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很快就端了热水过来,祝永鑫用温热的水给博荣擦拭了身上。
荷花找小秀借了床被子,回屋严严实实地给博荣盖好,过了小半个时辰,药铺的学徒端了药碗进来,荷花看着祝永鑫给博荣喂了药,这才道:爹,要不,你回家一趟?祝永鑫心里其实也在寻思这件事,但是听到荷花这么说还是下意识地摇头,看看睡得还并不安稳的博荣,不同意道:那怎么行,就留下你自己我怎么放心。
荷花就掰着手指头道:咱们肯定要在这里呆到大哥病情稳定,所以今晚是肯定要在城里过夜的,那城外的牛车咋办?娘在家急得团团转咋办?娘要是跟大娘打起来咋办?大哥的被褥和衣裳都是又汗又潮,总要拿能穿的衣裳过来才行……祝永鑫皱眉看着女儿,心里知道她说的都没错,但是让他把两个孩子扔在城里,他又哪里能够做得出来。
小秀正好进来送茶水,就插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家的医馆在这里都开了好几辈,你没看这房子都是有年头的老房子了?我会帮你照顾她们两个的,给家里人报个信儿也是应该的,不然家里得多着急。
祝永鑫没了别的法子,只得托付给小秀照看,自己问明了城门的方向,就急匆匆地离开,只想着早去早回。
这间屋子当真是阳光充足,透过窗户纸照在身上还是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荷花坐在床边看着博荣,不时地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又出去找小秀讨了一杯热水,用干净的手帕蘸着水,隔一会儿帮他润湿润湿嘴唇。
今天医馆似乎没有什么生意,所以小秀忙完了外面的活计,就过来跟荷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小丫头你叫啥,几岁了?我叫荷花,刚过年,如今已经六岁了。
荷花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道。
你坐着就是。
小秀看看炕上的博荣,然后轻声道,用不着担心,我爹说你哥的病没啥大碍,就是起得太急才会这么严重,吃两天药就能好个大半。
荷花闻言很是惊讶,这个小秀竟然是那大夫的女儿,可看这医馆的模样很是体面,不知道怎么会让女儿出来抛头露面的照顾病人。
小秀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所以低头笑笑说:我从小就没了娘,我爹是个除了治病抓药,其他都不管也不会管的人,如今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就只得我里外操持呗!……荷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但还是顺着她的思路陪着她聊了许久,虽然大多数都是嗯啊的应承,时间久了还是有些口干舌燥,可看那小秀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正寻思着该怎么去喝水才不会失礼,博荣忽然有些不安分起来,抬手推开了被子还喃喃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祝永鑫刚才给他擦拭过身上以后,就只给套了条亵裤就给塞进了被窝里,这会儿一折腾起来,顿时就露出赤裸干瘦的上身。
小秀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转身回避,但却还是小声问道:荷花你自己能行吗?要不要我帮你?荷花凑近博荣,想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是说得实在太含混不清,是能听出他时不时地叫娘。
她很是心酸帮博荣拉好被子,心想刚才要是让祝永鑫把方氏接来就好了。
小秀见荷花这个模样,知道自己若是再留下喋喋不休着实不好,又帮她拎来一壶热水,这才掩上门离开。
荷花昨晚因为武开江闹得半宿没睡,现在比暖和的阳光照得更是困乏,但是祝永鑫还没回来,只能自己死命地撑着,实在困得不行就出去吹吹风,到后来只要一坐下,就觉得眼皮发紧、脑袋发沉。
正午的时候小秀送了午饭以及博荣的药过来,荷花喂着博荣吃了药,自个儿的饭也吃不下去,就起身准备出去清醒一下,刚走出屋门就看见方氏满脸焦急地快步走进来,祝永鑫的声音也传过来道:就是东边最中间的。
娘!荷花赶紧喊道。
方氏上前抱起荷花,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屋,扑到床前看见博宁眼窝深陷、嘴角起泡、嘴唇干裂,紧捂着嘴还是没有忍住,搂着荷花哭出声来,哭了半晌才止住。
荷花见她不再哭了,就道:大夫说一天要喝四次药,早晨和中午的已经……听着荷花说到半截就没了动静,方氏低头一看,她的小脑袋已经靠在自己怀里进入了梦乡,平素一直白嫩红润的脸上也显出些许的憔悴,眼睛下头似乎也添了一抹乌痕,让方氏看得心疼不已,把女儿轻轻地搂在怀里。
不知是因为方氏的细心照顾,还是因为那大夫的本事高超,博荣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得很快,大家也就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其实跟荷花猜测到的大致相同。
博荣跟着博凯和村里另外三个,一起考试互相作保结成五童结的同窗,原本是住在其中一个人的二叔找的地方,虽然五个人住在一个屋里,但是干净温暖,很是舒服。
第一场考完大家都觉得很是简单,等着发榜的期间还结伴出去游玩,但是他们等到的不是放榜,而是县衙传出说某个师爷贪墨帮助童生舞弊的消息,第二日许多童生就都被叫去县衙问话,最后县衙外贴出了一份名单,不是考试通过的名单,而是取消此番考试资格的名单,其中就有祝博凯和祝博荣的名字。
