃有了身孕,以后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坐吧。
沈茉云福了福身,道:谢皇后娘娘。
然后起身往她平常的位置走去,坐了下来。
朱修仪轻笑一声,眼中有着毫不掩藏的妒恨,道:还没恭喜淑妃姐姐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怀上了龙胎,日后啊,一定会为皇上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江充仪低下头,轻轻地咳了一下,心想在宫中打滚多年的朱修仪,道行是越修越回去了,这话前话后挤兑人的意思,明显得连三岁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混成九嫔之一,压在她前面,不够让人郁闷的。
其他人听得也是脸色各异,沈茉云却是笑了一下,道:那就承修仪吉言了。
生男生女早就已经注定了,现在想什么都是白想,因此沈茉云是真的很淡定。
停了停,她又道:我相信修仪妹妹很快就能为皇上添个小皇子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忍不住低下头,掩去唇边的笑意,宫中谁人不知,朱修仪早就失宠了,皇上现在根本就不去她的宫中。
说句不好听的,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朱修仪本事再大,一个人也生不出孩子来。
你……朱修仪一听,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差点一拍桌子冲沈茉云破口大骂了,还好她身后的宫女反应够快,及时扯了扯她的衣摆,唤回了她的理智,这才没在她皇后面前成功骂人。
这可是大不敬。
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和本宫都会喜欢的。
萧皇后淡淡地说着,然后眼中关切地看向沈茉云,道:怀孕前三个月是最难受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尚宫局先紧着你长乐宫的要求。
这是想将她推到风尖浪口吗?沈茉云想归想,嘴里却是没有拖延地说: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都是妾的过错,宫中份例已经够使了。
萧皇后点头道:你一向知礼,本宫是知道的,只是你有了龙胎,自然跟平时不同,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之前的江充仪怀孕可没见皇后这么看重过,而萧充容是有太后撑腰,自是不同。
一时间,有好几个绷不住的妃嫔已经向江充仪看过去了。
难为江充仪还是一副不动如山到底的架势,让沈茉云佩服不已,同时心中又更加警惕了。
这份隐忍及心性,江充仪肯定不像外表那般温婉。
这时,又有几位妃嫔进来相继给萧皇后请安,到了最后,竟是柳贵妃来得最迟。
张德妃此时笑道:淑妃妹妹有了身孕,还能早起伺候皇上去上朝,还能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贵妃姐姐,倒是比怀孕的妃嫔还要金贵,这么晚都没见到她身影呢。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有点想分辩,可这话又不好说。
皇帝昨晚在她那儿是纯睡觉,可是从张德妃口中说出来,感觉就像是变了个调似的。
可是这种话题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沈茉云只得笑笑,保持沉默。
萧皇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道:贵妃宫里昨日宣了太医,说是感染了风寒,生病了,来晚些也是情理之中,本宫没那般不近人情。
可不是,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会休贴人了。
江美人忙接口,免得冷场。
众人说说笑笑,大部分话题都是围绕着淑妃的龙胎,表面上看,气氛倒也融洽。
到最后,柳贵妃还是没出现,只是派了一个宫女前来告罪,说是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后,特地请假告罪不来。
前言尚在,萧皇后自是允了,还让宫女代为传话,让贵妃好好休养,并赏了一些药材过去,然后就让众人散了。
太后和皇后的赏赐第一时间就送到了长乐宫,皇帝的则是稍后,不过就质量和数量来讲,却是皇帝那一份独占鳌头,到了半下午,其他宫中的贺礼几乎一个不落地送了过来。
皇上对娘娘真好,瞧瞧这人参,整须整尾的,恐怕就是昭明宫,也难找到这么好的参呢。
素月掀开其中一个盒子,捧到沈茉云面前欣喜地说道。
盒子里装放着通体莹白的整须人参,确实是珍贵,因此沈茉云微微点头:收起来吧,放好了,说不定以后有大用。
哎,奴婢晓得。
素月笑着盖上盒子,然后拉上红汐等人一起去清点这些贺礼,看得沈茉云摇头叹笑不已。
深夜,某间华丽的内室仍然灯火通明,斜倚在绣榻上的妩媚女子漫不经心地问:你确定没看错?那个叫晚夏的宫女,真的这么有‘上进心’?底下的人回道:奴婢可以肯定,消息绝对错不了,长乐宫里,只要有些脸面的下人,都知道了。
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地划过饱满的红唇,女子那美丽的容颜浮上一丝厉色:既然人家这么有心,本宫最是热心助人的,少不得帮帮她一把,好让她一偿宿愿。
哼,最不济,也能为长乐宫那位添个乐子!娘娘是打算……你去……爬床淑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就连宫外的不少人家,只要有心打听的,基本上也都知道了。
而程氏更是在听到喜讯的第二天,就去了寺里烧香许愿,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女儿有孕,不管是男是女,将来前程如何,深宫中,都是一个依靠。
沈茉云是四妃之一,她有身孕,家眷可以进宫探访,所以程氏很快就获允进宫了。
进宫当天,程氏得先去昭明宫拜见萧皇后,跟皇后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在皇后的点头之下去看望女儿。
好好,老天保佑,总算是有消息了,你爹知道后,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茉儿,你这是头一胎,一定要小心保养,知道吗?程氏拉着沈茉云的手,小心地叮嘱道。
沈茉云忙安慰道:前几天天尚宫局已经送了几个嬷嬷过来,我这儿又有剪容她们看着,不会有事的,您就别操心了。
程氏叹了一口气,道: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在宫中一个人,又是这样的处境,娘怎能不担心?在普通人家,正妻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绝大部分要被人供起来的主儿。
可是宫妃怀孕,上头有皇后看着,嫡出的太子正经立在那儿,你就只等老老实实地猫着,侍宠而骄更是没影的事儿。
还有,这皇宫内院的事儿,比后宅更难说得清楚。
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可别傻傻的犯糊涂啊。
程氏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
沈茉云皱了皱眉,随即就松开,道:我会小心的,娘就放心吧。
程氏又叮嘱了几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离开。
至于建议沈茉云安排两个宫女去伺候皇之类的话,别说提,就是想程氏都没想过。
当家主母是可以在自已怀孕的时候找两个通房去伺候丈夫,这叫贤惠。
皇后可以向皇帝谏言选秀纳宫嫔,这是人家的权利,但是鲜少会有妃嫔私下里安排宫女给皇帝伺寝,这不够打皇后的脸。
要知道,后宫妃嫔的晋升和抬举,都得皇后点头用印才能做数,否则,就是睡了你也是让皇帝白睡,因为没有皇后在彤史上用印,将来有孕,这个孩子的血统就是个问题。
、而且,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人数早就挤得满满当当,只要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傻得再弄多一个姐妹来给自已增加竞争难度。
素月端上一盘点心,沈茉云吃了好几块,又喝了一盏茶,这才觉得胃没那么空。
不知是不是所有孕妇都这样,吃就就想睡,醒来又想吃。
不过剪容倒是挺高兴她的好胃口,孕妇能吃是好事,要是因为害喜吐到什么都吃不下,那才是凄惨。
主子,皇上来了。
剪容进来对她说着。
沈茉云颇有些意外,三天前皇帝刚来过,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当然,不是说她不欢迎皇帝过来,而是……皇帝来她这里纯聊天,感觉实在怪异,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儿。
自从她有了身孕,皇帝反倒隔个三五天就来长乐宫看她,虽然并不是次次都留宿。
不过不管心里感到怎么奇怪,沈茉云还是起身朝外面走去,准备迎驾。
皇上可用过晚膳了?沈茉云见过礼后,便笑着问道。
宇文熙说话的语气竟是添了点烦躁的感觉,他道:忙了一天,别说晚膳,朕连一杯水都没得喝。
素月等人赶紧给宇文熙上茶,生怕皇帝会发怒,沈茉云见此,小心地说:小厨房今日用胭脂米和梗米熬了软软的粥,再配上几碟小菜,清清爽爽的,看着也舒服。
见皇帝的脸色渐缓,才道:妾让他们送过来,皇上先进一点儿?宇文熙喝了几口茶水,烦躁的心情顿时平缓了一些,这才感到肚子饿了,于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沈茉云提议。
剪容见皇帝点头了,不等沈茉云吩咐,赶紧退出去吩咐小厨房赶紧弄吃食。
给皇帝弄吃的,速度向来都是惊人,粥点和小菜很快就送上了。
可能是朝政的事让这位皇帝老爷心情不爽,就是吃饭,也是脸色略有阴沉,使得沈茉云不得不克制住想睡觉的冲动的同时,更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时刻注意他的脸色,别让皇帝一个不爽快,就将怒火发在她身上。
怀孕初期本来就累,再加上这般提心吊胆,一顿饭下来,弄得她精神疲累,额际发疼。
沈茉云按了按额角,心想待会还是想个法子哄走皇帝吧,再这样下去,她今天晚上别想睡个好觉了。
爱妃可是累了?宇文熙发现沈茉云眉眼间流露出疲惫之色,不由得问道,他可没忘记,沈茉云正怀着他的孩子呢。
沈茉云见他看出来了,犹豫了一下,道:有一点儿,妾这几天特别爱睡觉,所以在圣驾面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急忙起身,然后向皇帝下跪请罪。
宇文熙大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调笑道:朕不过一问,倒是吓着你了,以前可没见你这般患得患失。
嬷嬷说,可能是因为妾有了身孕的缘故,所以皇上才会觉得妾身的脾性想法变了。
沈茉云顺势起身,小声地解释着。
不想绿晶正在给他们换上新茶,被沈茉云忽然起身的动作惊了一下,一不小心,整杯茶倒在了圆桌上,茶水流得极快,泼到的面积很大,竟是有一半是流到了宇文熙的衣袍上。
值得庆幸的是,茶水的温度是适中可以入口的,并非那种刚刚沏出来的热茶,再加上并不是直接泼到宇文熙身上,所以洒到皇帝身上时,他只感到一片温热,还没烫热到让皇帝当场失态地跳起来。
绿晶看见自已闯了祸,急忙跪下,惊慌极了,不断地磕头说:奴婢万死,请皇上降罪。
皇上。
沈茉云也吓了一跳,赶紧拿起帕子给宇文熙擦拭着衣脸上的水渍。
宇文熙只觉得身上一片粘腻,十分不舒服,于是挥手道:行了,爱妃别忙活了。
江喜,让人备水,沐浴更衣。
他站起身,对沈茉云又道,爱妃若是累了,就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本想着来长乐宫放松一下的,没想到沈茉云会这么累,又被人弄湿了衣服,闹了半天,宇文熙也没有了留宿的兴致,只待一会儿洗完澡换了衣服就去其他妃嫔那儿。
是。
沈茉云福身道,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今晚不会留宿长乐宫了。
这样她好,这半个月,长乐宫未免太打眼了。
绿晶见自已逃过一劫,又朝皇上磕头谢了恩,这才起来。
皇帝身边总是不缺伺候的人,所以沈茉云只让两个小宫女跟去,听从江喜的吩咐,她则在厅里继续坐着,只待恭送走皇帝就回房睡觉。
红汐和绿晶重新收拾了桌面,素月则是又端上了一盘点心,别说,沈茉云又觉得有些饿了,看来伺候皇帝不但是个脑力活,还是体力活,难怪宫里的妃嫔都没几个是胖的。
沈茉云见还有点时间,又担心自已会坐着坐着会睡过去,便跟红汐她们聊天儿说起话来,以便让自已精神点。
时间慢慢地流逝而过,说着说着,沈茉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洗澡换衣,是不是太久了点,都快大半个时辰了?娘娘,皇上那儿,怎么这么久?红汐也觉得奇怪。
沈茉云蹙了蹙眉,皇帝不会出事了吧?可是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有事怕不早就喊得人尽皆知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柱香,沈茉云觉得实在坐不住了,她是真的担心宇文熙会出事,于是不再犹豫,当即起身朝后面的净房走去,红汐等人则跟在她后面。
刚刚踏上后殿的回廊,沈茉云就停住了脚步,净房外面正站着江喜,周围还有好几个太监,她让跟来伺候皇帝的小宫女却只看到一个,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焦虑和担心。
沈茉云看着那间关得紧紧的净房,迟疑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到了守在房前的人。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江喜一见到她,心中暗暗叫苦,但还是上前行了礼。
那几个太监听到声音,顿时脸色一变,当即跪了下来。
沈茉云恩了一声,曲线优美的下巴朝那间关闭得紧紧的房间一点,道:皇上可是在里面?江喜低头道:回娘娘的话,是的,皇上是在里面。
哦。
沈茉云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江喜才又听到那柔和的声音,只有皇上一个人在里面吗?江喜一顿,头压得更低了,还有宫女晚夏在里面伺候。
事后处置万籁俱静,只除了绰绰约约的灯影倒印在地上,形成了一幅幅不规则的画面。
为什么晚夏会在里面伺候皇上?沈茉云神情平静,看上去江喜的话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只有站在她旁边的素月才知道,那一瞬间捏紧的右手,已经涨满了怒气。
不等江喜回话,剪容已经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道:回娘娘,晚夏早就被奴婢安排去了后边的小佛堂,负责那儿的清洗打扫,平日里轻易不得进出主殿。
而且,刚才奴婢是让香草和银杏来伺候皇上,并没有传晚夏出来。
江喜默默退到一边,只要淑妃不是冲他发火就好,至于宫女……这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跪在一边早就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小宫女银杏一听到剪容的话,不等沈茉云发问,膝行向前,堪堪行至她面前,伏身说道:娘娘,刚才剪容姑姑让奴婢和香草一起过来,听从江总管的吩咐伺候皇上,可是,可是转过头香草闹了肚子,然后,晚夏刚好经过,就对奴婢说她可以代替香雨。
江总管又催得急,情急之下,奴婢,奴婢就……银杏早在晚夏单独留在净房时,就心生不妙,而后面发生的事儿,更是让她惊怕不已,万一淑妃以为是她跟晚夏串通起来的,她的下场,一定很惨。
娘娘,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银杏拼命地磕头求饶,不一会儿,额头都肿了。
沈茉云看了银杏好一会儿,才冷哼道:还真是巧啊,早不闹晚不闹,这个时候来闹。
先看着她,别扰了圣驾。
是。
红汐一使眼色,马上有人上前抓起银杏带到了一边。
其实对于皇帝找宫女这件事,沈茉云是真心无所谓,没有晚夏还有其他人,皇帝找女人,就是皇后都没胆子拦着,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淑妃。
她在意的是,明明她早就下过命令不准晚夏再次出现在主殿,现在到好,人都明目张胆地跑了进来,最后还让她成功了……要说晚夏后面没人撑腰,傻子都不信。
沈茉云一开始也是想着将晚夏退回尚宫局,可是转念一想,换走了晚夏,万一下一个调来的宫女又是想着往上爬或者是怀有其他目的的呢?难道她又继续跟皇帝开口,要求换人而且,换不换宫女并不是由她说了算,她得先去跟皇后打报告,皇后同意了并下旨,尚宫局才会重新送人过去。
皇后不同意,完全白搭,晚夏还是得继续留在长乐宫。
就是皇帝同意给她换人,可是换哪一个人进来,还是由不了她做主。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况且,防着皇帝去找女人,那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她只是没想到,晚夏后面居然还有帮手,这倒真是出乎意料,明明晚夏刚进来长乐宫时,素月看得很紧,完全找不到迹象,难道是这一个多月里的事?气过之后,沈茉云一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疑点。
她张口正想说话,净房里忽然传出了一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人撞倒了里面的摆设物什,弄得沈茉云一惊,想说的话都止住了。
不止她,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来人。
房里传出皇帝的声音,音色低哑阴霾,仿佛正在生气的样子。
江喜顾不得沈茉云,赶紧推开门,对倒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和乱七八糟的地面视而是不见,只是径直走到宇文熙面前,躬身道:皇上。
沈茉云也走了过去,站在门口,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不由得愣了一下,大半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屋里还摆着梳洗的用具,一道屏风隔着里间绣榻上的凌乱,晚夏披着一件外衣,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有不少青紫,正满脸震惊地看着皇帝,一脸的不可置信,忽尔见到她,又是惧怕地缩起身体。
地上凌乱不堪,东西弄得满地都是,只有墙角支架上放着的香炉,还是完好无缺地冒着白烟,袅袅上升。
沈茉云看得又是一愣,发生什么事了?看这架势,难道跟她刚才脑补的剧情不一样?将那个香炉带出去,去昭明宫叫皇后过来……宇文熙同样披着一件外衣,脸上的表情阴冷得吓人,他忽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沈茉云,眉头皱了起来,淑妃来了?沈茉云的心跳顿时跳快了一拍,换上忧心的表情,道:妾见皇上许久没有出来,有些担心,便带人过来瞧瞧。
谁知在门口,就听到江喜说……闻言,宇文熙的脸色更黑了,直接就道:更衣。
然后厌恶地看了还躺在地上的晚夏一眼,把她扔出去。
江喜忙让人带晚夏出去,而沈茉云则是赶紧上前帮他穿衣,正忙着,宇文熙突然道:这个宫女是你叫来的?妾是吩咐剪容安排两个小宫女过来伺候,女子倒底细心些。
刚才妾在外面已经问过了,剪容说,当时让来伺候的人并不是这个叫晚夏的宫女。
沈茉云一边帮宇文熙扣好衣扣,一边小声地说着。
恩。
宇文熙淡淡地应了一声,脸色虽然还是黑如祸底,但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狂怒,换好衣服,这才抬脚走向大厅。
此时,处在出神状态的晚夏终于回过神,赶紧挣开压着她的太监,冲着那道明黄色的明影喊道:皇上,皇上,奴……堵住她的嘴。
沈茉云冷静地说着。
晚夏的嘴被一团布塞住了,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倒地摇着头,满头的散发披在肩膀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娇憨。
萧皇后来得很快,待几方人马相互见过礼后,沈茉云没敢坐着,只是站在一边,而晚夏更是被堵住嘴,神色哀戚地拼命摇着头。
宇文熙也不废话,示意江喜将那个香炉呈上来,道:皇后可认得此物?萧皇后奇怪地看了皇帝一眼,这才凑近闻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道:我对香料没什么研究,不过这味儿,并不是我平日里用开的檀香。
宇文熙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南绍国进贡的情水香,只要闻得久了,就可以使人动欲。
江喜,这个贡品,可有分给后宫?这也是他大怒的原因,一个卑微的宫女,居然敢对他下药,真是反了。
江喜道:奴婢记得,情水香一直记册在库,并没有分发后宫。
萧皇后听得倒抽了一口气,问:皇上, 发生什么事了?得到宇文熙的同意后,江喜便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萧皇后当场就怒了:混帐,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有的通天本事弄来这种东西,居然还敢谋算皇上?真真是活腻了。
淑妃,这是你长乐宫的宫女,犯下这种大错,你还有何话可说?宇文熙看着沈茉云,眼中闪过几分疑惑,难道这个胆敢对他下药的宫女真的是淑妃安排的?这么想着,眼神不禁冷了下来,夹上了一丝怒意。
沈茉云早在听到那个情水香时就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晚夏居然有这个胆子敢对皇帝下药。
听到萧皇后的质问,她立即跪了下来,眼角余光瞟到皇帝冰冷的眼神,心底不由得一沉,几乎是反射性地就道:妾身御下不严,致使宫女犯下滔天大罪,妾甘愿领罚。
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可以拿到情水香这种连长乐宫中都没有的香料,妾斗胆妄言,恳请皇后娘娘查出晚夏是如何拿到这种香料的,以还妾一个清白。
免得日后他人说起,是妾指使晚夏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情,那妾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宇文熙抬起头朝剪容看过去,待后者无声地低下头时,面容暂时和缓了一下。
不过一想起刚才的情况,他又忍不住怒火狂烧了,竟然被一个女人给算计了,这是多少年来没有过的事。
想到这里,语气冷了三分,淑妃说得没错,是该好好查一查了,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处理,务必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些该敲打的人是该好好敲打了,免得将整个皇宫弄得乌烟瘴气的,没得折腾人。
是。
萧皇后应下了,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晚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过还是问道:皇上,这事……可要记档?说着,用手指了指晚夏。
宇文熙看都懒得看,道:不用记档了。
顿了顿,又道:扔去浣衣局吧,让人看紧点,别让她到处乱跑。
是,皇上。
晚夏像是听到晴天霹雳似地猛地抬起头。
眼中尽是绝望。
被皇帝宠幸过的女人是不能再出宫的,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都得老死宫中了,还是要在浣衣局那种地方待一辈子。
这跟那个人说的不一样,那人说可以成功的.明明一开始很顺利,刚才皇上是那么热情地搂着她。
只要凭着皇上的宠爱,一朝为妃为嫔,并不是梦想,那她就可以不用再过任人呼来喝去的日子了。
淑妃……宇文熙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沈茉云,想到晚夏就是长乐宫的人,心中就一阵不喜,于是道:还不知此事是不是与你无干,先禁足一个月吧,抄《女戒》三十遍,十天后交给皇后过目。
淑妃就先在长乐宫待着,好好想想你该做的事。
说完一甩袖,便大步离开了,江喜等人忙跟上去,萧皇后慢了一步,留在后面对她温言笑道:淑妃就先在长乐宫好好反省吧,等皇上怒气消了,本宫自会劝着皇上,早日解了你的禁足令。
再怎么样,你可是还怀着龙胎呢。
沈茉云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压得低低的。
萧皇后一笑,扶着青果的手,仪态从容地离开了。
应对萧皇后临走时,没有忘记带走晚夏,既然皇上说了不记档,那就要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掐死。
待帝后二人离开后,剪容赶紧起身,上前一步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沈茉云,道:娘娘,皇上他们走了,晚间地上凉,易伤膝盖,还是先起来吧。
沈茉云深吸了一口气,搭着剪容的手臂站起身,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色苍白,看得随后起身的素月和红汐一阵心惊。
主子?没事。
沈茉云挥了挥手,让她们先不用急,接过素月递过来的参茶喝了一口,随即皱眉看向剪容:这是怎么回事?人是交给你看管的,怎么突然间就跑到了皇上跟前伺候?你是怎么做事的?说不生气是假的,让一个宫女无视她的命令闯到御前,说出去也是她无能。
是奴婢失职,没有看好晚夏,请娘娘降罪。
剪容率先站出来请罪,面容恭谨,不管怎么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难辞其咎,自然要降罪于你,不过不是现在。
晚夏是交给你看管的,我只想知道她今天是怎么跑了进来,你先给我查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沈茉云揉了揉额头,极力控制着怒气。
是。
剪容应道。
素月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说:主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想是刚刚累着。
这些事儿明天再处理也不迟,现下也晚了,不如先去床上歇歇?红汐亦道:是啊,主子,就算不为您着想,您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沈茉云如今的身体可不是一个人,孕妇最忌情绪波动、大喜大怒,当然,一般情况下,情绪波动也不会造成流产,可是怀孕期间不注意的话,很容易会在生产时落下病根,那时候要调理才是大麻烦。
沈茉云点点头,一晚上又是惊又是吓,再则还跪了半天,就是不是孕妇她也觉得累。
事情是要弄清楚,还要再琢磨日后的打算,但是也真不急在这一刻。
她是要先好好休息一下,不管如何,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
既然皇帝对她下了禁足令,正好有时间缓冲,可以用来处理这些事。
于是她道:将今天晚上跟晚夏接触过的人全部看好了,明日仔细盘问,特别是那个突然闹肚子的宫女。
是。
剪容等人应了一声。
还有……沈茉云想了一下,又道:秦允,皇上刚才提到,晚夏是用了情水香,这才引起后面的事儿。
你去给我查一下,这味香料的来处,还有后宫之中,谁最有可能拿到这种香?是,娘娘。
秦允这时才从角落里站出来,行礼道。
素月见她像是冷静下来了,便扶着她进了内室,又道:主子不用多想,此事本就与您无关,等皇上查清楚后,自然不会怪到您的头上。
再怎么样,主子现在可是有着身孕呢。
你让秦允多留意外面的动静,昭明宫有什么消息,马上过来告诉我。
沈茉云说着。
是。
素月伺候着她躺下,放下帐子,留下一个小宫女在这儿守着,便带其他人一起出去。
这一夜沈茉云睡得并不好,时睡时醒,似乎才刚刚闭上眼,转眼就天亮了。
素月等人照常进来伺候她梳洗,因为皇上下了禁足令,所以皇后那儿的请安也省了。
因为心里有事,随意吃了一些点心,沈茉云便让人唤来了剪容,主要是问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剪容很快就来了,看得出来晚上同样没有休息好。
剪容上前行了礼,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将她昨晚查到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自从那天沈茉云吩咐后,剪容就将晚夏派到了后殿中最偏远的一处小佛堂,让她负责那里清洗打扫,也特意嘱咐了那里的嬷嬷,要看好晚夏,不准她随意走动,特别是主子的宫殿,更是不准她踏进一步。
晚夏去了佛堂,倒也机伶,做事勤快利索,嘴巴又甜,很快就哄得嬷嬷们和其他宫女心花怒放,对她的看管不知不觉就松了一些。
宫女中有一个叫桂香的,跟晚夏特别要好,时不时地找她聊天说话,据说两人是情同姐妹,同进同出。
昨天晚上,桂香照常去找晚夏说话,无意中说起了皇帝今晚驾临长乐宫的事儿。
淑妃有孕,这是宫中早就传遍的事,晚夏自然也知道,宫妃有孕,一般来说不会给皇上侍寝。
当时晚夏动了什么心思不好说,但是从她后面做的事看得出来,她还是想爬皇帝的龙床。
晚夏一向嘴甜,很会说话哄人,她打发走桂香后,又去跟嬷嬷们这样那样说好话,塞了一些好处给她们,总算是让她们点头,松手让晚夏得以找到借口进了前殿。
一进来,就刚好听到香草说闹肚子,然后就自告奋勇地替了香草,和银杏一起跟在江喜后面,去了净房伺候。
……那个情水香,奴婢问过银杏,当时净房里并没有点香,这香,是后来晚夏主动点的。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晚夏主动献殷勤,皇帝又被撩动了念头,不管皇帝事后知道真相是什么反应,至少那个时候皇帝就不会委屈自已,于是就有了他们看到的那一出。
沈茉云冷笑道:这可真是比戏文还精彩。
这晚夏倒是好厉害的一张嘴,竟是能够哄得好几个人昏头转向,让她成事。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大怒,一切都白搭。
不过想想也是,晚夏若是没几分心计,也不会哄得了素月。
皇帝生气不难理解,主动拉宫女上~床跟被人算计到头上,可是两回事。
剪容低下头不敢说话,这真是她失职,没想到晚夏竟有如此本事。
可还问出了其他事儿?没了。
剪容也有些无奈,她知道沈茉云是想问能不能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可是谈何容易,一个个的嘴巴比蛙壳还紧,又不能动刑逼问,就是利诱,吐出来的消息也不一定是准的。
红汐此时插嘴道:主子,这些人,您打算如何处置?沈茉云想了想,随后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处置?就算我没有被皇上禁足,我也不能向对他们随意动刑,顶多也就是罚跪罚站。
否则追究起来,那就是滥用私刑。
怎么样都得向皇后说一声儿,至少也得找个名头,让尚宫局的人来动手。
想想昨天萧皇后说的话,实在是够憋屈的,可是不憋屈又能怎么样?皇后掌管后宫大权,宫女内侍的调动支配全是由皇后一人说了算,哪怕知道某些人有问题,她也只能尽力将这些人调得远远的,不让她们近身伺候。
毕竟,她不是皇后,不掌宫务,根本就无法随意安排调离身边的人。
沈茉云头疼地揉了揉额头,难怪历朝历代的后妃都是眼神不错一下地盯着宫务这一块,等进了宫,她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
就像晚夏,如果她今日总揽宫中大权,别说将晚夏换走,就是随便弄个借口让尚宫局将人活活打死,那也是名正言顺,然后她还可以随意挑选中意的下人过来服侍。
而现在,上面有正宫皇后压着,做什么事都是束手束脚,就连挑选宫女这种小事,都是由皇后来做主过目兼指人。
先解决了这一茬吧,沈茉云一挥手,道:剪容,你拟个名单,将昨儿晚夏接触过的人全部列上去,皇后不是正要查晚夏是如何拿到情水香的吗?我们就做个人情,将这些人全部交上去,一律任由皇后处置。
剪容明白地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事儿自然得让皇后娘娘知晓。
顺便再借皇后的手解决另外一些不安份的人。
不过,尚宫局那边要是再遣人过来……剪容迟疑地说道。
沈茉云道:你亲自去一趟昭明宫,先回了这些事,然后说我正在禁足中,长乐宫又只有我一个主子,暂时还用不着添置人手,待以后有新人进来,那时再添置也不迟。
只是一些粗使下人而已,打发出去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剪容应了一声,明白了她的意思。
正说着,秦允进来了,沈茉云便问:昭明宫可有消息传出来?皇后娘娘只说,晚夏昨日冲撞了圣驾,御前失仪,本应一死。
后来皇上念其初犯,免其死罪,可是活罪难逃,便将人送进了浣衣局。
至于主子您……呃,因为御下不严,所以禁足长乐宫一个月。
传出来的消息,就这些了。
秦允回道。
昨天晚上皇上出了长乐宫,歇在哪处了?沈茉云继续问道。
是贵妃娘娘那儿。
情水香的事打听得没这么快,沈茉云就没问这事,只是道:我被禁足,消息传出后,家里人指不定多担心。
秦允,你进出宫门总比宫女容易些,想办法到我家中送个口信,就说我一切安好,让他们放心。
奴婢遵命。
秦允躬身回道。
剪容见沈茉云坐了这么久,脸色又疲惫起来,不由得问道:娘娘,可要奴婢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皇上只说淑妃禁足,而不是整个长乐宫禁止进~出,所以请太医来看看,还是允许的。
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又要想这想那,加上又是怀孕,沈茉云更不敢拿自已的身体不当一回事。
宫中的女人有没有资格说话蹦跶,除了宫权,孩子就是唯一的倚仗。
待沈茉云点头同意后,秦允才匆匆离开去请太医。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还想着那个贱人会留在长乐宫给淑妃添赌呢,没想到让皇上一句话贬去了浣衣局。
宫装丽人重重地一拍桌子说着。
娘娘,那个宫女还留着,会不会……一名宫女小声地说着。
先搁几天吧,皇后不是正在查情水香的事吗?现在动手太显眼了。
真是白给了那个贱人这么好的东西,不但没能讨皇上开心,就是事发后,淑妃也只是禁足一个月而已。
女子对这个结果很不满,在她的想法中,这事暴出来,至少也得让淑妃降下妃位,结果只是不痛不痒的禁足一个月,想着就不舒服。
娘娘,好些长乐宫里服侍的下人,全被淑妃娘娘送到了皇后跟前,咱们安排的人,几乎全折了。
您看这事儿?那也没办法,现在皇后娘娘总揽宫务,我想再安排人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不是前两年皇后身体微恙,让我有机会从旁襄助处理宫务,我也很难有机会放眼线进去。
女子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淑妃进宫不过一年就有了身孕,倒真真是好运。
娘娘宽心,只是有孕罢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后宫人员的调动,是由皇后负责的,或者正确说,是由总揽后宫事务的人负责的。
所以,打死宫女,或者调走宫女,对于现在的女主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她没有掌管宫务。
至于下药让晚夏半死不活,如果我家女主有这本事,我会直接让她下药毒死皇帝,做先帝太妃总比做皇帝妃子来得舒服 = =至于借皇帝的手调走晚夏,也可以,可是要是新来的宫女还是有同样的心思呢?女主再继续开口要求换人吗?另外还有一点,就算皇帝同意调走晚夏,前文说了,皇帝是让尚宫局再挑两个机灵点的过来伺候,就是说,皇帝是让尚宫局挑新人过来,而不是他让江喜亲自去挑人来长乐宫,所以,尚宫局派哪个人过来,还是由皇后说了算。
这就是我对皇后所拥有的权利的理解,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筒子们觉得不妥,欢迎指正。
心态淑妃被禁足于长乐宫一个月,这个消息,让后宫诸妃或欣喜或疑惑或嘲弄,反应不一,但都是她们乐于见成的,怀孕的宫妃不能侍寝,但是皇帝仍然可以留宿她的宫中。
现在淑妃一禁足,就代表皇帝去的地方又少了一个,她们可以多分瓜那么一两次了。
沈茉云虽然被禁足在长乐宫,但是手下的宫女和太监可没被禁足,就算她不特意打听,也能将她们的反应猜得□不离十,不过某人的反应还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说……昨日皇后邀请众妃嫔到御花园赏花时,席间朱修仪说我‘无德无能、狂妄无礼、狐媚惑上’,话里话外不满皇上在我有孕期间仍然留宿长乐宫?沈茉云忍不住又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问道。
是,最后还是皇后娘娘喝住她的。
素月愤愤不平地说着。
真不怕死,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对于朱修仪的脑子,虽然同是女人,但沈茉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莫非她认为抱住皇后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了?除非皇后有特殊癖好,否则对朱修仪,该牺牲时皇后还是不会手软。
奴婢不清楚,想来是皇后娘娘护着她吧。
素月同样难以理解朱修仪的想法,她是丫头,打小就伺候沈茉云,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体会得比沈茉云更深。
就看府中老爷的刘姨娘,她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完全是看人脸色行事,对着自家姑娘,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地奉承讨好,客气得不得了。
自进宫后,沈茉云是妃,又怀了龙胎,而朱修仪只不过是个嫔,就算不讨好自家主子,见面时至少也要客客气气的。
朱修仪到好,从主子一进宫,就不断地针对主子,既无权又无宠,她哪来的资本嚣张?素月是真的不明白朱修仪的脑子里倒底是怎么想的。
沈茉云微微挑眉,跳过这个话题,道:关于情水香的事,昭明宫有没有传出什么说法?素月走上前,小声道:奴婢没有听说,估计着,连其他宫里的主子也不知晓这事儿。
奴婢想,这事儿让……伸手指了指上面,……压下来。
沈茉云愣了一下,不过也不意外,萧皇后都对外称说是晚夏冲撞御驾,抹去了那一晚的事,自然不会泄露出情水香之事。
沈茉云想了想,便唤了秦允进来,问: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秦允向她行了个礼,道:回娘娘,这情水香是来自南绍国,今年的香料一直都被皇上扣着,并没有赐给后宫和大臣。
只不过,除了今年,去年此香料南绍国亦有进上,除了昭明宫,就只有贵妃娘娘、朱修仪和萧充容那儿有了,不过朱修仪和萧充容那里,是皇后娘娘赏下的。
沈茉云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的发展又进了一个死局,这幕后主使是这几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另有其人嫁祸于此?萧皇后,柳贵妃,矛头指向了这两人。
不过,如果不是动用宫里的东西,而是从宫外……她眯了眯眼,让秦允走过来,随后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秦允听了后连连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恩,那就好,下去吧!奴婢告退。
然后秦允再次行礼,这才出去办事。
此时,红汐端了一碗雪耳红枣莲子羹进来,对她道:主子,奴婢用今年新进的莲子炖了点甜汤,先喝点儿歇一会吧,太医说了,您不能思虑过多。
雪耳炖得软糯,红枣已挖去核,混着莲子的清香,看上去就引得人食欲大动。
沈茉云接过瓷碗舀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虽然她被禁足,不过该有的东西尚食局仍不敢有所怠慢,请医用药、衣食份例跟以往并无两样。
就连昨日皇后宴请众妃嫔,皇后也没忘让人送两盆芍药和凤仙花过来,说是她禁足期间不得外出,少不得无聊,便送来这些花儿供她闲瑕时玩赏兼打发时间。
看着院子回廊下开得正艳的粉紫芍药和鲜花凤仙花,就算那天萧皇后是有意羞辱她,但沈茉云也不得不承认,萧皇后行事手腕和心性能力,确实是没得说,放在现代,那就是撑起公司半边天的总经理级别人物。
难怪皇帝会将整个后宫交给她打理,少有过问。
不过大老婆和小老婆,千年来就是一道无解的死题,沈茉云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所以再欣赏还是得死斗到底。
呃,除非这个正室有着某种喜好,但就算如此,她可没有百合倾向。
沈茉云胃口不错,虽然用过午膳不过一个时辰,但一碗莲子羹还是很快就见底了,还送了几块点心。
红汐见状,不由得道:奴婢进宫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主子这般稳重的性情,就算是……也能好吃好睡,不受影响。
奴婢记得,以前先帝在时,安顺太妃长年不受宠,整日愁眉不展,太医让她放宽心思,可是太妃就是放不下来,最后郁结于胸,病重而亡。
说着,红汐忽地一惊,忙跪下请罪: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
沈茉云没有生气,反而被红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缓过后便道:没事,起来吧,你又没说错,有什么好请罪的。
你来长乐宫这么久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红汐暗暗松了一口气,磕头道:谢主子开恩。
素月听了,道:主子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夫人也称赞过这一点呢,说您心思放得极宽,不管如何,日子您都能过得极好。
沈茉云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几口去掉口中的甜腻后,才道:不想开点又能如何?世道本来就是如此,我在这长乐宫里心思重重、愁眉不展,除了你们,还有谁能知道,反而平白让人开玩笑罢了,倒不如让自已过得好一些。
女人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前提是男人肯买你的帐。
当男人对你不在意时,哪怕你一头撞死在他面前,都换不了他一个回头。
素月和红汐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事,她们见到的,比沈茉云更多,一时间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沈茉云又道:皇后娘娘已经允了暂时不拔人过来长乐宫,那些无人居住的配殿,就先锁起来吧,待日后有人进来,再打扫不迟。
虽然遭了一回罪,不过能将那些人全部清出去,总算没白跪一场。
是。
恩,下去吧。
挥退下人后,沈茉云依在绣榻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睡意涌来。
这些天她都是这样,吃饱了就想睡,真跟某种动物没什么两样。
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昭明宫那边查到了什么,做个无权的妃子还真不好受,做什么都绑手绑脚的。
不过她还是先想想禁足令解了后,用什么方法哄回皇帝吧。
一个月啊,不知道待她出去后,又会怎样的情势,男人啊……昭明宫萧皇后听完内侍的回报后,皱眉思索了良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人先退下。
居然挑到了本宫头上……半晌,萧皇后才悠然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长乐宫那边如何?青果福了福身,道:挺好的,没出什么事儿,太医也去过了,脉像稳定,并无不妥。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倒是个晓事的,难怪这么快就稳住了皇上,又有了身孕。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到底,看着别的女人怀了自已丈夫的孩子,心情都不会好的。
青果小声道:淑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可见是惹恼了皇上,娘娘不必担忧。
一个失宠的妃嫔,能在皇后手中翻出什么风浪,运气最好的就只是抱着孩子看人脸色过日子。
萧皇后听得笑了起来,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
玉桃倒是明白几分,道:奴婢也觉得,淑妃娘娘没这么容易会退避一舍,她肚子里怀着的倒底还是皇上的……下面的话都明白,再怎么样,人家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呢。
晚夏这事儿,明眼人都知道根本不关淑妃的事,只是一时间被皇帝迁怒而已,如今淑妃大着肚子,在皇帝那儿又有份量,父兄皆在朝为官,只要她再小心可意些,根本就不用担心皇帝会一直迁怒下去。
所谓迁怒,不过就是随心情而已,一旦淑妃哄得皇帝开心了,晚夏又被贬去了浣衣局,这事也就事过境迁了。
萧皇后心情复杂了一会儿,就丢开了对淑妃的关注,转而将心思放在刚才内侍回报的事情上,对玉桃道:给本宫查一下,这几个月,张德妃的娘家是否有女眷递牌子进宫。
是的,娘娘。
解禁延庆宫,柳贵妃斜倚在绣榻上,手中执着一把描金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还是查不出那晚长乐宫发生的事?小太监低着头说道:从长乐宫被遣出来的人,皇后娘娘全部送去了浣衣局,昭明宫那边又盯得紧,奴婢无能,实在无法接近。
至于还在长乐宫伺候的下人,口风紧得很,套不出一星半点,只能知道,那一晚皇上确实是龙颜大怒。
说到这里,小太监停了下来,偷偷地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美丽女子,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昭明宫的人口风向来紧,而皇上那边儿,就更打探了,奴婢……行了,下去吧。
柳贵妃听得心里有一丝烦乱,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太监的话,挥手让人退下。
奴婢告退。
小太监又等了一会儿,见柳贵妃没有其他话要交待,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中。
宫女巧如上前轻轻捏着柳贵妃的肩膀,让她平静了一些。
柳贵妃忽然道:那个触怒皇上的宫女,司闱那里可以记录?虽然官方说法是晚夏冲撞了皇上,可是这个冲撞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潜邸多年,柳贵妃并不是笨蛋,再看不出来里面的门道,她真该一头撞墙了。
像朱修仪那种整天只会喳喳呼呼的女人,后宫还是极少数的。
巧如道:没有,奴婢问过了,那晚只记了娘娘您这儿的。
柳贵妃冷哼一声,道:还真是防不胜防,到哪儿都有这些不长眼的贱人,龙床是这么好上的吗?也不称称自已的斤两。
顿了一下,又问:淑妃的胎如何?不会像萧充容一样,动不动就请太医吧?哼,弄得整个皇宫没个安生日子。
语气酸得很。
巧如不由得放轻手中的力道,小心说:没听说长乐宫有什么闹腾,安静得很。
柳贵妃冷冷地一挑眉,道:算她走运,这样都没事,真能沉得住气。
不过淑妃也太心慈手软了,这种丫头,应该一早就打死,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巧如跟在柳贵妃身边多年,知道不少事情,忙宽慰道:娘娘最是精明厉害不过,淑妃娘娘哪能跟您比呢。
淑妃娘娘一看就是个软性子,就不奇怪她能被个宫女唬弄过去,换成主子您,谁敢放肆?柳贵妃听得笑了,虽然知道这是巧如哄她的话,不过心里听着也高兴,道:还是你会说话,要是延庆宫也来上这么一遭,看本宫如何整治那些不安份的小贱人。
说着,眼神犀利地扫向了一旁的宫女。
宫女们低头再低头,努力减少自已的存在感,生怕柳贵妃心情不好,拿她们撒气。
淑妃无权无子,圣宠在宫中也是平平,打罚宫女自然诸多顾忌。
可是柳贵妃曾替皇后代掌金印管理过宫务一段时间,圣宠又隆,可说是妃嫔中的第一人,整治她们,不会顾忌太多。
柳贵妃忽然又敛去了笑容,叹道:软性子又怎么样?好坏她肚子的孩子就是护身符,而本宫……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痛苦。
巧如小声地说:娘娘莫急,这孩子也是得靠缘份,贤妃娘娘同样是多年无孕。
改天,咱们让太医再开个药方子,好好调养,指不定哪天就有喜讯了。
柳贵妃却是一脸不耐地挥手,道:本宫累了,先歇一会儿,都退下吧。
是。
巧如轻巧地一福身,上前扶着柳贵妃进去内室,伺候她躺下后,这才跟其他宫女齐齐退出。
话说另一头,萧皇后看完册子后,略微琢磨了一下,便派人去请皇帝下朝后过来昭明宫,说是有事相商。
当夜,皇帝留宿于昭明宫,交谈内容无人得知。
三天后,二皇子在课堂上顶撞师傅,还动手推倒来劝架的伴读内侍,皇帝知道后大怒,当即训斥了二皇子一顿,又下旨教子无方,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
当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时,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昨天才从秦允那里推测出张德妃是最有可能派人挑唆晚夏犯事的人,却没想到,皇帝的行动力也不弱,转过身就找机会削了张德妃一顿。
除了晚夏那件事外,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这个皇帝,够精明的。
主子……素月见她沉默许久,不由得担心地唤了一声。
沈茉云回过神,道:没事,不过想些事儿入神罢了。
又指着桌上的那一叠纸张,道:明儿将这些送去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过目吧。
正是皇帝罚她抄写的那三十遍《女戒》。
是的,主子。
素月应道。
待素月离开后,沈茉云仔细地盘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势,决定先按兵不动,先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最多这几个月她猫在长乐宫哪儿都不去,安胎最重要。
先是淑妃被禁足,然后是张德妃出事,脑子转得快的人很快就将这两件事想到了一起,除了闲说几句,倒也没人没眼色到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到了端午节,皇帝依例赏了东西去长乐宫,却独独漏了清宁宫那一份,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沈茉云看着那一堆过节物品和食物,对剪容道:收拾一下吧,可以用的就挂上,不过那些雄黄艾叶就免了,特别是雄黄,一丁点都不许出现在长乐宫,包括雄黄酒也是。
这可是孕妇杀手之一。
剪容听命下去了,素月笑道:皇上赏了这些节礼过来,想必是不生主子的气了。
等到您的禁足令解后,再去跟皇上说说好话儿,这事应该很快就能抹去。
沈茉云眉头皱了皱,道:再说吧。
日子继续平静地过下去,很快就到了禁足令解封的那一天。
一大早,沈茉云就早早起身准备了,挑好时间,赶到昭明宫开始她禁足之后的第一个请安。
没有意外,她的出现,得到了众人的瞩目。
妾拜见皇后娘娘。
沈茉云对端坐在高椅上的女子跪下行礼,头微低。
起吧。
萧皇后态度还算温和,平静地让她起身后,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淑妃的精神不错,看来这一个月,是彻底反省过了。
沈茉云坐下后,恭敬道:是妾无能,管教不好下面的宫女,这才让她冲撞了皇上。
妾已经好好反思过了,日后定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萧皇后点头道:那就好。
又随口安慰她几句,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待沈茉云一一回答了萧皇后的问题后,高贤妃才道:原还担心淑妃妹妹会因为禁足一事心情不佳,影响腹中孩儿。
可如今这一瞧,气色倒是比一个月前要好得多。
朱修仪插嘴道:是啊,淑妃姐姐的禁足思过可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呢。
她不甘心地在沈茉云那比之前还要娇美的容貌上转了几圈,却忽略了高贤妃眼中因她贸然插嘴而一闪而过的愠怒。
沈茉云看了朱修仪一眼,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真有问题?她道:就算是思过,也不得不顾肚中孩儿,这可是皇上的骨肉呢。
