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容见沈茉云对陆选侍夸了这么一句,竟是就打算将顾美人的事情放一边去,不由得急了:娘娘,顾美人在皇上面前搬弄事非,您不理理吗?沈茉云嘴角挑起一缕笑意,却是带了几分冰冷,她说道:急什么?待皇上过来长乐宫时,寻个机会解释清楚就是了。
剪容眉头一皱,显得忧虑:皇上已是先入为主听了顾氏的话,只怕娘娘解释再多,皇上心中还是有想法的。
沈茉云颔首:我知道,所以要见过皇上,才能探知到他的反应。
剪容知道沈茉云一直极有主意,既然说出了这话,那就说明她心中已有计划,于是闭嘴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沈茉云则是低下头,继续看起帐册。
两日后,宇文熙翻了长乐宫的牌子,一方面是想问宝儿的婚事准备得如何,另一方面也是想找淑妃说说话。
事关亲生女儿的婚礼,沈茉云肯定是事事小心细致,亲力亲为。
倒是宇文熙听完她的汇报,不免有几分心疼,道:一些小事,你吩咐一声儿,让下边的人去做就是了。
何必事事躬亲?看把你累成什么样子了?人都瘦了一大圈。
沈茉云接过红汐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待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后,才缓缓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是希望她的婚礼可以十全十美,累一点又算了什么?一顿,却是提起了另一件她略为担心的事,皇上,按大齐的贯例,公主的食邑一向只有五百户,可是宝儿的食邑却是加到了一千户。
说出去,大臣们会有意见吧?宇文熙不甚在意地说:宝儿是朕的长女,如今她出嫁,朕不过是给她多加了一些食邑而已,又不是按着长公主的例来给她置办嫁妆,有何不妥?你放心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得到皇帝的亲口保证,沈茉云就放心了,笑道:宝儿亦是您的亲闺女,既然您都这样说,那我就可以省下一个‘谢’字了。
宇文熙说道:这有什么?若不是想着御史会来参奏一本,朕早就想给宝儿的嫁妆翻倍了,可惜!没办法,遇到耿直的御史,这事儿他还真会办出来,搬出一大堆条例前史来说教,吵得人头都大了,偏偏还不能砍,不能捏,只能忍。
沈茉云笑了一下,道:这样就很好了,您是真疼她,宝儿那丫头心里也是清楚的。
就着婚礼的事儿,两人又闲说了一会儿,忽然间,沈茉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陆太妃的病拖了一年,太医说,怕是这两天的事儿。
定王世子早年订下的婚事,可是要跟着延迟?宇文熙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定王世子要守孝三年,婚事只能往后推了。
改天你让定王妃过来长乐宫一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沈茉云痛快地应了下来:行,我晓得的。
一顿,其实晚些时日也好,跟世子订亲的那位姑娘,今年刚过十三,还是个小姑娘呢,因为她的父亲一直外放为官,所以从小就跟着家长在外面不断奔波,性格很有几分泼辣。
如今订了亲,正好请人去她家教教咱们皇家的规矩,至少,不得让人看笑话啊。
宇文熙恩了一声:那你再提醒一下定王妃吧,是得好好教一教,等以后做了世子妃,可别闹笑话。
是的。
沈茉云一边应道,一边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着宇文熙的神情,仍然是一派淡然,眼神并没有半分波动。
心下稍安,这么看来,顾美人在皇帝那儿的煽风点火,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想起陆选侍说的事情,她双眼微微一眯,想生孩子?想要挑事?没这么容易。
想要掐断枕头风的来源?很简单,不让他们见面就成了。
事实上,近几个月来,皇帝要忙的事情真的很多。
边境西凉国的议和条款已经商谈得快到尾声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刻,然后是南边水患又起,得派人去治理,兼之这个州闹旱灾,那个州出蝗灾,半点放松不得。
还有八月份的四儿延王娶妃,十月宝儿出嫁,相关部们官员又是一阵忙。
另,北蕃那边有意遣人来朝拜和通关行商,说不定还要来一场**联姻。
林林总总下来,宇文熙逗留后宫的时间真的不多,而沈茉云又正好管理后宫宫务,便借着这两场婚事时不时地将皇帝截去长乐宫,美其名曰商议儿女婚事。
而沈茉云在宇文熙心中的感观一向不错,在遇到政务不顺或者想要静一静时,都会来长乐宫找她作陪。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中的有意,一些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流畅无阻。
因此顾美人将近两个月都被皇上翻牌子了,心情很是烦闷,可又做不了什么。
长乐宫去了没用,淑妃根本就不会见她,只会命宫人客客气气地请她出来。
有两三次,她在长乐宫外面倒是遇见了皇帝,可惜皇帝只是问了她几句就让她回玉照宫了,完全没有让她伴驾的想法。
至于建章宫,顾美人表示,就是她出身再差,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天子居所,哪是她能随便乱闯的?今天在御花园听了陈丽仪那意有所指有话,顾美人的心情就更差了。
但是,见不了皇帝,她再有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可恶!顾美人忍不住一捶床榻,柔软的棉被霎时就凹下去了一个小坑。
陆选侍看得暗自咋舌,她本来还以为淑妃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皇帝面前进言顾美人不守规矩,倒打对方一把。
没想到淑妃却是直接来了个斧底抽薪,你在皇帝面前不是能说会道、甜言蜜语吗?我直接让你们见不了面。
见不了皇帝,就是顾美人再有十八般武艺,也是没地方使。
真厉害!陆选侍小声地说道,心想若是当年她母亲也能如此,她又何至于被困此地?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雪竹倒是很高兴,对她说道:皇上可有两个月没有点顾美人的名了,真好。
省得她每次一见到您,摆出那神情,真看不顺眼。
陆选侍听得只是笑,心想至少淑妃接受了她的人情,不管如何,上了这条船,是没有后悔路可走,只盼这一把她没有赌错。
――――――――===忙碌了几个月,西凉的议和条款终于下来了,宇文熙看了一遍,觉得还算满意,便同西凉签下了协议。
待送走了西凉使团,已是将近八月。
桂花飘香,曳地金黄。
宇文熙看着沈茉云手中的水晶桂花糕,笑道:这桂花糕甜腻得紧,难为你吃了这么多年还不腻!闻言,沈茉云微微一笑:真正喜欢的东西,时间越久,就越是爱之入骨,哪会生腻。
比如家人之于她,比如皇位之于宇文熙。
不外如是。
宇文熙怔了一下,随即轻笑:爱卿所言甚是,是朕流于庸俗了。
中秋佳节过后,就是延王大婚,新娘子是陈家小姐,除了宝儿,一干皇子皇女全跑了去延王府看热闹。
沈茉云冷眼瞧着,陈王妃性格柔顺,貌美如花,看着跟温文尔雅的延王倒也般配,两人之间不说柔情蜜意,可也说得上是相敬如宾。
就这年代的盲婚哑嫁,能有这样的结果,算不错了。
忙过了延王的婚礼,很快就到了十月,初八这一天,是河洛公主出降的大好日子,一大早,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往的宫人都是一脸喜色。
吉时到,驸马赵文渊骑着白马来到宫门,亲迎公主。
十里红妆铺陈一路,以大将军胡实、光禄卿李适持节护送,太府少卿为婚礼使,天子领后宫御嫔于宣化门亲送女儿上车,女使、朝臣班道相送,缤纷热闹。
仪式之盛大,令人眼花t乱。
送了宝儿上车,沈茉云心中百感交集,回到长乐宫,半喜半忧,连宇文熙走进来了也没注意到。
想什么呢?宇文熙在她旁边坐下。
沈茉云咬了咬嘴唇:您说,驸马会不会对宝儿不好?要是赵家给宝儿受了气,我们又不知道,那丫头岂不是委屈死了?宇文熙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怎么可能?宝儿的脾气,她不给驸马气受就好了,哪轮得到旁人来给她惹气。
说着,却是微微一叹,宝儿虽是女儿,可这么多儿女中,却是最像朕的一个。
若她是男子,朕何愁大齐江山后继无人?沈茉云一听,忍不住唤了一声:皇上!她真没想到,宇文熙会有过这个念头。
宇文熙回过神,却是道:放心,宝儿三天后就会归宁了,过得好不好,一问就知。
别太担心了,恩?沈茉云只得按下心中烦杂的心思,点了点头:听您的。
三天后,河洛公主携驸马归宁,沈茉云看着女儿气色还好,又见赵文渊对宝儿虽然没有太多的恩爱缱绻,可也不失体贴,便放心了。
阿娘放心,驸马对我挺好的。
宝儿如此说道。
☆、130.晋封宝儿出嫁后,沈茉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宝儿还是可以时不时地进宫来看她,可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两个儿子也大了,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天天在她身边转悠,幸好还有个未满两周岁的阿霙,解了她不少寂寞。
沈家的孝期已经满了,除服礼完,换上新衣,便重新开始了京中的交际往来。
这时,程氏正坐在长乐宫里,重孝期间她不方便进宫走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外孙阿霙,心情十分激动,将其抱在怀中半天都不肯撒手。
还是大儿媳妇于氏劝了好一会儿,程氏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阿霙。
沈茉云挥手让奶娘带着小儿子下去,待殿中清完了不相关的人后,她才对程氏说道:女儿不孝,无法侍奉母亲跟前。
这两年多来,母亲辛苦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已。
将近三年未见,程氏鬓边的白发多了许久,眼角皱纹更深了,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神色也不算很憔悴,沈茉云看在眼中,倒是放心了不少。
程氏说道:你在深宫并不容易,娘心疼都来不及,哪会怪你?一顿,公主大婚,你的心事算是了了一桩。
洛王明年就十四了,还有赵王……你可有什么想法?这是在问储位之事了。
提起这事,沈茉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说道: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瑞儿。
于氏听得眉头一跳,却是低下头,继续沉默状。
倒是程氏点了点头,道:洛王虽然年纪小,可遇事却很沉稳,性内敛,老爷生前可倒是挺欣赏洛王的性情。
特别是在另一个顽皮得无法无天的亲弟弟的称托下,就更显得可贵了。
沈茉云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反而说道:陆太妃六月初甍逝,定王妃在王府守孝,进宫不便,数月不得见,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于氏笑道:王妃在府中守孝,虽说消息不便,可轻易不出门,倒是落得清静。
沈茉云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宜云还真不用她来担心,这话不过是顺口一提罢了。
又说了好一会儿,程氏和于氏就起身离开了。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乐宫时,红汐才上前对沈茉云说道:娘娘,陆选侍来了,您可要见她?沈茉云想了一下,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陆选侍带着宫女雪竹走了进来,见完礼,送上新茶,陆选侍笑道:妾见今日天气好,便想着来长乐宫陪娘娘说说话儿,不成想娘娘正在接见家人,是妾身鲁莽了,还望娘娘莫怪。
怎么会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沈茉云说道。
在长乐宫,陆选侍一直都将自已的姿态摆得很低,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选侍上了这条船,就再没有反悔的可能,这是孤注一掷的赌注。
相反,对沈茉云来说,一个选侍,完全是说弃就能弃,陆氏所带来的那一点儿负影响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沈茉云正打量着陆选侍的外貌,能让皇帝亲眼看中而选进后宫的女子,大多有一幅美丽的皮相,陆选侍也不例外。
单论容貌,并不输顾美人,可气质上却是差得远了,远远没有顾美人身上那股风流天成的妩媚来得吸引人。
不过她同意见陆选侍,并不是为了给她的外表评分,轻咳了一声,道:我记得,陆选侍是益州人,都说益州多美人,这话果然不假。
陆选侍谦逊地说道:妾姿色平庸,尚不及淑妃娘娘十之二三。
沈茉云看了她一眼,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的人,可更多的是看不清自已位置的人,依陆选侍的家底,能有这般见识也算难得了,可见那些资料都是真的,她确实是从小就在家中见惯了妻妾争宠。
想到这里,她说道:你不用太过自谦,你刚进宫那会儿,皇上还是挺喜欢你的,可惜你因水土不服生了一场重病,皇上这才对你慢慢淡了下来,如今看来,实在是可惜。
陆选侍低头说道:妾身不懂事,大晚上的还敞开窗户贪恋月色,才会惹来这一场大病。
沈茉云意有所指地说:是吗?我倒觉得你是太懂事了。
以前她还怀疑过陆选侍生病不过是巧合,但就她这几次的表现来看,那场风寒很明显就是当事人有意为之了。
听到这话,陆选侍顿时紧张地抬起头,正想说话,却被沈茉云截断了,只听得对方道:上次陆选侍与我说的‘三人成虎’的故事,我极为喜欢,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公主大婚的事儿,也就顾不上你这边儿了。
放心吧,你的心意,我定不会忘的。
陆选侍一顿,再次低下头:能让娘娘喜欢,是妾身的荣幸,实在不敢让娘娘如此挂心。
沈茉云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做人就得赏罚分明,该赏当赏,该罚则罚,不偏不倚,方可取信于人。
选侍认为呢?言外之意,该给你的好外我自会给你,可是额外的那些你就别想了,世上没这么便宜的好事。
就是天上会掉馅饼,可从这么高的地方砸下来,按照牛顿三大定律,那也是能砸死人的。
陆选侍眸光一闪:妾身明白,要取信于人并不容易。
可妾亦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沈茉云微微挑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道:正好我这儿新得了一些茶叶,益州人好茶,就送与你吧。
陆选侍起身,微微一福:谢娘娘。
暗自头疼,真没想到淑妃这么难缠,看来前路漫漫啊,但是对方没有一口否决,可见她还是有希望的。
几天后,一道旨意下到了延庆宫,将陆选侍晋封为正五品良人。
雪竹喜滋滋地送走了前来颁旨的内侍,一回偏殿,高兴地道:恭喜良人,连升两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皇上对您可真好。
陆选侍,不,应该称呼她为陆良人,说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忘了,这三个多月来皇上根本没召我伺寝。
啊?后宫美人环绕,陆良人真没那个自信可以将皇帝从软语温香的美人堆中扯回来,特别是在多月未曾得见一面的情况下。
她还记得,同一批进宫的秀女中,有一个付娘子,看上去很是娇憨可爱,连着让皇帝点召了两个晚上,后面又赏了不少东西。
于是付娘子就很炫耀地对她们说,这两天伺寝,皇帝非常非常喜欢她,十分的恩爱。
可是接下来,付娘子就再也没有被皇帝翻过牌子。
后来有一回付娘子在宫道上遇着了御驾,皇帝却是已经不记得付娘子这个人了,哪怕身边的内侍再三明里暗里的提醒着。
前例殷殷在鉴,再想想家中的陆父,陆氏再自恋,也不会往自已脸上这样贴金。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晋封,只可归功于是淑妃对她通风报信的报酬。
雪竹自是不知道陆氏的想法,依然高兴:不管怎么来的,晋封的圣旨可是十打十的。
从今以后,主子可就是正五品良人了。
日后怀孕产子,您可就有依靠了。
陆良人长叹一声:哪有这么容易啊。
沈淑妃也太难哄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淡然模样,难道真要她去学前朝的刘贤妃伺候孟皇后那般,日日去长乐宫伺候淑妃,好让自个晚景不那么凄凉?雪竹道:事在人为嘛!陆良人无奈:只能这么想了。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好歹她现在是正五品的位分,不敢说高位,可也是中流了,在宫中,算是能抬起头的了。
不过她还是有几分好奇,究竟淑妃是如何说服皇帝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的?这道突然给陆氏晋封的旨意,在后宫的低位妃嫔中引起了一些小动荡,而最为不满的不是顾美人,不是小罗美人,甚至不是陈丽仪或者王肃仪,而是一直想着从她们身上分宠的秦容华。
秦容华恨恨地一扯帕子,道:可恶,竟是被这个贱·人给骗了。
当初我屈尊降贵去讨好陆氏,表面上对我恭敬,背地里却是装病瞒着我们,一转身又去了长乐宫那里讨好。
真是欺人太甚。
堂姐,我们可不能这样放过陆氏,一定要给她个教训,不然我们康宁候府的脸面往哪搁?秦婕妤却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也只能怪你自已看走眼,一开始是你主动去攀交情,,姐姐妹妹好不热情。
可是后来一见皇上不喜她了,又自作聪明地断了与陆良人的来往,今日人家一朝翻身,这样的结果能怪谁?但凡你那时留了一线人情,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看。
秦容华一滞,低下头不语。
见她如此,秦婕妤又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家堂妹,缓了缓语气,道:你不是和陈丽仪走得极近吗?但我看着,皇上对她只是一般般,就是昔日的孙氏,貌似比她更得圣宠。
秦容华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其实还好啦,至少陈丽仪还能见到皇上,总好过我……说着,心底一酸,神情很是难过。
唉!秦婕妤一叹,忍不住念道:当初让你抓紧机会,争取早日得孕,你偏不听,看吧,这回尝到苦果了吧?我问你,你以后该怎么办?我,我……秦容华听得更伤心了,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秦婕妤叹道:改天,我请陆良人过来清影阁,你看看是否可以再套回交情。
若是能成,也是一件好事。
恩。
秦容华擦去眼泪,点了点头,随后却是道,明明陆氏好几个月没伺寝了,为何皇上会突然给她晋封?秦婕妤知道一些内情,便道:应该是淑妃在皇上跟前进言了,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
秦容华一咬嘴唇,很不甘愿,不由得埋怨道:淑妃也太多事了,陆氏与她非亲非顾的,好端端地在皇上面前多什么嘴啊。
明明跟她一样不受宠了,可是转眼又让皇上给记了起来,还晋了位分,真是让人气闷。
秦婕妤心想,这就是真本事,换成其他人,想这么做的还没这份量呢。
☆、131陆良人升了位分,因此在日常待遇和伺候的宫人都有了质的提升,而沈茉云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在圣旨下到了延庆宫的第二天,就命人将五品良人该享有的份例都一一送了过去。
除此之外,沈茉云还特地给陆良人多添了一些颜色艳丽的布料和几样款式新颖的首饰。
宇文熙在旁边看着,不觉一笑:你倒是大方,可劲着将好东西好人,陆氏这么讨你喜欢?抬手执起一粒黑子放下。
两人正在暖阁里下棋,刚好宫女进来请示陆良人升位分后的待遇问题,沈茉云就顺便再添了一些东西,故而才有宇文熙这一问。
沈茉云没急着回答,反而是凝神看了棋盘好一会儿,才悠悠然地执起白色的棋子往中间一放,说道:陆良人貌美动人,性格又好,我是挺喜欢她的。
怎么?难道皇上您还心疼起那点子东西了?宇文熙随意地又下了一子,含笑道:怎会?卿高兴就好。
沈茉云只是一笑,不再说话,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在了对局上。
一时间,落子的声音不间断地响了起来,再无其他声响。
半个时辰后,对奕的结果出来了,却是沈茉云以些微的优势险胜此局。
宇文熙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黑色棋子扔进棋盅,道:这些年来,爱卿的棋力可是越来越好了,记得当初,你在朕的手下可是撑不到两刻钟呢。
沈茉云没让宫女收拾棋具,而是亲自动手,一边将棋子归整起来,一边说:不是妾的棋力越发好了,而是皇上这些年来为大齐日夜操劳、心思全花在万民身上,边关又是战火不断,遣兵用将哪个不是花费心思的?这种闲情小乐自然会有所不及。
归整完后,招手让宫人撤下棋具,又命人上茶和点心。
