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大地回暖,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彩蝶翩翩起舞,花从中一派欣欣向荣的春光媚色。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梳着双髻,红色绳带垂落其间,正紧紧地盯着一只停留在粉色芍药花瓣上的蓝色蝴蝶,猛地往前一扑,不料蝴蝶醒警,立即就扑扇着白圈蓝底的翅膀飞了起来,反而使得小女孩用力过头,不小心拐了一下脚。
公主!身后的宫女不由得吓了一跳。
嚷嚷什么,快,你们几个,将那只蝴蝶赶过来这边。
女孩一见蝴蝶要飞走了,急忙叫了起来,让宫女们去围堵。
宫女们不敢怠慢,赶紧朝那只蓝色蝴蝶小跑着追了过去。
不远处的凉亭中间,坐着两位宫装丽人,三三两两的宫女围绕两人,旁下亦站有数名太监,皆是肃手听令状。
大公主越发可爱灵透了,淑妃妹妹教养得真好。
张德妃手执团扇轻轻摇着,语带笑意地说着。
是越大越顽皮才对,宝儿那性子……沈茉云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德妃笑道:小孩子嘛,性子调皮一点是难免的,待过几年,成了大姑娘,自然就会懂事了。
希望如此吧。
沈茉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宝儿的脾气被宇文熙惯得越来越大了,不过公主嘛,骄纵点也正常,难得有个公主身份做后盾,不骄纵一些她都觉得可惜。
这三从四德、端庄贤淑的女人在后宫还少吗?也因为宝儿的性子耐不住安静,沈茉云今天同样是被宝儿缠得没办法,这才带她来御花园玩耍,而瑞儿仍是留在长乐宫。
没想到她坐下还没一会儿,张德妃就不请自到了。
就算张德妃只是意外碰上沈茉云,可如今真的坐下来跟她聊天,自然不会将话题围绕在宝儿身上。
因此又略说了几句,张德妃这才微微倾身,换了个坐势,道:今儿可是新秀女进宫呢,这会儿,都该进永巷了吧。
沈茉云想了想,没错,今天确实是新秀女进宫的第一天,算算时间,应该已经祭过太庙抬进永巷了。
这一回的选秀,规模比她那一次要大,皇帝足足挑了二十三名秀女,每一个都是貌美如花,并且一一封了名号头衔,而其中最出挑的莫过于……可不是?来了这么多新妹妹,想来以后,宫里可少不了热闹了。
沈茉云笑笑说着,僧多粥少,肯定有得争!张德妃见她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有点气结,想了一下,道:妹妹可曾见过这一批的新秀女?沈茉云摇头道:尚未得见。
怎么了?张德妃一挑眉,语气微酸地道:也没怎么着,只不过从两仪殿传出了一些话,说是其中一位秀女面圣时,皇上亲口赞了一句‘真乃本朝之奇女子,让人心里闷得慌罢了。
哦?张德妃道:你想来还不知道吧,就是吏部尚书严大人的千金,皇上可是封了一个婕妤呢。
真是……本来是想挑起淑妃心头的那把火,结果说着说着,张德妃也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妒意了。
果然是此次秀女中的风云人物之一。
沈茉云低下头,假装对桌面上的摆着的藤萝饼很有兴趣的样子,心里对严家千金多少有了一些好奇心,能够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机会,就不知道会是一位怎么样的女子。
……不过妹妹膝下有大公主和五皇子依靠,想来是不用担心皇上会冷落你的。
德妃话锋一转地说道,有时候,我真替妹妹不值,明明妹妹才是皇上的心头肉,可是连宫权都没得摸边,需要个什么玩意都得向人开口讨要,好不难过。
难道,妹妹就没想过,自个做一回主?沈茉云心想,怪不得张德妃会跑来跟她喝茶聊天,搞了半天,严家千金只是迷雾,后面才是重点,张德妃是想借机撂拨她去对上柳贵妃,斗得两败俱伤后,她则从中得利。
想来也是,一个还没有进宫就被皇帝如此关注的秀女,多的是人注意她,就算真能让严家千金得势,少说也是一两年后的事了。
相比起来,在一干老人中,还是有着一子一女的她比较显眼。
妹妹?张德妃见沈茉云久不言语,不由得唤了一声。
沈茉云这才回过神,轻描淡写地说:有劳姐姐挂心了,还有皇上替我做主呢!张德妃听了这话,手一紧,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淑妃这是□裸地嘲笑她不得皇上宠爱吗?忍了忍,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强笑道:那倒是,还有皇上替你出头呢,真让我们羡慕。
张德妃忍了,她就不信,淑妃在面对未来那位明显会得隆宠的严家千金时,还会不会这么冷静。
这时,宝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阿娘,阿娘,我捉到了……张德妃见状,趁机起身道:我有些乏了,先失陪了,妹妹勿怪。
沈茉云亦起身道:姐姐慢走。
待张德妃带走她的人走后,宝儿也跑了进来,然后站在沈茉云面前,气喘极了:阿娘,我捉到它了。
你看,漂亮吗?说着,就将右手摊开,一只有着白色斑点的漂亮蝴蝶赫然出现在她的手掌心。
沈茉云仔细看了看,这才夸奖道:很漂亮,宝儿真厉害。
宝儿笑得开心:待会父皇来了,就送给父皇。
沈茉云一听,觉得有些头疼,道:宝儿,你父皇国事繁重,这几天怕是不会来长乐宫了。
新来了一批美女,宇文熙还记得长乐宫就不错了,说不定今晚就会召新宫妃侍寝。
宝儿扬起下巴,骄傲地说:才不会呢。
昨天父皇答应我了,今天还会来看宝儿,父皇一言九鼎,才不会骗宝儿呢。
他一定会来看宝儿的。
沈茉云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比起皇帝的一言九鼎,她更倾向于相信皇帝的翻脸如翻书。
她张嘴正想说话,突然心念一转,便笑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等宝儿的父皇过来,好不好?恩。
宝儿扬起大大的笑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茉云抚摸了一下女儿稚嫩的脸颊,看着她那快乐的笑容,心情突然有点沉重。
宝儿还是个孩子,她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要不,再缓个几年?————————清影阁今天是新秀女进宫的日子吧?秦婕妤淡淡地问着身边的宫女。
是的,娘娘。
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秦婕妤有些感概地说着,停了停,又道:将你打听到的事儿都说一下吧,捡要紧的说。
是。
奴婢听说,这一回的秀女中,有一位得到了皇上亲口称赞……自从那一回痛哭后,已经足足一年,秦婕妤也开始慢慢地从往日的疯狂中清醒过来,又使了一些手段,得以后重新出入后宫,皇上偶尔亦会翻一下她的牌子。
比起之前的境况说不上好,可到底比半疯的时候强多了。
或许秦婕妤觉得是因为二公主之故,累得她不受皇帝待见,所以她对二公主亦是十分冷淡,只是偶尔问及女儿情况,态底很是冰冷。
幸好二公主的奶娘是个忠厚人,这般情况下,对二公主的照顾还算得上细心。
否则,生父不喜,生母不疼,下人再粗心一点,足以让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不复存在。
秦婕妤一边听着宫女的话,一边盘算着如何让自已步出如今的困局,或许,这些新进宫的秀女,会为她造出一个转机。
启蒙新进宫的这一批秀女,严家千金成为第一个被皇帝点召侍寝的女子,随后而至的珠宝赏赐与新连三天的传召,都让一干宫妃明白皇帝对这位新进宫的美人很是喜欢。
如果萧皇后没有隐居似地退避在昭明宫,那么照惯例,严婕妤侍寝后的第二天就要到昭明宫向皇后请安,这样一来,对严婕妤或好奇或嫉妒或不关心的后宫妃嫔就能一睹这位短时间内风头极盛的新宠了。
而现在萧皇后无法理事,柳贵妃亦不够身份特地传召妃嫔去见她。
因此,关于严婕妤的传闻,宫中虽然流言纷纷,但不少旧人仍然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能见到她。
萧皇后已经相当于半废,后宫的权利和圣宠博弈基本上就在四妃中展开,只是没人想到,严婕妤第一个对上的人,不是一向气势凌人的柳贵妃,却是众人眼中温柔解意的淑妃。
此时,沈茉云正站在精美的回廊之下,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意,右手挽了挽左臂上快要下滑的秋香色绣如意织绵披帛,内罩一袭蓝色的曳地襦裙,看上去飘逸非常,红汐等伺候的下人跟在她身后,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宝儿今天在御花园玩疯了,奶娘和嬷嬷们怎么都哄不了她回来,她们无法,只得报到沈茉云那儿,请她亲自示下,所以,沈茉云这才亲自带着人出来寻女儿,只是没想到会在途中遇到近来的皇帝新宠严婕妤。
娘娘,那是住在依雪轩的严婕妤。
哦?沈茉云不动声色地应了一下,神情不变地打量着眼前的宫装女子,只见她容貌清丽,身段妩媚,眉眼间一片冰霜,神情孤傲,肤色白皙,看上去仿佛是个冰雕成的美人儿。
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这是肯定的,皇帝没心思收藏无盐女,对那个男人来说,选择女人的第一要素就是要有过人的美丽。
不过她还是有点意外,在她的想法中,本以为新得皇帝喜欢的严婕妤应该是个妩媚风流的艳色美人,毕竟柳贵妃就是这一类型且得皇帝宠爱多年,却不想严婕妤的美却是完全跟柳贵妃相反。
呃,想起以前的蒋才人,说不定皇帝更好的就是这一口,挑战性什么的……收回心思,眨眼间,沈茉云拢回了快要发散到天边的思维,眼光轻轻飘到严婕妤身上,只待这位冰美人行完宫礼,就可以离开了。
严婕妤抿了抿粉色的唇,在身后宫女的轻扯衣袖下,神情依然冰冷,只是侧过身子让到一边,福身道:婕妤严氏参见淑妃娘娘。
红汐眉头一皱,素月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脸上闪过一抹惊异,随后两人齐齐看向沈茉云,而她们身后的其他宫人和严婕妤身后伺候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虽然众人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气氛已然沉闷得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严婕妤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骤变的气氛,仍是保持着那个孤傲的神情不变,平静地直视前方,看上去并不怎么担心淑妃会向她发难。
沈茉云则是挑了挑眉,眼前这副场景,真是熟悉得让人叹息,还是说所谓的才女都免不了这种孤芳自赏的傲气,婕妤进宫有一段时间了,如何参拜宫礼……还没学会吗?这是对伺候严婕妤的宫人发问的。
其中一名宫女脸色一白,跪下道:回淑妃娘娘,主子的宫规礼节是由嬷嬷们负责专门教导,自然是学会的。
红汐意会,上前一步代自家主子发问: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正三品婕妤,见到淑妃娘娘,该行何礼?那宫女身体一抖,颤声道:按,按规矩,该……该行跪拜之礼。
严婕妤听了宫女的回答,眼中不由得浮上一层难堪和怒色,神情不再像刚才那般孤傲无畏,反而添了几分烟火气。
这时,红汐对她一行礼,恭敬道:婕妤娘娘,还请您先向淑妃娘娘行了跪拜之礼,以免坏了宫中规矩,日后主子们问起来,奴婢们和教您宫规的嬷嬷们可不好回话。
严婕妤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是看到了贴身宫女递过来的眼色,还是咽回了要到嘴边的话语,可是仍然沉默地不语不动。
红汐见状,还想继续说下去,沈茉云见了,直接就道:给我传当初教严婕妤宫规礼仪的嬷嬷们过来,我倒要问问,教导新宫嫔规矩的差事,她们是怎么当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呢,居然也敢这般慢怠,真是反了。
素月,一会儿找到大公主之后,别忘了提醒我去延庆宫转转。
好些日子没跟贵妃姐姐说话了,怪想念她的。
素月福身道:是,主子。
此话一出,跟着严婕妤的宫人们集体唰唰地跪了下来,嘴里道:奴婢们该死,请淑妃娘娘饶命……真要闹大了,找上柳贵妃,严婕妤如何不好说,但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们绝对逃不过处罚,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严婕妤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高傲,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平了平心气,缓慢地跪拜在地,伏身道:妾婕妤严氏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这才淡笑地看向严婕妤,道:婕妤妹妹的礼节还是不错的,这跪拜之礼倒是行得一丝不错,可见当初是下了苦功的。
既然是花了心思的,可别浪费了,该好好护着才是,妹妹说是吗?谨遵淑妃娘娘教诲。
严婕妤低头说道,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揪着袖中的纱衣。
这就是地位不同带来的差异,只因为沈茉云的品级比她高,就能肆无忌惮的当众给她难堪。
今天的当头一棒,让严婕妤从盛宠的花团锦簇中醒了一半,可是想到前两天皇帝跟她说过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起来吧。
沈茉云见该说的话都说了,便随意抛下了一句话,抬脚就走,身后的宫人们自动自发地跟了上去。
虽说以权势压人是不厚道且从来都是被人惨骂的一方,不过沈茉云得承认,这种感觉,真心很痛快。
至于传嬷嬷们过来和去延庆宫一事,自然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沈茉云带着人走了,自然不会有人找不痛快地想将事情闹大,真的去将人叫来问话。
走远后,红汐小声地对沈茉云说:主子,奴婢听说,今儿皇上翻了严婕妤的牌子,万一她跟皇上提起今天的事儿……沈茉云想起严婕妤方才的眼神,这五年来的深宫生活,这样的眼神她见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于是道:没有万一,她一定会跟皇上说的。
红汐一惊:那……沈茉云丝毫不担心,道:无碍,一个小小的婕妤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不会因此拂了长乐宫的面子。
不说其他,就是看在一对儿女的份上,宇文熙还不至于突然间变身成周幽王这样的昏君,就是想杀母贬子,严婕妤也没那么大的魅力和手段。
相反,严婕妤要是真想向皇帝告状,估计接下来会被冷落一段时间。
娘娘英明。
红汐放下心来,笑着说道。
沈茉云笑了笑,心中却叹了一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偏偏这世道,女人可以为难的,就只有女人。
一大群人去了御花园,沈茉云找到了宝儿,再哄劝她回去休息又花了一些时间。
待回到长乐宫,叫来宫女伺候宝儿回屋里冼濑后,沈茉云对剪容吩咐道:传大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们过来一趟。
剪容不解,可也不敢多问,急忙出去叫人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教养嬷嬷唐氏和林氏便匆匆来到了屋里,她们是今年刚由尚宫局调派过来的。
当然,大公主受宠,所以江喜担心出意外,还特地去尚宫局关心了一下,因此尚宫局这次调过来的林氏和唐氏绝对是千挑万选的,不管是背景还是为人处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沈茉云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两个嬷嬷还算靠谱,这才放心慢慢地放任宝儿亲近她们。
淑妃突然传召,唐氏和林氏都有些忐忑,见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沈茉云时,齐齐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点了点头,抬手道:起来吧。
待她们起来后,才继续说:大公主近来都是让你们在伺候,可是辛苦嬷嬷们了。
唐氏和林氏忙回道不敢,心中更是不安了。
沈茉云客套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我知道两位是宫中多年的老人了,又是大公主的教养嬷嬷,于宫中的人情往来和为人处世都是不差的。
虽说大公主还小,可是今年也五岁了,再过多几年,也是大姑娘了,本来应该是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奈何五皇子年岁尚小,我实在腾不开手……说到这里,唐氏已经大致明白沈茉云的意思了,便陪笑道:奴婢得以伺候大公主,是奴婢的福分,娘娘这么说,实在是折煞了。
林氏也跟着说了一番类似的话,无外乎表忠心什么的。
沈茉云听了,笑道:嬷嬷们不用如此。
女儿家娇养些无防,又是天家公主,宝儿娇纵些并不过份,只是女子处世,实在难以像男儿那般自在随性。
若是有个不好,毁掉的可就是一生了。
嬷嬷们在宫里见得多了,必要时,好好规劝一下想来也不是难事。
这是自然,娘娘请放心。
唐氏忙说道,随即又笑道,大公主聪明伶俐,又得皇上喜爱,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娘娘宽心就是了。
沈茉云只是道:再聪明伶俐,也得明白事理才能将日子过得好。
是,奴婢浅见了。
沈茉云想了许久,她实在舍不得宝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童年,加上今天遇到严婕妤一事,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反正大齐公主是出了名的刁钻任性,只要宝儿不是太出格,就算了吧。
这年代的女人已经够苦逼的了,难得女儿生在皇家,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活得肆意无畏,她又何必拿这些世俗教条去框住女儿呢?只要宝儿日后懂得人情世故和世俗情态,脾气骄纵就骄纵吧,至少宝儿有这个资本挥霍得起她的人生。
依雪阁白色的轻烟从紫金香炉中缓缓飘出,打着转儿上升至半空,带来满室清香。
缈缈云雾间,空灵的琴音在室内响起,无论是技巧还是情感,都足以称得上动听。
皇上。
弹完一曲,严婕妤见宇文熙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便示意宫女将琴收走,她则走到帝王身边,福身道。
爱妃辛苦了。
宇文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放下了茶盏,见严婕妤还站在那儿,便指着他旁边的位置,坐吧。
谢皇上。
严婕妤行了一礼,随后就在宇文熙旁边坐了下来,下一瞬则被人揽到了怀中。
想起今天遇上沈茉云的事,她心头一动,便依偎过去,特地放软声音道:皇上。
恩?爱妃可是有事要说?宇文熙低下头,看着依偎在他怀中的美人儿,对于他喜欢的女人,只要不挑战到他的底线,宇文熙一向都不吝啬,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纵容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问。
严婕妤埋首于帝王的怀中,声音淡然地说道:妾今儿遇见沈淑妃,她要妾对她行跪拜宫礼。
宇文熙神情一顿,道:她是妃,你是婕妤,自是该跪拜。
江喜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
淑妃得宠,不是没有人在宇文熙面前诋毁过她,只是鲜少有人成功过就是了。
严婕妤本来就不是笨蛋,否则也不可能在一众如花新人中脱颖而出,听到宇文熙的回答,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还不值得皇帝在淑妃面前维护她,给她出头,当下喉间一紧,口中泛涩道:妾身明白了,是妾身的不是。
这时,宇文熙却是揽住她的纤腰,时候不早了,该安置了……吃醋哼,居然会是淑妃先出手,真是想不到啊!延庆宫的主殿中,层层纱幔随风飘荡而开,漾出不规则的波浪,透过朦胧的纱墙,身穿深红宫裙、妆容艳丽的柳贵妃半倚在湘妃榻上,半嘲讽地扬眉道:平日里看她那样子,显得多清高似的,结果一个严婕妤,就让她自乱阵脚了。
不过严婕妤也真是没用,这样也掰不动淑妃一丁半点儿,废物!坐在她下首的柳容华倒是低眉顺眼地道:话不是这么说,姐姐。
不说严婕妤只是刚刚进宫,跟皇上的情分比不及上淑妃不说,就是只看在淑妃膝下的一双儿女,皇上也不会如此轻易驳了淑妃的面子。
柳贵妃冷哼道:这话还用你说,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淑妃若不是有一对好儿女傍身,她能有今日的风光?情分?在这宫中,你跟谁讲情分,都不能跟皇上讲情分,以前吃的亏还没让你学乖吗?说着,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若是本宫能够……柳容华听了,只能低下头,闭嘴不言。
略停了一会儿,柳贵妃有些不甘心地撑起身体,问道:前两天太医来请脉,可有消息?柳容华顿了一下,这才答道:许是月份浅,尚无消息。
柳贵妃不免失望地摆了摆手,重新躺回榻上,道:严婕妤非入宫前,你侍寝的次数不算少,怎么还是没动静?想了一下,又道:过两天,让程太医给你开点调养的方子吧,补补身子,说不定很快就有喜讯传来了。
过了一会儿,柳容华才低声应道:是,谢姐姐体恤。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道:姐姐,那,淑妃和严婕妤那边儿……柳贵妃微一挑眉,凤眼凌厉,冷笑道:严婕妤近来是张狂了些,也是应该冷一冷了。
我估措着,过几天,皇上应该会来延庆宫了。
妹妹你好生准备一下,好好伺候皇上吧。
这一个多月来,侍寝次数最多的赫然是严婕妤,也难怪她之前敢对淑妃撒脸,可惜太过高估自已,反而被淑妃呛了回来,落得一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就连柳贵妃和淑妃都被比了下去,不过托一对儿女的缘故,沈茉云见到皇帝的次数还是比柳贵妃多上几次。
柳容华想了想,道:我听说,江美人似乎跟严婕妤交好……不用管她!柳贵妃玉手一挥,截断了柳容华的话,若是其他人,你这话还能信上几分。
可是江美人……柳眉一挑,眉眼间说不出的嘲弄,一个小门小户、大字不识几个的寒门女子,要说能入得了咱们后宫中有名的‘才女’严婕妤的眼中,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柳容华不由得点头道:姐姐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如今你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好好拢住皇上,早日怀上龙种。
这样一来,无论是我,还是柳家,才能安心。
柳贵妃敛下眼中的狠厉,淡然地说道。
是。
最近,宫里的风向变了。
皇帝新宠爱的严婕妤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被翻过牌子了,相较于之前的盛宠,这样的情形,在后宫诸人的眼中无异于严婕妤已经将半只脚踏入了冷宫的大门。
她下去了,后面多的是人想要爬上来,而至于严婕妤是否可以再重新起复的问题,那就得看她的手段了。
后宫,从来就不缺昙花一现的盛宠。
沈茉云并没有分太多的注意在严婕妤上面,她最近所有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宇文瑞小包子刚满周岁,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见到好玩的、有趣的、新鲜的东西就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特别是看到闪闪发光的玩意还会往嘴里塞。
有一次,居然让沈茉云看到小儿子想将夜明珠咬上一口,差点没将她吓死。
从那之后,她下了死命令,五皇子身边时时刻刻都得要有人跟着,绝对不能留空。
万一瑞儿突然间好奇心过盛,真的塞下一颗夜明珠,照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多半是没救的了,由不得她不小心。
此时,沈茉云正哄着硬被夺走手中玩具而哼哼叫着不满的儿子,连皇帝过来长乐宫也没有放过多的注意力在上面。
没办法,实在是小儿子太粘她了,女儿小时候反而没这么粘人。
自打宇文熙进了长乐宫,见沈茉云从一开始伺候他,变成后来全副心思都围着儿子来打转,心中难得的产生了些许不痛快。
他倾身上前,嘴唇靠近沈茉云的耳边,说话间热气全撒在对方敏感的颈项间:爱妃,难道照顾瑞儿的宫人们还不够吗?居然还得你亲力亲为,可是这起子下人伺候得不够精心?沈茉云先是被突然靠近的男人吓了一跳,见是宇文熙,这才定下神来,当即横了他一眼,道:母子连心,皇上没听说过吗?妾是瑞儿的生母,宫人们伺候得再精心,那也比不上亲眼看着安心。
再说了,宝儿这么大的时候,妾不也是时时刻刻看着吗?怎么皇上那个时候不说这话?陪伴这个男人快五年了,对他的喜怒哀乐不说了若指掌,可也能猜出七八分,她很容易就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有没有在生气。
而就是沈茉云察觉到帝王并无生气,才会敢用这种似嗔似怒的口吻说话,现在看来,她的做法,这个气势日渐威严的帝王显得十分受用。
效果不错!她想。
宇文熙不由得笑了起来,揽过正抱着儿子的沈茉云,言道:朕来你这长乐宫已是差不多半个时辰,爱妃就只顾着瑞儿,不理会于朕,敢情理亏的还是朕?天下间还有这样的道理?沈茉云见小儿子玩得差不多,看上去一副困倦的模样,便顺手将儿子交回给乳母,让她们带五皇子下去休息。
而她则是侧身躲过肩上的手,端起剪容递过来的越窑青瓷茶盏,避开皇帝的质问,笑着对宇文熙道:皇上说了那么多话,想来是渴了。
这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皇上尝尝?宇文熙也没生气,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然后就着她的手势就这么浅浅地抿了一口,赞道:还是你这儿的茶泡得最合心意。
是吗?沈茉云放下茶盏,意有所指地说道:应该不会吧。
宫里添了这么多位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好妹妹,皇上慢慢挑着、慢慢选着,相信总有一位泡出来的茶是合您心意的。
朕怎么觉得,这话真酸!宇文熙将人拉到怀中,调笑道,吃醋了?沈茉云却是道:是又如何?皇上要治我罪?宇文熙听了后,心情大好,笑道:怎么会?朕高兴还来不及呢!顿了顿,又道,最近地方新进上一座十八扇的琉璃屏风,看着还算精巧,倒也配得上淑妃的玲珑心思,待会就让人搬过来吧。
江喜躬了躬身子,奴婢知晓。
然后朝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也机灵,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一溜烟地小跑着出去了。
沈茉云也不扭捏,都相处五年了,再扭捏羞涩就假过头了,于是很大方地起身行礼道:妾曾经有幸看过一眼那扇屏风,样式的确精巧,谢皇上将它送给妾身。
这里用的是送而不是赏,很大程度上,也表明了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没了刚开始的疏离和生分。
宇文熙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最喜欢的就是沈茉云这一点,不管何时何地,她都能将自已摆在最恰如其分的位置上,不管是对人的态度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能让人感到舒心自在。
就这方面而言,他后宫中的美人,还真没一个可以比得上她的。
喜欢就好。
宇文熙说着,又道:宝儿的启蒙幼学你教得不错,朕本想为宝儿找个女师,不过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你这个母妃很称职。
只是瑞儿那边……宇文熙有些犹豫,在五皇子没有出生时,他就对这个孩子抱以厚望,又承了上天的吉兆,不管日后五皇子会长成什么样子,这一刻,宇文熙还是想让这个儿子受到最好的教育。
沈茉云皱了皱眉,道:宝儿的教学,妾并无二话。
只是,皇上,瑞儿可是皇子,将来……以往在家中,妾的两个兄长都是由祖父和父亲亲自教导,母亲也从未插手过兄长们教养这方面的事儿。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教导瑞儿这事,妾实在不敢揽下这个活儿,还请皇上见谅!朕明白!宇文熙想了想,道,反正瑞儿还小,要启蒙的话,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说着,轻刮了一下沈茉云的脸颊,放心,教导瑞儿一事,朕有主张,不会劳累到爱妃来操这个心的。
别太紧张了,恩?沈茉云嘴角一勾,笑道:是,妾身放心了。