还是在朱修仪看来,伤害皇上骨血只是小事一件,完全不足为惧,因此才会觉得思过比龙胎重要。
朱修仪眼一瞪,正想说话,忽然却是脸色一白,忙看向萧皇后:妾并无此想法……。
沈茉云截住朱修仪的话,道:修仪妹妹肯定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心直口快,一时口误而已。
只是,修仪妹妹伺候皇上多年,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过的,日后若是再这般‘心真口快’下去,在咱们姐妹这儿说说就是了,万一哪天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闹笑话事小,可要是被人误以为是皇后娘娘没有教好妹妹,故而失职,那就是妹妹的不是了。
妾只是……这话说得刁毒,朱修仪赶紧出声解释。
萧皇后却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淑妃说的有道理,你的性子是要好好改改了,整天毛毛躁躁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一件?有空儿,就多抄些佛经,养养性。
朱修仪涨红了脸,硬着头皮应下了。
看着朱修仪满脸的不甘愿,萧皇后在心中微微摇头,这颗棋子,越来越会坏事,是时候舍了。
当初她身体有恙,不得不让柳贵妃暂时总管后宫事务,只让张德妃去协理,而提到没提朱修仪,就是看出朱修仪的性子一定会惹出事端来。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喝名:柳贵妃到!萧充容到!随着声音歇落,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萧充容落后柳贵妃一步之余。
两人齐齐向皇后行礼后,还没等落座,柳贵妃就先笑了出来:我道今日怎地这般热闹,原来是淑妃妹妹来了。
一个月不见,还真让人想得紧。
还没等沈茉云回答,萧皇后就已经开口说道:淑妃的禁足令已解,贵妃若是想跟淑妃一述姐妹之情,大可请完安后就前往长乐宫一叙,不必急于一时。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随本宫去给太后请安吧。
说着,她仪态端庄地扶着青果的手,从高椅上站起,在众妃嫔的恭敬垂首敛目中,朝门口走去。
柳贵妃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愤恼,握着的团扇的右手紧了紧,但转眼间脸上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跟了上去,其他人则尾随其后。
沈茉云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待会一切顺利。
人选到了寿康宫,众人纷纷屈膝向太后行礼,声音整齐肃穆。
撒娇柔弱什么的,在皇上面前表演就好了,到了太后这里,最好还是要以端庄有度为主。
难为你还记得哀家,时不时过来请安,可以添些人气,否则这寿康宫早就像那冰窑,冷得人都发寒了。
太后看着坐在她下首的皇后,打趣地说着。
萧皇后陪笑道:能来母后这儿陪您说话,是儿媳的荣幸,只要您别嫌我闹腾。
太后一拍她的手背,道:怎会?你来我才高兴呢。
又看向萧充容,三皇子的病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萧充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道:太医说了,得长年慢慢调理,一时半会急不得。
不过妾瞧着,三皇子看上去比刚出生那会儿好多了,精神也慢慢足了。
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三皇子是天家骨肉,再不济,也能保他一世荣华定稳。
那可是你的亲孩儿,好好照顾着,总是个依靠。
这一番话,听得其他人脸色都有些微变化,这宫中,没有子嗣的妃嫔多着呢。
随后,太后又问了江充仪四皇子的近况,待江充仪温言细语地一一回答后,太后点了点头,语气淡漠了不少,并没有面对萧充容时的亲切,四皇子被你照顾得很好,哀家和皇后都可以放心了。
谢太后夸奖。
妾不敢居功,皇后娘娘待妾与四皇子极好,皇后娘娘才应记首功。
江充仪淡笑道,神色极为诚恳。
萧皇后此时才开口:本宫不过是吩咐几句罢了,哪及得上江充仪对四皇子的日夜精心呵护。
皇后说的没错,是你的功劳。
太后淡淡地说着,视线越过高贤妃,看向一直垂首坐着不说话的沈茉云,道:淑妃的肚子,有三个月了吧?从踏进寿康宫起,沈茉云就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研究着衣摆上的精致绣纹,直到太后点名,她才抬起头,面上一派恭谨地说:回太后话,刚满三个月。
太后恩了一声,再次开口时,声音倒是清淡,不过内容并不怎么顺耳,虽说宫女冲撞皇帝,是尚宫局的人没有□好,可是她倒底是长乐宫的宫女,你是主子。
犯下大错,你大可回了皇后,直接将人打死就是了,哪能还留在身边纵着,没得让其他人有样学样,败坏风气,这不是闹笑话吗?沈茉云赶紧站起身,待太后说完后,跪下道:是妾思虑不周,御下不严,因想着肚中孩儿,积些荫福,这才……妾有罪,请太后责罚。
说得真容易,这宫女可是皇后送过来的,她能打死多少个?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两个折腾一双,传出去,皇帝会怎么看她?那些命妇诰命会怎么想她?宫外,沈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太后道:既然皇帝已经罚你禁足一个月,这件事就算了,以后多注意一些,别再犯了。
见她还跪在地上,于是一抬手,起来吧,不顾着你自个,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谢太后恩典。
面对太后的有意发难,沈茉云还得一脸感激地磕头谢恩。
这年代的皇权……只能在心里拼命打小人。
这次确实只是意外,可要是以后皇帝真看中她宫中的宫女,难道她还能拦着人不让上,然后兴师问罪不成?皇后都没这胆子。
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能露出一星半点来。
沈茉云起身后,又向太后行了一礼,方退回去重新坐下。
高贤妃见气氛有点僵硬,忙开口说道:妾听说,定郡王妃的孝服已经满了,陆太妃正想给定郡王再讨一门媳妇呢,不知哪家闺秀会入陆太妃的眼。
萧皇后看了高贤妃一眼,道:贤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高贤妃道:不过是前几日妾的母亲进宫时,闲话说起而已,这事儿,京中早就传开了。
沈茉云听得一愣,没想到高贤妃会突然提起定郡王,让她有点意外。
不只他,就是其他人也都觉得有些意外。
定郡王是先帝的第五子,文武双全,才华能力都是有的,在朝中也算是实权派的人物之一。
只不过,定郡王有一个让人诟病的爱好,他极好美色。
当然,有权有势的男人大多是姬妾成群,这一点并不算上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位定郡王,嗜好美色已经到了生冷不忌的地步,家中不但养了一群姬妾宠婢,据说放在前院的书僮也不少。
定郡王的元配王妃膝下有一子一女,就算王妃去世,嫡出的名分还在那里占着。
现在,陆太妃要替定郡王择一继室,肯定是从官家小姐那里挑。
沈茉云还记得,她刚及笄那会儿,程氏急着帮她相看人家,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定郡王。
那时定郡王妃已经久卧病榻,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依沈家的家世,沈茉云不可能去做郡王侧妃,可是做郡王继室,还是有可能的。
王爷娶妃不用像皇帝选秀那么麻烦,只要家世有个差不多,没什么婚约纠葛,定郡王就可以跑去跟皇帝说,他看中了某家的小姐,想要娶做王妃,或者由陆太妃进宫跟太后说一声儿,让皇帝或者太后下旨,这事就成了。
因此,程氏那时才会那么急,就是担心定郡王来上这一出。
太后却是皱了皱眉,不过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看来陆太妃是有提前跟她打个招呼。
萧皇后察出有异,不由得小心地问道:母后,陆太妃可是已经相中了人家?太后缓慢地点了点头,陆太妃是有跟她提过这件事,郡王妃去世,再娶一个新人进门倒也平常。
只不过陆太妃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竟是定郡王有了人选,看中了人家姑娘,陆太妃便想向她讨个旨。
事情本身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人选,就有些棘手了,但是她跟皇帝提起的时候,皇帝也没说什么,想来是同意了吧。
她略想了想,对柳贵妃道:哀家听说,贵妃家中还有一个妹妹,生得貌美如花,伶俐乖巧,可是真的?此言一出,不少妃嫔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脸上都带出了几分错愕,就连萧皇后,一时间也是吃惊地看向柳贵妃。
太后这意思,陆太妃看中的人选,竟然是柳贵妃的亲妹子?乍一听到太后的话,柳贵妃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诧,因为上一回娘家人进宫时,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但是冷静下来后,脑子就开始运转起来了,嘴里说道:回太后话,妾家中确实还有一幼妹待字闺中,今年年方十六,姐妹中行四,因其年幼,故而家人格外疼爱,可难得的是家妹性格柔顺温婉,并不伺宠而娇。
不是妾自夸,那模样性情,可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沈茉云听得眉毛一挑,这一番话,柳贵妃摆明是要促成柳四姑娘和定郡王的好事,虽然柳四姑娘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同一个爹生的,不带这样把人往火里推吧。
郡王妃的名头听着风光,可是一进门就是满屋的妾侍宠婢,做现成的娘,以后还有新人不断进来,这样的生活,稍微软弱一点的女人,绝对能被逼得去上吊。
太后听得有几分满意,道:贵妃说得柳四姑娘这般好,倒是要见一见了。
萧皇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温言笑道:没错,这么好的姑娘,确实是要见一见呢,即使不为别的,至少能养养眼,看着心情也好些。
恩,是这个理。
太后点了点头,知道萧皇后会接手下面的安排事情,今天该说的都说了,便挥手道: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哀家泛了,都散了吧。
是!恭送太后。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恭送太后离开。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接过红汐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灌了几口,然后又要多了一杯,这才解了干渴。
主子今日可是累坏了,要不要进些点心?素月担心地看着她。
沈茉云道:不用,只不过太阳底下溜了一圈,觉得干渴罢了。
素月刚才跟着沈茉云一起去请安,寿康宫里发生的事她自是一清二楚,道:主子,您今儿在寿康宫那样跪来跪去,会不会影响胎儿,要不要去请太医过来看看?沈茉云不由得笑了出来,道:这一个月来我吃好睡好,身体养得结实,一点动作哪会这么容易影响胎儿。
记得当初她的同事,顶着个大肚子,天天上下楼都是爬楼梯,美其名锻炼身体。
一个月下来,也没见她出什么事,反而生产时顺溜无比,没到六个小时七斤重的胖娃娃就出来了。
奴婢虽不懂医理,可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能不开药就不开药。
只是主子要是真觉得不舒服,可别忍着。
红汐边说边换了一盏新茶,又送上几碟子点心。
沈茉云道:放心,我肚里还有一个,要真有不痛快,肯定得说出来。
说着,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这个孩子很乖巧,没怎么折腾她,她孕吐的时间并不长。
素月刚陪着沈茉云从寿康宫回来,对于定郡王要娶新王妃的事,不免有些好奇:主子,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反应,似乎很赞成定郡王娶柳四姑娘为妃呢。
红汐吓了一跳:定郡王准备再娶一位新王妃?素月道:可不是,听太后的意思,应该就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子,柳四姑娘。
这柳四姑娘可真不走运。
红汐叹气说着。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陆太妃看中了,将军府的千金,贵妃的妹妹,虽然是庶出,可是定郡王娶的也是继王妃,两下打平,倒算得上门当户对。
红汐忍不住道:可是,王府的水深着呢,奴婢听陆太妃身边伺候的人说,王府的姬妾侍婢,人数都快过半百了。
郡王妃去世后,那些女人天天吵闹不休,后来还是定郡王府的小郡主做主发卖了好些人,这才好了一些。
素月听得咋舌不已:人数快过半百?天啊!这柳四姑娘嫁过去,日子该怎么过啊?怎么过,都是人家的事,跟我们又没关系。
沈茉云说着,又道:管好咱们的事就行了,到了外边,嘴巴记得闭紧一点儿,知道吗?是,主子。
不管萧皇后那边怎么安排柳四姑娘进宫的事,都跟沈茉云无关,因为她正在琢磨着如何将皇帝勾回来。
突然,剪容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惊喜地对她道:娘娘,皇上来了……=纷乱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间过来,虽然她现在有了身孕,但她可还没自恋到以为皇帝会对她念念不忘,若说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几分可能。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揣测下去,皇帝快到了,她也只能起身出去相迎。
见到宇文熙的那一刻,沈茉云心里有点打鼓,因为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似乎正在生气,但不管如何,参拜礼还是少不了,跪下道:妾见过皇上。
恩。
宇文熙应了一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女子,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抬手虚扶了她一下,起来吧,有了身子就该注意点。
谢皇上。
沈茉云说着,素月等人很快上前扶她起身。
进了内殿,沈茉云接过剪容手中的茶盏,然后轻轻地放在宇文熙面前,道:日头毒辣,这是用冰镇过的菊花茶,皇上解解渴吧。
宇文熙有点意外地拿起茶盏喝了几口,冰凉甜泌的感觉让身上的热气消了不少,才道:朕记得菊花性寒凉,爱妃身怀有孕,太医没嘱咐过你要多多忌口吗?不算萧充容,就是皇后和张德妃那会儿,怀孕之后基本是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整个院子都是药味,不少瓜果茶汤更是不会出现在她们眼前,说是孕妇讳忌着,就是因为阵仗太大,所以他还有一些印象。
沈茉云在宇文熙旁边坐下,抿唇笑道:这是专门为皇上备下的,端午过后,天儿越来越热了,如果皇上过来,肯定是暑气难耐,所以妾让他们每日准备一些解暑气的茶汤,万一您来了,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宇文熙道:爱妃有心了。
听了这番话,心中因为翠微宫而生出的不悦倒是消去了几分,语气也和缓起来,这几日朝政繁忙绊住了,本想着早些来看你的,实在是挪不开脚。
孩子怎么样,太医有什么说法?沈茉云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乱颤,道:很好,太医说脉象正常,谢皇上关心。
宇文熙侧过脸,看着那粉色的脸颊、轻颤的眼睫,以及玲珑的轮廓剪影,再想起往日的缠绵,心头不禁一软,倒底是个还算得他心的妃子,平时伺候也是尽心尽力,现在又怀着他的孩子,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柔夷,道:那个宫女,已经交由皇后处理了,你也别总是想着那天的事,对身子不好,恩?沈茉云继续低着头,小声地说:那件事本来就是妾的不是,无论皇上如何处置,妾都甘之如饴,现在皇上开口了,妾肯定更不会去多想。
不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宇文熙听着也十分高兴,道:爱妃果然心思通透,不骄不躁,淑惠有佳。
沈茉云见宇文熙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怒气能消就是好事,便试探性地说:皇上今晚可要在这儿用膳?若是的话,妾这就去让他们准备着。
她最近的口味变来变去,忽甜忽酸忽辣的,没个准。
只是皇帝来了,自然得按他的习惯来准备。
行,就在爱妃儿用膳吧。
宇文熙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本来他今日是打算留宿翠微宫的,想全一下太后的脸面,不想在萧充容那儿惹了气,半道上他想起淑妃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过来。
淑妃有孕在身,还能日日备下解暑的茶汤,生怕他哪天过来时会中了暑气,为他想得这般周全,相比之下,萧充容那哀怨的眼神活像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般,宇文熙一看就不喜了。
-------------------------------------宇文熙会拐来长乐宫,其实也是巧合。
今日下了早朝,宇文熙照旧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跟往常一样闲话了几句后,太后突然说起三皇子的身体已经大好,萧充容功不可没,话里话外透露了一点想让他去翠微宫看望三皇子的意思。
宇文熙怔了一下,他对这个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的儿子确实不怎么特别留意过,但再不好也是他的骨肉。
距离上一次去看三皇子,还是大半个月之前,现在太后提起,给她一个面子也无妨。
想到这里,他点头道:朕也很久没见过三皇子,待会就去翠微宫一趟吧。
三皇子的身体,太医怎么说?太后道:精神愈发足了,小孩子嘛,总归是娇弱些,长大后自然就好了。
萧家不可能再有机会送女孩进宫,三皇子可说是萧家的保障之一,肯定得好好照顾着。
那就好。
宇文熙淡淡地应了一句,又陪太后闲聊了一会儿,这才摆驾离开了寿康宫。
出了寿康宫,江喜小声地问道:皇上,可是要去充容娘娘那儿?待宇文熙点头首肯后,这才吩咐太监抬着御辇去翠微宫。
御辇没有到之前,萧充容就已经得到了通报,皇帝要来,惊喜肯定是有的,先是梳妆打扮一番,虽然生三皇子的时候是难产,可是宫里好药多,一年下来,容色也养回了七八分。
等到太监来报时,萧充容才对一旁的宫女说:去,将三皇子抱来,一起去迎接皇上。
是,娘娘。
宫女行了个礼,忙去后面让奶娘将三皇子抱出来。
奶娘正在哄着三皇子,听了萧充容的命令,却有些犹豫:姑娘,虽然已入五月,可外头风大,这一冷一热,又吹了风,三皇子怕是会受不住。
是否可以……各宫主子早就在殿内放了冰盆,不说有空调的效果,但房里至少是清爽的,而外面却是热气冲天,大人就是体弱一些的,乍寒乍暖之下也会有些受不住,更不用说是天生不足的三皇子了。
这是娘娘吩咐,咱们还能违了她的意思不成?看着瘦弱的三皇子,那宫女也有些不忍,可是主子的命令她是一定得传到的。
快过去吧。
要是晚了,事后一顿板子少不了你的。
奶娘无法,只得叹气地将给三皇子换了一个暖实的襁褓,抱着三皇子去了前面。
萧充容见到儿子,先是亲自检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不妥后,太监正好来报,皇帝到了宫门口,她便对一旁的人说:抱好三皇子,一起去迎驾。
待见了礼,萧充容领着宇文熙进内殿后,便对皇帝说:皇上,三皇子的身体已有不少起色,太医说了,好好调养,日后上战场杀敌也不是难事。
宇文熙却是拿起宫女送上的茶喝了一口,随即就放下茶盏,皱眉道:大齐近年来国泰民安,就只有北方蕃国骚扰边境,战争不断。
镇远将军已率大军前去镇压,很快就能得胜回朝,哪用得着皇子们上阵杀敌,又不是前朝蕃国战乱、诸候割据的时候。
年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北方大军的捷报,不出半年,就能彻底解决北方边境峰火不断的问题,现在萧充容突然冒出这一句,听得皇帝刺耳极了。
萧充容没想到皇帝会是这种反应,她只是想借机说三皇子的身体日后会变好,怎么就扯上了战事?眼见皇帝脸色不好,她立即跪下道:是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神色淡然,摆了摆手,道:恩,起来吧,日后记得慎言。
萧充容这才起身,早先的喜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小心和讨好。
宫女们全部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小心地注意着皇帝和萧充容,以免他们有命令而错过不晓。
她们全是跟在萧充容身边经年的老人了,对于自家主子口舌不甚伶俐不会讨好皇帝一事,早就是深有体会,若是萧充容能有柳贵妃等人三分会说话,这九嫔之位,早就是她的馕中之物了,何必要等到诞下三皇子且还是由太后主动提起的。
宇文熙见萧充容请了罪,就不在此上面纠缠,而是将注意力转到孩子身上,道:将三皇子抱来给朕瞧瞧。
萧充容顿时紧张起来,眼中带着期待和兴奋,以及些许担心,生怕三皇子在皇帝面前突然哭闹起来失态不休。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层更隐晦的心思,她想让三皇子得到皇帝的重视。
虽然她已是九嫔之一,堂姐是皇后,姑姑是太后,没有意外,三皇子日后肯定不会受人薄待,可饶是如此,还是比不上皇帝重视所带来的好处要多。
她经常去太后那儿说起三皇子,也是想通过太后的口让皇帝过来翠微宫,多多见面得以陪养感情。
奶娘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将怀中的孩子展现在皇帝面前。
可能是刚才吹风的原因,襁褓中的孩子正在不断地扭动着小小的身体,一副不舒服的表情,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小脸涨得通红。
八个月大的孩子眉眼已经长开了,可是肤色暗淡,小手小脚瘦得紧,称得脑袋有些大,看上去并不是很讨喜。
故而宇文熙看了几眼,见还是跟以前那样子,便不再有兴趣看下去,挥手让奶娘抱孩子下去,嘴里却是照旧吩咐道:好好照顾三皇子,不得有失。
奴婢明白。
奶娘抱着孩子对皇帝福了福身,正想离开,不想被萧充容喝住了。
等等。
萧充容先喊住奶娘,然后才扬起一张笑脸,对宇文熙道:皇上,您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着三皇子了,再看一会儿吧,若皇儿知道他的父皇可以抱抱他,他一定会好得更快些……宇文熙不悦地用手敲了敲桌子,发出一声脆响,止住了萧充容下面的话,只听得他道:三皇子生病,自是由太医来诊治,要是朕抱一抱他就会无病无灾,还有那些太医何用?萧充容呐呐地说:妾只是……想让您多见见皇儿,并无贬低太医之意,请皇上明察。
宇文熙挥手道:已经看过了,抱下去吧。
这话是对奶娘说的,奶娘不敢迟疑,赶紧抱紧怀中的孩子退了出去。
萧充容见状,不免有些酸涩,她可没忘记皇帝对太子和二皇子的态度,就算是四皇子,宇文熙看见了也是一副高兴的样子。
只有她的三皇子,皇上好像特别不喜,每次见着了只是淡淡的,看几眼就让奶娘抱下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酸溜溜地说道:妾记得,以前在东宫之时,皇上可是天天都去皇后娘娘那儿看望太子殿下,欢喜得不得了,可是到了妾的孩儿这里,皇上却是……宇文熙听了,立即沉下脸:萧充容是说朕厚此薄彼,亏待了朕的儿子?没有哪个当爹的喜欢被人指着说对儿子们不公平,就算是事实也不能接受。
所以宇文熙不喜允来萧充容这儿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看上太后的份上,不要说封萧氏为充容,他根本一步都不会跨进这里。
萧充容偏偏还要说:妾不敢,可是皇上对三皇子一向冷淡,对四皇子却不会这样,若皇上有心,皇儿也不会一个月见不到他的父皇一次……说到后面,语气不自不觉带了些怨气。
放肆!宇文熙怒喝道,脸色阴沉得足以滴出水,茶盏被袖子一拂,扫到了地上。
话音刚落,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头压得低低的,原本萧充容只是言语不甚伶俐,可是自从三皇子出世后,可能是皇上对三皇子不喜太过明显,落差太大,萧充容的性情脾气越来越左了,变得越来越暴躁且无法控制。
萧充容吓了一跳,看到宇文熙的脸色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下一瞬间也跪了下来请罪:妾无状,御前出言不驯,请皇上治罪。
心中暗恼,怎么就说了出来呢?充容好歹也是萧氏名门所出,但是女子的德言容工似乎还不是很清楚,从明日起,就好好地将《女四书》多抄几遍吧。
宇文熙站起来,眉间怒气一闪而过,似是压抑着什么。
说完后,他一甩袖大步离开了翠微宫。
再无兴趣理会花容失色、满心悔恨的萧充容,上了御辇后,江喜才小心地向宇文熙请示:皇上,是回两仪殿吗?恩……头点到了一半,宇文熙忽然想起淑妃同样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自从那次禁足后就没再见过她了,在萧充容这儿闹了一出,不由得想起淑妃往日的体贴可意,于是改口道:去长乐宫。
是,皇上。
就这样,御辇抬着心情不好的皇帝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
————————————————————————————关于皇帝在翠微宫的事,沈茉云还不知道,因为皇帝从萧充容那儿出来后就直接上她这里了,她没时间去打听,只得小心地伺候完皇帝用完晚膳,再陪着他说笑谈天,努力将皇帝哄得开心。
一顿饭吃下来,宇文熙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没有了,不过却累得沈茉云够呛,但脸上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
吃完后,又端起新送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沈茉云才道:皇上,前几日在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时,妾听贤妃姐姐说,陆太妃要给定郡王挑新王妃,可是真的?选郡王妃是后宫之事,所以沈茉云可以插嘴几句,不过她还是说了是在太后那儿听到高贤妃说的,将自已搞了出去,免得皇帝以为她另有心思就不好了。
宇文熙笑了一下,道:这事太后跟朕提过,定王是该找一个人来好好打理他的后院了。
王府多几个女人算不上大事,可是定郡王的后院绝对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过来的,前王妃的早逝,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沈茉云闻言道:想来陆太妃已有人选了?能让太妃看中的人,必然是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
其实就是单纯以联姻的角度来看,定郡王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要他日后不脑抽地跑去谋朝篡位,凭定郡王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力,郡王妃的名头在京中是十分风光的。
只是王府后院确实是个大难题,若是真心疼女儿的,都不会将定郡王列为考虑对象。
前头元配王妃留下了一子一女,只要嫡长子好端端地在那里,爵位就永远轮不到自已的儿子,除了嫡长子,定郡王还有一个嫡出的小郡主。
儿子还好一点,毕竟男女有别,再是嫡长子,也不会插手去管自家老子的后院。
而那个小郡主,只听京中偶尔流传的只言片语也能知道,小郡主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一个能将父亲姬妾发卖出去的人,绝对不是好惹的,后宅权柄又是一个难题。
再加上王府中的各色美人,前院的书僮佼婢,没有一样是不让人心力交卒的。
呃,书僮还好打发,毕竟生不出儿子,姬妾就麻烦多了,有了一儿半女被抬成侧妃,那又是一个威胁。
因此,在寿康宫听出太后,或者说是陆太妃的意思后,沈茉云只是诧异了一下,随后就放开了。
就是沈家目前还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她也没有推自家堂妹或者表妹进火坑的念头,相信沈家同样没有这个想法。
与皇家联姻太多,并不见得是好事,有她在宫中,就已经足够了。
宇文熙道:到时再召多几名闺秀进宫,让她们好好相看就是了。
皇上说的是,总能让太后和陆太妃挑到满意的。
沈茉云笑笑说道,看了看天色,遂问:时间不早了,皇上今晚可要留宿?她倒是希望皇帝跟她说要走人了,免得晚上睡不安稳,第二天还得早早起来伺候他。
宇文熙见沈茉云没有趁此机会说不该说的话,心中对她的识大体略有几分满意,于是道:就歇这儿吧,不挪动了。
沈茉云无法,只得道:是,妾这就让人去准备。
剪容等人听了,心下暗喜,自是听令忙开去了不提。
对着一个孕妇,宇文熙什么也不能做,一整晚就只是单纯地抱着美人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后,在沈茉云的伺候下换了衣服,才往两仪殿赶去。
他走后没多久,一堆赏赐却是流水不断地进了长乐宫。
沈茉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一边挑着首饰,一边听着红汐打听得来的消息。
皇上昨儿先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接着就去了翠微宫萧充容那儿,可是一刻钟后,皇上就出来了,听说在萧充容那儿发了好大的火,似乎是为了三皇子的事情。
翠微宫啊……沈茉云捻着一支珠钗,看来,皇帝又替她拉了新的仇恨值。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在这后宫中,多一个少一个,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沈茉云的预感没有错,几天下来,在昭明宫请安时,萧充容开始有了针对她的迹象,虽然很浅,不过语气中的些微变化还是能听出来。
只要不过份,沈茉云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正在安胎,忌情绪波动太大,得尽量保持心情平和。
数日后,程氏进宫来看她,一见到她,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可是随后就擦去眼泪道:老天保佑,还好你没事了,我听说你被禁足后,急得不得了。
现在好了,总算过去了,别想太多,好好安胎,知道吗?沈茉云道:放心吧,娘,我会小心的。
经过沈茉云的再三安慰,程氏才勉强止住了眼泪,沈茉云急忙转移话题:宜云去年已经及笄,今年该谈婚事了吧,二婶可有看好什么人家?沈宜云是她的堂妹,沈时屿的嫡亲弟弟沈二老爷的嫡女,去年刚满十五,按大齐的习惯,今年正是谈婚事的时候。
沈茉云还在沈家时,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待她进宫后,才慢慢淡了下来。
程氏忙收拾好自已的心情,略停了一会儿,才道:你二婶正在相看呢,估计年底就会确定人家。
她皱起眉头,你突然提起宜云,可是宫里有什么口风……陆太妃为定郡王择新王妃一事,京中早就传开了,但沈家还真没想过将宜云送到陆太妃面前。
沈茉云道:娘别急,我只是随口问问宜云的婚事罢了,跟定郡王妃这事儿没关系,人家早就有中意的人选了。
宜云性情模样没得挑,从小到大都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就是性格行事比一般大家闺秀要强势彪悍得多,少了几分女子的婉媚。
程氏松了一口气,不管宜云性格再如何彪悍,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女,沈家没人会想着将一个娇滴滴的女儿推到郡王府去。
这么一打岔,倒是转移了程氏的注意力,她问:宫中可是有了消息?郡王选妃,属于八卦,诰命来往都说了不少,自家女儿在宫中,问一下也是正常。
沈茉云琢磨了一下,道:皇上说了,还得让太妃再相看一回,少不得,宜云得跟着进宫应应景。
适龄的大家闺秀不少,但是身份家世都够得着,还要品貌俱佳的,其实也并不多。
就是沈家的嫡系,除了宜云,就只有一个庶出的堂妹,今年才八岁,皇家再挑人,也不会连幼女都不放过。
沈茉云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继续道:若我没想错,镇远将军府的四姑娘,也会进宫一趟。
程氏脸上闪过一丝明了,点头道:柳四姑娘我见过,才德俱备,容貌出众。
话音却是一转,压低声音道:可是我听你二婶说,因为贵妃娘娘在宫中多年无娠,柳家打算再送他家四姑娘进宫好借此固宠,怎么突然间就被陆太妃看上了?柳贵妃圣宠多年而无子,早就不是秘密,更是柳夫人的心病。
这两年,京中近效凡是出名的寺庙,都能看到柳夫人为贵妃祈福许愿的身影。
沈茉云一听,同样意外极了,只是前因后果她并不清楚,只是道:太后都开口了,想来假不了。
至于陆太妃为何会看上柳四姑娘,女儿就更不得而知了。
就是她没有被禁足,目前她也没这个本事将手伸到太后的宫里。
程氏不过是好奇问一下,见沈茉云确实不知道,笑笑就丢开了,两人再次话起家常,围绕的话题大多是沈茉云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要如何如何小心。
沈茉云听得也很认真,程氏生过三个孩子,经验肯定丰富。
寿康宫,萧充容正在对太后哭诉:皇上,皇上前几日来了我的宫里,还没一刻钟就走了,对着三皇子,别说抱了,只是看了一下就要让奶娘抱下去。
三皇子自是不敢跟太子殿下相比,可是就连江充仪所出的四皇子也比三皇子要体面得多,姑母,你再不帮帮我,日后三皇子长大成人,还能有什么盼头?我,我……太后转着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道:所以,你不愤皇帝一离开翠微宫就去了淑妃那里,这几天一直针对淑妃,是吗?萧充容抹去眼泪,吱唔地说:我,我也只是一时不平而已,当初我怀着皇儿时,皇上别说留宿,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可是如今沈淑妃有了身孕,皇上经常留宿长乐宫不说,这不,才刚刚解禁呢,皇上就过去看她了,还是要从我那儿出来后直接过去的。
这,这不是在下我的脸吗?见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她忙改口道:我只是一时生气,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可没再做其他动作。
太后道:你要是真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哀家说话?别说皇帝只是下你的脸,就是皇帝今天打你的脸,你也得笑着说‘谢皇上恩典’。
你看看,后宫的妃嫔,哪个像你那样,敢跟皇上耍性子了,就是朱修仪,那么张狂蠢笨的一个人,在皇上面前,除了小心还是小心。
太后看了一眼被说得低下头的萧充容,又道:若不是看在哀家的份上,凭你这愈加张扬的脾气,早就被皇帝贬到冷宫了。
都说年龄越大越沉稳,可是到了萧充容这儿,却是年龄越大越跳脱,说话行事反而不如其他年纪较小的妃嫔。
萧充容委屈地道:可是,皇上都不肯多看三皇子一眼,姑母,我是为孩子叫屈啊……太后重新转动着手腕间的佛珠,微微合上眼眸,三皇子是皇帝的儿子,无论如何,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听说,那天你让人抱着三皇子出去迎接皇上,吹了风,到了晚上,三皇子就起了高热,足足两天才退了下来。
萧充容有点惊慌地解释道:呃,我只是想着皇上会高兴见到……太后张开眼,定定地看了萧充容好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以后一定要以三皇子的身体为重,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就去跟皇上说,将三皇子抱来寿康宫。
姑母……萧充容顿时瞪大了眼,脸色惨白不已。
太后继续道:记住你的身份,想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说罢,就挥手让她出去了。
萧充容还想多说几句,可是看到太后冷硬的脸色,只得行礼离开了。
陆嬷嬷此时才上前,一边给太后揉着肩膀一边说:太后别生气,充容娘娘年幼不经事,又是太过担心三皇子之故,所以行事才会过于轻佻,再过一两年,三皇子大了,充容娘娘自然会懂事的。
太后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求保得萧家满门,其他人……是顾不上了。
陆嬷嬷低着头,手中的动作不停,对太后的话,仿若没有听见。
————————————————————六月盛夏,正是荷花开得最美的时节,太后下了贴子,以赏荷的名义召了不少诰命夫人进宫。
赏荷只是个名头,重要的还是为定郡王选妃,各府夫人心知肚明,凡是得到了提点的人家,到了那一天,都带了自家女儿进宫。
定郡王在朝中的地位不低,难得的实权王爷,至于好色,这属于个人品性,是私人问题。
而对皇帝来讲,能办事的就是好官员,要是每个官员家中有多少妻妾都要过问,皇帝都不用忙政事了。
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更是不会管,女眷之事还有皇后嘛。
除了太后和陆太妃,萧皇后也有到场,除此之外,柳贵妃同样得了旨意,陪同出席。
一时间,御花园里是美人齐聚、珠翠环绕,看得人眼花了乱。
柳四姑娘跟在柳夫人身边,手执团扇,颊泛桃花,发间的步摇行动间尽显风流摇曳之姿。
沈茉云有了身孕,皇帝又没特别恩旨,不管前面多热闹,她也只能窝在长乐宫养胎。
四个月了,已经开始显怀,遵照嬷嬷和程氏的意思,这个时候,她可以适当地走动一下,越到后面,就越要活动,免得生产时没有力气。
长乐宫里附带着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而且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妃嫔住进来,不管原因为何,沈茉云对皇帝的安排,还是多了几分感谢。
后宫中的事情一向很难说得清楚,没有其他宫嫔住在这里,对她的安全来说无疑是一大重保障。
娘娘,日头毒了,咱们该回去了。
尚宫局派来的陈嬷嬷看了看头顶的阳光,恭敬地说道。
沈茉云也觉得有些累,便点头道:恩,那就回去吧,正好我有点饿了。
陈嬷嬷对一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小跑着离开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吃食。
陈嬷嬷则是说:娘娘近日胃口大好,可是还得多注意些,切忌暴食。
沈茉云用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我省得,这几日越来越热了,以后还是改为酉时前后再出来吧。
陈嬷嬷自是不会反对,只是更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屋里,沈茉云接过素月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脸,又有小宫女在一旁扇风,一路走回来的暑气顿时消了不少,身心凉快不已。
还没到用正餐的时间,不过点心和甜汤还是备了满满的一桌,在自已的地盘,沈茉云也不扭捏,专捡自已爱吃的点心吃了起来。
正吃着,突然间秦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奴婢听说,皇上要将沈二姑娘指给定郡王做王妃。
什么?沈茉云手一松,勺子跌落到了地上,咣啷一声摔得粉碎,嚯地站起来,连声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二妹妹了?快说清楚。
娘娘别急,小心身子。
陈嬷嬷等人忙过来扶住她,好生劝道。
沈茉云扶着陈嬷嬷的手,晃了晃身子,厉声道:说清楚一点,御花园发生什么事了?秦允稳住心神,躬了躬身子,道:奴婢只知道,是太后亲口说的,陆太妃也同意了,其中经过奴婢并不是很清楚。
奴婢还听说,柳四姑娘,不知怎地,衣衫不整地跟皇上……呃,在假山旁边搂抱在一起,正好被来寻人的柳夫人及其他夫人看到,事情,就传开了。
沈茉云终于冷静下来了,皱眉问道:这又跟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在场的大家闺秀这么多,怎么就挑中了宜云?秦允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沈茉云坐了下来,只觉得半点头绪都摸不着,这事情的发展也太急转下弯了。
陈嬷嬷见她如此,却是道:娘娘别急,您可是有了身孕的人,如此大喜大怒极易伤身。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指的是您娘家的妹妹,金口已开更是已成定局。
再说了,定郡王爵位不低,在朝中又能说得上话,论身份,也不算辱没了沈二姑娘。
只能这么安慰了,虽然陈嬷嬷心里对定郡王也没啥好感,只要是正常的女人,对于花心男都不会有好感的。
但主子毕竟是主子,不是她能口出批判的。
沈茉云叹了一口气,捶了捶桌子,道:唉,只能如此想了。
这年头,抗旨可是确确实实的杀头大罪,她又看向秦允,皇上下旨了?应该没这么快,估计还得再过一段时间。
果然,秦允摇头道:还没有呢,只是太后亲口说了,皇上并无反对之意。
沈茉云揉了揉额头,心想改天让程氏再进宫一趟吧,好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因为下任定郡王妃突然改为自家堂妹,惊讶之下,沈茉云完全将柳四姑娘和皇帝的风流韵事丢到了一边,秦允见她这样烦恼,更不会主动上前去说明,只是默默地行礼退下。
沈茉云全部心思放在了自家堂妹的身上,没兴致搭理柳四姑娘带来的风波,她没兴趣,可是不代表其他人不惦记着。
昭明宫中,萧皇后对坐在主位的宇文熙说:我刚从寿康宫回来,陆太妃和母后都觉得沈家小姐不错,陆太妃还夸了沈小姐一通,听意思,倒也没有非柳四姑娘不可。
宇文熙神色平静,好像中午碰到柳四姑娘然后发生一场艳遇的人不是他一样,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陆太妃同意了,那就定为沈家二小姐吧。
萧皇后试探性地问道:定王那边儿……柳四姑娘不是定郡王亲自看中的吗?忽然间改人,定郡王不知会不会不乐意。
宇文熙一摆手,道:朕刚才召定王进宫,跟他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对于新王妃,定王说沈家女儿亦无防。
萧皇后点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就跟淑妃说一声儿。
想想也是,依定郡王的性格,怎么可能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一往情深、从此洗心革面痴情不悔,估计是定郡王被陆太妃叨唠烦了,这才从待选人中随便挑了一个还算合眼缘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今日皇上跟柳四姑娘一事,在女眷中是藏不住了,您看这事……她打心底是不愿意柳四姑娘进宫,可是今天闹的这一出戏,影响太大了,这么多诰命看着,想盖也盖不下去。
宇文熙要考虑的方面更多一些,原想着柳四姑娘指给定郡王,都是皇室,而且定郡王从先帝时期开始就一直站在他这边。
柳四姑娘嫁进王府后,镇远将军手中兵权也利于回收,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过事情都发生了,柳四姑娘进后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免得日后收拾起来不方便,姻亲太多,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想了想,他道:就让柳氏以采女的身份充入掖庭,日后生下一儿半女,再另做打算。
萧皇后掩去眼中的诧异,道:是。
她还以为至少会是才人呢,看来柳四姑娘折腾的那一码,皇上还是有点恼了。
朕过几天就会下旨,你好好同淑妃说道说道……至于柳贵妃,则是气得在寝宫里砸了一通,贴身心腹巧如缩在了角落,不敢上前,待柳贵妃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说:这一天下来娘娘也累了,可要传膳?柳贵妃本来有些平息的怒火又涨了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道:传什么膳?本宫气都气饱了,还能吃得下?该死的贱人,跟她那个低贱的姨娘一样,就知道是个不安份的狐媚子。
那个下贱胚子平日里仗着爹的宠爱对娘不恭不敬,现在生下个女儿居然还伸手伸到宫里来,真是气死我了。
等到了明天,德妃她们指不定怎么看我笑话呢!巧如不由得缩了缩,不敢再劝,柳贵妃继续骂道:突然间说不舒服,要去歇息,结果歇到了皇上那儿,还故意撕破自已的衣服,引人过来,真是无耻至极。
巧如却是有了疑惑:娘娘,恕奴婢多嘴,四姑娘是如何得知皇上会路过假山?柳贵妃被问得怔了一下,想了想,冷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我那三妹妹,她嫁入萧家后,进宫的机会多了,要打听有什么奇怪。
嫁了个旁支子弟,还以为是国舅爷不成?那场意外就发生在建章宫和御花园之间,只要有心,打听出来并不难。
娘娘息怒,您可是贵妃,四姑娘进来,还不得照样给您磕头行礼,您这么生气反而是抬举她了。
巧如说着,柳贵妃在娘家时,仗着嫡女的身份,根本瞧不起其他的庶妹,所以,其他三位姑娘可说是抱成一团,感情非常好。
柳贵妃扬了扬下巴,巧如会意地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收拾屋内的乱状。
柳贵妃哼道:那个贱人真以为她是个人物了?进了这个宫门,我就能让她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第二天,众人齐聚昭明宫时,萧皇后很快就将皇帝的决定说了出来,在说到柳四姑娘以采女身份充入掖庭时,不少妃嫔脸上都有些异样。
柳贵妃却是出乎意料的春风满面,道:皇后娘娘贤明,我那妹子尚对宫中规矩不熟,先入掖庭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妾有一恳求,柳采女是妾娘家妹子,这教导宫规礼仪之事,不知可否让妾来负责?萧皇后淡然笑道:既然贵妃开口了,本宫有何不允。
柳采女进宫一事,就由贵妃负责。
谢皇后娘娘。
柳贵妃起身,向看后福了福身。
恩。
萧皇后应了一声,看了一圈坐在下首的人,道:今天先这样,都散了吧。
淑妃,你留下。
是。
所有人起身行礼,然后逐一退了出去,只留下淑妃还在殿中。
沈茉云待人都退下后,便上前几步,在萧皇后的示意下坐在靠近她的座位上,摆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萧皇后喝了一口茶,道:太后的意思,沈二姑娘才貌兼备,稳重有礼,准备指给定郡王做继室。
放下茶盏,又道:定郡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若是沈二姑娘日后再生下嫡子,我朝律法,若皇上开恩,挣得科举功名或者立下大功,嫡出幼子也是可以另封爵位的。
虽然沈茉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今天听到肯定的消息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可是皇命难违,她也只能点头称是。
萧皇后见此,满意地笑了:改天召你母亲程夫人进宫一趟吧,你有孕在身,想娘家人了,多召见几次也无防。
沈茉云起身行礼道:是,谢皇后娘娘恩典。
接下来几天,沈茉云都有点茶饭不思的感觉,看得素月等人些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程氏进宫了,还带着宜云一起来,等见完礼,下人们都出去后,沈茉云迫不急待地问道:娘,当日在御花园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封锁了所有消息,我也只知道个大概,陆太妃怎么就看上宜云了?程氏皱了皱眉,道:听你二婶说,当时太妃有些不适,宜云注意到了,又刚好在太妃旁边,得太后首肯后就扶着太妃去一旁歇了一会儿,说话间,太妃就喜欢上了。
沈茉云看向身穿青色烟罗纱长裙,愈发俏丽明媚的宜云,道:二妹妹,这事……宜云却是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嫁谁不是嫁,难道嫁到别家就没有姬妾了。
不管定郡王再如何胡来,我也是由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经过朝廷册封的王妃,这后院中,还有谁能越得过我。
一番话下来,言词间尽是张扬意气,程氏有心想说几句,但想到这是侄女儿不是亲生女儿,还是咽了回去。
沈茉云并不意外,她跟宜云感情甚好,对宜云的性格脾气十分熟悉,便道:可是,定郡王已经有了嫡长子……宜云道:日子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听得沈茉云有些心惊,不过要是真嫁去了王府,还是狠一点比较好。
此时,宜云拉着她的手,道:姐姐进宫后,妹妹已有两年不得相见,原还担心姐姐性子柔软,在宫中日子不好过,可今日一见,姐姐风彩过人,容色依旧,妹妹才算是放心下来。
我嫁入王府,进宫可是便宜,以后可以经常见到姐姐了。
呃……沈茉云卡了一下,道:二妹妹有心了,还得多去给太后和太妃那儿请安才是。
这是自然。
宜云笑了笑,这才松开沈茉云的手。
程氏这时才插嘴道:茉儿,宜云嫁入定郡王府一事,可是定下了?假不了,皇上已经跟我说了,过几天就会下旨。
沈茉云说着,看向宜云道:二妹妹日后若是有事,可以进宫跟我说道。
我们二人嫁入皇家,都是孤身一人,二妹妹可千万别跟我生分了才好。
都是沈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往好处看,有个定郡王妃的堂妹,代表的也是她的娘家地位。
宜云双眼微微泛红,道:姐姐放心,不管我跟谁生分,都不会跟姐姐生分。
恩。
沈茉云点了点头。
程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原先还担心会起间隙,不过现在看来,这两姐妹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厚。
半个月后,圣旨下,沈宜云指为定郡王的王妃,命礼部准备大婚事仪。
事情已成定局,再加上次太医过来诊脉时说沈茉云思虑过重,让她放开心思,免得影响胎儿,沈茉云便努力说服自已,尽量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
其实,就宜云的性格爱好,嫁进王府也不见得是坏事,日子全是自已过出来的。
郡王大婚并不是小事,一般来说,至少得一年时间准备,可是陆太妃心疼儿子,跟太后提了一下后,礼部便将大婚时间定在了年底。
沈家在最初的惊诧过后,便开始为宜云准备嫁妆,就连生母谢氏,难过之后,还是得将新媳妇进门后该说该做的事都教给女儿。
对宜云来说,这大半年无疑是难熬,可是这是每个女人都必经的过程,她也只能忍了,潜心学习。
————————————————————————————这么说,柳采女已被贵妃安排进永巷,如今天天在跟着嬷嬷们学规矩?沈茉云搅了搅碗中的燕窝,觉得这味道没有引起她的反胃,这才慢慢地吃着。
秦允道:是,柳采女几天前进了宫,被贵妃娘娘派去的嬷嬷整天教导规矩,看着,比江美人初进宫还要严几分。
沈茉云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皇上呢?可有召柳采女去侍寝?皇上尚无召唤。
对那个柳四姑娘,沈茉云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如果不是她来了这一手,宜云也不会被抓去顶包,想来就不痛快。
于是道:别管她了,有贵妃在,我倒要看看她能蹦踏多久。
真以为人人都能做赵合德了,就算真是赵合德,下场也一点都不美好。
外间,剪容正跟红汐一起收拾贺礼,今天是她的生辰,皇帝、皇后以及各宫主子都送了贺礼过来。
可能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太后送了几样不轻不重的物品,而令她意外的是,陆太妃也送了不少精致的玩意。
沈茉云看了看,有玉佩钗环,有绫罗绸锻,看完后就对剪容说:收进库房吧,那两匹大红宫锻颜色看着喜气,到时候二妹妹大婚,跟着其他贺礼一起送去定郡王府。
