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中到岸边,到送我上轿,胤禛不发一言。
我坐在轿子里,发现已经没有了那股熏香的味道,很干净的空气味儿,好像那股香味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直到轿子进入我熟悉的街道,我知道快要到家了,心里才安定下来。
格格,到家了。
玲儿从外面提醒着我。
我起身才发现手中握着的那条他给我拭泪的锦帕。
想了想,将它叠好,放在了位子上。
刚要跨出去,又转身将那条锦帕拿起,藏进怀里。
那时只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拿去做个念想吧……他又再一次走过来,为我撩起轿帘,到了……我径自走出,看到了额附府外那一抹身影,是阿玛!他在等我么?等了多久?我朝着阿玛走去,我知道胤禛就跟在后面,于是走到阿玛的身边说了句:阿玛,我进去了。
也不跟他到个别,就走进了额附府。
额附,不好意思,这么夜了才送淳格格回来。
背后传来胤禛与阿玛的对话。
是小女给贝勒爷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这么晚了,我不打扰额附休息,告辞了!四贝勒好走!墙外传来一阵马蹄远去的声音。
康熙三十九年,八月月末,京城额附府府外阿玛捋了捋我额前的发丝,万千感慨:我对不起你额娘,失信于她,没有好好的照顾过你。
此去……好好保重。
我抓住阿玛消瘦兼且有点微凉的手道:淳儿明白,我从小没有在阿玛身边承欢膝下,阿玛你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等着淳儿回来。
话言及此,阿玛转身,挥了挥手,走吧……语带哽咽。
我带着阿玛为我准备的简单的行装,带着玲儿,随师父坐着马车离开。
马车行至城门外,后面传来一阵达达的马蹄声,期间还有人大喊:等一下!声音很熟,我打开车帘一看,是他们三个——胤禩、胤禟,还有胤誐。
我拉着玲儿下车,向他们三个跑去。
这三个家伙,见我向他们跑去,一齐下马,那动作比阅兵式还齐,自然流畅,帅!这就走了?胤禩走在二人面前问我。
我笑,这问题问的多傻,点点头道:是啊,要走了!他好像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窘态,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傻笑,微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想不到胤禩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淳妹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胤誐搭上了我的肩,眼中点点滴滴尽是不舍,我点头答他:我会的,你们也是啊!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在离别的时候掉下眼泪,以前一直想有哥哥可以宠着我,这两年,他们陪着我,跟我玩,逗我笑,真的就像哥哥一样,这会儿真的要跟他们分开了,心里居然变得很难受,所谓的离愁别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胤禩趁着我和胤誐道别的时候,从他的那匹马上拿下来件长长的用布包着的东西走到我面前。
他将布打开,是那把琴。
这是我……我额娘让我给你的,就当谢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
胤禩今日不知怎么了,一反常态,说话变得吞吞吐吐的。
我接过那把琴,细细的看了下,这就是那天良妃与胤禩在亭子里合奏用的那把古琴,看这琴颜色细致,触手光滑,琴木上隐约透着的年轮显示着这琴的年代久远。
八贝勒是不是看淳儿会弹点琴,唱个小曲的,所以就送这么把琴,好让我将来学医不成,能去卖艺啊?想用个轻松的方式婉拒,这么贵重的东西确实不敢收下。
他俩被我逗的一乐,我明白了,那这琴就先有我待淳妹妹暂为保管吧。
胤禩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拒绝。
忽然想到,来的好像是三个人吧?好像还有一个没来跟我告别吧?斜眼找去,才发现某只狐狸正在调戏我家玲儿。
上次叫你背的那首诗还记得么?某狐狸一本正经的拍着手中的扇子问玲儿。
九阿哥是说那首‘上邪’么?恩,背来我听听。
玲儿想了想背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心里纳闷,狐狸表哥叫玲儿背这首诗干嘛,正要跨出去一步,胤禩从后面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看他,他摇摇头,继而一笑,好像叫我不要急,继续看下去。
我收回了步子,看表哥还要玩什么花样。
狐狸表哥妩媚一笑,眨巴眨巴眼睛对玲儿说道:最后那一句,没听清,再背一遍。
哦!玲儿傻乎乎的应道,接着又是一遍,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这才恍然大悟的看着玲儿,她今年17,年龄与表哥相仿,再细看,形容娇好,眼睛大大的,透着水灵,清秀可人,单纯善良,不似宫里其他宫女这么狡诈势利,玲儿就是有种让人忍不住想对她好的魅力。
也难怪表哥他……看着她又不禁暗叹,玲儿聪明的时候还真是很聪明,可是这会儿遇到表哥又变的傻乎乎了,还傻的那么可爱,给人骗着说了那么多肉麻的情话还不自知。
我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为她出头。
好了,表哥,我和玲儿要走了!说着看看他,似乎在告诉他,收敛点吧,你那点心思我们都看出来了。
咳咳……我觉得康熙的儿子好像都会读心术,否则表哥不会这么尴尬的干咳几声,恩,表妹,那保重了。
转而对玲儿说,好好照顾格格。
是。
玲儿点头答应。
也帮我好好照顾她。
狐狸表哥走到我身边俯身对我耳语道。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了。
再见了!挥手与他们道别,带着玲儿上了马车。
后面却传来一阵箫声,我打开车帘,看到胤禩骑于马上,吹着他的玉箫为我送行,正是那首《笑傲江湖》。
泪水还是没有忍住,挥手自兹去,重逢自有时,萧萧班马鸣,箫声不忍闻,今日城外道,秋山又几重。
我掏出怀里的帕子,擦干眼泪,想看清楚他们的样子。
抬头,却望见了城楼上那另外的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在熟悉不过,他的承诺我没有接受,如此背着手萧瑟的立于城头,是来为我送行么?他身边的十三阿哥,不停的与我挥手再见。
我放下车帘,将他们隔绝在黄云白日之外。
那一年胤禛已过弱冠之年,胤禩十九,我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