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关窗, 防偷防盗。
咚,咚!入了夜,打更声响彻街头街尾。
窝在屋檐下的小花猫闻得动静, 也伸出脑袋东张西望。
无甚发现,才懒懒地伸开两只前腿, 张嘴打个哈欠,又再蜷缩起,埋进臂弯里睡了过去。
月色清凉,肆意倾泻, 洒在安静的街道上, 为沉睡的晟京城徒添几分明面上的宁谧。
可在这份平静下,今日却还暗藏了一片血色和杀气。
城北街头, 一道黑影横穿街道瞬息敛过。
这异常一幕, 却叫打更人不甚看了个清楚。
咚—啪嗒!梆子倏然落了地,于寂静街头震出一声惊心的响。
打更人慌地揉了揉眼。
你干什么?同伴忙捡起梆子塞回他手里,别给巡逻的瞧见了。
你看见没有, 刚刚一道黑影就这么过去了。
什么黑影, 别瞎看!嘴里虽这般叮嘱,说话人自己却也忍不住瞟了瞟四周, 压低声音,听说今儿白日里这北街就不太平,有人在地上发现好一滩血, 怕是闹出人命了。
啧啧,快走快走, 还是别惹这麻烦了。
两人愈说愈慌, 敷衍地敲了几梆子后, 便急着步子赶紧离开了此条街。
月色将两道影子拉得渐长也渐远, 直至脚步声淡去,又过许久,北街尽头一处不起眼的拐角才传出吱呀地一声细响。
但很快,这响声便又似水滴沉入幽潭,转瞬消匿,再无半点涟漪。
柴房内。
刑司拖着步子挪至柴火堆前,撑靠着坐下,缓了须臾后,艰难撕下一角衣摆,咬紧牙关包扎好手臂的伤口,这才深深松口气,紧攥着匕首将头往后仰去。
额头已渗出了密密一层汗,稍一偏,便有几滴顺着眉峰淌进他眼里,刺痛感骤地袭来。
可饶是这般,他竟也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只是透过破烂的窗子安静望向夜空。
今夜月色甚好,又亮又澄澈,洒在身上还有些许凉爽。
若在以往,他该是已在院中置起了一桌好酒菜,正与父亲畅饮,正听着母亲闲谈邻里趣事。
可如今伴他的,竟只有漫天的木头湿腐气,卷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不禁凄然一笑。
许是夜深天寒,又许是黏在身上的血渍干了后变得冰凉,一阵沁骨的寒意在全身漫袭开,眼皮子也渐变沉重起来。
刑司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心里不甘至极。
那群鬣狗只怕是很快就要循着血腥味而至,到头来,他终究还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啊……今日这样不辞而别,也不知云姑娘心里头可有在怨他……吱呀—思绪渐飞远时,却听得有人推门而入,轻缓地脚步声朝他及近。
刑司欲攥紧匕首,可不知为何,越想用力,反倒越是握不住,直至蒙面人站在了他跟前,杀气腾腾的寒刃迎头正要砍下时,匕首却倏然从他手里滑落,最后一丝意识也离他而去……刑司不知的是,寒刃终究没有落下,蒙面人挥至半空时便突地将刀转了方向,凶狠地朝自己身后人劈去。
奈何洛君行一侧身,便轻巧避过了这一刀,没有丝毫停顿,又立即抬腿狠踹在其腹上。
蒙面人还来不及收回刀,就已径直飞出,撞在了柴火上,半边柴火堆骤地坍塌,将其掩埋。
待蒙面人从里头挣扎出,还想再一战时,褚七的剑刃却已抵上了他的脖子。
老实点。
褚七轻喝,随后一掌将人劈晕,这才收剑入鞘。
他又走至刑司跟前,探了探鼻息,暗暗松了口气。
少将军,人还活着,只不过……褚七有些为难,人晕过去了,又受太重的伤,怕是不好带他回去。
洛君行淡淡扫了眼满身伤痕的那人,遂将腰间的符牌摘下扔给褚七。
回府赶辆马车,再叫上大夫,就说将军府急召,巡城卫不敢搜查。
是。
褚七得令后不敢耽搁,这一来一回,一盏茶工夫竟都不到,便载上了昏迷的刑司往将军府去。
宵禁不禁官府公事及婚丧凶疾,更何况还是将军府的马车,巡城卫见了符牌纷纷避让,还哪里敢阻拦半分。
结果一路上也没多停留,这于刑司倒是件幸事。
…将军府内。
替刑司处理好伤口,诊完脉,贺大夫再走出时,竟已值亥时末。
正来回踱着步的云朝兰见状忙迎上前,心急询问:大夫,他怎么样?姑娘放心,暂时只是晕了过去。
说罢,又冲洛君行夫妇拱了拱手,贺大夫继续道:这位公子身中数刀,流血甚多,若再晚一步只怕是难保全性命。
接下来这些日子,切记一定要好生休养,莫要再动了伤口。
闻得这话,云朝兰登时大松口气,忙道声谢,便小跑着入了屋。
今日有劳贺大夫了。
云朝芙上前,感激地福了福身。
遂地从燕儿手里接过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荷包递去,还望贺大夫再应一要求,如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烦劳您就说是我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这万万不可。
贺大夫赶忙摆手婉拒,夫人放心,草民行医数年,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云朝芙闻此只好转头看向身后男子。
只一眼,洛君行便了然。
夫人一番心意,贺大夫收下便是。