这下所有同窗都对二人嗤之以鼻退避三舍,自然也就被那同窗撵了出来,大家都急着与他们划清界限。
祝博凯只好去店里李老三讨主意。
李老三听说了这事,却是比两个孩子吓得还要厉害,虽然他压根儿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但是一想到自己大姐的脾气,他又不敢立刻回去告诉李氏,最后只好先把博凯安顿下来,又把博荣打发去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破屋子,骗他说自己会去找门路解决这件事。
刚开始博荣还每天都去店里问情况,李老三自然是百般推脱,博荣就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待等后来得知重新考试的日子已经订了下来,而自己却是的的确确失去了资格,回到那阴暗潮湿的破屋子里,次日就彻底的病倒了。
方氏一边听他讲一边哭,最后直哭得双眼肿得跟水蜜桃似的,还是止不住涌出的眼泪。
博荣大病了一场反倒想得通透了,尤其是这两日看着荷花也跑前跑后的忙着照顾自己,觉得也想通了许多事情,见方氏这样便开口劝道:娘,咱家现在分了家,这么多人吃饭,要是就爹和你干活怎么忙得过来,我寻思着,左右这回是不让考了,以后许不许还不知道,倒不如让我回家干活算了。
不行!方氏毫不犹豫地厉声反对,你念了这么多年书,咋能说不念就不念了?就算今年不许考,三年后再考就是了。
就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没分家的时候方氏就因为家里吃饭的嘴多受人指摘,但是她把博荣当成自己全部的希望和盼头,为了供他念书,她人前人后忍受了很多冷嘲热讽,但是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分了家什么都眼瞧着要好起来了,怎么偏偏博荣这里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
博荣的眼神微微黯淡下去,轻声道:娘,你别当我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得。
分家的时候粮食分了四份,咱家这么多人,那些个粮食根本不够吃到秋收,茉莉今年已经九岁了,再一晃眼几年过去,就也是该备嫁妆找婆家的年纪,博宁今年都六岁了,早就该送去学里开蒙,不能由着他满山乱跑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回被牵扯进这个舞弊什么的事儿,就等于是盖上了个污印,以后不管是进学还是做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别人挖出来诟病,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在家,能帮爹娘分些担子。
荷花没想到,平时看着略有些鲁莽的博荣居然能说出这样体贴的一番话,祝永鑫和方氏也听得十分意外。
家里的银钱和孩子进学之类的事儿,从来都是方氏做主,所以祝永鑫听了这番话,心里觉得有些赞成,但却并没有表态,等着方氏开口。
方氏张了几回嘴,每每话还没到唇边,就觉得不妥地吞了回去,犹豫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先回家再说,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我得好生想想才行。
然后就起身去收拾东西,自家的物件都打好了包袱,又把屋里都大致的打扫收拾干净,祝永鑫出去跟大夫结算了银钱,小秀跟着他回来,进屋一看就道:婶子恁客气的,这打扫屋子本就该是我的活计。
然后扭头去看坐在炕沿儿的博荣,尽量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上前道,我爹说你最近不能太累或者是着凉,得好生将养,不然病情容易反复。
最后她又银牙轻咬下唇,似乎做了片刻的心理斗争,趁着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轻声说,回去以后好生歇着,以后若是再来城里……最后终于说不下去,扭头跑了出去。
第一卷 瑞雪兆丰年 第三十二章 小根菜【一千八加更】一夜之间又多欠了一章加更,我……继续努力加更,小粉票子多多扔过来吧~~***=======》《=====***章推的分割线***=====》《=======***博凯比荷花一家回去的早,老祝头和杨氏得知此事都气得不行,杨氏当天就躺倒在炕上起不来身,梅子一边要帮方氏照顾茉莉、博宁还有栓子,一边还要伺候杨氏吃药。
因为这回的事儿着实怨不着孩子,李氏花了银子非但没捞到好处,还把儿子的前程搭了进去,后悔不迭又无处发作。
祝老大素来都是个闷葫芦性子,但这回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李氏的满腔子火气顿时就都朝他去了,在家里狠是闹了一场,但是不管她怎么闹都已经改变不了如今的事实。
祝永鑫和方氏带着博荣和荷花回家,博荣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所以回来后方氏依旧让他在屋里养着,说外头倒春寒不许出去。
荷花不止一次看到他坐在屋里炕上发呆,要么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整理书本和以前写过的文章,心里知道他所谓的不再念书,根本就是无奈之举,那些个用来说服方氏的理由,根本就是用来压制自己想继续读书念头的。
