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2025-03-22 06:59:23

微微怔住, 赵安歌不解地轻蹙起眉。

早早就被定下?皇兄这话是何意?赵恒放下圣旨,淡淡一笑,站起身。

他越过赵安歌, 步至窗前,虚握拳头抵在唇畔轻咳了咳。

随后看着斑驳光影零星洒在地面上, 不自觉地,轻佻的眉眼间竟洇开了一片感伤。

这事是父皇和洛老将军在世时就定下……犹记得那日晨,天气也这般好,朝旭落在身上还暖洋洋的。

父皇难得有空召他来, 于这窗前对起弈。

见他仍一副玩世不恭的散漫状, 深深叹了口气后,索性收起了惯来的教导, 转而提起另一件他感兴趣的事。

恒儿, 除夕宫宴上,坐在云太傅身侧的小丫头你可还记得?那小丫头生得明眸皓齿,仙姿佚貌, 只一眼便叫人难以忘却, 不知招了多少人频频顾视,他自是也记得格外清楚。

儿臣记得。

那你可要记清楚了, 她是洛老将军亲自挑选的儿媳,也是洛老将军数十年来,第一次向朕提请求, 日后你坐上君主之位,这桩亲事还得由你昭告天下。

那时父皇说, 这漂亮的小丫头将来是要许配给洛老将军那出身低微的养子, 他还甚是惋惜, 如此一个天之骄女却是要配个粗俗不懂雅趣的兵鲁子。

直至后来, 父皇受贼人所迫,不得不以磨练他的心志为由,将他送往边境。

刀剑里摸滚打爬的这三年来,他倒是因祸得福,认识且逐渐看清了这个兵鲁子。

他又觉得,美人配英雄,自古就该是段佳话。

皇兄?见窗前人骤然不言语,似想事入了神,赵安歌便轻唤了声。

思绪猛地一下抽回,赵恒迅速敛去了忆起往事时又不甚爬上眸底的那丝晦暗,重新挂上了一脸轻佻的笑。

他转过身去。

具体的,朕也不太清楚,只听得父皇说,谦怀十岁那年,洛老将军突然某日入宫,向他求了此桩亲。

只不过,老将军还有一要求,需得等到云姑娘及笄,若尚未定下亲事,谦怀也仍旧无意儿女情长时,再下旨赐婚不迟。

谨记父皇嘱托,故而朕两年前才会让皇后筹办了那次春宴,为的便是让皇后为谦怀把把关。

他虽只说是有意为洛君行选亲,但春宴后,听皇后对这云家姑娘赞口不绝,便也知这事可成了。

所以公主大可不必揪着此事不放。

赵恒坐回书案前,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姑娘,谦怀当年便对你无意,又早有亲事在身,你二人本就有缘无份。

原来,都是一早就定下了的……听到此处时,赵安歌恍若失了心魂般,后退一步,垂下眼帘,紧攥着手里帕子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沉默良久,她蓦地凄凉一笑。

皇兄怎地不早说?否则我又何苦这样记挂他六年……朕也不知公主竟对谦怀痴心至此。

赵恒说及此,自责一叹,公主放心,待他日谦怀气消,朕便立即下旨召你回京,到时定为你挑一个良人。

正好……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春闱,那些个有才华又风雅的学子,绝不会比谦怀差的。

赵安歌闻此,紧攥的手又用了几分劲。

她微微福身,谢皇兄好意,安歌顿感身子不适,皇兄若无他事,安歌便先告退了。

也好,大音寺长途迢迢,公主是需休息好。

目送赵安歌离开,过了许久,赵恒才敛去面上的忧色,收了视线。

再望向那本特意放在显眼处的账册,他闲闲翻了两页,微勾唇角,眸底浮起薄薄一层冷意。

…景阳门前。

洛君行刚走出,正好就撞见丘府的马车急停在宫门前。

丘御史扶着小厮匆匆忙踩下,瞧见他时,也讶然一瞬,随即拱手作礼,这才脚步匆匆入了宫。

褚七望着那道身影远去,走到洛君行跟前。

少将军,看来圣上是要让御史大人彻查岭州一事了。

你也即刻派人去一趟岭州。

这又是为何?洛君行回身,看向身后宏丽的朱红宫门,神色有些严峻。

再暗中去探探贤安王府。

说罢,收了视线,大步至马车前,轻踩上。

车帷落下时,褚七才倏地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追上去。

少将军这莫非是怀疑……属下明白!马车悠悠抵至将军府时,云朝芙正托腮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婢子们侍花弄草。