宇文熙听得十分高兴,接过沈茉云亲手递过来的香茗,浅浅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高兴的表情却是沉了下来,说道:西凉国刚退兵,好不容易安稳了,偏偏这时候北蕃王提出明年要亲自带领使团进京,名义上说是为了两国邦交友好、相互通商之事,可实际上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战场上的事沈茉云不清楚,可是一些地理风俗和历史惯例她倒是有所了解,皇帝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些联想,不由得道:几年前,北蕃就已经让我大齐给打得溃不成军,已是不成气候。
如今北蕃王亲自带领使团前来,若是真有心与我朝进行邦交,那按惯例,岂不是要……和亲!宇文熙眉头一皱,显然 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挥挥手道,此事不急,待北蕃王进京后,再做打算吧。
沈茉云见状,不好说什么,便岔开话题:阿霙午睡快醒了,皇上可要见一见?小儿子性子很闹腾,高兴就笑,不舒服就哭,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负责照顾他的奶娘嬷嬷都很辛苦。
提到幼子,宇文熙心情好上了一点,站起身来,朝沈茉云伸出手,说道:不用特意抱过来了,朕亲自过去瞧瞧,爱卿也一起吧。
好。
沈茉云含笑应了一声,伸出手搭了过去,任由宇文熙将她拉起,一起前往偏殿。
这一年来后宫妃嫔的位分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于是礼部省了不少功夫,命妇们新年进宫朝贺亦同去年那般按制而行,并无两样。
至于前朝,终于确定下来,北蕃王的使团会在五月份抵达京城,因此一出正月,官员们就开始忙了起来。
不过沈茉云有点嘀咕,如果北蕃王真的向天朝请娶公主,以示两国友好,那宇文熙会不会将寿平公主嫁过去?毕竟宇文熙对这个二女儿,确实是一点都不喜欢,如果想要眼不见净的话,嫁到千里之外的北蕃,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但和亲这事儿还没个头,沈茉云也不敢乱说,只能先将这件事捂在心中。
而比起没什么印象的寿平公主,沈茉云自是更关心宝儿的婚后生活。
宝儿虽然出嫁了,可她是公主,想进宫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每当这个时候沈茉云都会趁机问问她的婚后生活情况,而宝儿每次都只有一句话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担心。
沈茉云无法,便趁着宝儿去陪宇文熙说话的空档,唤来了贴身伺候宝儿的宫女,扣儿,问道:你一直跟在公主身边伺候,我问你,公主出嫁后,驸马待她如何?扣儿神情一顿,眼中有几分纠结,她说道:娘娘放心,赵驸马对公主挺好的,他知道公主喜欢十锦斋的明月珍珠糕,每次经过都会给公主捎上一盒,奴婢觉得,驸马对公主还是挺上心的。
沈茉云没留意到扣儿的不对劲,在听了她的话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那就好。
宝儿那性子,从小就被人宠惯了,少有会为他人着想的时候,反而是要人家哄着她让着她才行。
不过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放心了。
是。
扣儿应了一声,眼神盯着地板一动不动,就怕被人察觉出她的异样。
沈茉云又问了几句女儿的日常琐事,扣儿也一一答了。
听得女儿过得确实挺好,沈茉云放心之余,便赏了扣儿一些金银,让她下去了。
过了清明,忙完了祭祀告庙,又将北蕃王进京后的相关事宜安排妥当,宇文熙才算是暂时有了松闲的功夫。
宇文熙心情一好,便打算开个小小的家宴来放松一下,因是娱乐性质,只谈风月,于是也没有召儿女们过来,只传了几个喜欢的妃子来作陪,还有舞伎和乐师在场中表演。
一般这种场合,沈茉云都会被皇帝点名,这次自然不例外,除了她之外,傅昭媛和周充媛也过来了,另外还有何承徽、陆良人、刘才人等。
彼此见过礼,沈茉云照旧坐在宇文熙旁边,周充媛却是先开口了:咦?怎么不见顾美人?语气颇有几分意外。
沈茉云四下一瞧,还真没见到顾美人,她记得内侍说过顾美人也被皇帝点召来侍宴了,人去哪了?不由得疑惑地朝宇文熙看过去,对方果然皱起了眉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而负责给顾美人传话的内侍忙低头说道:回充媛娘娘的话,顾美人说,一会儿要亲自下场为皇上表演歌舞,以悦圣颜。
宇文熙略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既然如此,就随她吧。
挥手让内侍下去,示意乐师奏乐,宴会开始后,才转过头问沈茉云,你说她想做什么?沈茉云揶揄地看了宇文熙一眼,笑道:妾又不是顾美人肚子里的虫子,如何能得知她的想法?倒是皇上对顾美人了解颇深,也想不到她要做什么吗?宇文熙往御座的扶手处一靠,懒洋洋地说:确实想不出来,或许是高歌一曲吧。
听了这话,何承徽接口道:早就听说顾美人音色绝妙,看来我们今日可是有耳福了,古人常云绕梁三日,余音不缈,只望此言不假。
不想宇文熙竟是点头附和道:顾美人的歌曲确实唱得极好,你们确实是有耳福了。
若非如此,当日他也不会带顾氏进宫,偶尔心情烦闷了,听顾美人唱曲弹词,并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压方法。
说完,他也不管何承徽脸色微变,只是对傅昭媛道:今夜难得如此开心,昭媛应景做赋一首,聊以众乐,可好?皇帝开口了,还能说不吗?肯定不能,于是傅昭媛起身道:遵命。
立即有内侍摆上笔墨纸砚。
傅昭媛没想太久,不过略略沉吟了一会儿,便挥毫落纸,几乎是一气呵成,待写完最后一字搁下毛笔,写好的诗就传到了皇帝手中。
宇文熙一看,整首诗遣字精准,用句绝佳,立意极好,加上又是即时之作,女子之中确属难得,不由得拍手称道 :写得好,如此方对今夜情景。
抬头朝傅昭媛看过去,赐酒!谢皇上。
傅昭媛福身行了一礼,接过宫女捧过来的酒杯,很爽快地仰头一饮而尽,随即一翻酒杯,才重新落座。
沈茉云看得默默一叹,别开眼,端起酒杯轻抿起来,掩住了那瞬间的异样。
周充媛却是笑着道:昭媛好才华,真是让我自愧不如。
话锋一转,听说何承徽才学不俗,不知比之昭媛又如何?何承徽一脸谦逊地说:我才疏学浅,比不得昭媛娘娘三分,哪配跟她相提并论。
两人一来一往,傅昭媛却依然是神色淡然,静静地看着场中的歌舞,仿佛她们谈论的人并不是她。
此时,场中的乐曲已经接近了□,忽然一阵悦耳的琵琶声从中间传了出来,周围的乐声却是弱了下去,便显得琵琶曲的动听和不同。
而舞伎们似乎也挺觉得意外的,不由得停了下来,住两旁站了开去,越发显得待在一群乐师中的那个琵琶乐者独特起来了。
宇文熙微微坐正身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朝那个乐者看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撩人心弦的美妙曲调,然后却是急转而下的快速激昂,忽然一个急顿,琵琶声停了下来,那乐者身穿粉色长裙,将琵琶轻揽身前,左脚轻抬,从椅子上起身,身姿轻盈,顺着幽幽的曲调,一扬手,一顿足,从位置上旋转着来到了大殿中间。
微微抬头,赫然就是顾美人。
☆、132、拉据(上)这时,一声清悠缓慢的琴声响了起来,乐师们相互看了一眼,见上面没人发话,随即低首继续抚弄起手中的乐器,奏起了乐曲。
鼓瑟声起,循着舒缓的音律,顾美人嫣然一笑、眉眼含情,双手一扬,原先为了演奏琵琶而挽起来的衣袖瞬间滑落,纤腰一摆,双袖往上一抛,凌空飞旋,配合着轻盈的舞步,娇躯翩转,婉若游龙,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向御座之上的帝王。
沈茉云看得一挑眉,好么,连绿腰都出来了。
耳边传来皇帝的一声称赞:好!此时,乐声渐收,顾美人收回水袖,伏身一拜:见过皇上。
宇文熙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挺好的,微笑道:爱妃辛苦了,平身。
话落,随即有两名宫女上前扶起顾美人,迎她回座。
至于场中,自是有其他的舞姬继续表演,热闹不绝。
陆良人用团扇半掩脸庞,笑道:顾美人好舞技,真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是啊!旁人纷纷附和道。
刘才人微微一撇嘴,不就是跳了一舞,有什么了不起的?傅昭媛突然开口诵道: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顾美人的折腰甩袖之态尽将此舞的轻盈娟秀表现淋漓,实属难得。
宇文熙看了傅昭媛一眼,又对顾美人点头道:是了,朕竟不知,你的琵琶弹得竟是这般好!顾美人双颊微红:不过略通一二而已,皇上见笑了。
沈茉云有丝惊讶,真难得宇文熙会夸人琵琶弹得好,以前刘才人就曾经献过艺,却只落得个勉强入耳的评语,今天却……下意识地朝刘才人那里看了一眼,果然,脸色唰唰地黑了下来,更是出口讽道:皇上真是偏心,顾美人弹的琵琶曲,您就夸她弹得好。
到了妾身这儿,就是不过尔尔。
宇文熙端起酒杯,边欣赏歌舞边漫不经心地说:可你确实是比不上顾美人啊,不管是技巧,还是意境,都差得远了。
你要是喜欢琵琶曲,改明儿可以去向顾美人请教。
待内侍给他满酒时,又道,将这酒端去给顾美人。
顾美人起身对宇文熙行礼谢恩,才对刘才人一笑,乖顺地接口道:若是刘姐姐不嫌我技艺粗劣,我绝不吝于教授。
刘才人先是被宇文熙的话噎得一堵,随后又听到顾美人这么说,脸色一沉:不用了,我没兴趣。
什么乱七八遭的技艺,我没这个本事,学不来,也不想学。
你那点玩意,还是自个留着,整天摆出来,不够让人心烦的。
顾美人神情一黯,默默垂首,眼角似有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好不揪人心。
宇文熙微微皱眉,扫了刘才人一眼,看得对方惧怕不安地低下头去,才收回视线,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关注场中的表演。
周充媛忙笑着指向场中的一个红衣舞娘:看,这胡旋舞跳得多好,与顾美人的绿腰可是不相上下啊。
话一出口,她就发觉有些不对了,讪讪地朝顾美人那儿看了一眼,又朝皇帝那儿看过去。
只见皇帝神情平淡,正一心一意地观看那红衣舞娘的舞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她方才只是顺口一说,可真没寻事的意思。
顾美人原来的身份在宫中不是秘闻,其他人听了周充媛的话,心中都在暗笑不已,但面上却是半点不露,最多是刘才人轻蔑地瞪了顾美人一眼,冷哼了好几下。
顾美人微微抿紧红唇,尖细的瓜子脸竟是多了几分倔强的神情。
沈茉云看在眼中,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抬头朝旁边的宇文熙看去,对方神情舒缓,手指正随着音乐起伏打着拍子,心情极好的样子。
她微微垂下眼眸,不经意地掠过顾美人的位置,正好看到顾美人投向皇帝的视线。
沈茉云一顿,眼中闪过几缕疑惑,顾美人并不是心性软弱的人,如今忍下这些奚落……心思数转,快速地朝皇帝看了一眼,估计是不想破坏皇帝的心情。
除开这一点不愉快,整场家宴进行得还算顺利。
宴散舞尽,顾美人带着宫女回到玉照宫偏殿,待宫人们伺候她冼漱**,房中只余她一人时,心中的恼怒才一点点地漫上了美丽的脸庞。
今晚宴席之上,众妃嫔反应她不是不知晓,周充媛更是明晃晃地拿着她的身份来取笑。
没错,她确实出身低微,更是宜春院的伎子,可这是她愿意的吗?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想着进去那个地方?仪王府的长史将她从宜春院买走,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可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长史买她回来不是让她伺候王爷,而是仪王要献美人给皇帝。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她,也成功了,皇上选择带了她回来,还封了她做美人。
可是,这远远不够。
顾美人双手忽地一用力,紧紧地揪住身上的锦被,柔软的面料顿时被挤压得变成一团怪异的团球,眼神狠厉,呼吸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顾美人才慢慢地缓下气,眼神也恢复了平静,她抬起手,慢慢地抚摸平坦的小腹,想要在这宫中真正立足和获得皇帝另相相看,还是得先想办法生个孩子,哪怕只是女儿也行……几天后,宇文熙翻了顾美人的牌子,在玉照宫迎了御驾后,顾美人见他心情尚算不佳,便命宫人取来琵琶,欲为他弹唱一曲。
宇文熙想了想,便点了一曲《赵人歌》。
顾美人微微一笑,手一拔,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跌落玉盘中。
可是弹完一曲,她却是忽然掉下泪来,神情凄婉。
宇文熙对如弱柳抚风般的女子没太大的兴趣,可如今见着美人梨花带雨的美好姿态,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爱妃怎么了?为何突然流泪?顾美人用袖子半遮面容,道:妾想起方才所唱之词,一时有所感,心觉难过,这才在皇上面前失控落泪。
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对此,宇文熙轻笑一声,很不以为意地一挥手,说:这有什么?情之所至,一时难以控制而失态,本是人之常情,有何罪过可言?爱妃还没说,你是因何而落泪。
顾美人放下袖子,眼角微红,美眸中波光流转,似是要勾人一般,红唇轻启,声音婉转柔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妾虽出身微贱,可也不愿如此句一般,思君慕君而君却不知,满腔情思付于流水。
一思及此,妾如何不是悲痛万分?面对美人深情不悔的表白,宇文熙有几分感概,却是故意说道:世间女子爱以丝萝自喻,愿托乔木。
你可是也作此想法?顾美人灿然一笑,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富有四海、睥睨天下,掌万民之生杀大权,御百官之治下,岂是乔木能比?妾虽低微,只愿作清风浮云,伴真龙足下,不离不弃!说完,伏身拜下,以示心诚。
宇文熙听得极为高兴,亲手扶了顾美人起来,道:爱妃有如此心意,朕又岂能相负?随后又赏了不少珠宝珍奇,再加上今日心情确实很好,一抬手,晋了顾美人为正四品芳华。
++++====顾氏晋为正四品芳华的事,传到沈茉云这里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
不是宇文熙忘了使人通知她,也不是下面的人瞒着不报,而是她的小儿子阿生病了。
三天前的晚上,阿突然起了高热,奶娘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不敢耽搁,赶紧去正殿禀报,沈茉云当场就被吓醒了。
小孩子本就极容易得病,而且这年代的医疗水平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因此一听到阿烧得很厉害,沈茉云完全不敢大意,立即就命人去宣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诊脉后说道:十一皇子应该是晚上吹了些风,风邪入体,寒气……扯了一堆医学名词,绕得人头晕,而最终结论只有一个――十一皇子发烧了,要吃药。
沈茉云说道:那劳烦太医写下药方去抓药吧。
是。
太医被人领到另一边去写方子。
沈茉云正在给阿换毛巾,为他降热,养得白胖可爱的双颊通红不已,小嘴一张一合地吐着热气,时不时地发出难受的哼声。
虽然太医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儿子生病,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再说了,因为发烧而夭折的婴孩在这里还少吗?用冷毛巾给阿擦了擦额头,沈茉云猛地想了起来,她还没通知宇文熙呢,于是唤来素月:去给皇上通传一声儿,说十一皇子起了高热。
素月有点犹豫:这……娘娘,皇上今晚宿在了玉照宫。
如今快一更了,又不是政事繁忙的时候,皇帝肯定睡下了。
因为亲生儿子生病而三更半夜请皇帝过来长乐宫,这是常理亦是人情,不会有人说啥。
可要是在这个时刻从其他宫里请出皇帝,让那些妃嫔知道,背后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
沈茉云摆了摆手,道:没事,你去玉照宫递个话吧。
宇文熙会不会来是一回事,可是现在生病发烧的是他亲儿子,肯定得让他知道这件事。
素月无法,只得应下:是。
然后带着两个小太监,打着灯笼,匆忙朝玉照宫赶去——☆、133、拉锯(下)打发了素月去玉照宫报信后,沈茉云便不再在意,继续照看阿,而太医则是写好了方子,让人去了药房抓药和熬药。
不多时,却是宇文琦赶过来了,一进来就问:阿娘,弟弟病得可严重?沈茉云吃惊极了,这么晚了?你来这儿做什么?她可没派人通知宇文瑞和宇文琦啊。
宇文琦站在床边上,一边打量阿的脸色一边说道:我睡不着,正在练字,看到这儿人来人往的,便让人来问问,这才知道阿病了。
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他年纪还小,如今还是住在长乐宫的后殿,但是再过两年,他也要同兄长一样,搬到东宫北侧的宫殿群去住,直到开府的那一天。
阿怎么了?太医怎么说?宇文琦一探身,摸上了阿的额头,入手是一片灼热,心中不由得一惊。
阿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碰他,睫毛微动,神情颇为痛苦,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沈茉云轻轻地为阿掖好被角,才道:太医倒没说什么,只说阿得了风寒,已是写下方子,正去药房熬药了。
宇文琦松了一口气,忙扶着沈茉云往旁边的椅子坐下,安慰道:太医既是写了药方,可见阿病情并不严重,您先宽宽心。
沈茉云叹气道:哪能宽心,我真怕……不会的,您放心吧……正在宇文琦安慰沈茉云的时候,宇文熙也赶了过来。
在玉照宫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不想却被人唤醒,说是十一皇子生病发热,当下顾不得许多,匆匆穿戴好后便朝长乐宫越来。
如何?太医怎么说的?面对行礼的宫人,宇文熙不过摆了摆手,在床边坐下,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儿子,伸手一摸小脸,灼热无比。
说是风寒引起的高热,太医已经下去煎药了。
沈茉云站在宇文熙旁边,担心地看着阿,轻声说道。
宇文熙收回手,脸上的焦虑去了一半,说道:那就好,一会喂阿喝药时可要小心,他这么小,可得千万注意,别呛着了。
沈茉云道:我会的,您放心吧。
恩。
宇文熙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却是落到了宇文琦身上,有点意外:琦儿也过来了?宇文琦肃手恭敬地说道:是。
儿子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阿是他亲弟弟,不知道就算了,可是既然知道他病得厉害,那他肯定会过来看一看的。
宇文熙微一点头,不再说什么。
此时,太医送药过来了,沈茉云没让奶娘来,而是亲自接过汤匙和药碗,一勺一勺地给昏睡过去的小儿子喂药,姿势十分熟练,都是当年照顾宇文琦的时候练出来的。
阿倒也乖巧,有人喂他喝药,他也不闹腾地全部喝了下去。
太医上前又给阿把了把脉,说道:只要十一皇子能喝下药,将汗发出来,基本上就没事了。
可还是得小心些,这几日尽量不要让他吹风。
听得众人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太医走后,宇文琦见状便主动说道:父皇,阿娘,你们也累一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阿这儿,我来守着就行了。
沈茉云当即反对:不行,一整晚守着阿,你哪来的时间休息?你明日还要上学呢!我来看着你弟弟就可以了,你快些回房歇息吧。
可是……宇文熙却是赞同地说:没错,你明日还要上学,还是回房歇着吧。
这儿有奶娘,有宫人,还有我们在,哪用得着你一个孩子。
听你娘的话,回房去。
宇文琦无法,只得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宇文熙又命人好好照顾阿,才拉着沈茉云走到外间去说话,适才朕想起,当时琦儿三天两头就是生病,你也像方才那般,日日守在他跟前悉心照料。
沈茉云苦笑一下,道:是啊!那时候可真够让人揪心的。
待琦儿四五岁,身子骨总算是结实了不少,本以为可以清静了,结果又来了一个让我忧前虑后的讨债人。
宇文熙听得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别太担心了,这儿有人守着,你忙了大半天,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可别到时候阿好了,却轮到你倒下了。
这么一提,沈茉云还真觉得累了,可听宇文熙的意思却是不会宿在长乐宫,不由得问道:那皇上可要在这儿安置?宇文熙说道:不了,这么一折腾,倒是不想睡了。
正好还有几本折子没看完,趁着这档口看了吧。
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先回两仪殿,有什么急事,就让人来传报一声,知道吗?沈茉云屈膝一礼:是,恭送皇上。
虽然太医说能喝下药就没什么大碍,可小孩子倒底不能跟大人比,阿的这场病,还是折腾了足足三天,才算慢慢稳定下来。
期间,宝儿和宇文瑞都有过来探视,陪着躺在床上的小弟说话解闷。
此时,红汐才敢给沈茉云传话,关于顾氏被升为正四品芳华一事。
沈茉云听得一愣,随即在心中算了起来,这三天宇文熙一直都歇在长乐宫,真就只是歇息,啥事都没做。
儿子病了,就是做爹的有心情那啥啥,当娘的那个肯定是完全没那心思去应付的,所以两人就真是很单纯的在睡觉。
而在此之前,皇帝翻顾氏牌子的那一天,貌似就是阿生病,然后她将皇帝从玉照宫撬过来的那一天。