看着外头还未完全开化的地,荷花撇开心里的无力感,去仓房拿了个背筐,寻着博宁道:走,姐领你上山弄好吃的去。
自从上回看着荷花钓到鱼,博宁就在这方面对她产生一种盲目的信任感,所以听说有吃的,就乐颠颠地也拖了个背筐跟着她往山上去。
老祝头是外乡过来的,杨氏自幼家里境遇不错,也是当小家碧玉养着的,对山上的东西并不了解,所以祝家的人很少去跑山,只是埋头种地,反倒是老祝头收拾地很有一手,让村儿里的人都很羡慕。
荷花根据以前在林场的经验,往大片的荒地上寻去,果然就在未消的积雪旁边,小根菜已经冒出细小柔弱的浅紫色嫩须,她拎着铲子从旁边斜着往下一插一按,一棵小根菜就带着冻土被挖了出来,根须上还挂着晶莹闪亮的冰碴儿,她在身边轻轻摔打两下,泥土应声脱落,露出小根菜底下白色的块茎和须根。
她对蹲在一旁的博宁道:看到没,就是挖这个,铲子斜下去插的深点儿,不要弄伤了下面的根儿。
博宁也学着荷花的样子开始挖起来,也许是从小在山边长大的孩子特有的直觉,他只看了两次就认得极准,倒是让荷花省力不少。
两个人背对背地挖着小根菜,博宁忍不住问:荷花,这玩意好吃吗?你多挖些,回家让娘给你做。
荷花手下麻利地挖着小根菜,这东西生命力极其顽强,积雪未消就开始冒头,挖回去可以剁碎了熬粥炒菜熬汤,或者干脆就洗净蘸酱吃也别有一番味道。
而且有理气宽胸的功效,也很适合给博荣吃。
至于吃不掉的也不会浪费,掐掉嫩芽和根须晒干,既可以留着以后熬粥,也可以卖到药店去换几个小钱儿。
荷花埋头努力地挖着小根菜,心里在寻思能不能寻个赚钱的法子,博宁见她手下挖得飞快,顿时起了比较之心,展开了一场荷花完全不知情的比赛。
一条条的想法在脑中转过,但是却似乎没有一条合理可用的,等荷花最后腰腿酸疼的不行,这才想起来回身去看背筐,那只比她低半个头的背筐如今已经快要满得上尖儿,而天色也已经接近黄昏了,她从家里出来就憋着的那口气顿时就松懈下来。
博宁早就累得不行,若不是在心里跟荷花较劲儿,老早就坚持不住了,这会儿见荷花停手,他也丢开手里的铲子,顾不得地上还有积雪,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道:荷花,你弄这么多干啥,喂猪都够了。
荷花气得抬手朝他脑门弹了个脑蹦,说谁是猪呢?回家你可别吃。
博宁嘿嘿地傻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满满两筐的小根菜发愁道:咱俩咋回去?……荷花也对着背筐无语起来。
等两个人拖着背筐,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等走到山脚下进村儿的路口时,天色已经蒙蒙黑了,村儿里的路上似乎有火光闪烁,隐约地听到是有人在呼喊,但是听不清在喊什么,她手臂和双腿已经又酸又沉,觉得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是嘴里还得鼓励着博宁,咬牙继续慢慢地搬着背筐往家走。
昏暗中就觉得有人扑到自己面前,沙哑着嗓子喊了声:荷花!荷花听出来是齐锦棠的声音,还没等说话就被人抓住上下左右看看,许是见她没什么事儿,赶紧往回跑了几步大声喊道:找到荷花和博宁了,在这边!打着灯笼火把的几个人很快就都聚拢过来,荷花定睛一看都是家里人,四叔、梅子先围了上来,方氏也跑过来抬手就打:家里这么多事儿你俩咋就不知道省心呢?你俩想吓死我和你爹?荷花被她一巴掌打得生疼,没力气躲开,眼见着第二巴掌又落了下来,就被齐锦棠护在了身下,婶子,荷花好像是上山去挖山菜了。
方氏这才看到儿女都拖着满登登的背筐,脸蛋上都魂儿画儿的,脚下一软就差点儿坐到地上,被梅子一把扶住。
祝永鑫一手拎起一个背筐,沉声道:有啥事儿回家再说。
方氏见齐锦棠在给荷花揉被打红的额头,伸手扯住祝永鑫,十分不好意思地上前道:今个儿多亏了齐少爷,现下天儿太晚了,我们先送您回家吧!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喊声:少爷?少爷?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梳着总角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少爷,赶紧跟小的回家吧,太太晚饭时候不见少爷回去,把您屋里伺候的人全都骂了一顿,您若是再不回去,小的们就该挨板子了。
齐锦棠本来在轻声跟荷花说话,闻言他的手停在荷花的额头,声音突然变得冷清地说:知道了,马上就要回去了。
然后又摸摸荷花的头嘱咐道,以后可不许这么吓唬人了。
荷花看着齐锦棠端正地走在前面,那小厮恭敬地跟在后头,忽然回头朝自己狠狠的瞪了一眼,却不敢发出声音,瞪过就扭头跟着齐锦棠走远了。
她无奈地勾勾嘴角,伸手摸摸刚才被齐锦棠揉过的额角,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举人老爷家的公子,若不是齐举人在家丁忧,他估计也算得上是官家子弟,但是似乎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泾渭分明的阶级差距。
还没来得及过多的感慨,荷花就被梅子一把抱起来往家里走,你这小妮子越大越有主意,你才几岁,就敢领着博宁往山上跑,若是迷了路可咋整?荷花趴在梅子的肩头不吭声,由着她不住地数落。
方氏抱着博宁跟在后头道:你说她也没用,那丫头年纪不大主意可正着呢!有精神就跟你撒娇耍赖,今个儿这是累了,就干脆不答理你。
……荷花闻言无语,更是把脸埋进梅子的衣裳里,心里叫,娘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了解我。
方氏虽说生气,但晚上还是择了小根菜,切碎炒了个鸡蛋,剩下的蘸酱,还做了汤让荷花和博宁多喝些暖身子。
荷花看看博荣还是很郁结的面孔,对方氏道:娘,明天熬粥喝吧,大哥身子刚好,多喝粥养人。
