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 还可以叫你敦敦吗?太宰离开之后,青雀问道。
中岛敦一愣, 立刻点头, 雀姐姐想怎么叫,都可以的。
得到少年的回答,青雀松了一口气般,太好了, 我还以为敦敦会不愿意呢。
没有这回事!我是, 我是绝对不会不愿意的。
小少年红着脸颊说。
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想告诉她, 小菜地他有很认真地打理, 只是有一次因为被院长关住, 下大暴雨将菜地淹没了。
想告诉她, 他很听话,一直都很努力地帮助大家做事, 努力不给别人添麻烦。
还想告诉她,他真的,很想念她……每一次被院长关起来的时候, 中岛敦都会想念她。
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柔弱。
雀姐姐不希望看见这样的自己。
但是,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中岛敦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真的有必要说吗?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被嘲笑成软弱吧。
尤其是那一个少年的出现,就好像在告诉中岛敦, 此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温暖洁白的被褥也好, 螃蟹料理也好, 甚至连书架上的书, 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拥有这些。
这样只会添麻烦的自己,真的可以与从前的姐姐诉说吗?敦敦,要吃些糖果吗?青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诶?青雀拿出了糖果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五彩缤纷的糖果。
因为不知道今天敦敦会过来,所以没有准备东西。
想了想,决定给敦敦尝一尝糖果。
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也可以用糖果垫一垫肚子。
她拿出几颗,放在中岛敦手中。
中岛敦直愣愣接过,谢谢。
草莓味和橘子味,敦敦更喜欢哪一种呢?都,都喜欢的!青雀被小少年的表情逗笑了,那就干脆把两颗糖果一起放进嘴里,这样就可以同时品尝两种味道了。
诶?小少年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将两种味道的糖果塞进嘴里。
他的动作很小心,很轻,生怕自己不小心把小小的糖果捏碎了一样。
就算是塞进嘴巴,卷进了舌头里,牙齿也不敢去咬碎。
味道如何?青雀问。
中岛敦点点头,很好吃!敦敦能够喜欢,真是太好了。
青雀欣喜说道。
糖果并不能饱腹,只是稍微让口腔有点味道,不至于显得空荡荡而已。
中岛敦一向是个不愿意给他人制造麻烦的人,甚至连话也不敢多说,就怕自己触怒了他人。
青雀便拿了书店内的一些有意思的故事书念给他听,偶尔的时候还会询问他的想法。
终于,午饭做好了。
拿出小桌子,几人坐上了座位。
现在是午饭时间,不是看书的时间哦。
青雀朝着站在一边的小少年招手。
可,可是……中岛敦满怀踌躇不敢上前。
他,真的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吗?然,青雀的笑容却让他内心的不安消散了,就算再喜欢看书,也要先吃饭哦。
啊,嗯。
中岛敦来到餐桌前,坐下。
太宰治坐在青雀的另一边,看着这个小少年,敦君~是!中岛敦猛然抓紧筷子,瞪大了一双猫咪般的眼睛。
太宰眯起眼睛,敦君和阿雀很早就认识了呢。
中也一听就感觉这条青花鱼哪里怪怪的,喂,混蛋太宰,不要欺负小孩子!噗!小矮子中也是同病相怜吗?因为你们长得差不多高什么的~中也额头青筋爆出,如果这里不是餐桌,早就一个巴掌甩过去!当然,太宰还是被制裁了。
青雀捏住太宰的面颊,阿治,不可以欺负敦敦哦。
太宰立刻委屈巴巴,阿雀冤枉我啦~我只是想和敦君拉进关系而已。
小兔宰治的小心思当然不会摆在明面上,在某种程度上十分了解太宰的青雀自然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
在书店内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特殊的,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以及个性,如果不好好引导,在之后就一定会酿成谁也不想看见的恶果。
而在这样一众孩子中,都有一个共同点——害怕被抛弃或者忽略。
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的青雀也尽自己所能地告诉所有孩子,向他们承诺,她绝对不会成为一个不负责任抛弃孩子的人。
也不会因为任何特殊的因素而对某一个孩子偏爱或是冷淡。
所以,太宰治根本不需要去做什么,也不需要去向中岛敦证明什么。
因为无论如何,青雀对他的心意从来不会改变。
然这个敏感的孩子总是会惴惴不安去伸出爪子反复试探,才能够从中得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一顿饭吃得还算安稳。