沈茉云嘴角抽搐了几下,这真是巧得不得再巧了!顾氏估计得恨死她了,就是不恨,怨也肯定是有的。
娘娘,您看,这宫人配置的份例,还有芳华的日常份例,是不是照老规矩送过去?红汐见她神情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茉云回过神,从容地说道:按例给顾氏补齐了,再送两匹云锦过去,算是给好她道个好彩头吧。
算了,债多不愁,再多一个顾氏,也没啥大不了的。
红汐道:奴婢遵命!然后就退下去打点给顾氏的配置了。
如果说前面陆氏突然从选侍连跳两级升为正五品良人,只会让众人觉得嫉恨和不满外,这次顾氏的晋升,在很多人看来,却更像是一个笑话。
御花园中,何承徽和刘才人正带着五公主出来游玩,正好遇上了小罗美人和陈丽仪,彼此见礼问好,气氛还算祥和。
突然刘才人看向左前方,一挑眉,半嘲讽地说道:哟,这不是顾芳华么,妾身见礼了。
何承徽还好一些,虽说看不起顾氏的出身,可脸上到底没表现出来,只是温和地点头致意,而小罗美人却是没这么好的修养,不甘不愿地行了个宫礼,敷衍的态度异常明显。
妾见过顾芳华。
只有陈丽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完整的礼节。
顾芳华轻笑道:原来姐姐们约好了一起来御花园散心啊,真是难得。
刘才人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是难得,而是我们不想看到某些人,所以经常绕道走,顾芳华当然觉得难得了。
一顿,换上了担忧的神情对何承徽说,十一皇子早些天病得那么严重,据说召了好几个太医一起围诊,我本来想去长乐宫探望一番的,可又怕扰了十一皇子养病,淑妃娘娘会怪罪下来,这才打消了此想法。
何姐姐,你前儿不是才去了长乐宫一趟么?十一皇子的病,可是好些了?何承徽知道刘才人是故意给顾芳华添赌,但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便顺从地说道:十一皇子福大命大,病早好了。
刘才人假意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那天晚上,皇上不是正歇在玉照宫么?顾芳华应该也知道当时的情景吧?十一皇子可是真的病得很凶险?听说皇上是连夜赶去了长乐宫,是不是真的?顾芳华微微垂首,轻声细语地说:皇上确实是半夜三更被淑妃娘娘派来的宫女请去了长乐宫,至于十一皇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我当时并没有跟去。
顿了顿,后来皇上就再没来过玉照宫,所以十一皇子的病情,我确实不知晓。
刘才人一撇嘴:顾芳华这话说得……不过也难怪,十一皇子病了嘛,皇上心疼孩儿,肯定会连夜赶去,后面就一直宿在长乐宫了。
十一皇子这场病,病得可真及时啊!顾芳华低头说道:淑妃娘娘向来疼爱孩子,怎会拿这种事来做筏子?刘才人道:这可不一定……何承徽听罢,柔声道:皇上爱子心切,听到十一皇子得病,自然会心急些,此乃人之常情。
刘才人,你的这些话日后万万不可再提。
刘才人只得应一声:是。
小罗美人忙出来打圆场:瞧,五公主可真可爱。
何承徽一笑:性子野着呢,别吓着妹妹了。
怎会……说笑几句,总算是将这个话题给掩盖过去了。
原以为不过是几句口角,在场的好些人都没放在心上,不想没几天,刘才人被降为了正六品令仪,并罚禁足三个月。
何承徽等人知道后,脸色都变了,刘才人更是气得当场乱砸一通,可这也无法改变她被贬斥的事实。
倒是沈茉云觉得挺奇怪的,命人查了一下,却发现是顾芳华在皇帝面前挑拨此事,呃,也不算挑拨,顾芳华只不过是将刘才人在御花园所说的话经过一些修改,说给了皇帝知道,然后就有了这么一道旨意。
沈茉云沉吟了一下,这个顾氏,口齿真够伶俐,这边刘才人得罪了她,转头就报复过来,可见是个睚呲必报的。
再联想上次她将皇帝从玉照宫连夜挖过来的行为,估计已经是将人得罪狠了。
真是这样的话……与其谋定而后动,不如先发制人。
永旭二十年五月初七,北蕃王率领使团进京,跟天朝进行通商和谈。
因为是第一次与北蕃进行通商,所以宇文熙非常重视,大臣们见状,也纷纷拼命地干活,拿出看家本领跟使团的人讨价还价起来。
争论了一个多月,总算拟出了一个双方还算满意的方案,然后草拟文书,双方君王就此签下了这份协议。
礼部尚书捧着文书送到御前,宇文熙看着盖有双方印章的文书,心情不由得大好。
可是这时,北蕃王却是对宇文熙一躬身,说道:大齐皇帝,为使我两国友谊长存,我以北蕃国主的身份,正式向贵国公主提亲,以通婚姻之好、世代邦交,还请您成全。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134、和亲北蕃王在朝堂之上正向皇帝提亲,请求出降公主,此事传开后,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特别是宗室皇亲,更是密切关注此事,深怕一不小心就让女儿得蒙圣恩,恩封为公主,出降到外邦去。
从此一去千**,再无相见之日,哪个父母舍得将宠了十几年的亲闺女送去给那些野蛮人?哪怕是野蛮人的头子,一样不行!因此,有门道的人家赶紧进宫打听,没门道的就千方百计想着要发何按下女儿的名字不让上头的人知道,好避过这一难。
后宫受的冲击并不大,大齐朝并无皇帝亲女出降塞外的例子,可是架不住宫中正好有两位适龄又未婚的公主。
尤其是秦婕妤,急得快上火了,嘴角边都起了一圈燎泡,其他公主还好说,可是二公主一出生,皇帝对她就万分不喜,想着要将她远远地嫁出去,亦是正常。
万一女儿真的被点名下降北蕃王,那她在这深宫中,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秦婕妤思前想后,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加上皇帝已经许久没召她伺寝了,她就是想问一句都找不到人。
阿娘!寿平公主见生母如此心焦,心中虽然仍是不安,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她,您别太过担心,这会儿,不是还没答应那北蕃王的要求么?女儿并不一定会……秦婕妤握住寿平公主的手,轻斥道:你懂什么?就是趁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我们还能想想办法,好帮你免了这一遭。
要是等到圣旨下来,再来哭,那就没用了。
寿平公主神情暗淡,道:可是,父皇是大齐天子,他若是开口要我嫁于北蕃王,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秦婕妤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不管如何,寿平公主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就算到了最后免不了还是要被送去北蕃和亲,至少,在事情未成定局前,她要为女儿争取一下。
她见不到皇帝,但可以见到淑妃啊,如今淑妃仍然是圣宠优渥,唯一的女儿又已经出嫁,并不用担心和亲的事。
那她去长乐宫问问路,探个底,想来淑妃应该不会吝于一点口风都不透出来吧。
想到这里,秦婕妤再也坐不住了,嚯地起身,对寿平公主道:我现在就去长乐宫,探探沈淑妃的口风,或许能从她的口中得知你父皇的意思。
你放心,但凡有一点点机会,娘都会尽力为你争取的。
闻言,寿平公主垂泪道:都是女儿无用,让娘不得不受此委屈。
我,我……抽泣了一下,又道,阿娘,要不还是算了吧,多年来,您与沈淑妃大多不对付,您这样冒冒然去长乐宫,万一她记恨前事,刻意羞辱于你,那岂不……秦婕妤拍了拍她的手背,寿平公主说的话很有一部分是事实,可为了不让女儿担心,还是用轻快而肯定的语气说:沈淑妃不是这样的人,若是连这一点气量都没有,她根本走不到这一天。
说着,不由得一叹,其实没用的人应该是我,当年我若是稳得住,又何至于此?帝王的海誓山盟从来都是转瞬即逝的过眼云烟,将真心奉送上去,换来的不是真心,而是遗弃。
因为系在他身上的真心真意太多了,又如何能眷顾到天下间千千万万的女子?可笑她当年被眼前富贵t花了眼,让甜言蜜语乱了心,所以皇帝一夕之间翻脸无情,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才有了后面的疯狂失态,引得皇帝厌恶,失了圣心,从此难以翻身。
为了女儿,秦婕妤的行动也很快,第二天,她就亲自去了长乐宫。
沈茉云听着宫女的传话,一边吩咐请秦婕妤进来,一边在心中纳闷,秦婕妤很多年没有踏进长乐宫了,今天突然间就跑了过来,感觉不得不说是奇怪又突兀。
只是客人上门,还是得奉茶上点心的,再一番见礼,待秦婕妤喝了一口清茶再放下手中杯盏时,脸上已经不见了刚进门时的拘促,笑言道:突然冒昧来访,实在是唐突了,还请淑妃娘娘勿怪。
沈茉云笑了笑,端起茶盏亦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贵客上门,可是喜鹊登枝的好兆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怪你。
秦婕妤一笑:那是您宽和。
客客气气地交流了一些小事,秦婕妤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琢磨了一下子,才小心地试探道:我听说,这北蕃王和他的使团,还待在驿馆,您可知他们什么时候会返程?沈茉云看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接待北蕃王的官员,如何能得知他们何时返国?怎么?秦婕妤对北蕃王有兴趣?那也不用这么急,皇上说了,在他们走之前,会设下宴会款待北蕃王及他的下属们,到时候后宫妃嫔亦会列席其中,那时你就可以一睹北蕃王的真面目了。
秦婕妤勉强地扬了扬嘴角,道:是这样么?我倒真不清楚。
沈茉云恩了一声:是啊,如今朝堂正在为是否出降公主一事而争论,这等小事,皇上不过随口一提,还没确定是哪一天呢,你不知道亦不出奇。
秦婕妤听得心中一紧,急忙问道:淑妃娘娘,那出降公主,皇上,皇上有何说法?看着秦婕妤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虑,沈茉云心中一软,她也是做母亲,如果今天换做是宝儿有可能要被嫁去北蕃,估计也会像秦婕妤这般焦虑难过吧。
想到这里,再想起前几天皇帝对她说过的话,便道:如今大齐国力强盛,哪能再如宣皇帝那时对着夷人送公主财帛一般的屈辱求和。
此事,朝堂上正在议呢!是同意还是拒绝,并不是看皇帝同不同意,而是要立在大局之上来考虑。
如果像宣皇帝那个时候正值内乱不休、国力羸弱,国家无力一战时,若是抛出一个公主就能换来和平,大臣们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相反,现在永旭帝时期,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而且还是北蕃被他们打得弃甲投降,所以出降公主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和亲,大齐能取得多大的利益。
如果觉得不划算,那肯定是拒绝;如果于国于民尚算有利,那还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这一次,是他们站在强大的一方,仍有挑挑练练的余地。
再直白一点,我就是不将公主嫁给你,难道你们还敢举兵南侵中原、犯我天朝吗?不过这些事,沈茉云不好对秦婕妤直说,只能纡回地暗示一下,但是秦婕妤听了她的话后,神态却是更为焦急了。
看来是没听懂了,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索性讲得再通俗一点:大齐自开国以来,历代从未有过皇帝亲女出降外邦的例子。
秦婕妤双眸瞬间一亮,喜道:真的?沈茉云嘴角微抽:正史上都是这么记载的,应该不会有假吧!那就好,那就好……秦婕妤低声念了好几句,眼睛一热,因害怕失态,赶紧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待抬起头时,神态已是恢复平常,起身,敛袖郑重施了一礼,多谢淑妃娘娘告知,妾实在是感激不尽。
沈茉云摆了摆手,笑道:我可没说什么啊,哪值得你这样子。
随即又一指位置,坐下吧,你这样子看着我累得慌!秦婕妤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沉重的感觉顿时减了几分,接下来的谈话变得轻松了不少。
送走了秦婕妤,红汐指挥着小宫女换下茶水点心,而青络则是奉上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甜汤,青底蓝花的瓷碗,配着银耳红枣,显得格外好看。
娘娘真是好心,要是让奴婢说,就不告诉秦婕妤,让她好好地多焦急几天。
青络端起瓷碗放在沈茉云面前,娘娘,小心烫。
沈茉云淡笑道:又不是什么秘密,晚几天让她知道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直接让她知道,好让她能卖我这个人情。
青络了然:原来如此,娘娘英明。
对青络的话,沈茉云只是一笑,没说什么,她拿起银勺舀起一匙甜汤,往嘴里送去。
待喝完甜汤,用帕子拭过嘴角,她才问道:这几天,宫中可有什么事?红汐想了一下,道:除了北蕃王提亲一事,让朱修仪和秦婕妤很不安外,倒无甚大事。
而秦容华似乎是放弃了拉拢陆良人,却是转而投向,轻轻蹙眉,略有不解的样子,……投向顾芳华,向她示好。
沈茉云动作一僵,惊讶地反问道:秦容华向顾芳华示好?你没弄错吧?秦容华可是候府千金,让她向一个歌伎示好,这可算得上奇闻了。
红汐却回以肯定的点头外加保证:是真的,娘娘。
一顿,忍不住问,您说,这秦容华,可是争宠争得魔障了?秦婕妤可是她的亲堂姐,也不说她两句?沈茉云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顾芳华,是什么反应?红汐道:据说,两人颇有相谈甚欢的感觉,只差没结拜了。
对此,沈茉云微一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红汐见状,识趣地打住了这个话题。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沈茉云心中涌出了一个想法,如果真要解决顾氏,或许秦容华,能帮她达成她想要的效果。
到了六月底,经过一个多月的议论,北蕃王提出的请娶公主一事,被否决了。
北蕃王再三向皇帝表明他的诚意,并许以王后正室之位来待公主,但都被宇文熙一口回绝。
开玩笑,王后之位算什么?日后真暴发了战争,身为北蕃王后的大齐公主就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
如果北蕃王愿意在通关条例上多让几步,又或者答应在边境互市那里进行贸易的税金降低几个点,或许宇文熙还真能再考虑一下。
现在开出王后之位这种空头支票出来,就想换公主过去?别做白日梦了!别说门,窗都没有。
就算不是他的亲闺女,可也不待这么糟蹋人的,这都是他们家的女孩呢!对于皇帝的做法,文臣们没意见,武将们也没意见,宗室们就更没意见。
北蕃王无法,只能遗憾地接受了拒婚一事。
然后宇文熙表示,虽然他们不能结为亲家,可是两国的邦交还是存在的,为表诚意和风度,他将在宫中设宴款待他们,务必让北蕃王赏脸云云。
此乃外交宫宴,北蕃王自然不会拒绝,一口应允了。
长乐宫你说延王被皇上训斥了?是啊!宝儿捡起一块荷叶糕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后,说道,北蕃王不是请娶公主吗?父皇拿这件事去问了四哥,瑞儿,还有六弟他们的看法,据说四哥的回答让父皇不是很满意,后来四哥又与北蕃王的一个下属起了些许冲突,结果不小心被父皇知道,然后四哥就被拎到御前挨训了。
沈茉云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立即看向女儿,说道:宝儿,这事跟你没关系吧?指的是皇帝为何会知道延王跟北蕃使者起冲突一事。
宝儿优雅地用帕子擦净手指上的宵末,说道:不是我。
沈茉云神色一松,可还没等到她放心,马上又听到女儿说:这种不痛不痒、小打小闹的小技俩,也就只有那些无知蠢人才会做得出来。
女儿又岂会蠢笨如此?沈茉云听得十分无语,顿了一下,说道:两天后,宫中会举办宴会为北蕃王送行,别忘了时间,可别迟到了。
恩,知道了。
☆、135、阴私(上)宫宴设在含元殿,因为要招待北蕃王和使者团,所以规模非常盛大,一大早就有宫人们捧着各色缎带和造型精巧的灯笼在装点大殿。
晌午过后,沈茉云一边挑选衣物首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安排好了?素月递上一支双凤衔珠的金钗,说道:主子放心,奴婢吩咐过好几次,不会出错的。
见沈茉云微微摇头,便放下金钗,换了一支做工精细的金步摇,见其微微点头,一转手就搁在了旁边的托盘上,那儿已经放了好些臂钏、玉镯、金钗等物,一眼看过去,璀璨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茉云恩了一声,可还是再一次叮嘱:小心些,别留下痕迹。
素月道:放心,保管扯不到咱们头上。
挑好宴会上要穿戴的衣裳首饰,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沈茉云便唤人准备热水,沐浴梳冼。
待一切妆扮妥当后,宝儿正好过来,见到沈茉云,笑道:阿娘,可是要去含元殿?正好,我陪阿娘一起入席吧。
沈茉云自是不会拒绝,却有点疑惑:驸马呢?你不是应该同驸马一起入席吗?宝儿无所谓地一耸肩,道:他啊,现在应该是跟琦儿在一起吧,两人正在讨论兵法和武学,听得我闷死了,于是就先一步来长乐宫来看您。
再说了,想见驸马我什么时候不能见?可阿娘您就不同了,女儿又不能天天进宫来看您,自然是先紧着您了。
沈茉云被逗得乐了,手指轻点宝儿的额头:就你会哄人,难怪你父皇这么宠你。
她见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说,拉着女儿就踏上步舆,朝宣政殿行去。
已是掌灯时分,宫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与明珠烛台相辉应,丝竹声悠然响起,一踏进大殿,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副迤逦到极至的奢靡画卷。
沈茉云在众人的参拜行礼声中走到御座下方的左侧,翩然入坐,待与宝儿闲说了几句后,便打发她回座。
沈茉云坐下后,没有说话,而是先四下看了看,除了皇帝、北蕃王及数位大臣使者外,其他人皆已入席。
待看到妃嫔那儿仍留有两个空位时,她眸光一闪,唇角微微扬起,却又很快抚平,转过头对傅昭媛说:那本《神异志》我已经看完了,明儿就让人送回景福宫。
你那儿可还有别的书?傅昭媛微笑道:尚有一本《山海奇谈》,娘娘要是有兴趣,明日我亲自送过去,省得你的人多跑一趟。
沈茉云说道:那又得麻烦你了。
不是甚大事,娘娘客气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气氛倒还算平和。
一旁的江昭容忽然蹙了蹙眉,说:秦容华和顾芳华呢?还没来么?秦婕妤早就在纳闷为何自家堂妹还没出现,一听江昭容问及,忙回道:许是在路上了,或许梳妆费时过多,便晚了些许。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实如何,秦婕妤心中也没底,只望堂妹快些过来,省得冲撞了圣驾。
因皇帝还没到,江昭容也不好多说,听得秦婕妤的话后,微一颔首,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不再言语,算是揭过了此事。
而驸马赵文渊和宇文琦早已入席,只不过位置并不排在一起,而是分席对开。
赵文渊见宝儿朝他走了过来,忙站起身伸手去扶,待两人坐下后,他道:宴席之上免不了会有人敬酒,可太医说了,你这几日不适合饮酒,一会儿公主还是忍忍吧。
宝儿不由得皱了皱眉,神情略有不愉,可还是应道:我会注意的。
赵文渊见她不高兴,想了一下,说道:前几日我的好友给我捎来了一坛女儿红,待太医说公主可以饮酒后,我再陪你一起尝尝这女儿红,这样可好?听了这话,宝儿神色一松,眼神柔和了几分,对赵文渊笑了笑,说道:此意甚好。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费心了。
赵文渊微微一笑,一招手唤来宫人,把宝儿面前的美酒撤下,换了温开水过来,又对宝儿说道:你还在喝汤药呢,茶解药性,喝多了对身体无益,还是清水最为稳妥。
宝儿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不多时,在内侍的通报声中,宇文熙与北蕃王一起步入了宣政殿,两人言笑晏晏,一副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模亲。
当然,是宇文熙走在前方,北蕃王错后其半步,后面跟着数位大臣和北蕃使者。
这幅场景很正常,正常得不得再正常了,而唯一的突兀,就是低眉顺眼跟在皇帝身后的秦容华和顾芳华。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众人纳闷了。
皇帝与北蕃王一起出现在宫宴之上,算是友好的表现,可是这两个莫明其妙夹杂其中的妃嫔,是什么意思啊?于是,不止妃嫔,就是朝臣,也纷纷投以狐疑的视线,幸好大家都还记得这是招待北蕃王的宫宴,都闭紧了嘴巴,以免丢脸丢到国外去,皆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对秦容华和顾芳华的出现只字不提。
沈茉云柳眉一挑,眼中缓缓滑过一丝笑意,看来,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标准的宫宴流程,再无意外发生,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大早,送了宇文熙去早朝后,沈茉云召来素月,虽然是她自已布置下去的,可详情细节并没有亲眼目睹,自然得再听人转述了遍。
听了沈茉云的问话,素月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昨日皇上在紫宸殿接见了北蕃王,据说在殿中商谈甚欢,直至酉时末,皇上才与北蕃王一同前往含元殿。