且今日之事万不可透露出半个字,否则……是是,草民明白!贺大夫惶恐接下银子,多谢夫人。
接着又将刚写好的药方交与一旁婢子,嘱托几句,这才拱手告辞,跟在燕儿身后离开。
见人走远了,褚七忙将怀里的东西呈上,少将军,这是在贺大夫医治前,属下从邢公子身上搜出的。
东西是用青布包裹好的,虽看不清里面,但拿在手里,还是能清晰察觉,似是一卷书籍。
洛君行接在手,下意识就要解开青布,不料立即感触到身旁人的不善目光。
他忙停下,想了想,转而问: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云朝芙眉眼一舒展,缓了神色,两手叉起腰。
不许看,待人醒了,亲手还回去,再当面将事问清楚。
好。
近距离目睹了自家主子这般温顺听话的模样,褚七忙地垂下首去,撇开那时不时扯一下的嘴角不说,也算是好不容易压住了笑意。
所幸刑司也并未昏迷太久,翌晨洛君行下了早朝回府,人便已清醒了过来。
去往客房的路上,褚七迎上,禀道:昨日柴房里带回的人,还有暗卫抓回的那几个,皆已仔细审讯过,都是江湖上收钱杀人的亡命之徒,不问雇主身份,不问缘由,彼此间也互不相识,就连收到任务的场所和方式也皆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杀人后都需得搜一样东西,他们也不知是何物,雇主只说杀了人便能拿到。
属下想……褚七犹豫道,许是那青布包袱。
洛君行看一眼他,看来背后之人倒极谨慎。
那少将军,我们接下来如何查?说话间,二人已及至了院子前,洛君行脚步一顿,看着远处提起裙摆、小跑着正往他这里赶的小娘子,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夫人说得不错,当面问便是。
夫君!云朝芙赶至跟前,扶着洛君行的手臂便好一通喘息,待稍稍缓和些,才高兴说道:她们说夫君回来了,我便猜想定会直接来此处,果真没错。
夫人懂我。
洛君行替她整好额前跑乱的碎发,怎不多睡一会?一早便听说邢公子醒了,我还哪里睡得着啊。
说着,云朝芙牵起他的手便往院子里走。
屋门彼时正敞开,早已有人先他们一步而至。
二人敲门而入,便一眼瞧见神色略显仓促、还盯着两个黑眼圈的云朝兰正立在一旁。
再看倚靠在床栏的刑司,手里端着药碗,虽面色苍白,虚弱得紧,但眉眼间含着浅笑,看起来倒是比初见那日还颇有几分神采。
云朝芙向来观人细致,岂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阿、阿姐,姐夫,你们也来了。
嗯。
她含笑走到小妹身旁,压低了声音,还没嫁呢,矜持点。
云朝兰立时面上一热,微微低眉。
另一边,瞧见洛君行,刑司也忙将药碗放置一旁,掀开被褥就打算下床。
洛君行出言阻止,邢公子伤得重,要好生休养。
不料刑司却是不甚在意地一笑。
此事比刑某性命还重要。
说罢,非但下了地,乃至一撩衣摆,朝着洛君行便凛然跪了下去。
邢公子!洛君行微皱起眉,你这是做甚?听阿、云姑娘说,您便是大名鼎鼎的洛少将军,刑某感激少将军昨日救命之恩,却也斗胆,想再求少将军一事。
想必少将军已看过账册,刑某是想请少将军给岭州百姓主持公道。
什么账册?洛君行下意识问。
莫非是这个?褚七骤然忆起了昨夜又被交于他手上的青布包袱,忙从怀里摸出,又送回刑司手里,邢公子别误会,我家少将军尚未打开,是打算今日还给您,再当面问清楚的。
刑司一脸诧异,看了看仍旧面色淡淡的洛君行,又低头再望向手里,眸中不觉闪过些许钦佩,也更庆幸了自己的决定。
一睁眼,他发现东西不见时,原本以为是被那些杀手所拿,可再从阿兰口里听得少将军身份,以及昨日经过,便笃定东西是落在了少将军手里。
他甚至是确信少将军早已看过此物,却不料,此人竟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倒是他狭隘了。
少将军果如传闻,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刑某小人之心了。
说话间,刑司将青布解开,拿出里面的账册呈上,请少将军过目。
如今是他主动呈来,洛君行自不会犹豫,接过账册便翻看几页,很快,眉头一皱,发现了端倪。
他看向刑司,起来说话。
刑司也不再抗拒,任云朝兰将他扶起,忍着身上的伤痛,歉疚地看眼身旁姑娘。
他从头说道:刑某其实并非什么茶商,而是岭州通判刑康之子。
至于这账册,则是父亲在发现岭州知府段明宏的罪状后,冒着性命之忧拿到并亲自交予我手,为段明宏剥削商户、强加百姓苛税的敛财证据。
如今父母亲身陷囹圄,生死难料,而刑某这一路被追杀,几度险些丧命,皆是段明宏所为,他惧的便是刑某会将此账册交于晟京知府,将其罪状一一揭发。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8-11 20:27:11~2022-08-12 20: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 20瓶;frankkkkk 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