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胤禩漏夜进宫。
马车上,胤禩面色极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的。
从来都是他给我安慰,给我力量。
此刻那么无助的他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用力的回握着他的手,想给他点温度。
马车飞驰在月色中,哒哒的马蹄声迅速又沉重,每一声都仿佛踏在人的心上,沉痛,不安。
今夜去宫中的路显得格外的长。
可是路再长也长不过这母子阴阳相隔,永不相见。
我忍不住又看向胤禩。
他仍旧呆呆的坐在那里,手紧紧的抓着我,这一刻我仿佛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吁~~听到赶车的小厮喝止马的声音,飞奔的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果然已经到了神武门。
宫中本有门禁,如今已有人等在宫门外,把我们迎进去,直奔良妃宫中。
跨进良妃宫门,胤禩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我迅速的扶住了他。
他却推开我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良妃娘娘的寝室跑去,我紧随其后。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从良妃娘娘寝室里传出来的太监宫女的哭声。
这种哭丧的声音响在半夜里,听起来特别恐怖。
不许哭!胤禩大声喝道。
大家被这一声喝吓到,真的就都噤了声。
胤禩一个箭步蹿到良妃床边。
握着他额娘的手。
额娘,禩儿来了。
贝勒爷!良妃娘娘已经去了!跪在一边的太医哭喊道。
住嘴!胤禩朝他喝道,额娘她只是睡着了。
我站在门边,看着胤禩,心疼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眼见良妃安详的躺在那里。
那样子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淳儿,你过来。
胤禩朝我招了招手。
我抹了抹眼泪,走过去,跪在床边。
你看,额娘的手都是暖的,他们怎么说额娘去了呢?胤禩把良妃的手交给我,这手早已没有了温度。
可胤禩怎么能说她还是暖的呢。
我把良妃娘娘的手放好,再去握胤禩的手,他的手竟然比良妃娘娘的手还要冰。
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哭腔:胤禩,不要这样,你这样不是让额娘走也走的不安心么?胤禩也跪了下来。
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双手抓着我的肩膀,淳儿,你告诉我,额娘她怎么忍心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就这么走了。
这世上,我是额娘她唯一的依靠,我做的一切,也是为了额娘。
可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我挺直了身子,双臂环住胤禩的脖子,把他拥进怀里。
哭吧,额娘不在了,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淳儿他低低的唤我,感觉到他的胸口急剧起伏。
他哭了许久,仿佛这一辈子的眼泪就在今天要流干了。
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陪着他一起哭,一起心碎。
周围不时有人走来走去,准备着良妃娘娘葬礼的繁琐事务。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靠近良妃的遗体。
胤禩跪在地上,握着良妃早已冰凉的手,头抵在良妃的手背上,肩头微微耸动着。
那是一个儿子对母亲最后的依偎。
我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看着良妃娘娘安详的面容,仿佛她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李谙达谙达吉祥我回头,看到皇阿玛身边的李德全站在门口。
我走到门口,李德全给我行了个礼八福晋吉祥,福晋节哀顺变。
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这个时候出了胤禩之外,这怕还有一个断肠人吧。
皇阿玛……我试探的问李德全,还好么?谙达摇了摇头,打听到良妃没了的消息之后,把所有人都赶出了乾清宫。
一个人关在里面,到现在都没人敢进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身边的宫女道。
回福晋,已经过了子时了。
谙达,走,我们去乾清宫。
康熙和良妃,大清后宫里的灰姑娘的故事。
只是童话里的故事,结束于从此以后,王子和灰姑娘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可大清后宫,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勾心斗角,波谲云诡,金枝欲孽。
不是没有真情,但终究敌不过人言可畏四个字。
那一年,她,年轻貌美,却身世坎坷,只是辛者库里的一名卑微宫女。
那一年,他,年少气盛,擒鳌拜,削三藩,是心怀天下的一代圣君。
他们邂逅辛者库,定情长廊下。
一时圣宠,去塞外,下江南,形影不离。
那个时候遇到了在江南行医的师傅—孙清扬。
皇阿玛欣赏师傅的医书,邀他入宫做御医。
师傅本无心入朝为官,只因输了一个赌给良妃,不得已,答应入宫为医十年。
这一回宫,那些伺机扳倒良妃的人得到了机会。
一时留言满天飞,说跟良妃一起回来的御医和良妃有私情。
有心者,不断制造各种证据。
终究他还是往心里去了,孙清杨被投闲置散。
好长一段时间以政务繁忙为借口,不见她。
不是不愿意解释,只是她的性格本就优闲贞静,与世无争。
时间可以把两个人拉的很近,也可以把两个人推的更远。
他有颗帝王孤傲又不肯认输的心,她在深宫里过起了遗世独立的生活。
心里想着良妃之前给我讲的故事,脚步已经踱到了乾清宫门外。
推门进去。
乾清宫里,康熙盯着案上的一个绣荷包发呆。
我上前一步给他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吧。
他声音有一丝沙哑,刚说完,捂着嘴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
我担心的走到他身边:皇阿玛!他摊开手,手心里赫然一滩鲜红。
皇阿玛!我惊呼!朕没事。
皇阿玛,你要不要去看看良妃娘娘?让皇帝去看死去的妃嫔,我不知道是不是符合规矩,但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不去了,朕乏了。
说着起身,把案上那个绣着龙图案的绣荷包藏进怀里。
我想那一定是良妃娘娘送的吧。
可是为什么他不愿去见她最后一面呢?还有什么事是连死亡都不能够被原谅的呢?他踉跄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上前一步扶住他。
他却抚开了我的手,叫李德全进来吧。
恩。
我应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好好陪着老八。
背后是康熙幽幽的声音。
恩!这一声应的有点哽咽。
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
今生情尽空悲切,来世再续未了缘。
泪眼迷蒙中,心头涌上了那样一首诗。
皇阿玛,今生你欠她的幸福。
来世还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