不想皇上他们走到半途,就遇到了秦容华和顾芳华。
沈茉云听得一笑,道:然后呢?素月对沈茉云投了一个钦佩的眼神,说:然后就像您猜测的一样,北蕃王对顾芳华的美貌大肆夸奖,他还以为顾芳华是,强忍住笑意,……是宫女,差点就向皇上开口要人了。
不过,主子,您是怎么猜到北蕃王会瞧上顾芳华的?深绿色的外衣绣着大朵精致的白花,袖子轻轻地一拂,单手支着下颚,沈茉云说道:顾芳华本来就容貌不俗,又因是青楼出身,更兼有平常女子所不能及的妩媚风流,北蕃王此次来中原是要谈正事,哪有可能去秦楼楚馆,乍然一见与京中名媛和北方佳丽绝然不同的异色风情,自然惊艳无比。
北蕃人性热情毫爽,对他们来说,当众称赞女子美貌,是表达心中钦慕和喜欢的一种方式,并非轻侮。
而且……嘴角微勾,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秦容华想争宠想得快入魔了,这件事,她告诉顾芳华已是极限,又岂会再与他人另说?你想想,宫道上,只有秦容华和顾芳华两人对皇上下跪行礼,又无宫人相随,北蕃王对我朝命妇品级所用的饰物服色又不熟悉,如何得以知道她们是皇上的妃妾?自然当她们是宫女了。
素月赞道:您真厉害。
却又有些疑惑,可是,奴婢觉得,皇上似乎并不在意,就算这事传开了,顶多就是让宫中妃嫔们嘲弄她们数天。
待时间久了,谁还记得此事啊?奴婢看来,这事儿很难动得了顾氏。
沈茉云说道:这只是开头,我自有分寸。
心中冷哼一声,顾氏算什么,她想解决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她想做的,是膈应宇文熙。
秦容华和顾芳华巧遇皇帝和北蕃王的事,真如素月所说,让江昭容等人嘲讽了几天,便慢慢消了下去。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风波过去后,不想又爆出来了一件事,却是秦容华口中传出的,而事情还扯上了延王。
那天,延王去泰和宫给江昭容请安,陪母亲说完话,延王就准备出宫了,他已经成年,再留在后宫并不方便。
在经过玉照宫的时候,正好见到顾芳华送秦容华出宫门,一抬头,双方一个打照面,都愣了一下。
而愣怔过后,延王率先说道:顾芳华,秦容华,见礼了。
顾芳华微微一福:见过延王。
延王朝两人笑了一下,客套了一下,就抬脚走人了。
过程很正常,宫人内侍也极多,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景。
可是秦容华辞过顾芳华后,一转身脸就沉了下来,对宫女抱怨了一句:又是这样子,真不愧是青楼伎子,先是北蕃王,后是延王,勾得他们魂都没了。
难怪当初北蕃王会向皇上开口讨要顾氏,敢情根源在这里。
还有延王,要不是在天家,说不定两人就得勾搭上来了。
瞧瞧,一双眼睛只差没粘在人家身上,半点儿挪不开。
其实秦容华就是气不过,北蕃王就算了,未开化的野蛮人一个。
可延王是皇子啊,礼仪周全一向为人所称赞,如今对她们打招呼,居然将顾氏放在了她的前面,她岂能不恼?可这些话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对宫女抱怨完,她就扔一边了,该干嘛干嘛去。
本以为嘲讽几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没过几天,这话不知怎地传了出去,流言越演越烈,最后竟是成了顾芳华未进宫前就与北蕃王有了私情,因此那日北蕃王一见顾氏,就迫不及待向皇上开口讨要,还说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据。
至少沈茉云听到这话时,要不是她还记得这话是她让人放出去的,她都差点以为这是**了==于是,在流言越来越离谱之时,沈茉云找上宇文熙恳谈了,她愧疚地请罪道:都是妾身无用,才让此话传出,请皇上降罪!不得不说,宇文熙这一回,是真被膈应成功了。
☆、136阴私(下)早在秦容华进宫的那一年,沈茉云因有些顾忌她与秦婕妤的姐妹关系,为了以防万一,便无声无息地安排了一个钉子进去。
刚开始她只是想着她们同是候府千金,又有血缘上的牵扯,进宫后势必会扯在一起,以免将来成势后措手不及,不如早早就让人盯着。
只是后宫形势千变万化,同时进宫的秀女,身份高贵只能让你的起点比其他人高一些,可要是想继续往上爬,靠的全是美貌和心计。
秦容华先天身份够了,可惜后劲不足,进宫好几年,圣宠一直平平,近两年,更是连牌子都没有被翻过,只差直接打入冷宫了。
因此这么多年来,沈茉云都没有动过这颗棋子,直到顾氏的出现。
对于宫中的诸多美人,只要没惹到她身上,沈茉云向来是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谁敢阻止皇帝拈花惹草啊。
其实顾氏的想法不难理解,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走了出来,被送进皇宫服侍帝王,而这个皇帝还挺喜欢她的,平日里待她并不算冷落,想有更进一步的念头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她的这个想法,却是和沈茉云的自身利益起了极大的冲突。
得陇望蜀,人的欲·望从来都是无止境的。
刚离开那个地方,可能只会想着能安稳过日子就好了。
待进了仪王府,想要的就是能过上舒服的生活。
再进了皇宫,注意力就会放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富贵金粉中。
那等她生下了儿子,又会不会想到那个至尊位置上呢?沈茉云从来都不会拿最大的恶意地揣测他人,可有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人心是世界上最经不起测试的。
她并不怀疑宇文熙对她的感情,也不怀疑他对儿女们的疼爱,但是她却不敢将所有的筹码全部压在这一份信任上面。
一边是年华渐渐老去的女子,一边是新鲜粉嫩的豆蔻少女,同样性质的一件事,不同的人做出来,人心很容易就偏向后者。
一样是吃醋,鲜嫩美人做这事叫做情趣、可爱;换成惟悴无颜色的中年妇女,那就叫做野蛮恶毒无法理喻。
以美貌为基础的感情,能有几分厚实?顾芳华刚进宫的时候,就将矛头 第 137 章 消息……水到渠成。
特别是当天晚上,宴席散后,沈茉云还笑眯眯地对宇文熙说:我听说北蕃人性情豪爽直率,今日却与顾容华她们一起结伴而行,难为顾容华这样娇滴滴的女子,没有被吓坏吧?给你加深点印象,免得转眼就忘了!那时宇文熙的神情就有一瞬间的不愉,看得沈茉云心中满好奇的——到底北蕃王对宇文熙具体说了些什么?才让对方能有这样的反应。
+++++++————————那天,北蕃王不仅是好生夸耀了顾芳华的美貌,甚至在以为她是宫女的情况下,向皇帝说道:都说中原多美女,这话果真不假。
皇帝陛下,我愿以十匹好马来换这个宫女,您可愿意?听了这话,宇文熙还不至于当场发火,可脸色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至于顾芳华,则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半点不敢吭声,秦容华直接就成了背景,没人注意到。
经过解释,明白了眼前这个美人是天朝皇帝的妃妾而不是宫女后,北蕃王很是失望,他再不熟悉中原的风俗,也知道皇帝的女人是不能随意交换的,于是很遗憾地说了几句表达惋惜之意的话后,事儿也就抹过去了。
宇文熙亦不好太纠缠,倒显得他小气了,于是一个忽悠,就转到其他话题上了。
可是才过了短短十几天,短到他还没忘记这桩意外,事情就在宫中闹开了,而且还越传越离谱,将顾芳华与北蕃王私下幽会的经过说得那叫一个有板有眼。
三人成虎。
就是宇文熙知道顾芳华与北蕃王之间是真没有任何暧味私情,可也架不住耳边经常听到的戏言。
一怀疑,脑子就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貌似宫宴那天,北蕃王曾经从宴会上离席数次,而顾氏好像也在同一时间缺席了……哪怕顾氏是仪王特地寻来献给他的美人,可也改变不了她曾在宜春院待过的事实。
曾探究过秦楼楚馆的风流天子自然晓得伎院中的女子,要做些什么事情,顾氏在伺候他之前仍是童女之身,可这并不代表没有其他男人见过她献艺。
要知道,现在除了北蕃王,连他的儿子都跟顾氏扯上了瓜葛。
突然间觉得他头上那顶帽子的颜色有些不对了。
此时,沈茉云还一脸懊悔地对他言道:都怪我想得不周全,刚开始这话从秦容华那儿传出来时,我原以为是她气不过您这般宠着顾芳华,才出言污蔑的。
一得知这事,我就把秦容华叫来训了一顿,因是想着特地为顾芳华辟谣,便将江昭容她们一块儿叫上了。
谁知秦容华不肯认错,还一口咬定顾芳华,呃,勾引,呃,那个谁,还有私情什么的……恩,就是这样,话越传就越夸张了。
如果是其他妃嫔说这话,说不定众人就只当她是嫉妒之言,可是那天秦容华和顾芳华确实是与北蕃王一路同行的,作为事件发生时的近距离目击者,秦容华所爆出来的猛料,可信度是相当高的。
宇文熙听得很火大,敢情整个后宫(说不定大臣都风闻了)都知道了他有可能被戴绿帽,却只瞒着他一人。
法不责众,总不能一棍棒将所有人打死,所以只能咬牙道:将顾氏贬为庶人,关进掖庭,禁止她外出。
直接关了当事人,不让她在人前晃悠,过一段时间,风波自然就会淡下去了。
沈茉云却显得有些犹豫,说道:论理,这事儿我不该开口,但事关皇家声誉……宇文熙头疼了,将顾氏关起来还不成?可是这个时候把人给灭了,岂不是更坐实了事情的真实性?不对,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沈茉云担忧极了,皇上,因为秦容华那一闹,事情已经传开了,宫外兴许都得到了风声。
若是这个时候您重罚了顾氏,不就证实了此事为真吗?于皇上名声实在不好。
再说了,我相信秦容华只是一时气愤随便说说的,我记得很清楚,顾芳华一直都在宴会上伺候着,除了离席一次去更衣外,其他时间都在位儿上,不曾稍离半步。
可见她与北蕃王的事情,只是他人诬蔑,并无此事,皇上您也别太气,万一让顾芳华知道了,说不定多难过呢。
原来顾氏真的有离席!原本只有三分怀疑,现在已经上升到六分了。
何必这么麻烦,赏她一条白绫就是了。
毫无疑问,宇文熙对顾氏只余反感了。
而皇帝对于让自已不痛快的人或物件,直接就是消灭,眼不见为净。
沈茉云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为难地说道:恐怕不妥吧。
这种艳,咳,阴私之事,史官不见得会记录下来,但空穴来风,难掩悠悠之口。
这宫女返乡,妃妾入庙,还有常往来的外命妇们,总会有些口风流传出去。
到了乡野民间,有个什么趣闻野史,咱们想堵都堵不起来。
让你把人弄死了,我从哪儿再弄一个活人放你面前膈应你啊。
这就是民风开放的好处,皇家贵戚有个什么新鲜趣事,很快就能传遍京师,再遇上一个对这些事情有兴趣的文人,将其编录入册,载体为书,再传于后代子孙……丢脸丢大发了有木有!宇文熙或许无所谓民间流传记载他的风流韵事,可是事关男性尊严,却是他无法容忍的,或许说,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无法容忍。
这种阴私之事,捂在暗处怎样发烂都可以,但暴出来凉在太阳底下爆晒,那是绝对不行的。
宇文熙气得磨了磨牙,稍微平了平怒火后,问道:那依卿之见,该如何处理?沈茉云道:我打算遣人澄清流言,只说北蕃王看中的并不是顾芳华,而是站在顾芳华身后的一个宫女,秦容华不过是一时眼误,错将宫女看成了顾芳华,才引起了这些误会。
日后再有谈及此事者,不管对错,杖十以示惩戒。
妃嫔外出,都有宫人们相随,这个话倒也圆得过去。
她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顾芳华,此事真是飞来横祸,她也受委屈了,依我看,皇上不如下旨安慰她一番,再给她提个位分,正好能让外人看到您的心意。
如此大大方方,众人见了,定会觉得之前的流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不再相信。
对于给他带了绿帽的女人,不但不能杀,还得给她嘉奖晋位?宇文熙一口气堵在胸口,下意识地想反对,可是一想起那些可能流传出去的流言蜚语,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就依卿所言吧。
宇文熙实在无法对为他分忧解难的淑妃说,顾氏可能真的给他戴绿帽偷人了,这话实在是太伤他自尊了。
当初他一时起带了顾氏进宫,哪能想到会给他引来这种无妄之灾,末了还暂时杀不了她,得留着她在宫中碍眼。
生平第一次在女色上栽了跟头的皇帝只觉得非常憋屈,算了算了,不就一个女人嘛,他还养得起。
待过个一两年,风波淡化后,解决顾氏就是一句话的事。
吃了暗亏的宇文熙在心中发话,以后再也不随便带人进宫了,不然再来上一出类似的戏码,他的头顶就真是绿色的了。
就这样,在外界的揣测中,顾氏不但没有被贬,还在这次的风波中升为了正三品婕妤,再加上沈茉云适时放出的新风声,众人一见顾氏非但没倒下,反而更进一步,倒还真信了是秦容华眼误这个说法。
如果顾氏真与北蕃王有私,皇帝知道后哪有可能不降罪,反而还将她晋封为婕妤?宇文熙听到手底下的人报上来的消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后续发展比沈茉云预料的还要好。
娘娘,玉照宫那边传了话过来,顾婕妤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素月一得到消息,便赶紧过给她汇报。
运气真好!沈茉云自言自语地说道,就不知道她是在说顾氏,还是在说自已。
沈茉云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去,给两仪殿报信,就说恭喜皇上,又要再添一个麒麟儿了。
遵命。
她就不信了,有了这么一段前情,宇文熙还能对顾氏肚子中的那个孩子视如已出!☆、137后手并不用沈茉云再多做什么,顾婕妤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估且不说皇帝陛下那里有何感想,只秦婕妤的清影阁,就差没将御赐的黄花梨木屏风给砸了。
秦婕妤砸了一堆东西犹嫌不足,直接骂道:我堂妹被贬为庶人,押在掖庭让人日夜看管,平日里想递个话儿都不容易。
顾氏这个贱·人,借着我堂妹往上爬不说,如今竟还让她有了身孕,这让我们以后怎么活?宫人们缩在一旁,并不敢上前搭话。
秦婕妤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认真思索起来,许久却只能幽然一叹,颓然摇头,大势已去,还能力挽狂润吗?虽做如此想,可她心中倒底不忿,不由得抬起右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沈茉云代掌皇后宝印,管六宫事务,遇到妃嫔怀孕这种大事,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一见到皇帝,就笑容满面地说道:顾婕妤有了身孕,可真是大喜事,我已经吩咐嬷嬷和医女去照料了,明年一定会顺顺当当地为皇上生下一子。
生下下才好吧!宇文熙郁闷地想着,可是原因毕竟不好明说,不是每个君王都能有卫灵公一样的气度雅量,于是含糊说道:有官员上奏,说是数日前无意中发现北方天际忽现五六丈长的赤气,自古至今,赤气被看作为兵灾之象。
可此时顾婕妤传出了喜讯,她腹中之儿……朕实在是有些担忧,这孩子,恐是不详。
皇上多虑了,不过是事有凑巧,哪儿就能与顾婕妤肚中的孩儿扯上关系呢?沈茉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才叫真正的莫须有罪名,你怎么不说赤气乃帝王降生之地或所处之居才独有的祥瑞?您要是真不喜欢,妾命顾婕妤在玉照宫好好养胎,轻易不许她外出就是了。
沈茉云劝道,稚子无辜,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妇,按律法,也得先让她生下孩子再施刑罚。
前些年对北蕃连年战争,两年前西凉来犯,杀戮极重,就是为了天和人伦,亦断无杀孕妇之理。
宇文熙被噎住了,想了一下,道:那算了,让顾氏在玉照宫好好安胎,静养吧。
有彤史为证,顾氏怀上孩子的时间做假不了,可心中到底留下了疙瘩,不过沈茉云说得有理,加之顾氏怀上的确实是他的骨血,真要……罢了,还是生下来后再说吧。
于是旨意下来了,让顾氏在玉照宫好生安胎,沈茉云更是对太医们耳提面命,对顾婕妤的胎一定要上心,又赏了一溜串的补品药材下去。
连番动作下来,倒是让众人有了皇上非常重视顾婕妤这一胎的感觉。
对于这一效果,沈茉云很满意,很好,顾氏被她摁在玉照宫动弹不得,皇帝那里对她亦是非常反感,接下来,顾氏是死是活,就得看她的运气了。
虽然,她才是将人送进这个死局的罪魁祸首。
沈茉云很忙,明年宇文瑞就要出宫建府了,宇文琦再过两个月,也要跟他的哥哥一样,搬出长乐宫,两个儿子都要搬迁到新居所,上至奴仆,下至日常用具,一一细心过问,就怕儿子住得不习惯。
另,宇文瑞的婚事,同时提上了议程。
于是揪了大儿子过来,问:你明年就行冠礼、入朝议政,你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宇文瑞想了想,说道:阿娘,我不想这么快成亲,父皇那边,可否代我周旋一二?沈茉云一挑眉:这是为何?难道你有了喜欢的人?宇文瑞摇头,轻声道:儿子暂无心仪女子,只是不想这么早成亲罢了。
沈茉云说道:阮修容已经在相看郑王妃了,我看她的意思,应该会向皇上请旨,让郑王冠礼后就大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未来的郑王妃肯定是名门闺秀,她的娘家天然就会被归类到郑王那一边。
宇文瑞不是笨蛋,沈茉云提醒他的事,他一早就知道了,可是婚姻大事,他还是想争取一下,若是过个两三年还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他自然会接受父母的安排乖乖成亲,可如果遇到了……他还是想娶个能合自已心意的妻子。
沈茉云听了,神情很平静,没有宇文瑞想象中的大怒,她说道:婚姻大事,既然你拿定了主意,就别三心两意。
略一沉吟,也罢,你父皇那儿,我替你回了吧。
宇文瑞感动地行了大礼:多谢娘。
沈茉云一笑,招手让他过来,拉着儿子的手,又比了比他的个头,感叹道: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然后又捏脸掐手的,活像在玩芭比娃娃一样。
阿娘!宇文瑞别扭极了,以前看着别人对宇文琦这么做,他只觉得好玩,现在轮到他自已了,才发现个中滋味真不好受,难怪宇文琦对女孩子一向是避而远之。
玩够了,沈茉云终于善心大发地放开儿子,神色一正:瑞儿,别忘了你的身份,虽说允了你晚几年成亲,可是别本末颠倒,只顾计较细枝小节而忽略大局。
宇文瑞道:您放心,我不会忘了自已的身份。
沈茉云满意了:那就好。
宇文瑞不是不成亲,只是不想这么早成亲,虽然有点不合制,可现实中,这种事并不算少见。
所以沈茉云跟宇文熙提起时,也没说是儿子的意思,只说前些日子命人去了相国寺请大师给宇文瑞看八字时,大师批命时说宇文瑞这两年命格相冲,不易大婚,若非必要,晚两年再娶妻比较好。
宇文熙听后,没有考虑多久,就点头同意了:明悔大师德高望重,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将瑞儿的婚事缓缓吧,先办他六弟的吧。
正好前几天阮修容跟朕提起过,想让郑王行了冠礼后就大婚,早日成人。
朕已经准了她所言,待相看好人选,就可以下旨了。
沈茉云笑道:这可真是好事。
正说着,忽然她眉眼间有些踌躇,一副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宇文熙注意到了,不由得说道:可是有事要对朕言?不用这样藏着掖着,说出来,给朕听听。
沈茉云眼见宇文熙心情尚好,便直言道:皇上,卢国公(七皇子)被黜去了路州经年,再过两载,他也该行冠礼了。
您看,是不是早个合适的机会,召他回京,一叙父子天伦?想起那个远在路州的儿子,宇文熙一时间也颇为难受,当初贬七皇子出京时其不过九岁,一晃眼,四年也过去了。
如今柳家风波已过,而且路州刺史递上来的折子,有夸过七皇子在路州时刻苦勤学,现在召他回来,想来不会有再生事端。
想到这里,宇文熙点头道:爱卿考虑周全,是时候召他回来了。
沈茉云低头,唇边勾起一抹笑:皇上圣明。
反正朝堂的水够浑了,皇帝这个时候将七皇子召回来,延王和江昭容的注意力应该会转移到七皇子身上,这样,就能为宇文瑞争取到了时间。
夹缝求存,向来不易。
宇文瑞要是真对那个位置有志在必得的野心,那么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第一个困局。
九月,皇帝下旨,召七皇子卢国公回京。
十月,卢国公进京,觐见君父之时,痛哭陈情,尽诉昔年思念之苦,皇帝亦念之。
末几,擢升七皇子为江陵郡王。
永旭二十一年二月初二,洛王宇文瑞行冠礼,太傅杨沐为正宾,赐字茂之。
随着洛王的入朝议政,朝中局势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
不过这些事,沈茉云听听就过耳了,非重要事并不往心里记。
现在的她,正坐在玉照宫偏殿的暖阁中,坐等在产房里的嬷嬷们出来给她报信。
娘娘,顾婕妤才胎动没多久,怕是还要几个时辰呢,您先吃些糕点吧,别饿坏了身体。
红汐拿着一个食盒,一边在小圆桌上摆放吃食,一边劝说道。
正是午时,沈茉云还真有些饿了,于是坐到桌边,在宫人的伺候下开始进食。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对沈茉云说道:淑妃娘娘,皇上说,让您好生照看着顾婕妤,国事繁多,他就不过来了。
沈茉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道:我知道了。
小太监得了回复,一行礼,退了出去。
顾婕妤生得倒是顺溜,三个时辰后,就有嬷嬷抱着孩子出来了,对她道:淑妃娘娘,恭喜恭喜,顾婕妤生了一名小公主。
随即走上前让她看一看孩子。
沈茉云打量了几眼,对着皱巴巴的婴孩实在生不出什么赞美之词,其实在她心中,她还是觉得自个的孩子比较可爱。
于是挥挥手,让奶娘将小公主抱去喂奶,并嘱咐宫人们好好照顾,又对嬷嬷说:顾婕妤立下大功,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她再受累。