剪容点了点头,接着又道:皇上赐下的白玉送子观音,是否摆放在殿中?沈茉云无所谓地说:皇上赐的……那就摆起来吧。
闲话处置那些贺礼之时,宇文熙在太监的通报声中进来了,一见到正要向她行礼的沈茉云,忙扶住她:不用多礼了,坐吧。
谢皇上。
沈茉云说着,这才重新坐下,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神情,不由得问道:皇上今儿看起来十分高兴,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北蕃已经上表归降,明年就会派使臣进贡和谈。
边境烽火多年,如今总算是了了朕的一块心病。
宇文熙说道,声音透出了几分轻快。
沈茉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宇文熙道:确实是大喜事。
眼角余光看到剪容手上捧着的白玉送子观音,愣了愣,这才想起今天是沈茉云的生辰,便道:一时半会儿的,倒是忘了今儿是你的生辰。
爱妃可还有什么想要的?沈茉云挑了挑眉,看来皇帝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很少会见他这么大方。
她道:瞧皇上说的,摊着手朝您要东西,妾成了什么人?不过皇上若是开恩,妾倒是想向皇上讨个恩典。
说来听听。
宇文熙有些好奇这个素日里算得上安份守已的淑妃能有什么要求。
许是月份大了,近几日胃口虽好,可总觉得嘴里淡淡的,不知皇上可会体恤妾怀孕之苦,赏些青梅下来,妾记得皇上说过,御膳房每年都能剩下许多呢。
沈茉云笑意盈盈地说着。
宇文熙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喜,回头让御膳房的人送些青梅过来。
这种酸得不行的小玩意,估计就只有你才喜欢。
’说着,轻笑地用手指刮了刮她的粉颊。
那可不……啊!沈茉云突然发出一声低叫,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摸着半圆的小腹,刚才……孩子在动?!怎么了?宇文熙发现她的异状,不由得问道。
沈茉云仍然是怔怔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是她第一次为人母,直到这一刻,孩子在她腹中的活跃才让她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这是她的孩子,沿承着她的血脉,跟她亲密地分享着每一刻的呼吸和心情。
愣怔过后,这才想起皇帝刚才在问她知,忙道:无事,不过是孩子在动,踢了妾一下。
哦?宇文熙有些好奇地看着半圆的肚子,有几分惊异地说:才五个月,孩子就会动了?恩……妾听太医说,一般胎儿满四个月左右,就能动了。
沈茉云将太医的话搬了出来,这时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引得她笑了起来。
宇文熙惊异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道:爱妃好好照顾自已,想吃什么就去跟皇后说一声儿。
扭头对江喜说:今晚摆膳长乐宫。
是,皇上。
柳四姑娘进宫初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采女,可一个月后,巧遇皇上,一夜召幸后,晋为令仪,再过数月,晋美人。
就在柳四姑娘连连晋封,荣宠之冠于他人时,沈茉云正窝在长乐宫一边保养身体,一边准备沈宜云的大婚贺礼,顺便吃吃喝喝兼看戏。
不止是柳贵妃对柳四姑娘的崛起有意见,阮美人更是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泄恨,其他人也各有各动作。
进了秋末初冬,后宫仍然是一副繁花似锦的争艳时代,今天这个贬,明天那个升,唱得那叫欢乐。
幸好沈茉云有了身孕,萧皇后便免了她的每日请安,除了必需的场合,她是鲜不步出长乐宫,无聊之下,只能让秦允和剪容时刻注意后宫的动向,一是不要自已脱节,二是看热闹打发时间。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大清早,沈茉云就开始阵痛,有经验的陈嬷嬷一看,马上道:娘娘要生了,快扶娘娘进产房,稳婆和医女呢,快让她们过来。
一声令下,各自忙活开去,秦允对一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让他去昭明宫给皇后报信,而剪容等人则是进去内室帮忙。
正一品的淑妃生产,皇后惊动之下,倒也亲自过来坐镇。
产房里叫声不断,听得人直打寒颤。
沈茉云满脸冷汗,只觉得下半身好像被一把利刃劈开一样,手心手背汗水早就浸湿了床下的被单,上半身抬起又落下,又是一阵剧痛传来,疼得她想打滚,可是身体却被人死死地按住,稳婆更是在她耳边不断地说:娘娘,孩子快出来了,再用力,憋着一口气,千万别泄了。
沈茉云想骂人了,她要是能用力还用得着在这里死熬吗?这TMD实是太痛了,眼前阵阵发白,剧痛越来越频繁,折磨得她真想直接让人给她一刀来个痛快。
里面惨叫声不停,外面的萧皇后听着嬷嬷来报:淑妃娘娘情况还好,皇后娘娘请放心。
萧皇后听了,眼光扫了扫一旁静默的小太监,才道:知道了,进去好好伺候着。
女人生产,相当于一只脚跨入鬼门关,就不知道淑妃能不能闯过这一关了。
淑妃生产的时间并不长,早上进的产房,到了半下午,房中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一个嬷嬷走出来,高兴地说: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起名当孩子从身体中脱落出来之后,沈茉云顿时觉得全身一松,没多久就听见婴儿的啼叫声以及稳婆的声音:恭喜娘娘,是个公主呢,长得可漂亮了……公主?那就是个女孩了?虽然沈茉云有点遗憾不是男孩,但是女儿也不错,教养好了,跟母亲贴心。
稳婆将冼干净的孩子包起来,送到沈茉云面前。
刚出生的婴儿大多是红红的皱皱巴巴的,眉眼没有长开,沈茉云看了好一会儿,完全移不开眼睛,还是稳婆提醒:淑妃娘娘,皇后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奴婢要将小公主抱出去给皇后娘娘看过。
知道了,抱出去吧。
说罢,沈茉云被人扶着躺下来,剪容喂着她喝参汤,又有宫女嬷嬷上前收拾床铺。
产房外,萧皇后仔细地看了看被稳婆稳稳抱着的小公主,觉得长得还好,看上去有几分眼熟,挥手让稳婆将孩子抱回去,吩咐道:来人,报两仪殿。
通知尚宫局,将之前为小公主选好的奶娘、嬷嬷、太监等伺候下人全部按制送来长乐宫。
底下的宫女太监忙应声答应。
萧皇后对旁边的孙嬷嬷说:你代本宫进去看看淑妃,为皇上诞下公主是大功一件,待会尚宫局会将她应得的赏赐送过来,且让她好好坐月子,不必担心。
是。
孙嬷嬷应了一声,随后就进去对累得半死不活的淑妃照原样重复了一遍。
劳皇后娘娘挂心了,替我谢过娘娘。
沈茉云说着,她现在只希望萧皇后快点走人,好让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孙嬷嬷传完话,也不耽搁,很快就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有嬷嬷来报说皇后走了,留下话让淑妃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她。
这时,沈茉云也撑不住了,见女儿抱回来了,有素月她们照顾着,于是双眼一闭,慢慢地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沈茉云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就马上叫人将孩子抱过来,定睛一看,眉眼已经长开了,看上去跟宇文熙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圆润可爱,女生肖父,确实有几分道理。
于是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女婴发呆,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奶娘说要给公主喂奶,这才让人又抱了下去。
宇文熙昨日已经过来看过新出生的小女儿,一看之下,竟是喜欢得不得了,当场就亲手将孩子抱了过来。
大喜之下,给淑妃产女的赏赐比正常份例多了三成,又大手一挥,重赏了在场的太医、嬷嬷并伺候的下人们。
没多久,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极喜欢淑妃生下的小公主。
这时,素月端着一碗粥走过来,一边伺候沈茉云喝粥一边道:公主长得极像皇上,昨儿皇上看到了,高兴得不得了,直抱着不肯放手呢。
娘娘您昨日可是累坏了,幸好太医诊脉后说是劳累过度,只要好好歇息调理即可。
女子生产肯定是元气大伤,幸好宫中好药不少,慢慢调理个两三个月,总得养得回来。
沈茉云喝下大半碗粥,总算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这才开口问话,原本清亮柔和的声音却有些沙哑:皇上来过了?是,昨日下了朝就过来的。
素月答道。
沈茉云又喝了几口参汤,道:怎么没叫我起来?素月道:皇上见您睡得正香,说是让您好好休息,不让奴婢们将您唤醒。
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并各宫主子都送了贺礼过来,奴婢跟剪容已经查点过了,全部造册送进了库房。
沈茉云点了点头,神色仍然是倦倦的,抱过女儿哄了好一会儿,白白胖胖的,怎么看怎么可爱,握着女儿柔柔软软的小手,嘴角眉梢的笑意慢慢地倾泄出来。
第二天就是洗三礼,沈茉云正在坐月子不能出去,不过听外面的声音十分热闹,还能隐约听到皇后的说话声,她的生母程氏也在外面。
洗三结束后,前面的人待了一会儿,就纷纷离开了。
送走皇后并一群妃嫔后,程氏就迫不及待地进去内室探望刚刚生产完的女儿,虽然不是皇子程氏同样有些失望,但是公主也很好,这可是当今的第一个女儿。
大齐公主的地位一向不低,不管是婚姻还是经济都有极大的自由。
待进宫一瞧,听素月说起皇帝对外孙女的疼爱时,程氏的心里更是大定。
幸好是顺产,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小公主,改天我就选个好日子去庙里酬神。
程氏一边看着襁褓中的女婴,一边高兴地说着。
就算这胎是女儿,只要能生,下一胎就有可能是儿子。
无论是后宫还是后宅,女人都是要有一个自已的儿子才能站稳脚。
都是女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沈茉云斜靠在床上,笑着说道,睡了几天,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只是不能洗澡这一条让她痛苦极了,还好现在是冬天,还不算太难过。
娘就你一个女儿,不担心你担心谁。
闲聊了几句,程氏凑上前,低声道:茉儿,女人坐月子可不是小事,你一向聪明,可别这会儿粗心大意,事事都得经心,知道吗?沈茉云点头道:我知道呢,你放心就是。
自她有孕以来,她的汤药吃食全是素月亲自把关,每个关卡得看得极严,只要没有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毒王医仙的嫡传弟子上演武侠剧之类的传奇大片,下毒或者动手脚成功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程氏将注意力转到小公主身上,道:小公主可有取名?沈茉云道:皇上还没命名,我就只取了个小名,唤宝儿。
程氏不禁点了点头,宝儿,不错,女儿可不就是娘的宝贝。
随后又讲了不少月子里应该避讳的禁忌。
沈茉云一一点头应下,说了好一会儿,才道:宜云三天后大婚,想来我是不能亲贺于她,就麻烦娘替我去贺个喜吧。
虽然单从个人角度来看,她真不觉得这个婚有啥喜可道的,不过,定王妃的头衔,在京中还是十分风光的。
程氏自是应下,又聊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离去。
在沈茉云坐月子期间,宇文熙差不多隔个两三天就来一趟长乐宫,当然,不是舍不得太长时间不见她,而是专门来看宝儿的。
某天,皇帝逗弄完了小宝儿后,心情大好地对她说:宝儿的正名已经定下了,讳琛。
说着,拉起她的手,在那细嫩的手心写了出来。
琛,宝也。
沈茉云讶道:琛,这可是从了皇子的例,会不会有些……这一辈的皇子都是以王字边取名的,宝儿只是一个公主,居然也跟了皇子的取名方式,不免过于隆宠了。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朕的公主,难道还当不起一个名字吗?宇文熙不以为意地说着。
……谢皇上命名。
沈茉云只能如此回道,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宝儿极得皇帝喜欢,只要以后不出意外,宝儿这一生都不会过得太过艰难。
大齐朝的公主地位极高,只要没有想着去毒害皇帝、谋取政权,一生都能过得极为恣意。
前朝的某位公主,曾经仗着皇帝宠爱公然在公主府中卖官鬻爵,而且还占用军营和他人府邸扩大自已的公主府,并抢占了民间数百亩池塘来修建别菀,生活穷奢极侈得让人咋舌。
后来,当朝皇后意图谋权临朝听政,毒杀了皇帝,被新皇识破后平叛镇压皇后一脉的人马,皇后失败后就被废为庶人。
身为废后亲女的公主却只用交出宅邸和别院,就跟随驸马前往他地,公主称号和食邑完全没有受到贬斥,据说贩卖公主府的木石材料时,所得银钱竟然达到了二十亿万。
后来,这位公主的儿子,还尚了新皇的另一位公主。
当然,也有后宫斗争中的失败者留下来的女儿,但最多是被皇后滞留在宫中数年,到了最后,还是会封为公主嫁出去,驸马同样可以沾光得到官职。
至于和亲,按大齐惯例,和亲公主向来是从宗室皇亲中挑出合适的人选,然后皇帝加封公主名号嫁到塞外边关,从来没有皇帝亲女担任和亲重任的。
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大齐国力强盛,就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公主有自已的府邸和食邑,得宠的公主,还能设属官、增府卫,加以骑兵巡逻,各方面的待遇比亲王还要好上数倍。
所以,只要好好抚养教导,女儿的将来并不用她太过担心,而皇帝表现出对宝儿疼爱有加的样子,更是让沈茉云吃了一颗定心丸。
要是让她穿成某个辫子皇帝的妃子,生下了公主,一个弄不好,女儿的人生就是各种餐具。
昭阳宫,萧皇后反复低念道:琛,珍宝珠玉也。
皇上对淑妃的小公主真真是疼爱,居然用了皇子的例来取名……太子名琮,皆是取王之边为部首的字。
孙嬷嬷小声道:娘娘宽心,一个公主,下降后多封些食邑罢了,又不影响什么。
萧皇后颔首道:本宫明白。
公主虽然没有皇位继承权,但是一个得宠的公主,带来的好处远比不受宠的皇子要多得多。
孙嬷嬷见状,不由得上前说道:娘娘既然不放心,要不要将小公主……萧皇后抬起头,声音不大,却让人感到胆寒:看在嬷嬷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这次就暂且饶了你,若是下次再说这样的胡话,只怕这昭明宫也容不下你了。
孙嬷嬷顿时流下冷汗,脸色苍白地强笑道:奴婢一时昏了头,说出这些胡话,请娘娘降罪。
本宫知道嬷嬷的意思,只是皇上……萧皇后缓下脸色,慢慢地说道,眼中闪过几分深沉。
出月子的第一天,沈茉云狠狠地将身体刷了三遍,换了好几次热水,然后才在宫女的服侍下心满意足地从木桶中起来。
一个月的调养,沈茉云看上去比以前还瘦了一些,虽说月子只坐一个月,可是要身体彻底恢复过来,至少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
太医诊脉后,只说身体还是有些弱,要好好休养,但是其他方面并无问题。
出月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昭明宫给皇后请安,沈茉云坐在步辇上,看着以前经常看到景物,突然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或许真是做了母亲,心态不一样了。
进了昭明宫,殿里除了萧皇后,其他妃嫔亦来得差不多了,沈茉云走到皇后跟前,行礼道:妾拜见皇后娘娘。
见到沈茉云进来,萧皇后露出了得体的微笑,点头道:起吧,看坐。
这几个月来,你也辛苦了。
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不过份,本宫就做主允了。
谢皇后娘娘。
沈茉云起身坐到座位上,才道:妾能为皇上生育子嗣,是妾的荣幸,并无辛苦一说。
顿了顿,又道:妾一切安好,并不欠缺什么,劳皇后娘娘挂心了。
皇帝对宝儿的喜欢从来就是毫不掩饰,下面那些人知情识趣,只有伺候得更加仔细的份,哪个敢不要命地怠慢。
萧皇后道:那就好。
明天再让太医去请个平安脉,小心为上。
是。
本来想着为小公主办一个热闹的满月,可是临近年关,实在腾不出手,就先委屈一下小公主,待到周岁时,再好好地庆贺一番。
萧皇后说道,这个真不是她有意压着小公主的满月酒,实在是再过十天就是新年,各宫上下都忙得一团乱,满月酒的规模大不起来。
前几天跟皇上说起的时候,皇上的眉头是一直皱着的,看那神情竟是想大办一番。
再想想小公主的名,琛,珍宝也。
萧皇后再笨也知道皇帝极喜欢这个小公主,虽然大齐公主地位极高,可是倒底不是皇子,皇帝又这般喜欢小公主,萧皇后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跟皇帝对着干,只是年前是最忙的,规模实在是搞不大。
萧皇后解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皇帝同意满月酒不用这般盛重。
沈茉云道:娘娘考虑得极是,将近年关,各处都忙着呢,满月酒也用不着太闹腾。
长乐宫同样还有一堆杂事等着她去处理,想到这里,她也有些头疼了。
你明白就好。
放心,周岁时,本宫定给小公主补回来。
谢皇后娘娘。
萧皇后虽说没有大办,可也没太亏待,该有的戏酒礼节一样不缺,就连皇帝也亲自过来了。
柳贵妃等人看着是眼酸,而萧充容则是完全的眼红加嫉妒了,不过皇帝亲自过来了,太后和皇后又在上面压着,满月宴上倒没人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相对于皇帝的高兴,太后的反应就平淡多了,不过还是给了一个赤金绞丝嵌南珠如意镯子给宝儿做见面礼。
临近新年,除了每天照顾女儿之外,沈茉云的全部精力都投到了各项锁事杂务中。
到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又经历了一回跟去年相似的过程,因为宝儿太小,沈茉云担心孩子吹风受寒,便亲自向皇帝开口请求免了宝儿的跪庙祭拜。
刚满月的孩子,天寒地冻在外面吹着冷风,再强壮的身体都经不住。
宇文熙考虑了一下,准了,他也舍不得让小女儿在外面吹风。
出了正月,宫中的活动才慢慢地少了下来。
这天,宜云进宫请安,先是去皇后那里点了名,接着去了寿康宫拜见太后和陆太妃,到了最后,才来到了长乐宫。
沈茉云看到堂妹过来,自然高兴,可是看到站在宜云身后的人时,不由得惊讶极了:你怎么会跟着定王妃?歌舞乍一看到锦色,沈茉云不由得惊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站在定王妃身后,看打扮衣着,应该还是很得主子信任的贴身丫头。
只是,锦色明明是回去沈府了,程氏也跟她说过,锦色调到了程氏的院子中伺候,可是今天就看到了锦色跟在宜云身边。
惊讶过后,沈茉云却是笑道:早几天我跟素月叨念时,还说起你呢,不成想今天就见到真人了。
看你如今这样子,想来跟在王妃身边,过得是极好了?宜云笑道:姐姐说的什么话,锦色可是你以前的贴身丫头,我再刻薄,再绝刻薄不了姐姐身边的人。
锦色,告诉你家娘娘,往日里,我对你如何?锦色这才走出来,在沈茉云跟前跪下,磕了个头,有些激动地说:娘娘,王妃待奴婢很好,当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沈茉云笑着一抬手,道:起来吧。
锦色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来退到一边。
沈茉云细细地打量锦色,只见她脸颊红润,看上去比以前还丰腴了一些,看起来确实过得不错。
宜云道:如何?我可没唬弄姐姐吧。
说着朝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于是一盒盒的补品药材一一打开放在沈茉云面前,她道:姐姐刚刚生下小公主,新年里又忙了一阵,想是没有好好调补过身子,正好王府里有不少好药,我便拿了一些过来,虽然比不得宫中,但也是我一番心意,姐姐可别嫌弃。
妹妹好意,我怎会嫌弃?沈茉云笑着说道,心里却是诧异。
宜云嫁入定王府不过短短三个月,虽然也是正妃,可倒底是继弦,对待前面元配王妃留下的嫡子嫡女,态度要是拿捏不好,就是一个麻烦。
沈茉云本以为宜云成为定王妃后,除了拉拢定郡王外,第一件事要解决的就是后院权柄,她还在想王府后院会不会闹得鸡飞狗跳呢。
谁知道,三个月后宜云就能从王府库房里随意拿东西送进宫。
中间过程不用再问,结果就是宜云已经牢牢地把握住了后院权柄。
顿了顿,沈茉云问:你嫁进王府三个月,有身孕了吗?宜云跟她的情况不同,宜云是嫁进王府的继弦正妃,不管她的本事手段再如何厉害,倒底是要生下儿子才能彻底立住脚。
王妃是经过朝廷册封的,并不能随意休弃,可是定郡王的风流实在是太出名了。
现在宜云年轻貌美,不趁此机会多拉拢定郡王进房生下儿子,以后年纪大了就更别指望了。
一个无子的继室王妃,日子想要过得舒服也不容易。
宜云微微敛了敛笑意,紧抿红唇,好一会儿才说:前几天太医过来把脉,看上去像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但是还不能肯定。
半个月后,我会再请太医过府一趟诊脉,是真是候到时就清楚了。
虽然宜云面对定郡王是各种烦心兼不耐,不过她也很清楚做人媳妇,除了娘家够强,还有一条就是得会生儿子。
沈家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很强,所以生不生得出儿子就很关键了。
沈茉云听得一喜,道:这可真是好事,先恭喜妹妹了。
虽然还不能确定,可太医能说出这样的话,至少有六七成把握,如果真是有了身孕,日后一举得男,凭宜云的本事,在王府后院才算是真正地稳住了。
说着,她忙让素月准备的回礼中再加一支参。
宜云微微一笑,如果真是有了身孕,她自然希望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不过生男生女得靠命,就是生下来的是女儿,只要她能生,定郡王还进她的房,儿子总是能生得出来的,只不过过程会很辛苦而已。
偷龙转凤是戏文中的故事,皇室血脉不容混淆,王府血脉诞生,都会有宫中派出来的嬷嬷稳婆帮忙接生。
对一个整天待在后院的女人来说,想要瞒天过海地用男孩偷偷换下女孩,难度之高不亚于普通人登蜀山。
岔开话题:我来了这许久,还没见到我的侄女呢,不知姐姐可否充我一看?沈茉云嗔道:这又不什么不好让你看的?不过这个点儿,宝儿多数是在睡觉,估计你是看不到她醒来的样子。
对红汐一扬下巴,去,让奶娘抱小公主进来,让王妃见见她的侄女。
是。
红汐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小公主才几个月,自然嗜睡。
宜云说道。
没多久,奶娘胡氏就抱着一个大红宫锻做成的精致襁褓进来,先是对沈茉云行礼,虽然看到了一身华贵、珠翠环绕的宜云,但是她并不知道宜云的身份,故行完礼就退到了一边,直到沈茉云说:让定王妃看看小公主。
,胡氏才走到宜云面前,同样是跪下行礼问安,再将孩子抱到宜云面前让她看去。
被奶娘抱着的宝儿睡得正香,嘴里时不时地吐着小泡泡,看着十分可爱。
宜云不由得道:小公主真漂亮,姐姐好福气,听说皇上可是喜欢小公主了。
摸了摸宝儿细嫩的脸颊,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金项圈,递了过去,算是我这个小姨给小公主的见面礼,讨个吉利。
胡氏见沈茉云点头,这才接过金项圈,行礼道:奴婢代小公主谢过王妃娘娘。
沈茉云看礼已经见全,这才让奶娘抱着宝儿下去,照例又说了几句要好好伺候的话。
待奶娘退出后,宜云便往前坐近了几步,只离沈茉云半臂之遥,轻声问:姐姐,虽然小公主很好,皇上也疼爱有加,可是到底还是要……沈茉云用力一握宜云的手臂,止住了她下面的话,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言。
宜云却是微微一叹,竟是将头挨在沈茉云的肩上,小声说:我们自幼相好,当初还说过嫁入一家为妯娌,日夜相处,再不分开,那时是何等如意快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姐姐一朝进宫,你我二人再不得相见,原以为日后只得每年跟姐姐见上数面就已是极幸。
没成想陆太妃看中了我,太后许我以定郡王为继室,得以让我常常见到姐姐。
不瞒姐姐,得知宫中旨意时,妹妹心中甚为欢喜,只为能多见姐姐几次。
沈茉云听得嘴角直抽搐,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前任的记忆还是有个大概印象。
原先的沈茉云跟宜云年龄相仿,自幼感情极好,常常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等到她过来后,饶是她再淡定,心中也是直打鼓。
不过感情的事呢,是属于个人私事,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身份,也不好随便对原主的私生活指手划脚,只得有意无意地慢慢对宜云冷淡下来。
只是两人都是堂姐妹,同是沈家女儿,想离得远也不容易,不过宜云待她,呃,应该是待沈茉云确实没话说,所以两人的交情继续以一种奇怪的态度联系着。
呃,我……沈茉云想着该怎么开口,想推开又不好动手。
宜云此时却是道:我明白姐姐的顾忌。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然后直起身体,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沈茉云心中更是抽搐不已,宜云话中的意思很明白,可是她是真的没有这个倾向。
此情此景,沈茉云就是有心想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看看旁边的宫女太监……表情都很平静淡定。
大齐风俗如此,自家姐妹,在房间里靠着坐在一起亲密地说话很正常,要是换成男子,这叫伤风败俗,叫不守妇道,女子之间的亲密,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实在不知道该就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沈茉云直接将话头转到沈家。
她出宫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反倒是宜云,嫁在京中,可以经常和娘家往来。
沈茉云问起,宜云也一一回答。
这一阵子说得最多的就是北方战事,不过战事一直告捷,沈家也没什么男丁参军北上,所以家中情况一切安好,父兄还是每日办公做事,并没有牵扯上朝中混乱。
先前沈茉云怀孕,贵妇圈中就有些传言,然后现在看到她生下来的是个公主,原先的传言是消失了,但是又有了别的话题,不过由于皇帝表现出对公主的宠爱喜欢,除了一些酸言酸语,倒没太过份的话。
姐姐放心吧,家里一切安好。
宜云最后说道。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宜云这才起身告辞,锦色自然跟着。
沈茉云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跟宜云来往是有点不自在,可是绝对比应酬皇帝来得轻松得多,那真是一点松懈都不能有。
纠结了一下下,沈茉云就放开了,唤人传奶娘过来,她想看女儿。
至于宜云,反正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见面的交数并不多,而且撇开那点原因,宜云的性格脾气都是她欣赏的类型,实在没必要一棒子将人打死。
半个月后,定王府传出喜讯,郡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陆太妃高兴极了,一拔又一拔的赏赐补品都送进了王府。
虽然定郡王已经有了嫡子,可是做祖母的从来不会嫌孙子多,多子多福嘛。
除此之外,太后、皇后亦有表示,沈茉云同样很高兴,向皇后请示后,也给定郡王府送去了不少东西。
宫中好药补品多,伺候的人更不少,再加上宜云送来的药材,沈茉云也就安下心来调养身体,平日里除了去昭明宫和寿康宫请安,就是待在长乐宫里照顾女儿。
一般来说,宫妃产子三个月后就可以侍寝,不过太医说过,沈茉云的身子在生产时到底伤了一些,最好还是再继续多调理两个月。
沈茉云从来不会拿自已的身体开玩笑,于是乖乖地听太医的话进行调理。
想生儿子,也得要有那个命享儿子的福,如果因为生儿子而弄坏身体,更晦气一点,遇到难产什么的话,就是得不偿失了。
宝儿非常得皇帝的喜爱,建章宫三不五时就有赏赐过来,皇帝也经常过来长乐宫看宝儿,所以沈茉云虽然不能侍寝,但她见皇帝的时间却是意外地比以前多了。
面对宇文熙,沈茉云也发觉自已心态有些变化,要说突然对皇帝痴情一片那是小说中才有的情节,但是宇文熙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是事实,以前的种种忍耐小心,现在做起来,却是少了几分不甘。
一想起女儿,她觉得自已做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两个月后,长乐宫终于被皇帝翻牌子了,皇帝当夜就留宿长乐宫。
萧皇后看着内侍拿来的册子,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吩咐身边的女官拿来皇后宝印,待在上面用了印,便挥手让内侍退下。
青果等人全部肃然站在一旁,气息轻微,就连孙嬷嬷都不敢上前说话。
淑妃……萧皇后眼眸暗了暗,淑妃出月子后又拖了两个月才侍寝,可皇帝还是会经常去长乐宫,为的就是那位小公主。
虽说是早就知道皇帝重视小公主,可是萧皇后并没想到会是这般荣宠,就连她生下的嫡长子,也没见皇上这么疼爱,母以女贵,连带着淑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宽大袖袍下的右手紧了紧,待克制好自已的情绪后,萧皇后道:准备几样适合小公主的精巧玩意,明日送去长乐宫。
是,娘娘。
还有,递个消息到萧家,让我母亲改日进宫一趟。
是。
萧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掩去了唇边的一丝冷意。
她只是个母亲,同样会为自已的孩子扫清一切障碍。
几天后,宫中又传来了一件大事,孙承徽有了身孕。
永旭帝的后宫,凡是正二品以下的宫嫔,承宠后都要喝下避子汤的,不过自打今年开年以来,这条规定就改了,变成正四品以上的宫妃都无需再喝避子汤。
那时沈茉云调理身子兼照顾刚满两个月的女儿,太医又嘱咐过她不得劳心伤神,所以她听过后就算了,没想到还没到三个月,就有人爆出有了身孕。
知道有孕后,孙承徽眼中的惊喜还时不时地闪过,可惜好景不长。
十天后,孙承徽路过御花园时,不小心滑倒,掉进了荷花池。
孙承徽并不会水,在水中扑腾挣扎好一番,这才让太监们救了上来,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这个意外而流产了。
据说当时还有秦芳华和柳美人在场,而荷光池周围的宫女和太监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意外,跟秦芳华和柳美人并无关系皇帝知道后,慰问了一下孙承徽,赏了不少东西给她,随后又降旨罚了柳、江两人半年薪俸,禁足半个月,此事就算抹过了。
————————————————————时至五月,端午刚过,白日渐渐炎热起来,到了夜晚,却是凉快了几分。
前面的宫殿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和笑语声,今日宫中设下酒宴,皇帝宴请了几位王爷。
这样的酒宴,少不了教坊中的歌伎舞姬来表演助兴。
沈茉云心知肚明,所谓的歌舞弹唱,到最后都会弹唱到女人身上。
大齐虽然没有前朝那般开放,会出现皇帝和大臣齐齐在宴会上共舞弹琴唱歌的场景,可是酒宴中的歌舞却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教坊中舞艺出众的女子,还能有被皇帝看中纳入后宫的机会,一朝翻身做主。
在大齐朝,良贱不能通婚是板上钉钉的条例,一经发现,男女双方皆要各服苦役两年,然后贱籍那边被打回原形,所生子女亦是随生母贱籍,律法规定十分严格。
不过却有一个地方是例外,就是教坊。
教坊中的乐人虽然是属于贱籍,可服务对象却是国家中的上层人物,酒宴中,皇帝若是看中了某位舞姬歌伎,心动之下纳入后宫亦属常事,若是极度得宠兼生下一儿半女,同样可以封妃封嫔,甚至是皇后。
沈茉云进宫两年,宫中的宴会参加过不少,当然,像国宴那种级别的正式场合是很少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可是家宴就难说了。
沈茉云记得,去年中秋节,皇帝就在酒宴中看上了一名舞姬,一夜宠幸后就收入后宫,连着两天的风光,那名舞姬就再没听到任何消息了。
不管是舞姬也好,宫女也罢,这些都跟现在的沈茉云没半点关系,也轮不到她来头疼。
可是突然间在听到皇帝传召柳美人去宴会上侍候时,沈茉云的脸色不由得复杂起来。
柳美人是柳贵妃的妹妹,但是她的受宠晋位是半点没沾贵妃的光,全是靠自已,而柳美人能得皇帝青眼,其中一条就是她的舞跳得很好,琴也弹得极妙。
皇上传了柳美人去侍宴,娘娘,你说这是……一向稳重的红汐也忍不住说着,先帝的后宫虽然乱了些,可是那些妃嫔美人也只是围着先帝私下里歌舞,并没有在宴会中被皇帝单传其中一人过去伺候的例子。
沈茉云咋了咋舌,道:柳美人最近是不是有些异常的举动?红汐想了想,有丝不确定地说道:除了前头孙承徽流产外,再无关于柳美人的传言。
难道孙承徽落水流产之事跟柳才人有关?可就算是真的,这跟皇帝传召她到酒宴上侍候有什么关系吗?沈茉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其中的原因,也就丢开不理了,皇帝的心思一向难猜。
估计是皇帝特别喜欢柳美人,这才唤她过去伺候吧。
沈茉云当时是真的不以为意,虽然让柳美人去侍宴有些不合礼制,但大齐对于女子还是比较宽容的,并不像某些朝代死板过头地把女子往木头里教导规定。
就沈茉云所知,大家闺秀中,会弹唱乐器、擅长诗词歌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以前她对皇帝说想学下棋,宇文熙并无反对意见,反而还十分赞同。
皇帝在长乐宫偶尔兴致来时,还会让她弹首曲子来助兴。
每到这时,沈茉云都不止一次感谢老天爷,让她继承了前任的记忆,也让她有时间在沈家慢慢复习琴棋书画等才艺,否则一来就进宫,啥都不会,更别想跟人争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沈茉云才发现她还是太不了解皇帝了。
皇上让柳美人在酒宴中跳舞,然后再给诸位王爷敬酒?沈茉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直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江充仪,幸好她还记得这里是昭明宫,压低了声音。
江充仪同样是一脸诡秘的神情,小声道:错不了,是真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空穴来风必定是事出有因。
据说昨晚的酒宴十分热闹,宾主尽欢,又是喝酒又是欣赏美人歌舞,觥筹交错中,酒精上脑,越王指着其中一名舞姬,就她的舞艺对在场之人一顿猛夸,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扯上了柳美人。
估计皇帝是喝多了,居然在越王的怂容下传召柳美人过来,命她现场表演舞曲,让越王观看,看看谁的舞艺更好。
柳美人那时是什么心态无人而知,总之是下场跳舞了,而一支舞曲跳完后,皇帝又命柳美人向诸王敬酒,后来还是柳美人说身体不适,这才躲了回去。
沈茉云愣愣地微张着小嘴,却发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大齐对女子宽容,可不代表允许良家女子在宴会中载歌载舞。
一般来说,大齐的贵妇们,是不会在宴会中起舞的(除开某些特殊行业出身的妃妾外),私下里关起房门跳舞那叫情趣,跟大庭广众之下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在酒宴中对着满座的宾客载舞敬酒,那是陪酒的歌伎该做的事。
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不仅仅是沈茉云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可惜皇帝正在早朝,并没有时间理会这一屋子问号。
而柳贵妃则是轻轻弹了弹指甲,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跟她叫板?昨夜的事情传开后,她倒要看看她那好妹妹日后拿什么脸出来见人,不枉她和阮美人等人经常在皇上面前夸柳四姑娘舞艺精湛,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真是多得越王的帮忙,她送去的那一盒珠宝总算没白废。
沈茉云无意间看到柳贵妃唇边的笑意,心里一突,然后别开眼,轻咳了一声,对江充仪道:听说四皇子可以自个走路了,可是真的?江充仪能坐上九嫔位置,也不是笨蛋,随即附和道:是啊,不过只是摇摇晃晃几步而已,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还说不全呢。
宇文熙对四皇子并不冷淡,可要说多热络也没有,所以江充仪看着皇帝对小公主的宠爱,心里不是没有酸涩。
可是江家家底太薄,在朝中不是很能说得上话,皇帝也渐渐不来她那儿了。
幸好江充仪现在生下了皇子,日子倒底不再像以前那般难过。
四皇子早慧。
沈茉云说道。
正随意聊着,坐在附近的萧充容忽然插嘴道:咦?怎么没见柳美人啊?该不会是昨日侍宴辛苦,今儿来不了吧?此话一出,屋里顿时一片安静,正在说话的妃嫔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齐齐看向萧充容。
萧充容却不以为意,直接问道:皇后娘娘,柳美人也太侍宠而娇了,不来给您请安,也不让人过来通传一声儿。
贵妃姐姐,你认为呢?柳贵妃微微冷笑道:既然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自然是由皇后娘娘来做主处置了。
萧皇后一挑眉,道: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意外总是难免的,本宫并非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皇后娘娘真是宽厚贤明。
柳贵妃笑笑说道。
这时,小太监报名:柳美人到。
一时间,所有人,包括沈茉云都看向了门口,只见柳美人徐步走来,步履稳重,脸色有些苍白,可是却很平静。
她走至萧皇后座前,拜下道: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萧皇后似乎也有些诧异柳美人的平静和从容,顿了一下才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柳美人说着,这才起身,退了几步,走到她的位置坐下。
朱修仪用扇子半遮面容,嘲讽道:柳美人来得可真早,我还以为你今日起不来,都准备替你向皇后娘娘告假呢。
柳美人仍然一脸平静地说道:谢修仪姐姐关心,只是我并无小恙,自是得向皇后娘娘请安。
说得也是,柳美人擅歌擅舞,跳一支舞对你来说当然不是重活,难怪皇上单单点了你去侍宴,这可真是咱们姐妹中‘独一无二’的隆宠呢。
萧充容凉凉地开口说道。
柳美人双手握紧,只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难受异常,说话间不由得冲了起来:充容娘娘如此说法,看来是想要此等殊荣吧。
充容娘娘毛遂自荐,想必皇上知道了会很高兴,待来日我见到皇上后,定为娘娘转达您的一番心意。
萧充容脸一冷,顿时怒瞪过去,道:我萧家再不济也不会让女儿沦落成贱籍乐人让人当众取乐评论。
到底是寒门小户出生,没规没矩,说话恬不知耻,真是丢人现眼。
柳家是以军功起家,以前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而已,若不是柳将军才智过人、杀敌英勇,也就没有现在的柳贵妃。
这下不止柳美人脸色变得更为苍白,就连柳贵妃精致的妆容上也浮现了点点怒气,刚刚说了一个字:你……萧皇突然开口打断柳贵妃的话,道:柳美人昨夜侍宴辛苦了,这几天就不用来昭明宫请安,好好休息吧。
萧充容有一丝不满,可是碍于皇后,也不好再继续讽刺下去。
柳美人则是站起身,双手交于身前,福身道:谢皇后娘娘。
柳贵妃冷哼一声,宽大的袖袍掠过椅子的扶手,道:皇后娘娘真是体贴,妹妹可要好生谢过啊。
萧皇后道:你们都是侍候皇上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少几天来昭明宫请安,不算得什么。
萧皇后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沈茉云的身上,眸光一闪。
————————————、其实宇文熙叫柳美人过去侍宴起舞,倒还真没其他目的,纯粹只是想炫耀一番而已,再到后来的敬酒,同样是一个意思,那时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今天早上宇文熙起床后,照旧喝过醒酒汤,不期然想到昨晚的一幕幕,不由得皱了皱眉。
江喜帮皇帝整理衣装,道:皇上,是时候上朝了。
恩。
宇文熙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松开眉头,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坐上御辇前往两仪殿。
江喜默默地跟在后面,对于昨晚的事只字不提,既然皇上都不在意了,他就更不敢说话了。
指望着皇帝会因此对柳美人感到内疚……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小小的妃妾,还值得皇帝去哄她不成?下朝后,皇帝罕见地没有翻牌子,而是直接去了昭明宫,对皇后说:后宫妃嫔许久没有晋封了,你拟个单子,交与母后。
若无意外,中秋过后,就定下名单吧。
萧皇后脸色稍变,但很快就掩饰笑道:打理后宫是妾分内之职,不想先让皇上说了出来,是妾失职了。
宇文熙看了萧皇后一眼,又道:四妃已满,无可再动。
既然如此,贵妃的待遇份例再加三成,淑妃育有公主,德妃抚育二皇子,同样劳苦功高,就追加两成吧,至于贤妃……想了一下,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一成好了。
萧皇后露出标准的笑容,点头道:我记下了。
宇文熙敲了敲桌子,道:九嫔……先不动了。
至于其他,皇后看着安排吧。
是。
萧皇后顿了一下,看皇帝心情还算不错,便问:柳美人是贵妃之妹,进宫以来又颇得皇上宠爱,您看要不要给她再晋位?如果没有昨晚那一出,萧皇后自已拿主意即可。
可是昨晚的事闹得有些大,有不少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柳美人侍宴一事是不太合礼制,可是类似的事情在本朝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尺度比这更大的都有。
因此昨晚的事最多就是为众人茶余饭后添一件新闻,倒不会有什么强烈的连锁反应。
萧皇后摸不准皇帝对柳美人的态度,觉得还是问出来比较好。
宇文熙眼神一闪,道:不用,先待在美人上吧。
萧皇后有些奇怪,估摸着是前朝的事惹恼了皇上,只是不知前因后果,她也不好劝,便应道:行,听您的。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青果匆匆进来回报: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萧皇后忙道:快让他进来。
随后看向宇文熙,皇上,不如在昭明宫用过午膳再回建章宫吧。
宇文熙点了点头,他正想考一考太子的功课。
萧皇后自是一喜,忙吩咐宫女去准备膳食。
对于东宫太子,宇文熙的思想感情有些复杂,不管萧家如何,在对嫡长子的教育上,他从来都抓得极紧。
可是偏偏太子的性格中有几分软弱,不管对事还是对人,都是秉持着万事不得罪的态度。
每次看到太子那副软绵绵的性子,宇文熙都有骂人的冲动,做皇子软弱些没关系,可是一国之君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又怎能管理得了大齐江山。
历史上敦厚心慈的亡国之君还少吗?再加上太子的母家势力强盛,若真是由太子接手皇位,日后这天下还真不知是姓宇文还是姓萧。
太子进来后,向帝后两人请安问好,宇文熙让他起来,问了他几个问题,有平日起居,还有学业上的。
在宇文熙询问时,太子都是一直低着头,脸上表情虽然看不清,但是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太子仍然是有几分紧张。
待太子说完后,宇文熙深深地皱起眉头,还真像太傅说的,这回答太中规中矩了,毫无半分出彩。
暗涌在太子宇文琮六岁的时候,宇文熙就下令让当朝一品的太子太傅杨沐做太子的老师,为太子启蒙教学。
杨沐是先帝时期的重臣,两朝元老,是顶着状元和首辅的双重头衔,门生不说遍布朝野,可也不容小觑,文才和清名都得到了不少读书人和官员的敬重。
杨沐的为官之道,跟沈家倒是有几分相似,只跟皇帝走,并不参与朝中政变。
虽然有个说法,叫做书生造反,十年不晚,可是读书人的存在却是不能忽视的,只靠武将,天下不可能长久。
御史言官、权臣纯臣的存在,必然是有着他的必然性。
数方博弈,才能让上位者看得开心,睡得安乐,要是所有官员抱成一团,宇文熙绝对要比现在头疼十倍。
杨沐是两朝元老,深知为官之道,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向来拿捏得极好,可饶是如此,他心底对太子的心性还是有一点儿看不上。
说得好听点是温和善良,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现在是永旭四年,从宇文熙登基初始,就不顾某些大臣反对,忙不间歇地颁布一条又一条的政法和旧例改革。
不难看出,皇帝是个好皇帝,同样的,他也有着君王应有的霸道和强硬。
皇帝对于太子的看法,杨沐暂时不是很肯定,但是他估摸着,宇文熙应该也有些不喜太子的软弱,再加上他私底下的想法,说话时,不免带了一些个人感□彩。
当然,杨沐不承认,他对太子看法,跟太子的母族萧家完全没有关系,虽然萧家的人曾经找过他几次麻烦。
听了杨沐的评价,再看完这几天太子的功课文章,宇文熙皱了皱眉,道:这几篇文章,有拿给杨太傅指点过吗?太子不由得低下头,道:这几日儿子在练习骑射,并无时间……宇文熙沉下脸,斥责道:杨太傅每天都会进宫为你授课,你就连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拿文章给太傅看花你几个时辰吗?太傅才学出众,对经史子集都有自已的见解,你平日就是这样不敬师长?杨沐在文人中颇有名声,结果太子却是不亲近授业恩师,真是白花了他的一番心血。
无论对萧家是什么态度,对于这个嫡长子的功课,宇文熙一向都很注意,只是往往往是失望居多。
儿子知错了,日后一定会将文章尽快给太傅过目指点。
太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宇文熙,他心底总有几分害怕,或许自幼跟父皇相处不多,萧皇后和太后又是一直哄着他长大。
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萧皇后顶多温言地说上一句让他以后注意,而宇文熙却不会如此,直接就是一顿斥责。
长年下来,让他对自已的父皇不自禁有一种惧怕的心态。
其实要是搁在现代,一个九岁的孩子,刚上小学三年级,害怕严肃的父亲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但是搁在古代,还要是在皇家,还要是太子的身份,就不免有些杯具了。
宇文熙看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东宫太子,熟悉通晓经史子集、圣贤之言才是你该做的事,而如今你却跑去玩马而丢下功课,是不是想着自已的学问已经比状元厉害,再也无需他人教导?太子低下头,呐呐说道:儿子并无此意,父皇明鉴……宇文熙还想说话,却被萧皇后拦住了。
萧皇后对太子从来都是疼爱的,虽然她也认为太子做得有些不对,可还是架不住看到儿子委屈的表情而心疼,杨沐声名显赫,倒底还是臣子,哪有太子去看臣子脸色的道理,就算有些不敬,那也是正常的。
于是道:皇上,太子还小呢,而且我前几日听太傅说,太子在学业上已是十分刻苦,再说了,骑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皇儿要是喜欢,在上面多搁一些时间也不见得是坏事。
相比较二皇子顽皮和惹事生非,太子的表现已经是让她很满意了。
宇文熙看了看皇后,有心想说几句,可是一想到太后和萧家,又住嘴了,对太子道:以后好好的听太傅吩咐,没有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之前,不准再去跑马玩耍。
是,父皇。
太子回道。
萧皇后见状,忙道:皇上,有什么事不如先用完膳再说吧。
太子还小,慢慢教总会好的。
宇文熙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也是萧太后一手带大的,可太后从不会如此纵容她,当然,或许跟当时的情况也有关系。
皇后管理后宫是一把手,可是在教子方面就差多了,停了停,他点头道:那传膳吧。
是。
萧皇后转头吩咐了一句,宫女们马上就忙碌起来了。
食不言。
用完膳,宇文熙又再次对太子训了几句,这才离开昭明宫,回去两仪殿继续批折子。
倒是萧皇后问了一句:皇上今日可要翻牌子,若是要翻牌子,我待会就传内侍过来用印,省得他们再跑一趟不……就淑妃吧。
宇文熙本想拒绝,不过却想起了小公主,刚在太子这里惹了气,待会还是去长乐宫看看小女儿,心情也好些。
萧皇后点头应了一声,便起身送走了皇帝,再叮嘱了儿子几句,无非是要他好好上课、注意身体之类的,见儿子一一应下后,也让他下去休息了。
孙嬷嬷此时才上前,面上有些担忧:娘娘,这长乐宫……自从诞下小公主后,皇上是三天两头就往淑妃娘娘那儿跑。
这样下去,淑妃娘娘的好消息怕是没多久又能传出来了。
只要能生,皇帝又经常过去,生出儿子是迟早的事。
萧皇后抿了抿唇,道:幸好是公主……不过要是下一个生出来的是皇子呢?她想了想,对孙嬷嬷道:过两天再让母亲进宫一趟吧。
是,娘娘。
两天后,萧皇后的生母张夫人再次奉诏进宫,去了太后那儿见完礼,一重回到昭明宫,她便问道:娘娘三思,这事儿,关联太大了,要是弄不好,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不过就是一个公主,就我说,实在不值得。
大齐公主再强悍,驸马再厉害,也不过是对朝政有些影响罢了,并不能跟皇子争那个位置,就张夫人来讲,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公主计较这个。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淑妃跟德妃一样,但凡她生育上有些困难,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
娘,你想想,皇上对公主这么宠爱,日后的驸马还指不定是什么官位呢。
淑妃又不是不能生,日后若是生下皇子,只怕我皇儿的太子之位,很难稳固。
公主并皇子一起造反,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
这……张夫人有点迟疑了,嫡庶之分就是云泥之别,可是正妻被休或者皇后被废虽然少见,可还是发生过。
女儿的皇后之位可是家族的支撑之一,万万倒不得。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心中天秤已经倒向了皇后那边,那……你是拿定主意了?可是准备近日动手?萧皇后道:长乐宫的钉子都被淑妃清走了,小公主那儿我又不好突然换人,只得看准机会再动手。
张夫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是该小心准备,此事不能有一丝差错。
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先头淑妃生下公主时,我还替你高兴呢。
不成想没几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皇上对这位刚出生的公主疼爱异常。
唉,要是小公主是出自娘娘的肚皮,那该多好。
萧皇后道:当日淑妃诞下公主之时,谁能想到日后光景?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也是淑妃好运。
生儿生女全看运气,生下了女儿还能得到皇帝宠爱,更要靠运气,单就这一点来看,淑妃的运气确实很好。
顿了顿,她道:如果我还需要其他东西,我会再诏母亲进宫。
不过,这件事儿,就先别跟父亲他们说了,免得人多口杂,泄露了风声。
萧父生性有几分软弱,遇到大事总会犹豫不决,让他知道了,要是一不小心跟别人说话时漏出口风,那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我自省得,放心吧。
张夫人说着,又道:这事儿本不该我问的,可是娘娘,自从您生下太子之后,差不多十年了,皇上也不曾冷落过您,可是怎么就一直毫无音信了呢?萧皇后掩去眼中黯然,道:那只能说我福薄,命中儿女缘淡。
那又何偿不想再多生几个,可是这种事情谁敢打保票说一定没问题。