就你知道的多!方氏从灶间端了一大碗粥过来,当你娘是傻的啊?娘最精明了,谁敢说娘傻谁才是傻子!荷花笑嘻嘻地说,明天给大哥的粥里剁把小根菜,城里的大夫说这个能理什么宽什么的,大哥那个咋说来着?理气宽胸……博荣下意识地接话,但是四个字出口后就是些微的失神,片刻后笑着说,娘明天多熬些,全家一起喝,那大夫还说能防风寒呢!家人见他的眼神清明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不是这两日那种勉力装出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轻快起来。
博宁今个儿是着实累坏了,而且他对荷花的心思并不理解,但是非常喜欢吃那小根菜炒鸡蛋,觉得还算是对得起自己一下午的辛勤劳动。
他自己就差不多吃了半盘子,还算比较有良心的夹了一大块给荷花,不过却没注意到自己埋头扒饭的时候,荷花又重新给他搁回了碗里。
吃过饭祝永鑫跟方氏在商议春耕的事儿,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地说:今年虽然开江早,但是地里还冻着,节气偏生又早,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始犁地,要是耽误了下种,今年的收成就说不好了。
荷花对农历的日子和节气还算不太清楚,但是也知道东北这边气候寒冷,庄稼也只能种一茬,如果春天化冻太晚下种太晚,那庄稼还不等成熟,就会被秋末的严霜打死,遇到下霜早的年份,经常会把全年的辛苦都白白地搭进去。
但是天气实在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能在心里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好歹让全家度过这个最艰难的年头。
第一卷 瑞雪兆丰年 第三十三章 农书【两千加更】PK最后一天,跪求粉红和PK票,跟第三名(断更下榜了似乎)就差几十票了,亲们给给力,小无想冲进前三哦!!***=======》《=====***分割线***=====》《=======***祝永鑫天天去地里转悠,看能不能开始春耕,又过了七八日的时间瞅着差不多了,回家挑了粪筐准备去老祝头院里挑粪,去年猪圈清出来的粪土还都堆在后院的角落处,正好如今地还没化得烂软,把粪土先担过去等春耕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翻匀到地里。
他进院见没人,就直接到后院儿去担粪,刚挑着出来还没走到门口,正遇见从外头回来的刘氏。
二人走了个对脸儿,刘氏不情不愿地叫了声二哥,赶紧抬手捂住口鼻避的远远的,但是突然回过神来,嗷地一声叫道:二哥你干啥,担粪要去哪里?自然是担去地里。
祝永鑫还好心地嘱咐道,如今地里化得差不多了,你也告诉老三赶紧担粪去地里吧,别天天只顾着耍钱。
刘氏这会儿也顾不得臭了,伸手就抓住扁担的一头道:二哥,如今都分家了你干啥还来这儿担粪?分家的时候娘可没说要分粪给你家!祝永鑫闻言一愣,去年养猪的时候是几家轮换着镲猪食、清猪圈,开春儿了自然应该来这儿担粪去地里,分家谁还会特意说什么猪粪的事儿?但是被她抽冷子这么一问,他还真是没想出有什么话能够反驳,楞了一下说:这粪还用分啥?刘氏见他不确定的模样,就觉得自己更加占理了,扯着扁担不撒手道:筷子都分了粪为啥不分,没分给你自然就没你家的。
祝永鑫这会儿回过神儿来,才看见自己跟兄弟媳妇在家门口为了一担粪拉拉扯扯,若是被人路过瞧见,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口舌,心里后悔还不如让方氏来担,皱眉呵斥道:这像什么样子,撒手!刘氏不肯撒手,反倒是硬往自己这边使劲儿,没成想祝永鑫远远地看见有人过来,赶紧把扁担从肩头卸了下来,粪筐里的粪土泼了她自个儿满裙子满脚。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刘氏气得手脚哆嗦,看着衣服上散发着异味的秽物,又气又熏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祝永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皱眉站在一旁,还没等开口说话,刘氏就已经哭嚎起来。
梅子在屋里听到声音开门出来问:谁啊?一眼瞧见祝永鑫站在门口就说,二哥,爹说地里能担粪过去了,说你家地薄,让你多挑几担。
祝永鑫闻言松了口气,瞥了撒泼耍赖的刘氏一眼,抓起自己的扁担和粪筐重新去后院装粪,然后对梅子道:你三嫂不知咋整的,泼了一身的粪正嚎呢,我也不好过去问啥,你去瞅瞅。
然后自己大步流星地挑了三担子粪堆在地里,这才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儿回家。
今个儿天气甚好,阳光明媚而且没有起风,方氏上午领着几个孩子上山又挖了些小根菜,如今正跟茉莉和荷花在院里择洗,三大背篓的小根菜倒在地上跟一个小土堆儿似的,茉莉和荷花手小心细,麻利地分择着一棵棵小根菜,把杂草土坷垃都弄掉,然后攒着一小捧了就丢进方氏面前的大盆里,方氏舀水哗啦啦洗得白白净净。
挑那块根儿个大浑圆的单独搁着准备晾晒,品相不好的搁在坛子里腌着吃,剩下些挖坏了半截坷垃的,就准备剁碎了煮粥或是炒菜。
荷花见祝永鑫还没走到门口,小曲儿声就传了过来,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揉揉自己坐酸了的屁股冲到门口,刚喊了声爹就捂着鼻子扭头往回跑,躲到方氏身后道:娘,爹身上臭死了,肯定是掉粪坑里了。
茉莉闻言咯咯直笑,抓起地上的小根菜丢向荷花道:若是掉进粪坑里,爹还能恁高兴,那可就真是傻了。