好好照顾着,有什么事就来长乐宫报我。
是。
得知顾婕妤生下的是女儿,不管是沈茉云还是宇文熙都松了一口气。
经过了一年时间,此事带来的怒火已经熄灭得并不多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处理顾氏了。
沈茉云想得还要更远一点,让谁来照顾小公主。
宇文熙眉头一皱,说道:顾氏身体不好,对小公主照料不及,就先放在长乐宫罢,正好给阿霙做个伴。
沈茉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只能应下:是,妾身遵命。
这个孩子肯定要保下的。
☆、138后手(下)因为是皇帝亲口发话,所以小公主第二天就被抱来了长乐宫,沈茉云看着襁褓中的女婴,并没多大感觉,看了几眼,便对剪容吩咐道:小公主就先安置在东侧殿的东北角小院那儿吧,将嬷嬷和宫女按例拨过去,精心伺候着。
需要什么,立即来回我。
是。
待剪容退了下去,一直静坐旁边的宝儿才纳闷地问道:阿娘,六妹怎么抱来了长乐宫?不是应该养在顾婕妤身边的吗?沈茉云不想说太多,只是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宝儿哦了一声,显是想到了去年的某个流言,便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问:阿娘,瑞儿的婚事,因着他说不想太早成亲,咱们倒是可以先搁置一边儿。
可是,早些年皇祖母给阿琦订下的那桩婚事,您看……神情有些纠结,真要让弟弟娶了祁国县公的侄女?三年前,祁国县公的爵位已经易主,老国县公因病去世,接下来理所当然就是他的嫡长子袭爵,而萧太后给宇文琦订下来的正是二房的嫡长女萧曼娘。
只是这么一折腾,虽然还是国县公府的千金,可是毕竟当家做主的不再是亲爷爷,而是大伯,身份上自然就降了一个档次。
若是日后分家,那么萧曼娘只能算是京中六品小官的女儿,连国县公府的名头都沾不上了。
关于这一团乱帐,沈茉云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那位萧姑娘,比琦儿大三岁,今年该及笄了吧?怎么?林夫人急了?林夫人是萧二老爷的妻子,也是萧曼娘的母亲。
宝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道:林夫人不急,急的是他家的老太太。
一顿,微微冷笑,阿娘,那个林夫人,我见过几次,她好像对这桩婚事极不满意。
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果不是皇祖母指婚,她肯定不会将女儿嫁给阿琦。
沈茉云并没有像女儿这样生气,她对萧皇后不感冒,同样对与她娘家沾亲带故没兴趣,她不喜欢这件婚事,林夫人当然也可以持有反对意见。
只是,萧太后金口赐定的婚事,谁敢赖婚?唉,想到这里,沈茉云头都大了。
此时,宝儿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林夫人看不上阿琦,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要不,我想个办法让萧家主动悔婚……比如说给萧二老爷制造点麻烦,当官的哪个没有一些职场毛病,揪出来让御史参他一本,保证见效。
再让人给点暗示,如果萧二老爷知情识趣,自然会主动提出解决婚约。
如果萧家上下还是一昧坚持,最简单且见效最快的,就是让萧曼娘出点意外,相信到时候连林夫人都无话可说了。
沈茉云先是一惊,随即就摇头道:别,人家小姑娘好好的,又没得罪你,让你折腾点事儿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萧家的女儿还要不要活了?宝儿,这话日后不准再提。
再说,琦儿才十二岁呢,至少还得拖上几年,时间尚算充裕,让我想想吧。
宝儿无奈地一摊手,道:好吧,既然阿娘你不喜欢,我不做就是了。
如果哪天您改变主意了,随时跟女儿说一声儿,什么时候都可以成事,我绝不会让阿琦受委屈。
沈茉云是真的紧皱眉头了:宝儿,你在外头……宝儿截住了沈茉云的话,直言道: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今瑞儿也在宫外开了府,有我和瑞儿在,外头的事儿,哪还用得着您来操心?沈茉云听得无奈一笑,没有接口,忽然想起一事,她笑着对女儿打趣道:我说宝儿,你出嫁快两年了,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外孙啊?宝儿神色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却是匆匆一笑,状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见状,沈茉云又笑着说了宝儿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不想半个月过后,公主府传来消息,宝儿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顿时把沈茉云高兴坏了,就是宇文熙,也是十分欣喜,开口就赏了不少东西下去,甚至还特地去了一趟公主府亲自探望女儿。
沈茉云本来也想去,可是小儿子正好又病了,实在腾不开身,只好让素月去了一趟。
宝贝女儿怀孕生子,很快就让他抱上外孙,宇文熙心情大好。
可惜没好上几天,就又收到了长乐宫传来的另一个消息——亲,你的小女儿要满月了,准备摆宴啊。
宇文熙一听,心情瞬间跌倒谷底,对着走过来给他欲看孩子的奶娘一挥手,道:抱小公主回去,风大,别病着了。
遵旨。
奶娘蹲身行礼,退了下去。
宇文熙转头,对沈茉云说道:这两年边境烽火不断,这又只是公主,不是皇子,满月宴不好太过铺张,一切从简吧。
沈茉云应了下来,想了一下,问道:皇上,这几日阿霙病了,我正忙着照顾他,六公主那儿我怕兼顾不来,若是有什么事儿,可就不美了。
我想着,满月酒后,就将六公主送回玉照宫,有亲娘在身边,可比什么都强?您觉得呢?宇文熙习惯性地正要点头,可点到一半就卡住了,将六公主送回玉照宫?那不是送回去让顾氏照顾教养?这个绝对不行。
事实上,他对六公主都有些膈应,更别提对顾氏的感觉了,以前是巴不得直接弄死一了百了,然后一年过去了,怒火缓了过来,又觉得没这么生气。
弄死就免了,但还是不想看到她。
于是他说道:顾氏对佛理甚有研究,以前就曾对朕多次说过想一心潜修,如今想想,也是朕太不近人情,硬是将她留在宫中,实在不该啊。
事实证明,只要有需要,皇帝睁眼说瞎话的功力那绝对是炉火清纯的,说得沈茉云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皇上您还能再靠谱一点吗?您不如直接说顾氏想入观为道士还更有说服力一些。
不过算了,她想保下孩子,不代表想保下孩子她妈,让人继续留在宫中,迟早有翻身的一天,弄出去也好,便虚应了一声。
宇文熙轻咳了一声,依卿来看,六公主让谁来照顾最为合适?沈茉云想了想,试探性地说:傅昭媛,可好?她?沈茉云解释道:傅昭媛是九嫔之一,身份够格抚养皇女,又饱读诗文,是难得的才女。
由她教导六公主,最好不过了,难道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傅昭媛去年就被皇帝召幸过了,只是次数并不多。
宇文熙倒是很喜欢去景福宫找傅昭媛聊天说话,论文谈诗,却是极少在那儿过夜,一年下来,傅昭媛伺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
沈茉云看在眼中,除了心中感概几句,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傅昭媛似乎也无所谓皇帝的宠幸,加上宇文熙已允她自由阅览东六宫的藏书,因此更是一副有书万事足的模样。
平日里要么在景福宫,要么就来长乐宫陪她说话,兼之给阿霙启蒙,教他念书。
或许在旁人看来,傅昭媛只能寂寞深宫冷清一生,但说不定这样的生活正是她所想要的。
看着傅昭媛的淡然神情,沈茉云觉得早先自已对她的感叹和同情有些可笑。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宇文熙没考虑太久,很快就同意了,行,满月宴后,就将六公主送去景福宫吧。
是。
停了一下,沈茉云不由得说道:顾婕妤那儿……宇文熙一挥手:待六公主满月宴后,就令她去瑶华寺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沈茉云看来,顾氏的事已经过去了,也达到了她原本预想的目的——成功地膈应到了宇文熙,又保住了六公主,完全可以在以后宇文熙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时候,将六公主提出来让他回想一下曾经的往事。
素月高兴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总算将顾氏弄出宫了,省得搅得宫中乌烟瘴气的。
沈茉云有点奇怪:顾婕妤又没惹到长乐宫,你开心什么啊?素月一听,却是道:目前顾婕妤是没惹到咱们,可是啊,要是没北蕃王这茬事,指不定她现在就敢惹上来了。
您忘了?去年她刚升为芳华,就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宴上对周充媛和九皇子出言不敬,事后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歪招,竟是让皇上为她出气,将周充媛禁足了三个月,就是九皇子都遭了几句训斥。
依奴婢看,这样的人,留在宫中绝对是个祸害,幸好,再有几天,就可以将她弄走了。
沈茉云略略挑眉,那件事她还记得。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九皇子不小心用酒泼湿了顾婕妤的衣裳,事后又不肯道歉,周充媛自然是偏帮儿子,然后双方起了争执。
当时顾婕妤哭得十分伤心,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
宇文熙看见了,发现是九皇子失礼在先,便训斥了几句。
而至于周充媛的禁足,则是事后罚下来的,而那一晚,宇文熙点了顾氏的名。
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沈茉云起了警惕,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安排。
不管是宇文熙,还是沈茉云,甚至是被透过话的傅昭媛,都以为顾氏是昨日黄花,再起翻不起风浪了。
沈茉云甚至还想着,人都快要送走了,亲生女儿日后再难得见上一面,就让顾氏先坐完月子,过两天再告诉她这事吧。
所以,在六公主的满月宴上,本来因病免去出席的顾婕妤,却是披着一头散发,仅着雪白中衣,赤着双脚扑倒在房门口,泪流满面,声音哀痛:淑妃娘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妾身吧!139 阳谋顾婕妤这么一哭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那个伏倒在门廊下的身影,耳边继续响起细微的啜泣声。
倒是抱在奶娘怀中的六公主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才唤回众人愣神的心智。
这里是长乐宫,自是由沈茉云开口下令: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顾婕妤扶起来?春寒料峭的,万一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是!数名宫人齐齐应了一声,朝顾婕妤疾步走去,弯□·子,双手搭在顾婕妤的双臂上一个用力,硬是将人扶了起来,半强迫地带了进来。
顾婕妤由着宫人们半扶半拉,泪珠滚出眼眶,配着纤细的身形和雪白的玉容,还有那一身单薄的中衣,看着格外引人心疼,语带呜咽地说道:妾本就出身卑贱,能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气,如今宫中已无妾容身之所,妾不敢再言其他,只求您将妾打发出去。
哪怕是青灯古佛,也是留下一丝残息,求娘娘救妾一命!听到这里,沈茉云眼一眯,却是说道:瞎嚷嚷什么呢?难道在这宫中还有人敢为难你不成?不待顾婕妤回答,转而吩咐那几个宫人:带她去暖阁那里,好生伺候着。
我,我……顾婕妤仍是哭哭啼啼。
沈茉云眉头一紧,好嘛,她什么都没做,反倒是有人主动先做了,竟像是在逼着她承认做过什么似的,心中微恼,再次吩咐道:还不快点?宫人们不敢多话,赶紧将顾婕妤拉扯走了。
沈茉云缓了缓心中的恼怒,这才对殿中神色颇有异样的妃嫔们说道:皇上说了,六公主由傅昭媛抚养,一会儿昭媛就先带六公主回景福宫,嬷嬷和伺候的宫女随后会按制送过去,若是还欠缺什么,记得来长乐宫报我。
傅昭媛起身行了一礼,道:是。
奶娘赶紧抱着六公主走了出来,对傅昭媛施了一礼,便站在了她的身后。
六公主的满月宴规模不大,宇文熙更是因为心生膈膜并未到场,只是吩咐了一声按制送礼就不管了,不过看在长乐宫的份上,江昭容、阮修容等人还是来了。
本以为是惯例的小宴,不想却亲眼目睹了顾婕妤上演的这一出好戏,有人一眼了然,有人仍是懵懂。
至少,阮修容就微笑问道:顾婕妤口口声声说要淑妃娘娘救她一命,这话好生蹊跷,难道在宫中,还有人敢越过皇上,随意打杀妃嫔不成?其中,莫不是另有隐情?何承徽略显好奇地一扬眉:隐情?应该不会吧!周 充媛看了她们一眼,慢慢地垂下视线,沉默不语。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样选择了默不作声,倒是江昭容说了一句:淑妃娘娘秉事向来公正,想来是顾婕妤病得久了,一时想岔了也说不定。
沈茉云微微点头,又特地看了看阮修容,笑道:阮修容说得没错,皇宫大内,除了皇上,还敢有谁随意打杀妃嫔?就是惩处嫔御宫人,也不是随便来一个阿猫阿狗就行的。
出乎沈茉云的意料,阮修容只是冷哼一声,就闭嘴不说话了,跟以往要与她争个高低的模样颇为不同。
因心觉怪异,她不由得又多看了阮修容一眼,见对方真的没有出言反驳挑衅的意思,有点纳闷,可仍不忘继续说道:今日就这样吧,无事就散了。
逐客令下,就是再有人好奇地想探知顾婕妤的事儿,此时也只能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秦容华跟着堂姐秦婕妤走在后边儿,堪一出宫门,就好奇地问道:堂姐,你说顾婕妤今儿闹出这一码,有何目的?秦婕妤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人家的事儿,你管这个作什么?不准多舌!我就只是问问!秦容华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陆良人在两人后边儿,听到这一段对话,心中微微摇头,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宫女雪竹道:天寒,走吧!哎,良人小心!雪竹应了一声,扶着陆良人上了步舆,随伺在侧,跟着队伍往延庆宫走去。
打发走了一干妃嫔,又传令让尚宫局将伺候六公主的嬷嬷和宫女送去景福宫后,沈茉云才慢悠悠地朝暖阁走去。
娘娘!暖阁中的宫人们一见到她进来,纷纷施礼。
沈茉云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上座那儿,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顾婕妤,脸上已不见泪痕,衣着也收拾整齐了,只是眉眼前还是带着一丝哀怨。
素月跟在后边,对宫人们挥了挥手,后者低着头,默然退了出去。
此时,顾婕妤跪了下来,神色一恸,泪珠又掉了下来,说道:淑妃娘娘,因为前一段时间的流言,我知道皇上在生我的气,可是,可是六公主……请您看在六公主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声音婉约缠绵,听得人心里发软。
顾婕妤实在是不甘心。
流言刚出来那会儿,她也曾惶惶不安,可是随之而来的晋位以及大肆封赏,却让她安下了心。
虽然生出来的是个公主,让她不免失望,可生育总是有功的,而且生了女儿,说不定更能让人放心,她还年轻,以后还是会有机会再怀上的。
不想就在她坐月 子期间,身边伺候的宫女听来的风声却是让她懵了——皇上因着那段流言,已是对她心生厌弃,说不准哪天就会有内侍给玉照宫捧来三尺白绫。
因为顾婕妤妤手中的人手并不够,打听而来的消息也是半遮半掩的,不想却让她生了误会。
她只觉得,六公主甫一出世,就被淑妃带去了长乐宫,加上之前的旧怨,于是就想着应该是淑妃在皇上面前讦言,说了她的坏话,不然明明皇上早就不介意了,又怎会突然间翻起了这件事呢?出身贱籍,什么苦没吃过。
因此,顾婕妤狠了狠心,一出月子,就仅着中衣来到了长乐宫,哀戚地哭闹了一把。
只望这事能传到皇帝耳中,博得怜惜,那她还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沈茉云静静地看着顾婕妤,直看得顾婕妤柔弱的神态开始生硬了,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起来,我们之间不过只是私仇,并非……忽然一笑,叹了一口气,怎么跟你说起了这些?你又不懂!不过身为后宫妃嫔,这私仇,才是最不可解的。
心中那点子怒火慢慢平息了。
淑妃娘娘……顾婕妤听得一愣,抬起头朝沈茉云看了过去。
沈茉云却是不想理会了,对素月吩咐道:顾婕妤病得不轻,送回玉照宫,好好伺候,无召不许外出。
顾婕妤大惊:这,这……沈茉云看着她,叹道:本想留你一条生路,可是现在看来,我是留不得你了。
打蛇不死反成仇,她不会让一条毒蛇潜伏在阴暗处,随时蹦出来咬她和她的儿女们一口。
顾婕妤顿时变了脸色,急乱地喊道:你,皇上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闻言,沈茉云神色微微一动,有点意味不明地说道:皇上啊……不等顾婕妤再开口,她对宫人们一扬下颚,带下去。
遵命。
我不走,我要……顾婕妤的情绪看上去颇有些失控,声音十分刺耳。
沈茉云微微蹙眉,对素月说:这般哭闹不休,让旁人看到真是不成体统。
素月问:您的意思是……堵住她的嘴?沈茉云却是道:直接敲晕吧,然后再使人抬回去,一了百了,省得另惹麻烦!……红汐多问了一句:娘娘,顾婕妤这般闹腾,皇上只会更加生厌,这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啊。
可您看上去,并不如何高兴……沈茉云一顿,嘴角淡淡地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这杀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红汐低下头,说道:奴婢失言!无事!沈茉云一挥手,左右都是要解决的,高不高兴都不重要了。
沈茉云原以为解决顾婕妤并不难,毕竟皇帝已经对她心生厌恶了不是吗?却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两天,流言已经炸开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说她心机歹毒,为洛王日后登基皇位铺路而准备对育有皇嗣的妃嫔意图不轨,甚至连她跟旁人的对话都编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传得可真是神乎了。
沈茉云摸了摸下巴,笑道。
剪容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查清楚了。
除了玉照宫,尚有阮修容、何承徽、秦容华……等处,皆有类似的话传出来。
沈茉云问:江昭容呢?泰和宫并无动静。
沈茉云恩了一声,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思考目前的局势。
看来秦容华是急了,不然不会卷进这事中,可惜宇文熙对秦容华向来不感冒,有点遗憾……算了,不能升,那就贬吧,否则看那两姐妹吵起来也挺有趣的。
还有,趁着这件事,应该可以送一批钉子出去,正好清理清理。
素月见状,小心地问了一句:娘娘,咱们可要想个办法止住流言啊,这话说得有模有样的,如果传到皇上那里……我自有分寸。
果然,数日后宇文熙过来长乐宫时,神色略有不豫,直接就问:昨日六公主的满月宴上,顾氏闹了一场,怎么回事?说说。
沈茉云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兴许是顾氏听信了旁人的话,误解了皇上的好意。
哦?沈茉云想了一下,便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其中情节倒没有加油添醋,只是将顾氏对她的怀疑转移成了对皇帝的误解,末了还道:我看顾氏也是思女心切,一时情急才乱了分寸。
毕竟六公主一出生就被抱离了她的身边,母女连心,难怪她会作如此反应,皇上就别太跟她计较了。
只是,也不知怎地,那些话却是传了开去,而且越传越神。
妾纳闷之下,查了一下,发现是好几个宫的宫人们聚一起闲话时说嘴说出来的,兴许她们只是无心之举,可总不是好事儿。
您看……宇文熙神情稍霁,对于这种事情,他一向爽快:几个宫人碎嘴的小事,卿处理就是了。
是。
沈茉云应道,又说,还有,顾氏那儿,原是皇上好意,予她出宫修行,可她如今想到了岔路上,让她出宫,万一随意嚷嚷一些‘事情’出来,对六公主可不好 。
皇上别忘了,六公主还养在傅昭媛那儿呢。
宇文熙直皱眉,问道:你所虑甚是。
对了,顾氏真的说出了这宫中再无她容身之处,自请出宫的话来?沈茉云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么说了。
停了一下,又说,这不,还让阮修容误以为妾青天白日之下就要毒杀嫔御呢,当时在场好几位姐妹可都吓得变了脸色呢,生怕妾下一刻就命人将她们押出长乐宫外打死不论。
宇文熙听得一笑,抬起左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朕的淑妃哪会这般歹毒蠢笨,她们也太草木皆兵了。