接下来,自是一宿缠绵不再详说。
儿女第二天一早,沈茉云照往常好样伺候好皇帝并将人送去早朝后,才开始慢慢收拾自已,同时又问了宝儿和瑞儿这两天的饮食和起居,就怕他们会有不适。
这几年来,除了她,长乐宫再也没有其他宫嫔住在这里,所以跟宇文熙商量并得到他同意后,她便做主将宝儿迁到了西侧殿那儿,做为她的单独居所。
至于瑞儿,可就没这个好运了,长到一定年龄,就要搬离长乐宫了。
毕竟,这是后宫内菀,皇子总不好多待。
听伺候大公主的宫女们说,大公主的性子似乎平和了一些,能听得进奴婢们的劝言了。
素月回道。
沈茉云挑了一支桃花攒金珠钗,又指了几朵绢花,笑道:看来唐嬷嬷和林嬷嬷还算尽心。
我也不指望宝儿变得温柔贤淑,只要能明理晓事即可。
温柔贤淑的女人在这宫里实在太苦逼了,她真心不想女儿变成那样。
红汐帮沈茉云梳好了头,又插上选好的饰物,才道:主子放心,奴婢在宫中多年,照奴婢看,大公主的性情,已经算难得的了。
再说女孩儿嘛,自然是要娇养的,放在皇家,并不算什么。
沈茉云却是叹道:怎么能放心?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以前听到这话时,心里总是不以为然,做人哪能忧虑这么多呢?再想想以前在家中天天听着娘亲在叨念这儿小心那儿注意时,还觉得烦人。
可如今我自个儿成了母亲,才知道个中滋味。
哪怕知道宝儿他们是好好的,可总要念上几遍才能放心。
再想想从前,身为人女,我真是不孝。
这话说得有些沉重,连一旁伺候的素月都不敢接口。
其实沈茉云不只是想起了程氏,还想起了她上一辈子的父母。
想到她的父母从小如珠似宝似地宠着她,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却因为工作原因远离故乡,一年只回家两三次。
外面世界太过精彩,她回家的次数太少,感情却没有冷淡下来,全因为父母定时定候跟她主动联系,可是她主动打电话的次数却是少得可怜。
以前不明白父母心头的牵挂,所以显得无所谓,现在她懂了,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报了。
留给他们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
妆容就是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收拾好的,这时,沈茉云也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伤心过了,生活还得继续,而且她目前的处境也容不得她有太多的时间来悲伤。
素月见她脸色好转了不少,便小心地唤几个小宫女捧着衣裙进来让她挑选。
此时,秦允走了进来,对沈茉云回道:启禀娘娘,延庆宫的宫女巧如求见。
沈茉云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知道了,让她到外间等着吧。
然后再继续挑选今日要穿的衣物,前些天,尚服局送来了不少新装,天气渐渐回暖,倒是可以穿扮得亮色些。
是。
秦允得令后,便退了出去。
过了约摸一刻钟,沈茉云才在宫女们的簇拥下施施然地从里间走出来,在屋里一连串的拜见声中穿过两边正下跪向她请安的宫人们,走至主位面前,转身坐下。
巧如早就恭敬地站在一旁,待淑妃坐下后,才走上前几步,跪下道:奴婢巧如见过淑妃娘娘。
她的手中还托着一个盒子,也难为她捧着这么重的东西可以行礼行得一丝不苟。
起来吧。
虽然跟柳贵妃不对盘,可沈茉云也没有去为难一个宫女的意思,很随意就叫了她起来,一大清早的来我这儿,可是你家主子有话要你带来长乐宫?巧如笑道:娘娘英明,正是贵妃娘娘让奴婢送请帖过来的。
说着,举高手中锦盒,将它转到素月所在的方向。
请帖?沈茉云不由得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素月走上前拿过锦盒,然后打开盒子,见里面确实放着一张颜色雅致的请帖,这才将锦盒递到沈茉云面前。
沈茉云从盒子中拿起帖子,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笑了:我知道了,告诉贵妃,我会去的。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巧如福了福身,恭敬道。
恩,来这一趟也辛苦你了。
素月,送一送她吧。
沈茉云转过头,对素月吩咐道。
巧如听了,急急推迟说不用,只是最后还是推不过,让素月送了她出长乐宫的宫门。
待素月回来后,红汐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得好奇地问:主子,贵妃娘娘的帖子里写了什么?这话一出,连一向稳重的剪容都看了过来。
沈茉云拿起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帖子又看了一眼,道:贵妃说她最近新得了一盆名贵的兰花,邀请后宫中的诸位姐妹明日过去延庆宫赏兰,其中就有新进宫的宫嫔们。
红汐等人一听,都愣了一下,素月更是直接就问:主子,您明儿打算去?沈茉云道:我刚才都答应了,肯定会去的。
皇后娘娘在昭明宫,轻易不外出,我们就是想看看人,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贵妃办的这个赏兰倒是及时,免得日后打了照面也不知道谁是谁,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说着,话锋一转,将瑞儿抱来我这儿。
剪容,你去大公主那儿瞧瞧,若是她还未用早膳,就让她过来我这儿一块用了,再让小厨房做点山药枣泥糕,那丫头上回说喜欢吃这道点心。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剪容说着,然后躬身退了出去忙活自是不提。
不一会儿,宝儿就过来了,小小的身子走路却是极稳,先是向沈茉云行了礼,接着就挨着她坐了下来,缠着沈茉云撒娇说话。
同时,五皇子也被抱了过来,宝儿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白白胖胖的弟弟身上,于是两姐弟便在榻上玩耍了起来。
沈茉云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这一幕,直到红汐说早膳已准备好,她才喝住女儿:好了,待会再玩吧。
我们先去用早膳,到点儿了,可别饿坏了身子。
哎。
宝儿应了一声,十分俐落地跳下了软榻,牵着宇文瑞的手,慢慢地朝偏厅走去,准备跟母亲一起用膳。
清影阁秦婕妤看了一眼桌上的帖子,抬头对还在候命的宫女道:知道了,请转告贵妃娘娘,我会准时出席的。
那宫女听后,行了个礼,待得张德妃允许后,便离开了清宁宫。
秦婕妤想了想,唤来贴身伺候她的莲心,道:你去打听打听,新进的宫嫔中,贵妃邀请了哪些人?还有,张德妃她们,明儿会不会一同出席这场赏兰宴,这事儿,都务必打听清楚了。
奴婢明白。
莲心会意地说着,随即就出去打探消息了。
莲心出去后,屋里就只剩下秦婕妤一个人,晦明晦暗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在那张依然清丽的容颜上。
柳贵妃……姑且不说后宫妃嫔们接到这张帖子时是什么心情,或疑惑或紧张或兴奋,这些都跟在两仪殿中批折子的皇帝没有丝毫关系。
皇帝仍然在很勤奋地处理公事,他正在跟他的五弟定郡王商量边关布防的事情。
待讨论到了一个阶段后,宇文熙觉得有些疲惫,便说:这事就照刚才说的办吧,朕待会就给你下旨。
臣弟遵旨。
定郡王站起来,郑重地行礼道。
行了,又没有外人,坐吧。
宇文熙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定郡王坐下,你前几天那道请封侧妃的折子朕已经准了,过几天,礼部就会有人去王府颁旨。
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抬侧妃?朕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不纳侧妃的吗?说是怕后院起火,今儿怎么改了想法?定郡王嘴角一抽,道:这个侧妃不是我想抬的。
噫?什么意思?宇文熙没说话,可是看过去的眼神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疑问。
定郡王有点无奈地说:是我家王妃的意思。
顿了一下,他还是顶着皇帝趣味的眼神郁闷地说道,她说,郑氏一向温柔解意,伺候我也算精心,而且又为我生下了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就抬了郑氏为侧妃,好歹日后女儿出嫁时,面上也有光。
宇文熙笑道:看来给你挑的这个王妃不错,果然是贤淑有加。
定郡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宜云这个继王妃,其实他也挺满意的,宜云不仅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娇蛮的长女也被她教得明理懂事起来,还不会捻酸吃醋整天没事找事儿,还为他生下了一对嫡子,他还真挑不出半点不好的地方。
就是陆太妃,也对她称赞有加。
只不过,宜云对他说让他抬郑氏为侧妃时,他还是觉得意外,且有些不悦。
因为这样会引来很多麻烦,说不定会引起后院风波,所以不管以往他再风流,他都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他要确保正室的地位不能被动摇。
可现在反而是王妃主动跟他说,要他纳侧妃,理由还一筐又一筐的,到了后面还将陆太妃给搬了出来。
这样一来,定郡王也无法,只能遂了宜云的意思。
他对宜云还是了解的,她的那点嗜好也从来没有瞒过他,当然,在一个接受的是传统封建教育下长大的男人,定郡王对宜云那点爱好也是完全无所谓。
只是,王妃强势到这个地步,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就在定郡王纠结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
宇文熙眉头一皱,不用他发话,江喜早就过去查看了。
没一会儿,江喜回来了,皇上,陈良人正在门外,说是熬了鸡汤,想要求见您。
陈良人是新进宫的秀女之一,不过想来也是新人,才不知道当宇文熙在两仪殿时,是绝对不允许宫妃随便来打扰的。
就是皇后来了,也得提前通报,绝不敢随便乱闯。
定郡王趁机起身道:既然如此,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说完,一行礼,获准后转身离开了大殿。
宇文熙这才对江喜道:让她回去,着降其为正六品令仪,禁足三个月。
是,皇上。
江喜应着,然后朝门口走去宣布皇帝的旨意,不意外又是一张惨白的娇容。
至于宇文熙,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低下头,继续埋首于繁琐的公事中。
赏兰(上)延庆宫,因着柳贵妃以赏兰的名义邀请诸多妃嫔前来相聚,一向华丽庄严的宫殿此时却被正殿中的莺声燕语带来了丝丝妩媚风流。
!虽然还差一点儿才到相约好的时辰,但是敢踩着点儿到延庆宫的妃嫔也没几位,至少,当沈茉云来到延庆宫时,已经有不少或陌生或熟悉的千娇百媚的女子落座殿中了。
除了柳贵妃和高贤妃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或下跪,或福身,动作还算整齐地向款款走来的沈茉云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淡笑道:起来吧。
说话间,依然是不急不缓地朝她的位置走去,绣着大朵枳槿花朵的淡紫色裙摆轻轻拂过光滑的地板,呈现在仍然维着施礼动作的诸多宫嫔的眼底,印照出了不少嫉妒的眼神。
待落座后,立即就有宫女奉上茶水和点心,沈茉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道:没想到你们来得这般早,倒显得我来晚了。
这话是对坐在她旁边的高贤妃和江充仪说的。
论身分,自是高贤妃先开口:我的景福宫离柳姐姐这儿近些,自是来得快。
倒是你,长乐宫一向偏远,这个点儿过来,并不算晚。
柳姐姐,你说呢?柳贵妃点了点头,笑道:只要淑妃妹妹肯过来,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晚。
沈茉云道:我倒是想经常过来窜门子呢,只怕忧了姐姐清静。
现在可是柳姐姐亲口说的,要是我改日上门看你来了,姐姐可别把我扫地出门啊。
瞧你说的,存心燥我不是?我撵谁出去都不敢撵妹妹出去啊。
柳贵妃笑着用手绢掩着嘴角说道。
这时,沈茉云却是突然看向朱修仪,我听说朱修仪这些天一直在召太医,可是身子骨不舒服?这话一出,倒是引得不少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朱修仪那里。
自从萧皇后倒台后,一直是半个隐型人的朱修仪突然被人提到众人视线中,一时间不由得有几分慌乱,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淑妃娘娘挂心了,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太医说只要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沈茉云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朱修仪一眼,后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还要多休息几日啊!音调拖长了几分,转头对柳贵妃道,柳姐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朱修仪身体抱恙,哪能让她来回奔波这般劳累?万一要是因此病情加重,说到皇上跟前,话可就不好说了。
朱修仪早就失宠,只靠着一个九嫔的品级立足宫中,而沈茉云却说皇上会替她出头,话里话外明摆着让朱修仪难堪,只差没明说她早已成为昨日黄花的事实。
江充仪听了,只是默默地端起茶盏喝茶,决定决不插手进这场纷乱中。
宫中的老人谁不知道,朱修仪是萧皇后的人,当初仗着皇后给她撑腰,明着不敢做什么,暗地里却给柳贵妃吃了几回亏。
就是淑妃刚进宫那会儿,也被朱修仪在言语上挤兑过许多次。
如今萧皇后一朝势倒,朱修仪本身又不受宠,风水轮流转,朱修仪现在被人找麻烦,也实在不能说什么。
柳贵妃言笑晏晏地看向朱修仪,语气却不是很好:那还真是我粗心大意了。
修仪妹妹要是真的不舒服,不如先回宫吧,左右不过一盆花,哪比得上妹妹身子来得金贵。
朱修仪哪敢说回去休息,就是她心里真想也不真敢说出口,忙起身回道:其实我的身子早就大好了,太医也有让我多出来走动走动,只要小心别受寒就成。
在贵妃娘娘这儿,哪还能冻着我呢?小心些也就无碍了。
哦?柳贵妃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这才让朱修仪重新坐下。
至于坐在她们下首的低位妃嫔,不管是旧人还是新人,全部噤声若寒,轻易不敢弄出半点儿声响,连呼吸亦是轻之又轻。
秦婕妤、阮芳华、柳容华等人就不必说了,就是一向高傲的严婕妤,亦是坐着不动,并不随意出声或是动作。
这种级别之间的争斗,是轮不到她们说话的,要是一不小心扰进去,还不一定会落到什么下场呢。
见柳贵妃她们不说话了,高贤妃担心会冷场,忙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德妃姐姐怎么还没到?许是路上耽搁了?秦婕妤接口说着,她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秋香色长裙,淡淡的妆容让她显得格外清丽宜人,似乎早些年的磨难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柳容华却是看向柳贵妃,正想说话时,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进来,然后跪下禀道:德妃娘娘娘到。
同淑妃进来时候的情景一样,该坐着不动的依然稳然安坐,该起身行礼的急忙起身。
待一番见礼后,张德妃已然端坐在沈茉云的左手边,茶盏被恭敬地摆放在一旁的楠木掐牙银丝案几上。
沈茉云看了看张德妃的座位,眼神微晃。
四妃的座位早有变化,柳贵妃和张德妃的位置不变,可是她的座椅位,早就被摆放在了高贤妃的前面。
想到昭明宫里的萧皇后,沈茉云垂下眼敛,看来要想个办法多推萧皇后一把了。
柳姐姐这儿真是满室生香啊,瞧瞧这些新来的妹妹,一个个都这般娇俏,看得我都心喜了。
张德妃先是看了看坐在她们下方的新进宫嫔,然后才笑着对坐在她对面的柳贵妃说道。
听了这话,沈茉云不由得抬眼朝那些女子看过去,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眼光确实好,挑出来的全是风情各异的美人儿,每一个放在宫外,都是让男人趋之若鹜的主儿。
柳贵妃红唇一勾,露出了妩媚的笑容,道:说起来,妹妹们进宫一个多月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说过话。
难得今儿都齐聚在延庆宫,不如先认识认识,免得日后撞上了,连该参拜宫礼都不知道,可又要闹笑话了。
虽然说是齐聚,可并不是所有秀女都被邀来了延庆宫,有些至今未得见皇帝一面或者只被翻过一两次牌子不甚受宠的宫嫔,并不在柳贵妃的相邀行列中。
而能从二十多人中脱颖而出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傻的。
所以听到柳贵妃这些话,全部都低着头,并不敢随意搭腔。
唯有严婕妤,一张冰冷美丽的容颜浮现出了难堪的神色。
江美人低头冷笑,只是这种程度就受不住了?比起她当年受的刁难,几句冷嘲热讽算得了什么?难道还指望皇上帮她出头不成?这个严婕妤,也是个傻的。
沈茉云笑盈盈的接口道:只是参拜宫礼而已,不管是新来的妹妹,还是咱们这些宫中老人,准是错不了的。
坐在这儿的人,哪里会有人如此不知礼数,想来该是误会才对。
这是在说严婕妤是不知礼数的人吧。
高贤妃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脸色苍白的严婕妤,并不是很在意地想着。
这两年,淑妃说话是越来越犀利了,不过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其实淑妃也还是挺好相处的。
妹妹果然会说话。
柳贵妃笑着回了一句,便不再做纠缠,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早就紧张起来的新宫嫔身上,让她们一个个地轮流上前行礼参拜。
柳贵妃这次只请了十来位新宫嫔,一一参拜过后,也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其中有一位粉衣美人行礼时,让众人不由得双眼一亮。
这女子的容色确实出众,一干秀女中,就眼前所见,也就只有严婕妤可以与她一较高下,如果说严婕妤是冰冷孤傲的空谷幽兰,那么眼前这位就是耀眼灼目的怒放蔷薇。
妾容华周氏若薇见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
粉衣美人周氏上前行礼道。
除了严婕妤,新进的秀女中,周容华也算是较为得宠的一个。
只不过周容华并没有严婕妤的才情和琴艺,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无昧,所以圣宠还是略逊了严婕妤一筹。
周妹妹好模样,看得我都心动了。
地上凉,起来吧。
柳贵妃示意小宫女扶周容华起来,又说了几句,便让她退到了一旁。
虽然周容华颜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放在后宫,还算不上艳冠群芳,所以知道了这么一个人后,高贤妃等人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见礼很快就完了,柳贵妃便开口道:没想到大伙儿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儿,都差点忘了今日请各位妹妹来的目的了。
赏兰(下)闻言,张德妃不由得挑高一眉,笑道:适才跟妹妹们说得太高兴,差点儿忘了今日的主角了。
柳姐姐,还不快将你的宝贝请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柳贵妃则是朝巧如点了点头,德妃妹妹都开口了,我怎么也不会再藏着了。
去将那盆新得的素荷冠鼎搬过来这儿吧。
小心点儿,别伤着了。
是。
巧如应了一下,便带着两个小宫女退去了侧殿,想是去搬花了。
所谓的欣赏名贵兰花不过是一个借口,柳贵妃最重要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对这些新宫嫔昭显自已的地位。
这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所以,在等待那株素荷冠鼎的同时,有些交情不错的妃嫔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这样一来,诺大的大殿中,倒也不会显得太冷场。
高贤妃看了一眼张德妃,忽然笑道:德妃姐姐的这串珍珠琏儿真漂亮,瞧这每颗珠儿都饱满圆润,色泽柔亮,最难得的是每颗珠子看上去皆一样大小。
德妃姐姐,若我没记错,这可是上个月南州进贡的南珠?张德妃只是云淡风清地勾了勾嘴角,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上个月二皇子的武艺大有长进,皇上考校过后十分满意,便问他想要什么奖赏。
二皇子便向皇上说他什么也不要,只求皇上将一盒南海珍珠赏给我。
语气淡淡的,可掩不住其中的喜悦和得意,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也值得他在皇上面前嚷嚷,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张德妃今天一身秋香色的织锦襦裙,外罩天青色的披帛和短袄,皆绣有精致的水纹祥云,身上所带饰物多是以珍珠为主。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脖子上的那一串嵌了十八颗红色南海珍珠的项琏,在光线充足的大殿中,夺目的黄金和火红的南珠,显得是那般雍容华贵,连柳贵妃一向的强势妩媚都给压下了三分。
听到这话,坐在张德妃附近的宫妃们也全都朝她看了过去,眼神又羡又妒,心想在深宫中,还是有孩子傍身才是正经,圣宠什么的,实在太飘渺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朝端坐在另一边的淑妃看去,相较于江充仪的四皇子和秦婕妤的二公主,淑妃的运气就更让人羡慕了。
沈茉云并没有理会一时间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张德妃胸前的珍珠琏子,道:贤妃姐姐眼神儿可真好,一眼就瞧出了这珠子的可贵之处。
寻得南珠简单,可要寻出这么多颗一模一样的珠子,那可就不容易了。
然后笑着看向张德妃,二皇子真是孝顺。
江充仪也跟着附和:是啊,真羡慕德妃姐姐。
四皇子整天就跟个顽皮猴儿似的,我的宫里都被他闹翻天了,性子顽劣极了,说也说不动,我都苦恼得不得了。
还是德妃姐姐会教养孩子,二皇子才能这般纯孝至上,德妃姐姐好福气。
江充仪可真会说话。
不过你也没说错,这种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要知道有些人天生福禄薄弱,想也想不来。
说着,张德妃的眼神不经意地在柳贵妃的身上转了转,意思很明白。
一番话说得诚恳极了,沈茉云却听得差点呛了一口气,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清香的茶水进入喉间,遮去那一瞬间的异样后,她才重新定下心来。
沈茉云看了看江充仪,心里嘀咕着张德妃哪儿惹上一向隐形人似的江充仪了,竟使得江充仪会在延庆宫里挑刺儿,这一来一回,柳贵妃听到这话,不生气才怪。
果不其然,柳贵妃脸色有刹那间的扭曲,怒火在眼中灼灼燃烧,红唇微张,就要开口反击。
不想却是柳容华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先是朝柳贵妃看了一眼,随后张德妃走去,口中则说道:德妃姐姐,刚才远远看着不清楚,不知可不可以让妹妹……柳容华本来是想问张德妃可否让她近一点看看那串南珠琏子,不想让柳贵妃当场闹大事情,免得吵到皇帝那儿,意外却发生了。
就在张德妃开口对柳贵妃进行嘲讽时,巧如已经双手捧着那盆珍贵的素荷冠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因为担心小宫女们会粗手粗脚弄伤花叶,巧如甚至是自已亲手捧着它,一路走来,手臂早已酸痛不已,可还是得继续下去。
巧如绕过摆放在众妃嫔中间的那张铺设着精美绵缎的桌子,走到柳贵妃和张德妃面前,长年下来的习惯让她正要屈膝行礼,一时间竟是忘了手中正捧着的盆栽。
巧如膝盖刚刚一弯,就感觉到手中的重量像是突然间就增加了不少,身体得重心一挪,本就力乏的身体突然一个前倾,双手直直往前一甩,栽种着名品贵兰的汝窑白瓷就这么朝右前方张德妃所在位置飞了过去。
小心!见到这一幕的妃嫔们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
张德妃反射性地朝旁边闪躲开去,堪堪避开正面朝她砸来的花盆,可是却因此撞上了坐在她身边的沈茉云。
因为她们坐的椅子是没有扶手的,所以张德妃撞过来的那一下直接就将毫无防备的沈茉云撞跌到了在地上。
啊!沈茉云被撞倒之时,右手下意识地倒地之前往地面一撑,然后咔嚓一声,还未感应到什么,肩膀和背部就撞到了一个温软的物体。
娘娘小心。
红汐和素月惊慌地叫了起来,她们站的位置在沈茉云的左手边,根本就来不及去救人。
红汐她们本来以为这回沈茉云要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了,就连沈茉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秦婕妤却是第一时间就朝她冲了过去,用自已的身体做了垫子,缓冲了沈茉云直接撞到坚硬地面上的冲力,而那强大的冲击力也让秦婕妤痛得当场脸色发白。
主子。
红汐见秦婕妤抱住了沈茉云大半的身体,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和素月上前将沈茉云扶起来。
至于秦婕妤,她带来的宫女同样是脸色大变,也一同上前参扶起自家主子。
主子,您觉得怎么样?可有哪儿觉得疼的?红汐急得不得了,素月也是焦急地看着她。
待到重新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时,沈茉云才略略放松了神经。
这一放松,她的脸色却是变了,右手手腕和右脚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肯定是刚才混乱的时候扭到的。
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沈茉云匀了匀呼吸,看向秦婕妤:妹妹可有伤到哪儿,我……妹妹,你怎么了?这时,柳贵妃那儿发出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唤,打断了沈茉云要说的话,来人,赶紧给本宫宣太医过来延庆宫。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嬷嬷们过来,还有,快快扶柳容华回去内殿躺着。
接下来是一串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应答声。
柳贵妃的声音听起来太不对劲了,沈茉云忍住身上的疼痛,皱了皱眉,不待她继续问下去,秦婕妤已是道:我并无大碍,姐姐不用担心。
那就好。
沈茉云扯起了一抹笑容,然而柳贵妃那儿的动静太大了,她不由得抬头朝柳贵妃那儿看去。
这一看,却是让她愣住了。
只见柳容华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脸色白得吓人,上半身被人扶起,可是天青色的裙摆下方却是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这,这,柳容华有了身孕?沈茉云怔住了,不过这么一摔,孩子还能保住吗?若不是知道柳贵妃想让柳容华生下皇子想得快疯魔了,她肯定会以为这一幕是柳贵妃特意安排的。
而巧如早就被人拉了起来,压到角落里跪着。
不待她想得更久,江充仪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严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觉得哪儿不好?我,我的肚子好痛——严婕妤一脸痛苦地捂着小腹说道,刚才她不小心被撞了一下肚子,虽然有宫女扶住了她,可是却让她的肚子痛了起来。
看到严婕妤的样子,在场的妃嫔们还有什么不明白,急忙将严婕妤也送进了内殿,又吩咐嬷嬷和医女们赶紧过来。
原来,张德妃很顺利地避开了砸向她的花盆后,站在她旁边的柳容华就没这么好运了。
虽然花盆没有砸到柳容华,可也让她吓了一大跳,而好巧不巧的,巧如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朝柳容华歪了过去。