祝永鑫先把鞋裤换掉,穿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把刚才的事儿讲给大家听,把方氏和两个闺女逗得前仰后合。
荷花笑得捂着肚子道:只听说在庄稼脚下施肥庄稼长得好,那在三婶子脚下施肥,不知道能长出个什么样儿来!全家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大笑,方氏用手背抹去笑出来的眼泪道:你这小嘴儿,咋恁会说笑话的。
全家说说笑笑的,很快就把小根菜都择干净,方氏拿干净的软布拭干那些要晒干的,搁在笸箩里放在阳光下,端着坛子去调料腌菜,荷花跟着进屋正好瞧见博荣在屋里写字,就凑上前问:大哥身子好利索了?是身子和人都好了!博荣的话说得一语双关,他没指望荷花能听懂,但还是为自己先前那种自暴自弃的念头很是羞愧,抱起荷花道,以后大哥每日还教你识字好不好?我可以一边帮家里干活,一边继续念书,左右不过是等三年再考,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荷花见他这样就放下心来,提起识字忽然想到,自己原来每日都去跟着齐锦棠识字,可是自从跟去城里到现在,就只那天挖小根菜的时候见过他一回,自己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去过,也不知他会不会还每日下午都去等着。
想到这儿她就呆不住了,从博荣怀里挣脱开道:大哥,爹娘都盼着你出人头地,你可要好好努力才是,我有事出去一趟。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出了屋子,博荣见状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妹子可真是天天都活力充沛的,收回心思继续低头练字。
荷花一路上心理斗争着,都这么多天没去了,齐锦棠也没来找过自己,咋可能就天天在山上傻等,不过既然都已经出来了,还是去看看算了。
沿着山道一路上去,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那棵二人环抱粗细的大树,她脚下不知是该加快速度还是掉头回去,不过这一切的纠结,都在看到树下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孩儿的时候消散了。
齐锦棠竟然真的坐在树下,人靠着树干似乎在小憩,纤长的睫毛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颤抖,黑亮的发丝也在旁边轻柔地晃动,时而划过他的脸颊,虽然没有惊醒他,却让看得人心里麻酥酥地发痒,很想伸手过去帮他抿到耳后。
荷花放轻脚步走得更近一些,还没等伸出手去,齐锦棠却猛地睁开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但随即就柔成了温软的笑意,满满地盈在他黑亮的眸子里,水汪汪地好似要溢出来似的。
……荷花讪讪地收回伸出去半截的手,摸摸自己的鼻尖问,你不会每日都在这儿等我吧?左右下午也是没事,来这里晒晒太阳也挺好。
齐锦棠小大人儿是的装模作样地说。
荷花嗤地笑出声来,自己也坐到他身边,跟以前一样地说:今个儿教什么字?齐锦棠见荷花笑他,又露出小孩子献宝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道:今个儿给你带来个好东西,你看这是啥。
荷花本以为是个什么城里新出的话本子,不在意地往书页上一扫,就如磁石一般吸引住了她的眼神和全部的注意,书封上的四个字赫然是——蒋朱农书。
她满脸惊喜地盯着看了半晌,才发出一声惊呼:天哪!你真的找到了!哪里还记得他的什么少爷身份,伸手抢过农书就翻开贪婪地看了起来。
齐锦棠只是笑看着她,没有说半个字。
荷花翻了几页就苦下脸来,大部分字倒是都认识,可是为什么合在一起组成句子,就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丝毫看不懂都写了什么。
你着急的抢去有啥用!齐锦棠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把书从荷花手里收回然后笑着说,以后每天过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荷花心里惦记着的是分家拿到的那几亩荒地,听祝永鑫说追肥也没什么效用,于是渐渐就荒废了,所以她很想在书里找找,有没有什么适用的对策,于是就问:那今个儿先讲讲怎么整饬荒地?齐锦棠的手本已经翻到序言正准备讲,没想到荷花这丫头竟还有要求,翻书页的手就顿在空中,有些不太利索地说:读、读书得循序渐进,哪有不从头读的。
荷花略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以往不也都是胡乱教的,怎么今个儿又说什么要循序渐进的话,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翻那几页书看见的,很多字都十分生僻和复杂,齐锦棠虽说是从小读书,但是家里也肯定不会让他念什么农书,他肯定是打算在家里先读通了一节,才来教自己一节,没想到被她的不按理出牌搅了个混乱。
看着他有些尴尬却又不肯承认的模样,荷花心里偷偷忍笑,装着听话的样子妥协道:那今个儿讲序言,明个儿再讲怎么整饬荒地行不?齐锦棠闻言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把农书翻到序言,先把荷花不认识的字挑出来一一地写给她看,待她都能认得并写得熟练,才开始细细给她讲解其中的意思。
