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秦老太太身后的柳姨娘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秦老太太看向沈氏母女的眼光,像是一把利剑狠狠滴刺在沈氏的心头。
沈氏一夜没有睡好的一脸疲色,此刻变得愈加煞白了。
柳姨娘心头快活,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
她心思转了一圈儿,随即出声打断秦明媚的絮絮叨叨。
老太太您这才夸一句媚儿,她就拿这半分颜色开起染坊来了。
她那些可都是雕虫小技,哪登得上大雅之堂呢。
只是您瞧,如今大姑娘昨日刚苏醒,昨夜里还发着高烧,这一大清早就过来给您请安,此等孝心才值得嘉许!知女莫若母,秦明媚难得得到老太太的夸奖,马上原形毕露了可不好。
是以,柳姨娘话锋一转,立即把话题引到秦明月身上。
哼!这片孝心哪里是出自她本心了?这种和平日里极大反常的态度,只怕这又是沈氏教导有方,在此做戏而已吧。
秦老太太心中冷哼一声。
她方才差点被秦明月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蒙骗了。
经柳姨娘这一提醒,她心头顿时雪亮起来,连带着瞧向秦明月的眼神变得冷冰冷冰。
秦明月觉得仿佛有那么一盆冷水兜头倒了下来,全身冰凉彻骨。
哎呦喂!现代人诚不欺我:女人多的地方果然是非多!本来她已经感受到秦老太太眼里的冰山,在她装乖卖巧的笑容下,一点点地消融了。
可是,柳姨娘看似夸她,实则暗藏玄机的寥寥数语,老太太的眼神立马变成冰冷的利剑朝她射来。
月丫头平日里半月也难得来请安一次。
如今倒是长孝心了。
只是东篱斋离得远,风又大,怕万一再着了冷风,可就麻烦了。
秦老太太说到麻烦了这三个字的时候,特意拖长了声音。
柳姨娘和秦老太太的这番话落在沈氏耳里,她心中滋味难辨。
只是,她知晓如今祸事是女儿闯下的,她们的这些话虽然刺耳,那就权当做没听见吧。
此时,不是和她们耗精力的时候,为宝贝女儿化解和老太太的心结,才是当务之急。
沈氏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脸孔,低垂着头,对秦老太太恭声说道:母亲,月丫头平日里确实不够懂事,连累母亲操心了。
如今,月丫头知晓自己做错了,这不今早高烧刚一褪下,她就惦记着要跟您负荆请罪来了。
沈氏瞥朝秦明月使着眼色儿。
坐在秦老太太右手侧的秦明月,非常配合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扯住秦老太太的衣袖,乞怜地摇动着秦老太太宽大的衣袖。
她那一双秋水剪瞳,可怜巴巴地望着秦老太太。
可她自己心中在自嘲:幸好变哑巴了,否则要说奉承掐媚的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她的心中虽这么想着,面上依然卖力地以一副可怜兮兮去博得秦老太太的同情。
还好,她把眼前的秦老太太想象成前世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演起戏来倒也不是那么难了。
秦老太太见她一副与往常不同的面孔,心生厌恶,抬起胳膊,甩开明月扯住她袖子的手,沉声说道:再摇几下,我这老骨头,也快散架了。
沈氏脸上的笑容一僵,难道她的对策又出岔子了。
不对呀!她记得很清楚,明月小时候如若惹了老太太生气,每次只要扯着老太太的衣袖撒娇娇嗔几下,老太太都会转怒为喜呀。
可她却忘记了,老太太那时候喜欢听的是明月娇声娇气说着讨好的话,如今明月口不能言的模样,只会惹老太太更觉厌恶。
秦明月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无奈:额滴亲娘呀,您这招不管使呀!秦明媚瞧着老太太甩开明月的袖子,面上流露出厌恶感,秦明月满脸无奈,她心中狂笑三声。
哈!哈!哈!秦明月,你这下知道什么叫做热脸贴冷屁股了吧!明月仿佛听到她心中的狂笑,低头的瞬间,狠狠滴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做人要低调,别太得瑟了!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秦明媚高兴劲儿还没有缓过来,猛然撞见明月恶狠狠又有深意的一双眼睛,小心肝冷不防地颤抖了一下!秦老太太自然没有瞧见两姐妹私底下眼波间的暗涌浮动,她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沈氏,缓缓说道:此次月丫头闯下祸事,如若不按秦家家法严惩,恐怕秦家上下认为这家法是虚设的。
只是月丫头如今尚未痊愈,作为祖母,我也不严惩于她。
如若你不反对,就让月丫头去桑镇静养一段时日吧。
沈氏知晓秦老太太早就有意让明月去桑镇多走动走动。
桑镇沁园是秦家起家的产业,如若明月真要招婿入赘,她以后要掌管秦家偌大的家业。
趁早和沁园的养蚕户们打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是以,秦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在一般人来看,倒谈不上惩罚。