这副甚是乏闷的模样,叫一旁惯爱默不作声的紫闻都看了忍不住开口。

夫人若嫌乏味,不如去府外走走?眼下时值新春,晟京街上正热闹着。

云朝芙听罢眼里立时生起一抹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沮丧地轻轻叹气。

可昨日跟贺大夫说好了,要对外宣称是我身子不适,哪有这么快就痊愈的,再说贺大夫这几日还得时不时来给邢公子治伤,且得再等等呢。

早知如此,她该谎称是夫君身子不适……也不行,夫君看着不像是会生病的样子。

唉,今日阿兰也在,邢公子也在,分明是府上人最多的时候,没想到竟最是冷清。

忆起自家小妹方才那恨不能早些拎她出门的样子,云朝芙不高兴地哼了哼,小着声抱怨,见色忘义之辈,以后莫叫我阿姐了。

端着点心甫一踏进院子,燕儿就将这话听了进去,不由得笑出声。

夫人倒也不用如此艳羡二姑娘。

我才没有。

奴婢路上听说,少将军的马车已到府门口了。

话音刚落,那唉声叹气的娇俏人立马满脸欢喜地站起,都顾不上多看一眼食托上的精致点心,便提起裙摆轻快地出了院子。

燕儿无奈,冲紫闻耸了耸肩。

看吧,两个姑娘是一样的,这点心也该叫冤喽。

紫闻听了不禁失笑。

而浑然不觉自己见色忘点心的云朝芙,走两步再夹带小跑两步,高高兴兴赶至半途时,就与迎面来的洛君行撞上了。

夫君!她欢喜地迎上前,喘了两口,这才继续道,事都办好了?嗯。

洛君行牵起那只小手,夫人可还走得动?不解其意,云朝芙呆呆地点点头。

于是,她立马又被洛君行牵着往厅堂去。

待及至,瞧见候在厅堂里的小内侍时,心里头才隐隐猜到什么。

内侍回过身,含笑道:少将军,夫人,二位快接旨吧。

夫妇二人相视了眼,相扶跪地。

朕膺昊天之眷命,感镇国大将军赤心奉国之诚。

隳肝沥胆,历战数载,戡乱边境,收复河山,护大旭安定。

其卫国之忠可鉴,实朝之砥柱。

朕每念及,心中甚慰。

而其妻云氏,簪缨世家之后,贤良方正,勤能主馈,率礼不越,端庄聪睿……慷慨沉心,持躬淑慎,朕亦甚嘉。

故恩赠尔为一品镇国夫人,望尔永秉内助之贤明,夫妻二人戮力同心,绵延子嗣,恩重天纶。

恭谢圣恩!恭喜夫人了。

内侍含笑向前一步,呈上圣旨,遂地又看向洛君行,少将军,圣上还让奴才带句话,说另件事他也已转达,至于成不成,那还得看当事者的意愿了。

所指何意,洛君行自是了然,面色淡淡地扶着自家小娘子起身。

谢公公。

云朝芙的视线在二人间转了转,许久,直至内侍离开,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夫君,另件事是指何事?公主的事。

微俯身,替她拂去了沾在衣裙上的灰尘,洛君行不急不慢往下说:我还求圣上下令,让公主尽早回大音寺。

这、怎么此前也没听你说?云朝芙诧异道。

怎么,夫人不忍?那自是不忍的。

她认真解释,我在寺里尚且一日都待不下去,公主却待了数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京,竟还要再去,滋味定不好受。

若是因我,公主要一直困在这大音寺里,那我定也是一辈子良心难安。

她虽不喜公主,但也不至于怨其到如此地步。

看得出小娘子是真不舒快,洛君行轻抚了抚她的头,宽慰道:放心,公主不会再回去,适才圣上托人带的话,便是这意思。

当真?嗯。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云朝芙这才稍稍安心了许多,又再看看手里的圣旨,登时眉眼一弯,乖巧地钻进他怀里。

送内侍出了府的褚七刚走进便瞧见这幕,惊得赶紧背过身去,蹑手蹑脚又出了厅堂。

未有所觉察,云朝芙窝在夫君怀里,扬起一张满是欢喜的小脸。

原来夫君去了这样久,是还将这事也办了。

垂眸盯着这张精致的面容,良久,洛君行终究没忍住,伸手捏揉着她娇嫩的下巴,温声问:为夫做得可好?甚好。

她如今也是有俸禄的人了,当然好得不能再好。

那夫人可高兴?高兴呀!往后她的吃穿用度可就是此前的两倍了,怎能不高兴。

那有何奖赏?……嗯?这她倒是没想过。

迎上那人不加掩饰、过于露骨的视线,云朝芙似是明白了什么,又冷不丁忆起昨夜趁她的手不能动弹时,那人做的荒唐事,她悄然松开了手。

本想趁其不备离远点,不料这人机警起来竟宛若一头狩猎的游鹰,才离分毫,就被他摁着腰又揽了回去。

再有两日,便是夫人的小日子?你、你怎么又知道得这样清楚?夫人腹痛那次,我便问了燕儿许多,听她说夫人的小日子向来准时,是每月初六前后。

……云朝芙没来由地面上一热,嗯。

那只有两日了。

!听出了其语气里的遗憾,云朝芙立时羞恼地将圣旨直往他怀里塞,我不要了,还给你!还不了。

就能还!两人一分吵、九分打情骂俏的话语,清晰落在了厅堂外的褚七耳里,他远离一步再一步,却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到底是认了命,暗暗叹口气。