沈茉云笑道:得皇上信任,实在是妾身之幸。
宇文熙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思忖了一下,说道:既然六公主养在傅昭媛那儿,那就将傅氏晋为贤妃,年后举行册封礼,你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一下。
呃!沈茉云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们不是在说顾婕妤的事吗?怎么突然间转到傅昭媛这儿来了,还说要晋位,这也太突然了吧?宇文熙又继续说道:至于顾氏,既然是病重,连好坏都分不出了,就在玉照宫好好静养,不准外出。
是。
沈茉云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忽然,宇文熙笑了起来,对她说:宝儿那丫头如今怀了孩子,看上去比以前文静不少。
改天朕与你一同出宫,去看看她,也让她心里高兴些。
你不是总惦记着他们,生怕小两口会吵嘴?正好一起去看看,亲眼见证,让你安个心。
这回是真开心了,沈茉云高兴极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多谢皇上。
一夜再无他话。
等去了公主府看过女儿,见驸马赵文渊对宝儿态度甚是亲昵呵护,沈茉云心中总算是大定,接下来,就是解决顾氏和那些流言了。
借着清明祭祖的档口,以替皇家积福积德为由,沈茉云放出了一批宫女,其中就有玉照宫和瑶华宫的,甚至连长乐宫都放出了几个。
六宫禁菀,顿时清静了不少。
对此,江昭容冷笑:阮修容太沉不住气了,淑妃对玉照宫传出来的流言一点都不禁止,这不是明摆着等人往刀口上撞嘛。
瞧,这转眼就收拾了一票人,自断胳膊,蠢!待清明过后,沈茉云唤来红汐:近日来,玉照宫有何动静?红汐想了一下,回道:前两日,顾婕妤不小心染了风寒,正养病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停了停,试探性地问,娘娘,您可是想 着……沈茉云淡然地说道:顾氏此人,性能忍,又擅说辩,如今她已是恨毒了我,我总不能无视吧。
良机稍纵即逝,此刻若得过且过,日后她再次得势,想再收拾就难了。
红汐有点为难:可顾氏到底是正三品婕妤,不好下手啊……不过也怪了,既然皇上厌了顾婕妤,为何还任她住在玉照宫?既无贬斥,又无训戒,只是软禁起来,真是奇怪!沈茉云心想,皇帝不是不贬斥顾婕妤,而是他压根就忘了这事,一个不常在他面前晃悠的女人,哪来的闲功夫记得这么周全。
不过这话她也懒得对红汐说,只是言道:明天去太医院递个话,让给顾婕妤看病的太医来我长乐宫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
是,娘娘。
陈太医很快就来了,心中有点忐忑,行完礼后就站到了一边,静待问话。
后宫之事,一切难以论定,陈太医本以为淑妃唤他过来是有一些额外的事情要吩咐他的,因此早就琢磨过了推脱的说词。
结果从头到尾,沈茉云都没有说其他的事情,只是问了好些关于顾婕妤病情的问题,这些事脉案上都有写,基本上都是体虚阴寒,得细心调养之类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陈太医都一一作答了。
行了,你下去吧。
沈茉云问完后,便挥手让陈太医下去了。
是。
陈太医走后,红汐问道:娘娘,您可是有了主意?沈茉云恩了一声,说道:既然顾婕妤产后调养不当,亏了身子,那就得好好地补身,万不能委屈了她。
吩咐下去,日后给顾氏的补品药材,全部挑最好的,若是她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尽量满足她。
修长的手指划过光滑的桌案,声音乍冷:让玉照宫的宫人们多多上心,务心要给顾婕妤好好地‘进补’。
红汐低头说道:奴婢知道了。
140 完结倒计时之一永旭二十一年五月,西凉国再次举兵进犯大齐边境,却只是几个小规模的战役,卷入的兵士不过数百人,且又是大齐获胜,之后西凉国就退出了国境。
因此,除了几名老将心存疑虑,上过几次折子后,倒没有引起朝堂群臣们的注意。
不过因为这事,中书令李林在某次大朝会上趁机上了一道折子,大意是边境不稳,加之南方又有洪涝干旱之灾,故敢请皇帝免去明年的秀女大选,以免劳民伤财、百姓不宁。
宇文熙听了,略略挑眉,看向其他大臣:诸位亦是如此想法?大臣们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行礼道:臣等附议,还望皇上明断。
总不能说反对吧,那不就是说他们同意皇帝大肆在民间选美纳妃了?此话一出,再让史官记上这一笔,他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被后人痛骂是奸臣佞臣之流才怪。
宇文熙看了一下手中的折子,点头道:南方不宁,此时大动干戈去采选秀女确实不妥……既然如此,就依中书令所奏,明年的秀女采选,就停了吧。
皇上英明!消息传到后宫,妃嫔们自然是喜上眉梢,少几个年轻漂亮的美人进来分宠,她们能见到皇帝的机会自然就更多了。
长乐宫,沈茉云正拿着各宫的名册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坐在她旁边的宇文熙说道:皇上,各宫缺欠的伺候宫人我都按例补了上去。
妾思忖,既然您都停了明年的选秀,那宫女的采选,是不是也可以先停个两三年?就这名册上来看,现有的宫人们,伺候各大小主子,已是绰绰有余了。
宇文熙接过沈茉云递过来的名册,翻了几页,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宫女的人数确实多了一些,于是说道:此事先缓缓,待朕问过户部再定。
行,我知道了。
沈茉云应了一声,随即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好不容易商量完手头上的宫务,这时秦允进来了,对他们说道:皇上,娘娘,玉照宫的顾婕妤,去了。
自从六公主的满月宴后,顾婕妤就再也没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给出来的说法是顾婕妤产后身体虚弱,要静心休养,却不想,这一养,就直接养没了。
沈茉云转了转手腕间的玉珠琏子,转过头对宇文熙说:皇上,您看……宇文熙愣了一下,因隔了几个月,他差点想不起来顾婕妤是谁,想想往事,再想想六公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挥手道:按品级葬了便是。
奴婢遵旨。
秦允应道,行礼退下。
沈茉云看 了宇文熙一眼,安慰道:死生定数,皇上节哀,至少还有六公主呢。
宇文熙恩了一声,神情似有唏嘘,可要说多难过也没有。
顾氏病逝一事,在宫中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甚至好些低位妃嫔都觉得十分高兴,唯有秦容华略显遗憾,好不容易搭上的人,又这么没了。
可还不等她遗憾完,一道圣旨下来了,说她德行不修,着降为正六品肃仪,迁去瑶华宫,再不同秦婕妤同住于清宁宫。
秦婕妤听着堂妹的哭泣声,深感棘手,说:我又何尝想你搬进瑶华宫,阮修容从来就不是个好性子,你又是被降位贬斥去的……想起前一段时间的事,不由得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了,叫你不要去惹长乐宫,你偏不听,玉照宫那个**不长脑子,你也跟着去不长脑子。
一个教坊伎子,能想得出什么好法子来?秦肃仪哭得十分伤心,说道:既然如此,当时堂姐为何不提醒我?如今才来说这些话,又有何用?秦婕妤被噎了一下,心中略有不快,便道:行了,这是圣旨,不管乐不乐意,你都是搬定了,你的身份也是降定了。
去好好收拾一下,到了瑶华宫,你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堂妹再不听,还是像以前一样行事,她也无能为力了。
寿平公主已经行了笄礼,快要出嫁了,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去跟淑妃叫板。
如果她有儿子或许还能一博,可她只有一个女儿,再想其他的根本没意思。
秦肃仪哭得更伤心了,可是再伤心,她还是得乖乖地搬去瑶华宫,从此在阮修容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朝堂上风云变幻,先前南方水灾,淹没了数万亩良田,平民死伤无数。
底下相关报告一递上来,说是因为河堤年久失修才导致这次河水泛滥成灾,言词间还隐晦地提了下某些官员渎职贪污的线索,宇文熙看了,顿时大怒,立即下令严查。
顺藤摸瓜往下一揪,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连串官员纷纷落马下台。
有人下来,自然就得有人补上去。
因此,各派势力在朝堂上闹得有几分不可开交的感觉。
不过对此局面,沈茉云倒觉得宇文熙有些看戏的味道在里面,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找来宇文瑞问过几次,得到的都是一切尚好,阿娘不要忧心的敷衍后,沈茉云也没辙了,便不再过问,只专注将精神放在教养小儿子、以及快要生产的宝儿身上。
自从宝儿有了身孕后,一直都有太医去定期把脉,随着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快五个月大的时 候,太医就说了,这一胎是双胞胎,而且看着极有可能是龙凤胎。
宇文熙和赵家上下听着大喜,而沈茉云却是大惊。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鬼门关走一转,而且还要是双胞胎,生产过程中有个一星半点,实在很难说得清楚会如何。
为了这事,愁得她头都大了,太医一茬茬地派,又问宜云要了两个当年替她接生过的老道嬷嬷和侍女,一起送去了公主府上。
恰好十月份是郑王(六皇子)的十五冠礼,沈茉云忙得分不开身,索性将这事放给了阮修媛来负责。
这可是她亲生儿子的元服冠礼,相信阮修媛不会傻到在这上头找事,不然丢人的可是她自已。
九月初六的晚上,宝儿开始发动,幸好还算顺利,速度极麻溜的,清晨时分就产下了一对龙凤胎,是一对姐弟。
因是在夜半时分开始阵痛,宫门早已锁上,所以消息第二天才递进了长乐宫。
听完了公主府长史的传话,沈茉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欣喜道:红汐,打赏。
宝儿如何?太医怎么说?长史说道:淑妃娘娘请放心,太医早就诊过脉了,公主很好,只是有些虚弱,好好调养当无大碍。
那就好,真是老天保佑!沈茉云高兴地说道。
全托皇上和娘娘的鸿福。
!长史说着,接过红汐手中的荷包,又说了几句,便退下出宫去了。
同一时间,宇文熙也接到了相同的消息,宝贝女儿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是他的外孙啊,当即开心得不得了,特地寻去长乐宫,对沈茉云说道:龙凤胎啊,真是难得的好兆头,你说,要给他们起个什么名好?皇帝陛下,这是你外孙,要取名也该由赵家来取好不?龙凤胎冼三和满月那两天,宇文熙更是带上沈茉云亲自前往公主府,为两个小娃娃主持仪式。
没多久,很多人都知道了,皇帝十分喜欢这一对小外孙。
一时间,赵家门庭若市,拜访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六皇子郑王的冠礼兼大婚刚过没多久,第二年就是七皇子江陵郡王的十五岁元服冠礼。
随着延王、洛王、郑王和江陵郡王数位皇子的入朝议政,原本就不明的局势更是如同一摊浑水让人摸不清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此时,闻太师却是宇文琦说:你可是想清楚了?这条路,可是凶多吉少啊!虽然你从小就好读兵书,可这行军打仗,不比纸上谈兵。
稍有不甚,就会陪上所有士兵们的性命!阿琦,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为师实在舍不得将你送上那个虎狼之地!宇文琦今年已满十三周岁,俊眉修目,挺鼻薄唇,神彩顾盼飞扬,看上去与沈茉云有六分相似,却不像其母那般柔媚婉约,而是那种属于少年的俊美张扬。
听了授业恩师的话,只见他神色一正,端然行了一个大礼,庄重地说道:师傅,征战沙场、平定边疆,使我天朝一统天下、威扬四海,这可是我从小就许下的誓言,徒儿岂敢有违?说到这里,宇文琦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再说了,难道师傅忘记我大齐的天下是如何打下来的?我可是宇文氏的子孙,战死沙场是我的本份,又有何人能说出半点不是。
总好过一生碌碌无为迷恋于京城的纸醉金迷,做个避世的庸人吧?闻太师头疼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宇文琦,苦笑地摇了摇头,哎,你啊,总是让人意料不到……贵为皇子,却要驰往边境苦寒之地;明明擅于诗文书法,却偏偏独好兵书战略;生而敏惠,最为皇帝宠爱,却对争权夺利之事不感兴趣……不,不对!闻太师突然皱了皱眉头,仔细地看向宇文琦的眼眸,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那双眼中明明就是透露出……闻太师轻抚胡须,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行吧,既然你坚持如此,依你便是。
停了一下,又道,下个月,我有一位姓孟的好友会来京探望于我,他深通兵书阵法,有空儿,你就多向他请教请教,只要他肯提点你,你当受益不浅。
宇文琦疑惑地歪了歪头,姓孟?没听说过哪位将军是姓孟的啊……等等,孟?!难道是……双眼唰唰一亮:师傅,难道是……闻太师摆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难得顽皮地眨了眨眼,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不知的模样,小声道:佛曰,不可说!宇文琦顿时一笑,兴奋之意盈满双眼,脆声应道:是,谢师傅!++++++---永旭二十三年春,西凉国与月支国会盟,商定共同举兵进犯中原,夺取天下,一个月内连取三道关口,边境告危。
四月,一度与大齐友好往来的北蕃撕破了邦国协约,在北方起兵南下,呼应西凉月支两国的盟军,逐鹿中原的野心昭然若揭。
宣政殿中,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宇文熙一目十行地看完刚送上来的八百里加急折子,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折子狠狠地往文武百官中一扔。
混帐!欺人太甚!好个北蕃,如此出尔反尔,真是小人行径,无耻!宇文熙怒不可歇地骂道。
正在他大骂的空档, 杨沐已经拿起折子看完了,并将之递给另一个同僚,然后传阅开来。
杨沐见宇文熙骂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行礼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派出将领,调集兵力,抵御北藩大军挥军南下。
而西凉月支的盟军业已抵达武陵关的关口,情势危在旦夕,,若让他们拿下武陵关,则可直入中原,沿途各郡再无足够兵力抵抗。
故臣以为,要尽快派遣将领前往武陵关,再从幽州调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以求守住武陵关。
杨沐一说完,延王立即站出来说道:儿臣附议杨太傅的说法,还请皇上早下决断。
宇文瑞却是不同意,说:依儿臣来看,武陵关本就有十万精兵驻守,且其地势易守难攻,而西凉和月支两国的大军加起来不过十五万上下,想要攻克武陵关根本是易想天开。
要是我们从幽州调兵过去支援,武陵关是无碍了,可是西南壁垒却是空虚无力,要是这时,南越也跟着趁势起哄,发兵攻打我国,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一番话说得不少大臣纷纷点头,道:言之有理啊!此时,曾与西凉交战数次的莫北将军出列,说:启禀皇上,郑洛所言并无道理,可是洛王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西凉和月支本就是游牧国家,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讨生活,民族作风彪悍,这样的国家训练出来的骑兵,战斗力与我中原的骑兵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武陵关是有十万精兵没错,可是郑王别忘了,这十万精兵里面,只有四万是精锐铁骑,另外六万皆是步兵。
本来我们的兵力就差了人家一截,如今还有一大半是步兵,就算仗着地理形势,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若是不调兵支援,武陵关失陷,是迟早的事。
宇文瑞被说得一惊,赶紧向宇文熙请罪:是儿臣失虑不周,差点害了幽州。
杨沐不由得道:不调兵不成,调了兵也不成,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敌军攻进我中原腹地?这肯定是不行的。
郑王想了一下,出列道:皇上,武陵关十五万骑兵压境,若是不另行调军过去,只靠十万兵力守护确实薄弱。
若儿臣没记错,幽州地方的十万守军是五万步兵五万骑兵。
儿臣提议,只调幽州的五万骑兵去支援武陵关,共抗外敌,这样一来,武陵关那儿就有九万骑兵,再加上六万步兵,当有胜算。
而幽州剩下的五万步兵则是原地不动,负责监视及防范南越等国的动向,若南越真有异动,有这五万步兵在,想来他们也会掂量掂量。
唔……宇文熙敲了一下扶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延王一挑眉,忙道:六弟,没了五万铁骑,只余五万步卒,能起什么威摄作用?如果南越真的来犯,这五万步卒,抵挡得住人家的大军吗?宇文熙听得一挑眉,却没有说话。
倒是宇文琦笑眯眯地说:我说四哥,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啊。
你难道不记得了?南越一带,多以山地为主,地形险峻料峭,骑兵受地势所限,在那里反而施展不开实力,若是指挥不当,极容易窝成一团让人一举剿灭,远不如步卒来得灵活多变。
或冲锋陷阵,或隐身山野,或埋伏做桩,都能出奇不易地给敌人一击。
所以六哥说只留下五万步兵,可说是最合理的安排了,我可看不出有何不妥。
莫北将军赞赏地看了宇文琦一眼,才对宇文熙拱手道:赵王字字言中,臣附议,还请皇上定夺。
可是……延王不死心地想要继续争论。
行了,都别争了。
宇文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抬眸看了殿听文武重臣和皇子们一眼,慢慢地说道,依郑王所言,从幽州调五万铁骑连夜赶赴武陵关,支持武陵关大军,命莫北将军为此次大军统帅……然后又念了几个副将参领都尉的名字。
安排好了武陵关的调兵事宜,然后就是抵御北藩的大军了,又是另一拨人事安排。
下朝后,宇文琦单独求见宇文熙,一进两仪殿,他立即跪下道:父皇,儿臣请去武陵关,领兵抗敌!141宇文熙显是没有想到宇文琦会提出这个要求,当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如今边境危殆,打仗不是儿戏,你一没上过战场,而来又未到冠礼之龄,派你去前线,就是给人家添乱。
宇文琦反驳道:儿臣不同意父皇的话。
自古以来,任何一位名将谁不是从未上过战场这一步走过来,何以到了儿臣这里,就成了反对的理由?您不同意我上战场,那我哪来的机会上战场为国效力啊?其二,儿臣虽然年幼,可昔日旧朝,十二三的皇子上阵杀敌亦不在少数,为何到了儿臣这,父皇却是不允了?这不公平!宇文熙皱了皱眉,说道:边关清寒,你受得住那个苦吗?闻太师私底里对宇文琦的教导他也略知一二,不过他怎么没有想到儿子的想法是去边关为将,这实在是过于危险。
再说了,如今的打齐并非没有两江贤臣,且又不是邦国破碎的危难之际,哪用得着一国皇子去战场拼命的?只是……宇文琦作了一揖,认真地说道:儿臣不怕。
儿臣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杀敌抵外,我就是给漠北将军做个马前卒也是可以,还请父皇成全。
宇文熙上下打量了宇文琦几眼,虽然时时得见,不过这般倔强的神情却是他第一次见到,想了一下,他说道:容朕想想。
还有你娘同意你去边关了?呃……宇文熙顿时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沉闷,对他说道:这事儿,若是你娘同一律,朕再考虑考虑。
若是淑妃不同意,你就给朕乖乖地留在京城,哪儿都不准去。
宇文琦听了,略带稚气的俊美五官不由得皱了起来,只听得他的父皇又继续说:这事得你亲自去与你娘说,不得假与他人之口,也不准他人求情,否则一律无效。
……又说了几句话,待打发走了宇文琦,宇文熙伸出左手按了按额角,突然叹了一口气,却是说道:听到你弟弟的话了,有何想法?听到这话,垂落在地板上的纱帐被人轻轻掀起,只见宇文瑞走了进来,行礼道:父皇,儿臣自然不愿意让阿琦过去边关,只是他的性格倔强执拗,恐怕……宇文熙却是另有考量,道:你先别急着去找他谈话,容朕思忖几日。
待宇文瑞应下,话锋一转,问道:陈尚书折子看过后,你有何看法?是儿臣以为,治灾首要在于疏导民众、安置伤亡。
另,防止疫病……长乐宫沈茉云听了儿子的壮志雄心后,非但没有半点自家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有担当之类的感觉,反而恶狠狠地拧住宇文琦的耳朵,道:不行,你一个好好的皇子,做什么奔前线?如今既未是太祖打天下的时候,又不是亡国之危的战乱时代,你给我留在宫中,哪儿都不准去。
宇文琦只觉得耳朵疼的紧,可又不敢表露,只能小心地说:阿娘,我……不行!沈茉云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你本就先天不足,兼自幼体弱多病,多年来,好药好汤地养着,好不容易才将你的身体调理得有个差不多。