然而,一向只喜诗词歌赋、焚香弹琴的明月不甚喜欢生意,她甚至是厌恶和铜臭味打交道。
是以,秦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对明月而言,却是强行要她去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儿。
这……沈氏有些为难地望向明月。
母亲,让月丫头去桑镇倒也是不错。
只不过,月丫头如今口不能言,能否将此事稍稍延后一年半载?不知何时,秦伯堂入得佛堂,听闻秦老太太如是说,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想都来不及细想,赶紧劝说母亲。
秦老太太甚是不解地望向秦伯堂。
眼前这个从小到大从未曾忤逆过她的儿子,打自娶了沈氏后,时常不听她的话。
这也是她为什么和沈氏越来越有嫌隙的根源。
她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气结地不愿说话。
沈氏见状,她赶紧朝秦伯堂使着眼色。
方才她还犹豫着明月愿意与否。
但是,秦伯堂这么一说,她又生怕秦老太太改变主意。
她赶紧堆上一脸笑意,陪着小心地对秦老太太说道:母亲,您切莫生气。
老爷没其他意思,他恐怕是担心月丫头如今大病未愈,怕经不起路途中的颠簸。
要不您指定一个日子,老爷和我亲自送月丫头去桑镇。
秦伯堂本想再次出言,却看到秦老太太脸上的不悦,他只得作罢。
他望向脸色苍白的秦明月,见她听到要去桑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难道她真把那事儿给忘记了?秦老太太听了沈氏陪着小心说的这番话,她心中这才稍稍好受些。
她冷着的面孔也松了开来,瞧都不瞧一眼秦伯堂,只对着沈氏点头道:三日后就去桑镇吧。
去桑镇前,再请大夫瞧瞧月丫头的病,看能否治得了哑巴之症。
沈氏这才放下心来,她朝秦明月示意,让她向秦老太太感谢。
秦明月接收到沈氏的指示后,又一次很狗腿地朝秦老太太绽放出最谄媚的笑颜。
秦老太太见状,却觉得一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正在此时,焦俊磊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佛堂门口。
赵妈妈见状,连忙走过去。
焦俊磊在赵妈妈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赵妈妈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煞白。
她急忙来到沈氏身边,把焦俊磊告知她的事儿在沈氏耳语。
沈氏听完这番话,心中大惊,神色凝重地望向秦明月。
明月对上沈氏怪异、疑惑的眼神,心中不是很理解。
她转头望向门外的焦俊磊。
屋檐下,清晨一缕阳光折射着他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秦老太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甚是狐疑,也望向明月。
秦伯堂右眼皮剧烈地跳动了数下,该不会是那事儿被揭了吧!他忐忑不安地转头望向明月。
方才一直作壁上观的柳姨娘和秦明媚,见众人都掉转目光望向明月,她们娘俩对视了一眼后,也瞧向了明月。
明月见众人各色复杂的眼神纷纷都朝她聚拢,不禁愣住了!一大清早,没招谁惹谁呀,怎么一不小心又变成众矢之的了?!哎呦喂!只一刹那,她立即体会了躺着都能中枪是啥滋味儿了!沈氏见女儿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继而转为一副冤屈的面孔,她连忙掉转头,瞧见屋中众人不知何时,都把目光都聚到明月身上了。
沈氏心下暗念了一句不好,立即转头朝向秦老太太说道:母亲,阿磊说的是桑镇出事了。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眼光这才从明月身上撤离,转向沈氏。
秦老太太收了收神,原来不是嫡孙女又闯祸事了。
可她一听到桑镇出事了,心又提到嗓子眼儿,失声问道:桑镇可出什么事儿了?沈氏面上为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朝等候在门外的焦俊磊招手,阿磊,你过来向老太太禀报桑镇发生的事儿吧。
焦俊磊跨入屋子,恭恭敬敬地朝秦老太太行礼后,把桑镇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江北杜家陆续派人来到桑镇。
杜家举动反常,引起大山叔的注意。
大山叔亲自去桑镇打听一番,今早回来了。
原来杜家暗中派人出高价给养蚕户,意在收购更多的生丝。
听完这番话,秦老太太眉头皱成大疙瘩,你可问过大山是否打听到杜家此举的目的?焦俊磊回禀道:大山叔着实派人暗中打听过一圈。
只是不知消息可靠与否。
他抬头望向沈氏和秦伯堂,余光若有若无地瞥向明月。
明月小心肝儿一抖,杜家要挖秦家墙角!难怪刚才沈氏看她的眼光怪怪的。
哎!怎么又和姓杜的扯上关系了!她心中忽然对杜家产生出几分好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