张夫人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可有考虑过再抱养一位皇子?萧皇听得怔了一下,当初萧充容有孕时她是有想过抱养萧充容的孩子,可是皇帝明显不愿意,加上太后又插了一手,她也就歇下心思了。
现在听到母亲这么说,心思不由得动了起来,皇帝对后宫的钳制放松了,想必以后会有更多的宫嫔怀孕,只是……她摇头道:九嫔以下宫嫔尚无所出,皇子们由谁抚养,得皇上点头,这事以后再说吧。
张夫人见此,便随皇后之意,不再说抱养一事。
她不过是听了刚才萧皇后说的话,觉得太子有点势单力薄。
如果皇后能抚育多一位皇子,生恩不及养恩,养得好了,对太子日后也是太有益处,既然萧皇后觉得不妥,那她就不再提起了。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子闲话,交流了京中贵妇圈中的不少信息,最后张夫人走时,萧皇后又特地再说一遍:那件事,先别跟父亲说起,我自有决断。
我知道。
张夫人爽快地应了。
沈茉云还不知道她已经被皇后盯上了,除了昭顾女儿,哄好皇帝外,她最近在琢磨另一件事,要不要去慈和宫见一见陆太妃。
陆太妃是先帝贵妃,将门之后,父亲曾任兵马大元帅,显赫一时,后来在战场上不幸被敌方暗算,断了一臂。
平定战乱后,陆元帅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先帝上书辞了元帅一职,先帝见其身有残疾,着实可怜,当场允之。
后念其父战功,死前留下遗言,贵妃入住慈和宫,让继任皇帝务必善待,令其安享晚年。
先帝后宫美人极多,没有生下子女的妃嫔全让太后一道懿旨送去了感恩寺出家为尼,而为先帝祈福,而四妃和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嫔则是被按照旧例,被安排进了寿康宫和慈和宫。
慈和宫是先帝指名让陆太妃居住的,又是贵妃之尊,自然是住在主殿。
陆太妃生有一子一女,长女临安公主早年下降,跟随驸马前去任上,数年才回京一次,还有一子,就是先帝的第五子,定郡王。
陆太妃出身将门,祖父又是兵马大元帅,定郡王从小就好舞枪弄棒,早年前往军营,挣下不少军功。
在后来的皇位之争中,更是站在宇文熙身后,成为他的助力之一。
因此,宇文熙对定郡王很是信任。
儿子挣气,老娘的生活也好过,至少,陆太妃在后宫,还是挺有份量的。
除了太后外,就是皇后,对着她也得有几分恭敬,那不仅是先帝的贵妃,她的儿子还是皇帝的心腹手足,冲着这一点,皇后对陆太妃,也是礼数周全,不敢有一丝怠慢。
现在宜云成为定郡王的王妃,肚子里怀着陆太妃的孙儿,沈茉云想,是不是该去跟陆太妃联络一下感情。
倒不是她不愿意去奉承太后,只是没这个必要,除了正常请安,平时她连寿康宫是轻易进不得一步,宫女来报就是太后礼佛,不得打扰。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后姓萧,在皇后和萧充容在,太后眼中,其他妃嫔就是空气。
在心中划拉了大半天,将这么做的好处和坏处都分析了几遍后,沈茉云决定赌一赌。
不管以后会不会……跟陆太妃交好,绝对是利大于弊。
当然,说是交好,也不是天天往人家那儿凑,只是偶尔有些往来,交情不用断就可以了,太后还在寿康宫坐着呢。
几天后,当萧皇照旧带着众妃嫔给太后请完安后,沈茉云坐在步辇上,走离了寿康宫一段距离后,便对太监们说道:先不回去了,改去慈和宫。
陆太妃听到小太监来报,说淑妃来慈和宫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对身边的胡嬷嬷道:快请进来。
见过太妃……沈茉云让胡嬷嬷领着进来,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穿着富贵的宫妃坐在上首,当下就明白她的身份,走上前进了个晚辈礼。
陆太妃笑着受了这个礼,然后让沈茉云坐到她跟前来,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一番,夸道:真是个标致人儿,跟我那儿媳妃不相上下,真不愧是两姐妹,都是有福气的人。
谢太妃夸奖,我可比不上妹妹的伶俐。
沈茉云谦让了一下,随后让红汐将东西奉上,前个儿端午节,太妃给公主送了几样小玩意,小公主十分喜欢。
我本该早就过来道谢的,只是小孩子事多,时刻离不得,这才拖到现在,还请太妃匆怪。
不过几样小玩意,哪值得计较。
陆太妃说道。
胡嬷嬷上前接过东西,走到陆太妃面前打开让她过目。
陆太妃看了一眼,随即笑道:淑妃真有心,这么好的茶叶也送来我这老婆子处。
沈茉云笑道:是妹妹上回来见我时无意说太妃爱喝这种茶,我见太妃喜欢,便送了过来。
顺便帮宜云拉印象。
果然,陆太妃笑得更慈祥了,虽然是继室,但是宜云这个媳妇确实让她满意得很,不但将王府后院管理得妥妥当当,前王妃留下的儿女也是优容对待,没有半分克刻,至于拉拢丈夫……这么多年都是如此,陆太妃已经对改造儿子不抱希望了,她现在只希望儿媳妇再给她多生几个孙子孙女。
看在宜云的面子,陆太妃自然不会对沈茉云摆脸色。
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话,沈茉云识趣地说:今晚突然过来,想必给太妃添麻烦了,宝儿还在长乐宫,我放心不下……小公主还是得亲娘照顾才更放心,淑妃担心女儿,就先回去吧。
陆太妃说着。
见状,沈茉云又客套了几句,更不再推拖,带着人离开了。
是个通透的人。
待沈茉云离开后,陆太妃对身旁的胡嬷嬷说了一句。
那是,不然哪能生下一个深受皇上喜欢的小公主呢。
胡嬷嬷说着。
陆太妃笑了笑,道:是个有福气的,只望这福气不是过眼烟云就好。
王妃的姐姐,想来是不差的。
也许吧。
当晚,皇帝来长乐宫看宝儿时,沈茉云见宇文熙心情不错,便趁机说起了她今天去看陆太妃事儿,……上一回太妃特地给宝儿送了礼,逢年过节都有些小玩意过来,想来是看在妹妹的份上。
妾想着,不管如何,妾总该去慈和宫一趟向太妃亲口道个谢才是。
宇文熙戳了戳女儿娇嫩的脸颊,又抓起她的小手玩弄着,听见沈茉云话,便道:陆太妃是定郡王的生母,陆家对大齐功劳不小,既然你娘家妹子嫁去了定王府,算起来也是姻亲,若得空儿,倒也不拘去慈和宫看看太妃。
皇上所言极是。
沈茉云笑着说道,就等这一句话。
寿康宫中,太后听了陆嬷嬷说的消息后,眉头皱了一下,道:淑妃的妹子嫁进了定王府,她去看看陆太妃也正常。
有什么奇怪的?陆嬷嬷迟疑地道:奴婢只是觉得有些不妥。
您才是正经太后,论理,淑妃娘娘应该来给你请安问礼……她今日已经来过请安了,至于平时,是我不见罢了。
太后淡淡地说着,淑妃是在今日来寿康宫请完安才过去的,并不算失了礼数。
太后,您不担心?万一日后淑妃娘娘生下小皇子,会不会……陆嬷嬷忍不住问道。
太后轻动着手中的佛珠,淡笑道:万一?我还有几个万一可以担心,倒时候两眼一闭,什么都看不到,反而轻闲。
只要能保住我娘家这一支血脉,我就能安心了。
陆嬷嬷心中一禀,垂首道:奴婢失言了。
连环计(上)得到了皇帝的允许,沈茉云每次去给太后请安后,都会转道去慈和宫,陪陆太妃聊一会儿,两个月下来,关系倒是亲密了一些。
宜云对此,也是乐观其成,堂姐一个人在宫中,若能得太妃些许照抚,日后真有事,也会多一个援手,于是对陆太妃就更用心了。
到了八月初,早晚已有些微凉意,沈茉云担心宝儿体弱受不得寒凉,问过太医,便命人撤去了冰盆,免得乍寒乍热使得宝儿着凉。
中秋刚过,秋意未见稍许,反而天候逆反,按现代的说法,就是秋老虎。
一凉一热,大人都有些受不住,而小孩子就更不用说,宝儿直接起了低热。
太医诊断,小公主是外感风寒,病情不算严重,开了方子,嘱咐道:最近天候反常,伺候公主的人一定要特别小心,万不可让公主再吹风受凉,臣开个退热疏风的方子,一日服三次,切记不可断了。
有劳太医了。
沈茉云客气地说着,又问了好些要注意的细节,这才让素月送太医出去并去药房拿药。
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比之现代要差得多,因此小孩子的夭折率也相当高。
沈茉云不敢大意,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女儿,就怕一个不小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太医开了方子,喂了药,可是宝儿的病情还是反复不定,时好时坏,沈茉云担心得不得了,就连皇帝都天天过来看望,遇上政事繁忙,也不忘打发江喜过来询问情况。
在众人细心的照顾下,宝儿的病情有了好转,可是突然间秋风乍起,一夜之间寒霜落境,竟是又让宝儿得了高烧,小脸烧得红红的,在襁褓中哭闹不休。
沈茉云心疼得不得了,忙回头喝道:太医,公主到底如何?你给我说仔细了,要是公主有任何差池,别怪我心狠。
她砍不了太医的脑袋,但是皇帝绝对可以砍。
听了这话,林太医不由得冷汗直流,急忙道:公主是内染热毒、外感风寒,加之肺腑……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听得人错头转向。
沈茉云注意力全放在女儿身上,听到这一番咬文嚼字,更是烦得右手重重拍在桌上,喝道:够了。
吓得数位太医好一跳,林太医更是咽了咽口水,这年头,但凡上头的主子有什么病痛,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医。
我不听你们这些假虚的方子药理,你只要给我一个准话,公主的病,该怎么治?沈茉云心疼地摸了摸宝儿通红发烫的脸颊,差点没落下泪来,这都一天一夜了,就是大人,也受不起这等高烧。
公主又是这般年幼,万一……淑妃娘娘,其实公主的病,要是搁在普通人身上,只要下重药去了体内邪火,再捂出一身汗,自可痊愈。
可是公主尚未满周岁,臣等用药必需慎之又慎,若是差之分毫,后果可大可小。
另一位孙太医拱手说道,臣刚才林太医等人讨论过,要引出公主体内高热,倒是有药方可用,虽然有些凶猛,不过要是药量斟酌过后尚可一试,只是这药引……比较难办。
沈茉云转过头,什么药引?孙太医道:需得北蕃的千年雪参为药引,调和药性,先疏肺腑热汽,再以温补。
沈茉云眉头一皱,我若没记错,这雪参是在……前几年先皇曾赐下一支雪参,皇上一分为二,分别送给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只是去年,太后旧疾复发,她老人家手中的雪参已经用去了,如今宫中,只有皇后娘娘那儿才有这千年雪参。
孙太医低着头,恭敬说道。
方法已经说了,没有药材他们也无法。
能不能从皇后手中拿到雪参,就看淑妃的本事了。
皇后?沈茉云微微松开眉头,在宫里就好办,要是在千里之外,她真得哭死。
她问秦允:皇上呢?还在两仪殿?秦允道:是。
听说北方边境有些不平静,江南一带又发了大水,再加上岭南边境流匪为患,皇上和众位大人还在商议国事,好几日未出两仪殿了。
知道了。
沈茉云站起身,道:劳烦诸位先稳着公主的病情,我这就去昭明宫一趟。
不敢,不敢,这是臣等职责。
林太医等人忙拱手说着,不仅是事实,要是公主真的出事,依皇帝的宠爱劲,弄不好会降职免官。
说罢,沈茉云留下素月和剪容在这里看着,带着人往昭明宫赶去了,留在长乐宫的太医们,自是忙活开去不提。
这几天天候不佳,时有细雨飘飞,沈茉云赶至昭明宫时,身上衣裳已经湿了一半,发髻钗环虽没有乱到仪容不佳的姿态,可也说不上齐整。
要是平时,未进昭明宫时,沈茉云不免要先整理好仪表再进去,免得皇后挑刺,只是现在女儿病情危急,沈茉云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些。
奴婢参见淑妃娘娘。
娘娘,您这是……青果见到沈茉云,当即吓了一跳,这个钟点可不是请安的时间,淑妃跟皇后又没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情,现在淑妃这么狼狈的赶过来,不会是小公主出事了吧?不过看起来又不像。
不怪青果这么想,小公主病情反复,宫中诸人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管是暗爽还是幸灾乐祸,表面上,俱是一副关心辈的模样,就连朱修仪也没白痴到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出来。
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请帮我通传一声儿。
沈茉云推开红汐要帮她擦拭的手,一脸焦急地对青果说道。
闻言,青果不由得为难起来,这……淑妃娘娘,不是奴婢不帮您通传,而是这一个月来,皇后娘娘每日这个时辰都在小佛堂里为国祈福,严令闲杂人等打扰,奴婢是真的无法……沈茉云锁紧眉头,皇后每日祈福之事她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巧。
想起正在被病魔折磨的女儿,沈茉云顾不上其他,急急说道:如果是小事,我也不敢打扰皇后,实在是……我真有急事要寻得皇后娘娘,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性命危垂,还请替我通传一声儿。
听到跟公主有关,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极宠小公主啊。
青果倒是真不敢拦了,便匆匆一福身:那请淑妃娘娘稍待,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沈茉云忍着强跟上去的冲动,袖口的金桂绣纹让她绞了又绞,差点扭成麻花时,青果回来了,却是道:淑妃娘娘,皇后娘娘祈福中,不得打扰,要不娘娘等一等吧,再有大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就会出来了。
大半个时辰?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女儿危在旦夕,沈茉云也没空再装温婉娇柔了,脸色一沉,冷声道:是皇后娘娘发的话?不见我?还是有人自作主张?青果低下头,恭敬道:皇后娘娘有令,在她祈福的时候,不得打扰……事实上,她并没有见到皇后,是在佛堂外面守着的孙嬷嬷让她这么转告淑妃的。
打心底,青果也觉得这样很不妥,这不单单是淑妃有事,而是扯上了皇上疼爱的公主,如果公主因此……难免皇上不会将这笔帐算到皇后头上。
无奈孙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奶妈,说话份量和身份都不是她一个宫女可以比得上的,她也只能照旧转述了。
沈茉云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青果的言外之意,当即道:我亲生女儿病情危急,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雪参配药,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我也就只能冒犯了。
擅闯皇后的昭明宫是大罪,可是女儿命都快没了,她也顾不上许多,抬脚就朝后边的佛堂走去。
红汐当场脸都白了,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傻住了,还是青果见到淑妃快要消失在殿门的身影,才回过神叫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没有皇后娘娘召见,您不能擅闯昭明宫啊!听到前殿纷乱赶过来的玉桃等人也吓了一跳,忙拦住她:淑妃娘娘稍等,请容奴婢再通传……不用了,我的女儿可禁不起你们这么个‘通传法’!沈茉云打定主意要尽快见到皇后,宝儿已经病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禁不起拖耗了。
周围的嬷嬷太监宫女都上前试图拦人,如果是平常的美人芳仪之流也就罢了,就是婕妤勉强也能挡下,她们可以不用这么多顾忌。
但是眼前这位,可是十打十的经过朝廷册封、花冠霞帔在身的正一品淑妃,还真没几个下人敢去拉扯她的,只能嘴里一边说着淑妃娘娘不可,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人从她们身边疾步走过。
转过两道抄手游廊,一行人吵闹推攘着很快就到了一个院子前面,孙嬷嬷正在那里守着,她见到淑妃竟然敢擅自闯进昭明宫后殿,气得脸色发青,当即怒道:淑妃娘娘请留步,这儿是昭明宫,可不是您的长乐宫,若无皇后娘娘传召,妃嫔不得擅入,淑妃娘娘是打算以下犯上吗?正常时候沈茉云还会客气两句,不过现在是非正常时候,所以她亦冷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还请嬷嬷不要阻拦,快快让开。
反正大齐对女子一向宽容,作风彪悍的贵妇在京中不算少见,就是后宫,皇后贵妃指着朝中大臣鼻子大骂的也不是没有过。
逼急了她,她也不介意泼妇一回。
至于皇帝对她的印象……毁了就毁了吧,女儿比男人更重要。
淑妃娘娘不要太过份了,这儿可是昭明宫,不是您能撒野的地方。
听了这话,孙嬷嬷气得更是不轻。
沈茉云没空跟这些人胡搅,知道萧皇后在院子里面就好办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孙嬷嬷挡在她面前。
她冷哼一声,当即拔下发间的金钗,反握手中,露出尖锐的一端,对挡在她面前的人道:嬷嬷还是让开的好,万一动起手来伤到人,皇上跟前,可就真不好解释了。
孙嬷嬷当即脸色大变,心中惊惧起来,刚才青果来传话,她本来只想着给淑妃一个下马威,好杀杀对方的威风。
她是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淑妃竟会难缠到这个地步,不管不顾地擅闯昭明宫,还拔出金钗做威胁。
如果待会的混乱中,不管是谁受伤,事后皇上责怪的都不会是淑妃,而是她们这些下人。
可要是这样放淑妃进去,这皇后娘娘的面子……后面跟着的人又吓了一跳,就连红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这也太强悍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茉云见孙嬷嬷不说话,便径直朝院子走去,当然没忘记手中的金钗,仍然握得牢牢的,面前的嬷嬷宫女不由得往旁边退开几步,走至院门口,她高声说道:皇后娘娘,妾淑妃沈氏,事关小公主病情危殆,恳求皇后娘娘出来一见。
淑妃金钗在手,还真没几个人上前拦着了,无论这根金钗是刺向她们还是刺向淑妃自已,后果都是不敢想象的,而且刚才那一叫喊,估计里面的人也听见了。
果然,不过十几弹指,萧皇后在宫女太监的环绕下走了出来,及至院门口,看到这一番乱糟糟的情景,当即皱起眉头:闹哄哄的吵什么呢?看向手握金钗横于胸前的淑妃,眉头皱得更紧了,淑妃,本宫并未召你进来。
你擅闯昭明宫可是大罪,如今又是这个模样……你这要是做什么?沈茉云立即跪了下来,右手垂下,眼眶一红,呜咽道:事关小公主生死,妾是逼不得已,这才不得不闯进昭明宫。
不管皇后娘事后如何惩治,妾都伏罪认罚,只是,还请皇后娘娘赏赐北进贡的千年雪参,让小公主得以入药。
太医说了,要医治公主的病,需得皇后娘娘手中的千年雪参做药引,若是晚了,只怕小公主会……妾方才已让宫女通传,可她们俱说娘娘祈福中不得打扰……妾,妾担心小公主的病情拖不得,实在无法,这才冒死闯进中宫……萧皇后神色微变,不着痕迹地看了孙嬷嬷一眼,果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不自在的神情。
她收回视线,同样露出焦急的表情,道:千年雪参本宫这儿还有半支,玉桃,立即去拿来。
待玉桃领命前去后,这才对沈茉云道:淑妃先缓缓,本宫已让人去拿雪参,公主吉人天相,又得皇上龙荫护佑,定会无事。
谢皇后娘娘。
沈茉云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你也起来吧。
萧皇后怜惜地说着,示意一旁的宫女上前扶起淑妃。
谢皇后娘娘。
院中人多且乱,却听不到一丝吵杂,细雨飞场,落在众人的发间、肩膀,不大一会儿,衣裳便已湿了大半。
没多久,玉桃就捧来了一个盒子,先给萧皇后过目,待皇后点头后,这才奉到淑妃跟前。
萧皇后道:这就是你要的千年雪参,先拿回去给小公主用吧,若是还欠缺什么,只管打发人过来。
沈茉云再次跪下道:谢娘娘,改日妾再来昭明宫向皇后娘娘请罪。
萧皇后点头道:你不过是爱女心切罢了,公主的病要紧,去吧。
是。
沈茉云又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了,女儿还重病着,她实在是顾不上客套人情。
长乐宫里愁云满屋,药味不断,直到雪参送到太医手中,气氛才略略有好转。
可能真是雪参的功效,服了两贴药后,宝儿的病情开始好转,高烧也退了下来,到了傍晚,高温已经降到了正常温度。
幸好雪参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上两刻钟,只怕华佗再世都棘手。
高烧退下来后,孙太医抹了抹额头冷汗,欣慰地说道。
沈茉云听了,却是一阵发冷,如果她没有直闯昭明宫引得皇后出来,而是被孙嬷嬷拦住在那儿干等半个时辰的话,会不会等她拿到雪参回来,宝儿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她对几位太医说:诸位辛苦了,还请开下方子,写下要注意的地方,待会儿试完药,就回去歇息吧。
素月,赏。
虽然过程坎坷,不过这回赏赐可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再者皇上知道了,那份打赏更少不了,所以林太医等人都笑着向淑妃行礼谢赏,又写好了方子才一一离去。
————————————嬷嬷糊涂,这种大事,你也敢将淑妃拦在外面,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的皇后做得有些腻叶了,想为本宫换个住处?淑妃一离开,萧皇后就带着孙嬷嬷回到殿中,挥手让那些小宫女退下后,便生气地对孙嬷嬷怒喝起来。
孙嬷嬷也后悔了,她知道淑妃是因为小公主之事过来的,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想要给淑妃一点颜色看看呢?万一公主真因为她的阻挠而……孙嬷嬷不由得心生惧意,小声说道:娘娘,您说公主会不会……萧皇后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不过她心里也是担心,又吩咐青果亲自去长乐宫守着,有任何消息,都要马上报过来。
皇后娘娘……萧皇后叹了一口气,头疼极了:淑妃今天这么个闹法,本宫想压也压不住,只盼小公主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就连本宫,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嬷嬷莫不是忘了,明宗的傅皇后,是因而被废的?明宗在位期间,有一位极受宠的昭仪,这名昭仪生下了一名皇子,某天,该皇子生病发烧,照理应请医用药,可是傅皇后对昭仪嫉妒在心,故意压着不让请太医,拖延了几个时辰。
本以为是小事,不想孩子体弱,熬不过去,竟是活活病死了,明宗知道此事后大怒,没多久就以妒行无德、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废了皇后。
虽然拦住淑妃的是孙嬷嬷,可是孙嬷嬷是她的奶娘啊,说孙嬷嬷的做法不是皇后授意的,说出去,十个妃嫔里面十个人都不会相信。
她还没对淑妃动手,结果就先送了个把柄到人家手上。
明宗是宇文熙的祖父,以孙嬷嬷的年龄,对上上任皇帝的事迹还是有些许印象,当场就白了脸,立即跪下磕头道:都是奴婢该死,拖累了娘娘,请娘娘降罪。
萧皇后抬了抬手,让孙嬷嬷起来,虽然你思虑有缺,不过淑妃擅闯昭明宫是事实,两下相抵,只看皇上是什么说法了。
如果公主真的不愈而亡……嬷嬷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是。
到了傍晚,公主病情稳定下来的消息传到了昭明宫,萧皇后和孙嬷嬷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在听到青果说起皇上驾临长乐宫的消息后,萧皇后又皱起了眉头,右手无意识地紧了又紧,深吸了一口气,道:挑几样上好的药材,送去长乐宫。
还有,将上回进贡的白玉观音也送过去,说是高僧开个光的,能辟邪消灾、福佑主人,算是本宫送给小公主用来镇邪所用。
是,娘娘。
——————————————淑妃为了替女儿讨药,擅闯昭明宫一事,早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宫中上下,皇上那儿自然也不例外。
宇文熙处理完国事,江喜就瞅了个空上前,小声地说起了今天发生在昭明宫的事,他说得很仔细,但是并没有添油加醋,实在是淑妃的行为太过出人意料,让人想加都加不出来。
宝儿病情如何?宇文熙没先计较沈茉云的失礼,却是先问起了爱女的情况。
江喜低头道:据太医所报,幸好雪参来得及时,公主服了两贴药,高烧已退,脉象渐稳,已是好了许多。
宇文熙不由得松一口气,小公主确实得他心,如果是皇子,他真会考虑……抛开这个念头,他又问:将公主的脉案、方子拿过来……不了,直接送去长乐宫吧。
是。
江喜忙下去吩咐,对于小公主的受宠,暗乍咋舌不已。
忙了几天,宇文熙差点就得来一个公主早夭的丧报,现下得了空,自是得去长乐宫看望女儿。
探听到皇帝又去了长乐宫,不少妃嫔都气得不得了,萧充容更是拿起一个杯子朝地上摔去,狠狠地咒骂起来。
白日里几番折腾,沈茉云累得不轻,可还是坚持亲自看护女儿,听得皇帝过来,一通见礼后,宇文熙直接抱起宝儿,看着女儿还是有些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小嘴,眉头紧锁,忧心道:太医怎么说?沈茉云同样忧心忡忡地说:高热退下了,病情看着稳定,不过妾还是担心,要是像先前那般反复……宝儿还这么小,她怎么受得住?宇文熙将女儿交给沈茉云,然后接过江喜递过来的脉案和方子,粗粗地看了一下,见上面写着病情稍稳,略略放下心来,一抬头,看见沈茉云憔悴的神色,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宝儿会没事的,倒是爱妃看上去竟是瘦了一圈,你也要多注意一下,可别宝儿好了,你却病了。
妾哪有心思想到这些……沈茉云忽然想起她今天做的事,忙将宝儿交给奶娘,然后跪下请罪:妾今日未得传召,擅闯中宫,罪犯不敬,请皇上降罪。
宇文熙想起适才江喜说的话,心里却是冒出几分笑意,他从来就知道,后宫的女子,鲜少有柔弱无助的。
不过他是真没想到,一贯看上去娇弱温婉、行为端庄谨慎的淑妃也会有这么冲动泼辣的时候,看来她是真心疼宠宝儿,连不敬之罪都不管了。
爱妃不过是爱女心切,太医说了,幸好雪参来得及时,不然宝儿指不定会如何呢。
宇文熙亲手扶起沈茉云,语气柔和,不过,你擅闯昭明宫,却是事实,就罚你禁足半个月吧。
谢皇上。
沈茉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算是定了下来,她不后悔为了宝儿这么做,不过过后她却担心会不会牵连到女儿和家族,还好皇帝没有计较。
宇文熙挑了挑眉,笑道:不过朕倒是没想到,朕的淑妃也有这么出人意表的一天,实在是让朕刮目相看。
就算是为了儿女,有胆子擅闯中宫为儿女讨药的妃嫔还真是找不出几个来。
沈茉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低下头不语。
那时情急,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虽然昭明宫难闯,可是好歹她还可以仗着身份强硬一点闯进去。
幸亏是在昭明宫,要是雪参在太后的寿康宫,而太后又不肯见她,那会更加麻烦,至少比昭明宫更难闯。
到了第二天,淑妃因擅闯中宫而被罚禁足长乐宫半个月,服侍公主的下人被打发走了好几个。
如果说这个禁足只让后宫妃嫔看到皇帝对淑妃是轻轻放下的处理结果,还没等皇后松一口气,那么另一道旨意日后凡大公主生病,用药可事急从缓,无需上禀,着太医便宜行事就完全点出了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让皇后噎了一口气。
不说后宫哗然,但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是绝对是少不了的。
萧皇后端坐在椅子上,全身繃得紧紧的,目光深沉如水,绣着精致双凤图案的袖口无声地抚过双膝。
想起今日皇帝派人来跟她说,说要重新为公主挑选侍候的下人,看来,是时候可以动手了。
没几天,尚宫局带了一排太监嬷嬷过来,说是皇帝的旨意,让她为公主挑选合意的伺候下人,若是不满意这些,他们还可以再另送人过来。
沈茉云点了点头,问明已经让江喜掌过眼后,便毫不客气地从中挑了好几个,又吩咐了几句,才让剪容和秦允带领她们出去安排工作。
此事在朝堂上也有些风波,不过都让宇文熙压下来了,再加上萧皇后并不敢大肆宣扬,万一皇帝再追究起来,倒霉的还是昭明宫。
宝儿的病情慢慢好转,太医天天过来诊脉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只是又改了药方子。
这回用的全是温补药材,小孩子身体娇弱,大病一场,只能慢慢调养注意。
女儿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却轮到沈茉云病倒了,本来那天急闯昭明宫,她就是冒雨前去的,回来后就有些头疼,不过因为担心宝儿,只是喝了碗姜汤便罢了。
接下来更是一心一意将心血放在宝儿身上,可能是精神高度紧绷的关系,竟是一直无事,只是偶尔有些头疼发冷。
到如今,女儿好了,心神一放松,没了主心骨,就到她生病了。
这一病,沈茉云休养了足足二十天,直到太医说她无甚大碍,她才走出长乐宫,去了萧皇后那儿,当众请罪。
虽然宇文熙已经罚了她,可是礼节上还是得向皇后再次请罪。
萧皇后仍然是一副贤明大度的模样,说了几句便掠过此事,甚至还问起她和小公主的病情,似乎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劳皇后娘娘挂心,妾身很好,并无不适。
沈茉云在心里直皱眉,如果皇后真的冲着她发火或是挑刺,明嘲暗讽什么的,是属于正常反应,情理之中。
现在这副天下太平的模样,反而让她心生不安。
反常即妖,绝对得小心。
时进九月,应是萧皇后比较忙的一个月,因为太后寿辰就在十月初三,不过今年筹备太后寿辰事宜的人却变成了贵妃,德妃和贤妃从旁协理。
知道这件事后,太后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问:皇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太医天天守在昭明宫,还查不出病因吗?没错,萧皇后病了,刚开始只是头疼,后来就是全身都疼,到了现在,整个人上时睡时醒,脉象紊乱,可奇怪的是,太医居然查不出病因。
皇帝知道后,奇怪之余,也是亲往探望,甚至留□边伺候的宫人,随时传消息过来。
陆嬷嬷摇头道: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知道了。
太后说着,停了一下,道:去延庆宫一趟,告诉贵妃,哀家的寿宴,简朴些,别弄得太累人。
陆嬷嬷应了一声,确定太后再无其他吩咐后,便去了柳贵妃那儿,转达太后的意思。
本来只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没多久,陆嬷嬷却匆匆走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道:太后,出事了。
皇上,皇上……太后正在小寐,听到陆嬷嬷的叫喊,睁开眼后不由得愣了一下,陆嬷嬷是她身边的老嬷嬷,陪着她经历过多少事,等闲事件是吓不住她的。
如今这么惊慌,太后实在想不出如今的后宫能发生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实上,这事儿还真是惊天动地。
太后,奴婢……奴婢听说,今儿早朝之后,太常寺卿张大人向皇上进言,说昨日托得仙人入梦,告之后宫有人用巫蛊施法诅咒皇后娘娘,因此皇后娘娘才会怪病缠身。
皇上听了之后大怒,下旨彻查后宫。
陆嬷嬷好不容易终于定下心神,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巫蛊,例来皇族最忌。
什么?!太后的淡然无争立即被愤怒交加的表情所取代,怒喝道:该死!所有人立刻跪了下来。
陆嬷嬷继续道:昭明宫那儿查过了,没找出任何不妥的玩意。
倒是,倒是……后面的事情太过震惊了。
但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讲!太后皱起眉头,催促道。
但是……陆嬷嬷深吸一口气,一串溜地说了出来,侍卫们在延庆宫、清宁宫和长乐宫这三处分别发现了三个偶人,至于其他宫殿,还没有搜完。
太后脸色大变:上面可是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真是反了,反了,手都伸到皇帝这儿了。
皇上呢?在哪儿?陆嬷嬷却是神色古怪,忙劝道:太后先别急,偶人上面,写的并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太后不由得一怔,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不是皇上的生辰八字?是,奴婢问过了,确实不是皇上的,也不是皇后娘娘的。
陆嬷嬷慎重地说着,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那,上面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太后反问道,心底模糊地闪过一个想法。
偶人上面,分别写着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陆嬷嬷飞快地说道。
太后震惊极了,回过神后问道:皇上呢?现下在哪儿?昭明宫。
——————————————拜皇帝的大手笔所赐,所有宫妃难得在请安以外的时间齐聚昭明宫,不过看着皇帝的脸色和被翻找出来的偶人,也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见到皇帝而高兴就是了。
沈茉云静静地坐在皇帝下首,宝儿被奶娘抱着,站在她身后。
她的对面是柳贵妃,因为萧皇后还在昏迷中,所以贵妃上首的凤座是空的,就算如此,柳贵妃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就是了。
如果柳贵妃的脸色是不甚好看,那么张德妃简直就可以用惨白如雪、如丧考妣来形容了。
想想也正常,现代人对巫蛊诅咒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古代人却是很当一回事。
特别是巫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可说是闻风色变,就怕自已的灵魂被施蛊人诅咒,永世不得超生。
半刻钟后,江充仪那儿也发现了一个偶人,上面写着的是四皇子的生辰八字,江充仪一看,当场花容失色,跪下对皇帝磕头道:求皇上为四皇子做主。
宇文熙的神情更冷了,手一挥,让人将偶人放在一边,然后对江充仪道:爱妃起来吧,朕自会为四皇子做主。
谢皇上。
江充仪道谢,起身回座,眼中还是有着明显的惊惧。
这时,太后来了,宇文熙并众妃嫔起身向太后行礼。
太后也不多让,匆匆挥手让她们起身,刚刚坐下,便迫不急待地问:皇上,哀家听说太常寺卿向您进言,说是后宫有人施以巫蛊之术,如今怎么样?找到了几个偶人?宇文熙一指放至在旁边托盘上的东西,厌恶地说:目前为止,发现了四个。
太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只道了一句等侍卫们搜完再议的话后,便端坐在椅子上,左手不断地转着佛珠,借以平息心中的怒火。
半个时辰后,侍卫们来报:回皇上、太后,已经搜查完毕,再无发现其他偶人。
恩,下去吧。
宇文熙淡然说道,不过眼神却是一点都不平静。
待侍卫们全部退出去后,他突然转头看向昭明宫中的一个宫女,皇后呢?醒了吗?那宫女被突然问及,受到惊吓,结巴道:皇,皇后……皇后娘娘,尚,尚未清醒。
哦?宇文熙轻轻转着右手拇指的碧绿玉板指,神色不明地发出了一个疑问词。
太后神情莫测,却是相当的沉得住气。
在场的妃嫔神色各异,相互用眼神交流着,搜出来的四个偶人,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的人都好好的坐在这里,而没被写上的那个却是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看被诅咒的四个人,贵妃、淑妃是宠妃,二皇子和四皇子是皇上的样生儿子,若是这四个人出事……最后的得利者,就是萧皇后。
否则的话,为什么单单萧充容所出的三皇子无事呢?屋里气氛僵持到了极点,沈茉云微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无意中抬头,却看到了将视线投往她这边的高贤妃。
两人视线在宫中交汇了几秒钟,然后才错开。
此时,小太监在殿门口道:皇后娘娘到——连环计(下)自从萧皇后怪疾缠身,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如今虽说仍是凤钗华袍、珠冠玉翠,可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以往的通身气派不自觉就黯淡了几分,只剩下外表的鲜亮光华在强撑着。
宇文熙下令搜宫后,各宫的宫女太监全部被严密的看守起来,而昭明宫这儿的守卫更是比平时森严了一倍,萧皇后在屋里躺着,外面的消息却愣是一个字都传不进来。
所以萧皇后进到大殿后,一看到被整齐放置在一旁的四个偶人时,心中顿时惊骇不已。
不敢多留意,走到皇帝和太后面前,行礼如仪道:参见皇上、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道:起吧。
马上就有宫女上前扶着皇后入座,,而后不等那些早已起身的妃嫔向皇后问安,宇文熙就问道:皇后的怪疾,可是好了?语气说不出的森冷。
萧皇后强笑道:刚刚太医才说过,这一场大病,就是我醒过来了,怕是还得再静养那三五个月。
不过是听那些宫女说,前面似乎发生了大事,我有些担心,这才过来瞅瞅。
这才看向那些偶人,用手指指了指,尽量用正常的疑惑口吻道:皇上,那是……宇文熙抚了抚袖摆的金龙绣纹,淡淡说道:皇后认不出来吗?萧皇后心下一跳,忍住心惧意,强装平静地摇头道:从未见过。
敢问皇上,这是何物?何物?宇文熙微微勾起嘴角,脸上的笑意说不出的嘲讽,对江喜道:将那些偶人拿过来,给皇后过目。
是。
江喜端起托盘,走至萧皇后面前,躬身道:皇后娘娘,这是适才从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充仪娘娘那儿找到的偶人。
萧皇后一看,表情惊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她马上起身,向皇帝跪下道:妾无用,竟使后宫之中出现此等邪秽之物,请皇上降罪。
皇后跪着,其他妃嫔哪还敢站着,全都跟着急忙跪下,沈茉云低着头,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太后则是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宇文熙道:皇后先不用急着请罪,还没查出来是谁将这些偶人弄进宫来的呢。
来人,传侍御史王恒。
遵命。
一阵脚步声从近到远,慢慢消失不见。
在大齐,侍御史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官职,仅授命于皇帝派遣,奉行皇命的官员。
他们不但负责缉捕在京郊附近活跃的匪盗,同时也负责监察官员和王公贵族的违制行为,可调动军队,亦可诛杀各地官员,不同于朝中各部官员的性质。
侍御史,在某种程度上,表示着帝王的尊宠和信任。
现在皇帝直接让侍御史来查这些偶人的来历,看来是不打算善了了。
不过巫蛊之事从来就是皇室禁忌,从古自今,就没有善了过的。
先起来吧。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朕到要看看,是谁敢犯下这种大逆大道之事。
宇文熙挥手说道。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又一一回座。
没多久,王恒过来了,在过来的路上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待进得昭明宫,听完皇帝的话,他立即跪下道:臣领旨。
只是此事发生在后宫内宛,臣斗胆,还请皇上赐下手谕,让臣得以便宜行事。
准了。
宇文熙道。
谢皇上。
王恒拱手道,从江喜手中接过那个排放着偶人的托盘,便小心地退了下去,准备先检查这几个偶人,看看其中是否有线索。
屋里的气氛紧绷似是可以尖刀划开,皇后仍然是状似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但是袖子中的双手早已握得紧紧的,心思回转几圈,便明白她是踏入了人家所设下的圈套,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淑妃,却见对方微低着头,端端正正地坐着。
沈茉云微微垂下眼敛,看着放在双膝上的双手,洁白如玉、修长纤细,修剪整齐的指甲涂着艳红色的丹蔻,衬着莹白的肤色,显得十分漂亮。
她不知道自已这一着棋走得是对是错,只是在发现那个偶人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所谓浑水摸鱼,想要异军突起,就得先会造势。
若是后宫一直都是现在这种牢不可破的安稳局势,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只有先搅乱了这一塘池水,她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时间倒流回半个月前的某一天——————————主子,奴婢发现小公主身边新来侍候的宫女秋雪,有些奇怪。
素月扶着已经换上寝衣的沈茉云上床安置,示意屋里的其他宫人退下去后,才皱眉轻声说着。
沈茉云坐在床沿,愣了一下,道:哪里奇怪?素月倾身上前,小声地说道:奴婢今日在院子里碰到秋雪,发现她神色有些慌张,就上前跟她聊了几句,然后发现她的衣裳上竟然有苏合香的味道。
沈茉云一惊,忙问道:苏合香?你确定没弄错?苏合香由大食传入大齐不过短短数年,药用价值极高,就是宫中,除了皇帝,怕是只有太后和皇后手中才有这种香料。
而沈茉云知道这种香料,甚至用过,是因为她的二哥沈苍云外放为官时,曾经救过一个外邦胡商,那商人感谢沈苍云的救命之恩,便送了一盒子苏盒香给他。
沈苍云极疼自已唯一的亲妹子,而且苏盒香气味芳香且烈,不适合程氏,索辛就一整盒都送给了沈茉云。
沈茉云将这盒苏合香一直留在身边,待她进宫,便一起带了进来。
她在家中只用过一回,就是程氏,也不知道她有这东西。
素月肯定地点头道:不会错的,主子。
您知道,奴婢最受不得这种香料的香味,一闻就想吐,绝对不会弄错的。
如果是其他香料,或许她真的闻不出来,可是苏合香的香味对她来说太刺激了,她是肯定不会搞错的。
放在现代,那就是对这种香料过敏。
沈茉云深深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揪着身下的锦被,好一会儿才问:秋雪这几日可有外出?素月想了一下,道:今儿上午,秋雪曾经跟紫玉一同外出,奉您的命令送礼去孙承徽那儿。
至于平时,倒是没听说过她有出过长乐宫。
这几日盯紧一点儿,皇后正病着,我可不想长乐宫被卷进去。
哎,我知道了。
数日后,沈茉云却是紧紧地盯着放在她跟前的偶人,脸色异常难看,素月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不过看到沈茉云的神情也知道这不是好东西,便小心地问:主子,这是什么何物?看上去古里古怪的。
沈茉云看了素月一眼,心想无知真是幸福,不过也不奇怪素月不知道,素月识得的字不多,要是她看懂了上面的密密麻麻写着的咒语,估计早就吓呆了。
她揉了揉额头,道:这是偶人,巫蛊之术中用来诅咒的偶人。
素月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结结巴巴地说:巫……巫……巫蛊!。
行了,别慌。
沈茉云沉声说着,待素月稍微冷静一些后,又道:你找到这个偶人时,可还有旁人看见?秋雪呢?她现下在哪儿?素月忙回道:奴婢让秋雪去库房擦洗那些瓷器,估计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至于这个偶人,除了奴婢跟主子您,再无他人知晓。
匆匆说完后,素月又道:主子,这种不详之物,赶紧烧了吧。
要是,要是让人发现,那就真要变天了。
沈茉云皱眉看着手中的偶人,包着桐木的帛书除了咒语外,上面还清楚地写着被咒之人的生辰八字。
若是上面写的是其他人的生辰八字,沈茉云也许还会有些疑惑,不过这个生辰八字太熟悉了,相信不止是她,随便揪出一个后宫妃嫔,哪怕是她家老爹,都能一眼认出。
没错,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属于当今的永旭皇帝,宇文熙。
沈茉云将偶人拿近眼前,低头嗅了一下,并没有苏合香,只有淡淡的墨水味。
停了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皇后可真是大手笔……素月让沈茉云的举动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顾忌着身份,她早就抓起那个偶人拿出去烧了,这会儿刀子急得差点跳脚:主子,快烧了吧,要是让人发现,就完了。
沈茉云却是想了想,摇头道:不能烧,这是个机会。
吓?去,帮我找一卷素色的帛布过来,快。
沈茉云放下手中偶人,让素月去找布,而她则是走至书桌前,挽起袖子开始磨墨。
为免泄露,她还特意选了一块极普通的砚台。
素月弄不清楚沈茉云想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翻出了一块普通的素色布料,然后在沈茉云的指示下铺在桌面上。
沈茉云解下包在偶人身上的帛布,然后左手执笔,慢慢地将上面的咒语抄写下来,只不过,上面的生辰八字,被她换成了自已的。
主子,您这是……素月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抄完那些字符后,又将它包在人偶上,幸好她没看到生辰八字被换了,不然肯定得吓晕。
放回去。
沈茉云淡淡地吩咐着,忽尔又喊住素月,等等,你方才说,这个偶人,是被秋雪放在偏殿那儿的柜子中?是的,主子。
沈茉云微微眯起眼,很好,真是好机会。
沈茉云找出那盒苏合香,将芳香的膏体勾挖出一丁点,仔细地涂抹在帛布上,然后重新包好偶人,这才让素月不惊动任何人地再重新放回原位。
这种天气,那点点苏合香很快就能挥发干净,不过在密封的环境中,气味却能长时间的保留下来。
过了两天,沈茉云让素月照着那个偶人的式样,让她又弄来一个新的偶人,这一回,还是写上那些咒文,只不过上面的生辰八字,被她换成了柳贵妃的。
沈茉云心想,真是多亏了今年是三年一次的宫女采选,各宫都有送了几个新人来做粗使宫女,这让下面的人,走动方便多了。
人一多,就难免会有漏洞。
素月看着沈茉云的动作,忍不住问:主子,您将这个偶人放到贵妃娘娘那儿,奴婢还明白您是想将她一起拉下水。
可是,您透的那几句话给杜安,奴婢就真想不出来了。
您觉得,贤妃娘娘能想透吗?沈茉云昨日让秦允想办法透几句话过去给杜安,并没有避着她,可是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其中的关键。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其他的话,杜安有没有传过去,并不重要,只要那句‘皇后竟用媚道害我’让贤妃听到,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年贤妃小产,虽说是萧充容大意之下,粗心所致,可我就不信贤妃对皇后不怀恨在心。
素月还是听得稀里糊涂,不过看沈茉云的神情,她也不敢再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沈茉云道:看好公主,至于秋雪,就让她去负责清扫浇花的活吧。
是,主子。
恩。
沈茉云稍稍一搓指,双眼微眯,眸中冷光流转,锋利若刀。
——————————————————————————都说富贵险中求,而她现在求的并不是富贵,而是生存。
沈茉云并不后悔将计就计、设下这个局。
只不过,这个局,她要担起的风险,同样是巨大的。
如果一切顺利,对她而言自然是好事,反之事迹败露……沈茉云握紧右手,指甲刺得柔软的手心生疼,她命令自已不要想下去,事情已经做了开头,她能做的,就是静待最后的结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皇帝的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
本来众人还以为这回要等很久,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江恒就再次踏入昭明宫,对皇帝拱手行礼道:皇上,臣适才已经审问过各城门的守卫,在皇后娘娘病重这段期间,有……说了几个名字,等诰命夫人进宫,其外就是王府内眷,如恒王妃……沈茉云静静地听着,无比庆幸宜云在王府待产,不便进宫,借以避开了这个风波。
这时,江恒有些犹豫地说:刚才臣拆开这些偶人仔细查看,发现其中两个偶人身上的帛布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臣已让太医们验过,说这种香味来自一种名叫苏合香的香料。
苏合香不过是数年前从大食传入我朝,做为贡品进上,呃,按照尚宫局那儿的记录,除了皇上,就只分到了寿康宫和……昭明宫。
顿了顿,他又道:因为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怪疾缠身,全身疼痛,所以这一个多月,皇后娘娘的宫中,经常点燃这种香料。
臣已在昭明宫的这个香炉里找到只烧到一半的苏合香,经太医验过,两下相吻,并无差错。
宇文熙冷声道:那两个偶人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王恒道:是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
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全部朝萧皇后看过去,除了太后就是皇后,总不会是太后使用巫蛊来诅咒宠妃吧。
沈茉云脸色刷刷白了,紧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心里却是大定。
她赌成功了。
柳贵妃同样是一脸震惊地看向萧皇后。
萧皇后当即跪了下来,急急喊道:皇上,臣妾没有……宇文熙看都没看萧皇后一下,眼中风暴聚集,嘴里却是道:皇后先别说话,王恒还没说完呢。
王恒,你继续。
是。
王恒停了一下,接着又道:另两个偶人,却是用红木所制,而且写在帛布上的咒符,臣等经过核查,发现上面的字迹跟……跟萧充容娘娘的字迹,十分相似。
又是另一道惊雷。
听了这话,萧充容脸色一变,眼中充满了惊慌,嚯地站起来,失态地指着王恒骂道:混帐东西,肯定是你在冤枉我,我从来没有做下这等事情。
皇上,您别听他胡说,妾怎么可能会做这种邪祟之事?太后,太后,您帮我说说话啊……够了!宇文熙忽然出声喝道,眼中无不厌恶地看着萧充容,随后又看向皇后。
皇上!萧充容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忽然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一把跪下,拉着皇帝的袍摆,痛哭道:皇上,妾真的没有做过,肯定是有人陷害妾身,您要为我做主啊,皇上,皇上……闭嘴,!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宇文熙愤怒地一脚踢开萧充容,力道之强,竟将其一脚踢翻,萧充容侧过身子,嘴里鲜血直流。
萧皇后则是静默地跪在一边,不说话也不求饶,眼中平静,似乎完全不在乎皇帝下面的话。
巫蛊之祸,本就为皇室最不能容,别说现在有了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仅仅是怀疑,皇帝也是宁可杀错一千,不会放过一人。
在看到那四个偶人的时候,萧皇后就知道淑妃知道了她的意图,可是淑妃忍了下来,反而不故性命安危地反算计了她回去。
居然敢拿自已的性命来算计,确实够狠。
母后,此事,你有何看法?宇文熙没有理会还跪在地上的萧皇后,而是看向了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太后。
太后安静地坐在高位上,听到儿子的问话,先是看了宇文熙一眼,随即又看向狼狈不已的萧充容,眸中闪烁不已。
此时,萧充容原来绝望的面容现出一丝希翼,连忙爬过去,扯着太后的袖袍说道:姑母,你要救救我。
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更没有用巫蛊来咒杀二皇子和四皇子。
姑母,你一定要相信我……至少,至少,看在三皇子的份上,您要救救我啊。
不然三皇子刚满周岁,没了亲娘,他该怎么办啊?姑母……萧充容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额头很快就流出鲜血,混合着眼泪流下,染脏了原本的清秀面容,看得人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没有敢发出一丁点异响。
沈茉云更是紧紧地抓着扶手,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终于,太后叹了一口气,打破了一室的诡异。
退居太后在后宫中沉浮几十载,对于帝王的禁忌是一清二楚,如果今天发生的是其他诬陷事件,或许还有转弯余地,可是一旦跟巫蛊扯上一星半点儿,别说是皇后妃嫔,就是皇太后,也绝对讨不了好。
因此,自打太后进来邵明宫后,一直都是保持沉默,皇后跪下请罪,皇帝亲口询问于她,她都没有说话,直到萧充容对她拼命磕头求情时,她才出声打破屋里的安静,道:王恒,你适才说,用来镇靥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那两个偶人,是用红木所制?哀家记得,这种木材,极其名贵,除了萧充容那儿,其他宫中可有使用?王恒拱手道:回太后话,臣已和尚宫局的人一一清查过,凡是赏给各宫的木材,俱一一对数,只有翠微宫,缺了几角红木。
另,这四个偶人,上面写的咒语符文亦是有所不同,此项非臣之所专,皇上和太后若想了解更深,可召太常寺的人过来垂询。