柳容华本就在受惊状态,突然间飞来一个人将她那么一撞,心神恍惚下别说躲避,就是正常反应也没有,所以就这么看着巧如撞过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待到两人相撞后摔倒在地上时,刚开始还没什么,可是一会儿肚子就传来隐隐生痛,然后疼痛就越来越大,直到一股热流涌出下~身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就是被抬到内殿时,柳容华还是没有反应,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很痛很痛。
另一边的严婕妤相对来说好点,可也还是在嚷嚷着好痛。
相比起柳容华的殃及池鱼,严婕妤就可真说得上是无妄之灾。
本来嘛,她离张德妃那么远,就是巧如失手摔了花盆,也不关她事。
只是倒霉这种事儿是说不准的,谁会想到在巧如不小心跟柳容华撞到一起时,跟在巧如身后的其中一名小宫女竟是伸出手想要扯住巧如,不想只是扯住了她的衣物。
一块衣袖并不能很好的承载住一个人的重量,所以衣袖被撕裂开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然后在作用力和反作力的作用下,那个小宫女不得不退后了一步,脚底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步也是一拐,朝旁边歪了歪。
于是小宫女再次退后了两步,右手手肘正好撞到了被吓得站起身却还想要上前表达一下关心的严婕妤的肚子。
小宫女的力道倒底不大,所以严婕妤感受到的痛苦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剧烈。
相较之下,沈茉云只是扭到手和脚,这种程底的伤势还真有点不够看。
更别提完好无整的张德妃了,本应是最大受害者的她,除了因为刚才宫女们拽着她时不小心扯着那条珍珠项琏,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外,全身上下再无其他伤痕了。
面对眼前乱轰轰的场面,沈茉云还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管是谁,都没人想到好好一场赏兰宴会以这样混乱的局面告终。
可有使人去皇上那儿说一声?沈茉云突然出声问道,她懒得进去,于是还是继续坐在大厅里,扭伤的地方是越来越痛了。
张德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她对宫妃有孕感到不痛快,可是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敢做主瞒下不报,本来这应该是柳贵妃的事儿,可是柳容华的肚子出了问题,柳贵妃根本就没心情理会。
她道:我刚才已经让人通报了。
淑妃姐姐,你的伤势也不轻,不如还是进去休息一会吧。
秦婕妤关心地问道。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扭伤了一下而已,进去躺着也无用,何必进去给贵妃她们添乱,在这儿坐着就可以了。
倒是秦妹妹,你刚才可是让我撞得狠了,待会还是让太医好好看看,身子最重要,马虎不得。
秦婕妤乖顺地应道:是,我会记住的。
旁边的周容华不由得看了秦婕妤一眼。
话题告一段落,而太医们也赶来了,好几位太医都进了内殿,全是擅长妇科和内科的,想是去救治严婕妤和柳容华。
红汐低声请示:主子,可是叫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奴婢虽不通医理,可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话。
这动了筋骨的伤,可大可小,拖久了,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根呢。
沈茉云也觉得伤处是越来越痛,便同意了:你去跟贵妃说一声儿,就说我先回长乐宫,再让章太医过来一趟。
是,主子。
红汐轻声应道,转身进去内殿找柳贵妃了。
沈茉云则是对张德妃和高贤妃说道:两位姐姐,我实在是觉得身体难受,无法继续等太医救治好严婕妤和柳容华,我想先回长乐宫,望姐姐们莫怪。
张德妃道:是我的不是,若不是刚才被那个贱婢惊着了,怎么也不会冲撞到妹妹。
改日我再上长乐宫给妹妹赔罪。
说着,狠狠地瞪了被太监们压跪在角落里发抖的巧如。
沈茉云客气地道:本就是意外,哪值得德妃姐姐如此计较!高贤妃听了,有些担心: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我记得,章太医擅长铁打损伤,一会儿就让他去长乐宫替妹妹好好看看,横竖他在这儿作用不大。
沈茉云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正巧红汐回来了,说是柳贵妃已经同意让她们先回长乐宫。
就这样,在红汐素月等人的参扶下,沈茉云坐上步撵,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个的地儿。
沈茉云回到长乐宫,免不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又是让章太医诊治又是上药包扎,忙得宫人们团团转,幸好伤得不重,可是毕竟是动了筋骨,所以至少得养上一个月,就是说,这一个月内,沈茉云不能陪皇帝那啥啥了。
主子,您不留在延庆宫,万一皇上过去了,看到您不在……素月边帮沈茉云上药,边问道。
皇上不会过去的。
沈茉云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哼笑了一声。
啊?沈茉云也不想说下去,在手脚的伤处上了药后,时间也不早了。
她就这么半躺在床上时,宝儿看到她的伤,哭了几回,双眼通红得像只兔子。
沈茉云示意红汐她们退下,然后招呼宝儿过来坐在她身边,道:怎么哭得这么惨?恩?阿娘,是谁弄伤你的?是不是柳贵妃?宝儿轻轻地碰了碰沈茉云被包扎得颇为夸张的右手手腕,难过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煞气。
沈茉云用左手敲了敲宝儿的额头,轻轻地说:不是,这次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真的?宝儿怀疑极了。
沈茉云笑了笑,道:阿娘怎么会骗你?确实是意外。
宝儿,你要记住,不管是什么事,哪怕是你觉得十拿十稳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意外。
什么是意外,就是意料之外,在没有发生之前,你是永远也不知道它会发生的。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要充分地利用每一次意外,转化成对自已最有利的局面。
宝儿想了一下,道:阿娘,这就是书上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沈茉云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道:可以这么说。
不过在我看来,‘成事在天’不过是失败者的借口罢了。
女儿不明白。
宝儿显得很疑惑。
沈茉云也不欲多说,只是道:那你想想,为什么诸葛武候未能大败司马懿时才会说这句话,可是在他借东风、火烧藤甲取得大胜之时,却又只字不提上天之故?宝儿更是混乱了,再早熟她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见沈茉云满眼倦色,便爬下床,道:阿娘,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沈茉云又摸了摸宝儿的头,笑道:阿娘今日不舒服,宝儿代我去看看瑞儿好不好?恩,阿娘放心,我这就去看弟弟。
宝儿应得很爽快,接着就唤剪容她们进来,而她则是带着奶娘和嬷嬷们去看弟弟去了。
待宝儿离开后,沈茉云才让人叫秦允进来,问:延庆宫那儿,怎么样了?秦允道:回娘娘,柳容华已经有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身孕,严婕妤的日了浅些,刚满一个月,经过太医们的全力救治,这两位的胎儿算是保住了。
不过柳容华因伤着身子,又流了血,怕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得卧床养胎,不能轻易出来。
严婕妤倒是好些,可也受了冲撞,太医也说了,头四个月也得好好养着,受不得刺激,现下已被送回依雪轩了。
沈茉云恩了一声儿,又问了其他人的情况,秦允也都答了。
其实除开柳容华和严婕妤,就数沈茉云伤得最重,其他人最多不过是受惊过度,开两贴药方喝喝也就无碍了。
想起秦婕妤,沈茉云又问道:秦婕妤那儿呢?太医可是认真看过了?秦允回道:请娘娘放心,早就让林太医去诊过了,秦婕妤的身体好得很,只是有些惊悸,喝几天安神药就好了。
沈茉云听了,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在宫里,人情可不是好还的一件事。
秦婕妤今天突然冲过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秦允继续说道:奴婢还打听到,皇上并没有去延庆宫,只是命人传话过去,让两位主儿好好养胎,又赏了一些补品和赏赐。
沈茉云笑了一声儿,却是叹道:意料之中……停了停,挥手道:行了,出去吧。
然后在红汐等人的伺候下休歇自是不提。
沈茉云躺在香软的床铺中,轻轻抬了抬右手,不意外地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神经痛楚,心想长乐宫的风头太盛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是时候要冷一冷了。
真该感谢柳贵妃,一场赏兰宴,捅出了两位有孕的宫妃,其中一个还是柳家的女子。
就是严婕妤,俨然也是皇帝的宠妃。
皇后娘娘啊,你准备对付哪一个呢?迷迷糊糊间,沈茉云睡得不是很熟,来来回回地转着身体,好像有什么人在摸她……有人在摸她?忽然间一个激棱,沈茉云猛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身前就是一个黑影,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可是吓着你了?宇文熙见沈茉云醒了,便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
皇,皇上!沈茉云惊恐未定地用左手拍了拍胸口,见是宇文熙,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三更半夜的,皇上怎么突然跑来了?又没个声响,差点吓坏我了。
朕听说你今天受了伤,便过来看一下。
原只想看看你就回了,没成想还是吵醒你了。
宇文熙轻摸着沈茉云略显冰凉的面容说道。
沈茉云愣了一下,忍不住拉下宇文熙温暖的右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您,您是特地过来看我的?宇文熙见她如此惊讶,便笑了起来,朕都在这儿了,难道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他人在此不成?不是来看你,朕在这屋中还能看谁?恩?我,我……沈茉云心中泛起了一丝欣喜和激动,就算不是情人,哪怕是个普通朋友,知道你受伤后特地过来看望,都会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恩?什么?宇文熙见她我了半天还没下文,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伤得重了,以至于还是有些迷糊。
这么想着,就伸出了手探上了那洁白的额头。
沈茉云却是靠过去依偎在宇文熙的怀中,语气十分感概:我只是没想到,您会特意来看我。
我很高兴,真的。
若是不用情人的标准来要求宇文熙,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宇文熙听了,静静地将她拥在怀中,好一会儿,才说了短短的两个字,语气中有着明显的笑意和温柔。
傻瓜。
帝王心沈茉云看了看更漏,时辰已是很晚,想来皇帝会留宿吧,长乐宫离建章宫可不近。
就在她做好心理准备要留人过夜时,却被宇文熙拒绝了:朕还有折子要批呢,待会还得回两仪殿。
再说了,你今日又是受惊又是受伤,得好好休息才行。
朕要是真留宿在长乐宫,折腾的还不是你?还是算了。
沈茉云这回是真的愣住了,眼眶慢慢变红,声音略有沙哑:皇上,我……您待我真好。
伺候皇帝过夜是荣耀,但绝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更有精神上的紧绷。
对病人来说,皇帝留宿,虽然是一种态度和荣宠,但是从事实上来说,这真的是一项折磨。
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在他们受的教育中就没有要体贴女人这一项,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而宇文熙竟能注意到这一点,为了避免她休息不好,而情愿自已来回劳累,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都让沈茉云很感动。
不是说皇帝这么做有多伟大,而是对他来说,妃嫔们的存在主要就是为了取悦他,至于她们开不开心、会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而影响终身,则是不在他的考虑中。
事实证明,其实皇帝还是有细心体贴的一面,只看他是否愿意为你这么做而已。
归根究底,不过是一句值不值得。
你啊!宇文熙见她如此激动,先是怔了怔,随即食指一弹,敲上了她的额头,却是心情极好的戏谑道:难道朕平日里待你不好?沈茉云用力眨了眨眼,撒娇似地扯了扯宇文熙的袖子,说:自是极好。
只不过,今儿更好。
宇文熙听着不由得一笑,然后扶着她重新躺下,行了,早点歇着吧。
明日朕再让陈太医过来一趟,好好看看,别落下病根。
沈茉云笑道:谢皇上。
但还是躺在床上目送他离开后才闭上双眼。
红汐等人见皇帝从淑妃的寝宫走了出来,脸上都有些诧异,她们都以为今晚皇帝会留宿长乐宫,谁知道皇上竟是要走了。
不敢多想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只得恭敬地跪送皇帝的御辇。
不过皇帝刚才出来时,脸色还不错,想来应该不是生气吧。
淑妃已经睡下了,你们待会进去伺候时轻声点儿,别扰着她。
宇文熙坐在御辇上,对站在一干宫女领头的剪容吩咐道。
剪容低下头,恭敬地行礼道:奴婢遵旨。
心中却是惊讶万分,但脸上却是分毫不显。
一串长长的灯火在黑夜中行走,分外惹人注意。
宇文熙轻轻地抚摸着手边的雕花扶手,对随侍一旁的江喜说道:去问清楚今日在延庆宫发生的所有事情。
遵旨。
江喜躬了躬身,眼见就要进入前面的岔道,忙请示道:皇上,可是回建章宫?虽然来长乐宫之前皇帝没有表示出去共他妃嫔那儿,可是严婕妤前段时间还算得宠,保不准皇帝改变了主意,要去看望她。
宇文熙懒洋洋地说:回宫。
对了,严婕妤今日受了惊,将余下的那盒南海珍珠给她送去,让她压压惊吧。
是。
江喜不由得更压低了头颅,心想过了明天,指不定又多一个妃子恨上了严婕妤,又不是随便来一个女人都能有淑妃的手段心计和运气。
皇帝这倒底是宠,还是害啊?这番对话自然不会流传出去,沈茉云也并不知道皇帝又为严婕妤拉多了一个仇恨值。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可能也只是笑笑,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都是她经历过的,实在很难让她严婕妤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此时,沈茉云正在教瑞儿说话……阿娘,花,花糕,要吃!宇文瑞小包子指着案几上一碟卖相精美的花生糕说道,童音软糯,听着就让人打心底里头柔软起来。
沈茉云示意奶娘将儿子抱过她身边,然后她指着花生糕道:瑞儿,这是什么糕?花,花糕!宇文瑞坐在母亲身边,巴眨着大大的眼睛。
不对,不是花糕哦。
昨天阿娘不是教过你了,是花生糕!沈茉云耐心地教导着,吐字清晰。
花,花称糕!是生。
称,称……生,花生糕。
花,花称,生,称,花生……念了好几遍,宇文瑞总算是念对了:花生糕!阿娘,吃花生糕!沈茉云凑上前,在宇文瑞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瑞儿真聪明。
记住了,是花生糕,下次要是说不出来,就不准吃,知道吗?不过她的手受了伤,只能示意奶娘将儿子抱过去喂食。
宇文瑞高兴地扬起大大的笑容,等着奶娘吴氏喂他吃糕点。
宝儿呢?趁儿子在吃东西的时候,沈茉云转过头,向剪容问起了女儿。
大公主正在练字呢,据说是皇上布置下来的功课,要她在三天内写好一百个大字。
剪容边回答边忙着端上一小盅鸽子莲心汤给沈茉云进补。
沈茉云闻言点了点头,左手生疏地拿起勺子慢慢地舀着瓷碗里的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鸽子肉炖得软绵,可也只是略吃了几口,倒是那香甜的莲子被她吃完了。
喝完汤,沈茉云放下勺子,又拿起手绢拭了拭嘴角,才道:这莲子不错,待会熬点银耳莲子羹,给宝儿送过去。
剪容应下了,倒是宇文瑞听到了莲子二字,顿时又朝沈茉云那儿走了过去,扯着她的绛紫色纱袖叫道:莲子,莲子,要吃!沈茉云一脸黑线,敢情她生的儿子是个吃货!无奈道:让小厨房熬得软烂些,待瑞儿午睡后,再给进食一些,切忌不准过多。
是,娘娘。
吴氏忙福身道。
吃,吃莲子!宇文瑞依然朝他亲爱的娘亲露出灿烂的笑容,继续撒娇卖萌打滚。
沈茉云见儿子这般粘腻缠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便将手头上的事推到了一边,专心陪瑞儿玩耍,反正长乐宫就这么几个主子,杂事还是挺少的。
半个时辰后,宇文瑞小包子撑不住了,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沈茉云见状,便让吴氏将他抱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沈茉云忍不住歪在缠枝并蒂莲的烟金色绣枕上,让疲累的身体得到舒展。
虽然昨晚宇文熙并没有待太久就回建章宫了,可是经过白天那番事故,可能是事情太多,后来她睡得并不是很好。
唤来秦允,问:严婕妤和柳容华那儿,可有什么新消息?秦允道:皇上赏了一盒南海珍珠给严婕妤,至于柳容华那儿,目前为止还没看出建章宫的动静。
又是珍珠!沈茉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嘴角微微抽搐:知道了。
对了,那两个惹下大祸的宫女,柳贵妃是如何处置的?秦允道:目前被柳贵妃看守起来了。
听柳贵妃的意思,像是想要请皇上定夺,不过张德妃却很反对,听说昨儿差点就下令杖毙了那两个宫女,可是遭到了柳贵妃的反对,这才没成。
哦?沈茉云有些吃惊,但随即就明白了,因为事情发生在延庆宫,而害得柳容华差点小产的更是自已的贴身宫女,为免避嫌,让皇上说出如何处罚那两个宫女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至于张德妃的反应,也不奇怪,被人当面这么个砸法,真是圣人都有火。
挑了挑眉,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我的牌子,可有从尚宫局那儿撤了?秦允点头道:今儿一大早,延庆宫就去了传话,说是按规矩,接下来三个月,得撤了您的牌子。
您看这……没事,我有伤不能伺寝,贵妃撤了我的牌子,也是正常。
沈茉云淡淡地说着,这两年,长乐宫的风光有些盛了,她不介意冷上一段时间。
秦允有些不能理解沈茉云的做法,按理,沈茉云的伤并不重,一个多月也就休养得差不多了,偏偏柳贵妃却说要撤下牌子三个月,很明显就是存着压下她的意思,可奇怪的是沈茉云居然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
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奴婢虽然不明白,但只要是娘娘的意思,奴婢莫不遵循。
沈茉云微微颔首:你一向懂得分寸,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着,话锋一转,你去帮我留意一个人。
秦允上前几步,微弯□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姿势却表达了他聆听命令的意思。
清影阁,秦婕妤。
但凡她有不寻常的动作,都要马上告知我。
是。
宫中又多了两个有孕的宫妃,其带来的后果相当于在热油锅中掉进了一滴冷水,炸得所有人轰轰响,各宫各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宠和斗争。
不过沈茉云却是没心情注意这个,她的心思被另一个对她来说更为爆炸的新闻吸引过去了。
她不可置信地对坐在她下首的华服女子说道:你,你是说,是你主动跟定王说,让他纳郑氏为侧妃?华服珠冠、气质雍容的定王妃淡笑道:姐姐不用这般惊讶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茉云抚额叹道:这还不算大事……算了,既然你觉得不是大事,那就不是大事吧。
宜云低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放心,我既然有办法将郑氏捧上来,自然也有能耐将她碾下去。
一顿,再次开口,语气十分担忧,倒是姐姐,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可严重?沈茉云无法,只得顺着宜云的话岔开话题,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在听到她被张德妃撞倒在地时,宜云脸色都变了,不过知道秦婕妤在紧要关头接住她时,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待她说完,宜云忙拉起她的右手,只见皓白如玉的手腕还是一片紫青,宜云轻抚着伤处,难过地说:姐姐在家中之时,是如何的千娇万宠,可是自从进宫后,却是大伤小伤不断,看得妹妹心疼不已。
右手轻轻一颤,沈茉云有点心惊,忙转移话题:其实只是看着恐怖,并不是很痛的。
对了,你那对双胞胎儿子呢,今儿怎么不带进宫来?前些天老大起了高热,刚刚好了几天,太医说不可再吹风,所以没敢带他们进宫。
宜云解释道。
沈茉云有些担心,多问了几句,又聊了一些其他八卦,最后才说道:妹妹出去后,若是方便,就帮我同母亲告一声儿平安,说我好好的,不用她记挂。
压低声音,这几个月,宫中会比较乱,没事儿,就别进宫了。
看到沈茉云的表情,宜云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便慎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有劳你了。
沈茉云感激地拉住宜云的手说道。
就在她想松开时,宜云却是反手紧紧一握,姐姐,虽然是我提议要王爷抬郑氏为侧妃,但那不过是权衡之策,且是看上她跟姐姐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份上才抬举她,根本不值得你计较。
对我来说,不管何时何地,始终都是姐姐最重要。
……年少无知的萝莉时期,她也曾经幻想过有一个高富帅对她痴心不悔狂热爱恋,可是,当表白的对象从男人变为女人——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狂奔而过,留下一屁股的漫天烟尘。
66、风起几天后,柳贵妃下令杖弊了巧如和那个让严婕妤动了胎气的小宫女,随后又处罚了延庆宫里当差的几个宫女和太监。
后宫中,一时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严婕妤和柳容华有孕在身,淑妃也因为受伤不能侍寝,对此,不少妃嫔暗喜在心。
少了三个竞争者,自已被皇帝翻牌子的机会想必就会多起来。
新进宫的美人个个使出浑身解说,试图从皇帝身上多分一杯羹,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属那位住在翠微宫偏殿的周容华了。
自从萧充容死后,翠微宫一直空在那儿,直到今年秀女大选,这座宫殿才迎来了新的主人。
面对这个结果,沈茉云并不意外,毕竟单从容貌上来看,就只有周容华和严婕妤能一较高下,如今严婕妤被困住了,自然会有新人补上来。
但是另一个也颇入皇帝眼中的人,却稍微让她产生了一点意外。
贵妃已经用了印?就是说,从明天起,景福宫西配殿那位,就是江芳华,不是江美人了。
沈茉云边剥葵花子边有趣地说着,扔了一粒瓜子仁到嘴里,吃了后才道,江氏以后就跟阮芳华平起平坐了。
秦允躬身回答:是的,娘娘。
恩,知道了。
剪容,你去准备几样表礼,明日送去江芳华那儿,这也是喜事一件。
沈茉云懒懒撑着下颔。
剪容自是应下去准备表礼不提。
沈茉云继续问:除了周容华,这一批新进宫的宫嫔,还有谁是比较能入皇上的眼?秦允说了几个位分不高的丽仪和才人等,俱是由七品选侍采女升上来的,虽然是官家千金,但家世在京中却不是很排得上号的中等人家。
只是秦允特地提起的蓝美人,倒是引起了沈茉云的注意。
……蓝美人的父亲是外放官员,任从七品县令,身份不高,可是模样生得标致,那冷冰冰的表情,看过的宫人们都说跟严婕妤有几分神似。
所以在伺寝后,皇上便将她从正七品选侍越级升为五品美人,颇得恩宠。
秦允仔细地说道。
哦?跟严婕妤有几分神似?沈茉云来了一点兴趣,前些日子,延庆宫的那场赏兰宴,我仿佛没有见到她。
那时蓝美人并不得见于皇上,因此柳贵妃并无邀请蓝美人前去延庆宫,无缘得见娘娘们。
又来一个冰山美人!难道皇帝真的偏爱这一款?沈茉云微微晃神,又听得秦允在说:蓝美人升位后,就迁到了泰和宫的东侧殿。
沈茉云愣了一下,泰和宫的主位正是江充仪。
不过这么提及江充仪,倒是让她起了一件事儿,便问:这些日子,二皇子和四皇子是否有过不和?秦允道:早些时候,二皇子下学后经过御花园,遇到了正在玩耍的四皇子,二皇子便停下来跟四皇子说话。
两位皇子本来说得好好的,可是却突然间吵了起来,至于争吵因由,似乎是跟江充仪有关。
沈茉云听得眉头一皱,难道是二皇子对四皇子说了江充仪的坏话,所以四皇子才会跟二皇子吵起来?她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不由得自言自语道:难怪那天在延庆宫江充仪会一反常态地挑起刺来……停了停,转移话题,秦婕妤那儿呢,这几天可有动静?秦允想了想,才道:并无甚大动静。
只是上一回皇上过来长乐宫,娘娘您在皇上面前提了秦婕妤几句后,第二天秦婕妤就被皇上翻了牌子,清影阁上下都极为高兴。
只不过……说着,语气有些犹疑。
沈茉云脸色很平静地听着,秦婕妤那天会扑出来救她,肯定不是圣母光环突然上身,唯一的解释就是对她有所求。
后宫的女人,所求所想不过就那几样。
既然是承了人家的情,那么还回去也很应该,所以后来宇文熙又来看她时,她便顺口说了几句秦婕妤的好话。
她起了好头,秦婕妤再演一出精彩的戏,事情也就顺水推舟地成了。
受伤那晚她是很感动宇文熙的心思和体贴没错,不过感动过后,日子该如何过还是得如何过,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她踏进宫门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她打包到不知名的旮旯角落里了。
算计,争夺,这才是她生活中的主题。
现实就是,她正在问秦允:不过什么?难道秦婕妤又惹怒了皇上?秦允摇了摇头,答道:并不是秦婕妤触怒了皇上,而是二公主。
奴婢听说,秦婕妤对二公主非常冷淡,除了吩咐奶娘好好照顾二公主外,对二公主并不是很搭理,甚至还发话除非必要,否则就不要将二公主抱到她跟前,她不想见。
随侍在旁边的素月忍不住插嘴惊道:不会吧,二公主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沈茉云听了,也叹了一口气,都是做人亲娘的,秦婕妤未免过了。
如今二公主还小,感受的不多,等长大了,亲爹不喜,亲娘不疼,以后难过的日子还多着呢。
可除了感概一下,沈茉云也做不了什么,二公主以后的生活或许不会很好过,可是连她的亲娘都不理会了,哪能轮到她一个外人来管。
想了一下,她还是问道:皇上知道吗?秦允道:奴婢不清楚,但是,想来是不知道的。
沈茉云恩了一声:以后二公主的事儿,你们嘴巴都闭紧了,不准妄议。
下面的人,都给我看紧点。
是。
秦允和素月都齐齐行礼应道。
延庆宫柳贵妃眉头紧皱,担忧地问道:柳容华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事?林太医,你不要用那些虚词来忽弄我,我只想听到一句实话。
林太医道:贵妃娘娘放心,柳容华虽是受到冲撞,可是身子骨极好,只要柳容华好好调养,保得胎儿并不算太难。
柳贵妃闻言松了一口气,安心道:那就好。
不拘什么好药补品,只要是对柳容华肚子有益的,全部提出来。
林太医道:微臣份内之事,请娘娘放心。
恩。
柳贵妃点了点头,命林太医开了方子,又打赏了他,这才将人送出了延庆宫。
微雨也是贴身伺候柳宫妃的另一个大宫女,此刻笑着对柳贵妃道:如此看来,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应是无恙,恭喜娘娘心想事成。
柳贵妃微微颔首笑道:还得等她肚子里那块肉生下来后才知道是不是心想事成。
可总也是个盼头不是。
微雨说道。
柳贵妃叹道:那倒也是,总是个盼头。
一顿,却是道:交待下去,这几个月,给我好好供着柳容华,不管她要什么,都应了。