第一卷 瑞雪兆丰年 第三十四章 育苗【两千二加更】加更送到,PK最后两个半小时~求PK票求粉红票~不出意外十二点前还会有一章,一号文文就要上架了,大家的小粉票子可都要留给我们荷花哦!***=======》《=====***分割线***=====》《=======***转眼日子就已经快到三月中旬,天气非但没有像人们期待的那样暖和起来,反倒像是有冷空气入侵似的,气温骤降不说,偶尔甚至还会飘几片雪花。
祝永鑫在家愁得不住抽烟,你说这天儿可怎么才好,如今就算是下了种,也肯定都是冻死的多,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秋天要收不上庄稼来。
荷花被烟味熏得不行,起身儿去开窗通风,然后对祝永鑫道:爹,那咱自己在家育苗不就得了,等天气暖和的时候再翻地移种到田里去。
育苗?祝永鑫面带疑惑地看着荷花。
就是像生番薯秧子似的,在家先播种让它出苗,然后等天气合适了再挪到地里。
荷花尽量想着合适的说法来对祝永鑫解释,南方那边插秧就是,先在秧田里播种出苗,等出了苗就可以筛掉长得不好的,然后挪到田里之后,苗儿都一般的整齐和挺壮,也不用再间苗还是补苗,虽说咱们这里是旱田,比不得水田方便插秧,但是也总比这么白等着天气转暖要好。
祝永鑫对如何种稻子还是有些耳闻和了解的,觉得女儿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北边儿从未见过这样种地的,而且那么多亩地的种子可不是小数目,若是白搭进去那今年可就彻底完了。
思来想去,他心里着实拿不准主意,只好吧嗒着烟锅子不出声。
方氏问:荷花,你咋知道这些的?锦棠哥拿来的农书上有写。
荷花自然还是把责任推到齐锦棠的身上,左右方氏和齐锦棠见到他,除了叫一声齐少爷,没必要都不会多说半个字,所以自己倒也不怕露馅。
听说是在书上写的,方氏的神色明显一动,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大儿子博荣。
我倒是也知道,齐公子最近在教荷花读农书,没想到还真能读出些名堂来。
博荣在侧面证实了荷花的确有学农书。
方氏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在她朴素的观念里,觉得书上写的东西就如同天上有神仙一样,是真理般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很是高兴地说:齐公子果然是好人,教荷花的东西倒是当真合用。
祝永鑫低头抽烟,过了许久才说:再等几日看看。
荷花知道让农民们接受一个新的种地方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不说是在古代,就算搁在现代都还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庄稼汉,只认死理儿地按照老法子种地,过着那种靠天吃饭的日子,所以她并没有开口催促或是劝解。
接下来的几天也还都是阴霾的大风天气,方氏忍不住私下跟祝永鑫又踢了这事儿,祝永鑫又咬牙拖了两天,见天气还是没有回暖,这日早晨刚吃过饭,他就一直看着荷花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每每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荷花看着觉得好笑,装不知道地埋头吃饭,待全家都吃饱,她起身儿帮茉莉收拾碗筷,才听到祝永鑫忽然问:荷花,你上回说的育种真是书里知道的?当然是!荷花答得脆生坚决,然后在心里吐吐舌头,只不过不是在这里的书上罢了,但绝对是书上的不假。
那你说说要咋弄?祝永鑫终于咬牙下定决心问道。
荷花寻思着比划了一下道:在院儿里就跟育地瓜秧子似的,到林子里挖土来堆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四面搭上架子挂上草帘子,然后里头弄个小炭炉生火取暖,然后按照平时种地一样播种,平时浇水,烧火保持温暖,等着出苗就是了。
她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知道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肥料,她有时候也试探着问过祝永鑫,似乎村儿里人们总是各种肥料都胡乱的洒,根本没有什么搭配或者是忌讳,他们觉得只要是能肥田的东西,丢进去就都能让庄稼好好长大,但是其实很多时候肥料之间根据酸碱度和化学成分,搁在一起会有许多化学反应,有时候反倒不如单单施加一种肥料。
所以这几日,她一直在让齐锦棠讲解农书上关于如何肥田的篇章,可惜这农书里的一些东西,连齐锦棠看起来都觉得很是晦涩难懂,而荷花要等他研究通透了,才能从他那边再次消化吸收掉这些知识,所以课程进度当真是慢得不行。
荷花一说过育苗,祝永鑫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出去挑土,方氏追出去道:虽说咱家离林子不远,可你自个儿去累死能挑几担,去娘那边借平车来用用。
嗯!祝永鑫压压帽子往外走,我去借板车。
方氏犹豫一下又叫住他道:育苗的事儿你跟爹娘说不?我只说一嘴就是了,他们若是想弄就自个儿弄,若是不信也碍不着咱们,毕竟是新东西,若真是不行岂不是把人家也害了。
祝永鑫自然明白方氏是什么想法,自家也是头一次试这样的事儿,行不行的也不该拉着旁人一起来冒险。
荷花见果真是要育苗,顿时来了兴致,跑去后院看她这几日让方氏攒着的尿液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细细地回忆了蜀黍育苗,应该用磷肥和氮钾肥作为基肥,如今没有现成的化肥可用,只好用骨粉代替磷肥,用尿液代替氮肥,希望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祝永鑫的平车很快就借了回来,但是去的时候脸上带笑,回来的时候阴沉沉的吓人。
