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撕开夜幕的轻纱, 洒下一片金色暖阳,丝丝缕缕,自院中那棵桂花树的碧翠枝叶间挤过, 顷刻碎作斑驳星影,安静铺在了雕花窗子前。
忽而, 料峭春风自南轻拂来。
树叶摇舞,连带着星影也碎碎浮动,曳出了一窗子婆娑斑斓。
簌簌细响透过窗纸,飘入轻纱帐子里, 惊扰了被褥里正酣睡的美人。
犹似玉蝶盈盈振翅苏醒, 密长睫羽轻轻抖动两下,云朝芙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视线朦胧间, 瞧见了守在她床前的那道闲适身影。
那人正安静翻看书卷, 曦光披洒在他身上,淡去了素日的冷漠疏离,就连那身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墨衣, 彼时都显得格外温柔。
眨了眨眼, 盯着看了半晌,她将手探出被褥, 去扯了扯那人的衣袖。
夫君,今日不上早朝吗?缠绕了些许慵懒的嗓音,听上去轻细又乖软, 可实则是不甚讲道理,一下子便硬闯进听话人的心窝。
洛君行将视线从兵书上挪开, 迎上那道略显散漫的目光, 不自觉, 一片温意自眉眼间化开。
夫人不记得了?记得什么?夫人今早趴在为夫身上不肯下来的事。
云朝芙仔细回想起来。
她记不太清了, 不过确实是有零星记忆碎片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但这也算不得证据,并不足以让她将这不文雅的举止给认下。
我才没有。
她收回手。
我睡相向来最是好,若不信,夫君大可去问燕儿。
还将被褥往上扯了扯。
盖住了半张脸后,才理直气壮地嘀咕:夫君偷懒不想上朝,还赖在我身上。
洛君行闻言不禁失笑。
合起书卷放到了一旁,他俯身凑近,扒开被褥轻揉捏几下小娘子的脸颊。
夫君又想做甚?云朝芙颇为不满地拍了下他的手背。
我摸摸看,看夫人的脸皮子到底有多厚。
噗呲!云朝芙忍不住乐了声,忙将人往外推搡。
难得有不用上早朝的清闲一日,还有小娘子作陪,洛君行倒也分外畅意,毫不犹豫便扔了往日的正经,钻进帐子里陪小娘子好一通逗闹。
直至日上三竿,小娘子又娇又恼地求起饶时,他才可算收敛。
时候不早,夫人可要起身?不起。
云朝芙被他挠得面色通红,也笑得乏了力,软绵绵地推了推他胸口,再睡会儿。
不吃烤肉了?吃!哼唧了声,不过转瞬,小娘子便改了主意,两条雪白纤细的手臂勾住他脖颈,将软若无骨的身子半支起,似蜜般甜的笑意在娇美的面上肆意绽开。
没力气了,夫君抱我起来。
洛君行轻笑。
好。
不过,云朝芙虽心里嘴里都惦记着烤肉,可在此前,还是免不了要忍耐一时,先去办件正事。
得了诰命后,她还尚未去宫里谢恩。
于是逗乐归逗乐,用过早食,她还是乖乖坐到了妆镜前,让燕儿替她梳起妆。
我现今还算个病人,今日不用明艳张扬,但也不可过于寡淡,否则太虚假了。
她煞有其事地指挥道。
也就燕儿能听明白她到底想要个什么样,无奈笑着应是。
陪坐在一旁的洛君行闻声瞧过去,忍不住想提醒小娘子,既然最重要的账册交了上去,如今便已无需再担忧有人发现刑司的踪迹,况且将军府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可再瞧小娘子那过于认真、以至于显得还有些傻乎乎的模样时,他竟不觉起了坏心眼,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着实可爱,多看几日也无妨。
云朝芙这边正卖力挑着好看又不张扬的簪花,哪知一抬眸,却冷不丁从镜子里撞见自家夫君含笑呆呆望着自己的样子,不禁后背发凉。
夫君,你要跟我一起去吗?看他衣裳都换好了,云朝芙忍不住问。
嗯。
洛君行收了视线,继续看手里的书。
须臾后又坏心眼地添上一句,夫人太娇弱,为夫不放心。
云朝芙却丝毫不会被这话气到。
娇弱怎么了,又没妨碍到别人,她本就是这么被宠着长大的,何需故意装出一副受尽了磨难的坚毅样子。
别人看得累,她也装得累。
哼,夫君说再多,不也总是第一个护着她吗?不过是嘴硬罢了。
这般想着,她便高高兴兴地将簪花别到了发间,结果下一瞬,就被燕儿若无其事地给取了下来。
夫人想低调些,这个过于华美了,不合适。
……云朝芙本以为,经燕儿这番严谨地梳妆后,她今日装束虽说不上多么楚楚可怜,但定也能叫旁人一眼就看出她确实身子不适。
可直至入了宫,她才恍然发觉,自己这个真的是不值一提。
原来宫里的病人也不少。