微雨意会地福身道:奴婢遵旨。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对沈茉云来说,这三个月过得是波澜不兴,但还是有了一些意外。
因为除了教女儿认字读书,宇文熙竟然偶尔也会在长乐宫留宿,当然他还不至于禽兽到对一个病人做出什么事来。
皇帝翻牌子召唤妃嫔,也并不全是为了那档子事。
有时候政事繁忙或者国事不顺,皇帝又不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会传唤妃嫔过来,陪他聊天解闷调剂心情什么的,接下来晚上就真是盖上棉被纯聊天。
不过有这种殊荣的妃嫔并不多,以前只有萧皇后有这个资格,毕竟是一国之母,见识胸襟亦是不俗,而自从萧皇后被半软禁起来后,现在就不自觉地轮到了沈茉云身上。
后宫美人无数,但是要从中挑出一个可心解意的人也不容易。
柳贵妃性格霸道,不擅温言软语;张德妃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眼界有限;高贤妃倒是读了不少书,可是从来就是冷冷淡淡的;江充仪温柔是有了,可是柔过了头,没有一点个性;朱修仪口舌蠢笨,目光短浅,宇文熙本就不喜,就更不可能在心情极差的时候上赶着见她了。
至于新进宫的妃嫔,时日尚短,想要猜中并奉承对皇帝的心意,还得时间来磨合。
宇文熙虽然偏爱严婕妤那种才情出众的冰美人,这会让他有一种满足的征服感,可这不代表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喜欢对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冷脸,哪怕那个甩他冷脸的女人是绝世美女,是被他纵容出来的也不行。
一番划拉下来,只有淑妃是最好的选择。
由此可见,皇帝的双面标准,是被非常彻底有效地执行着。
因此,在淑妃受伤期间,皇帝还会晃来长乐宫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
就算牌子被撤下去了,可是腿长在皇帝身上,他想去长乐宫,难道还有人敢拦着不成?这天,沈茉云正陪着皇帝下棋,而宝儿刚被宇文熙考校了先前布下来的功课,好不容易让她父皇满意才获得额外赦令——同意给她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于是欢呼之下,宝儿顺便拐走了宝贝弟弟瑞儿,两姐弟就在一大群宫人们的陪同下,去了长乐宫的小花园里玩闹起来。
宇文熙神色淡然地下了一着棋,问:严婕妤的肚子有五个月了吧,太医怎么说?沈茉云思考了一会儿,才拈起一颗黑子放了下去,道:太医说严妹妹的胎儿养得极好,脉象安稳,照这个情况下去,生产时应该会比较顺利。
这几个月来,宇文熙对宫中的两个孕妇倒没有不闻不问,还是会定期去看望她们并命太医好好看护,但却没有留宿。
宇文熙只问了严婕妤的胎,却对另一位孕妇只字不提,沈茉云也就乐得装不知道,不过想起了最近宫里那一出比一出精彩的戏码,心想这应该够昭明宫里的那位急了吧,再顺手推多一下?心中的想法转了几转。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该你了。
宇文熙唤回沈茉云飘远的心思,笑指桌面上的棋盘,示意该到她下子了。
沈茉云赶紧收回各种想法,再度将全部心神入在棋局上。
为了不让自已输得太难看,全力以赴是必需且必要的。
可是双方的棋力相差得实在太远了,最终还是以沈茉云的完败结束了这局棋。
下了一盘棋后,宇文熙的兴致似乎消磨完了,将白子往棋盅一扔就不再理睬,而端起一旁温热适中的清茶喝了起来。
沈茉云吩咐小宫女收拾好棋具,待她们退下后,她见宇文熙心情还不错,才道:妾听说,前几日蓝美人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当场就下旨提了她的位分,晋为芳华。
宇文熙闲适地靠坐在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恩,是这样没错,爱妃想说什么?心里有些惊讶,关于妃嫔升位之事,淑妃是从来不管也不开口的,今天突然提起蓝氏……难道是吃醋了?可是仔细一看,神情又不像。
沈茉云并不知道皇帝心中的猜测,只是径直说着她的想法:宫嫔晋位之事,本该是由柳姐姐来说比较合适,但这几个月柳姐姐忙着照顾柳容华,想来是无瑕分·身处理这些事儿。
妾有个想法,若是说出来,皇上觉得不妥,可不许恼了我。
宇文熙是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没开口呢,就先求着免死金牌了?沈茉云笑道:古人云,小心驶得万年船,妾亦不过是遵古人言罢了。
宇文熙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加悠闲的姿态,笑吟吟地道:允你了。
待会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恼你,这样可行了?还要不要朕再给你一道圣旨,免得你待会又说朕会出尔反尔。
沈茉云道:那倒不用,君无戏言嘛,妾自是相信皇上的。
玩笑开过了,下面就是正事了,组织了一下语言,她道:妾昨日在御花园遇到了阮芳华和六皇子。
宇文熙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茉云继续道:阮芳华入宫已久,伺候皇上多年还算上心,又是六皇子的生母,妾想着,她的位分,是不是该晋一晋?毕竟,蓝芳华入宫尚不足一年,又是刚刚有娠,就已经是正四品芳华了,跟阮芳华平起平坐,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皇上觉得呢?说着,还不忘小心地看着对方的神情,就这么瞧着,倒没有生气的预兆。
宇文熙没有思考太久,很爽快就答应了:既然如此,就照你的意思,晋阮氏为正三品承徽吧。
国事占了他大半心神,后宫这块地儿,他是真没太多精力花在上面,只要事情不太过份,他都不会过问太多。
沈茉云掩去唇边的一缕笑意,道:那妾就先代阮芳华谢过皇上恩典了。
不想宇文熙却是突然伸出手将她抓了过来,扯进怀中,你只代阮芳华谢恩吗?那你自已呢,不谢恩了?沈茉云抽抽嘴角,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皇帝抽风了?难得犯傻地问:那您想我如何谢您?宇文熙低下头,重重地在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处吮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道:那就让爱妃再为朕生一个孩子吧!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熏人欲醉。
——————————————就在众人认为严婕妤肚子中的孩子可以稳妥妥的出世时,一场意外,让严婕妤腹中近五个月的胎儿流掉了,还因此伤了身子,太医说往后生育上怕是有些困难。
而严婕妤出事的时候,新晋的蓝芳华竟也在场。
一时间,所有矛头全指向了这位同样清冷孤傲的冰美人。
长乐宫里,沈茉云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间绷不住,竟是直接就问:是严婕妤落胎?不是柳容华?你没听错?秦允急忙点头,千真万确,不会错的。
柳贵妃已经去了依雪轩,蓝芳华被看了起来,也在依雪轩。
娘妨,您是不是也要去一趟?67章 反将(上)沈茉云只是考虑了一会儿,就果断地站起身,道:立即去依雪轩。
剪容,素月,你们留在长乐宫,看好大公主和五皇子,我没回宫之前,不准她们踏出长乐宫一步。
如果他们硬是要出去,就给我绑起来。
非常时刻,她可不希望宝儿和瑞儿被无端端地卷进未知的危险中。
剪容和素月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不敢犹豫,齐声道:是,奴婢遵命。
交待好长乐宫的事后,沈茉云立即赶去了依雪轩,到了后才发现,除了三妃和江充仪,居然连阮承徽都在场。
经过一番闹轰轰的见礼,沈茉云才有时间细细打量着站在大厅中间的蓝芳华。
真不愧是能让宇文熙独宠了几个月的女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五官精致,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盈盈杏眼却透着清幽出尘的味道,跟严婕妤的神韵果真是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一股飘逸的感觉。
单论气质,严婕妤还是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蓝芳华低眉敛目,水蓝色的水袖拖曳至地,双手交叠身前,仪态端庄清冷,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对于众人或幸灾乐祸或疑惑或暗喜的眼神不为所动。
柳贵妃自是坐在主位,先打量了蓝芳华一下,却是转头对坐在她旁边的沈茉云和高贤妃道:淑妃妹妹,贤妃妹妹,想来你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沈茉云微微点头,道:多少知道一些。
这不,我刚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听说是严婕妤不小心跌到了荷花池里面,受了惊吓,竟是落了胎,可是真的?高贤妃亦道:我听到的跟淑妃妹妹说的差不多。
事情经过倒底是怎样的?柳贵妃半嘲弄似的挑高一眉,道:严婕妤身边伺候的宫女口口声声说是蓝芳华亲手推严婕妤下水的。
不管是哪边的宫人来说,怕是会不公允。
正好,阮承徽当时也在场,就让阮妹妹身边的宫女来重复一下事情的经过吧,也免得让人说本宫处事不公。
说着,还特地朝蓝芳华看了一眼,眼中深藏嘲讽。
阮承徽点了点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说道:玉儿,你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再说一遍吧。
那个叫玉儿的宫女长相甚是清秀,态度倒也大方坦然,先是干脆地应了一声:是,主子。
然后才走出来,恪守礼节地在蓝芳华的稍后方站定,对诸位宫妃行了一个万福,这才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阮承徽午睡醒后,见日头已是微斜,便起了去御花园散步的心思。
交待好奶娘宫女看好六皇子后,阮承徽就带了玉儿等宫女出去散心。
因正值七月伏夏,正是荷花开得最美的时节,于是一行人刚走到荷花池附近,阮承徽打算去池边走动一下。
不想他们刚走到池边,就看到严婕妤和蓝芳华站在水池旁边说话,阮承徽正准备走过去打声招呼,却看到严婕妤突然急急转身就要走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人没走成,反而摔到了池子里。
当时所有人都吓懵了,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蓝芳华,在她的高声呼叫下,很快就有几个会水的太监跳进了荷花池,将在水中不断挣扎的严婕妤救了上来,并且第一时间就送回了依雪轩,还宣了太医过来。
可惜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保不住,就这么落了胎,太医尽力救治,也只能保住严婕妤的性命,但是严婕妤以后在生育上怕是不易了。
听完了玉儿的话,柳贵妃开口就道:这么说来,你并没有看到蓝芳华推严婕妤下水了?玉儿福了福身,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等离严婕妤等人还有一些距离,所以并没有看清楚严婕妤是如何落水的。
只知道严婕妤和蓝芳华本来是好好的在说话,可是严婕妤突然变了脸色,然后,就是严婕妤掉进水中了。
至于个中详情,奴婢实在不敢妄言。
柳贵妃恩了一声,看向站在厅中的女子:蓝芳华,这个宫女说的可是实情?蓝芳华微微敛袖道:回贵妃娘娘,是事实,并无半点虚假。
柳贵妃听了,先是让玉儿退下,接着又问:可是严婕妤身边的宫女倩儿,却对本宫说是你亲手将严婕妤下水的,这是她亲眼所见,你有何解释?蓝芳华镇定地行了个礼,道:妾当时离严婕妤尚有两臂的距离,这一点当时在场的宫人们都可以做证。
妾自从有孕以来,一直谨遵太医的嘱咐,轻易不敢靠近朝湿滑的地儿走去,所以在跟严婕妤说话那会儿,妾担心路面湿滑,便一直站在那盆金盏菊旁边,再过去,才是严婕妤站的地儿。
妾并不认为,妾会在得知自身怀有龙裔的情况下,还不顾自身安危,越过那盆金盏菊,去推攘严婕妤。
一说完就跪了下来,请贵妃娘娘明察。
一席话说下来,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就连阮承徽也忍不住插嘴道:严婕妤和蓝芳华之间,隐约是隔着一分金盏菊。
张德妃放下手中的团扇,笑道:蓝芳华正怀着孩子呢,跪来跪去对身体不好,快快起来吧。
蓝芳华没有动作,还是柳贵妃发话起来吧,仔细别伤了身子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气氛有点僵硬,张德妃脸上已经没了笑影儿。
江充仪见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既然是严婕妤的宫女说亲眼看到蓝芳华动手,不如叫那个宫女出来当面对质,贵妃娘娘以为如何?沈茉云此时才出声:双方各执一词,阮承徽的宫女也看得不清楚,还是让那个叫倩儿的宫女出来,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
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若是彼此有了误会、弄得生分那就不美了。
蓝芳华抬头看了沈茉云一眼。
高贤妃和阮承徽亦说这个主意好,柳贵妃见大家都这么说,便朝微雨扬了扬下巴:叫那个倩儿出来回话。
不等微雨回话,一个太监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手中似乎拿着一张纸,看得柳贵妃等人皱起了眉头。
只见那太监形色狼狈地跪倒在地,道:贵妃娘娘,不好了。
倩儿,倩儿,在她的屋里,悬梁自尽了。
平地惊雷,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给本宫查!柳贵妃第一个有了反应,她重重地一拍桌子,震得案几上的茶杯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溢出了些许黄褐色的茶水,自尽?她以为自尽事情就完了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难道她觉得这样本宫就不会追究了吗?想都别想。
柳贵妃气得脸都青了,她什么都没做呢,倩儿就先自尽了,在不清楚内情的人眼中,肯定认为是她借用宫权擅自大刑,使得倩儿心生恐惧才会选择自尽一途。
要是皇上也这么认为,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张德妃也皱起了眉头,对宫人们吩咐道:通知尚宫局的人过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后看向柳贵妃,贵妃姐姐别激动,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死也就死了,哪儿值得你生那么大的气呢。
沈茉云听得眉头也是一皱,道:是啊,贵妃姐姐先不要急着发火。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倩儿自尽的原因,按例,宫女太监她们的尸身在宫中摆放不能超过两天。
咱们还是把该做的先做了。
人都死了,就别拿来折腾了,早点让人入土为安吧。
那个小太监此时又道:倩儿自尽后,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忙将手中的纸张递出。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柳贵妃接过微雨呈上来的那张遗书,匆匆看了一遍,随即就递给张德妃,问:你们是在哪儿找到这封遗书的?回贵妃娘娘,是在倩儿的屋子中。
柳贵妃对微雨吩咐道:唤尚宫局的人过来,让熟悉倩儿的人过来认认,这是不是她的笔迹。
是,娘娘。
微雨行礼退下,去了尚宫局传召命令。
沈茉云接过张德妃随手递过来的纸张,随意往上面一看,心头微微一震。
淑妃妹妹,怎么了?可是这信上的内容有何不妥?柳贵妃转过头,一眼就看到沈茉云脸上的表情有异,便问道。
不过几个弹指,沈茉云就恢复了往日温柔的神态,道:没什么不妥,只是没想到倩儿这般大胆,明明是她的过错,却为了逃避责罚将自已的过失推到蓝芳华身上。
信上交待的就是倩儿失职的经过,是她的疏忽才导致了严婕妤掉进荷花池,并试图将此事推到蓝芳华身上,可是回来后越想越怕,最后受不了心理压力,还是选择了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已的二八年华。
柳贵妃淡淡地道:还没查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倩儿的遗书呢!沈茉云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高贤妃,心想不管你再怎么查,这封遗书还就只能是倩儿的。
张德妃看了看仍然站在那儿蓝芳华,道:这事儿越来越迷糊了,既然倩儿不在了,蓝芳华这边……柳贵妃想了一会儿,道:此事牵连太大,本宫会禀明皇上,自由皇上作主。
至于蓝芳华,就先待在泰和宫安胎吧,就劳烦江充仪照看一下吧。
明儿让太医去给蓝芳华把个脉,有了身孕就该小心些,缺了什么只管开口,断不会短了你的用度。
是。
江充仪应道,然后朝蓝芳华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蓝芳华也跟着行礼道:谨遵贵妃娘娘之令。
柳贵妃对依雪轩的宫女太监们说道:好好照顾严婕妤,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延庆宫告知我。
一顿,又道:辛苦妹妹们过来一趟,这事儿先这样吧。
就这样,柳贵妃说了几句客套话,让众妃嫔各自回宫后,关于严婕妤落水一案似乎已经完结了。
回到长乐宫,沈茉云问过剪容,知道宝儿和瑞儿一直留在长乐宫没有外出时,便放下心来了。
梳冼过后,沈茉云躺在柔软的锦被中,突然笑了起来。
这场局,做得可真有意思。
68、反将(下)娘娘,奴婢查过了,伺候严婕妤的宫人里面,有一个叫做月荷的宫女,正是从掖庭调去依雪轩的。
秦允站在沈茉云下首,低头回道。
住在掖庭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官奴,一种是宫嫔,而如烟是被调进后宫伺候严婕妤的,很明显则是第一种。
大齐的官奴,一般都是家族犯下重罪,家中壮年男子肯定是要被杀头的,而女眷和幼儿却能逃过死罪,可是却得依令投入宫中为奴。
这些女子和幼儿,就是官奴,亦称官婢。
前朝曾有一大学士言说:今以妓为官奴,即官婢也!由此可见,官奴的地位低到什么程度。
……月荷本名叫李桂娘,其父李涛曾任山阳县县令,后来被上官发现他贪污舞弊、擅用职权逼迫多条人命,查清罪证后,刑部发下文书,李涛及其长子皆判问斩,其妻张氏受惊过度,在牢中就去了,只留一女桂娘,按律充入掖庭为奴。
沈茉云听得叹了一口气,道:以前也是大家闺秀,如今却……李桂娘,也就是月荷,可是识文断字?秦允躬身回道:听那些嬷嬷们说,月荷算是颇有才情,据说在其父未获罪前,曾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沈茉云点了点头,道:短短三天,能查到这么多东西,辛苦了。
还有,跟昭明宫那儿递个话,不管这些天听到什么,不要妄动,静观其变……边说边朝红汐使了个眼色。
红汐意会地拿出一个荷包,交到了秦允手中。
秦允接下荷包,恭敬地道:谢娘娘。
恩,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奴婢这就退下。
素月正将今日新采的粉红色荷花□瓶中,有点好奇的问:主子,月荷跟严婕妤落胎一事可是有牵扯?沈茉云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道:咱们那位皇后娘娘,母族不正是姓张吗?还有清宁宫的那位……不过,竟然会动到人命官司,就不知道会是哪位这么大手笔了。
其实只要查到月荷生父李涛背后的亲戚来往,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就目前来说,昭明宫和清宁宫是最有可能的。
只可惜她没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将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山阳县,不过没关系,她查不到,自会有人将事情捅到御前,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素月和红汐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全是问号。
那个叫倩儿的宫女,可是大字都不识几个啊,那封遗书……沈茉云却是突然打住了,很多事情,知道得越清楚,并不是一件好事。
红汐到底在宫中多待了几年,很快就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是,那封遗书有问题,不是倩儿……觉得不对,立即停了下来,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那么,贵妃娘娘知道吗?沈茉云淡笑道: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儿,别人自是也能看出来。
至于其中门道,能看出来的,自是会看出来;不知道,也就不会知道。
那……联系起刚才的对话,素月忙放下手中的花瓶,不可置信地低呼,这次的事儿,是跟皇后娘娘有……沈茉云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目光滑过洁白的云朵,掠过飞翔的大雁轨迹,最后没入天际。
皇后娘娘,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皇后娘娘,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同样的话,却是出自另一个人的口中。
柳贵妃懒洋洋地歪在牡丹团烟红织罗软枕上,早已不复天真灿漫的美丽容颜挂一一抹冷冷的微笑,慢悠悠地念道:实在是罪过滔天,吾静而思之,虽已过险境,可犹心有余悸,坐如针毡,吾无惧三更阎王,,丧其性命无则,却忧家人上下安危……唯当衔草结环,以报恩情!柳贵妃将倩儿留下的那封遗书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冷了:严婕妤确实会教下人,一个本来大字不识的宫女,不过伺候她短短几个月,就变得文采裴然。
这么好的文采,这么好的资质,恐怕连她家主子都比不上呢。
微雨却是皱起了眉头:娘娘,虽说我们已经查出这封遗书是严婕妤身边的月荷伪造的,可是这个倩儿自尽,却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皇上问起她自尽的原因,咱们该如何解释?柳贵妃道:放心,皇上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这次的事儿,肯定会惹火皇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皇后这次下了一步坏棋。
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不对,说不定,是棋子不听话,坏了皇后的整局棋。
微雨不解:奴婢驽钝。
柳贵妃扶了扶高鬓上的翡翠凤钗,道:将那些资料收拾一下,明日随本宫去面圣吧。
至于倩儿自尽的原因……就算本宫查了出来,皇上也不会信的。
微雨越听越迷糊,可还是屈身行礼:奴婢遵旨。
柳贵妃又问:柳容华的胎儿可还好?有没有受到惊吓?微雨道:好着呢。
依雪轩那天发生的事儿,也是徐徐透给柳容华知道,并不敢一下子说得太过,怕惊了胎。
柳贵妃听了,颔首道:很好。
哼,皇后既然敢把手伸到我这儿来,也就怪不得我心狠。
想要一箭双雕,我就给你一记回马枪,看看这回是鹿死谁手!自然是娘娘胜了这回。
微雨笑着说道,只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严婕妤,就让皇后娘娘失了分寸,犯下这等大事,怕是皇上再也容不下她了。
柳贵妃冷冷一笑,勾起的笑容冷艳妩媚:这几个月,皇上训斥太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皇后又被困在昭明宫,她能不急吗?严婕妤可是在选透之时就得皇上亲口夸赞,就是淑妃,当年都没这待遇。
况且旁人不知,她还能不知道?沈家女儿一进宫就得以封妃,皇上多数是为了平衡前朝后宫,不见得对淑妃本人多上心。
不过,淑妃能够靠自个的手段让皇上念着她,又生下一对儿女,本宫也承认,她确实厉害。
一顿,她继续道:严婕妤在第一次面圣之时就让皇上记着了,初封就是正三品婕妤,然后是一连数月的盛宠,又怀着身孕,就连生了一对儿女的淑妃也得靠边避风头……若是换了我处在皇后那个地儿,我也急!啊?微雨奇怪极了,可是,娘娘您之前不是说过,在皇上心里,目前严婕妤还是比不过淑妃娘娘的吗?柳贵妃从容一笑:那是因为我没有被困在昭明宫,我能亲眼看到。
可是昭明宫那儿,只要传进去的消息半真半假,皇后可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一时急过了头,就难免会做错事。
而且在这中间,可不单单只有她和淑妃动了手脚,那个叫倩儿的宫女,还指不定是谁埋下的桩子呢。
不过这事就跟她没关系了,交给皇上处理就是了。
毒杀皇嗣,她就真不信皇帝还能忍下去。
停了停,她想了一下,又道:对了,那个叫做秀儿的丫头,过两天寻个过错,送去慎刑司那儿。
养了这些年,总算这回用上了,反正明儿一过,萧皇后是再也翻不起身,就处理了吧,免得看着碍眼。
微雨笑笑:早就让人看住了。
一个小宫女,服侍主子不当,还弄坏了御赐之物,到了慎刑司,少不得一百板子下去。
娘娘就放心吧,决误不了您的事。
寿康宫太后一听完陆嬷嬷说的话,就直接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扔,哐啷的破碎声响彻殿内,飞溅的碎片和水花润湿了裙摆用金线勾勒出来的祥云花纹。
可真是我的好侄女,好手段啊,连谋害皇嗣的事都做出来了。
太后面无表情地说着,褪去笑意的面庞,竟是显出了另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挣扎在皇宫经年,一路笑到最后,任由岁月无情的雕琢而得来的。
陆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说不定是弄错了,柳贵妃也只是说那个叫月荷的宫女跟昭明宫里的看守嬷嬷有过几次往来,算不上什么……太后道:如果是德妃、淑妃,甚至是贤妃说的,这话还有转弯的余地。
可是柳贵妃和皇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甚至被皇后害得一辈子都拥有自已的孩子,若无十足的把握,她怎么可能将这事捅到皇上跟前?就是本来只有七分可能,柳贵妃也会将它弄成十分肯定,你信不信?这……陆嬷嬷呐呐地不敢接话。
太后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希翼,道:建章宫可有什么反应?陆嬷嬷赶紧回道:并无反应,一切如常。
太后愣住了,叹了一口气,挥手道:罢罢罢,由他吧。
我这把老骨头,管不了这么多了。
三皇子,还有萧家……我还有他们呢。
皇帝没有反应,这代表着他正准备开始新旧帐一起清算了。
太后心里明白,可却是有着说不出的酸苦,自打她进宫以来,所做所思所想没有一样是为了自已。
以前是为萧家,后来是为了儿子,等成了太后,却得为着后辈打算。
有时候想想,她这一生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可倒头来,却只是为了他人而活。
重重深宫,午夜梦回,她还记得娘亲手放在她面前的那碟桂花糕……太后娘娘……陆嬷嬷低声唤道,眼眶红了一圈。
太后却是打起精神来,道:没事,人老了,总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管如何,为了三皇子,我也得好好撑住这一口气。
陆嬷嬷转头擦去眼中泪水,硬是露出一张笑脸,道:可不是吗?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等着三皇子成人大婚,再带着他的媳妇儿和孩儿来给您请安,承欢膝下呢。
太后一笑:倒是借你的话了。
——————————————————————此时,建章宫恢宏华美的大殿中,当朝皇帝宇文熙坐在御案后面,先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刚刚呈上来的资料,随即看向站在下方的柳贵妃。
柳贵妃恭敬地跪拜在地,视线低垂,落在不远处的云石板砖,口齿清晰地说道:妾忝为代掌宝印管理六宫,可事关皇嗣,滋事体大,不敢擅专,只得呈到御前,还望皇上圣裁。