言下之意,这四个偶人是分别出自两个人的手笔,至于用途和目的......不用再细问,随便想想都想得出来。
太后一扫那四个又被整齐归放在托盘上的偶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萧充容是保不住了。
幸好三皇子还小,人偶上面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皇帝的,三皇子还能保得住。
于是太后道:这事儿关联太大,就由皇帝决断吧,哀家不好擅议。
不过,既然皇后的邵明宫也出了这档子事,是不是应该也让太子过来一趟。
毕竟太子是东宫储君,这些事儿,不该瞒着太子,终该让他通晓一二,皇帝认为呢?姑母?!萧充容停下疯狂的动作,忽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太后,那依稀跟她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还是一副淡然无波的神色,萧充容忽然感到很冷,一股透心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慢慢地流遍全身,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恐,全身剧烈的抖动起来,只是仍不死心地唤道:姑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姑母......王恒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地板砖,好像上面突然开了一丛鲜花,吸引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看得十分全神贯注。
宇文熙则是挑了挑眉,跟太后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萧皇后,缓慢的点了点头,,道:太子近日学业繁重,此事又关系重大,为免太子分心,就不用传他过来了。
待会,朕会亲自说晓于太子。
太后道:皇帝所言甚是,就依你之言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的地位并没有被动摇。
张德妃的表情最明显,眼中的失望几乎是满溢而出,贵妃则是有些不愤,似乎很是气恼,其他妃嫔亦是神色各异。
沈茉云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常,选择了继续低着头颅,插在发间的步摇轻轻颤动,流苏摇晃,遮住了她的眼神。
只要太子还是太子,皇后,就仍然是皇后。
萧皇后静静地跪在地上,低垂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欣喜和放心。
宇文熙扫了一遍屋里的所有人,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了软瘫在地上、脸色灰败的萧充容,想起那两个偶人,心底蓦地涌出杀意。
他冷冷的盯着萧充容,道:充容萧氏,丧德失行,败坏伦常,竟使以巫蛊之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不可恕。
今废其充容之位,贬为庶人,然怜其入宫多年功苦劳高,赐白绫一条,全其体面。
拉下去。
是。
好几个太监上前,将正在哭闹不休的萧充容,哦,不,应该是庶人萧氏拖了下去。
不,不,皇上,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没有咒杀二皇子......唔!唔!萧充容疯狂地摇头叫喊,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硬拖了下去。
挣扎之中,萧充容衣饰发髻凌乱不堪,狼狈无比,一双保养得宜漂亮的双手又抓又挠,十指血流不止,散落了一地,却也无人会再在意这一点。
沈茉云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发寒,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这就是皇权,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没有道理,没有公平,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
至于三皇子......宇文熙皱了皱眉,视线转了一圈,正想开口,却被太后打断了。
三皇子就送来寿康宫,哀家这把老骨头,照顾一个小娃娃还不成问题。
太后说道。
宇文熙有些不愿意,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能同意了,朕一会儿就下旨,将三皇子抱去寿康宫,由母后招抚。
太后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继续沉默。
解决了萧充容,宇文熙才又看向萧皇后,神情冷静的近乎残酷,道:皇后行事颇觉,妄以妇人媚道挟之,惑于巫咒,上不能承天命,其上宝玺,今后退居昭明宫。
想了想,又道:着太子情面,皇后一切供奉如法,无异上宫。
母后,你觉得这样可好?皇帝说完了,这才去问太后的意思。
太后神色不动的点了点头,道:皇帝是一国之君,你做主就是了。
萧皇后低头听罢皇帝和太后的话,才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却是满心苦涩,自觉说不出的苦衷,此时她才后悔当日不应该让秋雪将偶人放进长乐宫,她应该更婉转一点,将偶人放在二皇子或者四皇子那儿,再诬陷淑妃,岂不是更好?这是一步错,步步错。
萧皇后只希望这场风波,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地位。
今天她只是被软禁在邵明宫,被迫让出宝印,却还留着皇后的名分,只不过是看在她亲生儿子是东宫太子的份上。
如果她的儿子不是太子,萧皇后相信,等待她的,至少会是一道贬她为庶人的旨意,就跟萧充容一样,就此冷落宫门,生死无人知晓。
宇文熙又看了一眼萧皇后,似乎有些不忍,便道:皇后起来吧。
这才有一名宫女上前搀扶起萧皇后,并助她坐下。
这番体贴,并没有让萧皇后的脸色好看一点,反而显得有几分讽刺。
这头捅人家一刀,转过头帮人家擦了擦流出来的血迹。
就想着别人对你感恩戴德不成?沈茉云清楚的看到,萧皇后的眼中,已经是一片灰败,哪怕她的神情装的再端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死气。
沈茉云慢慢的移开视线,她赌赢了,可是却没有什么喜悦开心的感觉。
处置了皇后和萧充容,好像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沈茉云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接下来几天,会是血雨腥风的黑暗。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这时,宇文熙开口说道:皇后退居邵明宫,就由贵妃代掌皇后印玺,着德妃、淑妃、贤妃三人同协理。
遇大事无法决定之,可禀太后或朕。
是,谨遵皇帝旨意。
四人起身,齐齐行礼道。
此后,皇帝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众妃嫔退下。
退出昭明宫后,沈茉云坐上步辇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昭明宫。
原本庄严大气的宫殿,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显示出了几分颓败感。
轻风吹过,卷起几片叶子,飘飘然的掠过她的眼前,然后飘然远去,带走一丝惆怅。
回到长乐宫,原来翻箱倒柜的内殿外院,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沈茉云被红汐等人迎了进来,几乎人人脸上都是惶恐不安,唯有看到她,才透出几分安心。
到了晚上,沈茉云亲手抱着女儿,哄女儿睡觉,就连奶娘也被她挥退到了外间。
看着女儿稚嫩甜美的睡脸,她突然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萧皇后,萧充容,经此一事,皇后在后宫的权力锐减,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东宫太子,那纸废后的旨意,弄不好没多久就能下来了,真是可惜。
不过能弄掉萧皇后手上的宫权,也不枉她苦心设下这个局,狠心拉下这么多人来陪葬。
至于太子......沈茉云摸了摸女儿稚嫩的睡脸,心想所谓无嫡立长,德妃应该是忍不住了吧......景福宫,小佛堂高贤妃一身素衣,表情哀戚地拈起三炷香,点燃后就这么拿着在手里,喃喃说道:孩子,娘终于为你报仇了。
萧氏那个贱人,她也有今天,只是一条白绫,太便宜他了。
娘真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只可惜,那个贱种还活着,都是娘没用,不敢在荷包里放太重的剂量,每次只能放一点,让那个贱人天天闻着。
可惜功亏一篑,还是没能弄掉她肚子里的那块肉......高贤妃满是恨意的说着,眼中一片疯狂,当年萧充容初入宫时,她已有身孕,皇后和萧充容忌她得宠,便让萧充容假借珍珠项链散落地面一地时,装作不小心滑倒,然后撞到了她,害得她腹中的孩子,未满四月就流产。
偏偏萧皇后还偏帮着萧氏,说服了皇上,只罚了萧氏禁足数月。
哈,她的孩子死掉了,罪魁祸首竟然只是数月的禁足?!真是讽刺!如果说以前她还对皇上有几分幻想,那么从那天起,她对皇帝彻底死了心。
萧家的支持和一个早已流掉的孩子,孰轻孰重,答案不言而喻。
再是倾国倾城的女子,也只有遇到昏君,才能倾国倾城。
对于金銮殿上的那个男人而言,权势,永远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天气晴好,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硕大的白云,朱檐雕栏下,却是上演着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场景。
侍卫们毫不手软地将一个又一个宫女太监抓起来,宫中一片杂乱,哭喊声,啜泣声,痛苦有之,哀嚎有之,甚至有宫女惊惧之下想要往外跑逃命。
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利刃从背后一心穿过,结束了她的二八年华。
鲜血流淌了一地。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五天。
待终于平静下来后,秦允悄悄地对沈茉云道:奴婢听说,此次巫咒之事,差不多有两百多人被牵扯进来。
这伺候过翠微宫的宫女太监,皇上下令一个不留,就是昭明宫,也差不多去空了。
沈茉云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眸中一片波澜不兴,只是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秦允行礼退下。
沈茉云靠向身后软榻,微微一叹,两百多人啊......娇宠后宫进行了一轮清洗,而前朝也不平静,据说萧氏一族的男子有不少被贬斥了官职,甚至还收回了数个爵位。
至于萧充容的父兄,更是被捋过清光,只是萧父身上的爵位却是意外地保留了下来。
女眷倒是想进宫探得消息,可惜太后闭门不见,皇后被迫退居,后宫事务全由柳贵妃把持,萧家的女眷一时半会也不是很敢进宫,只得乖乖地留在府中等候消息。
值得庆幸的事,皇上只是贬了官职,并没有下令抄斩,这让萧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几天后宫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满朝文武,所有人对此都是震惊不已。
至于内幕如何……反正皇帝都已经说了是萧皇后和庶人萧氏做下的祸事,那就绝对错不了,就算是假的,金口玉言一出,那也是真相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萧皇后的父亲,萧家的族长,竟然在这时宣布,派遣萧充容生父的那一房人回老家祭祖侍奉。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引起了新一轮的八卦,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想是谁的主意。
萧族长的性格有几分软弱,不可能做出这种类似驱逐的狠辣举动,难道是皇帝或者皇后的意思?前者是不想那些人在面前碍眼,后者可能就是不想被拖累,这其中的意味,可是区别大了。
但不管如何议论,庶人萧氏的嫡母被太后召进宫一次后,这一房人很快就奉命出了京城,回老家祭祖,此后鲜少步足京城。
萧皇后跪在半旧的蒲团上,手中的佛珠配合着嘴里的经文轻轻转动着,双眼紧闭,身后还有两个宫女站着侍候她,摆在桌上的香案上插着数支香,缕缕青烟呈直线飘至半空,然后慢慢散开。
佛堂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灯蕊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娘娘……碧染忽然走进来,对萧皇后屈膝行礼,轻声唤了一声。
萧皇后停下念经,睁开双眼,道:什么事?碧染又上前了一步,小声说:太子殿下传了话进来,说他如今甚好,让您不用担心,还要娘娘您多保重身体,若是缺了什么,尽可以打发人去问他,决不会委屈了娘娘。
萧皇后的眼中泛起一丝暖意,她道:你带个话给太子的人,就说本宫一向安好,让太子不用担心,千万不要为了本宫退居昭明宫一事继续向皇上求情,以免触怒皇上。
是。
让太子好生学习,日后登上那个位置,就算本宫如今受再多的罪,也都值了。
娘娘放心,奴婢会一字不差地传告给殿下的。
青果应道。
萧皇后恩了一声,忽尔叹气道:玉桃她们,可还在宫里?碧染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玉桃姑娘她们,她们,呃,已经不在宫里了。
说完,不由得深深低下头。
她只是昭明宫的一个小宫女,这次巫蛊之事,像玉桃这些大宫女,上面的人是绝不会放过的,清洗了一遍后,昭明宫顿时不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死气沉沉地不像有人居住,跟往日的恢宏大气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算是十分幸运的了,并没有被牵连进去,也因为如此,她才被挑上来近身伺候萧皇后。
知道了,下去吧。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碧染退了出去。
两人都明白,所谓不在宫里,就代表着,玉桃她们这一批宫人,已经没了性命,被人送出了皇宫。
说不得,早就埋进黄土了。
是。
碧染轻巧地走了出去,不忘关上房门。
随着咯吱一声响,屋里再次恢复刚才的死寂,萧皇后又重新拈起了佛珠,微合上双眼再次念起经文。
如今,一切只能靠太子了。
这是她,是萧家,最后的筹码。
、后宫血腥清洗,前朝风云突变,皇帝已经半个月没来后宫了,沈茉云也只能不断地打发人去探听消息,有些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沈家。
虽然她有信心不会留下任何证据,那盒苏合香,更是提前处理了,甚至还言语暗示过程氏,让她提醒二哥沈苍云千万对这盒香料之事守口如瓶,不能处漏口风。
沈茉云相信沈苍云不是碎嘴之人,说不定这盒苏盒香他也早就忘记了,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某天无意中说出来,恰巧被不该听见的人听见,那会是一场麻烦。
程氏有些不解,可是也知道里面有文章,便点头应允了。
现今萧皇后退居昭明宫,后宫物事全由柳贵妃主理,因皇帝有旨意皇后一切供奉如法,所以柳贵妃并不敢如何折腾萧皇后,还是依照皇后的份例去供奉着她,并不敢太过阴背阳违。
虽然宇文熙说过三妃亦要协理宫务,只是柳贵妃生性霸道,很多事情全是自已一应做主,沈茉云她们都成了摆设,手中并无太大的权利。
沈茉云倒是觉得无所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现在可以让她摸到宫权边缘,她觉得可以了。
至少,柳贵妃并不像萧皇后那样,明目张胆地塞人过来长乐宫,她还可以去挑选宫人过来侍候,比萧皇后掌权之时,宽松了不少。
长乐宫也被波及到了一些,沈茉云便趁着这个机会,将秋雪也送了出去。
如果是其他人她或许还有些内疚,但是秋雪的话,沈茉云就觉得这是罪有应得。
就算萧皇后才是真正的主使,那么秋雪就是帮凶,将秋雪弄出去,沈茉云没有半点不安。
娘娘,陆太妃派人过来报信,说是今儿早上,定王妃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母子平安。
红汐掀帘子进来,笑着对沈茉云说道,这段时间太压抑了,正好定王妃产子一事,可以让人好好地开心一下。
沈茉云听了,立即高兴地说: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喜事。
随即就吩咐剪容准备贺礼送去定王府。
上一回宝儿生病,宇文熙心疼女儿,送了很多补品药材过来,还留了不少,这回正好可以挑几样好的送给宜云补补身子,女人坐月子可不是小事。
是啊,定王妃总算是有依靠了。
素月同样高兴地说着,她是沈家的丫头,现在沈家的姑娘嫁得好,她自然高兴。
再说了,二姑娘在王府地位稳固,对自家主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
没多久,宇文熙来了长乐宫,照旧先是看宝儿,不过今天却是一边逗着宝儿一边对她道:定王妃今日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可把定王乐坏了,急急忙忙就说向朕请罪说要回去看王妃和儿子,那副样子,可是少见得紧。
待会你让人送些贺礼过去,也好显得端重些。
沈茉云道:皇上放心,妾早就令人备下贺礼,一会儿就打发人送去定王府。
宇文熙任由宝儿抓着他衣襟上的九龙金链不放,不但没生气,反而解了下来塞到宝儿的手中,任她玩耍,笑道:宝儿的力气越来越大了,刚才那一抓,扯得朕的肚子可有些生疼。
沈茉云抽了抽嘴角,忍住没吐糟,心想这是谁惯出来的。
凡是小宝儿有兴趣的玩意,宇文熙都毫不犹豫地搬到她跟前,上一回是祖母绿扳指,这一回就直接扯住了九龙金链。
沈茉云怀疑,会不会宝儿说要拿玉玺来玩,皇帝可能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就答应了。
看得她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别说是古代,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么宠女儿的父亲,也是少之又少。
皇上,您太宠着宝儿了。
沈茉云无奈地说道。
朕的金枝玉叶,自然是要娇宠的。
宇文熙一点都不觉得自已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宝儿得他心,又是娇养的女儿,就是千娇百宠亦不为过。
妾是担心,皇上这般娇宠,宝儿要是宠成了一个刁蛮的性子,那可如何是好?沈茉云叹气地说道,虽然女儿未满一岁就要担心教养问题是有些夸张,可是照宇文熙这样的宠爱法,她真是不得不提前担心。
宇文熙道:那又如何?朕的女儿,就是再刁蛮无理,也有朕在背后替她撑腰,我大齐的公主,可不是那种软绵无力的大家闺秀,没得失了我大齐风范。
沈茉云听了,有几分无语,这可真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自已找女人就想要温柔娇软,而对于女儿,则是希望她强悍有个性,难怪大齐的驸马爷,生活都有些悲催。
好吧,沈茉云有些嫉妒,为什么她不是穿成公主,而是穿成宫妃呢?真是郁闷。
可是再郁闷,日子还是得过,因此沈茉云道:有皇上这话,妾就安心了。
两人围着宝儿说了好一会儿话,忽然间宇文熙挥退下人,连宝儿都被奶娘抱了下去,他对沈茉云道:长乐宫被埋进偶人,总是有些不详,朕想让法师过来驱驱邪祟,以免日后会有阴气惊了你们母女。
怎么突然间……乍一听到这话,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
宇文熙道:太常寺卿今日跟朕提了一下,巫咒之事,自古例为不详,做场法事讨个吉利,也对你们有好处。
还是说,爱妃尚有何顾忌?沈茉云摇了摇头,道:妾无甚顾忌,只是宝儿还小,万一吓到她……其实她对古代的法事并不是很熟,可是看电视剧上演的,要耍桃木剑啊,喷狗血什么的,万一惊到宝儿怎么办?宇文熙笑了笑,道:只是在长乐宫驱下邪,不用你跟宝儿在场。
那就好,沈茉云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他笑言道:既是如此,妾就放心了,一切都听皇上安排。
只不过……语调一转,语气带上几分哽咽,妾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有偶人埋在长乐宫,当时看到那个被找出来的偶人,妾真是竟担心受怕,可又欣喜不已……闻言,宇文熙顿时不解地看着她。
这有什么好欣喜的?沈茉云咬了咬下唇,眸中水汽氤氲,哽咽道:妾,妾是庆幸,偶人上面写的是妾的生辰,而不是皇上的,也不是宝儿的,否则,若真有半点兑应的事儿……只怕妾,妾真是无法活下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至少,这个当口,皇帝死了,对她是没半点好处,而宝儿的将来,也会是个忧虑。
至于皇帝脑补成什么样子,以至于会揽她进怀痛惜几句,沈茉云表示,这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了。
周岁宴请人来做法事驱邪一事,很快就定了下来,不单单是长乐宫,包括柳贵妃的延庆宫、德妃的清宁宫、江充仪的泰和宫,以及翠微宫,都分别做了一场法事。
一番折腾下来,效果还是有的,最起码不少宫人已经开始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再像前段时间那般一惊一乍、恐慌不已,就怕自已哪天被人抓出去砍头。
至于长乐宫的主子,最近正在纠结中,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戏演得有点过火,也不知道宇文熙脑补成什么样子,沈茉云只觉得这一个月来,宇文熙待她,好得有些……诡秘。
比如用饭,以前只有她小心伺候皇帝的份,时常注意他的心情,还要记下他喜欢吃的菜,喝的汤,以及哪种米熬成的粥配哪种小菜最得他心,什么样的心情让人送上什么样的酒,饭后的点心茶汤更得万分注意,不能有一点出错。
可是现在,皇帝居然会主动问起她喜欢吃什么,偶尔还会帮她夹夹菜,见她没胃口还会嘱咐几句,珠宝赏赐更是源源不断地流向长乐宫,其中有一盒圆润饱满的粉红色珍珠,居然说是见着颜色好看,特地送来给女儿玩耍的。
面对这种反常,沈茉云非但没有被感动,反而只觉得各种心惊胆跳,惊吓之余还得做出感动并激动的神情,这,这也是太强人所难了吧!!可是不做又不行= =所以一个月下来,沈茉云觉得自已差不多患上了厌食症。
没办法,三不五时跟皇帝在一起吃饭,还得吃得这般心惊胆颤,只是得厌食症而不是被害妄想症就已经算她心理素质过关了。
幸好还有宝儿在中间调和,否则她一定更加辛苦。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沈茉云没有对皇帝爆发的资格和能耐,也不想让自已窜上被害妄想症,所以只得选择第三条路,拼命地让自已适应现状,以不变应万变。
人类的潜力往往比自已想象中的还要惊人,慢慢的,沈茉云也适应了皇帝这偶尔抽风,咳,应该是关怀的行为。
像是要忘记宫中早先发生的巫蛊事件一样,定王府的满月宴,办得十分盛大,各府诰命都有前往,场面十分热闹。
沈茉云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定郡王还有一个嫡长子呢,但是她再担心,也帮不了什么,这是王府后院的家务事,只能靠宜云自已的本事。
满月宴后,后宫又迎来了另一件大事,宫嫔晋封。
此事本来是由萧皇后负责,只是如今皇后退居昭明宫,太后又闭关礼佛,晋位之事,便全权由柳贵妃来处理。
柳贵妃膝下之无子却能多年在后宫跟萧皇后对峙,绝不是只靠着一张脸来上位的。
因此在递上名单之前,她并没有得意忘形的自专自擅,而是在原先萧皇后草拟的那张单子上,修改了几项,这才递给皇帝过目。
这是贵妃使人送过来的名单?宇文熙略略看了一眼单子,挑了挑眉问道。
是的,皇上。
宇文熙看了一会儿,拿起朱笔在单子上面点上几笔,随后目光凝住在其中一行。
正五品美人柳氏,请允晋正四品容华。
思考了一会儿,鲜红色的字体终于落在了那一行的下面。
那是一个刺目的准字。
孙承徽晋为修媛,秦芳华晋为婕妤,阮美人晋为正四品芳华……临案的软榻边上,摆着一副的棋盘,沈茉云捻起一粒白子,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后纤手一放,啪地一声,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听说,柳美人也同样晋了正四品容华,还有两位容华和一位芳华,也跟着晋了正三品,但那只是担个虚名罢了,皇上一年都没去她们那儿几回。
红汐补充道,尚宫局正在忙着赶制相关物事呢。
延庆宫那儿,可热闹了。
听罢,沈茉云淡淡地点了点头,顺便拿起搁在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清香茶水滑入喉咙,解了她的干渴,才道:住在景福宫的江美人呢?可有她的消息?红汐道:奴婢若没记岔,江美人是不在名单之内。
听说,贤妃娘娘近日常有梦靥,特让江美人在房中为她抄经消灾呢。
沈茉云不由得轻笑一声,有几分感概地说:皇后娘娘才刚刚退居呢,就有人按不住性子了,换做是以前,谁敢越过皇后说出这种话。
还不是因为没有皇后娘娘给她撑腰了。
沈茉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不再说话,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纷乱的棋局上,一边慢悠悠地打棋谱,一边思索着后宫的形势。
如今皇后退居,等同于架空了她的所有权利,虽有太子,可还是被软禁起来,除非日后太子登基,否则皇后很难翻身。
四妃已满,目前则以柳贵妃最尊最盛,但是贵妃无子,从短时间来看,亦是无忧,贤妃算是半透明,只有德妃育有二皇子……睫毛垂下,一粒黑子啪地落在棋盘右下角,切断了白子的活路。
自萧充容被废,九嫔仍然只有两位,加上新晋上来的孙修媛,也才有三位。
正三品的婕妤和承徽,亦是多有空虚。
沈茉云分析了一下后宫的形势,总觉得有些摸不着皇帝的心思,若说是给孙修媛之前流产的委屈进行补偿而晋她的位分,可是曾经被牵扯其中的秦芳华和柳美人也跟着晋了位,而以前很得皇帝欢心的江美人却是原封不动。
还有,柳贵妃居然会将柳美人的名字写在单子上?真是奇耶怪哉,横看竖看,柳贵妃都不是那种慈和宽惠的性格,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至于其他一同被晋位的低位妃嫔,目前还用不着到注意的时刻。
这后宫佳丽三千,分分秒秒盯人防人的话,这日子都不要过了,她能防得了多少人,只能将注意的人选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
正在思索间,秦允走了进来,神色中有些小心和忐忑,道:娘娘,方才奴婢听到秦婕妤那儿传出风声,说是秦婕妤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虽然孙修媛的册封礼未行,但正二品以下的宫嫔并无须册封礼,亦无宝印,故秦婕妤等人,在圣旨下来后,宫中之人就已改口。
沈茉云稍稍怔了一下,红汐亦是一愣,没人想到秦婕妤会是此时爆出怀孕的消息。
皇上知道了?秦允低着头说道:应该已经有人去两仪殿报信了。
两个多月……红汐心里一动,娘娘,两个多月前不正是宫里发现有偶人……她只说到一半,就发觉自已说错了话,忙又止住了。
这件事,没人敢肆无忌惮地提起。
沈茉云微微点头,心想这孩子来得时间也太不巧了,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膈应,嘴里却是没落下,道:准备贺礼,一会儿送去秦婕妤那儿。
是。
去看看公主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抱过来我这儿。
沈茉云放下先前盘算的事儿,算算时间,宝儿也快醒了,便准备叫人抱女儿过来。
宝儿快一岁了,已经可以认人,只要她有空闲,她都会让奶娘将女儿抱过来她身边亲自带着。
奴婢这就去看看。
红汐说着,然后转身去了。
柳贵妃一身鲜亮的水红色长裙,上面绣着大朵灿烂的牡丹花,画着精致妆容的美丽面孔,此时却含着酸涩的不甘,她右手轻轻捶了捶桌子,道:竟然让秦芳华拔了头筹,抢先有了身孕。
红唇一抿,露出一股肃杀的气息,希望本宫的妹妹能挣口气,也可以早日怀上龙胎,不枉本宫在皇上面前抬举她。
巧如小心地看了看柳贵妃的脸色,发现并不如想象中暴怒,这才道:娘娘,您不是不知道柳容华的心不小,可为什么您还在皇上跟前这般抬举她?万一日后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就不好收拾了。
柳贵妃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前几日娘进宫说的那些话也有道理。
若是挑了旁人的孩子,我就是再无微不至,孩子还是会想着他的亲外家,日后又怎么会念着我的好对柳家照抚。
再怎么样,柳容华也是柳家的姑娘,现在也颇得皇上宠爱,她若是能生下皇儿,我再抱养过来,皇上没理由不允的。
养得近了,对柳家,对我,都是一件好事、巧如低下头做恭敬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她一直跟着柳贵妃,柳贵妃对柳四姑娘是什么态度她可是一清二楚,以前皇后压着,柳贵妃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表现出来。
而现在皇后倒了,她倒是上赶着要柳四姑娘早日怀孕生子好为自已增加筹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柳贵妃以前给柳四姑娘的刁难,她忘了,人家可没忘呢。
不管如何,柳贵妃都是她主子,做主子的过得好了,下人才会过得更好,于是她道:娘娘英明,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日后抱来了小皇子,娘娘就可以无忧了。
若能这般顺利,倒不枉本宫强咽下这口气,帮那个贱人谋划了。
谁让现在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容华才能有资格孕育皇嗣呢,否则,本宫也不用这么费心思了。
待她日后生下皇儿,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柳贵妃冷笑道,妩媚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和寒意,让一旁伺候的巧如不禁打了个寒颤。
秦婕妤有孕有消息传到两仪殿时,宇文熙非但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皱起了眉头,问:太医说,秦婕妤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是,皇上,太医是这么说的。
宇文熙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半晌才道:按例,赏了。
是。
江喜躬身说着,见皇帝没有继续说话,这才出去,不过心里却是暗叹,可惜了,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看皇上的意思,竟是对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颇有不喜。
不过皇帝对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喜欢与否,都轮不到他们来评论,他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让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生下来就是。
皇帝给秦婕妤的赏赐不出挑也不寡淡,一时间倒也没人注意到皇帝是不待见秦婕妤肚子里的那块肉。
因此,后宫诸人都纷纷向秦婕妤道喜,晋为婕妤又身怀龙嗣,让秦婕妤顿时风光无限。
萧皇后的退居,相当于被软禁,目前的后宫可说是处于无主状态,宫妃也不用每日早起去昭明宫请安。
论理,贵妃代掌皇后宝印,宫妃们去延庆宫请安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疏忽了,在下旨时并没有提及这个问题,因此德妃她们也假装不知,给皇后请安是没办法,人家是正妻。
柳贵妃再贵,但跟她们也是一样的,只是正一品夫人,大家都是平级,凭什么要她们去延庆宫拜见柳贵妃。
皇帝没提,正好含糊过去。
柳贵妃倒是想提出来,可是皇帝不开口,她也不敢乱说。
再说皇后只是退居,虽然没了权利,可名份还在,越过皇后让所有宫妃来延庆宫向她一个贵妃请安……太后还在看着呢,所以忍忍,也就算了。
临近年关,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在忙活着准备过年。
到了长乐宫这儿,还得再多准备一项,宝儿的周岁宴。
宇文熙舍不得委屈爱女,这可是宝儿的第一回生日,加上前几个月宫中出现的污糟事件,就更想借此机会冲冲晦气,于是下旨大公主的周岁宴,以皇子的规格来举办。
旨意一下,其他人尚可,反正皇帝宠爱大公主,在宫中早就不是秘闻,江充仪有些泛酸,不过想想只是一位公主,酸过也就罢了。
唯有秦婕妤,心里是既羡慕又妒嫉,不管以后淑妃能不能生下儿子,只凭着她的亲女如此受宠,她在后宫只要不出大错,可以说是不用愁了。
秦婕妤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她自是想生下皇子,可这一胎如果也能生下个像大公主那般受宠的女儿,她坐上九嫔的位置那就是迟早的事,于是心中不由得纠结起来,是生个可以依靠的皇子,还是来个受皇帝宠爱的公主?沈茉云知道后,并没有发话说要如何如何,而是考虑了一下,便前去了延庆宫。
柳贵妃听到宫人来报,心里明白敞亮着,待相互见了礼,便笑道:正好妹妹来了,我正准备派人跟你说一声儿。
这临近年关,我又是第一回主持年节大礼,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就怕有哪点儿做得不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偏偏此时皇上说要给公主大庆周岁,我想着,不如由妹妹全权打理,你看可使得?能亲自负责女儿的周岁宴,沈茉云自然应允:蒙贵妃姐姐看重,我自不会推。
只是我这也是头一遭理事,若有不会的地方,使人来找姐姐,姐姐可别不搭理我就是了。
怎么会?若有事儿,你尽管派人来找我。
柳贵妃笑着说,又道:我待会就让尚仪局的人过去,妹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儿,只管说,周岁宴务必要让皇上满意。
劳姐姐费心了。
沈茉云应道,又客气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待沈茉云走后,柳贵妃脸色一沉,宽大的袖袍一挥,桌上的茶盏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碎片,吓得巧如等人肃目垂手站着,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一个公主罢了,我倒要瞧瞧,你能风光到几时!说罢,柳贵妃神情一整,对宫女道:愣着做什么?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收拾好这里,真是没用。
宫女们匆匆一福身,赶紧走过去中蹲□子,小心地收拾起来,动作轻之又轻,生怕惹怒主子。
皇子皇女过周岁,宫中早有已定的流程,虽然这是沈茉云第一次在宫中操办这种规格的宴会,可是按着章程来,倒也不会出错。
这场宴会又是皇帝亲自下旨过问,下面的人只有更小心,不会起什么坏心眼弄砸宴会,跟自已脖子上的那个东西过不去。
到了宴席那一天,除了各宫妃嫔,还有几家王妃并几府亲近的诰命夫人到场。
宜云是定王妃,沈茉云自然会下帖子给她,只不过却得定王府人传话,说是王妃生产时伤了身子,要静养,不得出门,于是沈茉云遗憾之余,忙又送了好些药材过去。
程氏是公主的外祖母,自然会到场,还有几家跟沈家有姻亲关系的诰命夫人,场面倒也热闹。
大齐的男女之防并没有像沈茉云印象中的明清那么森严,因此当太监喊道皇上驾到,跪时,女眷们亦只是跪下迎接,并不用回身躲避。
公主的周岁宴,只用王妃和诰命们到场,宗室亲王与外大臣并不用过来。
沈茉云抱着宝儿,怀中的小娃娃一身大红袄衣,衬得小脸白白胖胖的,格外的有精神,一见到宇文熙,就啊呀个不停地朝他伸出小手,在亲娘的怀里扭个不停。
宝儿……宇文熙却是一笑,接过朝他吱呀个没完的宝儿,抱在怀中,对沈茉云道:淑妃慎虑过了,宝儿还小,不用这般顾忌礼节。
一句话,表明了帝王对爱女的盛宠,几位王妃和诰命看着淑妃母女的眼神有些变了。
沈茉云微微一笑,道:皇上说的是,是妾多想了。
张德妃神色扭曲了一下,眼中闪过不甘,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她正努力克制着不要口出恶言,惹恼皇上。
宇文熙抱着宝儿来到一张宽大的桌子边上,将她轻轻放下,轻刮着宝儿的鼻子道:来,朕的公主,挑一样你喜欢的东西。
说完,就退了开去,只是旁观。
桌子被铺上一层柔软的红绸布,上面放着胭脂水粉、金钗步摇、锦囊红线、各式玉佩玉环、书籍竹简,甚至还有刀剑匕首,弓箭马鞍等物。
只见穿着红衣的宝儿在桌子上慢慢爬动着,这儿踢一下,那儿动一动,捡了一块玉佩,然后扔开,抓起一盒胭脂,接着甩开,书本针线也只是碰了一下。
看得一旁的嬷嬷焦急不已,都在心里叫着小祖宗您快决定啊,不管挑了啥,都是咱们一张嘴说出来不是?沈茉云觉得有趣,不过也有些担心,时间是不是久了点?没多久,在桌子上乱爬的小娃娃似乎找到了她喜欢的东西,只见她一手抓着一把小刀,一手抓着马鞍,正咯咯地笑个不停。
嬷嬷们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恭喜皇上,公主挑了刀和马鞍,可见是巾帼英雄,不输男儿,端得有天朝大国泱泱风范。
沈茉云沉默了一下,虽说大齐朝不拘女子骑射,不过这选中刀剑,是不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于是朝皇帝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到对方满脸欢喜。
宇文熙接过女儿,道:说得好,如此方显我天朝公主风范。
赏。
在他怀中的小公主将手中的小刀等物塞给他,更让他乐了。
嬷嬷喜不自收地跪下谢恩,其他人见状,忙一言一语地夸了起来。
可不是,公主真是好气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风范,真不愧是天之娇女。
那是,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位公主呢,真是好气度!…………沈茉云抽抽嘴角,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赞语,有点不知该做何反应,最后只得说:还是孩子呢,别这么夸她,担不得。
然后又是一片绝对担得起的回音。
抓完周,小公主的戏份就完了,很快就被人抱了下去。
而皇帝亦不欲多留,对淑妃道:这几天天寒,你身子弱,别忘了穿暖和些。
宝儿那里也是,让下人们多注意点儿,别冻着了。
待她一一应下,这才摆驾离开,去了两仪殿,继续批折子。
快过年了,六部皆忙,连带着皇帝也忙得团团转。
柳贵妃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涌出了一种危机感。
她侍奉皇上多年,鲜少见到皇上会这般关心一个女人,某种酸涩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漫延了起来。
公主被抱了下去,皇帝又离开了,下面就是女眷们的外交场合,正适合相互交换彼此的消息,目前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安乐候府最近的动作。
安乐候府霍家是朝中的勋贵,现任安乐候膝下有三嫡子一嫡女一庶女,嫡长女今年方才九岁,跟太子年龄相当,曾跟候爷夫人多次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霍大姑娘就是萧皇后相中的未来太子妃。
可是随着九月初的那场巫蛊祸端,萧充容的淹没,安乐候府跟萧家的来往淡了几分。
据说,好几回萧家下贴子给安乐候夫人,却都被回绝了,反而转向张德妃的母家示好。
因为张德妃也在场,所以众人都不敢多说,点了几句就岔开了话题。
张德妃却是不甚在意,反而有些意满地抚了抚发间的发钗,举手投足都带了一股意气风发的味道,被萧皇后压了这么多年,她也算出头了,因此不免得意,连带着刚才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公主得宠又如何,还不如生个儿子实在,那才是以后的依靠。
柳贵妃看在眼中,眼神冷了冷,在心里暗骂一句不知所谓后,便别开眼,跟高贤妃说起话来。
沈茉云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很记在心上,相比这些消息八卦,她倒是想待会找个机会跟程氏说一会儿话。
没多久,柳贵妃等人便退席了,其次是各府王妃等,沈茉云一边笑着招呼,一边朝素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将程氏带去内殿。
好不容易送走来人,沈茉云才松了一口气,对剪容道:让人过来收拾席面吧。
又扭头看向红汐,让奶娘将公主抱去内殿。
是,娘娘。
待回到内殿,程氏便迎了上来,对着她上下打量,整整看了半柱香,才忍着眼泪道:真是老天保佑,出了那档子事后,我都不敢递牌子进宫,就怕会牵连到你。
如今好了,公主的周岁宴这般盛大,想来皇上没有恼你,娘就放心了。
沈茉云回握程氏的手,道:您放心,女儿会多加小心的。
程氏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雍和,两母女这才慢慢闲话起来,奶娘也将公主抱了过来,喜得程氏笑开了脸,完全忘了刚才的伤感。
我听说宜云生产时伤了身子,严不严重?我问过太医,都说不是大病,可我还是不怎么放心。
沈茉云突然问道,都快两个月了,还不能出门,估计真是比较严重了。
程氏却是笑道:你不用紧张,她那是生双胞胎,身子自然会重些。
我前些日子去看过她,精神气倒很好,只不过太医嘱咐她要多养两个月,这才推了外面的应酬。
沈茉云道:那就好,我真担心她会落下病根子呢。
随后一叹,都说嫁入皇家风光无限,自此尊荣一生,可是打从我进了宫,就没有一日是放松过的。
现在连宜云都搭了进来,这苦处真是没法说。
程氏听得心里难过,也是一叹,道:皇命难违,都是命。
沈茉云调整回情绪,笑道:竟是我不好,无端惹得您难过,该打。
程氏不由得一笑:就你调皮,好利的一张嘴。
沈茉云亦不辩解,只是一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问:娘,官员三年一调动,算算时间正好是今年年底,二哥今年可会回家过年?程氏道:早就收到老二家的信,已经在路上了。
听你爹说,你二哥这三年的政绩和考核都不错,明年谋到好缺的机会很大。
就是老大,说不定也会再往上走一步。
沈茉云听得高兴起来,道:那可真是喜事。
长兄沈重云现任七品编修,不管接下来是外放还是在六部任职或者继续待在翰林院做个侍读学士,前途都是不错的,对沈家来说,亦是好事。
程氏道:可不是吗?不过这一回朝贺年节,你倒是可以先见见你二嫂,她是五品诰命在身,待在京城这段时间,倒是可以先进宫看看你。
顿了顿,又道:安乐候夫人最近跟张家走得极近,茉儿,你说皇上是不是有意要换……说着,便指了指东方。
沈茉云沉吟一会儿,道:皇上的心思,不好说。
不过,我看皇上不像有这个意思。
总之,您跟爹说一声儿,让他别参合进来,避着点就是了。
皇帝既然会为了太子而不动皇后,想来目前是没有废弃太子的意思,那沈家还是小心些好。
站位这东西,就是在高空中走钢索,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
想想被满门抄斩的赵家,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程氏想想也是,沈家对于送女进宫一向都是十分谨慎,这回若不是皇帝有意,抗旨不得,沈茉云也不会进宫侍奉帝王。
虽然沈茉云没说,但程氏岂能不知女儿在后宫之中的辛苦?若是平常人家,程氏还能说几句,可是重重深宫,就只能靠沈茉云自已立起来,家族的帮忙只能是尽量不拖她后腿,然后男人们挣气些,好成为她的助力。
我记下了,回去就转告老爷。
程氏说着。
沈茉云道:爹爹混迹官场多年,为人最是精明不过,大哥亦不是糊涂人,想来怕是我多虑了。
程氏道:再精明的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提醒一下不是坏事。
沈茉云点头道:娘说得极是。
值得关于太子的话题,沈茉云略说了几句就止住了,不管是沈时屿还是沈重云,都是在官场上混迹着的老油条,看人看事的眼光肯定会比她毒辣。
很多事情,只要提到点子上,他们就能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做,用不着她在这里指手画脚。
过了宝儿的周岁宴,接下来就是准备年关礼节,宫中过年一向繁琐,饶是沈茉云经历过了两回,还是觉得百般不适应。
特别是跪庙那一段,真真是苦不堪言,今年宝儿满了一岁,没有理由再推托不来,所以也被奶娘抱着,在太庙前吹着寒风。
萧皇后则是照旧待在昭明宫,连除夕和大年初一要受诰命朝贺的礼节都没有出现。
太子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可是面对宇文熙之时,却只能默默地咽下酸涩难过,许是被宇文熙训过多次,太子对此也不敢再置言。
过了十五,各部门总算开始正常工作,如今最忙的则属吏部,因为三年一次的官员调动,使得吏部比往年都要忙碌几分。
而宜云的身子终于养好了,朝贺之时她就已经重新出现在京城贵妇的社交圈,待她进宫请安时,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真的?大哥调去了吏部,任五品员外郎,而二哥是去了歧州,任四品刺史?沈茉云惊喜地说着,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哎,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大哥还要继续在翰林院待下去呢,没想到直接就调任去了吏部,还连跳了四级,大嫂也算熬出头了。
京城水深,嫁入官宦人家的女子不计其数,只有凤冠霞帔在身,说话才能有底气。
沈茉云在沈家时,两位嫂子都对她不错,如今见她们终于熬了出来,也打心底为她们感到开心。
宜云亦笑道:是啊,当初王爷说二堂兄任歧州刺史之时,我也吓了一跳,这可是越级调派呢,据说是二堂兄晋阳县做下了不少政绩,让皇上刮目相看,这才点了他的名。
这可真是好事呢,我在此恭喜姐姐了。
沈苍云是二甲进士出身,不过名次却是比较靠后,当时就没能分入翰林,于是在沈家的帮助下外放出去,先是从一个从六品上县令做起。
不想沈苍云在任职期间,政绩斐然,而后又靠着他的积极钻营,三年后调任为晋阳县令。
虽然同是县令,但是晋阳县令却是属于大齐朝的七个京县令之一,官衔是正五品。
待得又一个三年之后,沈苍云再次继续连跳两级,做了歧州刺史。
即使歧州只是一个中州,并不是上州,但是这样的升迁速度,也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不已。
家族父兄给力,自身也得有能力,否则沈时屿也不敢在背后这般力挺沈苍云。
沈茉云道:应该是同喜才是,难道我二哥就不是妹妹的兄长吗?需知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二哥升了刺史,难道你就不欢喜了?宜云抿唇一笑,自然是欢喜的。
顿了顿,又道:不过,大堂兄进了吏部,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可是转念一想,当年大堂兄可是二甲传胪呢,又在翰林院待了这些年,进吏部,倒也是意料之中。
在大齐,想要登阁拜相,科举名次是必须的硬性条件,不是说你考上状元就可以成为宰相,但是想挤进大齐的权利中心圈,你就得先入翰林,而进翰林,第一个条件就是你的科举名次,非翰林不拜相已经是大齐一种默认的潜规则。
不同于前朝的宰相一人集权制,大齐实行的是群相制,只要加授了同中书门下三省三品等官衔,基本上就被承认为宰相,这一群人,可说是大齐中央政权中的最核心人物。
沈茉云的父亲就是官拜中书省的三品侍郎,天子近臣,行走在官场,都会被人尊称一句阁老。
只不过这两年,皇帝比较喜欢提拔年轻人,但是对于有才干的老臣,他还是会予以重任,不会一味地贬杀到底。
所以,现在沈重云被调任到吏部,就是沈茉云再不懂官场规则,也知道沈重云的未来是一片光明。
是啊,大哥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没白费心血。
沈茉云笑着说道,撇开其他因素,她还是挺高兴自家兄长得够在仕途上走得顺利,可惜我无法当面向哥哥们道贺……宜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见姐姐真是乐得傻了。
你忘了,大嫂子已经是五品诰命,二嫂亦是四品诰命,你不能见哥哥,难道还见不到嫂子们?传她们入宫也就是了。
沈茉云一拍额头,懊悔道:瞧我,都忘了这一岔,明儿我就跟贵妃提一声儿。
宜云提醒道:你要是真想见人,就快点儿。
大嫂是会一直待在京城,不过二嫂子到了月底,可就要随二堂兄到任上了,你得紧着点日子。
沈茉云道:我自晓得,不会误了二哥的上任。
宜云点头道:姐姐一向是明白人,我不过多说几句罢了。
只不过……我听说,这安乐候府,竟是在给萧家脸色看。
听那些夫人议论,宫中传出风声,霍大姑娘,指不定会嫁给二皇子。
姐姐,您在宫中,可知是怎么回事?沈茉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后宫也有霍家的一位姑娘,是跟她同批进宫的秀女,刚刚才升为容华,在后宫可说是个半透明人物,并不得皇帝宠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落,可能是去年中秋过后的那件事,让霍容华以为皇后已经不行了,这才劝着家人想向德妃投诚吧。
那件事闹得极大,宜云那时虽在待产,可也知晓一二,便皱眉道:姐姐觉得呢?皇后虽被软禁,可名份仍在。
这历代以来凡是要废后的,便要先废除她亲生儿子的东宫之位。
可我听王爷说,皇上对太子依然很重视,我倒觉得,皇后,没这么容易不行。
沈茉云却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皇后行不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是德妃该头疼的事儿,我们先看着就是了。
宜云听了,叹气道:我这不是担心姐姐吗?万一姐姐日后生下皇子,这漩涡,你是肯定得搅进去的,还是早些儿提防比较好。
沈茉云笑笑,道:我有分寸的。
说说你那两个孩儿,身子骨如何?可还健壮?宜云挑了挑眉,见她不愿谈此问题,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就此带过。
数日后,程氏带着两位媳妇进宫,相互见了礼后,沈茉云主要是问及二哥沈苍云外放的事情,沈苍云的嫡妻周氏也很会来事,将这三年晋阳遇到的不少趣事一一说了出来,谈话间不忘程氏和大嫂于氏,并没有在一味地唱独秀。
于氏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丈夫是二甲传胪,又在翰林院待了这么些年,进入吏部后就马上是五品郎中。
凤冠霞帔已经是稳当在身,日后沈重云若是外放出去,官职肯定不低,就是现在二房压在头上,也不过是暂时而已,没必要小姑面前争这些。
做嫂子的,本就要多担待些,现在这个小姑在后宫、在家中的份量并不轻,说话就更得注意了,何必争一时之快闹得没脸呢。
沈茉云也没有说多,问完二哥三年的近况,再拉着程氏和于氏话完家常,赏了好些东西下去,此次会面就结束了。
临走前,沈茉云对她们说:二嫂很快就起程前往歧州,下次见面怕是得三年后,还请二嫂好好照顾二哥。
周氏笑着应道:娘娘请放心,我会注意照看的。
十天后,沈苍云携妻子前往歧州赴任。
出了正月,天气开始慢慢回暖,干枯的枝桠开始萌发出新鲜的嫩绿,青葱的小草冒出了怯生生的脑袋,好奇地张望着这陌生的大地。
沈茉云坐在铺着柔软褥子的绣榻上,极有兴致地引诱着宝儿开口说话,她拿着一支拔浪鼓在女儿面前轻轻摇晃着。
咚咚的声音引来宝儿的好奇,于是便要伸出手将这个可以发出发声音的物体抢过来,却被躲开了。
来,宝儿,乖,叫娘亲,叫了就给你玩。
沈茉云不断地挥动着手中的小玩意,柔声哄道:宝儿,说话啊,叫阿娘。
阿凉。
宝儿口齿不清地说道。
是娘,不是凉。
沈茉云极有耐心地纠正着。
凉,两……继续乱七八糟的喊道。
沈茉云也不气馁,极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改正宝儿的发音,偏偏宝儿就是不给面子,说了好多个近音字,可就是发不准娘这个字的读音。
爱妃在忙什么?和谐的空间突然插进来一个男中音,惊得沈茉云差点将手拨浪鼓给扔过去。