立在殿中央,云朝芙悄悄抬眸,看着阶上坐的那人皱眉将碗里的药喝尽,随后身旁的白衣女子接过碗,又转而递上去一颗糖块。
但似是顾及到还有外人在,赵恒轻咳了咳,并未接下,只是极尽温柔地说道:爱妃先下去。
雪妃不敢违抗,只好收了糖块,秀眉间似藏了些许不悦,福了福身后,缓步退下。
这一幕,云朝芙看得讶然。
直至人离开,也良久没回过神。
这女子……好怪。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她还是头一次瞧见,有人的模样与举止看起来竟如此违和,仿佛是两个人似的。
可再看看自家夫君,又瞧瞧圣上和周旁内侍,似乎谁也没觉得怪异,她不禁又有些怀疑自己。
莫非是初见时,那女子的清冷模样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这才有此错觉?雪妃离开后,不多时,云朝芙谢完恩,便也跟在内侍身后出了殿门。
不过她不愿独自回马车上等着,索性就在殿外石阶下漫无目的打起转。
小内侍不敢怠慢,于是也只能隔些距离陪在一旁。
小公公。
嫌太过乏闷,云朝芙终是没忍住,主动搭起了话。
方才那位雪妃娘娘生得如此好看,叫人一眼难忘,怎地此前我在宫中竟从未见过她呀?小内侍闻言垂首一笑,夫人没见过也正常,雪妃是去年年底才入的宫。
云朝芙微微惊讶。
去年底入的宫,如今便已被封妃,这只怕是往前再数个五六十年,也难能寻到一人,还当真是极受宠了。
蓦然忆起皇后的愁容,她倏地也明白许多。
雪妃娘娘……咳。
欲再多问几句,不料却被身后一声咳打断。
云朝芙回过头,才发觉是夫君不知何时走出了殿门。
她忙高兴地迎上前。
洛君行看了眼方才聊得开心、如今始终垂首的小内侍,漠然开口:这里无需公公引路,回去伺候圣上吧。
是。
小内侍向来最会察言观色,哪里听不出这语气里的不善,应下后便赶紧离开了此地。
遗憾地目送人离开,云朝芙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袖,直言道:夫君怎么什么醋都吃,我还没问完呢。
冷不丁被她当面拆穿,洛君行耳尖一热。
没吃醋。
说罢牵着人径直往宫门走。
方才夫君那个样子,恨不能将人家给生吃活剥了一样,还说没吃醋。
云朝芙继续碎碎念,我还不容易才跟人搭上话,差点就要问到了,结果就被夫君吓跑了。
夫人想问何事,问我便是。
可夫君不是不清楚圣上后宫吗?洛君行转过脸看了眼身旁人,默了片刻,淡淡道:我吩咐人查过,雪妃本是大音寺带发修行的师姑。
……云朝芙步子一顿,可大音寺不是……嗯,去年底正值公主生母、也就是太后的忌辰,她是公主请入宫为太后诵经祈福的。
本是来诵经的,结果却成了妃子?云朝芙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圣上……荒唐。
刚一说出口,她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慌忙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稍稍松口气。
洛君行牵着人继续往前走。
带发修行,本就是尘缘难断,夫人无需大惊小怪。
夫君说得倒轻巧。
他失笑。
圣上还说,公主染了风寒。
为了不去大音寺吗?我病了,圣上病了,如今连公主也病了,怎么大家一时都爱称病?或许……都和夫人一样,是装的。
夫君慎言。
可洛君行这回还真没说错,至少,赵安歌确实是装的。
彼时的长仪宫内,赵安歌正披着鹤氅坐于矮桌前,望着桌上残局想得入神。
红樱领着一人缓步入了内殿,旋而退至一旁。
赵安歌抬了抬眼皮子,微微一笑。
雪妃娘娘来得巧,我正好碰上未解的棋局,不若你来帮我看看。
林知雪淡淡瞥了眼棋局。
我不懂对弈。
雪妃娘娘这段时日得了圣宠,架子倒是大了许多。
闻言,林知雪微微蹙眉,抿唇不作声。
片晌后,终还是坐了过去。
公主答应的事,莫要忘了。
她捻起一粒白子随意落下。
赵安歌勾了勾唇,放心,只要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本宫自也会履行承诺。
说罢,黑子悠悠落下,旋而抬头,将一旁的小纸包推过去。
林知雪眸子微微一颤。
却也没多犹豫,便收进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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