宇文熙恩了一声,不苟言笑的脸庞有着上位者的威势:贵妃先起来吧。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鲜少见到淡笑风声的帝王也会有这么威严的一面,柳贵妃心底还是有些恐慌,她优雅地站起身,恭敬道:回皇上,严婕妤出事那天,宫女倩儿曾说看到蓝芳华推严婕妤下水使其落胎,可是经当时在场的宫人们证实,事发之时蓝芳华距离严婕妤足有两臂之遥,且两人中间确实隔着一盆金盏菊。
而阮承徽也说,并无亲眼看到蓝芳华推严婕妤下水,所以妾以为,此事,应是与蓝芳华无关。
宇文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若是贵妃所言不虚,蓝芳华的确是无辜的。
柳贵妃微微低头,鬓间的金枝缠花步摇轻轻晃动了一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皇上说的是,蓝芳华确实无辜,可此事却也因蓝芳华而起,若不小罚大戒一番,恐怕难以堵住后宫悠悠之口。
那贵妃的意思是……柳贵妃道:蓝芳华亦是怀有皇上骨肉,依妾身看,不如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皇上以为如何?宇文熙道:就依爱妃的意思吧。
是。
柳贵妃屈膝行了个万福,接着又道:至于严婕妤落水一事,倩儿亲口说是蓝芳华动手,可是蓝芳华并无做下此事,就在妾身传召倩儿过来问话时,却听闻倩儿突然悬梁自尽……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皇帝,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她,眼神平静得让她心头一慌,面上却是不慌不忙地别开眼神,继续道:……还留下遗书一封,信上告罪说是因她之故害得严婕妤掉进荷花池中而落胎,惊惶之下竟是想推给蓝芳华借以逃过责罚,可是回去之后却又担心事发而一时想不开,这才会畏罪自尽。
那封遗书,妾让几名尚宫一一对比过以前倩儿留下的书信,发现遗书上的字迹……有些出入。
宇文熙正翻看着那些资料,听柳贵妃这一说,便从中拿出那封据说是倩儿留下的遗书,看着上面那略显稚嫩的整齐楷书,便伸手弹了弹,道:这些内容,确实不像一个宫女可以写得出来。
柳贵妃道:皇上英明。
斟酌了一下语言,妾亦是这样想的,想那倩儿不过一刚识得几个字的宫女,哪能写得下这般文采风流的内容,再加上尚宫们说字迹有些出入,所以妾斗胆,猜想这封遗书是否出身她人之手。
经过多番查证,依雪轩中,有个叫做月荷的宫女……全下三言两语,便将月荷的来历和可疑之处都说了出来。
……宫女月荷,除她之外,依雪轩中并无识字之人,且入宫一年以来,月荷皆是跟昭明宫有所往来。
最后一句话,总算是提及了重点。
静静地听完柳贵妃的话后,宇文熙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静,只有那双冷厉的眸子中看得出来他心底蕴酿着的巨大风暴,不过他却是道:朕知道了。
这些天贵妃辛苦了,先回宫休息吧,朕过几天再去看你。
柳贵妃心中微微一笑,行礼道:是,妾告退。
说完,就这么倒退着走了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大殿。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冷凝到了极点,江喜将呼吸放得轻之又轻。
过了好一会儿,宇文熙才道:叫陈贵过来。
江喜心中一惊,陈贵是后宫的总领太监,不同于他只是伺候皇帝,陈贵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后宫,看来,这次皇上是真的动气了。
他微微躬身:是,皇上。
69 底线华灯初上。
宇文熙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陈贵这两天调查得来的资料,脸色平静得让人不安。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宇文熙停下动作,沉默地看着纸张上的那几行字出神。
御案的另一侧,则是堆放着各地的折子,说是江南地区洪水犯滥,淹没河岸良田万倾,伤及无数人命,当地官员担心处理不及时引发时疫,便上折子以求圣援。
江喜和陈贵都肃然默立一旁,没人会没眼色到在这个时候去引起皇帝的注意。
突然,华丽灯罩下的灯芯突然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在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的空间显得是那么清晰。
像是被惊醒一样,宇文熙缓慢地开口说道:摆驾昭明宫。
江喜道:遵命。
随即就出去命人准备御辇。
帝王仪驾缓缓地走在宫殿之中的干道上,长长一排的灯笼,纷外惹人注意,经过了数个宫殿,最终没入了中宫宫殿——昭明宫。
御驾堪堪行至宫门,就已见两排宫女内侍整齐地跪在两侧,恭迎帝王。
宇文熙下了御辇,带路的内侍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昭明宫的正殿,萧皇后早就穿戴整齐站在殿中,见到宇文熙跨了进来,便跪下道: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看了看仍然是那么雍容端庄的萧皇后,眼神闪了闪,径直走过她身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后,才开口道:起来吧。
萧皇后从容在站了起来,谢皇上。
宇文熙看了一眼江喜,江喜微微低头,然后招唤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出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则掩上大门,然后站在门口,亲自为里面单独在一起谈话的帝后二人把关。
一片静谧中,却是萧皇后先说话:皇上这般声势浩荡地来昭明宫,可是要问罪妾身?宇文熙端起放在嵌银楠木案几上的汝窑白瓷茶杯,用杯盖轻轻地碰着杯沿,发出轻脆的撞击声,却没有喝茶的意思,淡然道:哦?皇后这么说,是知道自已犯下什么大罪了?萧皇后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无笑意,若妾料得不错,可是为了严婕妤落胎一事?可以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萧皇后从来就不是笨蛋。
事实上,在听到倩儿自尽之时,她就意识到自已掉进了别人所设的局。
她想借着对柳容华动手的机会,一并解决了严婕妤的胎儿,可是却让柳贵妃将计就计,反而使她陷入了自已的陷井中,还百口莫辩。
或许更早,在她听到严婕妤盛宠一极而按捺不住时,就已经陷入了这个漩涡。
今日听到帝王仪驾往昭明宫驶来时,她就知道,宇文熙已经知道了一切。
没有拒不承认的必要。
她不后悔,只是为连累她的儿子而感到难过痛心。
宇文熙动作一顿,放下没有沾口的茶杯,这才抬起头看向萧皇后,却是没有说话。
宇文熙微微眯起眼睛,在来昭明宫之前,他心头满是怒火,甚至想要立即下旨废后,可是在看到那个身着皇后冠服、站立在灯火之下的女子时,惊怒的情绪突然间就消失了一半。
朕曾经答应过你父亲,只要你不出大错,你的儿子,就是太子。
宇文熙缓缓地说道,在提起这段陈年往事时,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萧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是啊,我的儿子是太子,可是也只是太子……而不是皇帝。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是她知道宇文熙能明白。
宇文熙竟然还笑着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没错,太子只是太子。
所以,你担心你的儿子只会是太子,在东宫之时,故意不提醒柳贵妃那是一匹没有被驯服的烈马,反而诱使她为了讨朕欢心而去骑乘,致使贵妃从马上摔落并因闪避不及被烈马踢伤而难以有孕。
后来,高贤妃有了身孕,你也是担心她的孩子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又挑拨萧氏和赵氏去找高贤妃的麻烦,让她肚中胎儿意外落胎。
还有张德妃……一桩一件地数出来,萧皇后对那些得宠的妃嫔竟是动了好几次手脚,每一次都是和子嗣有关,但大多是在东宫之时。
自从萧皇后入主昭明宫后,竟是意外地安静了下来,鲜少再对妃嫔出手。
……亏得朕还以为你悔改了,看在太子的份上,只是让你退居昭明宫,仍以皇后之名供奉宫中。
没想到你仍然执迷不悟,对淑妃她们施以媚道还不知教训,居然还敢对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说着说着,宇文熙心头的怒火再次燃起,随手抓起茶杯就朝萧皇后扔过去。
茶杯滑过一个弧线,险险擦过萧皇后额际,鲜血缓漫溢出。
后宫从来多事非,从小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宇文熙,根本就不可能去幻想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更不会去琢磨他后宫那些对他极为奉承、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究竟是为了他这个人还是为了他的皇帝身分。
毕竟不管是喜欢他本身还是喜欢皇帝这个身分所附带而来的一切,让宇文熙来说,这是很无聊的问题——他就是皇帝,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所以宇文熙根本无所谓那些或端庄或温柔或妩媚或柔弱的女子,在对待他时是否真是表里如一。
他要的,只是能让他在繁琐的公事之外令他感到身心愉悦的女子。
至于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就权当看戏解闷吧。
尔等毒妇,焉能忝居皇后之位,母仪天下?而皇帝的底线,一是皇权,二……则是子嗣。
就算没有皇帝的身份,单单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宇文熙也容不下这种对他孩子下毒手的女人。
哪怕是不受他期待的三皇子,以及不得他喜欢的二公主,宇文熙也只是放任不管不大搭理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弄死自已的孩子。
而萧皇后的做法,早就超过了宇文熙的底线。
很久以前积累的不满,不得不忍耐的愤怒,前朝局势的控制,到如今添加的新仇,就算是看在太子的份上,也无法改变宇文熙的决定。
萧皇后却是冷冷一笑,也不去抹额头的鲜血,一向端庄的容颜显得凛冽非常,道:皇上真的认为那些偶人是我放进去的?她就不信宇文熙事后不会暗地里调查。
宇文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么皇后是否敢对佛祖和菩萨发誓,你从来没有将偶人放进长乐宫和延庆宫?那件事确实有蹊跷,如果萧皇后真的敢就此发誓,他倒真会相信她几分。
萧皇后心头一滞,不自觉地抿了抿嫣红的嘴唇,宇文熙看在眼中,便已明了。
当时处置过后,宇文熙冷静下来再次思考之时,还得发现了几个疑点,于是让人再一次暗中调查,结果并没有很让人意外——萧皇后确实将偶人放进了长乐宫,至于张德妃和江充仪那两个诅咒皇子的偶人,还有着高贤妃和朱修仪的影子。
可后面那个倒底没有实质证据,他已经折了一半的萧家,再对高家和朱家动手的话,大齐至少得垮四分之一,想想也就算了,最多秋后算帐,更直接一点,他要是觉得碍眼,不召见高贤妃和朱修仪就是了。
在宇文熙的想法中,后宫的女人全是他的,谁能让他高兴,他就宠谁;惹他不痛快了,反正后宫这么大,随便往哪个角落一塞,眼不见为净。
我……萧皇后张了张嘴,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硬是无法说出话来。
对于现代人来说,发誓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对像萧皇后这样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女子看来,敢对佛祖撒谎,是要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在琉璜火湖受罪的。
皇后无话可说吗?宇文熙淡淡地说道,早先的怒火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平静的神色完全看不出他有动过怒的样子。
萧皇后见宇文熙如此,心下一凉,多年夫妻,她自是明白宇文熙这样的神情代表什么意思。
身体一颤,膝盖一软,当即跌跪在地,低头道:妾身知罪,请皇上降罪。
只是恳请皇上看在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上,不要怪罪琮儿。
这是后宫之事,跟琮儿并无干系。
宇文熙微微垂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后一向聪明,应该明白的……天子无家事。
最重要的是,太子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他已经给过太子很多机会了,可是太子都没能把握住。
萧皇后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似雪,颤声问道:皇上,琮儿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如果,如果……真的,从那个位置下来,您让他日后如何自处?罪妾愿一命抵一命,给严婕妤赔命,还望皇上开恩,放过太子吧。
那你怎么也不想想,严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朕的亲生骨肉。
宇文熙冷冷地说着,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软倒在地上的萧皇后一眼,走出正殿,只听得宇文熙在说,皇后身染重疾,需静心调养。
在皇后养病期间,无朕手谕,严禁任何入进出昭明宫。
奴婢遵旨。
之后就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萧皇后毫不顾及身分,就这么随意坐在地上,双眼紧闭,满脸绝望。
殿中烛火摇曳,平白增添了数分凄哀……长乐宫沈茉云坐在梳妆台前,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神情略有恍忽,素月在一边小心伺候着,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人。
突然,红汐掀起帘子,快步走过来,在沈茉云耳边轻声道:主子,皇上从昭明宫出来了。
沈茉云回过神,点头道:行了,不早了,安置吧。
红汐和素月见她神色不佳,并不敢多问,忙上前伺候。
沈茉云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
她看着上方的帐子,心想如果没有猜错,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太子,还有萧家了……就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掺活进来,不过,想要干涉皇帝的决定,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吧!还有张德妃……夜色深深,另一重灯火撞撞的宫院中,传来一阵说话声。
倩儿的事,可是抹干净痕迹了?主子放心,不管是谁来查,都查不到咱们头上。
那就好。
说话的宫装女子微微转过身子,明儿让二皇子过来清宁宫一趟,就说我有事要与他说。
是,主子。
恩。
张德妃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没想到也卡得我半死,一个晚上只琢磨出了这个场景。
严婕妤掉水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沈茉云透过在昭明宫的棋子将严婕妤极度得宠的消息传进去,并时不时地挑拨一下,让萧皇后以为严婕妤的恩宠盛极一时,柳贵妃知道后,也顺水推舟了一把。
然后,皇后按捺不住,先是让秀儿引诱柳容华去荷花池,装成意外推柳容华下水,然后再让月荷想办法将严婕妤扯上关系并顺手再制造一个意外,却没想到柳容华被柳贵妃拦下了,根本没去。
换成了蓝芳华在场,而严婕妤身边的倩儿便故意动手脚,将严婕妤推下水,然后再自尽造成悬案。
可是月荷却因为太过紧张,而伪造了那封遗书,本意是想让事情到此结束的,结果反而引来了他人的怀疑。
至于月荷模仿笔迹和口吻不成功这事……咳,咱们不能奢望小姑娘在这种临时发挥的时候表现得镇定自如、处事周全的,所以,月荷自作主张做的事,留下了破绽……70章 前夕大雨下了一个昼夜,雨滴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屋檐、青砖上,为炎炎夏日带了几分舒爽和清凉。
庭院中,小小的白色花蕊被遮掩在丛丛浓密的绿叶之下,几经风雨,可仍逃不过大自然的规律,零落地飘落在泥土之上,再次重归大地。
沈茉云写好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的笔交给素月,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宫女们将这些字贴收好。
素月端着梳冼的用具过来,边伺候沈茉云冼手,边道:主子的字是越写越好了。
亲自挽起那一截青纱云袖,小心地清冼着那双正浸泡在温水中的手,肤白如玉,骨节分明,纤细修长。
沈茉云接过素月递过来的手帕,随意抹了抹手上的水珠,便扔了回去,天天写,写了都快六年了,就是傻子都能练成大师。
不过她倒也不是想成为什么大家,只是练字能让她静心。
说起来,今年的雨水倒是比往年都要多。
沈茉云望着屋外的大雨,微微皱眉。
红汐正从外面回来,听了沈茉云的话,便接口道:可不是吗?奴婢听说,中原一带以及青州府那边,河道泛滥,淹没了万倾良田,好多老百姓无家可归,还死了好多人呢。
素月道:是啊,都快一个月了,连京城这边,大雨也是时下时停的,青州府那边就更别提了,灾情怕是很重呢。
沈茉云知道得比她们更多一些,比如皇帝已经派出了第二批钦差大臣,又从户部拨了一大笔灾款,且让军队护送粮草赶往灾区,还下了旨意一定要钦差处理好这次的灾难,特别是灾情最为严重的青州。
因为突如其来的洪灾,宇文熙这一个多月来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涉足后宫,就连先前去昭明宫一事都没有了下文。
本以那天宇文熙从昭明宫出来后,很快就会风云色变、宫廷倾轧,不想一场暴雨,硬生生地将这场风暴给压了下来,一拖就是一个月。
听说,太子前几日上朝之时说错了话,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皇帝当场就发了好大一通火,对着太子就是破口大骂,完全没有给其留面子的意思。
太后一直避在寿康宫,似乎对昭明宫和前朝发生的事毫不知情……所以,现在的后宫,正处于一片诡秘而又和平的气氛中,仿若暴风雨前的平静。
天空阴沉沉的,雨仍在下个不停,沈茉云看时间不早了,便打算让红汐将宝儿和瑞儿带过来她这儿一起用膳,不想却接到小太监的通报,说是皇上的御驾正朝长乐宫过来,让她准备接驾。
饶是沈茉云也吃了一惊,忙命宫人们准备,想了想,还是让红汐去将宝儿他们带过来,而她则去换衣梳妆,心里则是嘀咕,这种天气,这个时辰,皇帝没事跑过来长乐宫做什么?这不是在折腾人吗?打理好自已,御驾已经到了宫门口,宇文熙走了进来,脸色并不是很好,见礼过后又是一阵忙乱。
好不容易将皇帝伺候得舒服地坐在软榻上时,沈茉云才说道:不知皇上会过来长乐宫,并无甚准备,还望皇上见谅!宇文熙按了按紧锁的眉头,道:是朕临时起意过来的,不关你的事。
放下手,又道:爱妃在做什么呢?这个时间也没什么好做的,所以沈茉云很诚实地答道:快到饭点了,妾已经使人唤了宝儿和瑞儿过来,正准备用膳呢。
皇上可要一起?许是想起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宇文熙的脸色好转了一点,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朕也好些日子没同宝儿瑞儿他们同桌吃饭了。
沈茉云笑道:既是如此,那皇上就留下来吧,正好今儿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三珍烩鱼羹。
态度坦然,既不扭捏,也不是谄媚讨好,从容得就像是招呼朋友来家里吃饭一样自然。
宇文熙眼中的阴郁散了不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江喜见状,暗自咋舌,看来淑妃娘妨确实很懂得讨皇上欢心,瞧这态度,这语气,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茉云忙让剪容她们去准备,又道:适才皇上进来时,妾瞧您脸上稍有郁色,可还是为了青州赈灾一事烦心?送了一盏微甜的杏仁茶过去。
沈茉云端着一张笑脸,认真地听着皇帝的倾诉,对于这种充当垃圾桶的角色,她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她也能从中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就好比现在,宇文熙正说到歧州那边的官员,而她的二哥,就正是歧州刺史。
……你二哥在任上做得不错,朕想着,可以让他继续多连一任。
宇文熙说道。
沈茉云笑了笑,道:我不懂这些,皇上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吏部官员调任连任什么的,比后宫的宫规还要繁琐,她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做研究了,因为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磁器活。
宇文熙也笑了起来,伸手将一缕飘落出来的发丝揽回耳边,故意逗她:爱妃不为你兄长求个好缺吗?沈茉云很实在地摇了摇头,道:妾虽然可以背熟大齐所有的官职,可是要说到哪个是好,哪个是不好,就真没头绪了。
就好比歧州,若不是皇上说起,妾连它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呢。
大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她想用天朝的版图来参考也参考不了,而且,古人的水墨画很有诗意,可是用来画地图……那成品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她能弄清楚那几十个州在哪个方位,又盛产什么,人情风俗什么的那才叫奇迹。
两人正闲聊着,宝儿进来了,瑞儿则被奶娘抱着。
父皇!宝儿冲过去,抱着宇文熙的胳膊摇晃着,您好久没来看我了,人家想去找您,可是阿娘说您在忙,硬是不让女儿去打扰。
宇文熙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过去了,抱起份量不清的宝儿,道: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朕布置的功课做完了?恩,做完了。
宝儿骄傲地点了点头,我这就拿给您看。
瑞儿显然对宇文熙不怎么感冒,反而冲着沈茉云腻了过去,沈茉云忙扶住小儿子摇摇晃晃的身体,边分神对那对父女说:皇上,待会再看也不迟,先用膳可好?宇文点一锤定音:那就先用膳吧。
食不言。
用完饭,宇文熙又陪了一对儿女许久,当晚就宿在了长乐宫。
清宁宫张德妃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微微挑眉:周容华不是忙着伺候皇上吗?怎么会想到来我这清宁宫了?周容华这几个月还算得宠,所以张德妃才有此一刺。
周容华一袭桃红色长裙,配上束腰玉带,看上去像极了盛夏中的怒放蔷薇夺目耀眼,她笑了笑,道:妾入宫数月,可是却未曾来清宁宫拜见德妃娘娘,心下实在不安,于是只好做了些拿手的核桃糕,带来给娘娘赔罪,还望娘娘原谅则个。
哦?张德妃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摆放在桌子上的糕点,却没有说话。
周容华继续道:妾姿质驽钝,在后宫不过是萤火之光,焉能与各位娘娘相提比论,不过是蒙皇上垂怜,才忝为正四品容华,若……德妃娘娘不嫌妾人微言轻,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71章 变天(上)周容华这话说得很敞亮,基本上就是明明白白的投诚了。
张德妃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可是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周容华去延庆宫去得很勤快啊!想来沾好处还敢摆出这副自傲的样子,当她是专捡别人不要的破烂不成!一个小小的容华,也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别说是正四品的容华,就是正三品的婕妤她也没放在眼里。
周容华脸色微微一滞,她没有料到张德妃会这般不留情面。
她入宫时日尚浅,地位不高,至于圣宠,不说远的,就同一批秀女中,前有严婕妤后有蓝芳华,眼前虽说还算风光,可若有一朝皇帝对她恩宠不在,那么等待她的就会是一方幽静院落,永不见天日。
按照大齐朝的习惯,除了皇后之外,凡是皇帝宠幸过而无所出的宫嫔,先皇驾崩后,皆要送去寺庙里落发清修为皇室祈福,当然四妃亦会被奉养宫中,这可算是最正统的侧室应有的待遇,不过其他的低位妃嫔,就没这么好运了。
一盏青灯,落发为尼,就是她们的终身。
这也是后宫女子为什么想着拼命往上爬或者想方设法怀孕生子的原因,哪怕只是生下一名公主,就算她年华老去不能在后宫颐养天年,也会被女儿接出宫去赡养,有所依靠,而不用跟其他无所出的宫妃被送去寺庙强迫为尼。
周容华不想落到如此境地,她先头向延庆宫示好,可是柳贵妃根本就对她看不上眼,更别提她还要照顾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对周容华是爱理不理的。
几次之后,周容华也看出门道了,便转移了目标,想着向张德妃投诚,虽然张德妃恩宠不在,可倒底还有一个二皇子,若是皇后和太子……从身份上来看,张德妃是最有资格问鼎后座的人。
种种算计心思在心头辗转反侧也不过瞬间之事,周容华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仿佛之前的失态从来没有出现过,她道:妾只是依礼前去参拜,并无他意,还望娘娘明鉴。
妾虽低微,可倒底能让皇上怜爱一二,若能以此助娘娘夙愿得偿,妾万死不辞。
张德妃懒懒地挑高一眉,手中精致的桧木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道:话可别说得这么满,你可只有一条命,怎么万死啊?周容华还想搭上谁的命?语气没了适才的冷意,可也显得漫不经心,心不在焉。
周容华忙改口道:是妾嘴笨,不会说话,还请娘娘莫要见怪……张德妃没兴趣听下去了,截口道: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好好学着。
贵妃和淑妃可是贯会哄皇上欢心,等你学了她们的三分本事,再来我这清宁宫吧。
来人,送周容华。
说罢,起身走回了内室,徒留周容华一人尴尬地待在原地。
立即有一名宫女上前,福身道:周容华,请!周容华原本娇美的容貌一阵青一阵红,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屈辱感,强笑地点了点头,随宫女步出了清宁宫。
连着一个多月的阴雨连绵,今日是难得的睛朗天气,阳光明媚,连天空都显得格外苍蓝。
周容华站在灰色的宫墙边,抬头看了看,心里觉得特别讽刺,难道说在后宫中,她连让人觉得利用的价值也没有吗?主子?伺候她的宫女担心地唤了一声。
周容华深吸一口气,道:无事,回去吧。
是。
清影阁主子,周容华今日去了清宁宫,可是走出宫门时却脸色惨白,而周容华和德妃娘娘在里面的谈话,目前尚不能得知。
秦婕妤微微一笑,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冷洌,又是一个看不清身份的……说着突然没了下文,听着周容华的事,不禁让秦婕妤想起了以前的自已,若说拎不清身份,她又何尝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若不是因着上一次在延庆宫她对淑妃有着援手之情,指不定这个清影阁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皇上还是在建章宫吗?秦婕妤问道,快一个半月了,皇帝根本没怎么翻过牌子,太后不理事,皇后被软禁,其他妃嫔则是身份不够,所以目前后宫之中,尚无人向皇上进言多多雨露均沾。
那宫女道:是啊,这一个半月来,皇上只分别去了延庆宫和长乐宫数晚,其他时候就只在建章宫处理政事。
秦婕妤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来回抚摸着柔软的布料,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柳容华那儿,快生了吧……宫女不知秦婕妤话中的意思,只是顺口接道:没这么快呢,按说还得再等两个月才能瓜熟蒂落。
