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庭院里,五岁大的弘旺带着两岁大的雨晴在玩闹。
周围围了几个丫头小厮,不时传来孩子稚气的笑声。
我坐在一边儿的廊上,手里握着胤禩长吹的玉笛。
福晋,你又在想八爷啦?身边的丁香看着我道。
我黯然的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笛。
胤禩是在给我们女儿过完两周岁生日之后随皇阿玛离京的。
如今已经去了两个月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两个月,于我好像已经过了两年这么久了。
福晋原本何不随八爷一起去呢?小格格和小贝勒爷还有奴婢几个照顾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丁香说着,不远处的雨晴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嘴里呀呀的喊着娘娘,抱抱~~抱抱~~我把玉笛交给丁香,自己笑着迎了上去,抱起雨晴,小丫头像无尾熊似的钻在我怀里,小手环着我的脖子。
此时弘旺也过来了。
笑着看妹妹在我怀里撒娇。
我无奈的对丁香笑笑:我是更舍不得这两个孩子。
丁香看着我们母子三个也笑了。
雨晴的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在我怀里蹭了一阵便睡着了。
我抱着她回了屋。
弘旺见妹妹睡了,于是拿了纸笔也来了我屋里。
胤禩对弘旺管教甚严,三岁开始便教他练字,每天练字成了他的必修课。
不过这孩子只要他阿玛不在,就爱往我这钻。
我看他小小年纪,字已经练得不错。
的确是弥补了他阿玛幼年时的遗憾。
雨晴睡觉,弘旺练字,我则在一旁拿了本书看,屋子里静静的。
这时老管家连旺走了进来。
福晋吉祥。
连旺叔给我请了安。
额娘忌辰要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问他道。
回福晋的话,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爷今年赶不赶得回来。
我思索道:应该回不了了吧,听说皇阿玛马上要巡视热河了,他应该去行在请安才是。
嘴上这样说着,耳朵里仿佛听到了几声急促的马蹄声。
本来在京城内听到马蹄声是极平常的事,可如今心里总有一种感应似的,觉得是他回来了。
脚上的行动比心里来的快,不知怎么的已经向门外奔去。
到了大门口,果然他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见他满脸倦容,想必是赶了好几天的路了。
见我居然在门口迎他,淡淡的笑道:夫人,我回来了!还未等我出声儿就拉着我的手往府内走。
夜晚,哄了雨晴和弘旺睡下,回到房里不见胤禩的踪影。
夜里风大,我取了件袍子就去寻他了。
离我们房间不远处有座亭子,我远远的在廊下便看到了他。
清冷的月光下,是他瘦削的身影,笼着深深的哀伤。
两年了,良妃娘娘去世两年,我努力让他欢笑,可他始终没有走出丧母之痛。
如今良妃忌辰在即,他心里的痛我这做妻子的又怎会不知道呢,只是胤禩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感觉深埋。
我深知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他心中的伤许是只能靠他自己才能愈合了。
我拿着袍子慢慢走向他。
走至近处,听到他几声轻咳,于是把袍子披在他肩上。
他自然的转过身来,把我拥入怀中,袍子很大,正好也裹住了我。
我偎在他怀中道:你这个时候回来合适么?皇阿玛就快到热河行宫了,你理应过去请安才是。
胤禩淡然道:我是跟皇阿玛请了旨回来的,再说皇阿玛身边儿子众多也不缺我一个请安的,可是额娘却只有我一个儿子。
我叹了口气,心想你又何苦跟皇阿玛呕这口气呢,嘴上只能说道:皇阿玛对你在外的‘八贤王’之名已经有所忌讳了,如今虽说同意你回来祭母,可是这事情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不知又要编排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了。
不如你还是去热河吧。
额娘忌辰不是还有我么。
我不想夫人你太过辛苦,平日里你带两个孩子已经够累了。
我不累,我。
嘘~胤禩打断了我的话,夫人真的可以放心,我已经准备了礼物让十四弟代为呈给皇阿玛,等额娘的祭礼完了之后,我们去汤泉宫候驾便是了。
看来胤禩是做足了准备,我也只能听从他的安排了。
良妃忌辰完了之后,我和胤禩匆匆赶到汤泉行宫,没有等到康熙,却等来了圣旨。
那一日汤泉行宫的天气阴沉沉的,风很大,吹的行宫里的窗户嘎嘎作响,树上的叶子也是成片成片的被带落。
我脑子里嗡嗡的,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一下下往我耳膜里刺。
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
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与乱成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我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抓着前来宣旨的太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宣旨太监说是胤禩托人送去给皇上请安的礼物,皇上打开来一看,是两只即将死去的老鹰,康熙当场大怒。
满堂大臣王子跪在地上,没有一个敢替八爷求情的。
毙鹰事件!脑海一片空白,只有这四个字清晰的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炸着。
转过身去看胤禩,他本就抱病在身,如今更是支持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我蹲在他面前。
淳儿啊,我的梦,终究是断了!胤禩喃喃道。
我再也止不住泪水,含糊的说道: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查清楚,皇阿玛不能这么冤枉你!皇阿玛对我早有忌惮之心,我进,是心存非分之想,我退,则是存了试探之心。
这次终是有了机会。
我的罪,坐实了!胤禩凄然的笑道。
但是礼物不是你让十四爷送去的么,怎么……不会是十四弟,不会是他。
胤禩无力的说道。
我点点头,擦去脸上的泪,去他的荣华富贵,去他的帝王之位,你还有我,还有弘旺,还有晴儿。
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也很好啊。
我们回去吧,好么?好。
胤禩嘴上答应着,人却直直的向前倒去。
胤禩一直昏迷着,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我也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两天两夜,夜里,我终于忍不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梦里看到胤禩抓着我的手说:淳儿,我要走了!要走?去哪里?带我一起去!不行,那个地方你不能去,你要留下来,好好照顾弘旺和雨晴!我不要你走,不要不要!胤禩摇摇头,转身,飘然而去。
我想追他,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大喊着不要走,不要!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声冷汗。
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胤禩,心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取出他在被子里的手,我颤抖着探上他的脉搏。
脉息很弱。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胤禩,你给我起来,你听到没有!一边哭着一边用力拍他的胸口,你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你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么?我一个人撑不住的,你知道我不坚强,你知道的!哭到声嘶力竭处,只能把脸深深的埋在他手里。
你这样,教我怎舍得离开?我蓦地抬起脸,泪眼迷蒙中看到胤禩睁开了眼睛,我擦干眼泪,深怕自己在做梦。
待看清楚了才发现不是梦,胤禩真的醒了。
我喜出望外,你醒了,我马上给你去端药去。
说着正要起身,手却被胤禩紧紧的抓着,他喘息着说:淳儿……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如果……将来……万一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话让我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梦里的情节,我扑进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心跳,痛苦的说: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弘旺和雨晴他们是需要额娘,可是他们更需要阿玛。
我只能答应你,只要你胤禩好好活着,我婉淳就好好活着。
胤禩的手抚上了我的脸,耳边传来他无奈的轻笑:好,我们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