你现在长大了,我总算能松口气,你却要跑去战场前线,是不是还嫌**心得不够?嗯?念够了,这才松开手。
宇文琦揉了揉疼痛的耳朵,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一片通红,阿娘,那我留京中做什么?朝中局势混乱,格格光是应付这团乱局就已经是分·身乏术。
我要是继续待在这滩浑水中,万一不小心出了事,岂不是会拖累哥哥?我避到边关去,也是为了哥哥好啊。
沈茉云听罢,证了一下,却是说道:那你就留在宫中乖乖读书,照样可以避得开那些麻烦事,根本用不着躲到千里之外的武陵关。
宇文琦蹭了过去,讨好地给沈茉云按摩起肩膀,道:阿娘,您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儿,只要身在其中,哪有可能这么容易避得开?我敢保证,只要我在京城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宁。
我在明,人家在暗,要寻事还不简单?就是平民百姓都知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阿娘,您就答应让我去吧!沈茉云有点犹豫了,她在这个漩涡二十余载,比宇文琦更明白这个道理,身在其位,很多事不是你想不计较就能不计较的。
还有啊,自从外公去世后,沈家算然算不算衰败,可到底还是不如之前,舅舅他们仍在四品位上,表格他们则是外放为官,要是格格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他们只能鞭长莫及。
我去军中,也是为了哥哥好啊!再者,好歹我是皇子之尊,相信不管哪位将军做总帅,都不会把我抓去前阵营,这样一来,我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茉云转过头,看了宇文琦好一会儿,才道:真的没有危险?你真的这么想去武陵关?宇文琦一听有戏,赶紧点头,我是真的想去军中。
至于危险,若儿子估算不错,儿子这回顶多只能以副将之职出征,做些琐事,莫将军才不会让我真的去冲锋陷阵呢!沈茉云踌躇了一下,道:你让我想想,我先问问你父皇的意思,看他是何说法?宇文琦喜滋滋地笑开了,有母亲这一句话,他去武陵关一事,至少有五成把握了。
当天晚上,宇文熙就宿在了长乐宫,沈茉云把宇文琦的事对他一说,宇文熙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同意了?沈茉云微微叹气,道:我如何能同意?我恨不得他日日待在我面前,让我知晓他平平安安,哪舍得他;跑去武陵关那个边关重地?这时代从军可不像现代,不说行军打仗时各种危险,就是途中染上疾病时疫什么的,也够你受的了。
君不见,一代名将霍去病大战匈奴深入漠北封狼居胥,战功赫赫,结果没死在敌人的刀枪箭矢之下,却是被给了一个小小的疫病。
宇文琦的身体情况,从小就有目共睹,放他到边关,她怎么能放心?那你是不同意了?宇文熙随手拿起一本书,坐下翻看起来,语气十分闲适。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回答,宇文熙不觉心声怪异,抬起头朝沈茉云看过去,只见对方一脸纠结,神情苦恼,瞬间笑了:不知如何回答?沈茉云苦恼地点了点头,说:琦儿,可是男孩啊,若是女儿,我就不用头疼了!难道要匠人囚困在深闺中,养成大齐版的贾宝玉?如果是外出游历一下,她肯定不会反对,只是上战场……多少还是抵触。
想了想,她试探性地问道,皇上,您也不想让琦儿去边关吧?那地儿苦寒,又险恶重重,我实在舍不得。
宇文熙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是心疼儿子。
沈茉云一撇嘴:那是我儿子,不心疼他我心疼谁!宇文熙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册中,声音透着漫不经心:这事儿,朕自有主张,你就不用操心了。
放心,琦儿是朕的儿子,朕一样舍不得让他出事。
沈茉云嘴角抽了抽,本来还不担心的,可让宇文熙这么一说,她想不担心都难。
就这样,不管沈茉云多不舍多担心,宇文熙还是下旨,让宇文琦以副将的身份加入莫将军统帅的那支军队中,一是让儿子暂时远离京城,二嘛,他跟沈茉云是一样的想法,男孩子,总不能整天关在房中不让他往外闯吧。
难得宇文琦肯去战场历练,若能以此磨去性格中的那些尖锐和棱角,对他将来只有好处。
圣旨下后没几天,宇文琦就混在一群出征将领中间,异同朝武陵关出发了。
随着幽州的援军开到武陵关,战场形势瞬间倒向了大齐这一边。
毕竟除了兵力的相持外,还有一点同样是至关重要,那就是粮草。
自从任镇远将军平定了北番后,大齐休养生息了十来年,不管是甲货国力,还是粮草辎重,至少都能支援两边战线三四年。
相反,西凉和月支是典型的游牧民族,并无稳定的国力做为后盾,只能靠抢掠他国牛马来补充自家的需求。
这样一对比,大齐拖得起持久战,而敌方却没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援军刚刚踏进武陵关,西月盟军就开始进攻了。
武陵关战事,以前沈茉云只是在宇文熙提及时才会问上一两句,如今儿子上了前线,每次均温馨过来长乐宫时,她都要问起。
幸好宇文瑞已经入朝议事,于政事接触得更多,时不时就会与沈茉云说道一二,这让她宽了不少心。
就连宝儿也多次劝慰她:阿娘,阿琦不会有事的,谁敢让他打头阵啊。
最多就是在中军主力或者后军掩护,没事的,您就别担心!可心底还是挂心。
而前朝的争斗,则是更为激烈。
就沈茉云所知,目前群臣中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是四皇子延王,有江家和外家的周旋,这样的形势并不意外,而皇帝对延王表现仍然一如既往,尚算的上是看重。
有一次,两人在御花园中相遇,江昭容对沈茉云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不知道这从高处跌到谷底是什么样的滋味?沈茉云报以同样的微笑,静默以对。
江昭容轻笑一声,语气透着说不出的森寒:只怕会让人生不如死,您说呢?淑妃娘娘。
沈茉云挑眉,或许吧!于此,江昭容行了个礼,带着宫女先走了。
沈茉云转过身,脸色沉了下了,真没想到,朝堂上的情势白热化到了这个程度,幸好宇文琦早一步去了武陵关,不然可能也要被卷进去了。
阿娘。
沈茉云正准备回宫,刚刚抬脚,耳边就传来了宝儿的唤声,一抬头,只见宝儿从回廊的另一端正超她走过来。
烦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沈茉云笑道:难得你今日进宫,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莲子羹和荷叶糕。
宝儿随口应了几句,视线却是一直在江昭容离开的方向打转,突然说道:江昭容平日里对阿娘也是这般不敬吗?没事!沈茉云失笑,没有江昭容,一样会有其他人,没差儿。
宝儿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走过去挽住沈茉云的手臂,低声道:我不会让阿娘受委屈的,还有弟弟……宝儿!看着女儿的神色,沈茉云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像是有大事发生一样。
宝儿却是拉着她往回走,我带了阿芬和阿默来看您,正在长乐宫呢……那天宝儿说的话,沈茉云总嚼着不对劲,可小心了一顿时间,没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纳闷之余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武陵关和北方战线,各种加急文件都在第一时间送往皇城。
开展大半年以来,有胜有负,总体来说,还是大齐这边占优势,可两边开战,这样的拉锯战对国家仍是弊大于利。
只盼其中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另一方自然就会溃败。
边境不稳,新年草草而过,除了必要的祭祀,其他一切从简。
开春后,捷报一封接一封的传来,战场局势有了大逆转,西月盟军开始被连连击退。
而后一个月内,又拿下了两个关口,此时,战线从武陵关转到了周桥关口。
只要能将敌军逼得撤出周桥关,那么这场战役就能正式告捷了。
沈茉云对排军布阵、地理优劣并不精通,往往听过就是,她只要宇文琦安全无虞,并不想他用性命去薄功名。
就在前线不那么吃紧时,朝堂却是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永旭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以太史局江子期和礼部尚书陈演为首,数十位大臣联名上奏,请立长子延王为太子,以安社稷。
142 完结倒计时之三糊涂!糊涂!父亲怎么突然做出这等糊涂的事情来?泰和宫中,听到内侍捎过来的消息——皇帝当庭大怒,将以江太史和陈演为首的数十名大臣骂得狗血淋头时,江昭容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得差点儿没晕过去,焦躁地在殿中来回踱步,嘴里急急地念道:请立太子,请立太子……忽然停了下来,直直地望着传话的人,抱着极大的希望问道:除了请立太子,可还有说起其他事?那内侍低头回道:回昭容娘娘,朝会上,曾有大臣以延王不是非嫡出皇子不合正统为由驳了陈尚书的话,然而江太史却又拿出了另一份奏折,说是请皇上册封延王的生母,就是昭容娘娘您为正宫皇后,如此一来,立延王为太子,就是名正言顺,再无人得以讦诘。
江昭容顿时脸色苍白似雪,手脚冰冷地跌坐在椅子上,道:完了,皇上这回肯定是真恼了……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明白吗?宇文熙从来就不是一个任由臣子摆弄的皇帝,江父突然闻出的这一码,说不定已经戳到了宇文熙的底线。
想想前头的萧家和柳家,收拾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想到此,她不禁冷汗涔涔。
那内侍有些不解,见她如此,便道:娘娘,江太史的话言之在理啊。
延王可是当今的长子,请立他为太子不是名正言顺吗?再说了,江太史也是心疼您嘛,只要您成了皇后,那延王的地位可就是牢不可破了……江昭容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生平最恨被人挟持。
父亲无端端地在朝堂上公然说要请皇上立我为皇后,还要连带上十几名大臣,在皇上看来,那不是请立,而是逼立,他不恼恨我们母子就是看在延王的份上。
这……那内侍被说得傻住了。
江昭空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去我父亲那儿再探,问清楚这请立太子是怎么一回事。
只望还有回转的余地。
是。
皇帝这一怒,后宫有些门道的妃嫔都得到了消息,拍手相庆的同时不免又对接下来的局势感到不安。
如今有实力角逐那个位置不外乎延王、洛王和郑王,这延王惹得皇帝生气了,下面会轮到谁上台呢?关于储位,宇文熙的态度嗳昧了许久,以前凡是有大臣要求立后立储的折子都被他压了下来。
而这一次的发作,或许是一种预兆?人人都处在猜测中。
沈茉云却是看向坐在她旁边优雅喝茶的宝儿,一脸深思,忽然一挥手,待房中侍候的宫女全数退下后,问道:宝儿,江太史在朝堂上请立延王为太子一事,其中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宝儿微微抬眸,随手放下手中的茶盏,笑了:阿娘是如何知道此事是与我有关的?沈茉云说道: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难道真与你有关?宝儿恩了一声,神情淡然地颔首。
沈茉云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想不透,索性问: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去煽动江太史和陈尚书?宝儿轻描淡写地说道:女儿只是买通了江太史身边的一个幕僚,鼓吹江太史早日为延王和江昭容正名身份,将来得以顺当成事。
说得多了,江太史肯定动心,只要那些人动了这个心思,再适当地给他们扇扇火,铁定能烧起来。
描述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可仔细想来却又让人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其中过程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沈茉云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你多注意些,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宝儿笑道:放心。
父皇日理万机,前线战事又重,他哪来的心神分在这上面?况且,女儿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沈茉云不由得失笑,手指一点宝儿的额头,戏谑道:你啊……心中略有不安,更多的还是放心,如今除了还征战在前线的宇文琦,她是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宝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阿娘,前几日林夫人找上我,说曼娘年龄不小了,待阿琦从前线归来,他们想尽早让两人成亲。
沈茉云怔了一下,道:为何这般急?宝儿道:曼娘今年快十八了,实在拖不下去,他们想早日成婚定下名份,以免日后生变。
阿娘,话我先放这儿了,我对萧家是看不顺眼了,就算曼娘真的嫁给了小弟,也别指望我给他们好脸。
沈茉云听得有一丝烦乱,对萧家也有几分不满,儿子还在前线受苦受罪呢,这萧家不关心宇文琦在边关过得好不好或者想办法去打通关节探听消息,就只会在这里想着如何为自已谋化利益。
这样的姻亲,就是萧曼娘千好万好,她都不想宇文琦娶进这么一个妻子。
这时的婚姻,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利益结合,再说宇文琦还是皇子身份亲王爵位,摊上了这么一个外家,就是他再有本事,也能被猪友给拖累了。
先拖着,此事待琦儿回京后再行商议。
哎,知道了。
因为战事胶结,宇文熙并没有对江子期等人做进一步的处罚,仍是如往常般对待,。
可官场上的谁不是人精,皇帝这一把火,很明白地表明了他属意的储君人选并不是延王,因此众人的注意力纷纷移到了另外几位皇子身上。
宇文熙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既然已经选好了人,那么就该带在身边调·教了,不然哪天他双眼一闭,留下一个半拉子的继承人,对大齐就是一场大祸事。
所以,很多大臣们都发现,皇帝每天都会带着洛王宇文瑞议事批折子。
风向很明白了。
有人又继续提出册立太子一事,宇文熙只回了一句:待战事停歇,朕自有主张。
自此,再无大臣就此事说话了。
进入七月,连是北方捷报传来,说是北藩大军被歼六万,只有数千人马逃进了漠北,大将军已经派将领深入追击,务求一举击溃。
半个月后,武陵关也传来了一样的捷报,西月盟军被大齐击散了大半,退出了周桥关,这一战算是大齐胜了,可是西月盟军却没有退回去,而是在离周桥关百里外的北源坡地驻扎,似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又过了七天,边关传来了另一个消息,瞬间就炸开了京城的那一摊浑水——赵王误入敌方战阵,身受重伤,生死未明。
皇帝震怒。
沈茉云听到消息后,差点晕过去,只抓住宇文熙急急追问:皇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琦儿不会去前锋营吗?为何他会陷入敌军战阵?加急文件上是怎么说的?难道琦儿他真的,真的……宇文熙心中同样是各种伤心忧虑,可是看着沈茉云慌乱的模样,还是耐下性子解释说:公文上只说琦儿中了埋伏,受了些伤,没说他有生命危险。
那些话只是传言而已,你先放松些,别将自个给先绷断了。
公文上确实是这样陈述的,只是宇文琦受伤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却没详说,只略略带过。
听了这话,沈茉云总算没那么慌了,却仍是忧心难过,眼睛一红,缓慢说道:我当初就应该拦住他,不让他去的。
让他怨我恨我,总好过他连命都没了。
宇文熙安慰道:这上阵打仗,哪能没个意外?你也不想的,别想太多了。
停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场战打得太不是时候了,本想早些给你……结果一拖就拖了将近两年,瑞儿是个好儿子,你且宽心就是了。
沈茉云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另一个儿子还生死未明,您让我如何宽心?不会有事的。
宇文熙说道。
在这通迅不发达的时代,沈茉云想要知道前线儿子的最新情况,除了日日揪心似地等着武陵关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件,再无他法。
京中关于赵王的流言,已经从生死不明发展到了重伤而亡,不过沈茉云却没时间去关注,就是宇文瑞和宝儿,同样忙得不可开交,一样腾不出手去收拾。
此时,只有小儿子阿霙整天陪着沈茉云,让她不再那么难过担心。
可没有料到,林夫人却在这个时刻选择进宫,找上了沈茉云。
什么?乍一听完林夫人所说的话,沈茉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反问道,萧家要解除婚约?林夫人倒是神态从容,嘴角挂着一丝矜持的微笑,说道:小女与赵王的所谓婚约,不过是萧太后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罢了。
这既无旨意又无聘礼的,要说婚约,淑妃娘娘不觉得勉强吗?她本就不愿意女儿嫁给皇子,与其嫁进皇家不如与其他世家联姻,只是碍于先前太后的话她才勉强同意。
如今好了,赵王凶多吉少,正好趁此机会说明白,不然赵王要是真阵亡了,难道还要陪上女儿的一生守活寡不成?至于洛王,失去了赵王在军中的援助,沈家又帮不上他,最后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是两说,旁边可是还有人在紧紧盯着呢。
鸡蛋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搅合进来,稳打稳扎不会错的。
闻言,沈茉云不由得冷笑一声:哦?难道不是萧家找到了另一家更好的买主,准备让令千金待价而沽?林夫人听得一怔,随即略带羞怒地说:淑妃娘娘若是执意要小女嫁与赵王,直接请下圣旨便是,何必如此折辱我们?萧家再不济,也断不会去卖女儿。
沈茉云冷哼一声,端起茶杯道:本来就无媒无聘,萧姑娘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作主,与我儿何干?林夫人日后休得再乱说,以免误了令千金的姻缘。
不想嫁正好,她还不想宇文琦娶呢。
林夫人再气,也不好像泼妇骂街似的大吵大闹,再说这事本来就是他们理亏,因此勉强笑了笑,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待林夫人一走,沈茉云立即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下一摔,咣啷的清脆声响彻屋宇,道:她还以为现在是先帝时期世家横行的情势呢。
她再不通朝政,到底也是长年陪在宇文熙身边的,对他的政治观念和想法多少有些了解。
多年经营,世家的底子被架空了不少,不少世家子弟只有个虚衔,并无实权,如果下一任皇帝手腕够强硬,那绝对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沈茉云微微眯起眼睛,照今日林夫人的态度来看,宇文熙的动作还挺隐秘的嘛,不管是朝堂还是世家,掀起的风浪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深刻警觉,不然林夫人不会是这般语气。
沈茉云当场撒过气,再同宇文熙知会一声,这事也就过了。
倒是宝儿,听说这事后立即跑来了长乐宫,先是大大的发了一顿火,而后又对沈茉云抱怨道:阿娘,您太好说话了,居然就这样轻轻地放过萧家和林家,特别是林夫人,至少也要训斥她几句啊!沈茉云说道:难道你还想我跟萧家林家争执起来,几个月后给琦儿和萧姑娘安排大婚,娶萧家姑娘进门?别忘了,萧家可是先太后、你外祖母的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真闹开了两家都难看。
宝儿还是气不过:可是他们也太猖狂了,在这当口提出退婚,不就是仗着林家的势,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恨恨地一砸桌子,可恶。
沈茉云倒是心平气和:反正我们也看不上萧姑娘,不想搭理萧家的乱摊子。
说开了也好,无后顾之忧。
林夫人话说得没错,没有聘礼,确实不能算正式婚约。
宝儿闷闷地转过头,独自生起闷气来。
沈茉云继续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盼你弟弟快些回来。
儿子在外生死未卜,她哪有心情跟萧家林家去折腾。
宝儿握住母亲的手,说:阿琦会平安无事的。
林夫人从长乐宫出来后,萧曼娘很快与另一个世家何家的嫡系次子订下了婚事,在京中贵族世家圈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众人议论纷纷。
不过议论没多久,视线却被转移开了。
武陵关大捷,大齐终于消灭了西月盟军的最后一支主力,斩首五万,而赵王以副将的身份出征,假装身中埋伏让对方轻敌,这才让我军有机可趁,全歼了那五万铁骑。
而北方亦传来了消息,北蕃残军被赶进了更遥远的沙漠,至此再无力对中原进行入侵。
十月,大军班师回朝。
永旭帝下令,犒赏三军,赐酺宴,百官庶民举国同庆。