秦婕妤也没在意她的回答,结合了前朝的形势和后宫的走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声音轻之又轻:看来快要变天了!萧皇后……她还记得很清楚,当年进宫之时曾经以大礼跪拜过的萧皇后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经年迁徙,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一朝从云端跌落成尘埃,连同亲生儿子和家族也不能幸免……————————————————雨势消停,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天气变好以来,沈茉云这几天都有点心神不定,她总觉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正准备喝一口,可是忽然间又移开放回桌子上。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弄得一向稳重的剪容都忍不住了:娘娘,可是这茶水不好?要不让奴婢再为您沏过新茶吧!沈茉云回过神:恩?哦,不用,是我心烦罢了。
说着摆了摆手,将茶杯放了回去。
剪容示意红汐去帮淑妃换过一杯新茶,她则是问:娘娘可是在担心青州灾情?娘娘宽心,听前边传来消息,说是大雨停了,河床已是回落,相信很快就能安抚好当地灾民,皇上知道后,也是龙心大悦呢。
沈茉云摇头:不,不是这些……到底是什么呢?只差那么一点点,可就是想不起来,像是有只爪子在心头不停地挠着,让她心焦不已。
剪容一听,也没辄了。
倒是素月在一旁笑道:雨停了也好,正好可以将那些被褥啊、衣服什么的拿出去晒晒。
只可惜,雨一停,日头又毒了起来,别说,正午时在宫道上走着,还能让人热得眼晕呢。
热?沈茉云一惊,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想起她忽略了什么事。
每次大水过后,被淹没过的地方肯定会有不少人或者动物丧失性命,灾难时期人们逃难都来不及,很多尸体就这么随意放着。
待洪水退后,太阳一出,天气变得炎热,被水浸泡的尸体很容易就在高温的环境中腐烂,产生细菌病毒。
一传十,十传百,就极容易形成令人闻之色变的时疫。
京城虽说没发大水,可也下了好长时间的大雨,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影响?一想到这里,沈茉云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所有的亲人都在京中,要是时疫真的在京城流传起来,肯定是一场灾难。
她定了定心神,看向剪容:皇上今天有没有翻牌子?剪容想了想,道:没有。
沈茉云皱了皱眉,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想求见皇上,可有办法?剪容为难了:若无传召,后宫妃嫔是不能随意去建章宫的。
就是皇后娘娘,亲自去了,也得先使人通报,皇上同意后才可以进去。
这……沈茉云不死心:没有别的办法吗?剪容摇了摇头,不是她不肯帮忙,而是真的没有办法,敢闯建章宫的妃嫔基本都在冷宫待着了。
不过见到沈茉云不掩焦急的神情,还是安慰道:不定一会儿御驾就会来长乐宫了,娘娘别太急。
沈茉云只能叹气:希望吧。
皇后的昭明宫她还能闯一闯,可要是她敢闯建章宫的话,就算成了,她也就完了。
沈茉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掰着手指算着皇帝什么时候会过来长乐宫。
偏偏宇文熙像是跟政务死磕上了,连着七天都没有踏进后宫一步,完全破了以前的记录,日夜对着的,除了大臣还是大臣。
要不是知道宇文熙没有那啥啥爱好,沈茉云真要怀疑建章宫那里是不是正在上演某些禁忌之恋。
第九天,永旭皇帝终于踏进了长乐宫,可惜见到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笑容,而是难得一见的焦虑时,不由得有些担心,伸手扶起正在行礼的淑妃,道:爱妃病了?看上去瘦了不少,可是宫人们伺候得不精心,累着了?沈茉云依着宇文熙的手劲起身,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有心事。
哦?宇文熙理也不理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拉着沈茉云就往里面走去,待在软榻上坐定后,才问道:什么事?跟朕有关系?第一次看到沈茉云在他面前这样,想来她的心事应该是跟他有关的。
想到这里,宇文熙有些好奇,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沈茉云这么失态。
沈茉云点头,眼中带着忧虑,将她这些天的担心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末了还急道:皇上,您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一抬头,却看到宇文熙在撑额低笑,愣住了,这跟她想的情形差不多了,她有想过他会生气,会担忧,会恼怒她插手政事,想过很多,也没想过他会露出这么轻松的笑容,皇上?宇文熙一把将站在他面前的沈茉云扯进怀中,江喜很知趣地带领宫女们下去了,只留两人在内室独处。
每次洪灾过后,十次有九次都会发生时疫,早就让人去处理了。
爱妃放心就是,肯定不会危及京城的。
宇文熙看着怀中美人双目圆瞪,小嘴微张的可爱姿态,不由得玩心大起,掐了一下那嫩滑的脸颊,果不其然,脸颊慢慢晕染上了一层红晕,一直沿伸至耳际。
沈茉云想拿块豆腐撞过去,她觉得自已真的好白痴,居然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
想想也是,由史记载以来,发大水的次数早就多不胜数,更早远的还可以追溯到大禹治水的上古时期。
数千年下来,就算一次两次不知道善后,十次八次后,人们还能不知道吗?肯定早早就让人注意这方面了,她真呆。
沈茉云别过脸,实在不好意思见人,含含糊糊地说:是妾莽撞,不通俗务,让皇上见笑了。
宇文熙低下头,在那白皙修长的颈项咬了一口,引得沈茉云低声呼疼,才道:爱妃能有这个心思,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爱妃的担心也有道理,朕听说,京城近郊附近有些村落得了怪疾,看上去像是时疫的症状,幸好发现及时,已让人过去处理了,想来很快就能平息,不会传进京城的。
皇上英明。
沈茉云真心实意地说道。
宇文熙笑道:不担心了?心事解决了?沈茉云低头,羞愧地说:是我太自以为是,皇上就别笑我了。
果然小说中穿越女主随便一个想法就能惊艳世人的情节是不存在的。
宇文熙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本就不知晓这些事情,你能想到大水过后会引发时疫,就很好了。
沈茉云:……自从在宇文熙那儿得到圆满的回答后,沈茉云便放心了,日常生活也恢复了以往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过着。
没人会想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九月二十,太子和京城几个勋贵家中的公子去京城郊区狩猎,却被一只灰爪狸抓伤了手臂。
太子殿下当时只以为是小伤,并没有在意,只是包扎了一下,不顾下人们的阻挡,继续在那里进行狩猎。
九月二十一,太子得了高热,开始胡言乱语。
九月二十三,太子陷入了昏迷,皇帝让太医们齐聚东宫会诊。
太医们诊脉后,又查看了太子殿下的身体,并仔细地询问过内侍后,才向皇帝进言:臣等怀疑,太子殿下患上了时役,应是在猎场那天不小心被一只灰爪狸抓伤而受染。
皇帝下令,全力救治太子殿下。
九月三十,太子宇文琮治而不愈,病逝,终年十四岁。
72章 变天(下)太子病逝,头七刚过,不管是京城还是皇宫,气氛都显得压抑而沉闷。
冬天日短夜长,加上天气寒冷,基本一入夜,各室宫院都会闭门谢户,安静地守着自已的一方天地渡过一晚,静待明日天晴。
可是这天晚上,延庆宫却出乎意外地传出了阵阵吵杂声和物体相撞的响声。
没多久,后宫大小主子就收到了消息,住在延庆宫里的柳容华要生了。
真是石破天惊!就连沈茉云知道后,一向不信鬼神命理之说的她也显得无语——让皇后知道了指不定会做下何种事呢?虽然从葬礼到哭灵再到出殡,萧皇后的表现都相当的可圈可点,哀恸之余仍不忘一国皇后的身份仪态,但同样身为母亲,沈茉云知道,丧子之痛,不是这么容易跨过的。
华丽庄严的延话宫,此刻是人声鼎沸,小小的偏殿中,来来往往的宫女脸上皆是肃穆而平静,手下活计不见半分忙乱,跟在产房中哀嚎不停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贵妃端坐在高椅上,身上难得的换上了颜色素净的蓝色绕枝腊梅绞祥云宫装,挽起高鬓的发钗也全换了青白玉石等材质,原来艳丽的妆容也减了数分,看上去比之往日显得素净明朗许多,只是一双丹凤眼中的傲慢犀利并没有弱上半点。
一刻钟后,产房仍是乱哄哄的。
柳贵妃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焦虑,转头对一个嬷嬷道:你进去看看柳容华,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半点消息?真是急死人了。
那嬷嬷低头回道:是,娘娘。
然后抬脚朝产房走去。
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回贵妃娘娘,柳容华的情况还算良好,尚无大碍。
就是说柳容华和她肚子里的那个,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问题。
柳贵妃听了,微微点头,不再说话,继续等待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温度也越发的低下,只呼出一口气,都仿佛都能冻成冰。
屋内灯火通明,且早早摆上碳盆火笼,热茶又是随时备着,倒也将寒意去了大半。
产房中叫声不断,柳贵妃眉头一直皱着,正想让微雨进去看一看,却听得嬷嬷在道:听声音快了,娘娘再等等,快出来了。
这么一说,柳贵妃也不好再坚持让微雨进去,省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过了一刻钟,屋内众人总算是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泣声,随即就有接生嬷嬷出来笑道: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柳容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后,立时喜上眉梢地大手一挥:皇上喜获麟儿,柳容华立下大功,来人,赏。
谢贵妃娘娘。
宫人们跪下谢恩道。
柳贵妃随意地挥了挥手,又打发了人去给皇帝、太后报信后,便急不可待地道:小皇子呢?在哪儿,抱来给本宫看看。
是。
早早就被送来延庆宫的奶娘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出来,刚对柳贵妃屈下膝盖,就被叫了起来:快,让我看看小皇子。
柳贵妃没有抱过孩子,生怕出意外,只是就这么看着,只见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皮肤皱红,还略带青紫色,哭泣声细弱得像只猫似的,看上去比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显得瘦小。
但不管如何,这个皇子,就是柳家的依靠。
对于柳家的声望和柳父的某些作为,柳贵妃还是能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一些的。
君恩逝如水,物极必反,她真担心哪天皇上想清算旧帐时,柳家就会如凭空而起的高楼一样一推就倒。
如今柳容华生下了皇子,无疑是个缓冲矛盾的好消息,只要再想办法劝劝父亲,事情还是可以回转的。
那个位置,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奶娘见柳贵妃只是看着小皇子不动,似乎在出神,她本不敢打扰,可是一直在啼哭的小皇子让她不得不出声说:贵妃娘娘,小皇子经不得饿,得喂奶了,您看奴婢是否可以……柳贵妃乍然回神,点头道:去吧,好好照顾着。
若是小皇子有一点差迟,自个提头来见。
奶娘忙应声而下。
此时,柳贵妃才问起刚从产房出来的嬷嬷:妹妹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那嬷嬷脸色有点怪异,上前几步,低声道:柳容华在生产途中曾大量出血,虽然后来止住了,可还是伤了身子,现如今人还昏迷着。
照奴婢看,有点不好说。
柳贵妃神色一凝:太医呢?不是早就请来了吗?让他们去给柳容华请个脉,不管如何,三年之内,本宫都要柳容华好好地活着。
至于是如何好好地活着……自然能有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孩子,她志在必得,但是,去子留母,还不是时候。
奴婢遵命!嬷嬷宫女们齐声福礼道。
柳贵妃又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宫人们回去了,正好可以想想怎么跟皇上说将这个孩子抱来身边抚养。
虽说按规矩,只有九嫔及其以上的四妃、皇后才有抚育皇子公主的资格,但实际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死板。
只要没人向皇上或者太后开口说要将某某生下的孩子抱过来亲自抚养,一般来说,孩子还是会跟在生母身边。
比如,秦婕妤的二公主,就是一直就是养在清影阁的,当然,这也跟二公主不得皇帝喜欢有关。
而另一个阮承徽所生育的六皇子,朱修仪倒是曾经向皇上提过由她来抚养,却被拒绝了。
宇文熙甚至还大手一挥,将当时还是四品容华的阮承徽按排进了孙修媛的瑶华宫。
尽管那时没有明说让孙修媛抚养六皇子,但是意思也很明白了。
她身为贵妃之尊,柳容华又是她的亲妹妹,如果柳容华产后失调无法亲自照顾孩子,她将孩子亲自抱来身边抚养,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
想到这里,柳贵妃却是轻轻一叹。
怕只怕,君心难测啊……柳容华诞下小皇子的事,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各宫都送来了贺礼,皇帝和太后也有所表示,唯一沉静的就只有昭明宫。
或许是为了体贴萧皇后的丧子之痛,太后亲自上了懿旨,说如今还算国丧时期,七皇子的冼三和满月一切从简。
旨意一下,冼三那天,不少宗室皇亲都只是派人送礼进宫,本人却没到场。
不过七皇子的诞生倒是给京城和皇宫冲淡了一些沉重的气氛,柳贵妃知道太后和皇后心中肯定不痛快,特别是皇后,说不定正想着怎么弄死七皇子呢,所以也就守着延庆宫不出,专心照顾先天有些不足的七皇子。
过了几天,定王妃瞅了个空,带着沈家的主母程底来了一趟长乐宫。
如今宫中情势微妙,除了担心沈茉云会不会被牵扯其中外,也是想探一探皇家的口风,比如太子之位,会花落谁家。
自从太子病逝后,皇上极少涉足后宫,我是真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沈茉云无奈地说着,不过德妃最近动作频频,应该是有想法吧。
至于贵妃,前些日子她正紧张着柳容华的肚子呢,倒是没什么动静。
只是七皇子出来了,说不定贵妃也想动一动了。
关于昭明宫那儿发生的事,能知道的人也早就知道了,就是程氏也略有所闻,她道:皇上,有决定了?沈茉云摇了摇头,未必。
立储是朝政大事,皇上不会跟我详说的。
偶尔充当一下垃圾桶的角色是让她可以听到不少消息,可是遇到真正的国家大事时,皇帝才不会跑来跟她商量呢。
最多就是在不顺心的时候拉着她大吐苦水,可若说要询问她的意见想法什么的,却是从来没有的。
而沈茉云就是听到了,也从来不多话,一是得拎清身份,二嘛,古代官场这些弯弯绕绕,可比现代职场复杂得多,完全不是同一个体系的,她想发表意见也发表不出来。
比如上次的时疫,就闹了一次大笑话。
听到女儿这么说,程氏有些发愁了,倒不是有别的想法,而是为女儿担心。
后宫步步惊心,一不小心踏错了,就是粉身碎骨。
定王妃宜云倒是笑了:伯母您就别为难姐姐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性子。
姐姐性子本就单纯,进宫多年坐稳妃位已是不易,膝下又有一对儿女去照顾,哪来的时间去研究这些个东西?说着,话锋一转,听我家王爷说,皇上对二皇子不甚满意,说是性急顽躁,难当大任。
啊?程氏惊讶地看过去,心中真的觉得挺意外的。
毕竟按照名分来说,二皇子是最有资格的……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们听过也就是了。
宜云淡笑道,眼神却是一直在沈茉云身上打转。
沈茉云皱了皱眉,对宜云道:这种事儿,日后少提为妙。
万一传出去了,又是一场风暴,牵连到宜云身上就不好。
我就只是姐姐这儿提一下罢了。
宜云说道,其实我倒是比较想知道,昭明宫那儿,可还有新的动静?程氏道:可不是。
这几个月后宫风波不停,看得人心惊胆战的,你还让王妃带话说不要让我们进宫。
我又不知宫中情况,怕你受到连累,担心得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就怕……哪天醒来,听到宫中传出沈茉云暴病而亡的消息。
是女儿不孝。
沈茉云愧疚地说着,又道,本来皇上是有……指了指昭明宫的方向,那个意思的,可不想过程几番蹉跎,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后来太子得了时疫,不治而亡,再怎么着,皇后娘娘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又是太后的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十之□不可能在这档口提起这事儿。
所以,依我看,一动不如一静,只管先看着,一切照旧就是。
宜云和程氏相互看了一眼,点头同意了。
她们虽有消息来源,可倒底不如长年在后宫的沈茉云来得消息灵通,在某些大事的方向上,还是得听她的意见。
数日后,柳贵妃向皇帝进言,说是想请求抚养亲妹柳容华之子。
出乎意料之外而又在意料之中的,皇帝同意了。
至于柳容华,因产后失调,伤了身体元气,太医诊断后说柳容华至少要调养个三五年才能恢复过后。
柳贵妃知道后,体恤柳容华身体虚弱,便做主撤了柳容华的牌子,让其从此在侧殿中安静养身,鲜少出现于人前。
——————————————年节将至,宫中进入了新一轮的忙碌,而让众人摸不透的是,皇帝居然下旨撤了昭明宫的禁令,又让人把放在柳贵妃那儿的宝印送回了昭明宫。
皇后要翻身了。
这是在除夕和大年初一进宫朝贺看到高坐在凤椅之上的萧皇后的所有命妇和王妃们想法。
自然,定王妃知道的□会多一点,但还是得在正殿中向皇后大礼参拜。
坐在另一侧高位上的柳贵妃和张德妃,脸色皆有些不自在。
宫中礼俗极多,赶了一场又一场的宫宴,沈茉云累得够呛,等出了上元节,才慢慢地缓过一口气来。
主子劳累,奴婢也不轻松,素月等人亦是忙得团团转,也是到了这时,才问道:主子,您说皇后娘娘那儿,是不是要……沈茉云眉头紧锁,将皇帝的心理、朝中的局势、后宫的变化来回思索了好几遍,仍然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结论,只能摇头道:不清楚。
素月很担心:这……万一皇后娘娘重新起来了,对主子您可是不利啊!沈茉云颇有点破罐子摔碎的样子,挑眉道:皇后娘娘对我不利,又不是头一回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船到桥头自然直,真遇上事了,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就不信萧皇后还能半夜冲进长乐宫将她一把掐死。
红汐倒是比较冷静,笑道:主子心气豁达,量大福大,是有福气的人。
沈茉云只是笑笑,起身道:忙了这么久,这些天都没怎么跟宝儿瑞儿说过话,我去瞧瞧他们……经过连番事故,昭明宫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明亮,连进出伺候的宫人们,都是沉着一张脸,不敢有半分笑容。
后殿的小佛堂中,只有一盏油灯孤零零地点燃着,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显得孤冷而无助。
铺在地上的半旧团蒲,正跪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妇,此时正双手合十,双眼微敛,表情严肃地对着面前的菩萨念着经文。
萧皇后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太后见她如此,知道她已是听进了自已的话,神情一缓,道:皇上对你还是有些情分的,若不是你做得太出格,哪会轮落至此?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你得到这样的下场。
只是,你也得为萧家想想,他们,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最后一句话,分明含有别的深意。
萧皇后慢慢地抬起手,拭去脸上狼狈的痕迹,又缓缓地站起身来,腰身挺直,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容,姑姑,您的意思是?太后看了看墙上的一副观音坐莲图,叹了一口气,道:修佛能够静心。
你的心乱了,有时间,就多念念经文吧。
一顿,也算是为太子祈福了。
留下心腹宫女收拾好殿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后,太后又看了仍然站着不动的萧皇后一眼,这才离开了昭明宫。
………………从记忆中醒过来,好一会儿,萧皇后才道:回去吧。
碧染忙上前参扶,小心地扶着萧皇后回去寝殿,边走边说:娘娘别太担心,虽然皇上现在不爱来,可说不准哪天想起娘娘的好,就会来看您了……萧皇后低眉肃目,听而不闻,任由碧染在她耳边一路叨唠,直至回到了殿中。
二月初一,萧皇后向永旭皇帝递呈疏表,言道:妾自入主东宫以来,受上之厚爱,忝为一国之母、六宫之主,及上表,得椒房仪法、御服冠表,尊贵非常。
然妾伏自念,不思而过,自觉幼稚愚惑、不明义理,数及上言,触其怒,犯其事,其罪不可恕……女子当以夫为天,臣当以君为主,虽上念其情不怪,然妾焉敢自得乎?妾愧之,现自请废皇后之位,出居昭明宫,入瑶华寺,望陛下恩准。
此疏一上,满朝文武全部哗然,后宫更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永旭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上面盖着皇后宝印,思考了一会儿,执起御笔用朱砂在上面写下了批语。
准!鲜红刺目的字体,预示着后宫新一轮争斗的开始。
二月初十,诏废后,萧氏出居昭明宫,入瑶华寺,上赐萧氏号曰清阳教主,法号元真。
73章 摄六宫事建章宫,两仪殿宇文熙正在跟内阁首辅之一杨沐谈论青州水灾过后的重建还有一些措施。
就依太傅之意,从今年起,免去青州当地三年的赋税。
还有,淮河建修堤坝一事,不能再拖了,开春之后正好进行,就劳烦太傅先拟份名单上来,议后就可决定人选前往青州赴任,无需再拖。
宇文熙看了看手中的折子说道。
杨沐拱手行礼道:臣遵旨。
随后君臣二人又谈了一些其他政务,末了,宇文熙突然问道:太傅,如今萧氏已入瑶华寺,不复皇后之名。
后宫不能一日无主,朕欲立贵妃为后,你待如何?杨沐一惊,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道:引乃皇上家事,臣不敢妄言。
宇文熙却是笑了起来,挥手道:朕恕你无罪,太傅但说无妨。
杨沐无法,只得先躬身施了一礼,思索了一下,才道:皇上垂询,臣不敢不回。
至于立后之事,臣只有一说。
哦?宇文熙一挑眉,道,讲!杨沐道:臣请问皇上,若立贵妃柳氏为后,日后皇上所属太子不是贵妃所出,而贵妃来日又产下皇子,东宫之属,当以嫡或以长?而贵妃,又岂能安心?太子既守器承祧,为国之主本,何可轻易动摇?望皇上三思。
这里的嫡自然是指皇后之子,如果柳贵妃被立为皇后,那么她将来生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以长,则是张德妃所出的二皇子,或许宇文熙现在觉得二皇子不堪大用,可保不准几年之后会有所改观,楚王不是就这么变成明君的吗?退一步讲,就是宇文熙看不上二皇子,但将来出自柳贵妃肚皮的儿子,前面至少还有五位皇子,万一宇文熙看中了其中一个……这名分就得乱了。
所谓立嫡立长不以贤,岂可动乎?,这个出自前朝某皇后之口的话语,代表着千百年来的明文规定,其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宇文熙听罢,微微皱眉,杨沐所说的话,基本上都在他脑中过滤一遍。
在他的想法中,柳贵妃生育有困难,若立她为后,日后应是无嫡子所出,一来可以解决后宫无主的燃眉之急,二来也可暂宽柳家的心,然后他可以等几个皇子长大,慢慢挑选合适的人选。
只是被杨沐这一说,他才想起来,贵妃只是生育有困难,却不是完全不能怀孕,要是以后真的生下儿子,而他又挑好了继承人,这……千万想法不过就是转瞬即过,宇文熙慢慢地点了点头:太傅所言甚是,是朕思虑不周。
既如此,立后之事,还是缓一缓吧。
皇上英明。
讨论完该谈的政务,宇文熙就放杨沐回去了,而他自已则是继续奋斗在折子中,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将堆积如山的折子全部解决掉。
皇上。
内侍见皇帝终于搁下了手中的御笔,便走上前,双手捧着托盘,里面还是放着一枚枚的木牌。
宇文熙挥了挥手,道:去寿康宫,好些日子没去过母后请安了。
内侍忙退下,江喜迎上,伺候皇帝前往寿康宫。
御辇从建章宫出发,往寿康宫走去。
太后精神倒是还好,刚刚问完了三皇子今日的状况,就听到太监来报,说是皇上来了。
她挑了挑眉,看着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皇帝走进寿康宫,行礼问安,才道:这么晚,宫匙快落了,皇帝怎么就来我这儿?可是出了急事?宇文熙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太后意会地让陆嬷嬷带宫人们下去,待殿中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时,太后问:何事?宇文熙道:实在不该这么晚来打扰母后,只是朕觉得,还是早些解决这事儿比较好,不然心里总是搁着不痛快。
太后明白了,要同她商量的事肯定是跟后宫有关,想来是立后的事了,便道:皇帝可是为了立后一事来找我商量。
见得皇帝点头,又道,看来你心中是有想法了。
宇文熙看了太后一眼,道:没错。
母后或许不知,萧氏离宫之前,曾对朕言,淑妃沈氏贤淑恭俭,娴于礼法,言动规矩,可堪皇后之位。
太后淡淡地道:真巧,皇后临走之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所以,你是想立淑妃为后吗?宇文熙沉默了一下,道:朕是想过,只是……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停了一下,他又道,朕打算将宝印交给贵妃,以皇后礼待之,摄六宫事,淑妃从旁协助,母后以为如何?至于德妃,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太后并无异议,神色平淡:既然皇帝考虑清楚了,就按你的意思来做吧。
谢母后体谅。
宇文熙真心诚意地说着,如果萧氏有太后的一半,能好好教导太子,或许他就不会……你我母子至亲,哪用这般客套。
太后淡然笑道,她十五岁进宫,后宫沉浮几十年,对于帝王的忌讳和心态,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更不会头脑发热地撞皇帝的逆鳞。
忍字头上一把刀,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宇文熙嗯了一声,道:不过此事也不急,总得先缓上一缓。
萧氏自请出居昭明宫一事,在朝野民间引起不小反响,等风头过了再下旨也不迟。
——————————四月初九,蓝芳华于凝霜阁诞下一女,帝喜之,末几,升婕妤。
六月初一,永旭帝颁下旨意。
贵妃柳氏,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贵而不持,谦而益光,今上以皇后印,摄六宫事,宫中礼秩,一同皇后,并令淑妃沈氏从旁协之。
随后,皇后宝印再一次被送往了延庆宫。
正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六月盛夏,热浪一波接一波,熏得人昏昏欲睡。
沈茉云拿着一本三字经,对正大睁着一双眼睛看她的小儿子一句一句地念着,小包子也有意思,听得一愣一愣地,时不时地点了点头,样子有趣极了。
念完一段,宝儿凑了过来,阿娘,弟弟听书的样子真好玩。
可惜父皇没看到,否则一定会乐透了。
说着,不忘伸手掐了掐宇文瑞白白胖胖的小脸。
痛!宇文瑞泪汪汪地抗议道,藕白的小手臂挥舞着,推开那只不断在他脸上施虐的手,阿姐,坏人。
敢说我是坏人?看我怎么治你。
宝儿一挑眉,笑嘻嘻地挨过去,伸出魔碌之爪去挠宇文瑞小包子的胳肢或者脚板底,逗得小包子不断地喊坏人,不断地往沈茉云身边爬过去。
阿娘。
好不容易爬到沈茉云身边,宇文瑞便一头埋进了母亲香香软软的怀抱,试图躲开姐姐的骚扰。
