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冬天云层很低很厚,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眼看就要下雪了,我加快了脚步往山上的住处赶。
刚一踏进院子,玲儿迎了出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京城来人了!玲儿只神秘兮兮的样子,也不说明来人是谁。
我一边把身上的草药篓子给她,一边不耐烦的说道:你说这半年来,艾老爷派了多少人来找我们啊,他老人家都不会嫌烦么?你这丫头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突然冒出一个男声,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当我还在记忆库里搜寻和这个声音相配的人像的时候,他已经从客厅里出来了。
八……八……眼见出来的那个人,我竟然激动地不知该喊他什么了。
他却笑着来到我的面前,拍拍我的头,依然笑的温润如玉,什么‘八八’啊?看到了我,连‘八哥’也不喊一声!八……八哥……你怎么来了?我有些许的不知所措,毕竟与胤禩三年没见,这一声八哥喊来,却有几分别扭。
他没有立刻答我,只是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师傅,又转向我微笑地道:你说阿玛派了多少人来找你回去,你这丫头是越来越大胆了,连阿玛的话也不听了,只好由我来接你回去了啊!他虽这样说,可是我分明的觉得他的微笑里有几分苦涩,想来这必定不是他这回来的主要目的。
到底是为了什么,师傅面色沉重的站在一边,也不说话,似乎有什么事情隐瞒着。
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毫无意外的在傍晚开始下了,雪花洋洋洒洒,初始如细盐洒在空中,不稍会儿,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上、屋檐上很快有了层薄薄的积雪。
晚饭后,胤禩就跟师傅进了书房,我好奇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密谈,来到书房门口,正好碰到了要端茶进去的玲儿,于是从她手中接过茶盘,说由我送进去。
玲儿将茶盘交给我,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敲了敲门,就端着茶进去了,师傅也不奇怪是我端进去的茶,他们看着我把茶递给他们,也不说话,倒是胤禩先开的口:淳儿,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你师傅……还有事要谈。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什么事情是我听不得的呢,只是他说了,我也不好继续赖在那里,只是哦了一声,就佯装出去了,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儿。
接着又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挨着门缝偷听。
屋里静了一会儿,想必是确认了我的确走远了,里面才传来了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人下跪的声音。
八爷,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我担当不起啊。
胤禩居然给师傅……下跪!孙大夫,求求你跟我回京,救救我二伯父,京里的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你在宫里的时候,阿玛就说了你医术高超,这回你一定有法子医治我伯父的!胤禩的二伯父,就是那个裕亲王福全,以前就听说,胤禩的这个伯父很疼他,他病了?听胤禩这样说,似乎还病得挺严重的呢。
我把思绪绕回来继续听着,师傅说:孙某立过重誓,此生离开紫禁城,就再也不会回去,请八爷不要为难孙某。
不过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忙……我正想听听到底是谁可以被师傅推荐,屋里又传来了师傅的声音,别偷听了,进来吧。
完了,被师傅发现了!正打算要溜,门已经开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我一言不发的低着头,站在一边。
胤禩问道:不知孙大夫说的那个人是谁,我要立刻去找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师傅朝着我努了努嘴。
我惊讶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师傅说的居然是我!胤禩的脸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格格跟在我身边虽只有短短的三年多,但这三年里,我是倾囊相授,她也尽得我的真传,医术方面,八爷无须担心。
师傅,我……我不行的……我狡辩道,实在不想就这么回到那个笼子里去。
师傅捋了捋胡子,满眼是肯定的精光道:你可以的!我哑然。
夜里,因为要回京的事情,让我辗转难眠,此时,外面却传来一阵箫声。
我穿了衣服,披了件小棉斗篷,就出了卧室。
走廊下,洋洋白雪,淡淡的映着天光,一个清减玉立的身影站在那里,吹着一管玉箫。
三年了,为什么他的箫声里还是有难掩的寂寞呢?我立在他的身后,不发一言。
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气息,忽地转过了身。
三年了,你的坏习惯还是没有变,这么晚了,天气又那样冷,你跑出来干嘛?他对我微笑着。
我讨厌他的笑,明明心里很苦,为什么还要时时刻刻的保持着这一份笑容。
难道他没有七情六欲么?我宁可他对我苦着张脸!我讨厌你的笑!我道。
胤禩的微笑渐渐隐去,眉尖微蹙。
我走上前,这才发现,三年,胤禩已经高出了我整整一个头了,我抬手,自然地把手指点在他的眉心上,想把他的皱眉抚平。
如此男子,见他这副模样,我还真的有点不忍心了。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拿开。
如果你不想回去,就继续呆在这里吧。
胤禩还是这么的为我设想。
那你二伯父呢?怎么办?我试探着问道。
他背过身去,沉默了一阵道:生死有命,京里的御医都没法子了,你去了也未必就能……既然这样,无谓勉强我知道裕亲王在胤禩心里的重要性,他是胤禩最敬爱的伯父,这次他病重,如果不是因为山上下雪,估计胤禩今天就已经下山,飞马赶回京城了。
明明心里难过的要命,还为我的处境着想,我哪里还能这么自私呢!等雪停了,我们就回去!我淡淡的说道。
胤禩转身讶异的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淳儿也想为八哥分忧啊!谢谢。
胤禩端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在我看来这微笑如此的礼貌,如此的生分……也许,他早已习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