皇上?!宫女太监纷纷跪了一地,宇文熙随意地一摆手,而后按住正要起身行礼的沈茉云,兴味地问:爱妃在教宝儿说话?不等沈茉云开口,被亲娘折腾得早就不耐烦的小公主先说话了,奶声奶气地对宇文熙叫道:父皇,抱抱!咬字异常清楚,气得沈茉云真想给她几下,教她喊娘亲就这么困难,叫父皇却叫得这么痛快,真是气死她了。
宝儿真聪明。
宇文熙乐得将一岁多点的小女儿揽进怀中,拿起一个精巧的玩意陪她玩耍起来。
沈茉云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别过头一看,却是愣住了。
阳光下,身着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常服的冷峻男子,正十分有耐心地跟才刚满一岁的小女儿玩耍,表情异常柔和。
或许对后宫的很多人来说,宇文熙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不可否认,在面对宝儿时,他确实是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听着宝儿欢快的笑声,沈茉云心想,这三年来的小心翼翼,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这么极力地奉承讨好这个男人,算是……值得了吧。
宇文熙极为疼爱宝儿,但并不是每次过来长乐宫看完女儿后,都会留宿。
有时候当他看了女儿后,表示出要去其他妃嫔那儿时,沈茉云也从来没有阻拦过。
一是不想竖敌太深,她在后宫中的地位算是稳了,但是还远远没到放心的时候;二嘛,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进宫三年,沈茉云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伺候皇帝绝对是一件劳心劳力的活儿。
又过了半个月,在沈茉云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宝儿终于可以发音准确地喊出了阿娘这两个字,顿时让她开心极了。
正当沈茉云打算继续折腾女儿时,秦允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霍容华和江美人在御花园里冲撞了秦婕妤,秦婕妤不小心动了胎气,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正赶过去……争宠沈茉云听得愣了一下,霍容华不得皇帝喜爱,在宫中算是个透明人物,不要说跟秦婕妤比,就是江美人,也比她受宠得多。
一个不得宠的妃嫔,怎么会去冲撞怀了龙胎的婕妤。
不等她想明白,秦允又道:娘娘,您可要去看看秦婕妤?贵妃娘娘已经过去了。
沈茉云是打从心里不想过去,在她看来,每天去看那些女人腻歪的演戏,还不如留在长乐宫陪女儿来得清静舒服。
不过现在的她,被贴上了协理宫务的标签,这怀孕的妃嫔出事,于情于理她还是得过去一趟,以表示尽到了责任。
准备步辇,我这就过去。
沈茉云吩咐道。
是。
秦允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准备。
等得步辇准备好了,沈茉云吩咐剪容和奶娘等人要照顾好公主后,这才上车命令他们抬她去秦婕妤那儿。
在秦婕妤所居住的清影阁前面,沈茉云遇到了高贤妃的仪驾,微微挑了挑眉,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下了步辇,对高贤妃说:姐姐也是来看秦婕妤的?真是巧了。
高贤妃搭着宫女的手也走下步辇,点头道: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不成想妹妹也来得这般早。
两人连说边往里走,一路遇到的宫女太监纷纷向她们行礼。
待走进屋内,她们才发现除了柳贵妃和张德妃,太医也到了,正在给躺在床上的秦婕妤把脉问诊,而霍容华和江美人则是脸色苍白地站在角落里,看得出十分害怕。
两位妹妹也来了。
柳贵妃扫了她们一眼,淡淡地说着,随后就被太医的动作吸引过,太后,秦婕妤肚子里的龙胎如何?会不会有危险?太医起身,对柳贵妃拱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秦婕妤摔倒之前就有人垫在了她和地面的中间,缓和了冲力,加上婕妤娘娘腹中的胎儿已有五月,因此并无大碍,但却是受了惊吓。
待臣看几幅安神凝气、安胎养身的药让婕妤娘娘服下,几日后就无事了。
柳贵妃恩了一声,神情淡淡地说道:去写方子吧。
太医应下了,这才去开方用药不提。
张德妃此时开口道:太医说你腹中的胎儿并无大碍,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妹妹安心养胎,肯定能为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你的福气,太着呢。
秦婕妤虚弱地靠着床头,唇色发白,谢德妃娘娘关心。
柳贵妃一挑眉,道:好了,秦婕妤你好好养着吧,今日的事儿,本宫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说完,就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朝外间走了出去。
沈茉云和高贤妃也安慰了秦婕妤几句,才慢悠悠地跟在柳贵妃和张德妃的后面走出了房间,而霍容华和江美人则是在小心地跟随着。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秦婕妤自怀孕以来,一直都有遵照太医的话在房中好好安胎,头三个月不敢随意外出。
待到出了新年,月份大了,加上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她便起了要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的念头。
御花园里虽然没有花团锦簇,但是一片绿意盎然,也是看得人赏心悦目。
不想就在秦婕妤看风景看得心情极好之时,让她遇到了霍容华和江美人。
霍容华是现任安乐候的嫡女,身份贵重,而秦婕妤亦不弱,她是康宁候的亲妹妹。
霍秦两家具是候府,但是……关系并不好,不说势成水火,但是只要一碰面,就绝对是冷言冷语。
所以当两人在御花园中碰面后,无论是秦婕妤还是霍容华,都没给对方好脸色看,不过秦婕妤的位分比霍容华高,又怀有龙胎,你来我往的言语间,秦婕妤是牢牢地占了上风。
至于还有一个江美人,则是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因为实在没有在意的必要。
或许是霍容华被压制得狠了,急怒之间,居然在秦婕妤转身之时绊了她一下,秦婕妤立身不稳,脚下一滑,摔倒了,幸好有两个宫女做了她的人肉垫子,否则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这个胎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
江美人当时就吓白了脸,她也没想到霍容华会这么大胆,后悔一开始见到两人时为什么不避开,现在无端端搅了进来,让她后悔极了。
听了太监和宫女述说完当时的情况后,柳贵妃看向霍容华,道:霍妹妹好胆色,连皇嗣都敢明目张胆地谋害,安乐候府好教养啊。
霍容华早就跪在了地上,听了柳贵妃的话,急忙抬头辩解道:贵妃娘娘,真的不关我的事,是秦婕妤不小心脚滑摔在地上的,跟我无关啊。
对了,江美人,江美人当时就在我旁边,她肯定看得清楚,我并没有去绊住秦婕妤的脚。
她转过头去看江美人,焦急地说道:江妹妹,你说话啊,我真的没有去绊她。
哦?张德妃看了看两人,江美人,霍妹妹说的话,是真的吗?安乐候府有意靠拢张家,她肯定得帮霍容华。
江美人低着头,身形微晃,语气却是十分平稳,回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话,当时情况十分混乱,我实在是记不住。
不过霍容华那时离秦婕妤只有一臂之遥,而秦婕妤的宫女则是紧跟在她身后,至于其他的,我是真记不住了。
霍容华顿时慌了起来,你胡说,我没有,我那时离秦婕妤至少有三丈,还不如你离她近些。
在场宫女太监众多,都可以证明妾的话,并无虚假。
江美人依然低着头,稳稳地说着。
德妃娘娘,你别听她的话,我说的才是事实。
霍容华急急地说着,又转过头瞪了江美人一眼,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今日出来御花园,不就想着可不可以趁此机会遇到皇上,好适机……好了。
柳贵妃打断了两人的争辩,道:本宫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谋害皇嗣,本宫亦做不了主,这件事,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明,自由圣裁。
旨意未下之前,霍容华和江美人就先禁足起来吧,别成天没事儿到处乱蹦踏,惹事生非。
辛苦两位妹妹来一趟了,下面的事,我自会料理,你们若是无事,就先回吧。
柳贵妃转头对坐在下首的淑妃和贤妃说道。
沈茉云本来就不想过来,于是点了点头。
而贤妃则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美人,道:看来江美人最近十分得闲,想必是抄完了心经,觉得无聊了,这才有心思到处乱逛。
既然如此,贵妃姐姐,我就向你讨个主意。
正好我近些日子夜间睡得不甚安稳,需要有人帮忙抄些佛经献给菩萨以求祈佑,不如就让江美人在禁足期间,帮我抄几篇经文吧,正好让她有些事做,你觉得呢?江美人是萧皇后的人,柳贵妃跟皇后不对盘,对江美人更是看不顺眼,就是朱修仪,都被她刁难过好几次了,于是道:贤妃妹妹开口了,我定不会驳你,就依妹妹之意吧。
江美人脸色一白,抄经文……高贤妃并没有说要抄多久,也没说要抄几篇,话都是人说出来的,如果高贤妃一直不满意,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困在景福宫的西配殿,再无出头之日?沈茉云却是不想理会这些,径直起身道:下面的事儿,就麻烦贵妃姐姐了,我宫中还有事儿要处理,先回了。
高贤妃亦借此一同离开,当然不忘顺便带走江美人。
坐在宽敞的步辇上,沈茉云忽然问道:秦婕妤动了胎气,可有人告之皇上?秦允道:御花园里有不少人盯着,早就有通知皇上去了。
沈茉云听了,在心里嘀咕道,距离事件发生都快大半个时辰了,皇帝没来就算了,连个传话的太监都没见着,看来皇帝是真心不待见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就不知道柳贵妃那儿会怎么跟皇帝说明。
回到长乐宫,剪容等人迎了上来,忙伺候她更衣净脸。
阿娘!宝儿坐在软榻上,软嚅地喊道。
沈茉云不由得一笑,换了一身粉紫色的家常衣裙,抱起宝儿,逗弄起来。
今天皇帝应该会宿在延庆宫,看来她可以轻松一下了。
柳贵妃跟皇帝说了什么,沈茉云并不清楚,只知道到了第二天,两道圣旨传到了后宫。
正四品容华霍氏德行有亏、骄嫉成性,降为正七品选侍。
正五品美人江氏,以下犯上,不思悔改,降为正七品采女。
沈茉云知道后,不由得暗自咋舌,皇帝这一着真狠,将候府千金贬至末流的选侍,还要跟江氏这个来自民间的女子平起平坐,估计霍容华得呕血了。
唉!沈茉云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后宫女子的命运。
如果霍容华得皇上喜欢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不喜欢她,如今犯了事,皇上肯定不会顾念着什么情分。
在后宫的女人,永远别指望着依靠你的家世能闲坐一隅,安安稳稳地吃喝玩乐兼看戏,那就真是想得太美好了。
不讨皇帝欢心,不争皇帝宠爱,当你出事的时候,就不要指望着皇帝会心软顾念旧情放过你。
一个连印象都没有的女人,哪来的情分可讲。
因此当沈茉云得知她肯定是要被送进宫后,就从来没想过在后宫做个透明的妃嫔。
争,一定得争,否则她的一生,连带着她的孩子,就有可能会这么毁了。
所谓的不争即是争,只不过是打着不争的旗帜来争夺。
后宫的美女何其多,宫外的美人更是数不胜数,对皇帝来说,只有他不想要的女人,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可以选择的美人多了,他又何必去在意一个根本不讨他喜欢的女人。
主子别想太多,思虑伤身。
您如今有了小公主,再生个小皇子,就是儿女双全了,福气在后面呢。
素月见自家主子神色有些不对,便出声安慰道。
沈茉云想想也是,忧伤什么的,偶尔抒发一下就是了,生活还是得照过,于是笑道:天儿回暖了,待会皇上过来的时候,备上一壶梨花白,清洌爽口,最适合这个时节了。
是,奴婢这就让他们去准备。
沈茉云不由得笑了笑,这后宫,谁活下来都不容易,还是选紧着自已吧。
不公秦婕妤肚子里的胎儿虽然仍然稳稳当当地没有出事,可人倒底还是受了惊吓,于是太医又开了几个安胎的方子,还叮嘱秦婕妤要好好休养,不要再随意走动。
秦婕妤身边侍候的嬷嬷亦是如此说法,还说这一胎,看上去像是男胎,乐得秦婕妤更是喜不胜收,乖乖地安起胎来,不敢再轻意在外面走动。
皇帝在事后也赏了一些东西过去,但是却没有亲自去探望秦婕妤。
事实上,自从秦婕妤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皇帝就极少去清影阁。
就在秦婕妤高兴地看着御赐的东西,天天想着皇帝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看她的时候,皇帝却是一步都没有再踏进清影阁。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秦婕妤的情绪变得有些不稳定。
沈茉云偶尔遇见秦婕妤一次,也被对方那有些疯狂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说话更是颠三倒四、逻辑不顺。
沈茉云见秦婕妤像是受到了刺激的模样,更是下意识地离得她远远的,这可是孕妇,出了意外那就是一笔扯不清的帐。
相比起盯着秦婕妤的肚子不放,沈茉云如今更有兴趣想让宝儿学会走路,时不时就用一些精巧的玩具诱哄着宝儿自已站起来行走。
待宇文熙走进长乐宫的内殿时,就看到沈茉云在不断地诱导着宝儿在软榻上跌跌撞撞地挪动着。
爱妃在做什么呢?宝儿这么小,可经不起摔。
宇文熙走过去,一把抱起爱女,轻轻地捏了一下柔嫩的小脸,心情大好地说着。
父皇,高兴。
宝儿在宇文熙的怀中也不挣扎,反而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襟,吐出一个又一个清晰的单词,哄得皇帝心情更好。
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们也不晓得通报一声?沈茉云先是一惊,随即便皱眉看向了跟在皇帝身后的宫人们。
宇文熙一挥手,道: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
掂了掂怀中人儿的重量,道:宝儿好像又重了一点。
刚才你们在做什么?手舞足蹈的,好不热闹。
沈茉云道:宝儿一岁多了,妾正在想办法哄她走路呢。
说着,招来素月低声吩咐了几句。
素月忙点头应了,转身匆匆退下。
宇文熙随手拿起一个玩意逗弄着宝儿,道:宝儿还小,骨头还软着呢,再过两年吧,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在他怀中的宝儿不断地扭动着胖乎首的身体,伸出藕白的胳膊去抢被他父皇拿在手中的拔浪鼓。
沈茉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宝儿性子活泼,每日里都闹个不停,妾只是舍不得拘了她,这才想办法让宝儿多动一下。
至于磕着碰着,皇上放心,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让宝儿出事的。
听了这话,宇文熙倒是愣了一下,看着在他怀中扭动不断的爱女,心里已经是同意了沈茉云说法,女儿性子活泼爱闹腾。
就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是这样,还是宝儿单单是特别,他记得太子小时候倒是安静得很。
皇帝陛下一时间忘记了,除了宝儿,其他儿子他根本就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亲近过,他并不知道太子不是性格安静,而是对他太陌生以致心生畏惧,所以在他面前闹腾不起来。
那就多让下人们注意些吧,小心别碰伤了。
宇文熙想了想,算是同意了沈茉云的解释。
是。
沈茉云应了一声,然后接过素月刚递上来的茶盏,搁在皇帝身边的案几上,道:皇上,妾身今日煮了一些胡桃松子姜茶,这姜茶夏秋时分喝着油腻,不过这时节喝着倒是刚好,可以暖胃祛风,皇上尝尝。
一股清淡的姜味迎面扑来,宇文熙看了看茶盏里面,茶水清黄,里面飘浮着几颗松子胡桃,入口一品,味道还算特别,略带辛辣的口感从喉咙直接暖到了胃部,于是赞道:不错,喝下去胃都暖了。
沈茉云抿唇一笑,又将几样点心摆过去,皇上喜欢就好。
宇文熙放开宝儿,略扫了一眼那几样点心,尝了一块花生糕,便搁下筷子,道:秦婕妤的胎儿如何?太医怎么说?沈茉云一边注意着宝儿,一边道:太医说了,秦妹妹的胎儿很好,只要好好养着,定能平安生产。
连嬷嬷们都说了,秦妹妹这一胎,极大机会是男胎呢。
妾先在此恭喜皇上了。
宇文熙却是皱了皱眉,淡淡地恩了一声,便撇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其他事情。
沈茉云看在眼中,心想自从秦婕妤出事后,皇帝还没去看过她一次吧,微微挑眉,随即也抛开了,附和起皇帝的话。
第二天送走了心情不错的皇帝后,沈茉云才开始慢吞吞地打理自已,素月一边帮她换上常服,一边忧心地说:主子,秦婕妤肚里的孩子还有四个月就要落地了,要是真像嬷嬷们说的,是个皇子,那该如何是好?沈茉云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挑了一支水晶蝴蝶发钗,红汐忙接过插在发间,她才道: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这种事儿哪担心得那么多。
素月还是不放心,可是……沈茉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点了点其中一朵绢花,道:多想无益,顺其自然便是。
素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红汐扯了一下袖摆,只好停下这个话题,道:是的,主子。
沈茉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要阻止宫妃怀孕生子,难度不亚于不让皇帝宠幸其他女人,这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事实,与其烦恼这个,还不如想想如何为自已谋划的好就是想背后下毒手,也得考虑一下实际情况。
下毒?宫中大小主子的汤药都得让太医提前试毒,证明安全后才送入主子的口中。
撞人?就是最末流的选侍书女,身边至少都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侍候,品级越高的妃嫔,一踏出宫门,身边带着使唤的下人就越多。
至于刺客暗杀……表示,找不找得到这种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是一回事,要是皇宫这么容易就被人混进来,当初太祖打江山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在怀孕的妃嫔经常走的路上扔下几颗珍珠鹅卵石,这么大的目标,要有多眼盲才能忽略啊,而且人家走不走这条路还是一个未知数,其实宫中的清洁工作还是挺倒位的。
来到这里后,沈茉云才发现,以前看的那些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争宠陷害手法,在现实中都是极难行得通的。
特别是吃食和用药这一块,不管是在沈家,还是在皇宫,从上到下,每一个关卡,都看管得特别严格。
就是现实中,也没有那么多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和无人能解的天下奇毒。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也并不是吹回来的。
仔细一想也并不意外,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在宫中随便下毒,恐怕第一个睡不着觉的就是这皇宫的主人了。
娘娘宽心,奴婢倒觉得,皇上对秦婕妤这一胎,并不怎么上心。
红汐在一旁劝道,她也有些担心自家主子会失了分寸。
毕竟秦婕妤那一胎如果真是皇子,对沈茉云还是会造成一定压力。
沈茉云不想多说,只是道:公主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我这儿。
花时间纠结于帝王的宠妃,还不如多陪陪女儿。
是。
素月应道。
有太医和嬷嬷们的精心照顾,就算秦婕妤的情绪有些不稳,可是肚子里的那块肉应该还是平安无事的,所以当小太监提前一个月来报说秦婕妤要生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茉云听到小太监的回报时,皱了皱眉,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前了一个多月?可是又有人冲撞了秦婕妤?小太监只是负责传话,实际内情并不清楚,沈茉云见他确实不知道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倒是一直伺候着沈茉云的陈嬷嬷说:奴婢听说,自从秦婕妤受惊以来,脾性越来越燥动,好几回冲着下人们发脾气摔东西,还是柳贵妃亲自过去斥责了一顿,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沈茉云听了,暗自嘀咕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得暴躁起来,道:嬷嬷说具体一些。
秦婕妤脾气变得不好的事她是知道,但没放在心上。
孕妇嘛,揣着那么大的一个肚子,越到后面,身体就越难受,心情好得起来才怪,但是突然间变成狂躁症,那问题就大发了。
陈嬷嬷压低声音,道:听清影阁传出来的风声,秦婕妤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在害她的孩子,时不时就对着宫女们破口大骂,还害怕得不敢踏出房门一步,然后补品却是一天不停。
长久下来,自然会引起胎动。
疑神疑鬼?沈茉云想了想,道:可是整日惊恐、歇斯里底地叫喊着?陈嬷嬷点头道:差不多,有时候发作起来,要好几个嬷嬷才能压制得住她呢。
在宫里伺候主子的嬷嬷们都是相熟的,偶尔听到秦婕妤那儿的闹腾,陈嬷嬷都很庆幸她伺候的淑妃不但脾气好,性格温和,难得的是还能听得进他人的劝道。
遇上了像秦婕妤那样歇斯里底的主儿,只能说命不好,毕竟那是龙胎,有个万一,首先要陪葬的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这么夸张?秦婕妤不会是得了产前抑郁症吧?要不怎么会整天疑心有人害她?沈茉云心里想着,嘴里却是道:准备一下,我们去清影阁看看。
还有,看好公主。
本来是没她的事,不过既然已经上升到狂躁症的阶段,她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素月应了一声,忙出去吩咐太监准备步辇。
沈茉云赶到清影阁时,柳贵妃已经在这里守着,彼此刚刚见完礼,张德妃和高贤妃也前后脚赶到了。
一个嬷嬷出来回报,说秦婕妤的情况还算良好,尚无性命之忧,不过嬷嬷说话时,脸色却是有些怪异。
张德妃先看出来了,挑眉问道:怎么回事?秦妹妹在里面出了意外不成?你们脸色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看?这……嬷嬷明显犹豫了。
发生什么事了?说清楚。
柳贵妃厉声说着,右手一拍桌子,砰地一声,吓了屋里的人一大跳。
嬷嬷还来不及说话,产房里就传出了一阵尖叫声,啊,你们要干什么?走开,全部走开,你们都是来害我的儿子。
你们这群不安好心的女人,滚,给我滚……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柳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虽说她看秦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不顺眼,可也没给秦婕妤添过堵或者私下里做手脚。
她如今代掌后宫之权,结果秦婕妤却在生产的时候乱嚷嚷有人要害她的肚子,这不是明摆着在影射她吗?沈茉云轻咳了一声,道:秦妹妹还能这么大声叫嚷,想来身体情况是极好的,贵妃姐姐不用这么担心。
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想当初她生产时,痛得人都快晕过去了,想叫都叫不出来。
现在秦婕妤却是中气十足地在产房里叫骂,想来一时半会,劲头还是挺足的。
张德妃有过生产经验,也跟着笑道:可不是,瞧秦妹妹刚才喊的那几句,中气十足,想来一会儿生孩子,也不怕使不上劲了。
进去伺候着,有什么事儿再来报。
柳贵妃说着,脸色已经回缓过来了。
嬷嬷赶紧转身进入产房。
过了好一会儿,产房里的叫声慢慢地低了下去,此时高贤妃突然说道:可派人通知了皇上?柳贵妃道:已让人去报信了。
皇后生产,皇帝还能过来守着,至于宫妃,就别指望这个待遇了。
高贤妃叹了一口气,道:秦妹妹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已有了身孕,还不晓得保重身子,整天在屋里叫骂不停。
都说七活八不活,偏偏秦妹妹这一胎刚刚是八个月,真是让人担心啊。
无稽之谈,这种民间传言哪能信得过,贤妃别乱说。
柳贵妃眸光一闪,冷声道。
是我失言,贵妃姐姐莫怪。
高贤妃谦恭地说道。
沈茉云喝了一口茶,平静地等待着消息。
如果她没记错,这几个月,皇帝都没有去看过秦婕妤,孕妇的心思本来就敏感,秦婕妤之前又遭受过惊吓,虽说物质没有亏待,可是精神上却是得不到抚慰。
该怪谁呢?怪皇帝?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坐在这里的女人,都只是皇帝的妾。
龙床虽然舒服,但不是那么好上的。
千辛万苦替他怀孕生子又如何,后宫从来不缺美人,不能侍寝的妃嫔皇帝过眼就能忘记,哪怕这个女人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皇帝仍然能安坐御书房冷静地处理国事。
一个冷静到理智的皇帝选择了江山后,就不要指望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事业家庭兼顾的男人从来都不包括皇帝。
自已的男人是明君,就别想着用普通人家里的标准来衡量皇帝。
而如果是个昏君,说不定会更加倒霉催的会被这个昏君弄掉你肚子里的孩子。
怪老天不公?可是大齐并没有规定适龄的官宦女子一定得参加选秀后才能婚配,若是在皇帝采选秀女之前就定下亲事,皇家同样不会勉强你解除婚约强禁进宫。
当她们怀着家族、亲人和自已的美好愿望进到后宫时,就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沈茉云低头看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盏,再想想躺在产房里已经半疯的秦婕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夜幕慢慢降临,产房依然有人不断进出。
直至半夜,一声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差不多一天一夜,大家都等得累了。
嬷嬷用大红的缎子包着刚出生的孩子出来,对她们行礼道:秦婕妤生了个公主,母女平安……柳贵妃暂时松了一口气,走上前看了看孩子,笑道:真是个漂亮孩子,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掉头对已经候着已久的内侍说,去,给皇上报喜。
奴婢遵命!小太监应了一声,俐落地转身离开,给皇帝报信去了。
刚出生的孩子实在说不上好看漂亮,柳贵妃那话不过是场面话,沈茉云等人看了一下孩子后,觉得都无大碍了,于是就一一打道回府。
在这里坐了一整天,都累坏了。
产房里半靠在床头的秦婕妤却在继继续续地喊道:不,不可能,为……为什么,会是公主?明明是皇子啊,我感觉到的,这一胎一定是皇儿……有人,有人换走我的孩子……一旁的稳婆和嬷嬷们听了,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秦婕妤不会疯了吧,皇宫内菀,谁能不动声色地换走孩子。
再说了,宫里也没有其他妃嫔怀孕,就是换走了,也没地方养啊。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骇。
秦婕妤已经半昏迷了,嘴里还在不停地说:是皇儿,明明是皇儿……☆、截人秦婕妤生产过后,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稳定,时不时就喃念着她生下来的是皇子,不是公主,太医诊脉过后也说了,秦婕妤再也受不得刺激。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小公主满月后,都没有半分好转。
小公主,呃,排行宫里人的已经开始称呼她为二公主了。
二公主的洗三和满月都很普通,皇帝按例赏东西下来后,根本连个面都没露,对比大公主满月宴的规格,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并不喜欢二公主。
而稍后,皇帝替二公主取的名字,则是更确切地说明了这一点。
蚜,亦称蜜虫,竹虫……沈茉云低声念道,神色说不出的古怪,她看向剪容,真的是皇上取的名?她知道皇帝不喜秦婕妤肚中的孩子,可没想到会直接体现在名字上,这……真是皇帝的作风,丝毫不留情面。
剪容肯定地说道:不会错的,内侍今天早上去清影阁传旨了。
沈茉云点了点头,暂时掩去那惊讶的情绪,道:秦婕妤养病养得怎么样了?可有好转?剪容叹道:太医说了,还是老样子,没有半点起色。
前儿个秦老夫人进宫探望秦婕妤,据说两人还争吵了好一会儿呢,气得秦老夫人当场指袖而去。
秦老夫人是现任康宁候的生母,也是秦婕妤的亲生母亲,正经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停了停,又道:如今秦婕妤是这个样子,就不知道二公主日后会交由谁抚养。
以秦婕妤的家世,再加上之前的圣宠,就算是生下皇女,哪怕不如大公主那般得皇上宠爱,升上九嫔并不难。
只是世事多变,先是秦婕妤受惊导致性情大变,然后生下来的二公主又不得皇帝喜欢,现在更是处于半疯状态,连生母都能顶嘴,要是再这么下去,秦婕妤湮灭在后宫中,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皇上会有安排的,再不济,还有太后呢。
沈茉云淡淡地说着,又道:天儿热了,宝儿那里多注意些,屋里不能直接放冰盆,让奶娘嬷嬷们多劳累些,扇些风就是了。
小孩子体弱,一冷一热极易得风寒。
去年那场大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娘娘放心,她们自会省得的。
剪容说道。
秦婕妤和二公主所带来的风波,很快就平静下去了。
在后宫生存下来的女人,很少会有傻瓜,无论是皇上对秦婕妤的态度还是二公主的名字,她们都能从中很好地领略到其中的意味。
一时间,以前门庭若市的清影阁顿时冷清了下来。
二公主有奶娘,有嬷嬷,有宫女照顾着,日常生活倒也无碍,只有秦婕妤仍然整日沉醉在往日的风光中,迷迷糊糊的过日子。
惹得再次来探望她的秦老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真不明白,一向温柔端庄识大体的女儿为何会变成这样,不由得日日琢磨着怎么将女儿拉回正道。
秦婕妤生产那日所说的话,在柳贵妃的镇压下,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似乎那天大家听到的话全是幻觉一样。
就是事后秦婕妤半昏迷之下脱口而出的换孩子一事,也被盖了下去。
夏风徐徐,微风抚过之处,带来阵阵精幽的花香,精巧的花园中,簇簇茉莉和芍药开得正盛,雪白艳红交错,衬着莹莹的绿色和金色的阳光,显得格外好看。
一条碎石小路从回廊婉延至正中央的凉亭,亭子的四周种植着两株榕树,挡住了盛夏强烈的日光,加之旁边又摆放了数个大水缸,栽植着粉紫色的睡莲,数条五彩锦鲤在莲花下面游来游去,前方就是假山亭台,小桥曲阁,景色美不胜收。
凉亭的边缘垂下了白色的纱帘,四个角落分别放着冰盆,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正在伺候着坐在亭子中的两人。
沈茉云正坐在凉亭中跟皇帝下棋,她的棋力有所长进,但是想要赢还是很困难。
不过宇文熙说了,跟她下棋很轻松,反正只是闲瑕打发时间,并不用讲究太高超的技巧,于是沈茉云还是坐了下来,陪皇帝下棋。
沈茉云拿着一粒黑子,正对着棋盘上的局面皱眉思考,思索着破解之法,而坐在她对面的皇帝则是好整以瑕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温热适中的清茶,正有趣地看着她脸上苦恼的神情。
不一会儿,沈茉云双眼一亮,轻轻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道:就这样吧。
宇文熙看了一眼,轻笑一声,随意从棋盅里拿出一粒白子,啪地一声放在右下角,瞬间就将黑子的所有活路切断了。
胜负已分。
沈茉云一咬下唇,赌气似地将棋盘上的黑白局面弄乱,嗔道:不下了,每次都是我输。
皇上,您也让下人家啊。
让来让去就没意思了。
宇文熙笑道,不过爱妃别太灰心,朕看你的棋路,是下得越来越好,比以前是大有长进。
沈茉云听得开心起来,道:真的?宇文熙道:真的,爱妃如今能跟朕对奕有两刻钟之久,比之一开始下不过数十子,可谓是进步神速。
皇上。
沈茉云双颊涨得通红,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呵呵……宇文熙不由得笑了起来。
说笑过后,沈茉云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道:宝儿应该醒来了,可要抱她过来这儿?宇文熙想了想,摇头道:外面日头毒,还是算了,待会朕过去看她就是了。
沈茉云道:那就先打发人过去看一看宝儿是不是真睡醒了。
转头看向素月,你去公主那儿看看,不管是醒了还是仍睡着,都过来跟我说一声儿。
待素月领命而去后,很快又回来回道大公主还没醒来。
沈茉云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吩咐人好好看着公主后,又让人替皇帝换了一杯新茶,虽说天儿热毒,可茶凉了,再喝容易伤胃,还是喝点热的吧。
宇文熙拉过沈茉云的手,轻轻爱抚着,爱妃细心,想得周到。
抬起头对江喜说,晚膳就摆在长……话刚说到一半,一名小太监走至亭子外面,说道:皇上,淑妃娘娘,柳容华求见。
沈茉云听了,不由得愣了一下,柳贵妃跟她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柳容华突然跑来长乐宫是怎么回事?宇文熙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柳容华找他有急事,正好他现在心情不错,于是点头道:让她过来。
没多久,一身粉色宫装、头插蝴蝶穿花金钗的美丽女子朝两人缓缓走来,身姿动人,双眸含水,眉眼间媚色惑人,容貌跟柳贵妃有五成相似,但是比柳贵妃更为青春少艾、颜色佼好。
妾参见皇上,见过淑妃娘娘。
柳容华款款拜下,声音婉转低柔。
起吧。
宇文熙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另一只手则仍然抓着沈茉云的手不放,柳容华来此,可是有什么急事?柳容华在宫女的参扶下站直身子,朝皇帝走过去,边走边道:妾前几日用得了一匹大红的蜀锦,这料子透气,又绵软,用来做小孩子的衣裳是最适合不过。
于是妾为大公主裁制了几件小衣裳,正好今日做好了,便亲自送来长乐宫,还望淑妃姐姐不弃。
轻轻一摆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正是几件精致的小衣裳,宫女上前,将托盘放在石桌上。
宇文熙看了看那几件小衣裳,脸色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
倒是沈茉云,拿起其中一件外裳仔细看了几眼,只见针脚细密,上面的团云如意绣得形象逼真,不由得夸道:柳妹妹好手艺,这针线活儿,做得可真精巧。
柳容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仍然福了福身,妾手脚笨拙,姐姐过赞了。
沈茉云笑道:没有过赞,绝对是实话。
她说的都是真话,柳容华的绣活确实出色,她自已的女红针线,才是夸起来都要昧着良心,所以她从来不像其他宫妃那样送荷包或者送香嚢给皇帝,因为根本就送不出手。
宇文熙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分了几分注意力过去,漫不经心地说:还算不错。
江喜,赏柳容华两匹今年新进上的宫锻。
沈茉云嘴角一抽,皇帝这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柳容华亲手做了衣裳送来长乐宫,他就直接下令赏她两匹锻子,这是将柳宫华当成了尚服局的绣娘不成?她抬头朝柳容华看过去,不出意外,柳容华脸色半青半红,没了刚才的妩媚风流。
柳容华无事的话,就退下吧。
宇文熙今日对妩媚的柳容华似乎兴趣缺缺,说了几句话后,就下了逐客令。
如果柳容华稍微谨慎些,就会识趣地退下去,只是近日来的风头,让得意忘形的她忘了往日的小心。
这段时间,北方战报频频,说是边关大定,大军开始分批班师回朝,约摸八月可以全军返回。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满朝文武兴奋不已,就是宇文熙,心里也是高兴的,一连翻了三天柳贵妃的牌子,算是表现了皇帝对大军主帅镇远将军的信任和对柳家的荣宠。
前朝后宫很少分得开,因为父亲镇远大将军的关系,柳贵妃在后宫着实是风光不已,连带着她的妹妹柳容华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柳贵妃在宫中浮沉多年,虽然很是得意,但行事还算沉得住气,再加上她平日就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只要不是太过嚣张,大家也就算了。
而柳容华就不同了,在面对其他宫嫔时,她的态度语气不由得有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看得不少人气愤不已,只是看在柳家的份上,一一忍了。
而众人忍让的结果,却是助长了柳容华的气焰和张狂,让她做出了来长乐宫截人的动作。
柳容华立即调整好心态,红唇半勾,露出一抹妩媚的笑容,眼眸流转,抬眸之间只盈盈地看向皇帝,道:妾近日新编了一支舞曲,想看皇上过去点评,不知皇上可有空前往?纤腰微晃,一条宫绦随着她的动作在裙摆边上飘动。
好一副美人含春图。
沈茉云在心里称赞道,想皇帝真是艳福不浅,难道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们这么向往古代,这软玉温香、左拥右抱,谁能拒绝得了,连她一个正常的女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欣赏归欣赏,但是敢到她的地盘截人……沈茉云微微眯起眼睛,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不成?古代的娱乐节目极少,歌舞乐伎表演就是其中一项,要说皇帝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说出去三岁小孩子都不会信,因为实在是太昌盛了。
撇开柳容华去年那场意外,妃嫔侍婢中,私下里给皇帝歌舞的也不在少数。
宇文熙听到柳容华的话后,略一挑眉,随即低垂双眸看着手中的纤白小手,柔若无骨、触之凉滑,确实让人爱不释手。
一干宫人听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柳容华太大胆了,既然敢跑到长乐宫来放肆。
沈茉云却是微微一笑,整个人就着皇帝的手劲依了过去,柔声道:皇上,您前几日不是说想听《玉树春花》这首曲子吗?妾已经练习了好几天,昨儿那个乐师还说妾弹得已是极好,您今晚就留下来,让妾为您弹一曲吧?好不好?柳容华神色微变,没想到淑妃不但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反而将话扯到皇帝身上,眼见宇皇帝揽过淑妃正要说话,她情急之下,不由得说:皇上,妾为了这支舞曲准备了大半个月,其中更是……放肆,你的宫规礼仪是如何学的?朕和淑妃都没有说话,谁准你开口的?宇文熙被人打断他要说的话,顿时心生不悦地喝道。
皇上说得没错,妾记得,柳容华进宫之初,是由贵妃姐姐安排教习礼仪的。
贵妃姐姐的规矩仪态一向周全,柳容华的应该亦不会差。
想是刚才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吧,皇上别生气,不值得。
若是柳容华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再让嬷嬷们去教导就是了。
沈茉云说这话的时候,身体没动,仍然依偎在皇帝身边,旁人看来,像是得宠的奸妃在陷害忠良女子。
宇文熙低下头,勾起她的光洁的下颚,对上那双剪水秋眸,颇有几分意味不明地说:爱妃真是宽宏大量,竟会为柳容华求情。
进宫数年,沈茉云应付皇帝已经算得上驾轻就熟,心里并没有一开始的颤颤兢兢,反而娇笑道:妾不是为柳容华求情,只是舍不得皇上为这种小事生气伤神罢了。
话说回来,皇上,您还没答应,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呢?顺便再加上一点酸味,还是说,皇上您想去柳容华那儿点评她的舞艺啊——宇文熙被逗得一乐,顺势捏了捏她的下巴,心情极好地说: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今晚留下来陪你,可以了吧?一挥手,江喜,送柳容华出去,再去延庆宫跟贵妃说一声儿,让她好好教一下柳容华宫中的礼节。
在宫中就算了,可让外人看见,那就是笑话了。
江喜马上走到柳容华面前,躬身道:柳容华,看……柳容华气得全身发抖,好不容易压下难堪和怒火,勉强行礼道:是妾莽撞,还看皇上恕罪,妾身告退。
说罢,退后了好几步,才转身离开。
江喜克忠职守,一步不落地跟在柳容华后面,确保这一位主儿离开长乐宫的范围为止。
凉亭中,宇文熙揽着沈茉云,看了看那几件柳容华留下来的小衣裳,道:说起来,朕还没收过爱妃的针钱活计呢。
爱妃哪天有空,替朕绣一个荷包如何?用句是商量式,但是语气却是完全肯定式,皇帝要的东西,还用得着跟人商量吗?沈茉云不由自由地僵了一下,绣荷包?就她那个烂手艺,估计送都没人要,于是有些讪讪地说道:皇上,妾实在不擅长这些精细的绣活。
以前在娘家时,换了好几个刺绣师傅,妾不但学不来她们的手艺,反而扎得十根手指红肿不已……声音在帝王的注视下越说越小,随即她讨好道,要不这样,皇上,妾打一个络子给您,算是抵了荷包,您觉得可以吗?宇文熙听得乐了,故意摇头道:不行,朕就要爱妃亲手做的荷包。
沈茉云见他执意如此,有些发愁:可是,只怕会做得很慢……那就慢慢来,不急。
既然爱妃答应了,朕可就等着您的荷包了。
宇文熙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下了。
沈茉云欲哭无泪,身为二十一世纪只要有颗扣子掉了都会将衣服扔掉或束之高阁的人来讲,亲自动手做荷包,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宇文熙觉得一向端庄解意的淑妃露出这种苦恼的神情,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比平日里的柔顺温婉动人多了,于是便道:反正做一个也是做,两个也是做,那就劳烦爱妃再为朕多做一个香囊吧,朕喜欢清雅一点的味道。
皇上!这丫肯定是故意的,沈茉云忍不住埋怨似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在盘算着可不可以找枪手代劳。
美人似嗔似怒的眼神确实让人心动,宇文熙轻抚过那娇嫩的面容,却是道:爱妃,朕要的可是你亲手做的东西。
沈茉云无奈地点头,道:是,妾记下了,一定是亲手做的。
不过先说好啊,要是妾的荷包做得不好看,皇上可不许笑话人家。
她对自已实在是没信心。
宇文熙笑道:怎么会?对了,爱妃适才不是说要弹琴给朕听吗?趁现在宝儿还没未醒来,不如就在这儿给朕来一曲《满园春》吧。
然后压低声音,右手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的腰侧,待到了晚上,再弹其他的。
沈茉云脸一红,心想她留下了皇帝,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大了些,这么一算,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延庆宫,柳贵妃听完小太监的传话,强忍住心中的怒气,道:看公公转告皇上,柳容华一事,是本宫失职,本宫会好好教导柳容华一番的。
既然话已带到,贵妃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恩。
来人,送公公出去。
不敢,不敢。
那太监客气地说着,这才行礼离开。
待人一走远,柳贵妃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盛着瓜果的瓷盘和茶杯,朝地上狠狠地扔过去,犹不解气地骂道:没脸没皮的贱人,只会学这些下三滥的动作,柳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巧如也觉得不可思议,主子,其中会不会有误会,柳容华再怎么样,也不会跑去长乐宫那儿撒野吧。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柳贵妃一听,冷静了几分,招来一名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宫女匆匆应下便走开了,柳贵妃才道:要不是她自个心大,旁人再有招,也使不出来。
不过是一个四品容华,就张狂成这样,霍氏的前车之鉴,还热乎着呢,她想死,也别拉着其他人。
重重地一捶案几,若不是还需要她的肚子,她以为她在后宫能这么风光?没有本宫,她就什么都不是。
巧如劝道:娘娘消消气。
既然皇上都开口斥责了,想来是不能大事化了了,只要娘娘做足面子,让大家知道这事不过是柳容华一人所为,跟娘娘毫无关系,想来皇上也不会太过苛责的。
柳贵妃冷声道:哪有这么简单,你看着吧,明儿德妃肯定上门来。
还有淑妃……眉头却是一皱,四妃九嫔中,淑妃可说是极为难缠的一个人物。
虽说无子,可是女儿却是极得皇上喜爱,家世虽说不是勋贵候爵,可是胜在家中父兄在朝中地方都能说得上话,相较于一般勋贵人家来说,还要好上几分。
进宫三年,皇上一直都没有冷落过她,在后宫中,算是难得的了。
就是秦婕妤,中间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冷落呢,可惜好不容易怀孕爬上了婕妤之位,却又落得半疯的下场,真是无福。
备下几样礼,明儿一大早,送去长乐宫,以做赔罪。
柳贵妃掉头对巧如说道。
是。
巧如福身道。
柳贵妃又道:柳容华的规矩还是差了点,明儿就拨两个嬷嬷去她那儿,再重新学习一遍,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吧。
估计皇帝此时也不想见到柳容华,那就先避一避,待风头过了,再想办法也不迟。
第二天,巧如亲自领着宫女往长乐宫走了一趟,沈茉云也没为难她,听了巧如所转代的柳贵妃的话后,照旧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赏了她一碟果子,收下礼后便让她走了。
娘娘,这些东西……沈茉云道:连同昨日柳容华送来的小衣裳,一同处理了。
那些衣物,过些日子,给我找个时间除了。
放在长乐宫,总觉得全身不自在。
是,娘娘。
自有宫女捧着物品下去放置了。
沈茉云看向剪容,道:给我找些碎布,针线过来。
剪容一笑:是。
很快就寻来了一些碎布和五颜六色的线。
沈茉云拿起针线,叹了一口气,随后认命地开始练习那早已被她扔到爪哇国去的针法。
虽然皇帝说了不介意,可要是弄得太差,她还真没这个脸送出去,所以只得从基本针法慢慢地摸索起。
好几回,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就是看到沈茉云在绣图案的专注模样,在无意中看到她那被针扎得通红的指尖时,他心中难得有些过意不去,道:朕不过说说罢了,宫里的针线上人多得是,爱妃要是真不习惯,就别勉强了。
你看,手指都红了。
沈茉云眨了眨眼,道:如果皇上早几日说这话,妾一定高兴不已。
只是这荷包,妾都做得差不多了,此时再丢开,岂不是前功尽弃,妾可舍不得。
再说了,皇上要是愿意带着妾绣着的荷包,妾身心里也高兴,哪里勉强呢。
宇文熙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朕不过一句话,倒引得你长篇大论的。
既是如此,那就随你意吧。
只是有一件事一定得注意了,别太过而伤了身子。
那……唔!沈茉云刚说了一个字,一阵恶心突如其来地从胃部涌上喉咙,她忙转过身,干呕了几下。
娘娘!一旁伺候的素月吓坏了,忙上前扶着她,您怎么样了?宇方熙也吓了一跳,忙扶起好不容易才直起身的沈茉云,道:爱妃可是病了?来人,传太医。
不,不用了。
沈茉云忙喊住江喜的身影,喝了几口水遮住那股不适后,才道:可能是天儿太热的关系,妾身近日胃口不大好,总有些不舒服。
昨儿已经宣过太医了,太医说是暑气重,要妾身好生避暑,又开了一剂方子,并无甚大事,实在用不着再传一次太医。
可是,朕瞧你脸色不是很好……宇文熙皱了皱眉,罢了,那你小心些。
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要是过几日还是这样,就一定要传太医了。
是。
宫女们纷纷行礼道。
宇文熙本来想留宿长乐宫,可是却被沈茉云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看去了其他地方。
送走皇帝后,素月才小心地问:主子,为何不告诉皇上,您是有了身孕?沈茉云喝了一口蜂蜜水,清甜的味道让整个胃部舒服不已,太医昨儿不是说了吗?月份尚浅,滑脉不准,只是隐约似是,需得再过半个月才能确定下来。
要是今儿跟皇上说我有了身孕,皇上信了,过几天太医说不过是误诊,那可要如何是好。
可是主子您这个月的小日子并没有来……沈茉云说:信期不正常虽然少有,但也不是没有,这哪做得了准。
一般来说,经验老道的太医一个多月就能摸出女子是否有滑脉显现,但是要到十足肯定地写下诊书,还是要到两个月左右方能确定。
素月听她这么一说,忙道:还是主子想得周全,是奴婢太轻率了。
横竖不过几天,再等等亦无妨。
十天后就是八月中秋,听说皇上那天要大宴三军,可惜咱们不能前去。
沈茉云笑道:这是稿赏三军的国宴,我们去算什么。
不过皇上已经说了,八月十六,倒会举行一次家宴,看了不少宗室皇亲,那时我们倒是可以出席。
素月抚手道:这可真是极好的事儿。
镇远大将军班师回朝,一路上,军队气势恢宏,满京城的高官百姓议论纷纷。
宜云进宫亦是对沈茉云道:听说大军威武极了,可惜要清道,否则我真想去前门那儿看看是否真有如此气概。
沈茉云听得羡慕极了,道:你就知足吧。
好歹你还能在他们进京的街道上瞅上几眼,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方天空发呆。
宜云道:姐姐放心,待我亲自看过后,定会细细形容于你,好让你也馋一馋。
沈茉云笑着闹过去,就你坏心眼。
前朝军队的事跟后宫没什么关系,沈茉云跟将领们也不可能碰得上面。
不过在大军回京前几天,一直被禁足的柳容华被放了出来,看上去似乎精乖了一些。
直到八月十六,皇帝宴客皇室宗亲,在宫中较为得宠的妃嫔都要出席,皇子们亦在其列,只有三皇子被太后以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出席。
素月走在步辇旁边,担心地问道:主子,您觉得如何?要是实在撑不住,不如跟皇上说一声儿,今儿就告个退吧。
沈茉云摇了摇头,抚着胸口道:没事,不过有些不爽罢了,待会我多注意些便是。
素月听了,只能强按住心底的焦急,毕恭毕敬地跟在轿旁,一起到了宴客的大殿。
沈茉云在宫人的带领下,先是在临近的厢房里修歇,待皇帝过来了,再一起进入大殿。
小宫女立即机伶地送上茶水点心。
沈茉云看了一眼,道:换杯温开水过来吧,这茶不用了。
小宫女有些意外,但还是道:是,奴婢这就给您换过来。
很快送上了一杯温热的开水。
沈茉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在场的人。
高贤妃和孙修媛已经到了,还有不少低位妃嫔,张德妃和柳贵妃尚未过来。
高贤妃见她脸色不好,便问道:妹妹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热着了?沈茉云道:可能是日头毒辣,晚间又起风,吹得人有些不爽,歇歇就是了。
高贤妃便叮嘱道:那可得注意些,不然一会宴席上闹笑话,可就不美了。
我会的,谢姐姐关心。
孙修媛小产后,精神并不是很好,但修养了这么久,倒也恢复了过来,见她们正在说话,也过来凑了几句趣。
正说话间,江充仪也到了,相互见完礼,又聊开了。
听说秦婕妤是越来越疯了,再这么下去,二公主可怎么办啊?其中一个宫嫔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气氛顿时冷寂了下来。
宫中谁人不知秦婕妤已是半疯,二公主又遭皇帝不喜,今日是皇帝设宴,没人会想到还会有人没眼色到提及秦婕妤,一时之间,竟是半宿无话。
那说话的康芳华也有些后悔,怎么就说了出来呢?她见所有人都看着她不说话,不由得拘束起为,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了。