恩,还是阿娘抱起来最舒服。
好了。
沈茉云哭笑不得地拦住宝儿,瑞儿还小,你别吓着他了。
哪有啊。
阿娘你偏心……宝儿见揪不出弟弟来玩,便也依偎在沈茉云身边撒起娇来,阿娘,你去跟父皇说说,让我去校场骑马吧,好不好?阿娘你不知道,二皇兄他在马上多威风,我也想像二皇兄那样。
沈茉云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儿子靠得舒服些,一听到宝儿的话,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不行,你才多大,就想着去骑马?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可是……没有可是。
沈茉云难得独断地截住了女儿的请求,总之,在你未满十岁之前,骑马一事,你想都别想。
宝儿顿时垮下一小脸,不要啦,阿娘……沈茉云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有本事你说服你父皇去,他要是点头了,阿娘也不能反对不是。
这一回双肩都垮下来了:那就更不可能了,父皇才不会同意……朕不会同意什么?宇文熙一进来,就听到大女儿在抱怨说他不会同意,心中好奇,便顺口问了出来。
皇上!沈茉云忙将儿子抱开,起身迎上去。
刚才在说什么呢?朕不会同意宝儿什么?宇文熙坐了下来,接过沈茉云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父皇。
不等沈茉云开口,宝儿率先抱住宇文熙的手臂,边摇边说,父皇,我想去校场骑马,可是阿娘不同意,你……抬头一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一向对爱女有应必求的宇文熙,这回也沉下了脸,胡闹,你才多大,就想着去骑马?万一那些畜生不长眼,摔着你了,怎么办?宝儿一听,见恳求不成,便哼地一声松开宇文熙,撅起小嘴,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沈茉云抚额,果然被宠坏了,谁敢这么给皇帝甩脸啊。
可也不敢这么任宝儿跑出去,忙对胡氏道:跟上去,好好看着大公主,别又让她闯祸了。
胡氏一福身,然后匆匆离去追赶着前面小小的身影。
沈茉云这才看向宇文熙,有点尴尬地说道:宝儿还小,不懂事,皇上别怪她。
等她回来后,我会好好说她的。
宇文熙笑着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生气的样子,他拉过还腻在沈茉云身边的儿子,一边逗弄一边道:瞧你说的,朕还会跟宝儿一个稚童计较不成?沈茉云听了,不由得嘀咕道:宝儿这样还不是您惯出来的,您还好意思说计较?闻言,宇文熙挑眉问道:说什么呢?咳,没事。
沈茉云轻咳了一声,掩去瞬间的不自在。
宇文熙却拿起适才她随手放在案桌上的书本,翻了翻,你这是在给瑞儿启蒙?三字经,听得懂吗?沈茉云笑道:应该能听懂。
瑞儿的悟性可比宝儿好多了,我教过他的内容,差不多都可以背下来,不敢说一字不差,可也能接下去。
见皇帝有些不信,又道,皇上不信,尽可一试。
宇文熙笑了笑,还真翻开一页,念了一句教不严,然后看着儿子等回答。
瑞儿歪了歪头,清楚地答道:师之惰!宇文熙一怔,再次念道:人不学!瑞儿眨了眨大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似乎觉得这么断句很麻烦,便道: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才时。
念罢,竟是一转身,扑向沈茉云,奶声奶气地说道:阿娘,吃绿豆糕。
沈茉云:……宇文熙:……74章 委屈怔然过后,却是宇文熙先笑了出来,他不由得倾身上,将瑞儿从沈茉云的怀中抱出来,道:小家伙说话挺流利的,还会背书了,不错。
瑞儿显然对这个父皇不感冒,在宇文熙怀中动来动去,想要扭开圈住他活动的大手,可怎么也挣不开,最后可能是觉得累了,才扁着一张小嘴,乖乖地坐在宇文熙的大腿上,双手却是无意识地扯着身上的衣物。
沈茉云有点担心儿子会哭闹起来,后来见瑞儿安静下来了,不哭也不闹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对宇文熙道:皇上这回可信了吧,我可没有夸大言词。
宇文熙微笑地看了瑞儿一眼,复又抬头朝沈茉云看去,说道:爱妃聪慧。
沈茉云听得只是笑笑,又陪着宇文熙斗了瑞儿好一会儿,待见到瑞儿有些困倦的神色时,便道:瑞儿怕是累了,不如先让奶娘抱他下去休息吧?宇文熙点了点头,将瑞儿交给迎上来的奶娘,嘱咐了几句,便挥手让她下去了。
沈茉云则是看了看漏更,道:皇上是下了朝就过来的吧?可是离午膳还有些时候,皇上先吃两块点心垫垫,今儿做了千层银酥卷和荷叶羹,最是解暑清火。
宇文熙可有可无地道:那就摆上吧。
沈茉云朝剪容和红汐微微点头,示意两人下去准备,然后才站起身朝皇帝走过去,在一旁的空位坐下,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按着,道:皇上鲜少会这么早过来长乐宫,可是遇到了烦心的事?若皇上不嫌妾资质驽钝,不如说来与妾听听,也好让妾为您分忧。
宇文熙感到僵硬的肩膀传来轻柔的力道,于是放松身体,半仰着躺在在软榻上,双眼合上,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沈茉云见宇文熙如此,便明白了他只是想要一个轻松安静环境来整理思绪,因此不再出声,只是专注地按摩手下所触及的肌肉,心中则在想着最近朝堂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风波,搞得皇帝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正想着,宇文熙突然开口道:这半个月来,你协助贵妃打理后宫宫务,可还习惯?沈茉云微微侧目,手下动作却是不停,她道:还好,贵妃姐姐向来能干,行事皆有章可循,并不用我特别操心。
宇文熙恩了一声:贵妃有时候行事太过于求成,很容易就失了分寸,你在旁边看着,有机会就劝一劝。
就说,这是朕说的。
沈茉云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是,妾身明白。
宇文熙睁开眼,坐了起来,拉下沈茉云的手,随意地问道:朕让宫中待贵妃以皇后之礼,爱妃可是觉得委屈?宫中礼秩,一同皇后,就是说,在后宫中,所有人见到柳贵妃都要以皇后礼节对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沈茉云。
说不舒服肯定有,可是对沈茉云来说,跪萧皇后是跪,跪柳贵妃也是跪,若是跪一跪可以换得生活安稳、儿女平安,她真不介意对柳贵妃屈膝。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连韩信也受过胯·下之辱,何况她一小女子。
没有翻天覆地的本事,就只能屈服命运顺势而为。
至少,比起战乱年代,那些被人当成战利品抢来抢去的后宫女子,她已是幸运太多。
于是沈茉云笑道:皇上这么说,可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贵妃姐姐的地位本就在我之上,向她行个礼,哪能算得上什么委屈?宇文熙揽过沈茉云,道:你果然通透,萧氏曾说你气量大、沉得住,稳重可靠,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假话。
这回沈茉云听得有点心惊了,萧皇后跟皇帝谈过她?这个语气,有点不对劲啊!什么时候的事?皇……呃,清阳教主曾经跟皇上说过妾身?口吻有点犹豫,叫皇后不好,可是直呼萧氏又有点怪怪的,还是折中一下,用道号来代替吧。
宇文熙对这个称呼却是很满意,想起德妃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庶人萧氏的,听得心中就烦,他道:恩,萧氏离宫前,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可堪重任。
沈茉云心中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骂萧皇后真是难缠,临走时还要给她招祸根。
可堪重任?还能有什么是让她可堪重任的?她已经是正一品淑妃了,再往上堪的重任就是皇后这个位置了。
可要是她现在就坐上了皇后的宝座,第一个想整死她的就是张德妃。
还有一向张扬霸道的柳贵妃,肯定也得恨毒她。
这是在为她拉仇恨。
还好皇帝没有同意。
想着,沈茉云露出了一抹带着惊慌的苦笑,连连摆手道:清阳教主太过抬举了,妾哪里担当得起。
再不济,还有德妃姐姐和贤妃姐姐在呢。
宇文熙偏过头,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也是朕大意,本来是想着……只是瑞儿年龄实在太小了,看不出资质,难以判定。
至于德妃和贤妃,完全被他忽略过去了。
沈茉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这话题太敏感了,正好红汐来报,说是点心准备好了。
她便趁机转移话题,又让人去看看宝儿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赶紧将大公主叫回来一起用点心,好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清宁宫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随后没多久,又是一阵布帛破碎的声音。
外面的宫女太监全部肃目而立,对里面的声音恍若未闻。
一同皇后,一同皇后……张德妃不断地念着这句话,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每天去延庆宫那里给柳贵妃请安下跪,瞧她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真想撕碎那张脸,看她还拿什么来迷惑皇上?气死我了!手一挥,又是一个瓷器被扔出去了。
可是,娘娘,皇上旨意……宫女蕊儿心惊胆战地劝着,就怕主子一个激动做出糊涂事。
张德妃手一扬,啪地一声挥在蕊儿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不断地回响:怎么?连你也要拿皇上来压我?蕊儿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满是碎片的地板,当即跪了下来,急急道:奴婢决无此意,请娘娘明查。
哼!张德妃甩出一巴掌后,心情舒畅了一点,见蕊儿还跪着,便挥挥手道,起来吧。
下次再敢乱说话,本宫直接要了你的命。
奴婢明白,奴婢知道,谢娘娘饶命!蕊儿赶紧低头谢恩。
清影阁秦婕妤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神情怯弱的女儿,随意说了几句,就让奶娘带下去了,完全没有亲近的意思。
说起来,蓝婕妤进宫不过短短两年,就能从七品选侍晋为正三品婕妤,这手段可真是了得,连当初最得宠的严婕妤都被踩下去了……秦婕妤自言自语地说道,心中慢慢有个计划形成。
主子,您是想跟蓝婕妤联手……翠儿吃惊地说道。
秦婕妤淡淡地点了点头,我在宫中势单力薄,不比淑妃高位,实在难以一人独撑,想来强盟是最好的出路了。
翠儿疑惑极了:可是,您之前不是说,淑妃娘娘那儿……秦婕妤自嘲地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要是她也能像淑妃那样,位分高,圣宠不衰,又有一对儿女傍身,现在又是皇上亲自指下的协理后宫之权,她也看不上一个不甚得宠的正三品婕妤。
翠儿极是明白秦婕妤的处境,自从二公主出世后,主子就……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道:主子,恕奴婢多嘴,奴婢瞧着,周容华也颇得皇上宠幸,您看是不是可以……你是说被德妃羞辱了一顿的那个周容华?是的,主子。
秦婕妤想了想,道:再看看吧,周容华那儿,倒是不急。
75、妹妹因为有了永旭皇帝的那道圣旨,所以如今一大早,宫中妃嫔都得按照当初萧皇后在昭明宫时的习惯,坐上步辇赶去延庆宫,对柳贵妃行跪拜之礼。
当沈茉云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延庆宫时,刚走进正殿,就看到严婕妤脸色苍白地跪在门外,殿中气氛沉闷严肃到极点。
一向爽朗贯会说话调节气氛的高贤妃也是素着一张丽容,沉默不语,其他宫嫔更是不敢开口,偶尔只是使个眼色。
沈茉云微微皱眉,同样视若无睹地走了进去,并没有多分一个眼神给跪在侧边的严婕妤,对柳贵妃行礼道:妾拜见贵妃娘娘。
经过严婕妤时,她却抬起头看了沈茉云一眼,眼神复杂,还有明显的嫉妒。
两年了,一切还是没有改变,她一样是跪在淑妃的脚边,连跟她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她有这个机会的,如果没有那个意外,那么她所想要的东西早就到手了。
明明老天已经给了她机会,却又收了回去,何其残忍!何其不公!淑妃来得真早。
柳贵妃挥了挥手,让沈茉云起身,许是天儿太热,越发让人倦怠,这两天,德妃过来我这儿请安是越来越晚了。
沈茉云起身后,只是笑了笑,就在她的位置坐了下来,并没有搭话。
殿中一片安静,没人说话,柳贵妃却也不在意,只是扭头对江充仪道:对了,皇上已经发话,四皇子下个月就可以入学了,江充仪可要多留意一下,别委屈了孩子。
江充仪赶紧起身:谢贵妃娘娘垂询,妾不敢忘,定会多加留意。
柳贵妃嘱咐了几句,待江充仪一一应下后,又转向了沈茉云:我听说前几日,大公主很是喜欢御花园中的荷花,还想亲自划船过去摘取,却被淑妃拦下了。
沈茉云微微苦笑:稚儿顽愚,竟也让您知道了,实在是……这有什么,大公主还小,调皮些亦无妨,不过还得让宫人们小心看着,别出了意外就行。
柳贵妃说着,又道,正巧,我昨日无意中翻出一件鱼戏莲叶翠玉摆件,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只不过上面的荷花还算生动。
既然大公主喜欢荷花,就送去大公主那儿,给她解个闷吧。
说罢,一挥手,捧着一个楠木绘金漆匣子的小宫女走到淑妃跟前,打开盖子,露出活灵活现的玉雕摆件,再递至淑妃面前。
沈茉云看了一眼,笑道:既然是贵妃娘娘一片好意,妾就先代大公主谢过娘娘。
微微侧头,朝红汐扬了扬下巴,让她上前收下那个匣子。
见红汐接过了那个匣子,柳贵妃这才满意一笑,话中有话地说:若是大公主和五皇子缺了什么东西,淑妃尽可开口,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后,委屈谁都不会委屈几位殿下的。
沈茉云笑笑,道:正是这话。
随即岔开话题,转而夸张柳贵妃身上的衣裙饰物,旁边的高贤妃也开口说了几句,气氛总算没这么僵硬了。
可惜好景不少,正在大家为缓和气氛努力时,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哟,严妹妹,你怎么跪在这儿?还不快起来,万一误了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瞬间,殿内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全部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只见张德妃穿了一袭穿花蝴蝶水红襦裙,用凤钗挽起的翻荷髻上,各自插着两根长长的红宝石金步摇,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茉云差点想抬手揉眼睛,刚刚那一刹那,她差点以为见到柳贵妃了。
富贵华丽的红色长裙,金步摇,凤钗,鲜艳的宝石,正是柳贵妃最爱的打扮,趁得她一双凤眼更是顾盼飞扬。
凭心而论,柳贵妃那艳丽的长相,确实很适合这么张扬夺目的打扮。
只是,相同的装束,换了一个人,产生的效果实在有一种东施效颦、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少宫嫔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抽搐,看来跟她相同想法的人也很多,就连一向云淡风清的江充仪和高贤妃,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柳贵妃脸色一沉,可是不等她发火,严婕妤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是贵妃娘娘罚妾跪在这儿悔改,没有贵妃娘娘的允许,妾不敢起身,还请德妃娘娘恕罪。
秦婕妤微微垂下视线,遮住了其中的不可思议,原本以为严婕妤在吃过大亏后会变得通透圆滑些,没想到反而比原来更会得罪人了。
这话,不是明摆着在两人之间点火吗?贵妃娘娘今儿火气也太重了吧。
张德妃一挑眉,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柳贵妃屈膝行礼道:妾拜见贵妃娘娘。
被这么一堵,柳贵妃气得手都有些抖了,她本就脾气暴烈,代掌中宫以来,更是如此,于是便没有叫德妃起来,只是眯起凤眼,冷笑道:德妃的意思是,我是滥用宫权,故意惩罚严婕妤了?微雨,将刚刚发生的事儿说一遍,让德妃听听,是不是我冤枉了好人。
张德妃脸上的笑容一僵,可是没有柳贵妃的话,她还真不敢就这么随意起来,只得憋屈地继续跪着。
一旁的宫嫔们面面相觑,相互使了上眼神,决定默不作声继续看戏。
而微雨口齿甚是伶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回德妃娘娘,今儿早上,严婕妤按规矩来延庆宫给贵妃娘娘请安,不想一见到蓝婕妤坐在阮承徽下方,就心生不满,对蓝婕妤恶言相向不说,还对蓝婕妤动手。
正好娘娘看见了,便训斥几句,可严婕妤仍不知悔改,娘娘这才让她在宫门口好好自省一翻。
论理,严婕妤一入宫被封为婕妤,地位是比一级一级升上来的蓝婕妤要高,可是如今蓝婕妤为皇帝生了一名女儿,而严婕妤仍是膝下空虚。
母以子贵,所以宫人们在安排位置便做了个调整。
自从落胎后,严婕妤就以养病为名未曾踏出依雪轩一步,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延庆宫给柳贵妃请安,这还是身边的宫女苦劝多日的结果。
结果第一天来请安,就发生了这种事。
待微雨说完,柳贵妃笑着看向张德妃,德妃认为如何呢?张德妃觉得脚有些麻了,只好忍气道:是妾莽撞,请贵妃娘娘降罪。
柳贵妃面带微笑地一挥手,道:起来吧。
不知者不罪,德妃不知前因后果,乍一见到严婕妤跪在那儿,自会有所误会。
现在好了,误会解开了,我们都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自然更是和和气气,免生间隙。
妾身知道,谢贵妃娘娘教诲!张德妃越说越觉得心里憋气,真想狠狠划烂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恩,知错能改是好事。
柳贵妃应了一声,又道:只是,做错了事,若是不加以惩罚,就说不过去了。
这样吧,就让德妃闭门思过一个月,为我抄几本佛经吧。
张德妃差点没拧坏手中的绘木香扇,声音颤抖地绷出了一个字:是!然后才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早就无踪无影,艳丽的衣裙似乎也失色了数分。
沈茉云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见张德妃那儿也告一段落了,便开口道:严婕妤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想是已经自省过来了,看在德妃姐姐和诸位姐妹的份上,就请贵妃娘娘让她起来吧。
这日头毒辣,要是真跪出个好歹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柳贵妃看了沈茉云一眼,道:既然是淑妃开口求情,那就算了吧。
微雨。
朝微雨点了点头。
微雨福了福身,快步走到严婕妤身边,伸手扶她起来,严婕妤,请起吧。
严婕妤好不容易在微雨的挽扶下起身,却因为酸痛的膝盖而脚软,又跌坐在了地上。
由于动静过大,还引来几位宫嫔的注目,让她又羞又气。
柳贵妃不由得皱了皱眉,暗道真是晦气,便说:严婕妤看上去有些不爽,就该回去好好歇着。
来人,送严婕妤回依雪轩。
马上又有两名宫女走出来,半强迫地扶走了严婕妤。
沈茉云见状,便端起茶杯,正想喝一口茶水润润喉,不想却被素月拦住了,主子,这茶水凉了,您如今的身子……还是少喝点吧。
沈茉云想想也是,便放下了茶杯。
高贤妃见到了,不由得好奇问:淑妃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是喝不惯冷了的茶水,就让人换一杯吧。
柳贵妃闻言也看了过来,并道:来人……沈茉云忙道:不用麻烦了,妾的身子并无不妥。
只是……昨儿太医过来请脉,说妾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要妾格外忌口,所以这丫头才会这么紧张。
淑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建章宫,随即又是一连串长长的礼单,跟着来的,还有大小妃嫔的各色表礼。
沈茉去随意瞅了几眼,就丢给剪容去处理了,而她则是拿出柳贵妃送的那盏鱼戏莲叶翠玉摆件,叫来了宝儿,连同匣子一同交了出去,道:贵妃听说你喜欢荷花,便将这玩意给了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宝儿好奇地敲了敲坚硬的玉石,又勾划那细腻的鱼鳞,这才对胡氏道:放在我房中吧。
又看向沈茉云,阿娘,我前两天经过凝霜阁的时候,看到了三妹妹,软软柔柔的好可爱啊。
您这回给我生个小妹妹吧,好不好?沈茉云嘴角一抽: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决定的,问你父皇去。
孩子的性别是靠男方那啥咐的染色体来决定的,问她是白搭。
哦。
宝儿信以为真,那待会父皇过来,我就问他,让阿娘给我生一个妹妹。
弟弟虽然很好,可是妹妹更好玩,等她长大了,我可以带她去骑马打猎,大览河山风光。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沈茉云无奈地撑着额头,宝儿的学习功能都是由宇文熙一手负责的,所以小小年纪就能时不时地冒出一些惊人之语,可是,可是……今天这一出,让她怀疑,宇文熙是不是把宝儿当成皇子来教导了?这样的教导方法不是不行,但是只怕过犹不及。
沈茉云实在不想女儿日后成为大齐版的安乐公主,上演一出逼宫造反、谋朝篡位的大戏来!她对做韦后真心没兴趣!76章 疯狂沈茉云不是第一次怀孕,该注意该小心的地方都十分有经验,而剪容素月等人也是一幅驾轻就熟的模样。
几天下来,除了心细和高兴,所有人几乎都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
就连性子越来越娇蛮的宝儿,也变得缩手缩脚起来,甚至还自告奋勇,负责弟弟瑞儿每天的启蒙教学,就为了不打扰到沈茉云为她生个可爱的妹妹。
沈茉云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面对女儿执着的小脸,还是点头允了:行,那瑞儿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他,不准带坏了弟弟,知道吗?宝儿扭着身子趴在沈茉云的膝上,道:才不会呢。
阿娘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弟弟的。
心里有些阴暗的想,凭什么她每天被父皇布置下来的功课折磨得这么痛苦,瑞儿却能躲在一边偷乐?哼,这回也让小弟尝尝这味道。
想着,她不由得坐了起来,腰杆挺直,双手交放身前,眉眼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了那股优雅从容的尊贵来,阿娘,我念书给你听吧。
这几天,父皇正在教我论语,里面有很多小故事,很有意思呢。
沈茉云含笑点了点头,那我可要好好听一听了。
朗朗童音在微风徐徐的夏日午后响了起来,是不是地听到女子温柔的附和声,以及小儿子偶尔发出的哭闹撒娇声,服侍的宫人们来往进出时,都忍不住放松了手脚。
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撒落窗前,垂落的纱帐随风轻飘,恍惚间,让沈茉云想起了那句美好的祝福。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切都那么美丽。
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虽然太医保证过淑妃的身体很好,脉象也平稳有力,但宇文熙想了一下,还是给长乐宫下了一道旨,免了她每天去延庆宫的请安,以照顾身体为上。
接到这个口谕,沈茉云不由得抽抽嘴角,面对宇文熙的体贴,感动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是更多的是郁闷——柳贵妃刚代掌中宫没多久,皇帝就来上这一出,肯定得将她记恨上了,其他妃嫔,说没有其他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
不过要指望一个皇帝从女人的角度来思考和体谅她的难处,更是无异于难于登天。
因此,郁闷了那么一下下,沈茉云就把心态调整过来了,对前来传旨的孙贵道:大热天的,孙总管来这一趟,辛苦了。
素月,送孙总管出去。
孙贵忙道:皆是奴婢分内之事,实在但不上辛苦。
沈茉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素月送客。
素月上前,笑着道:孙总管,我送您出去吧。
劳烦姑娘了。
孙贵这回倒没有推脱,让素月送他出了长乐宫,临到宫门时手中还被塞了一个精致的玉佩。
素月送走了孙贵,回到屋里,正好听到红汐对沈茉云笑道:恭喜主子,皇上可是心疼你了,宫中还没谁有过这份殊荣。
沈茉云淡淡地恩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得有多开心,只是道: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夜间寒气重,大公主和五皇子那边,看牢了,别出意外。
若是大公主还是要闹着下水玩,摘荷花,就拦下她。
素月听了,顺口接道:主子放心,如今是七月,荷花早就开得差不多了,奴婢听唐嬷嬷说,大公主已经有好几日没去荷花池那边折腾了,御花园的管事总管可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沈茉云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就属她会折腾。
红汐亦道:大公主如今正天天带着五皇子念书呢,又是背书又是练字什么的,忙得不得了,想来不会有时候去玩闹了。
说着,顺手换了碗温热的银耳甜汤和藕粉糖糕。
沈茉云拿起勺子拔了拔瓷碗里的银耳,不是很有胃口,这一胎倒是不闹腾,只是很容易就觉得累。
像现在,不过是喝了几口甜汤,她又想睡觉了。
在长乐宫她最大,皇帝又没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推开瓷碗,道:我乏了,先小睡一会儿,这甜汤不喝了。
让小厨房晚上弄点汤水,不要太油腻,要是有鱼的话,也做一条吧,前两天宝儿还嚷着要吃呢。
素月应下:是,主子、红汐则是扶起沈茉云,往内室走去,又唤来小宫女伺候她梳洗更衣。
待伺候沈茉云睡下后,红汐让两个小宫女在房间外面守着,她自己则是拿出前两天未想好的锦帕,坐在隔间那里做起活计来,还不忘分心听着房中的动静,以便随时进去伺候。
淑妃有了身孕,自是不能伺候,可是架不住皇帝仍然三天两头去长乐宫,气得一干妃嫔直瞪眼外,也没有办法。
自从皇帝下了那道旨意厚,淑妃更是鲜少出来了,她们想刺两句也找不到地儿,不过偶尔还是能在御花园见到大公主带着五皇子到处玩耍的身影。
临到八月十五,沈茉云想见到母亲程氏,禀了柳贵妃之后,第二天就召人进宫了,同行的还有定王妃宜云和大嫂于氏。
彼此见了礼后,先是宜云说话,恭喜姐姐,又得再添一名皇子。
这年头,可没有计划生育的说法,儿子省得越多就越好。
虽然看起来对女子很是不公,但世情就是如此。
沈茉云一笑,道:还没生呢,哪能知道是男是女,不过还是先承你吉言了。
程氏此时才插口,不外乎是身体好不好啊,想不想吐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要注意两个孩子别太疏忽之类的。
沈茉云也极有耐心地一一回答,末了还道: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我自由分寸,您别太担心。
程氏想想也是,这又不是第一胎,以前沈茉云就平安生下了一对儿女,想来该注意的地方都顾上了,于是也就宽心了,却还是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女人生产不比寻常,多小心些没坏处的。
沈茉云道:别总是说我,说起来,妹妹嫁进定王府快六年了,除了先头的两个哥儿,也是久未有喜事传出。
是不是当年……要不,我让个太医去你府中给你瞧瞧?双生子是一件喜事,不过对母体来说伤害却是比较大的,多少人熬不过这一关弄得一尸三命的。
就是平安生产,母体受损,或者孩子营养不够早夭的,不是没有过前例,所以沈茉云这一说,连程氏都不免担忧起来:我那儿有个药方子,极是养人,不如王妃拿回府中试试?宜云眉头皱了皱,不过却还是笑道: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身子好得紧呢。