大酺一般要举行三到五天,因过于消耗财力,至宇文熙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下令赐酺以贺。
诏令一出,民间就跟着沸腾开了。
鱼龙灯火,火树银花,美酒的香气沸盈满城。
沈茉云站在城门上,望向夜空中的焰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宇文熙站在她身侧,同样抬起头正凝望着那绚烂的烟花,忽而他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人,牵起她的右手,开玩笑似地说道:吾百年之后,只有卿能伴吾身边了。
143 完结倒计时之终永旭二十五年正月初一,祭祀天地,百官跪迎圣驾。
新年第一天的祭祖大典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盛典,其间各种礼节更是繁琐精细。
前面的祭祀步骤与往年一样,宗室百官也都一动不动地伏跪在地,恭敬地聆听皇帝念诵祭文。
按说皇帝对着苍天大地念完了祭文后,按照常规应该带领所有人再次行礼,不过这一回却是有些不同,只见宇文熙又从内侍的手上接过了另一卷黄绢。
众人都觉得很不解,可祭祀大典,没人敢随意出声喧哗,只能私下里交流眼神,静待着皇帝念那黄绢上的内容。
待听完后,不少人都傻了眼——那卷黄绢倒没有什么奇特出格的内容,只不过是皇帝在向天地祖宗召告他要立淑妃沈氏为中宫皇后。
虽然皇帝早就带着洛王宇文瑞在身边处理国政,意向也很明白,但一日未确定其太子之位,就代表事态仍不明朗,依然有回旋余地。
因此,各有心思盘算的大臣们都以为皇帝若是要册封太子,必是在大朝会上提出,百官众议,这样一来,就可又拖上一段时间,为各自拥护的皇子挣取一段时间。
任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却是剑走偏锋,在祭祖大典上来了这一出,还是要对着天地祖宗阐述,想让人当场抗议都无法——你敢打扰祭祖大典吗?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所以,傻眼归傻眼,还真没哪个愣头青在这个时候敢跳出来出声反对的。
祭祀则是继续。
新年过后,上朝的第一天,不出意外就有人上疏反对,皇上,册立中宫皇后乃是国家大事,皇上不经朝议就擅自要册封沈淑妃为皇上,实在是太过儿戏,还请皇上三思。
宇文熙看了那个说话的大臣一眼,这人应该是延王那边的吧,倒没生气,说道:朕可是召告过天地祖宗要册封淑妃为皇后的,君无戏言,你是要朕失信于天地、失信于列祖列宗吗?那大臣忙低下头,说道:臣不敢!宇文熙又看了一下众臣,继续说道:此事已定,无需再议,着礼部安排相关事宜。
遵旨!第二天,圣旨就下到了长乐宫,待颁完旨、谢过恩后,长乐宫上下都笑开了,一个劲地笑着对沈茉云贺喜:恭喜娘娘,大喜,大喜啊!沈茉云却是看着那道明黄色的绢布,心中一阵恍惚,她要做皇后了?宇文熙直接在祭祀时召告要立她为皇后,完全不给群臣们说话的机会,真是一帆风顺得让人不敢相信。
娘娘,娘娘……红汐见她在出神,不由得唤道。
恩?沈茉云回过神,何事?红汐道:宫中大小主子一会儿就该前来庆贺您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沈茉云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是该做好准备。
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可来到长乐宫道喜的妃嫔们,脸上都是笑意盈盈的,哪怕是江昭容,却都将心思遮掩得密密实实,完全看不出她的儿子与沈茉云的儿子在前朝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然后是沈家的诰命女眷以及一些宗室王妃,络绎不绝地出入长乐宫,本人不能亲自前来的,也派人送了重礼过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册封了沈茉云为皇后,离立太子的时间也不远了。
宝儿更是第一时间进宫,高兴地对沈茉云说道:阿娘,这下可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压在你上头了。
沈茉云含笑点头:是啊!一顿,对了,琦儿快要出宫建府了,他那脾性我是真不放心,你和瑞儿在外头,多照顾照顾他。
哎,照我来看,小弟上了一次战场,可是比以前懂事多了,阿娘您别太担心。
我瞅着他,还挺有分寸的。
那就好。
册封仪制和时间很快就确定下来了,时间定在三月初五,至于规格,则是按着元后的标准。
沈茉云看着手中的流程名单,脸上闪过一丝怪异,对剪容说:就是皇上要立我为皇后,可我顶多是继后,这规格是不是有些过了?剪容笑了笑,说道:娘娘放心,礼部的人不是傻子,这份单子送来长乐宫之前,他们肯定会先送去两仪殿给皇上过目。
不管是谁的意思,既然它能到娘娘的手中,就代表着皇上已经同意了。
再说,声音略略压低,娘娘您忘了,清阳教主(前皇后萧氏)早就被废了,真按元后的礼制来举行册封大典,外人看着最多是您圣眷正隆,没人会多嚼舌的。
沈茉云放下手中的单子,略带感概地说道:萧皇后啊……她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她,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能抗得住寺庙里的清苦,真是有毅力。
剪容说道:有毅力又如何?从她出居瑶华寺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再无翻身之力。
至少皇帝是不可能再迎她回宫,待等到现任皇帝驾崩,继位新帝见可怜,又想做出孝义的姿态,萧皇后倒还是有几分回宫的可能。
沈茉云听得一笑,却是扯回了册封典仪上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到了三月初五那一天,册封皇后的典礼非常盛大。
从凌晨开始,沈茉云就被人唤了起来,开始梳妆更衣,然后顶着这十几斤重的凤冠礼服,祭拜天地、召告宗庙,然后百官宗室当庭朝贺,接着才送进了昭明宫,举行最重要的部分——同牢合卺、结发合鬓。
至此,礼终成。
一连串的赶场下来,等到了晚上,沈茉云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一样,累得连半句话都不想说。
喜悦兴奋是有,可也是真累。
素月吩咐宫女帮她卸妆更,随后沈茉云吃了几块糕点喝了两杯茶,这才觉得缓过气来。
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通报。
皇上驾到。
身穿帝冕服的宇文熙大步走了进来,宫女们纷纷跪下请安,沈茉云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行礼,只是朝宇文熙一笑,唤道:皇上。
宇文熙走过去,笑着牵起她的右手,带着她坐下,问道:一天下来,可是累坏了吧。
还好。
皇上在外边,更累。
沈茉云顺从地坐了下来,仍然是微笑,不见半分羞涩。
实在是羞涩不起来,这种把戏年轻的时候玩还差不多,如今都相伴二十多年了,再来羞涩也太假了点。
;宇文熙突然伸手摸向沈茉云的发鬓,感叹地说:一晃眼二十多年,不过朕仿佛觉得,你看起来还是与刚进宫那会儿看起来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沈茉云愣了一下,不由得朝宇文熙的发间看过去,知天命的人,往日乌黑的头发如今已见斑白,心中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管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进宫,几经风雨,她也在皇宫渡过了这么多年。
想着,嘴里却是道:是吗?皇上不会是在骗我吧?怎会?宇文熙笑笑,端起参茶抿了一口,随即起身,更衣。
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得你忙,咱们早些安置吧。
是。
沈茉云抿唇一笑,上前帮忙。
殿内,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着,只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啦碎音。
四月,皇帝下旨,封九皇子为安王,十一皇子宇文瑾为魏王。
五月,赵王宇文琦出宫建府,因战有功,加赏一千户食邑,庄园若干,黄金珠宝无数、绮罗绢绫百匹。
前面几项还好,可是看着那一堆堆的名贵布料,宇文琦不由得嘴角直抽:我又不是女子,父皇赏我这么多布料做什么?他的好友卫凌听了,笑道:是给未来赵王妃准备的吧。
两人结识于五年前,这场征战,他救过宇文琦的命,宇文琦也救过他的命,换句直白点的说法,两人命换命的交情,因此私下里彼此说话皆是十分随意,少有身份之别。
宇文琦摇头,只怕边境仍然未平,这几年我都不会大婚,省得误了人家姑娘。
再说,我哥哥还未成亲,急不来我这儿。
卫凌一耸肩,我就说说。
洛王不小了,皇后娘娘也该着急了。
关于长子宇文瑞的婚事,沈茉云倒没有像众人猜想中的那么急,在她看来,再过个三五年儿子再来议婚事都没问题。
不过这一回,宇文瑞倒是自个相中了一位姑娘,当然不是扒到人家窗口那里去相看,只是机缘合见过两三次,觉得她挺合心意的,教养人品也过关,便跑去母亲说了。
沈茉云微微皱眉,说道:只要她家世清白,人品又过得去,门第什么的我倒是无所谓。
那姑娘姓方,父亲不过是京中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勉强算得上是书香人家,可比起高门或者清贵却是差远了。
她想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找个时间,让定王妃带她进宫给我瞧瞧,若方姑娘是个好孩子,我就同你父皇说去。
闻言,宇文瑞欢喜之情溢满脸上,忙点头道:我知道了。
阿娘您放心,方姑娘确实是个端庄有礼的淑女,儿子相信您也会喜欢她的。
沈茉云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额头,道:我喜欢她有什么用?她是你的妻子,你喜欢她就成了。
你还担心我会做个恶婆婆虐待她不成?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宇文瑞说着,又道,阿娘,您真的不介意她的身份?进宫之前,他就做好了沈茉云会生气骂人的心理准备,毕竟方姑娘的身份确实与他并不怎么匹配,而且,娶了这么一位妻子,就代表他主动切断了妻族那一方的势力,跟其他几位娶了名门贵女的兄弟相比,无疑是落了下风。
沈茉云笑了一下,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后才打趣地说道:好嘛,如今洛王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跟我玩起心眼来了。
不等宇文瑞说话,立即又道,看来你父皇确实教会了你很多东西,已经不用我多言了。
阿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宇文瑞急急地解释道,他真的只是好奇问一下,绝对没有试探生母的意思。
沈茉云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
但你问到了,我就说几句。
其实道理很简单,概括起来就八个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做皇子的时候,大都是希望妻族势力强大好帮自已争得那个位置。
可是当你得到了那个位置,你就会思考起外戚的存在对皇权是多大的威胁。
同理,你娶一个家世平平的女子,绝对比娶一个高门贵女来得让你父皇放心。
看着儿子吃惊的眼神,她忍不住笑道:觉得很吃惊?想问为何我会想到这些?你别忘了,我可是陪着你父皇二十多年了,要是我连他想什么、顾忌什么都不知道,哪还有今日?宇文瑞收回过于惊讶的表情,对沈茉云一揖:谨遵母亲教诲!沈茉云说道:皇上对世家忌惮不是一日两日了,看看萧家,前车可鉴啊!儿子明白。
几天后,定王妃带了方姑娘进宫。
方姑娘虽然不是名门闺秀,可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卑不亢,眼神坚毅,看得出来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
沈茉云看了一会儿,觉得还行,于是慢慢地跟她说起话来。
后来又见了方姑娘几回,并暗地里派人去仔细打听方家的事,一切就与宇文瑞说得差不多,并无太大出入。
既然儿子喜欢,姑妨本身不坏,于是沈茉云挑了个时间,将这件事报给了宇文熙。
宇文熙笑道:难道上次朕跟他说要给他指婚,就吞吞吐吐了,原来是有了中意的人。
沈茉云点头:可不是,这孩子,总算松了口,真是好事。
话说到这里,下面的事就该宇文熙来接手了。
七月,皇帝下旨,将方父提升为五品校郎官,并将其女指婚给洛王为王妃,明年二月完婚。
旨意一下,京城贵族世家都惊愕极了,谁也想不到,洛王妃的头衔竟会落到一个名不经传的方家姑娘头上。
或许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指婚又给了某些人想象,一时间,朝堂又有了一些风波。
宇文熙冷眼看着,颇有几分纵容的味道。
皇帝不着急,可有人却是等不及了。
永旭二十五年秋,皇帝在秋狩中不慎堕马,意外受伤,昏迷了足足三日。
而就是这一场意外,掀起了未来齐孝帝在登基初期那最为惨烈的一幕杀戮。
皇帝受伤,沈茉云身为皇后,自然在建章宫照顾。
宇文熙接过她端过来的药一口气喝下,对江喜道:颁令下去,明日要举行大朝会。
皇上……沈茉云有点担心地唤道,半个月前宇文熙在昏迷状态之下被送回来时,整个皇宫可是人仰马翻的,如今又急着要大朝会,她真担心他会撑不住。
宇文熙咳了几声,道:无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朕的病,朕心里有数。
沈茉云无法,只得伺候他睡下,准备再召太医过来问话。
第二天的大朝会,百官三呼万岁后,宇文熙咳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今日大朝会,有两件事要宣告。
第一,册封洛王宇文瑞为太子,以安社稷。
第二,朕登基多年,可感上苍,然年事渐高,精神孱弱,无法再尽心于国事,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自今日起,朕歇朝养病,所有国事政务,交由太子和太傅杨沐共同协理,各亲王大臣从旁铺之。
遵旨!不管心中是什么想法,大臣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退朝后,宇文琦去了一趟闻太师的府中,将今日的事一一说了出来,问道:师傅,您说,父皇在朝上的这个公告,是什么意思?立太子很正常,可是直接歇朝,那就有点大发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就朝太师闻奔来了。
闻太师微微一笑,抚须反问道:阿琦,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呢?唔……宇文琦想了一下,说道,父皇身体不好,交权了。
这样一来,哥哥地位稳固,是好事吧。
闻太师说道:自古以来,君王病威,无不列为国家机密,千方百计瞒着还来不及,哪个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在朝堂上公布的?宇文琦反应也快,立即就说道:难道这里面有阴谋?莫非是父皇想借此事来算计什么?闻太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阴谋,是阳谋。
皇上正等着,看看有哪头蠢猪,自已撞上去呢!哦……册封太子的典礼过后,宇文瑞立即就要接手政务,因为之前有宇文熙细心打下的根基,所以宇文瑞处理起政务来虽不能说是娴熟老练,可也是有模有样,一干大臣们看了,都暗自点头。
正值多事之际,新年同样是草草而过,倒是二月份的太子大婚,京城同庆,喜气洋洋,大大的热闹了一把。
大半年以来,宇文熙的病情每况愈下,精神也越来越差,虽然宫中不缺好药,可年纪毕竟摆在那儿。
靠在榻上,他对宇文瑞说:你批示的折子朕都看过了,不错,开始有自已的主见了。
这些不急,可是慢慢来。
至于那些上蹦下跳的人,先不急,养着他们,等熟了,再一刀宰下去。
是,父皇。
还有一点,你记住了,不管是骨肉至亲,还是兄弟同宗,都得以江山社稷为先,不可以私心私情滥之。
宇文熙轻咳了几声,挥手道:行了,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宇文瑞无法,只得行礼告退。
皇帝病得越来越重了,不只是皇宫,就是京城也传开了这样的话。
八月初十,将近中秋,宫中一片凄迷,完全看不到往年团圆佳节的热闹气氛。
建章宫更是一片庄穆,太医都在外面守着,人人面色沉重。
不多久,宇文琦出来了,双眼微红,显是哭过了。
他一出来,就见到长姐过来问他,父皇……宇文琦微微摇头,却是对沈茉云说:阿娘,父皇让您一个人进去。
沈茉云不多话,转身就进了内室。
其他皇子和后妃见了,不由得面面相觑,眼中尽是不甘心,可木已成舟,这个时候再闹根本没意思,只能暂时先忍了。
阮修容忍了一下,却是觉得沉不住:赵王,为何皇上不宣我等进去?宝儿虽仍在伤心中,可是听到阮修容的话,不由得瞪眼过去,未等宇文琦开口,她抢先冷声道:阮修容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不宣你进去,原因自然在你身上,你怪罪阿琦是何意?我……阮修容哑然,一扯袖子,愤愤地别过头,气闷极了。
郑王见了,只得安慰地拉了拉母亲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话。
宝儿没空理她,太医们说父皇熬不过今夜,用药施针让父皇清醒过来后,父皇第一个召见的是宇文瑞,第二个则是母亲,不知道会不会……越想越乱,还是没个头绪。
皇上。
宇文熙正紧闭着双眼靠在榻上,听到耳边传来的轻唤声,睁开眼,对来人一笑:来,坐这儿,陪朕说说话。
沈茉云依言坐下,心中百味杂陈,只能唤道:皇上……你进宫快二十五年了,朕还记得,当初见你就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裳,这颜色不起眼,却很适合你,让朕印象很深刻。
然后你就进了宫,第一回在长乐宫见你,你还挺有趣的……宇文熙拉着她的手开始叨念起来。
沈茉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神思却是远飘。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看向宇文熙时,却见对方早就停了下来,含笑看着她:在想什么?叫了几声都没听到。
呃……宇文熙却是看了她一会儿,才问道:爱卿,这些年,朕待你如何?沈茉云怔了一下,垂下睫毛,轻声说道:皇上待我很好。
的确,不管宇文熙对她是持以什么样的态度,这二十五年来,他待她确实不错,锦衣玉食、尊宠荣贵,全是自他而来。
一边享受着宇文熙带给她的荣华富贵一边又埋怨着他对自已不够真心体贴,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她对他并非海誓山盟,又如何能要求他对她真心无悔。
说到底,不过是你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
就是爱情,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话,宇文熙不由得笑出声来,却是被呛了几下,沈茉云忙去拍抚,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道:百年之后,只有你能葬在我身边。
帝王的誓言,从来皆如镜花水月,看似美好,实则空无,不是太轻,而是太重。
如今这一句,已经是他对女子来说所能许下最深情的承诺了。
沈茉云怔然半晌,忽然一笑,俯身给宇文熙掖了掖被角,却是说道:我不愿意。
被握着的右手忽然一紧,头顶传来声音:为何?沈茉云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说道:我不愿意。
宇文熙依然牢牢地抓着她的右手,手劲大的不像濒死之人,原来有些混沌的眼神如今显得清亮无比,为何不愿意?朕对你不好吗?你是朕的皇后,不管是生是死,你我只能同在一处。
沈茉云轻声说道:生同衾,未必就要死同穴。
皇上,你我生前未非交颈鸳鸯、情投意合,平生绑在一起,于你不过权衡之谋,于我不过君命难为。
生前如此,死后又何必非要牵扯一块,各人走各路,岂不是更好?宇文熙眼神慢慢地暗淡下去,: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这些年来,你对朕……全是真心实意。
沈茉云接口道,这是真话,相处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好,好……声音渐弱,隐约略有不甘,大手却是一松,从她的手腕上移了开来。
沈茉云一惊,抬头望过去,只见宇文熙歪倒在床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已经永远的合上,再不会睁开了。
忽然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永旭二十六年八月初四,夜,帝崩,谥景。
太子宇文瑞继位,年号显庆,史书上称为齐孝帝,开始了大齐王朝鼎世繁华的治世之期……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撒个花庆贺一下,同时谢谢各位筒子一直以来的支持。
关于感情及结局,这是我所能想到对两人最好的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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