……不若,待收复了临城,他也去娶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回来?…自诰命加身的这日起,云朝芙好似比从前愁了许多。

她本就装病不好出门,又时值新春,军营里事务清简,洛君行也每日待在府里,两人自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是又喜又惧,竟从未有过这样盼望小日子赶快来的时候。

最后无可奈何,索性一咬牙,厚着脸皮去寻自家小妹,准备好好教导其一番。

这未出阁的姑娘得矜持些,不能整日和男子厮混,还是姊妹间多亲近亲近更妥当,最好是夜里再躺一起说说女儿家的私房话。

不料燕儿一眼就看穿了她心思,适时泼了盆凉水。

夫人还是死心吧,二姑娘是不会跟您一起睡的,除非她往后是不打算来看邢公子了。

云朝芙立时一撇嘴,回过头,没好气地嗔了燕儿一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夫人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吗?怎么还自欺欺人了。

……我迟早要把你嫁出去。

云朝芙说着,愠恼地牵起紫闻的手就气汹汹往前赶,不理她了。

紫闻回头看眼燕儿,又收了视线,有些不解问道:夫人为何不想和少将军睡一起?她明明记得这二人感情甚是好,纵然不太懂男女之事,可她好几次夜里听得屋里动静,竟也不自主跟着面红耳赤了。

骤然被紫闻这么一问,云朝芙一时语噎,张了张口,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又听得燕儿轻笑,于是索性也松了紫闻的手。

我自己走。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厨房去。

紫闻立在原地愣了愣,眉头一皱,待燕儿追上来,忧心问:我曾听人说,成亲久了,这夫妻便很容易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变成相看两生厌,夫人和少将军不会也是如此吧?燕儿想了想,收起笑,认真拍了拍她的肩。

放心,好着呢。

接着牵起紫闻赶紧追了上去。

听院中婢子说,刑司领着阿兰去了厨房,云朝芙本还不知为何,直至好奇寻来,到了厨房前,听得里头的说话声,这才明白,也停了步子。

邢公子,你伤势未愈,还是不弄这些了吧。

无妨,一道吃食,费不了多少力。

刑司剥春笋的手微微一顿,缓了缓,又笑道,况且这本就是我应了你的,已食言两日,不可再拖了。

知道自己是劝不了,云朝兰既担忧,却又隐隐有些欢喜,默了须臾,好奇问:那你要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腌笃鲜。

刑司温温一笑。

春之味,莫过于这春笋了。

眼下正值吃春笋的好时节,汁多又脆甜,再与这咸肉一同焖煮……没再听下去,云朝芙默默转过身,又沿着原路往回走。

正巧碰上两个婢子追上来,燕儿歪着脑袋看了眼厨房。

二姑娘不在里面?在。

云朝芙无奈一叹,认命似地往书房去,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可不知怎地,那道腌笃鲜却好像刻进了她脑子里。

说起来,夫君都没给她做过吃食……初春时分,一入夜,屋外便似被人泼了厚厚一滩墨,浓得化不开。

两相映衬下,屋里透出的那团晕暖烛光,便显得格外明亮。

屋内,靡靡之息旋着翻腾着弥漫开,娇吟混在粗重的喘息声里,令人不自觉面红耳热。

云朝芙一脸梨花带雨地坐在夫君身上,分明是呜咽不止,可不知为何,腌笃鲜三个字又冷不丁窜进了她脑子里。

她顿时停下,软糯地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期待,问:夫君可会做腌笃鲜?……不知小娘子怎么就想到吃的了,洛君行将手搭在额前,深叹一口,短暂压下了眸底的欲色,耐心应她:不会。

小娘子立时瘪起嘴。

但很快,似是又想到其他,眸底再次亮起期盼的碎光,那、夫君可会下厨?其他吃食也好。

就算是一碗面,她也高兴的。

……不会。

希望再次落了空,云朝芙一张小脸登时更加委屈,没好气地拍掉了扶在自己腰间的手。

夫君就会打仗。

还、还有这事。

愈说愈气,她竟是打算爬下去,洛君行的眸色顷刻变得幽暗,长臂一捞,将人又摁了回去。

小娘子娇呻一声,软了身子趴在他胸膛。

夫人乖一些。

洛君行无奈安抚,明日……为夫给你烤肉吃。

当真。

云朝芙含着泪花,欣喜地仰起小脸。

嗯……继续。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8-13 20:54:39~2022-08-14 20: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曾小嗨嗨嗨嗨嗨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