就是太宰看见那一只被剪掉了钳子的螃蟹,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阿雀,以后我们出去吃螃蟹吧!太宰说。
青雀想了想,当然可以。
不过今天已经吃过了,要再等一段时间。
我希望可以把稿子写完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吃。
那,米酒也有吗?中也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我们可以自己尝试着酿一些。
青雀提议说。
于是,一顿大餐就在几人的谈话中定下来了。
太宰吃过了午饭,又得披上外套去工作。
对负责接送他的部下也颇有微词,与青雀抱怨了好久才磨磨蹭蹭爬上轿车。
收拾好了书店,青雀就开始思考是否要让书店重新营业。
与中也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再推迟些日子。
敦敦,那个房间还可以吗?被褥会不会有些薄?诶?不,不会的!事实上,中岛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够被留下来。
今天夜里可能会下大雨,所以温度会下降一些。
如果感到寒冷,一定要告诉我哦。
青雀说道。
啊,嗯!青雀并没有询问中岛敦为什么会出现在横滨,也没有询问他从前过得怎么样,只是与他聊了今天的天气,这段时间内书店发生的事情。
要说书店内的日常,谁也说不准是否符合一般人心中的日常。
可能对于横滨的人来说,书店内的日常就是日常。
而对于刚刚流浪到这里的中岛敦来说,书店的日常就显得不那么日常了。
青雀并没有对中岛敦隐瞒书店内曾经发生的事情的打算。
或许这些事情对中岛敦来说有些刺激,但这正是青雀对他尊重的表现。
只有坦诚相待,将自己所有的想法说出来,才能够让这个孩子真切地感受到他是被尊重的。
因为一封信就被刺杀什么的……中岛敦面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不会再发生了!中也突然严肃说道,不会再让老师陷入危险之中了。
十四岁的少年望着中岛敦,我会尽我所能保护老师,不让老师再次受到伤害。
中岛敦一愣,啊,是,是的!青雀见两人板着脸的样子,忍俊不禁。
好啊,我也会努力保护自己的。
青雀说着,朝中也眨眨眼,我的生命安全就拜托中也了!没有客人的晚香堂是很清闲的,但是一旦陷入自己的事情,就会完全忘记时间的流逝。
夜晚,与中也告别之后,青雀就把中岛敦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了。
记得,头发要干了之后才能睡觉哦。
我知道了,雀姐姐。
晚上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试着数绵羊。
当然,也可以过来我这里。
我会给敦敦念睡前故事。
中岛敦立刻慌忙摆手,不,不需要的!能够留下来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麻烦雀姐姐的!中岛敦已经打心里决定,不能够给这里的所有人带来麻烦了。
他们已经很累了,要应付那么多的事情。
雀姐姐忙于写作,到晚上也需要好好休息。
他不能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就打扰她。
敦敦。
头顶上传来微小的重量。
中岛敦愣在原地,感受脑袋上的重量。
很轻,很轻。
轻得仿佛是一片小小的落叶,就这么掉落在头发上。
敦敦,愿意留下来真是太好了。
她说。
诶?中岛敦抬头,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女。
她温柔的笑容不断与记忆深处的那一张脸重叠,然后成为了一个人。
我啊,一直想和敦敦道歉。
当初的我,因为害怕没有能力照顾好你,所以没有询问你的想法,便理所当然地抛下你离开了。
自以为是且傲慢的我,因为敦敦的乖巧,就忘记了敦敦也是一个有着自己思想的孩子。
这样傲慢的我,在与敦敦相隔多年之后重逢,竟然也能够让敦敦留下来。
她抚摸着他的发丝,一字一句告诉小少年自己的愧疚以及自责,告诉小少年自己因为当初的傲慢对少年造成伤害感到的歉意。
对不起,敦敦,当初的我竟然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离你而去。
谢谢你,哪怕当初的我如此傲慢,你也愿意在多年之后选择留下来。
泪水不断湿润了眼眸,最后从眼眶溢出。
心脏在收缩,多年前所隐藏在深处的,就连他也没有察觉的委屈就这样迸发出来。
喉咙无法言语,只能依靠不断滴落的眼泪宣泄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当初要抛下他?为什么当初连询问都没有就直接离去?又为什么,要把那一块小小的菜地留给他,给了他一个可以思念的慰藉。
这个道歉来得太晚了,但是并不迟。
我的身边有很多危险,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刺杀。
因为你与我的关系,你甚至会有丢失性命的可能。
我想要询问你,即使如此,你也愿意留下来吗? 她问道。
中岛敦不断擦拭掉落的泪水,却发现无论怎么擦,也没有办法制止。
我,我想留下来,我想和雀姐姐一起。
中岛敦回答。
想要留下来,想要继续和她在一起。
即使如此,也想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