这时,外面小太监唱道:贵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柳容华到!倒是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柳贵妃走在前头,水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芙蓉如面,一进屋里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一挑眉,笑道:怎么回事呢?难得皇上设宴,又是我朝大军得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妹妹们怎么都一句话不说了?说着,眼神似有若无地朝康美人那儿看过去,吓得康美人一个冷颤,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高贤妃见状,忙道:正说着充仪妹妹的绞丝金手镯,漂亮极了。
是啊,这可是南边传来手艺,做得精巧得很。
沈茉云也跟着搭腔,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冷场。
起了个头,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讨论起首饰来,气氛总算回缓了。
张德妃看了几眼,道:确实是精巧,倒也难得。
一名太监进来回道,说是让众位主子进去大殿,宴席快开始了。
沈茉云一边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浓汤,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宴上各人的说话,前面的空场地上,身轻如燕的舞姬正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她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胃部,闻着宴席上的各种薰香、食物香,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了,胸口闷闷的。
江充仪看了她一眼,道:淑妃姐姐可是病了?你脸色好难看?要是真不舒服,不如跟皇上说一声儿,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沈茉云强笑道:没事,就是有些闷而已。
太子此时出列,对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开始说话,不外乎歌颂大军威猛、大齐国运昌盛等夸奖话语。
太子虽有些软弱,但气场还是有的,进退有礼,言词有度,看得皇帝还算满意,一旁的王公贵族亦是赞不绝口。
张德妃却有些撑不住了,她看着坐在太子下首的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心。
没多久,二皇子亦是出列,对皇帝说了类似的话语,但因有太子珠玉在前,二皇子说的话,就显得没什么出奇了。
张德妃一扯手帕,愤愤地看着太子,眼中狰狞神色一闪而过,恰恰落入了柳贵妃的眼中。
因四皇子还小,所以并没有在席。
半个时辰过去了,沈茉云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她不由得半转过身,用手帕轻轻捂住嘴,生怕自已会吐出来。
突然间,江喜走过来,对她行了一礼,娘娘,皇上说了,近日来秋风起,夜晚寒凉,让您早些退席回去歇着。
再加上大公主去年也是这个时候病了一场,皇上有些不放心,恐宫人们伺候得不精心,还是得您亲看看着才好。
沈茉云抬起头,正好宇文熙朝她这边看过来,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沈茉云心中大定,对江喜道:公主这两日是有些发热,我也有些担心,看公公替我谢过皇上。
奴婢一定代为转达,看娘娘放心。
沈茉云便不再推拒,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大殿。
江充仪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晃动,但随后就沉稳下来,继续观看场中的歌舞。
中途退席回到长乐宫,剪容她们看到她提前回来,顿时一惊,娘娘怎地回来得这么早?可是出事了?沈茉云挥手道:没事,不过有些不爽,皇上允我担前退席罢了。
更衣卸妆,重新抹过脸,这才觉得活了过来,那一身华服珠钗,虽然是身份象征,可是穿在身上,真心是难受。
剪容担心道:已经下了宫匙,这个点儿宣太医只怕会很麻烦。
明儿再宣吧,我现在只想休息。
沈茉云说着,又道:这几天天儿反常,一会冷,一会热,公主那儿要看好了,千万不能在夜里抱到外面吹风。
娘娘放心,都小心着呢。
沈茉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让人扶着她上~床休息,一夜无眠。
第二天,太医被传来长乐宫为淑妃看脉时,皇帝也过来了,他坐在床边,轻抚了抚沈茉云苍白的面容,才转过头看向太医:淑妃怎么回事?可是病着了?太医先是摸了左手的脉像,再换右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拱手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滑脉已显,已是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宇文熙听了,心中大喜,北方边境刚刚平定,蕃国进贡议和,又是八月中秋团圆之时,就听到淑妃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无疑是上天的吉兆,让他高兴极了。
好,太好了。
来人,赏……看重这不是宇文熙的第一孩子,但是却胜在这个孩子来得时间太巧了,而且孩子的母亲又是颇得他喜欢的淑妃,因此宇文熙对沈茉云肚子里的孩子是充满了期待。
而皇帝对于表达欢喜欢的方式就是大手笔的赏赐,如今大齐又是国力强盛的太平治世,皇帝高兴之下说的赏绝不是几两银子的事。
各式各样的玉器珠宝药材补品源源不绝地送来了长乐宫,所有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诊脉的太医并一直照顾淑妃的嬷嬷们更是每人一份厚厚的红包。
淑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不少人都知道了皇帝是多么重视淑妃肚子里的那块肉。
长乐宫上下都高兴极了,伺候起自家主子就更是精细,红汐等人在饮食汤药上面把关更加严了,大公主那儿也是要事事小心。
素月更是将长乐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好几遍,凡是她觉得有问题的人,都调得远远的,甚至还通知尚宫局将她们领回去,暂时不用换新人过来。
反正长乐宫只有一位主子,目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够了。
要添人,能主子生产过后再慢慢挑也不迟。
宇文熙握着沈茉云的手,难得体贴地道:太医说了,你最近有些劳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下知道自已是双身子,可得注意,不能太过操劳。
沈茉云虽然早就有八成把握自已是有了身孕,但是听到太医肯定地说出来时,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听到皇帝这番话语,她多少还是愣了一下,因为实在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倒不是说宇文熙生性冷酷、不近人情,而是身为帝王,从来都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种软绵的儿女情长上,因为不在意,所以更不会注意。
再者,她怀的又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沈茉云之前就生了一个女儿呢。
谢皇上关心,只是没想到……妾会再次为皇上生儿育女,妾身很高兴呢。
沈茉云微微一笑,掩去了心中的诧异。
宇文熙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道: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在长乐宫里面养着,争取为朕生下一个跟宝儿一样可爱的皇子。
沈茉云失笑道:这才两个多月呢,哪能看得出是男是女,万一是女儿呢?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宇文熙道:朕说是就是,肯定是个皇子。
在他看来,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上天赐予的吉兆,若是个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子已立,萧家虽然是个麻烦,但若是肯安份地坐在那里不动,宇文熙也不想太扫太后的面子,毕竟他身上也流有萧家的血。
只是近几年,太子年龄渐长,萧皇后早年的教养和溺爱所带来的后果开始慢慢表现出来了。
不管是政事见解还是对待臣下的态度,太子都显得太过温和了,秉持的是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眼界过于狭隘,能力又说不上好,对一国储君来说,这是个致命的弱点。
有时候,做决策的人,不怕你是坏蛋,就怕你平庸,那优柔寡断的性格真能磨掉很多人的耐性。
时机转瞬即过,谁会等着你慢慢思考,在你瞻前顾后的时候,人家一把大刀就砍过来了。
在宇文熙看来,未来的继承人聪敏机伶他自是乐于见成,但就算不是能力出众的,至少也得做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
像太子这样的,遇事过于温吞,就实在是让人不喜了。
沈茉云自是不知皇帝的心思,只是笑道:蒙皇上吉言,妾亦希望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早日生下皇儿。
宇文熙听了极是开心,随即又安慰了她数句,这一晚,自是宿在长乐宫。
又是淑妃,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可是第二胎了。
先前生下的大公主已经让皇上宠得不得了了,现在皇上又是赏赐,又是探视留宿,要是再生下一个皇子,还有我的活路吗?柳贵妃在延庆宫气得直咬帕子,一地破碎的瓷片散落在光滑的地上。
巧如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对她小心地道:娘娘如今正掌管后宫物事,要不要想个办法让长乐宫那位出个意外什么的?柳贵妃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唯一完好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冷茶,稍稍冷却了沸腾的怒火,才哼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吗?可是要动手脚,哪有这么容易,长乐宫被淑妃收拾得跟铁桶似的。
还有皇上,正紧张着淑妃的肚子呢,要是淑妃的肚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本宫。
皇上才没心思管后宫的事呢,只要他觉得是你做错了,那就是你做错了,彻查真相这种事情,在后宫是极少会出现的。
巧如讷讷称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柳贵妃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怒,又道:明明是我父亲在阵前拼死拼活,打了胜仗,结果却白白便宜了沈淑妃,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我那个四妹,真是没用,都抬举她这么久了,连个讯儿都没有,白花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因气得过了,她却是想着,是不是再让母亲找多几个柳家女子进宫固宠。
这时,柳容华在殿外求见,巧如微微抬头看向柳贵妃,见她点头,这才去迎柳容华,顺便示意站在外间的小宫女进来收拾。
待柳容华进来时,殿内已经收拾干净了,袅袅白烟从紫金香炉中飘出,香味清远。
依礼福身后,柳容华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才听宫女们说了,淑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大姐,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皇上很重视淑妃这一胎,万一……经过适才一番发泄,柳贵妃早就冷静下来了,她皱眉看向一身青衣的柳容华,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身孕,这就让你紧张了?你但凡争气点,肚子能有个喜讯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淑妃她敢这么下你的面子吗?柳容华涨红了一张俏脸,低头道:我只是担心,一时有些失态,这才忘了分寸。
柳贵妃哼了一声,对柳容华那副不成材的模样实在看不过眼,私下里怎么骂怎么失态是一回事,如今大赖赖地表现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虽然柳容华是她妹妹,但她可没义务去教导,柳贵妃可没有忘记,当初是谁在假山边跟皇帝抱在一起的,让她在这后宫没脸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笔帐她还记着呢。
柳容华想了想,又问道:大姐,要是让淑妃生下皇子,这日后在皇上面前,可不就比姐姐你有地位多了?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弄掉……柳贵妃挑了挑眉,突然笑道:你想得倒是长远。
柳容华被看得不安起来,大姐……柳贵妃却是神色一正,淑妃有了身孕,按规矩不能侍寝,趁着这段时间,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多承宠几次。
若能得个一男半女,方是上上之策。
如今整个后宫都在盯着长乐宫,连皇上都在看着,动手的风险太大了,不值得。
倒是可以趁着淑妃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好好谋划。
柳贵妃想到此处,却是在心里一叹,若非当年……早就有孩子喊她阿娘了。
柳容华小声说:我会想办法的。
柳贵妃点了点头,道:你晋了容华,换个住处也不为过,过两天,你就搬来延庆宫吧。
[].我瞧着,东侧殿那儿的晴芳阁是个不错的地方,你住进去,倒也合适。
柳容华双眼微亮,搬进来延庆宫,就代表她见皇帝的次数会更多,虽然是住进柳贵妃的地盘,却是利大于弊,对目前的她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听您的安排,我待会回去就让人收拾东西。
景福宫,绣香紧张地对高贤妃道:主子,淑妃娘娘都已经怀上第二胎了,您要不要想想办法?高贤妃正在摆弄着棋谱,随口应道:想什么办法?绣香急了,自然是趁着淑妃娘娘不方便侍寝之时,想办法让皇上多来景福宫几趟啊。
停了停,小声说道:主子,太医说了,您的身子早就养好了,要怀上并不难。
可是皇上过来景福宫的时候,您为什么总是对皇上冷冷清清的?难道您不想要孩子吗?应该不可能吧,对后宫的妃嫔们来说,除了圣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儿女。
高贤妃停下手中的动作,软软地朝身后的软枕靠过去,叹道:怀上了又如何?不见得皇上会对景福宫多在意几分。
何况在这污糟的地儿,没有孩子更好,省得他们来受这个罪。
早在当年流产之后,她就再没心思奉承皇帝,更不想为他生儿育女,一看到皇帝,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对皇帝更是厌烦。
皇帝需要的是哄他开心的女人,宇文熙每次过来高贤妃这儿,看到的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
几次过后,他也烦了,来得就更少了。
后宫不缺美女,没有高贤妃,多的是美人讨他欢心,何苦来景福宫受这个气。
看在高家还算有用的份上,供着贤妃就是了,皇帝不差这点钱。
主子,理是这个理,可话不能这么往死里说啊……绣香一跺脚,急急劝道。
她伺候高贤妃多年,旁人看着十分风光,正一品夫人啊,可是苦处只有自已知道。
月银份例、银炭冰盆并不短缺,可是想额外要些什么,就没那么方便了,有时遇到延庆宫、清宁宫甚至长乐宫的宫人们,她们都得好声好气地招呼着,不敢摆半分脸色。
就是朱修仪,还曾经指桑骂槐地呛过高贤妃数次,看得她气恼不已,本想为主子出头,却被高贤妃暗地里告戒她要忍让。
争来争去还是那个样子,不来更好,眼不见为净。
高贤妃淡淡地说着。
哎!绣香见劝说无法,只得一叹气,自是退下忙开不提。
对于皇帝的去向,高贤妃是真的无所谓,她的心早就死了,在后宫挣扎这么久就是为了替她的孩子报仇。
如今萧皇后退居昭明宫,萧容华也已是一条白绫,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了。
至于争宠,她早就没了这个心思。
淑妃如今看着荣宠无限,可是又能风光到几时呢?五年一次的采选秀女,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宫,待淑妃年华逝去,她还争得过那些绮颜玉貌的女子吗?得到的越多,失去时才会更痛苦,她倒想看看,当沈茉云从云端跌下来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狼狈。
程氏得知沈茉云再次有孕后,准备了不少东西,然后才带着大儿媳妇于氏一同进宫探望女儿。
虽然是第二胎,可还是要小心些。
程氏对沈茉云叮嘱道。
沈茉云换上烟紫色的常服,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疏疏地插着几朵绢花并一支珠钗,碧绿的镯子圈在莹白的右手腕,她道:放心吧,娘。
这一胎,皇上都重视着呢,没人会在这时候跟我过不去的。
就是真有不长眼的,我猫在长乐宫不出去,我就不信她们还敢杀上门来寻衅了。
程氏听了,略略放心,既然是皇上重视,那么自已再小心防范,想来应是无事,却还是说:多注意些,总没错的。
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看你仿佛瘦了,可是害喜害得厉害?沈茉云苦笑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个孩子惯会折腾我,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要多些,那些吃食,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这个孩子是比宝儿还会折腾,头胎还没这么辛苦。
于氏插嘴道:我以前怀哥儿的时候,也是害喜得厉害,不过我吃了姜片,倒是能止吐。
娘娘不防试试?沈茉云摇头道:早试过了,可是不管用。
程氏皱眉:那该怎么办?嬷嬷们可有什么方法?害喜这么厉害,可得千万小心,什么都吃不进去,也不是个办法。
沈茉云却是安慰道:我问过太医,都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出怀后就会好多了。
再说,也没这么夸张,不过有些不舒服罢了,吃食汤药还是能进些,只不过没有怀宝儿时那般好胃口。
这个点儿,宝儿也该醒了,素月,你让奶娘将大公主抱过来。
程氏忙道:若是还睡着,就算了,别没得折腾孩子。
于氏也跟着附和婆婆的话,万一折腾得大公主不高兴了,这可不是小事。
哪有这么娇气。
你可是她的亲外祖母呢,见见面又如何了。
沈茉云边说边朝素月使眼色。
宝儿快两岁了,见到程氏,已能流利地说出整句来,喜得程氏眉开眼笑的,于氏也在一旁奉承讨好,说些吉祥话儿。
因为沈茉云害喜严重,所以程氏并不敢多待,在知道女儿过得很好后,就起身告辞了。
回家后,又赶紧收集各种防孕吐的秘方,准备下次进宫捎给女儿。
两日后,宜云也进宫来看了她一次,同样带来了不少东西,细细叮嘱了她好一阵子。
在满宫妃嫔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沈茉云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轻易不出长乐宫。
如今不用去皇后那儿看安,更是为她省了不少事。
淑妃有孕不能伺候皇帝过夜,不少妃嫔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今天这个偶遇,明天那人送汤,都是想让皇帝多去她们那里转转。
因此,虽是时值深秋,后宫却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无边春。
沈茉云虽然不能侍寝,可是宇文熙很看重她的这一胎,加上最得他喜爱的女儿也奍在长乐宫,所以还是会经常过来看她。
宫人们见到如此,更是不敢怠慢,银炭等御寒物什早早就送来了长乐宫,就怕淑妃稍有不适,皇帝会怪罪他们。
冷清的佛堂中,只有香火的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间,萧皇后跪在正中间,不急不缓地念着经文,待今日的功课告一段落了,才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
太子近日如何?萧皇后坐在房中,接过碧染手中的茶盏,不急着喝,而是先问起儿子的近况。
碧染道:奴婢听说,太子近来正埋首于太傅布置下来的文章功课,很得皇上赞赏。
她没敢说,太子因为太过用功学习前些天大病了一场,这两天才刚刚好转。
萧皇后欣慰地说:那就好。
只要太子过得好,本宫就放心了。
随即眉头一皱,想起了淑妃有孕的事,只盼这一胎不是皇子,望老天开眼……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宇文熙的第一孩子,但是却胜在这个孩子来得时间太巧了,而且孩子的母亲又是颇得他喜欢的淑妃,因此宇文熙对沈茉云肚子里的孩子是充满了期待。
而皇帝对于表达欢喜欢的方式就是大手笔的赏赐,如今大齐又是国力强盛的太平治世,皇帝高兴之下说的赏绝不是几两银子的事。
各式各样的玉器珠宝药材补品源源不绝地送来了长乐宫,所有下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诊脉的太医并一直照顾淑妃的嬷嬷们更是每人一份厚厚的红包。
淑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不少人都知道了皇帝是多么重视淑妃肚子里的那块肉。
长乐宫上下都高兴极了,伺候起自家主子就更是精细,红汐等人在饮食汤药上面把关更加严了,大公主那儿也是要事事小心。
素月更是将长乐宫里里外外都检查了好几遍,凡是她觉得有问题的人,都调得远远的,甚至还通知尚宫局将她们领回去,暂时不用换新人过来。
反正长乐宫只有一位主子,目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够了。
要添人,能主子生产过后再慢慢挑也不迟。
宇文熙握着沈茉云的手,难得体贴地道:太医说了,你最近有些劳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下知道自已是双身子,可得注意,不能太过操劳。
沈茉云虽然早就有八成把握自已是有了身孕,但是听到太医肯定地说出来时,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听到皇帝这番话语,她多少还是愣了一下,因为实在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倒不是说宇文熙生性冷酷、不近人情,而是身为帝王,从来都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种软绵的儿女情长上,因为不在意,所以更不会注意。
再者,她怀的又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沈茉云之前就生了一个女儿呢。
谢皇上关心,只是没想到……妾会再次为皇上生儿育女,妾身很高兴呢。
沈茉云微微一笑,掩去了心中的诧异。
宇文熙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道: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在长乐宫里面养着,争取为朕生下一个跟宝儿一样可爱的皇子。
沈茉云失笑道:这才两个多月呢,哪能看得出是男是女,万一是女儿呢?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宇文熙道:朕说是就是,肯定是个皇子。
在他看来,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上天赐予的吉兆,若是个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子已立,萧家虽然是个麻烦,但若是肯安份地坐在那里不动,宇文熙也不想太扫太后的面子,毕竟他身上也流有萧家的血。
只是近几年,太子年龄渐长,萧皇后早年的教养和溺爱所带来的后果开始慢慢表现出来了。
不管是政事见解还是对待臣下的态度,太子都显得太过温和了,秉持的是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眼界过于狭隘,能力又说不上好,对一国储君来说,这是个致命的弱点。
有时候,做决策的人,不怕你是坏蛋,就怕你平庸,那优柔寡断的性格真能磨掉很多人的耐性。
时机转瞬即过,谁会等着你慢慢思考,在你瞻前顾后的时候,人家一把大刀就砍过来了。
在宇文熙看来,未来的继承人聪敏机伶他自是乐于见成,但就算不是能力出众的,至少也得做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
像太子这样的,遇事过于温吞,就实在是让人不喜了。
沈茉云自是不知皇帝的心思,只是笑道:蒙皇上吉言,妾亦希望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早日生下皇儿。
宇文熙听了极是开心,随即又安慰了她数句,这一晚,自是宿在长乐宫。
又是淑妃,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可是第二胎了。
先前生下的大公主已经让皇上宠得不得了了,现在皇上又是赏赐,又是探视留宿,要是再生下一个皇子,还有我的活路吗?柳贵妃在延庆宫气得直咬帕子,一地破碎的瓷片散落在光滑的地上。
巧如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对她小心地道:娘娘如今正掌管后宫物事,要不要想个办法让长乐宫那位出个意外什么的?柳贵妃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唯一完好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冷茶,稍稍冷却了沸腾的怒火,才哼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吗?可是要动手脚,哪有这么容易,长乐宫被淑妃收拾得跟铁桶似的。
还有皇上,正紧张着淑妃的肚子呢,要是淑妃的肚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本宫。
皇上才没心思管后宫的事呢,只要他觉得是你做错了,那就是你做错了,彻查真相这种事情,在后宫是极少会出现的。
巧如讷讷称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柳贵妃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怒,又道:明明是我父亲在阵前拼死拼活,打了胜仗,结果却白白便宜了沈淑妃,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我那个四妹,真是没用,都抬举她这么久了,连个讯儿都没有,白花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因气得过了,她却是想着,是不是再让母亲找多几个柳家女子进宫固宠。
这时,柳容华在殿外求见,巧如微微抬头看向柳贵妃,见她点头,这才去迎柳容华,顺便示意站在外间的小宫女进来收拾。
待柳容华进来时,殿内已经收拾干净了,袅袅白烟从紫金香炉中飘出,香味清远。
依礼福身后,柳容华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才听宫女们说了,淑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大姐,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皇上很重视淑妃这一胎,万一……经过适才一番发泄,柳贵妃早就冷静下来了,她皱眉看向一身青衣的柳容华,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身孕,这就让你紧张了?你但凡争气点,肚子能有个喜讯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淑妃她敢这么下你的面子吗?柳容华涨红了一张俏脸,低头道:我只是担心,一时有些失态,这才忘了分寸。
柳贵妃哼了一声,对柳容华那副不成材的模样实在看不过眼,私下里怎么骂怎么失态是一回事,如今大赖赖地表现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虽然柳容华是她妹妹,但她可没义务去教导,柳贵妃可没有忘记,当初是谁在假山边跟皇帝抱在一起的,让她在这后宫没脸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笔帐她还记着呢。
柳容华想了想,又问道:大姐,要是让淑妃生下皇子,这日后在皇上面前,可不就比姐姐你有地位多了?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弄掉……柳贵妃挑了挑眉,突然笑道:你想得倒是长远。
柳容华被看得不安起来,大姐……柳贵妃却是神色一正,淑妃有了身孕,按规矩不能侍寝,趁着这段时间,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多承宠几次。
若能得个一男半女,方是上上之策。
如今整个后宫都在盯着长乐宫,连皇上都在看着,动手的风险太大了,不值得。
倒是可以趁着淑妃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好好谋划。
柳贵妃想到此处,却是在心里一叹,若非当年……早就有孩子喊她阿娘了。
柳容华小声说:我会想办法的。
柳贵妃点了点头,道:你晋了容华,换个住处也不为过,过两天,你就搬来延庆宫吧。
我瞧着,东侧殿那儿的晴芳阁是个不错的地方,你住进去,倒也合适。
柳容华双眼微亮,搬进来延庆宫,就代表她见皇帝的次数会更多,虽然是住进柳贵妃的地盘,却是利大于弊,对目前的她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听您的安排,我待会回去就让人收拾东西。
景福宫,绣香紧张地对高贤妃道:主子,淑妃娘娘都已经怀上第二胎了,您要不要想想办法?高贤妃正在摆弄着棋谱,随口应道:想什么办法?绣香急了,自然是趁着淑妃娘娘不方便侍寝之时,想办法让皇上多来景福宫几趟啊。
停了停,小声说道:主子,太医说了,您的身子早就养好了,要怀上并不难。
可是皇上过来景福宫的时候,您为什么总是对皇上冷冷清清的?难道您不想要孩子吗?应该不可能吧,对后宫的妃嫔们来说,除了圣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儿女。
高贤妃停下手中的动作,软软地朝身后的软枕靠过去,叹道:怀上了又如何?不见得皇上会对景福宫多在意几分。
何况在这污糟的地儿,没有孩子更好,省得他们来受这个罪。
早在当年流产之后,她就再没心思奉承皇帝,更不想为他生儿育女,一看到皇帝,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对皇帝更是厌烦。
皇帝需要的是哄他开心的女人,宇文熙每次过来高贤妃这儿,看到的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
几次过后,他也烦了,来得就更少了。
后宫不缺美女,没有高贤妃,多的是美人讨他欢心,何苦来景福宫受这个气。
看在高家还算有用的份上,供着贤妃就是了,皇帝不差这点钱。
主子,理是这个理,可话不能这么往死里说啊……绣香一跺脚,急急劝道。
她伺候高贤妃多年,旁人看着十分风光,正一品夫人啊,可是苦处只有自已知道。
月银份例、银炭冰盆并不短缺,可是想额外要些什么,就没那么方便了,有时遇到延庆宫、清宁宫甚至长乐宫的宫人们,她们都得好声好气地招呼着,不敢摆半分脸色。
就是朱修仪,还曾经指桑骂槐地呛过高贤妃数次,看得她气恼不已,本想为主子出头,却被高贤妃暗地里告戒她要忍让。
争来争去还是那个样子,不来更好,眼不见为净。
高贤妃淡淡地说着。
哎!绣香见劝说无法,只得一叹气,自是退下忙开不提。
对于皇帝的去向,高贤妃是真的无所谓,她的心早就死了,在后宫挣扎这么久就是为了替她的孩子报仇。
如今萧皇后退居昭明宫,萧容华也已是一条白绫,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了。
至于争宠,她早就没了这个心思。
淑妃如今看着荣宠无限,可是又能风光到几时呢?五年一次的采选秀女,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宫,待淑妃年华逝去,她还争得过那些绮颜玉貌的女子吗?得到的越多,失去时才会更痛苦,她倒想看看,当沈茉云从云端跌下来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狼狈。
程氏得知沈茉云再次有孕后,准备了不少东西,然后才带着大儿媳妇于氏一同进宫探望女儿。
虽然是第二胎,可还是要小心些。
程氏对沈茉云叮嘱道。
沈茉云换上烟紫色的常服,乌黑的长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疏疏地插着几朵绢花并一支珠钗,碧绿的镯子圈在莹白的右手腕,她道:放心吧,娘。
这一胎,皇上都重视着呢,没人会在这时候跟我过不去的。
就是真有不长眼的,我猫在长乐宫不出去,我就不信她们还敢杀上门来寻衅了。
程氏听了,略略放心,既然是皇上重视,那么自已再小心防范,想来应是无事,却还是说:多注意些,总没错的。
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看你仿佛瘦了,可是害喜害得厉害?沈茉云苦笑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个孩子惯会折腾我,吐出来的比吃进去的还要多些,那些吃食,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这个孩子是比宝儿还会折腾,头胎还没这么辛苦。
于氏插嘴道:我以前怀哥儿的时候,也是害喜得厉害,不过我吃了姜片,倒是能止吐。
娘娘不防试试?沈茉云摇头道:早试过了,可是不管用。
程氏皱眉:那该怎么办?嬷嬷们可有什么方法?害喜这么厉害,可得千万小心,什么都吃不进去,也不是个办法。
沈茉云却是安慰道:我问过太医,都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出怀后就会好多了。
再说,也没这么夸张,不过有些不舒服罢了,吃食汤药还是能进些,只不过没有怀宝儿时那般好胃口。
这个点儿,宝儿也该醒了,素月,你让奶娘将大公主抱过来。
程氏忙道:若是还睡着,就算了,别没得折腾孩子。
于氏也跟着附和婆婆的话,万一折腾得大公主不高兴了,这可不是小事。
哪有这么娇气。
你可是她的亲外祖母呢,见见面又如何了。
沈茉云边说边朝素月使眼色。
宝儿快两岁了,见到程氏,已能流利地说出整句来,喜得程氏眉开眼笑的,于氏也在一旁奉承讨好,说些吉祥话儿。
因为沈茉云害喜严重,所以程氏并不敢多待,在知道女儿过得很好后,就起身告辞了。
回家后,又赶紧收集各种防孕吐的秘方,准备下次进宫捎给女儿。
两日后,宜云也进宫来看了她一次,同样带来了不少东西,细细叮嘱了她好一阵子。
在满宫妃嫔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沈茉云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轻易不出长乐宫。
如今不用去皇后那儿看安,更是为她省了不少事。
淑妃有孕不能伺候皇帝过夜,不少妃嫔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今天这个偶遇,明天那人送汤,都是想让皇帝多去她们那里转转。
因此,虽是时值深秋,后宫却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无边春。
沈茉云虽然不能侍寝,可是宇文熙很看重她的这一胎,加上最得他喜爱的女儿也奍在长乐宫,所以还是会经常过来看她。
宫人们见到如此,更是不敢怠慢,银炭等御寒物什早早就送来了长乐宫,就怕淑妃稍有不适,皇帝会怪罪他们。
冷清的佛堂中,只有香火的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间,萧皇后跪在正中间,不急不缓地念着经文,待今日的功课告一段落了,才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
太子近日如何?萧皇后坐在房中,接过碧染手中的茶盏,不急着喝,而是先问起儿子的近况。
碧染道:奴婢听说,太子近来正埋首于太傅布置下来的文章功课,很得皇上赞赏。
她没敢说,太子因为太过用功学习前些天大病了一场,这两天才刚刚好转。
萧皇后欣慰地说:那就好。
只要太子过得好,本宫就放心了。
随即眉头一皱,想起了淑妃有孕的事,只盼这一胎不是皇子,望老天开眼……贵徵几场秋雨过后,绿叶开始泛黄,深秋时分,北风呼呼吹过,带来几分苍凉。
//沈茉云穿着宽大的袍子,斜歪在楠木绣榻上,莹白如玉的双手正捧着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一旁伺候的红汐趁着她翻过一页时,开口道:娘娘,小厨房刚刚做好了松仁酸枣糕,还热乎着,难得您有了食欲,不如先进一些吧?还有银耳莲子甜汤,炖了两个时辰,可软滑了,也试试?沈茉云放下书册,摸了摸胃部,是有点饿了,便点头道:酸枣糕送上来,银耳莲子甜汤就不用了,给我换个清粥,不想吃甜的。
见沈茉云点头,红汐高兴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没多久,红汐就拎着食盒过来了,除了酸刺糕和薏米粥外,还有几样酸度适中的开胃小菜。
沈茉云不紧不慢地尝了几口薏米粥,又吃完了那碟精致的松仁酸枣糕,便让人撤下碗筷。
正想拿起书册继续看书,尚宫局的女官就领着两个宫女进来,对她行了宫礼,道:禀淑妃娘娘,奉贵妃娘娘之命,这两个宫女是特地拨来长乐宫给您使唤的,您看可还满意?红汐和素月相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诧异,柳贵妃这是想干什么?沈茉云眉头一皱,扔下手中书册,语气不善地说:我这儿不需要再增加人手了,你领她们回去吧。
那女官笑了笑,却是道:前些日子长乐宫打发了几个人出去,贵妃娘娘得知后,便吩咐我们找几个伶俐的给您送过来。
淑妃娘娘,您如今金贵着呢,这使唤的人少了,可是一件麻烦事儿,贵妃娘娘亦是一番好意,为您好心好意地打算呢。
沈茉云顿时冷下脸,不客气地道:我不习惯陌生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太医说了,我受不得惊吓。
要是因着你们尚宫局没头没脑送来的这两人,惊着了我的胎儿,你们是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还是说,你们眼中只看得到贵妃,听得进贵妃说的话,却没有我长乐宫的存在?若是,就应个撂子下来,我待会儿就回了皇上,这长乐宫我也不敢住了,直接搬到冷宫得了,没得随便一个从五品女官都敢给我脸色看。
深秋十月月末,女官顿时流下了冷汗,没想到淑妃这么强硬,忙讨好道:是奴婢嘴笨,说错话了,看淑妃娘娘休怪。
奴婢的意思是,贵妃娘娘不过是担心您这宫里使唤的人手不够,待日后小皇子出生后,怕是周转不来,这才让奴婢掌眼,送两个好的宫女过来。
若是长乐宫不缺使唤的宫女,那么不添人也没什么,奴婢一会儿就去延庆宫回话,还看淑妃娘娘莫要跟奴婢这等蠢笨人置气。
沈茉云道:那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带着她们离开。
说着,不由得捂了捂心口,这一个多月来,害喜的劲儿是过去了,可是脾气却是渐长.平日里憋着不敢发火,今天这女官的话挑起了她心头那把火,实在让她忍不下去了。
那女官见沈茉云捂着胸口,还以为是气得狠了,哪还敢再说话,匆匆行完礼后,就带着身后两个连头都没抬起过的宫女离开了长乐宫。
打发走尚宫局的人后,沈茉云平了平气,却没有了继续看书的心思,而是转头看向剪容:我昨儿做好的荷包呢,拿来给我瞧瞧,许是还有些要改的。
剪容很快就找出了一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荷包递过去,这个荷包虽说针法不好,但是针脚细密,可以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剪容却是忍不住道:娘娘,奴婢瞧着,这荷包做得已是极好,无需再改动了,您如今有了身子,做这些活儿,说句犯讳的话,怕是会影响到您肚子里的小主子。
一般来讲,孕妇是很忌讳动针钱,就怕日后肚子里的孩子会小心眼儿。
沈茉云却是不以为意,接过荷包细细看着,边道:这平民百姓家,别说怀着孩子,就是坐月子期间,动针线的女人可有少的?也没见她们有甚不好。
再说了,这是替皇上做的,皇上是真龙天子,难道还庇护不了肚子里的孩子吗?哦?朕要庇护谁?帘子被打起,一个熟悉的男中音突然响起,宇文熙正朝屋里走进来,红汐等人忙福身见礼。
爱妃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扯到朕这儿了?宇文熙随意地挥了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然后在沈茉云身边坐下,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
沈茉云倒不隐瞒,将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拿出那个明黄色的荷包,炫耀似地在皇帝面前晃了晃,皇上,这是妾昨儿才做好的荷包,花了妾身好大一番功夫呢。
您觉得好看吗?从小到大,宇文熙身边从来不缺乏精致的针线玩意,虽然他不懂什么针法针脚,但是绣品的好看,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所以他看了看那个荷包,点头笑道:很好看。
随即话音一转,剪容说得没错,你有了身子,自然不能动这些东西,万一熬坏了身子,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沈茉云听了,许是刚才的气还没出完,脸上显出了些许不乐意,撅起红唇道:敢情在皇上的眼中,只看得到孩子,看不到妾身了?说着,一拧袖子,竟是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帝,赌起气来了。
宇文熙气得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给他甩脸呢,三分气恼,七分新鲜,合着竟是朕的不是了?红汐剪容并江喜都低着头,很有几分害怕,并不敢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熙见她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奇怪,以前可从没有见过淑妃这样。
他伸出手,掰过她的双肩,正想说笑几句,不想却看到她双眼通红,泪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无声痛哭,甚是凄惨。
宇文熙不由得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忙伸手拭去沈茉云颊边的眼泪,柔声道:爱妃怎么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别哭了,恩?要是哭坏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那就不好了?不说还好,越说沈茉云哭得越凶,从她怀孕之后,所有人都只会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字字句句都转绕着孩子来打转,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保护自已生下孩子?是不是只要孩子可以平安生下来,她是死是活就不会有人关心了?我们要理解,孕妇的发散性思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在怀孕的时候她们往往就会控制不住自已的行为,做出一些在平常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所以,越想越偏激的沈茉云开始钻牛角尖了。
从一开始的无声流泪,变成哽咽出声,到最后,是趴在皇帝怀中,一边捶着他一边嚎啕大哭。
直将所有宫女太监吓得半死,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突然间痛哭起来?这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就连宇文熙,也是忙着一边对她安慰拭泪,一边急急命人传太医,他再有本事,也猜不出来沈茉云此刻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半刻不敢担搁地到了太医院传话,扯人进宫,他这副天快塌下来的表情,吓得太医心慌极了,莫不是淑妃的胎儿出事了?可是前几日看脉时,还很正常啊?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里,太医也巴不得两脚装上风火轮,可以马上飞入皇宫好确认是怎么一回事。
话说长乐宫这一边,沈茉云伏在皇帝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竟是觉得心情舒畅不已,这才移开身子,接过素月手中一早就备好的温热湿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后,对她们道:有些饿了,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不拘哪样捎点过来。
转过头看向皇帝,适才是妾失态了,不小心冲撞了皇上。
这几日秋风寒凉,妾命她们备下了热汤,皇上一会儿喝一碗吧,免得风寒入体,伤了龙体。
宇文熙却是被她弄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爱妃……还好吧?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明明之前哭得痛不欲生,而如今除了那双通红的眼眸,沈茉云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伤感的痕迹。
这反差……难道真的病了?陈嬷嬷和剪容倒是有些明白孕妇的反复无常,便上前劝道:想来娘娘是一时伤怀,哭过就过去了,皇上可要先去换一身儿衣裳?奴婢这就让人传热汤上来。
被这么一提醒,宇文熙低头看了一下,衣襟处一片湿哒哒,确实有些不妥,便自先去内间更换了一身新的常服。
待得他换完衣服出来,太医也到了,于是道:快,给淑妃看看,可是病着了?刚才哭了好一会儿呢,听得真让人心惊的。
听到这话,太医吓了一跳,赶紧给淑妃把脉,连换了两次手,又仔细地瞧了瞧淑妃的脸色,见她虽然双眼通红,可是脸上并无痛苦哀戚之色,脉象沉稳,不过先前的郁火倒是散了一些,心里也有底了,道:看皇上放心,淑妃娘娘脉息沉稳有力,肚里的胎儿并无大碍。
至于淑妃娘娘适才,呃,痛哭……咳,一般来说,随着胎儿月份越足,孕妇的身子愈发就不爽快,情绪波动略较平日严重,再加上淑妃娘娘之前害喜颇厉害,几重压力之下,偶尔有些失态,亦很正常,皇上无需太过忧心。
宇文熙听得有几分新奇,道:怀孕的女子,情绪都是这般捉摸不定?可是朕记得,淑妃怀大公主之时,脾气一直都挺好的。
这,许是体质的问题吧。
臣惭愧,无法得知更多。
太医拱手谢罪道。
沈茉云插嘴道:女子怀孕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断,太医不清楚也很正常。
一顿,又道:皇上,妾无事,倒是累着了皇上,是妾的罪过。
宇文熙见沈茉云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便道:小事一件,哪值得你这么小心。
掉头对太医说,就开些宁神静气的药吧,省得半夜睡不着觉,惊着了人。
臣遵旨。
太医行了个礼,便收拾药箱准备下去开方子剪药了,素月忙跟在太医后面,一起去了药房。
剪容并红汐等下人见此间得了空,便赶紧又收拾了一桌子吃食上来,摆在宇文熙面前的是一碗热汽腾腾的山参野鸽子汤,宇文熙随意喝了几口,只觉得全身都暖了,便搁下汤碗,只看向正在吃着桂花枣泥糕的淑妃,待她搁下银筷后,笑道:可还够你吃?要不再让他们做些面食上来?沈茉云痛哭一场后,心情十分舒畅,人的心情一好,就想吃东西,所以这一顿,竟是难得的吃了不少,让本来担心她身体的剪容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茉云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白开水,才道:已经够了,谢皇上。
可能是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觉得太过丢人,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刚才……妾身无状了,看皇上降罪。
说着,就想起身跪下,却被皇帝按住了,也无甚大事,你已经看过一次罪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别总惦着。
沈茉云点了点头,柔顺地说:是,皇上。
停了停,又道:那个荷包……宇文熙拍了拍她的手背,唤道:江喜。
江喜走上前,将那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荷包捧起来,然后又静默地站回角落里。
沈茉云微微一笑,挑了一些有趣的事儿,开始陪皇帝说起话来,又命人抱来宝儿,话说了许久,才各自歇下。
第二日,宇文熙被伺候着穿戴好衣物后,坐上御辇朝两仪殿赶去,准备上早朝。
御辇上,宇文熙右手支着下颔,懒洋洋地问道:江喜,昨日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事儿?淑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间情绪失控?江喜道:是尚宫局的人来了一趟,说是奉贵妃娘娘之命,送了两宫女来长乐宫伺候娘娘,言词间许是说得过了,气着了淑妃娘娘。
宇文熙恩了一声,道:连主子都不会伺候,这种人留着有什么用?你待会儿去一趟尚宫局,处理一下。
奴婢遵旨。
江喜应了一声儿,心里明白了帝王的意思,这是要贬去那个人的女官职位。
虽然不知道昨儿那一出,淑妃娘娘是真哭还是做戏,但这哭出来的效果,还是挺成功的。
看来长乐宫这位主儿,日后还真是得小心敬着。
柳贵妃本想借着送宫女一事,试一下淑妃的态度,没想到会惹来皇上的插手,虽说皇上没直接下她的脸,可暗着还是警告了她。
这让柳贵妃有些后悔,她当初不应该听着柳容华的话,说是借着掌管宫务之时安排人进长乐宫,再适机弄些小动作,说得她有些心动。
可是现在非但没有安插进人手,反而还折了自已的人。
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如果柳贵妃也是穿的,那么她一定很感概这句话对她眼下的状况来说,是多么的贴切。
相较于柳贵妃的小动作,张德妃却是意外地极沉得住气,似乎淑妃怀孕一事,对她并无太影响。
张德妃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二皇子身上,二皇子的性格被纵得无法无天,她正苦恼着儿子的功课和为人处事呢。
而另一个生育了四皇子的江充仪,仍然波澜不惊地猫在她的宫里,轻易不出门一步,亦不惹事挑衅。
几天后,沈茉云找了个借口打发剪容出去,才唤来秦允,问:这两个月,皇上可是经常宿在延庆宫?秦允想了想,道:自从柳容华迁入延庆宫后,皇上宿在延庆宫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些,其次就是……连说了几个妃嫔,又道,娘娘宽心,虽说您眼下不能伺候皇上过夜,可皇上还是会时不时就过来长乐宫,看在您肚子里的孩子和大公主的份上,皇上心里还是记着您的。
沈茉云挑了挑眉,却是问道:阮芳华最近翻牌子的次数少了很多啊。
秦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的,打从柳容华晋了位后,贵妃娘娘似乎就开始冷了阮芳华。