方氏不用问也猜到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因为这起育苗的事儿跟老祝头吵架拌嘴。
不过好祝老四见他要去挖土,左右自己闲着没事,就也换了衣裳跟来帮忙。
方氏赶紧给他俩拿铁锨,又笑着对老四招呼道:你二哥脾气倔,少搭理他,等会儿挖了土来家吃饭,嫂子给你炒两个好菜,你陪着你二哥多喝两盅,下午还指望你帮着搭架子呢!祝老四闻言笑道:二嫂这话说得恁见外,自家兄弟之间帮把手还图吃喝不成?嫂子就放心吧!说罢就跟着祝永鑫一道去山上挖土。
祝永鑫按照荷花说得,只找一些大树下面挖那粗壮树根间的黑土,一上午的时间就运回来两大平车,荷花看着那黑汪汪的腐殖土,心里对这次育苗的信心就更加充足了。
中午吃过饭,祝永鑫和祝老四在外屋挖坑埋柱脚,靠山而住就是不缺木头,四根碗口粗细的圆木埋下去,四面挂起草帘子,方氏用麻绳把草帘子之间缝上几针以免吹开透风。
荷花指挥着博荣把骨头磨碎,又加上尿液都倒入拉回来的黑土中拌匀,茉莉老早就躲到了一边,捏着鼻子嫌弃地看着荷花道:荷花你可脏死了,今晚睡觉离我远点儿。
荷花冲她做个鬼脸道:那咱家的蜀黍都是泡在尿里长出来的,咋整?秋收了以后你可不许吃!茉莉见说不过她,气得跺跺脚去帮方氏挂草帘子,忍不住告状道:娘,你和爹如今越来越娇惯荷花,想当男娃养不成?方氏闻言笑笑:你没见她只在家里来劲儿,若是来个外人,她比谁都会装乖巧。
虽说祝永鑫答应提前在家育种,但是不代表他完全的相信荷花以及荷花所说的农书,最后跟方氏商议过,只拿一半儿的种子出来育苗。
荷花好说歹说想要做这个选种的差事,祝永鑫开始不肯,她软磨硬泡了许久,最后方氏实在看不下去道:育苗儿你都依了她,挑个种子还能咋样?于是荷花终于如愿以偿,她筛选了一半儿粒大饱满的种子,又铺在外头晒了两日太阳,拿回屋里用水浸泡了五个时辰,最后才指挥着祝永鑫在院中的土里播下了种子,晒过又浸种过的出苗十分迅速,三五日就都长出了差不多整齐的小嫩芽儿。
荷花学的不是农业,虽说在林场里年年没少见过,但终究还是个专业不对口的,而且古代也没有大棚、没有温度计,没有化肥和各种农药,她只能摸索着用体表感受来判断大致温度,通过触摸和捏揉黑土来判断湿度,每日除了去跟齐锦棠继续识字读农书之外,大半的时间都泡在育苗的草棚子里。
方氏见她天天这样忍不住私下跟祝永鑫说:我原以为荷花打小就聪明伶俐,长得也干净整齐,说不定以后能有个什么好造化,可如今瞧着她小小年纪倒是对庄稼地这么感兴趣,以后就近找一户知根知底儿的,倒也很是不错。
祝永鑫笑着瞥她一眼道:你这就是闲来无事瞎操心,荷花才几岁你就瞎寻思,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有啥命数谁也不知道。
方氏闻言也自嘲地笑笑,说自个儿果然是上年纪了瞎操心,然后催着祝永鑫在院儿里挖个浅坑垒上土炕,准备清明过了就发番薯秧子用,自己开始忙着准备寒食节和清明祭祖的东西。
第一卷 瑞雪兆丰年 第三十五章 相媳妇【两千四加更】上架前的最后一章加更,这本书写了一个多月终于要上架了,小无心里又忐忑又期待,还欠大家的加更小无上架后会一一补齐,也希望亲们能像支持小无PK的时候一样,上架后一如既往地支持小无,支持我们的小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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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苗儿都长得壮实,她的心情大好,下午依旧去找齐锦棠识字读农书,因为要帮方氏忙活寒食节和清明祭祖的事儿,所以今个儿比平常结束得早些。
齐锦棠送荷花回家的路上,遇到个跨着土篮子的婆子,上前问他俩,这位小公子和姑娘,问一下这里可是齐家村儿?见齐锦棠点头就又问,我要寻个姓祝的人家,听人说村儿里只有一户姓祝,想来应该不会找错地方,劳烦小公子个指个路?婆婆,你寻姓祝的人家啊?寻祝家的哪个?村儿里就我家姓祝,我领你过去。
荷花见她一把年纪,挎着土篮子站着歪歪斜斜的,说这话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过土篮子,齐锦棠也同时伸手抓住,也多亏如此,那篮子里也不知装着什么倒是挺沉,两个人才勉强拎住。
那个婆子倒是不认生,直接拉着荷花的手说:你就是祝家的啊?我是南边儿王家庄子过来的,我们村儿里有人托我给你家捎东西,你领我过去好不好?齐锦棠拎着土篮子,对那婆子的热情很是警惕,也拉着荷花的另一只手不肯放开。
荷花领着那婆子到老祝头和杨氏的院儿里,齐锦棠把土篮子搁在地上,冲荷花点点头,趁着屋里出来人之前就先悄悄走了。
爷,奶,家里来人了!荷花见齐锦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扬声喊道。
梅子一挑门帘子出来问:谁来了?见是个不认识的婆子站在院里,虽然满脸堆笑还正拉着荷花的手,梅子却还是有些警惕地上前抱起荷花,然后笑着招呼道:婶子瞧着眼生,可是我们齐家村儿的?我是过来要去前头庄子走亲戚的,我们村儿里有人托我捎东西来给你家。
那婆子拎起地上的土篮子,掀开上头的花布说,喏,就是这个!梅子冷不丁地打眼一瞧,竟像是满土篮子灰突突的圆石头,怀里的荷花却已经拍手笑着说:是洋芋蛋子??那婆子有些意外地看着荷花说:呦,你家姐儿倒是有见识,也知道这外来的玩意儿?我头一回见,不过我爹之前说过,有人要来送这个,就胡乱喊了。
荷花忙撇清道,若是婆婆你刚才就说是送洋芋蛋子的,我就领你直接去我家屋里了。