只是,两个哥儿太顽皮了,我担心照顾不过来,这才……等他们再大点儿,在说不迟。
听到她这般说,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又将话题扯回来。
沈茉云看向大嫂于氏,道:大哥去年升了从四品,可还做得顺心?我听说,这几个月,貌似吏部有些不顺,嫂子可清楚?于氏微微一惊,她是沈重云的嫡妻,夫妻感情不错,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两个月沈重云在吏部是遇到了一点事,具体情况她不清楚,可是看沈重云的样子,似乎并不简单,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惊动要沈茉云这里,难道是皇帝那儿透了什么口风?回去得跟沈重云说一说了,于氏低头道:这些事儿,我一向不过问的,并不是很清楚。
沈茉云试试笑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嫂子不用放在心上。
程氏仿佛没听到刚才沈茉云说的话,而是问起关于柳贵妃的事:我听说了,如今贵妃娘娘在宫中一切待遇,等同皇后……那岂不是要你向贵妃行礼?一听这话,宜云脸就沉下来了,生气地说道:可不是?上个月我进宫来给太妃请安,中途遇到柳贵妃,竟也要我用大礼参拜于她。
你说这不是胡闹吗?于氏略有惊讶:怎么会?不是说,只在宫中吗?就是说,对于外命妇和朝臣来讲,柳贵妃也只是妃,比不是皇后,要身为王妃的宜云跪拜于她,确实是过份了。
沈茉云想了一下,变明白原因了,于是道:算起来,可是我连累到你了。
想来是那道免了我去延庆宫的旨意让柳贵妃不痛快,正好又遇着了你,她将火撒你身上了。
宜云却是挥手道:与姐姐何干?明明就是柳贵妃的错。
一顿。
皇上免了你的请安,这是好事。
可是这样一来,那协助管理后宫之权……沈茉云道:皇上说了,让江充仪和孙修媛帮忙打理着。
这一巴掌打得可真响,就不知道张德妃和高贤妃哪儿触怒了皇帝,不会是……那些事情被宇文熙知道了吧?想来就一阵害怕,以后能不动手还是别做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事儿做多了,总会留下证据的,就是莫里亚蒂教授,都能被福尔摩斯揪出证据来,沈茉云自认是比不上莫里亚蒂教授一根手指头的。
程氏皱眉:江充仪和孙修媛?竟然不是德妃和贤妃?是啊,就是江充仪和孙修媛。
停了停,沈茉云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当时是如何回应贵妃的?当时素月只说柳贵妃和定王妃起了点摩擦,但也没细说经过,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宜云冷笑道:我当时就说。
‘凡外命妇,及亲王妃、郡夫人并二品以上诰命夫人,按律,遇中宫皇后,当以大礼迎之。
如见四夫人及下九嫔,无需下跪,道万福即可,回平礼。
等到贵妃娘娘有入主中宫、授印册封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向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此话一出,就连程氏和于氏都瞪目结舌地看着宜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茉云有些哑然,虽然很得罪人,但不得不说,真心很解气。
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倒是图个爽快,却让我担下了这个罪。
宜云略一挑眉,爽朗一笑:难道没我这个事儿,姐姐就能跟柳贵妃情同姐妹、和睦共处了不成?沈茉云没理宜云,却是看向程氏,娘,您看,多利的一张嘴,这事儿,竟成了我的错。
程氏总算是回过神,微微苦笑:王妃性格爽利,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看了看宜云,有看了看沈茉云,眼中闪过一丝忐忑。
沈茉云明白程氏担心什么,便出言宽慰道:贵妃只能横行于内宛,至于外头,还轮不到她呢,您平日里如何,继续就是了。
程氏听了,只能点头,于氏更不敢随意搭话了。
说起来,父亲年事已高,虽然身体一向健好,可总有顾及不了的时候。
我这儿得了两支好参,娘带回去,给父亲补身子用吧。
还有两位哥哥的,我都备下了。
说道最后,沈茉云让素月捧出一个盒子,里面装了满满的药材补品,全是她为家人准备的。
程氏让儿媳结果锦盒,道:那你在宫中……沈茉云道:宫中要什么没在,别替我省着了,放着也是白放,不如用了更实在。
程氏见状,便不再说话,又跟沈茉云说了一些体己,便带着于氏起身告辞了。
宜云倒是想在多留一会儿,却被沈茉云用身体疲累、想早点休息为由送走了。
————————————————八月的御花园,依然鲜花怒放,繁花似锦,奇花异草,将不大的园子挤得满满的,争相将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蝴蝶翻飞,蜜蜂飞上飞仙忙的不亦乐乎,各自穿插在不同的花朵中,响亮的蝉鸣声奏起了夏天的乐曲。
严婕妤站在回廊上,看似出神地注视着御花园里的一株怒放的五色海棠,飘忽的眼神表明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眼前的这番美景上。
主子?宫女妙儿担心地唤了严婕妤一声,自家主子在这里站了快半个时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严婕妤落胎且知道自己再不能生育后,性格越来越古怪,是不是就紧盯着某个人看得目不转睛,那眼神,冰冷恶毒得让人直打寒颤。
严婕妤并没有听到妙儿的叫唤,她的脑中还在想着昨天蓝婕妤对她说的话。
——————时间倒流一点儿————————姐姐这儿也素了,难道尚宫局没给你换上新的物件吗?蓝婕妤来到依雪轩后,看到屋里略有些破旧的摆设铺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问道。
严婕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想换,就这么着了。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我这依雪轩的摆设不成?在宫里,蓝婕妤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冰美人,听到严婕妤的讽刺,自然不会笑脸相向,而是同样端着冰冷的神情回道:自然不是。
那你来我这儿做什么?严婕妤有些不耐烦了,她现在是真没心情应付她们。
蓝婕妤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姐姐甘心如此下去?严婕妤一怔,随即道:什么意思?蓝婕妤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中说不出的忧郁,从来冰冷的人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让人看了不免有种心疼的感觉,她道:前些天德妃娘娘召我去了一趟清宁宫,与我说了些话。
有些事,本想着我自个担着就是,毕竟三公主目前好好的。
可是,我思来复去地想着,姐姐也曾是快要做母亲的人,若是不说出来……听到这里,严婕妤脸色大变,搁在桌子上的右手狠狠一挥,将上面的茶杯果盆全部哐啷几声扫到了地上,厉声喝道:闭嘴。
你要是来这儿是说这些废话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蓝婕妤面不改色,手中的团扇摇了摇,冷静地说道:那姐姐是决定忍下这口气了?你就不想想,最后是谁得了利?是谁又往上爬了?当初严婕妤一入宫即得宠,就算性子高傲了些,但是脑子绝对是不笨的,她很快就回味过来:你是说,我落水那回,不仅仅是皇后动的手?一把抓住蓝婕妤的手腕,用力之狠,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是谁?告诉我。
快告诉我!蓝婕妤忍住手腕上的疼痛,到:姐姐慎言,如今没有皇后,只有清阳教主或者庶人萧氏。
停了一下,又道:至于还有谁……姐姐你且仔细想想,你我皆出事,对谁最有利?严婕妤愣了一下,慢慢松开手:难道是贵妃?不对,当时柳容华肚子中的孩子尚不知是男是女,贵妃没必要冒这个险。
张德妃吗?可是皇上对她和二皇子仍是那般冷淡,连宫权都不肯下放……难道是,沈淑妃?想来,萧皇后出居昭明宫后,最得利就是柳贵妃和沈淑妃,排除了柳贵妃,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蓝婕妤垂下眼眸:德妃娘娘跟我说,五皇子出生之时,皇上曾言此子‘贵徽’之光,将来定是贵不可言。
我听说,当年清阳教主被迫退居昭明宫,就有长乐宫那一位的功劳。
姐姐也曾身为人母,你知道的,身为母亲,都会为了儿女不顾一切。
如果不是当日我好运,幸许今日就跟姐姐一样,数着日子在后宫中冷寂度日,了无生趣了。
严婕妤本就冷,现在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就更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点到为止,蓝婕妤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变起身告辞:三公主那儿还需我看着,不得不先回,请姐姐见谅。
严婕妤回过神,点了点头,道:妙儿,送客。
竟是坐着动也不动。
在蓝婕妤走后没多久,整个依雪轩被砸得面目全非,事情还闹到了延庆宫哪里,今日请安时,柳贵妃还就此事将严婕妤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倒叙无毕,现在倒回来——————————主子,主子。
严婕妤感到衣袖被人用力扯了几下,从昨天那场谈话抽身而出时就听到妙儿在低声说:有人来了。
严婕妤一怔,转过身,正好看到定王妃和程氏她们,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
待宜云她们走过来时,先是双方宫人们跪下行礼,而程氏和于氏先是站到一边。
严婕妤双手交叠于身前,对宜云一福,道:定王妃。
宜云丹丹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动作。
等严婕妤行完礼后,程氏先上前,一样是双手交于身前,屈膝道:沈程氏见过严婕妤。
后边的于氏直接就是跪下,口中说着同样的话。
严婕妤见状,姿势不变,只不过这回并没有福身屈膝,而是略微鞠躬道:程夫人。
宜云直接道:我们还要出宫,就不打扰严婕妤了。
告辞。
说罢,率先朝前面走了去,程氏和于氏忙又向严婕妤施了一礼,跟着走了。
沈淑妃的母亲和堂妹么?果然够猖狂的,真是荣宠不衰啊,想召家人进宫就召进宫,半点不用愁。
想起那次淑妃给她的羞辱,还有在延庆宫那一回,若不是淑妃羞辱她在先,柳贵妃也不会找到机会讽刺她,而她也不会心不在焉地在那场意外中被人波及而动了胎气,然后落胎,受人嘲讽……严婕妤扯下眼前一朵芍药,狠狠地一揉捏,红色残碎的花瓣就这么掉落一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主,主子?妙儿有些心惊胆颤地喊着。
严婕妤一拂袖,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回去!是。
妙儿不敢多问,忙扶着严婕妤,示意其他宫女太监忙跟上来。
几天后中秋家宴,沈茉云自觉身体不错,带装扮妥当后,带着宝儿和瑞儿赴宴了,其他的宫宴可以不去,中秋这一顿却是省不了的。
只不过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
怎么回事?沈茉云坐在步辇上,看着前方两拨在僵持的人,微微蹙眉,宫宴快开始了?你们还在这里吵闹不休,难道还要皇上等着你们不成?一堆人齐哗哗地跪下来,仔细一看,竟是秦婕妤和严婕妤。
先是秦婕妤出来解释,事情经过也简单,只不过两人狭路相逢,秦婕妤让严婕妤让道,严婕妤不愿意,明明都是同品级,凭什么要我让你。
于是,争执起来了。
听完秦婕妤的话,沈茉云不予置评,反而问起严婕妤:事情经过可是如此?等见到严婕妤点头,便道,我当是什么大事。
秦婕妤入宫伺候皇上多年,又育有二公主,论身份,自是她先行。
还不让开?你们真想误了时辰不成?后面那句话,是对跪在地上的太监们说的,让她们赶紧退让到一边。
奴婢不敢。
依雪轩的宫人们赶紧退到一边。
见事情解决了,沈茉云便对秦允说:走吧,可真别让皇上等着了。
是,娘娘。
秦允应了一声。
停下来的步辇再次抬了起来,坐在后面步辇上的宝儿无意中一回头,却看到了那个被挤在一旁的女人,正用一种让她十分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沈茉云,不过转瞬即逝,等宝儿想再看清楚时,却被人挡住了。
宝儿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那个眼神代表什么,便将它泡到了脑后,不再搭理。
遇到秦婕妤她们不过是插曲,待沈茉云到场时,宫宴还未开始,柳贵妃也没有到,只不过她的位置却被置在了皇帝的左侧。
张德妃坐在另一端,似乎正在生闷气,见到沈茉云过来,也是爱理不理的,敷衍几句后就不理她了。
沈茉云也不在意,对照顾孩子的嬷嬷们照例叮嘱几句,就放宝儿和瑞儿去了他们各自的席面上。
没多久,柳贵妃就到了,又是行礼客套了一番。
刚坐下没多久的沈茉云,正想喝一口茶润润喉,却又听到太监在报:太后娘娘驾到!得,继续折腾吧!接下来还有太妃、皇帝等人呢。
所以,参加宫宴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特别是当你品级低下的时候,光是行礼都累死人了。
宫宴年年如此,并无新意。
只不过,今年皇帝似乎看不上献舞的美女,于是就没有了合他眼缘的舞姬留宿宫中。
中秋当晚,宇文熙留在了延庆宫,第二天,就给七皇子赐名瑶。
沈茉云听到素月的禀报,不由得摸了摸小腹,就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以后是起什么名。
宝儿见状,也凑过来摸了一下,好奇地问:阿娘,妹妹什么时候会出生?虽然才怀孕两个多月,可是宝儿似乎相当肯定肚子里这个就是妹妹,无论沈茉云怎么说,就是不肯改过来,久而久之,也就随她了。
弄到现在,连宇文熙都认定了这一胎是女儿。
明年二月份把!怎么,等不急了?沈茉云说道、嗯……宝儿掰着手指数了数,还有半年,好久啊。
说完,嘟起了一张小嘴。
沈茉云笑了笑,道:所以啊,接下来这半年,你可得替阿娘好好照顾瑞儿,知道吗?可别让弟弟出事了。
瑞儿正坐在另一边,手中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念书,反正脑袋一晃一晃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两母女正说着话,剪容进来回报,说是皇帝来了,要她准备迎驾。
皇上。
还未福下身去,沈茉云就被宇文熙扶了起来,另一只手则带起宝儿,至于瑞儿,则是被奶娘扶起了。
宇文熙坐在屋中,看着慢慢一桌的吃食,眼中闪过些许诧异,道:看来这个孩子倒是听话,不怎么闹你。
朕记得,你怀着瑞儿之时,可是将长乐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
沈茉云点点头,道:可不是,当初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可也奇怪,瑞儿这性子,可是乖巧得紧,比起他姐姐好多了。
说着,轻弹了一下宝儿的额头。
宝儿一撇嘴,跑到宇文熙身边,道:父皇,您看,阿娘和弟弟在欺负我,阿娘不疼我了。
这丫头……宇文熙拦住沈茉云要将宝儿揪过去的右手,道:宝儿还小,你别太严厉,吓着她怎么办?皇上。
沈茉云无奈地唤了一声,见着女儿躲在宇文熙身后朝她扮鬼脸,只能摇了摇头,再一次不了了之。
宇文熙却是转过头对宝儿道:下次要好好听话,不准惹你阿娘生气,知道么?哦。
宝儿不甚在意地应了一下。
见女儿点了头,宇文熙便将注意力放回儿子身上,瑞儿最近学到哪了?听起这个,沈茉云不得不继续无奈:这一个多月,是宝儿在教瑞儿念书。
这不,连论语都出来了……宇文熙:瑞儿能懂吗?沈茉云:我觉得,应该是不懂吧。
偏偏宝儿她……宝儿早就一溜烟跑掉了,望着女儿的身影,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地同时摇了摇头。
————————————————入冬以来,严婕妤日子越发过得不好了,除了被以前她所看不清的宫嫔们嘲弄讽刺外,每天晚上,她都梦到那个苦命的孩子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不保护好他?柳贵妃倒没有刻意克扣她的用度,尚宫局有些怠慢外,便也不曾短了她的份例。
只是,在双层精神打击之下,整个人憔悴不已,双颊凹陷,肤色暗黄,如果说以前给人的感觉是冰冷孤傲,现在则是阴森恐怖。
就连她生母进宫探望她时更是吓了一跳,而自从那次之后,严家就再也没有女眷进宫了。
淑妃——严婕妤头发散落地坐在床上,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她正满脸冷汗,好不容易从梦魇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喊出了那个害的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仇人。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你给我的孩子陪葬。
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着做皇后,做太后?不可能,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不允许……屋中一角,错金螭兽香炉上方,正飘着缕缕白烟,淡淡的香气,蕴染着整间房,说不出的好闻。
严婕妤虽是心心念念要找沈茉云报仇,可是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淑妃一向深入简出,轻易不出长乐宫,也不随便去其他妃嫔那里攀交情,自显怀后,连宫宴更是能推就推。
上一次见到淑妃,还是在中秋家宴上。
在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年节忙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可是也因为忙乱,来往的宫人及戒备肯定比平时更多,想从中偷得便利更是不易。
而新春后,就是上元节,那一天,只要淑妃不是生产或者快要临盆,肯定要出席的。
机会只有一次。
这一会,她一定要淑妃那个恶毒的**也尝尝丧子之痛。
严婕妤抬起头,眼中满是阴冷怨毒。
正窝在长乐宫里的沈茉云忽然打了个冷颤,吓到素月赶紧问道:主子,可是冻着了?奴婢这就去拿件……不用, 没事儿。
沈茉云喝住素月,然后无不奇怪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瞬间,觉得遍体生寒,可是现在又没事了。
不说这些了,素月,扶我起来,我想走走。
是。
素月和红汐过去,一个一边地扶着她,在慢慢地转悠着。
沈茉云叹道:可惜昨儿下雪了,路面湿滑,不然去园子里散散心也好。
陈嬷嬷听了,倒是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去看看大公主吧,那儿的路面早就打扫好了,又是廊下,走起来也舒服。
沈茉云想了想,确实如此,天天待在这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跌倒的四方天地,实在腻歪了,去东侧殿看看女儿,顺便再陪儿子说说话。
想做就做,于是一声令下,拿食盒的,拿大衣的,拿暖炉的,排成一条长队,跟着沈茉云后面,浩浩荡荡地朝东侧殿走去。
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底,托怀孕的福,一应公务全由柳贵妃和江充仪等人来处理,沈茉云只管处理好长乐宫这一亩三分地就成了。
过年本来就累,虽然免了跪庙,可是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天的朝贺和领宴是不得省的。
等忙过了这几天,沈茉云直接就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恢复过来元气。
至于后面的宫宴和召见,除了上元节无法推脱不去外,其他的场合,宇文熙早就有了旨意,免了她的所有出席。
到了上元节那一天,宫中各处早早挂起来各式各样玲珑别致的灯笼,一片喜意热闹,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连动作都轻盈了数分。
宝儿更是早早就起来,跑到沈茉云的屋子里,拿着好几盏宫灯比划着。
瑞儿开心地扬起笑容,拍手道:灯笼漂亮,阿娘,我也要。
沈茉云笑着对剪容一颔首:待会送两个有趣的去五皇子屋中。
然后看向宝儿和瑞儿,灯笼回来再玩,一会儿去完宫宴,就乖乖地回来,不准到处乱跑,知道么?想了想,她又道:你们听话,晚上我允你们去看焰火。
宝儿双眼一亮,爽快的应了:是,阿娘,我知道了,我会看好弟弟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剪容进来道:娘娘,步辇准备好了,是时候出发了。
沈茉云先是检查了一下宝儿和瑞儿的衣着,见没有不妥之处,便在素月的搀扶下起身,道:去吧,派多几个人看着大公主和五皇子。
是,娘娘。
吩咐妥当后,沈茉云被人扶着慢慢地往外走,如今身子越发重了,产期估计是在二月下旬,该备下的东西和人物,长乐宫里早就被吓了,只待她生产那天。
做上步辇,沈茉云披着厚厚的胭红色打毛衣裳。
尽量端坐在上面,可是腰实在酸的紧,不多久就放弃了,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
到了大殿,彼此见完礼,待迎到皇帝过来,开席没多久,宇文熙便道:淑妃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就先回去休息吧。
沈茉云听了,起身勉强福了福,谢皇上,容妾告退。
宝儿也说想要跟沈茉云回去,宇文熙想了一下,就同意了,不过却是将瑞儿留了下来。
宝儿也不坐自己的仪架,而是跑去跟沈茉云挤在一起,还小心地问道:阿娘,您是不是不舒服,妹妹是不是闹脾气了?沈茉云摸了摸宝儿的脸,觉得还是挺暖的,便笑道:没闹脾气,只不过我有些累罢了。
哦,那我不吵。
阿娘你睡一会儿吧。
宝儿似懂非懂地说着。
沈茉云失笑道:等回到长乐宫再……忽然间,步辇停了下来,沈茉云不由得停下还未说完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前面传来了一道阴测测的女声:妾见过淑妃娘娘。
沈茉云抬头看过去,却是愣住了,前面那个一身月白,形如枯槁的女人——是严婕妤?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短短半年,昔日那个冷美人,却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严婕妤却是低着头,遮住眼中的光芒,道:妾前些日子,幸得一物,听说半个月后是五皇子的生辰,便想着送给五皇子做贺礼。
不想今日在此得遇淑妃娘娘,若娘娘不弃,可亲手愿下这份薄礼?宝儿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这个女人,好讨厌。
可是阿娘说,不能随便对这些女人发脾气。
沈茉云听得一愣,仔细端详了严婕妤一番,除了大变样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企图,便对剪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谢过严婕妤美意了。
剪容。
剪容走过去,小心地看着严婕妤,伸手准备接过严婕妤手中的锦盒,原以为会有什么事发生,结果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
送完礼,严婕妤就带着她的宫人们退到一边,看上去恭敬得紧。
沈茉云有点摸不着头脑,示意秦允快点离开,又客套地说:天寒地冻,严婕妤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别着凉了。
严婕妤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表明她根本没有出席宫宴,难道告假了?妾知道。
谢淑妃娘娘关心。
步辇抬起来继续往前走,不想经过严婕妤身边时,严婕妤反手就将身边的宫女妙儿往抬着步辇的其中一个太监推了过去,撞得对方一个侧走,整个架舆立时不稳地摇晃起来。
啊——就在步辇歪歪撞撞之时,沈茉云反射性地护住宝儿,不想严婕妤此时冲了过来,趁着抬辇太监站不稳的时候,两三下就攀上了步辇,然后双手掐紧沈茉云的脖子,疯狂地笑道:哈哈哈,今天我非掐死你不可。
我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来人啊——叫救命的,救人的,现场一片忙乱糟糟的。
沈茉云拼命想推开严婕妤,可是严婕妤的力气打得不得了,怎么也推不开,就在她眼晕之际,忽然听到一声阿娘,然后又是一声尖叫死丫头。
后来沈茉云才知道,原来那是宝儿见她情况危急,竟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狠狠地要了严婕妤一口,力气之大,竟是硬生生地咬下了一口血肉。
等到严婕妤被三四个太监合力扯下来后,严婕妤还在不停地诅骂,其疯狂之势差点给挣脱开来。
看紧她,快给皇上报信。
剪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小太监赶紧飞一般地往大殿跑了过去,然后就被素月的喊声吓到了。
主子,你怎么了?沈茉云拼命的咳了好一会儿,顺了顺呼吸后,就发现肚子开始疼痛起来,身上流出一股热液,染红了下裙,当下哑着声音道:回宫,我,我怕是要生了。
还有,宝儿,宝儿呢?她怎么了?宝儿还在惊恐中,可是听到沈茉云的声音,感觉跑过去,握着她的手道:阿娘,我没事。
阿娘,您怎么了?哇,你不要吓我。
到底还是孩子,当场就哭了起来。
剪容赶紧拉过宝儿在一旁劝着,其他人早就吓白了脸,立刻抬起步辇,用比平常快了数倍的速度往长乐宫赶去。
到了长乐宫,陈嬷嬷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训练有素地指示着宫人们将沈茉云送进产房。
剪容随即也带着宝儿过来了,不知道剪容是怎么劝说的,宝儿倒是不哭了,只是红着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产房那扇紧闭的大门。
没多久,宇文熙和柳贵妃也赶来了,一进门,不顾那些正在行礼的宫人,宇文熙焦急地问道:淑妃呢?情况怎么样了?不等剪容回答,宝儿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冲到宇文熙的怀中,一边哭一边叫道:哇,父皇,都是那个疯女人,她要掐死阿娘,好多血,好可怕,哇啊啊……宇文熙心疼极了,忙拍抚着宝儿,边看向剪容。
剪容上去一施礼,不多加赘言,几句后就说出了当时的情况:严婕妤突然撞向步辇,爬上去掐住了淑妃娘娘,幸得大公主咬了严婕妤一口,这才让娘娘挣脱开来。
待奴婢等人过去制住了严婕妤后,却发现淑妃娘娘动了胎气,便赶紧送回长乐宫。
宇文熙一听,立即怒了:真是反了,皇宫内院,竟然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谋害人命的事?严氏呢?剪容道:已经派人看住她了,正压在外面。
柳贵妃此时才插得进嘴,饶是她也无比震惊于严婕妤的疯狂:皇上,严氏罪不可恕,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先顾着淑妃的肚子要紧。
又问秦允,可有请太医?接生嬷嬷呢?医女呢?可有准备好?这些人手长乐宫早早就备下,秦允也就一一答了。
宇文熙厌恶地一皱眉,道:江喜,你亲自去看着严氏,别让她轻易死了。
朕倒想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做下这等恶行!柳贵妃心头一震,看来宇文熙是不打算善了了,就不知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被牵连。
宇文熙不再理会严婕妤,而是揽过宝儿,一边安抚一边让人不断地去问沈茉云的情况。
这一问,就是一天一夜,产房里来来回回了一个日夜,热水一盆一盆地端进又端出。
到了第二天,天空射出第一道晨光之际,产房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叫声,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大一会儿,陈嬷嬷抱着大红襁褓出来,喜气洋洋地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上下了一名小皇子……宇文熙高兴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又问:淑妃呢?陈嬷嬷则是低着头道:回皇上,此次生产,因受着外力压迫,又是不足月,恐会伤着娘娘身子。
奴婢不敢妄言,还得请太医们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