沈茉云轻轻往身后的绣枕一靠,舒服地眯起眼,柔滑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身下的锻子,好一会儿,才道:看来贵妃最近真是太闲了,这才有心思记挂着长乐宫。
秦允微微低下头,并不作声。
沈茉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指尖擦过唇角,红唇漾出一抹美丽的笑容,心想找个机会给阮芳华卖个好吧,虽说这样做危险系数也很大。
可是就算不是阮芳华也会是其他人,若是阮芳华真能将皇帝从延庆宫那儿拉过去,那就更有意思了,要知道,阮芳华,可是柳贵妃的人呢,看到柳贵妃她们吃瘪,她心里也痛快。
于是,沈茉云偶尔会在皇帝来看她时,会提一提阮芳华的存在,至于皇帝会不会去,或是能去多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阮芳华本身还算得皇帝喜欢,只不过后来被柳容华居上而已,所以在皇帝又去了阮芳华那儿时,阮芳华更是使尽办法上皇帝满意。
慢慢的,阮芳华开始变得可以跟柳容华较劲了。
这么一来,倒是使得柳贵妃没心情继续找长乐宫的茬,而是将一大半注意力转到了阮芳华身上。
更有趣的是,阮芳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早先被贬成采女的江氏抱成了一团,而江氏的位份也升回了美人,让柳贵妃遇到了一些麻烦。
永旭五年的除夕夜,沈茉云惬意地待在温暖的屋里,一边听着外面的北风呼啸,一边喝着暖暖的热汤,心中无限满足。
进宫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满意地迎接新年的到来,不用跪庙,不用参加宫宴,不用饿着肚子去行礼。
对比一下在外面吃着西北风的众人,沈茉云对眼前的舒服状态,是满意得不得了。
娘娘小心。
没事儿,我就在屋里转转,天天做着不动,骨头都软了。
沈茉云扶着腰,慢慢地滑下炕桌,在陈嬷嬷的扶持下在屋里转着圈活动。
说来奇怪,这一胎,前三个月害喜严重,到了中期,却是胃口极佳,偏偏脾气像是爆了一样,而到了后面,心情又慢慢平缓下来。
奴婢瞧着,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
陈嬷嬷小心地扶着淑妃,不由得说道。
沈茉云正在数着她走过的步子,闻言笑道:这都得看命,当初秦婕妤怀孕之时,不是都说是男胎吗?可生下来的却是一个女孩。
陈嬷嬷不说话了。
过了正月十五,离产期越来越近了,沈茉云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偶尔宇文熙兴致一来,也会摸着她的肚子,一起感受这喜悦的一刻。
这孩子倒是跳脱,活泼得紧。
宇文熙的手仍搁在那浑圆的肚子上,有些惊喜地说着。
沈茉云点点头,含笑道:可不是?一到了晚上,就更闹腾了。
如果是个小皇子,性子跳脱还好些?若是个小公主,这么急性子,该如何是好?宝儿这丫头,越大越闹乎,前几日还说,要亲手去捕猎玄狐,好送给妾做衣裳,皇上您也跟着在一边起哄,也不劝劝宝儿。
宇文熙道:这有什么?朕的姑姑、姑母们,亦不乏能骑善射者。
宝儿有这等心志,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倒是你,这几年的猎狩爱妃都错过了,改日有机会,朕带你去瞧一瞧这围场风光。
沈茉云道:那妾就先谢过皇上恩典了。
停了停,又道:妾见皇上刚进门时,脸上颇有郁色,可是有人给您不痛快了?大齐并没有后宫不能干政之说,所以宇文熙听了之后,便点头道:自去年十二月起,朕接到不少折子说是江南等地,冬令时节大旱。
只望出了正月,老天会降下雨水,以解田地干渴。
沈茉云对农业和气候不熟,只能安慰道:皇上且先别太过忧心,妾相信,过些时候,老天爷自会降下甘露。
宇文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想过几天就是二月初二,正是祭拜祈福之日,得好好的祭祀一番,以祈上天降雨,解缓旱情。
皇帝去祭祀求雨一事,沈茉云只知道个大概,也想象过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可是到了那一天,她却再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在凌晨时分,她就在一阵熟悉的痛楚中醒过来,下-身流出了一股温热的液体,她知道,她要生了。
沈茉云撑起身子,朝纱帐外喊道:素月,传稳婆和嬷嬷们进来……一声叫喊,所有人都惊醒了。
淑妃不是第一次生产,可架不住皇帝关注这一胎,所以长乐宫这一个多月来可说是完全处在了一级戒备中。
就连柳贵妃,也担心淑妃生产时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皇帝会将这笔帐算到她身上,不但看医用药全部吩咐过,就是将来服侍皇子或公主的下人,都发话说让淑妃亲自挑选,免得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她得吃瓜落。
柳容华倒是出了一些主意,可是全被柳贵妃挡了回去,因为没有一样是可以实现的。
就是买通稳婆做手脚,难道宫妃产子,会只有一个稳婆在场吗?你当其他的接生嬷嬷、宫女、医女,甚至是外面候着的太医全是死人啊?柳贵妃可没把握能够买通当时在场的所有下人,不走漏半点风声的。
精挑细选之下,进了产房的稳婆和嬷嬷们倒是可靠的。
稳婆正检查着沈茉云的情况,一边说:娘娘别紧长,还没到用力的时候,还没开完呢。
可以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没力气……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就是已经生产过一回,可还是痛得沈茉云想打人,死命地咬着嘴里的软木,一边按着稳婆等人的指导来做。
柳贵妃倒是第一个过来的人,待她进来后,看到守在产房外的太医和两仪殿的内侍时,美丽的凤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后就恢复正常,问起了淑妃的情况。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德妃和高贤妃并未到场,只是打发了人前来问候。
淑妃是凌晨进的产房,到了晌午,只见宫女们进进出出,换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嬷嬷也只是说一切尚好,无需担心,旁的,就说不出来了。
柳贵妃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忙碌的宫人们,心里却有些羡慕。
一阵风吹过,天空不知何时被黑压压的云层覆盖住,天边划过几道闪电,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竟是打雷了。
电闪雷鸣不断,屋里也是惨叫声不止。
又过了一个时辰,产房里还是没有消息,柳贵妃有些坐不住,淑妃别是出事了吧!忙叫人进去打听,得到还是一切尚好。
正在纠结时,产房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叫声。
柳贵妃当即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宇文熙跨进殿内,便先上前见礼:妾见过皇上。
免了……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满脸欢喜地说:恭喜皇上,淑妃娘娘生下了一名皇子,母子平安……话没说完,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随着闷雷声起,豆粒大的雨滴哗啦啦地降了下来。
宇文熙先是看了看屋外的大雨,随即喜出忘外。
所谓二月二,龙抬头,本就是极好的大吉之日,他刚刚祈祭完上天,转过头就降下了春雨,他本就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现如今得知真是个皇子,又恰逢是在龙抬头日出生,更是欢喜得不得了,竟是亲自抱过孩子,言道:此子,乃贵徵之兆也。
柳贵妃听了这话,恨恨一扯衣袖,强笑道:恭喜皇上,喜得贵子……宇文熙高兴之余,笑着道:赏,人人有赏……报喜皇帝大喜之下的赏赐,绝对是重手笔,除了还躺在床上昏睡的沈茉云外,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各自有收获,乐得众人人更是一串又串的好话往外蹦。
按照规定,宫中皇子或者公主出生,都要隔一段时间才为其命名,毕竟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
再说了,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没人能肯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所以,为皇子皇女取名,通常都会等上许久。
但是自从沈茉云有孕以来,皇帝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名字也想了好几个,待到了这一天,又是恰逢大吉之日,于是宇文熙大手一挥,直接就道:五皇子名瑞,吉兆也。
听得柳贵妃眉毛一跳,可还得强扯出笑容说:真是好名儿,五皇子可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这般喜爱。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可是宇文熙倒是觉得越看越漂亮,眼见孩子哭闹起来,又有奶娘上前请示,他这才将五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喂食。
这时,宝儿让她的奶娘胡氏抱了进来,一见到宇文熙,忙跳了下来,不顾胡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朝皇帝那儿跑过去,抱着她父皇的小腿,巴眨着大眼问道:父皇,阿娘是不是生了小弟弟?在哪里,宝儿要看看!宇文熙一见到爱女,便弯□将宝儿抱起,微笑道:弟弟困了,正在睡觉呢,待会醒过来,宝儿陪弟弟玩好不好?别去吵你阿娘,她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宝儿听到小弟弟已经出来了,双眼顿时一亮,急急地点头道:不去吵阿娘,陪弟弟玩。
逗得宇文熙心情甚好地又跟她说了几句趣话,对她说弟弟取名了,又不厌其烦地教她正确发音。
一旁的柳贵妃看得嫉妒极了,可她也无法,谁让淑妃的运气这么好,连着两个孩子都这么讨皇帝喜欢。
换句话说,如果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今日也不会处于被挨打的状态了。
对女人来说,还是只有儿女最靠得住。
柳贵妃稳了稳心神,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见个空□去:皇上,淑妃妹妹辛苦了一整天,不如咱们先让淑妃妹妹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来看她也不迟,您说呢?宇文熙想了一下,道:也罢。
朕还有些折子未阅,今儿就不翻牌子了,爱妃先回延庆宫吧,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
淑妃这儿,有嬷嬷,有宫女,有医女在这儿,并不是很用你特意守着。
说着,将宝儿放下来,又吩咐胡氏带大公主去看五皇子,但是得小心,别让公主闹腾五皇子,五皇子还小,经不起闹。
奶娘应下了,立即有宫女上前带宝儿进去内室。
柳贵妃却是道:谢皇上体恤,淑妃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疲累。
倒是皇上,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宇文熙不由得拍了拍柳贵妃的肩膀,道:爱妃的贴心,朕一直是知道的。
柳将军镇守边关,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柳家一门忠烈,具是公忠体国之人。
谢皇上赞誉,家父担不得。
柳贵妃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宇文熙想起两仪殿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又吩咐了嬷嬷和宫女们好好照顾好淑妃后,便摆驾回建章宫了。
柳贵妃恭送走皇帝后,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长乐宫的宫人们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在什么事儿,再来延庆宫报与我知晓,莫自个胡乱做主。
若是淑妃和五皇子有什么差迟,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
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齐声道。
柳贵妃这才哼了一声,在自个带来的宫女们环绕下离开了长乐宫。
这个堵心的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要不是为了讨得皇帝喜欢,谁乐意来这儿了。
外面发生的事沈茉云并不知道,待她从黑甜的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晌午了。
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盆,见她醒来,素月等人忙上前伺候,擦脸擦脖子,递参汤粥品,还有一个大红补襁褓放在她眼前。
经过一阵忙活,沈茉云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扒拉着儿子看了起来,身量看着还足,五官还是皱巴巴的,很难说长得像谁。
过了好一会儿,小胖娃哭闹了起来,哭声很响亮——他饿了,沈茉云这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
皇上已经为小皇子取了名?瑞?沈茉云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边喝着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这么突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素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又道:今天一大早,江总管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奴婢已代主子您收下了。
沈茉云漫不经意地恩了一声,啜了口泌甜的蜂蜜水,道:公主呢?你们可以看好她?素月道:主子放心,都看得妥妥得,大公主没惊着也没吓着,整个早上都去看了五皇子呢。
本来大公主是想来看您的,可是您还没醒,奴婢就先做主,劝了大公主回去。
沈茉云摆了摆手,示意她喝够了,让素月移开杯子,又躺了下来休息。
昭明宫中,萧皇后得知淑妃生了一名皇子后,右手的佛珠攒得紧紧的,掌心被珞得生疼,指尖都泛白了,可她像是并无感觉一般,只是道:皇上有何反应?碧染也不敢瞒下来,略略说了一些她听回来的流言,大意就是皇上十分喜欢刚出生的五皇子,称赞五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并赐名五皇子瑞。
萧皇后不由得低声道:祥瑞吗?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是这个‘瑞’字,而不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太后呢?太后可有出面?只听说寿康宫送了些表礼去长乐宫,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如今她们走动再不比以前,所以碧染也无法探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萧皇后沉默了一下,挥手让碧染退了下去,而她则重新跪在蒲团上,慢慢地念着经文,一派虔诚之色。
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很盛大,宫中热闹了一把。
满月宴上,众妃嫔看着端坐在高座上的淑妃,眼中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嫉妒之色,特别是朱修仪,看着五皇子的眼神,热烈得像是想要将那个红色的襁褓抢过来一样。
沈茉云担心屋内的香味会引得宝儿和小儿子的不适,待所有人都见过后,便寻了个借口,便让奶娘抱了他们下去。
朱修仪眼巴巴地看着五皇子被抱走,酸溜溜地说:五皇子生得这般可爱,淑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一个月后,五皇子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小脸圆润,眉眼柔和,一双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着,逢人便笑,看上去十分讨喜可爱。
于是沈茉云听了,含笑道:五皇子还小着呢,别夸这么多,会娇着性子的。
宇文熙听了,笑道:呵,就爱妃你顾虑得多,依朕看,娇着点亦无防,只要大事上不坏就行了。
沈茉云应道:可不是得皇上发话,妾才好娇着啊。
宇文熙一笑:就你会说话。
柳贵妃插嘴道:淑妃妹妹一贯会说话,听得人心里舒服着呢。
其他人附和着。
宴席上,气氛还算融洽,皇帝心情好,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去惹得他不开心。
正在说趣间,某个座席传来了一阵惊呼。
主子!妹妹怎么了?快,扶着她……动静有些大,沈茉云朝发出声音的那地儿看过去,旁边的帝王,以及柳贵妃等人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不悦,柳贵妃更是眉头直皱,不客气地斥道:出了什么事儿?嚷嚷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康芳华起身向她们一福,道:回皇上,回贵妃娘娘,阮芳华她突然间晕过去了,妾身吓了一跳,这才叫嚷起来,以致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皱了皱眉,道: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
来人,传太医。
立即有小太监一溜烟地往外跑了。
柳贵妃一见是阮芳华,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吩咐宫女将人扶到旁边好好看着。
沈茉云冷冷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阮芳华,眼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向皇帝行礼,然后才给阮芳华号脉。
说来也巧,就在太医的手堪堪搭上阮芳华的腕间时,阮芳华就幽幽醒了过来,神情迷茫地看着众妃嫔,我,我怎么了?康芳华拿出帕子,仔细地拭了拭阮芳华额头上的汗珠,一脸关心地说:妹妹适才晕了过去,贵妃姐姐担心你的身子,传了太医过来正要给你号脉呢。
妹妹别急,先让太医好好看一下,要真是病了,可得治,不然这样时不时地晕一下,实在是不好,您说是吗?阮芳华勉强地笑了笑,是啊。
太医这才又重新把脉,把完左手换右手,隔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皇帝道:启禀皇上,阮芳华不过是有些疲惫,无甚大事。
臣待会开个方子,按方子慢慢调养个几天,想来就无碍。
什么?阮芳华顿时惊呼出声,忘形地抬起头,满脸诧异地看着太医。
怎么会这样?太医说她只是身体疲倦?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向皇上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吗?宇文熙听了太医的话,本以为阮芳华是真的身子不爽还强撑着身体过来长乐宫参加五皇子的满月宴,心中还颇为满意,正想安慰几句,不想阮芳华的反应让他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中。
宇文熙身为一国之君,朝政上的事情已经让占去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和心思,所以对于后宫的是非弯绕,他一向都是懒得搭理,可要是以为他是笨蛋好唬弄,那就是绝对错误。
因此,宇文熙淡淡地扫了阮芳华一眼,道:既然有些疲惫,那就好好静养吧。
来人,扶阮芳华下去。
马上有两名宫女上前,准备扶阮芳华下去。
阮芳华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柳贵妃打断了:太医,我瞧着,阮芳华适才在宴席上反应,似乎是有喜了。
你可有看清楚了?可别知情不报啊,这是欺君大罪来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吃了一惊,就连宇文熙也看了过去。
沈茉云则是低下头,搓了搓手指,颇觉得无聊地感受着周遭诡异的气氛。
这种把戏,亏得阮芳华也敢使出来,都是被人用烂的了,可惜在太医这一节摔跤了。
太医仔细地想了想,才道:贵妃娘娘,臣十分肯定刚才的号脉中,并没有诊出阮芳华有了龙胎。
若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觉得有疑问,大可再召其他太医前来会诊。
沈茉云不知道其他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不过她觉得应该可以信上八成。
一般来说,怀孕一个多月后,就可以摸到喜脉,可有些人体质特殊,往往三个月,甚至四个月才号出喜脉的例子也还是有的。
或许阮芳华是觉得这一阵子总是恶心反胃,再加上月事没来,就断定自已有了身孕。
这样的断法并没有错,如果阮芳华真的怀孕了,那就只能说她不走运,本来是想在五皇子的满月宴上博个好彩头,却是没想到太医会摸不出她的喜脉,闹了一场笑话。
真是自已挖坑自已埋。
哦?张德妃幸灾乐祸地扬了扬眉,对皇帝说:皇上,许是阮芳华的喜脉藏得深,要不……稳妥起见,再召多几位太医过来替阮妹妹号脉?宇文熙先是看了看阮芳华,又看向太医,道:不用了,林太医医术精湛,他说没有号出喜脉,想来是再真切不过,没必要再传其他太医过来。
阮芳华脸色苍白至极,硬生生地咬了咬舌尖,这才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话,又听得皇帝道:阮芳华既是身子不爽,就在锦华阁好好静养吧。
是,妾身遵旨。
阮芳华忍受着众人的异样目光,福身行礼,任由两名宫女扶着她离开了这里。
闹出了这么一出,宇文熙见时间差不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让众人自去散了,而他则是留宿长乐宫。
皇宫的一隅,一座冷清的院落只有偶尔摇晃的烛影,证明这里是有人住着的。
这两天好像挺热闹的,发生什么事了?容颜憔悴的女子再无以往的丽色,穿在身上的半旧宫装更显苍凉。
这……伺候的宫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是五皇子的满月宴,长乐宫那儿正热闹着呢。
女子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五皇子?宫女瑟缩了一下,道:是,是啊,淑妃娘娘一个月前生下五皇子,今日正在摆宴呢。
停了停,试着劝道:婕妤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样折腾自已,除了咱们,还有您秦老夫人,谁会心疼您。
再说了,您也得为二公主想想啊……哐的一声,一个瓷杯被人从桌子上扫了下来,只见秦婕妤双眼大睁,瞪着她道:闭嘴!给我闭嘴!什么二公主?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柳贵妃她们换走了我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
哎,不是啊,娘娘,二公主真是您亲生骨肉……正劝说着,旁边的屋子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声,声音细细的,听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娘娘您听听,这是二公主在唤您呢?母女连心啊!秦婕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抠着桌子边缘,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朝隔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待推开房门,正看到奶娘在哄着一个小孩,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缓缓地走至孩子面前,然后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借着这次痛哭将自已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半个月后,锦华阁传出消息,阮芳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皇帝大喜之下的赏赐,绝对是重手笔,除了还躺在床上昏睡的沈茉云外,在场的一干人等都各有收获,乐得众人人更是一串又串的好话往外蹦。
按照规定,宫中皇子或者公主出生,都要隔一段时间才为其命名,毕竟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
再说了,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没人能肯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
所以,为皇子皇女取名,通常都会等上许久。
但是自从沈茉云有孕以来,皇帝就一直对这个孩子多有期待,名字也想了好几个,待到了这一天,又是恰逢大吉之日,于是宇文熙大手一挥,直接就道:五皇子名瑞,吉兆也。
听得柳贵妃眉毛一跳,可还得强扯出笑容说:真是好名儿,五皇子可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怪不得皇上这般喜爱。
刚出生的孩子全身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可是宇文熙倒是觉得越看越漂亮,眼见孩子哭闹起来,又有奶娘上前请示,他这才将五皇子交给奶娘,让她抱下去喂食。
这时,宝儿让她的奶娘胡氏抱了进来,一见到宇文熙,忙跳了下来,不顾胡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朝皇帝那儿跑过去,抱着她父皇的小腿,巴眨着大眼问道:父皇,阿娘是不是生了小弟弟?在哪里,宝儿要看看!宇文熙一见到爱女,便弯下身将宝儿抱起,微笑道:弟弟困了,正在睡觉呢,待会醒过来,宝儿陪弟弟玩好不好?别去吵你阿娘,她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宝儿听到小弟弟已经出来了,双眼顿时一亮,急急地点头道:不去吵阿娘,陪弟弟玩。
逗得宇文熙心情甚好地又跟她说了几句趣话,对她说弟弟取名了,又不厌其烦地教她正确发音。
一旁的柳贵妃看得嫉妒极了,可她也无法,谁让淑妃的运气这么好,连着两个孩子都这么讨皇帝喜欢。
换句话说,如果她也能有一儿半女,今日也不会处于被挨打的状态了。
对女人来说,还是只有儿女最靠得住。
柳贵妃稳了稳心神,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见个空插进去:皇上,淑妃妹妹辛苦了一整天,不如咱们先让淑妃妹妹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来看她也不迟,您说呢?宇文熙想了一下,道:也罢。
朕还有些折子未阅,今儿就不翻牌子了,爱妃先回延庆宫吧,你也累了一天,好好歇一歇。
淑妃这儿,有嬷嬷,有宫女,有医女在这儿,并不是很用你特意守着。
说着,将宝儿放下来,又吩咐胡氏带大公主去看五皇子,但是得小心,别让公主闹腾五皇子,五皇子还小,经不起闹。
奶娘应下了,立即有宫女上前带宝儿进去内室。
柳贵妃却是道:谢皇上体恤,淑妃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妾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觉得疲累。
倒是皇上,您日理万机,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宇文熙不由得拍了拍柳贵妃的肩膀,道:爱妃的贴心,朕一直是知道的。
柳将军镇守边关,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柳家一门忠烈,具是公忠体国之人。
谢皇上赞誉,家父担不得。
柳贵妃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宇文熙想起两仪殿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又吩咐了嬷嬷和宫女们好好照顾好淑妃后,便摆驾回建章宫了。
柳贵妃恭送走皇帝后,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长乐宫的宫人们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在什么事儿,再来延庆宫报与我知晓,莫自个胡乱做主。
若是淑妃和五皇子有什么差迟,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
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齐声道。
柳贵妃这才哼了一声,在自个带来的宫女们环绕下离开了长乐宫。
这个堵心的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要不是为了讨得皇帝喜欢,谁乐意来这儿了。
外面发生的事沈茉云并不知道,待她从黑甜的梦乡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晌午了。
屋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四个角落都放着炭盆,见她醒来,素月等人忙上前伺候,擦脸擦脖子,递参汤粥品,还有一个大红补襁褓放在她眼前。
经过一阵忙活,沈茉云终于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扒拉着儿子看了起来,身量看着还足,五官还是皱巴巴的,很难说长得像谁。
过了好一会儿,小胖娃哭闹了起来,哭声很响亮——他饿了,沈茉云这才让奶娘抱下去喂奶。
皇上已经为小皇子取了名?瑞?沈茉云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边喝着温热的蜂蜜水,一边略带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这么突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素月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来,又道:今天一大早,江总管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奴婢已代主子您收下了。
沈茉云漫不经意地恩了一声,啜了口泌甜的蜂蜜水,道:公主呢?你们可以看好她?素月道:主子放心,都看得妥妥得,大公主没惊着也没吓着,整个早上都去看了五皇子呢。
本来大公主是想来看您的,可是您还没醒,奴婢就先做主,劝了大公主回去。
沈茉云摆了摆手,示意她喝够了,让素月移开杯子,又躺了下来休息。
昭明宫中,萧皇后得知淑妃生了一名皇子后,右手的佛珠攒得紧紧的,掌心被珞得生疼,指尖都泛白了,可她像是并无感觉一般,只是道:皇上有何反应?碧染也不敢瞒下来,略略说了一些她听回来的流言,大意就是皇上十分喜欢刚出生的五皇子,称赞五皇子的出生是大吉之兆,并赐名五皇子瑞。
萧皇后不由得低声道:祥瑞吗?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是这个‘瑞’字,而不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她问道:太后呢?太后可有出面?只听说寿康宫送了些表礼去长乐宫,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如今她们走动再不比以前,所以碧染也无法探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萧皇后沉默了一下,挥手让碧染退了下去,而她则重新跪在蒲团上,慢慢地念着经文,一派虔诚之色。
五皇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都很盛大,宫中热闹了一把。
满月宴上,众妃嫔看着端坐在高座上的淑妃,眼中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嫉妒之色,特别是朱修仪,看着五皇子的眼神,热烈得像是想要将那个红色的襁褓抢过来一样。
沈茉云担心屋内的香味会引得宝儿和小儿子的不适,待所有人都见过后,便寻了个借口,便让奶娘抱了他们下去。
朱修仪眼巴巴地看着五皇子被抱走,酸溜溜地说:五皇子生得这般可爱,淑妃姐姐真是好福气。
一个月后,五皇子的五官已经长开了,小脸圆润,眉眼柔和,一双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着,逢人便笑,看上去十分讨喜可爱。
于是沈茉云听了,含笑道:五皇子还小着呢,别夸这么多,会娇着性子的。
宇文熙听了,笑道:呵,就爱妃你顾虑得多,依朕看,娇着点亦无防,只要大事上不坏就行了。
沈茉云应道:可不是得皇上发话,妾才好娇着啊。
宇文熙一笑:就你会说话。
柳贵妃插嘴道:淑妃妹妹一贯会说话,听得人心里舒服着呢。
其他人附和着。
宴席上,气氛还算融洽,皇帝心情好,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去惹得他不开心。
正在说趣间,某个座席传来了一阵惊呼。
主子!妹妹怎么了?快,扶着她……动静有些大,沈茉云朝发出声音的那地儿看过去,旁边的帝王,以及柳贵妃等人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不悦,柳贵妃更是眉头直皱,不客气地斥道:出了什么事儿?嚷嚷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康芳华起身向她们一福,道:回皇上,回贵妃娘娘,阮芳华她突然间晕过去了,妾身吓了一跳,这才叫嚷起来,以致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宇文熙皱了皱眉,道: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
来人,传太医。
立即有小太监一溜烟地往外跑了。
柳贵妃一见是阮芳华,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吩咐宫女将人扶到旁边好好看着。
沈茉云冷冷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阮芳华,眼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医很快就来了,先是向皇帝行礼,然后才给阮芳华号脉。
说来也巧,就在太医的手堪堪搭上阮芳华的腕间时,阮芳华就幽幽醒了过来,神情迷茫地看着众妃嫔,我,我怎么了?康芳华拿出帕子,仔细地拭了拭阮芳华额头上的汗珠,一脸关心地说:妹妹适才晕了过去,贵妃姐姐担心你的身子,传了太医过来正要给你号脉呢。
妹妹别急,先让太医好好看一下,要真是病了,可得治,不然这样时不时地晕一下,实在是不好,您说是吗?阮芳华勉强地笑了笑,是啊。
太医这才又重新把脉,把完左手换右手,隔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皇帝道:启禀皇上,阮芳华不过是有些疲惫,无甚大事。
臣待会开个方子,按方子慢慢调养个几天,想来就无碍。
什么?阮芳华顿时惊呼出声,忘形地抬起头,满脸诧异地看着太医。
怎么会这样?太医说她只是身体疲倦?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向皇上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吗?宇文熙听了太医的话,本以为阮芳华是真的身子不爽还强撑着身体过来长乐宫参加五皇子的满月宴,心中还颇为满意,正想安慰几句,不想阮芳华的反应让他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中。
宇文熙身为一国之君,朝政上的事情已经让占去了他的绝大部分时间和心思,所以对于后宫的是非弯绕,他一向都是懒得搭理,可要是以为他是笨蛋好唬弄,那就是绝对错误。
因此,宇文熙淡淡地扫了阮芳华一眼,道:既然有些疲惫,那就好好静养吧。
来人,扶阮芳华下去。
马上有两名宫女上前,准备扶阮芳华下去。
阮芳华愣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柳贵妃打断了:太医,我瞧着,阮芳华适才在宴席上反应,似乎是有喜了。
你可有看清楚了?可别知情不报啊,这是欺君大罪来的。
此言一出,不少妃嫔都吃了一惊,就连宇文熙也看了过去。
沈茉云则是低下头,搓了搓手指,颇觉得无聊地感受着周遭诡异的气氛。
这种把戏,亏得阮芳华也敢使出来,都是被人用烂的了,可惜在太医这一节摔跤了。
太医仔细地想了想,才道:贵妃娘娘,臣十分肯定刚才的号脉中,并没有诊出阮芳华有了龙胎。
若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觉得有疑问,大可再召其他太医前来会诊。
沈茉云不知道其他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不过她觉得应该可以信上八成。
一般来说,怀孕一个多月后,就可以摸到喜脉,可有些人体质特殊,往往三个月,甚至四个月才号出喜脉的例子也还是有的。
或许阮芳华是觉得这一阵子总是恶心反胃,再加上月事没来,就断定自已有了身孕。
这样的断法并没有错,如果阮芳华真的怀孕了,那就只能说她不走运,本来是想在五皇子的满月宴上博个好彩头,却是没想到太医会摸不出她的喜脉,闹了一场笑话。
真是自已挖坑自已埋。
哦?张德妃幸灾乐祸地扬了扬眉,对皇帝说:皇上,许是阮芳华的喜脉藏得深,要不……稳妥起见,再召多几位太医过来替阮妹妹号脉?宇文熙先是看了看阮芳华,又看向太医,道:不用了,林太医医术精湛,他说没有号出喜脉,想来是再真切不过,没必要再传其他太医过来。
阮芳华脸色苍白至极,硬生生地咬了咬舌尖,这才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话,又听得皇帝道:阮芳华既是身子不爽,就在锦华阁好好静养吧。
是,妾身遵旨。
阮芳华福身行礼,任由两名宫女扶着她离开了这里。
闹出了这么一出,宇文熙见时间差不多,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让众人自去散了,而他则是留宿长乐宫。
——————————————皇宫的一隅,一座冷清的院落只有偶尔摇晃的烛影,证明这里是有人住着的。
这两天好像挺热闹的,发生什么事了?容颜憔悴的女子再无以往的丽色,穿在身上的半旧宫装更显苍凉。
这……伺候的宫女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是五皇子的满月宴,长乐宫那儿正热闹着呢。
女子猛地抬起头,厉声道:你说什么?五皇子?宫女瑟缩了一下,道:是,是啊,淑妃娘娘一个月前生下五皇子,今日正在摆宴呢。
停了停,试着劝道:婕妤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说句不好听的,您这样折腾自已,除了咱们,还有您秦老夫人,谁会心疼您。
再说了,您也得为二公主想想啊……哐的一声,一个瓷杯被人从桌子上扫了下来,只见秦婕妤双眼大睁,瞪着她道:闭嘴!给我闭嘴!什么二公主?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柳贵妃她们换走了我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
哎,不是啊,娘娘,二公主真是您亲生骨肉……正劝说着,旁边的屋子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声,声音细细的,听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娘娘您听听,这是二公主在唤您呢?母女连心啊!秦婕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抠着桌子边缘,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朝隔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待推开房门,正看到奶娘在哄着一个小孩,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缓缓地走至孩子面前,然后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借着这次痛哭将自已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半个月后,锦华阁传出消息,阮芳华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启蒙这么说来,阮芳华是真的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沈茉云微微挑高一眉,有几分好笑地说道。
虽然早就猜到了有这个可能,不过乍一听到,她还是觉得挺有趣的。
这个阮芳华,运气也着实差了点。
不过也幸好她运气差,否则就轮到她不痛快了。
红汐脸上也透出几分嘲弄,道:可不是真的?宫中早就传遍了,都在说这件事呢。
基本上都是说阮芳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说她要是不来这一招,安安份份地等着太医号出她的喜脉后报上去,说不定皇上心情一好,会升个位分什么的,再不济也会有重赏,哪像现下这般冷淡。
哦。
皇上可有派人过去?贵妃呢?沈茉云继续问着。
红汐想了一下,道:皇上只是赏了些东西给阮芳华,至于贵妃娘娘……奴婢还来不及打听,并不得知。
沈茉云点了点头,让红汐准备一些东西待会送去锦华阁后,就撂开了这码事,问起了她一直颇为在意的事:昭明宫那儿,可有消息递出来?趁着之前的皇帝清洗,她也找机会拉拢了几个人,顺便悄悄地安插了一颗棋子进昭明宫。
红汐一听,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见其他宫女都是立在外间等候命令,这才压低声音,小心地说:昭明宫是有些异动。
据说,是住在景福宫西配殿的那一位,有些瓜葛。
沈茉云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地说:江美人?是。
呵!过了好一会儿,沈茉云才轻笑出声,原来江美人跟皇后还有联系。
我说呢,只凭一个阮芳华,江美人哪来的能耐这么快又爬了上来,敢情是皇后在背后帮她出主意。
要说最了解皇上的,确实莫过于咱们这位皇后娘娘。
安乐候的堂妹,霍氏还待在选侍上面呢。
若不是萧皇后一时大意,恐怕她现在仍是处于被压迫的处境。
虽说柳贵妃现在代掌宫务,可倒底名不正言不顺,大家都是平级,那种感觉跟面对皇后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娘娘可要提防江美人了,奴婢觉得,那不是什么善茬。
红汐皱着眉说道。
皇后这是想让江美人来引开皇帝的注意力,分一下她的宠呢。
江美人靠着阮芳华又起来了,她入了皇帝的眼,想来贤妃也不会多为难她,如今阮芳华又有了身孕,正好空出时间来,而她暂时也不能伺候皇帝,江美人正好补了上来。
虽然看着对她不利,不过沈茉云也没怎么担心。
有什么好提防。
你忘了,明年是什么年份?沈茉云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啃了起来。
明年?红汐不解地看着她,倒是素月先反应过来,主子,您是指明年的选秀?红汐这才恍然大悟。
沈茉云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糕点后,又喝了一口茶去掉甜味,才道:是啊,我这会儿倒希望,来个貌美出众的妹妹,好好地伺候皇上。
红汐和素月彼此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
沈茉云想去看儿子了,也没心思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事情是谋划不完的,先放宽心思过好自已的日子最要紧。
说完就起身看儿子去了,不再理会后面若有所思的两人。
萧皇后被困在昭明宫,就算想再对沈茉云做些什么,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她就转了个弯,想要再次扶持起江美人来分宠。
她不指望江美人可以完全拢络住皇帝,可是只要皇帝对淑妃慢慢冷淡下来,那么她的打算就算成功了。
母凭子贵,那是指儿子将来出息后给母亲挣得荣耀,而现实中,特别是在后宫,往往都是先子凭母贵。
先是有母亲受宠,儿女才有机会在皇帝面前出头。
若是一个被皇帝冷落或厌弃的女人生下儿子,皇帝不喜欢,那也没辙。
对皇帝来说,爱屋及乌只是偶尔的行为,他们更擅长的却是另一种本事——迁怒。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萧皇后没想到,淑妃的这一胎,竟是让皇上惊喜万分的吉兆。
更没想到的是,因为江美人跟阮芳华的交好,被柳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江美人光是应付柳贵妃就觉得吃力,哪来多余的精力去给长乐宫上眼药。
而早先发生的那件事虽然让阮芳华觉得有些难堪,可是在她确定自已是真的有了身孕后,仍然是喜悦居多,因此便开始了小心翼翼的安胎生涯。
她不仅要担心柳贵妃找她麻烦,还要小心沈茉云给她设绊子,所以是轻易不敢出门。
柳贵妃对阮芳华恨得颇有些咬牙切齿,见阮芳华缩在锦华阁里不出来,又是孕妇她不好随意发作,便将目标指向了这段时间跟阮芳华交好的江美人。
沈茉云自然没兴趣、也没时间去找阮芳华麻烦,她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五皇子身上。
这时代的医学水平实在太落后了,婴儿夭折的机率比现代要多得多,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虽然对孩子的爹没啥深厚感情,但这两个孩子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要是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估计她真得哭个半死。
小孩子长得很快,基本上是一天一个样,六个月的时候,宇文瑞就可以从床的这一头爬到另一端了,还时不时地会将榻上的东西一一推下床,霸气得不得了。
宝儿今年三岁,咬字已经十分清楚,也能记事了,所以这些日子,沈茉云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教女儿启蒙,顺便也让小儿子熏陶一下。
人之初,性本善……宝儿乖乖地坐在榻上,缓慢而又清晰地念着这几天沈茉云教的《三字经》。
待念了几节后,她就迫不急待地爬到沈茉云身边,邀功似地说:阿娘,我全部背下来了。
我可以吃桂花糕了吗?沈茉云好笑地用手指弹了弹女儿的额头,见她委屈地抱着头时,才对素月道:拿上来吧,否则咱们的大公主又要向她的父皇哭诉我欺负她了。
阿娘!宝儿不依地扭着身子喊道。
素月笑吟吟地打开一个食盒,拿出一碟水晶桂花糕,递到双眼一亮的宝儿面前,道:公主,主子早就替您准备好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您看,还是热的呢。
阿娘最好了。
宝儿欢呼了一声,然后拿起小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沈茉云见宝儿吃得开心,又叮嘱奶娘看好她后,便抱过坐在另一侧的小儿子,道:瑞儿,再念书给你听好不好?宇文瑞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啊啊呀呀地拍着双手,十分高兴的样子。
沈茉云见状,忍不住亲了儿子嫩乎乎的脸颊一口,随手又拿起一本诗词,慢慢地念了起来。
宇文瑞小包子似乎听得懂这些内容,小小的脑袋跟着一点一点的,大眼骨碌碌地直转,看上去可爱极了。
宇文熙一进来,就看到沈茉云抱着小儿子在背诗词,不由得笑了一下,问:爱妃在做什么呢?随即走进按住沈茉云准备行礼的举动,然后翻看了一下她拿在手中的诗集,这是念给瑞儿听?他才六个月,哪儿听得懂这些。
父皇。
宝儿见到宇文熙进来,倒是一脸的欢喜,捧着还剩下一块的桂花糕走到他面前,道:父皇,吃桂花糕,这是留给您的,我连阿娘都没给呢。
沈茉云抚额,这小鬼,也太会拍马屁了吧,真不知道该不该夸她。
这明显就是宝儿吃剩下来的,可她居然就说是特地留给父皇的,偏偏宇文熙就吃这一套。
宇文熙听了,的确很高兴,于是很给面子的吃了那一块桂花糕,虽然他并不喜欢吃甜食。
吃了那块桂花糕后,他抱起宝儿,道:朕的小公主,今日做了什么啊?宝儿掰着手指说:早上去花园里逛了一圈,然后回来陪弟弟玩,接着用膳,然后阿娘教我三字经。
父皇,我今天背全了阿娘教我的全部三字经,我很厉害吧?哦?宇文熙捏了捏女儿娇嫩的脸颊,厉害,宝儿是最厉害的。
眼睛却是看向了沈茉云,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沈茉云接过素月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宇文熙旁边的案几上,才道:妾见宝儿快四岁了(虚岁),也是时候该给她启蒙,便找来了一些字贴和书本,准备慢慢让她背些简单的诗句。
这几日妾正教她背三字经呢,皇上您别说,这丫头记性不错,背得挺顺溜的。
爱妃想得周到,宝儿是时候启蒙了。
宇文熙赞成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希望爱女将来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野之人,就算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才女,至才也得通晓诗文书史,明大理、识大局。
沈茉云也知道皇帝不会反对,这里可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套,于是含笑附道:就是这个理儿,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正好瑞儿在我这儿,便使奶娘抱他过来,两姐弟做个伴儿。
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有个伴儿,宝儿学得倒不至于寂寞。
宇文熙看了看又在榻上爬来爬去的儿子,眉头紧皱起来,不过一会儿就松开了,笑道:爱妃说得不错,反正瑞儿才几个月,就先按着你的意思来吧。
随后两人的话题都是围绕在儿女上面,晚膳后,皇帝留在了长乐宫。
托一对儿女的福,皇帝时不时就会来长乐宫看沈茉云。
只不过沈茉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积极留着皇帝过夜,而是算着次数,一个月留皇帝在长乐宫待上五六次左右。
其他时候,皇帝爱留就留,不爱留就将他送走。
对沈茉云来说,这一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儿女,特别是小儿子,绝对得十二万分上心,夭折率实在是太高了,不小心不行。
不管外面斗得多欢,只要不犯到她头上,她也懒得搭理,都是关起门来扫自家的门庭雪。
永旭六年十月初三,阮芳华生下了六皇子。
又多了一个儿子,宇文熙还是挺高兴的。
过了新年,就给六皇子起了名,唤琚。
永旭七年,新一轮的选秀又拉开了帷幕。
在这一百多名佳丽中,又以户部尚书严中的女儿最为出众,二八年华,绮颜玉貌,还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可谓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
京中更是早有传言,此次秀女采选,严家千金必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