梅子一听是来给祝永鑫送东西的,知道不是拍花子拐孩子的也就放心了,赶紧上前接过土篮子把人往屋里让,笑着说:上哪屋还不是一样,婶子大老远地还捎这么沉的东西过来,可得留下吃顿饭歇一晚再走。
那婆子本来正在上下打量梅子,听了这话赶紧摆手道:可不敢叨扰,能讨杯茶解解渴就好,咋还能恁大个脸又吃又住的。
婶子这可就是见外的话,就算不是来送东西的,都已经进了院门,难不成还让婶子大晚上的出去赶路。
梅子把那婆子让进西屋说,婶子这是我的屋,你先歇会儿,我爹娘这会儿都不在家,我去给你倒茶。
荷花在旁边瞧着奇怪,这婆子一直笑着听梅子说话,对着梅子和屋里各处瞅个不停,而梅子似乎也很反常地殷勤,怎么看都觉得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儿。
不多时杨氏从外头回来,跟梅子在灶间嘀咕了几句,然后端着盆瓜子进屋,满脸堆笑地说:她婶子,你瞧不过是几个洋芋蛋子,还劳烦你大老远地辛苦一趟。
我也不过就是顺路,我家闺女嫁在前头的方庄子,这几日公婆去外地看小闺女去了,家里忙得乱了套,也没人帮她看孩子,就赶紧捎信儿让我过来帮把手,我们村儿里人听说我往这边来,就说这不正好顺路,就给捎带过来了。
那婆子先是对杨氏上下扫了几眼,见衣裳都干净整洁,这才笑眯眯地说。
不管怎么样都得好生谢谢你。
杨氏把瓜子推到那婆子面前又问,还不知道她婶子该如何称呼?我们村儿里都叫我谭婆子,你就也别客气,这么叫就是了。
谭婆子摆摆手道。
这怎么好,我瞅着你像是比我小个几岁,咱也别在拖来扯去的,我叫你谭妹子,你管我叫老姐姐,可就妥妥儿的了!杨氏说罢也不管那谭婆子同意不同意,扬声朝灶间吩咐道,梅子,好生拾掇几个菜,把格子上那坛酒拿出来,今天下晚儿我跟你婶子好生唠唠。
荷花趴在炕沿儿上,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杨氏跟谭婆子就处得像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不禁更是瞠目结舌。
杨氏见状朝她脸上轻捏一把道:你个小人精儿,叫婆婆了吗?叫了叫了,早就叫了。
谭婆子赶紧说,你家这娃儿恁机灵的,我进村儿问路,可怎么就那么巧,直接遇到你家这娃儿,还帮我提篮子,直接就领我过来了。
荷花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家后,很是奇怪地把刚才的事儿讲给方氏,就见方氏猛地一拍腿道:哎呦,这怕是借机来相媳妇的啊!说罢方氏也顾不得为荷花解答疑问,赶紧翻箱倒柜地找吃食,抓了两把小根菜剁碎炒了两个鸡蛋进去,又拿了年后没舍得吃的一小条腊肉,本想留着端午节包粽子的,这会儿也不吝啬地切片炒了盘儿韭黄腊肉,喷香的味道把博宁从屋里勾出来,扒着门框直瞅锅里,方氏夹了一块肉塞进他嘴里。
荷花见方氏又要夹给自己,赶紧摇头道:我不要,我跟娘一起送过去。
方氏找了两块干净地包布,把两个菜用盘子扣严实,拿包布包好扎紧,领着荷花一起拿去杨氏的屋里,进门就赶紧笑着道:这位就是谭婶子吧?荷花说你大老远地给我家送东西来,我也不好空着手过来,家里也没啥好东西,炒了两个菜给婶子下酒,晚上踏实地在家里睡下,明早让我男人套车送婶子过去,我娘家就在方庄子,婶子的闺女是嫁到哪家的,我许是应该认识,要不说这都是缘分呢!杨氏也接口道:就是,难得这么有缘分,你今晚也在这儿陪着你婶子一道吃点儿,说不定以后还能多走动呢!方氏知道这是为了让自己在旁边帮梅子瞅着圆着,自然也不推脱地应了。
梅子的手脚也麻利,用料什么都不吝着,没多久就弄了四个菜上桌,加上方氏拿来的两个,凑了六个菜,有肉有蛋,算得上是招呼客人很体面的数目了。
谭婆子也不客气,滋滋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吃菜,还不住地夸赞梅子的手艺好,醉眼朦胧地拈着梅子的衣襟儿问:这衣裳可是姐儿自己做的?方氏见梅子满脸通红的,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屋里热的,就忙给谭婆子夹了一筷子菜道:婶子你吃菜,可不就是我家梅子自个儿的手艺,别的不敢说,只说这针线,我们村儿没人不挑大拇指的,以往做了活儿拿去集市上卖,都是一转眼就卖光了,还有人巴着问下个月来不来呢!谭婆子听得眉眼带笑,一不留神就喝得高了,又是笑又是闹的,方氏帮着梅子给她喂了醒酒汤,又脱了外衣安置睡下,这才悄悄吹了灯出来。
梅子的西屋让给杨氏陪着谭婆子住,她晚上就直接到方氏这边,把祝永鑫打发去西屋睡,自个儿跟方氏大半夜地说悄悄话。
嫂子,你说这婶子来相看我,咋还喝了那么多酒?梅子觉得自己到如今脸上热度都还没退下去,把脸蛋儿贴在炕沿儿上含羞问。
傻丫头,人家那是试探你,看你会不会照顾人,会不会嫌弃人。
方氏戳着她的额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扑哧一笑,然后带着笑意道,这婶子还算好的呢,你是没瞧见我娘去帮我哥相媳妇,整个一盘子连汤儿带油水的菜,就那么直愣愣地撞翻在那姑娘身上……梅子忙问:那结果呢?方氏笑着说:结果姑娘非但没有不乐意,反倒先扶住我娘问:‘婶子,烫着你没?’……再后来啊,那姑娘就成了我嫂子呗!要不说我娘眼光准,我嫂子那人,干活勤快对人又和善,家里村里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儿来。
梅子闻言若有所思,然后又很是不好意思地问:二嫂,那你看……看我刚才做的咋样?甭担心,做得好着咧!方氏笑着说,你模样生得好,人又手巧,谁能娶了你回去,那是有了大福气的。
梅子被她说得抹不开脸儿,二嫂真是的,问你句话不够被你取笑的,赶紧睡吧。
说罢转身钻进荷花的被窝里,但她嘴上说着赶紧睡,一晚上却跟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