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芙好奇摆了摆手里的狐狸花灯。
烛光轻轻曳了两下, 落在火红色小狐狸的眸子里,忽明忽暗,倏然添了几分狡黠。
有趣得紧。
她粲然一笑, 高兴抬眸,朝自家夫君望去。
夫君猜谜这样厉害, 怎地不与他比试?夫君定能赢的。
一路生怕哪个鲁莽的会将人给磕碰到,洛君行牵着小娘子正仔细避让行人。
至于方才的事,早已不放在心上。
他捏了捏裹在掌心里的柔荑,简略应:无需比试, 先到先得。
况且, 他为何要拿自家夫人喜欢的物件去与人对赌?虽不知其所想,可云朝芙仍旧暗自好一番吃惊。
本以为夫君这样的男儿该是年轻气盛, 喜争强好胜, 不甘被人挑拨,却没想到,自家夫君行事竟能如此沉稳有度。
虽遗憾没能进一步探究佟有容与那位裴公子是何关系, 但她得夫君如此, 更是犹如捡到了宝一般高兴。
夫人接下来想去哪?恰值洛君行回头问。
却撞见小娘子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灯火下, 那双水眸熠熠生彩,仿佛是在看一件甚为欢喜的物件。
不知何故,他竟蓦然有些紧张。
夫人想去哪?洛君行又重复一遍。
嗯……云朝芙轻抿唇, 仔细想了想,遂地扬起笑, 这次就听夫君的, 如何?冷不丁称了自己的心, 洛君行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身量修长的他佯装环视起四周, 又理所当然将视线落在了二人才经过的那处摊位上,紧跟着牵了小娘子至摊子前,淡淡道:射箭。
云朝芙好奇地看一眼摊子。
原来这次是射箭赢花灯的玩法,倒是在众多灯谜摊子里颇显独特。
云朝芙虽不甚感兴趣,可见夫君喜欢,便也爽快点头。
她接过夫君手里的另一串糖葫芦,我看着夫君玩。
洛君行不作声,随手拿起桌上一把弓,便搭箭拉开弦。
转瞬,嗖地一声急响,似划破了风墙,羽箭以闪电之姿飞出。
还未来得及将糖葫芦塞进嘴里,云朝芙就亲眼目睹羽箭射中了最远也最小的那只靶子中心,箭尾尚在噔地剧烈摇颤。
她霎时愣怔住。
直至周旁爆发一阵欢呼叫好声,才回过神,忙不迭也使劲鼓掌。
好厉害!听得身后赞许,洛君行颇得意地挑了挑眉,微抬下巴,回过头问:可想试试?见了适才的场面,云朝芙岂会不想,果断将狐狸灯和糖葫芦搁到一旁,任夫君手把手教她拉弓。
结果这支箭更是精准,非但正中靶心,竟还挤落了第一支,独自插在靶子上耀武扬威,很快又引来身后一阵喝彩。
这是哪家的公子?好厉害啊。
不认识,倒是他身旁姑娘我知道,是云家长女。
云家长女?那不是嫁给了少将军吗?可这……看着面前这对金童玉女,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云朝芙悉数听在耳里,细想了想,旋即低眉盈盈浅笑。
她面色微红,轻柔地喊了一声:夫君。
众人听得再清楚不过,顿时哗然。
云朝芙却恍作未闻,只是重新拿起一支羽箭递去,脱口道:夫君,再射一回吧。
!洛君行一惊,慌乱地别开脸。
暗暗狠啐了自己一口,只待面上热意散尽,他才将一脸单纯的小娘子板过身去,沉默着领她拉开弓。
围观众人只顾感叹,也未听出其中名堂,不是说这传闻中的少将军容貌非凡,便是道这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围上来的人竟是愈来愈多,气氛骤然高涨。
此番场面,皆落在了暗处的那人眼里,一双清润的眸子霎时黯沉下去。
站在她身旁的人,本该是你啊。
此时身旁骤然传来一声惋惜。
可细听之下,还能从中品出几分嘲弄。
余光瞥向正一脸看好戏的赵安歌,章楚思不作声,落下车帷,将欢闹声隔绝在外。
公主说笑了,我与她尚未有婚约,无甚该不该的。
是吗?可本宫怎么听闻,说这云太傅似有松口的意思?若非……说及此,赵安歌轻笑,若非赐婚,与她成亲的便该是章世子你了。
章楚思微微垂眸,不自觉攥紧了拳。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赵安歌叹道:可惜皇兄这人最是记仇,章国公当年效忠母妃,虽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但他想必还记在心上,自是不会让你轻易如愿的。
你二人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本也该是极登对的才子佳人。
只是没想到,这般良缘,却终是抵不过一句皇命……赵安歌无奈一笑,看眼身旁人,没再往下说。
她轻敲车壁。
走吧。
马车便又缓缓往前驶去。
透过晚风吹开的车帷一角,章楚思最后看了眼人群中的那亲密二人,眸底顿时变得晦暗。
…近戌时末,小夫妻才尽兴回府。
入了寝屋,云朝芙便接过夫君手里的花灯,同自己的那盏,一起挂在了那四盏孩儿灯近旁。
射箭赢得的花灯是匹灰色小狼,衬着烛光,凑近了看,她才发觉这小狼原来生得眉眼端正,不苟言笑,颇有几分冷酷和英俊,竟与自家夫君有些许神似。
她抿唇一笑,忍不住戳了戳小狼的长嘴巴,哪知立即就遭到身后人的控诉。
夫人怎能趁机欺负它?刚挂好鹤氅,走出里屋,洛君行便一眼撞见此幕,走近后,笑挑眉,未免有些失了夫人往日的风度。
云朝芙忙地收回手,背在腰后,轻咳了咳,这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
我、我何时欺负它了,不过碰一下而已。
碰都不许人碰,真小气。
她正要越过人往里间去,不料身旁男子却倏然长臂一伸,两手托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抱坐到了桌上。
云朝芙又惊又羞,没好气地搡了搡他的肩。
你干什么呀!许你碰。
洛君行轻声安抚。
双手撑在小娘子身子两侧,将人圈在怀里,他微微俯身凑近,小狼许夫人碰,它的主人,也许夫人碰。
云朝芙听罢面色一红,轻哼了声,别过脸去。
我才不稀罕碰你。
可我稀罕碰夫人。
宽阔的手掌应声覆上了那张小脸蛋,将小娘子的脸板正,不待她分说,洛君行便俯首吻上了那两瓣樱唇。
小娘子的娇唇,柔嫩得似是随时会化开,令他唯敢小心翼翼以待。
可同时又绵软似蜜,仿佛藏了尝不尽的香甜,诱着他不断沉沦,不断深陷。
从唇畔留恋,到齿尖相依,再到入内深究,与她缠绵谬绕不分……暧昧的声响不断撞击在耳畔,云朝芙早已羞得小脸涨红,却还是不由自主迎合着那人愈来愈强硬的攻势。
长久的温存,又一点点掠夺她薄弱的意志,直至将仅存的一丝也剥得干净时,云朝芙骤然酥软了身子,纵使两手紧攥着夫君的衣襟,也全然支撑不住自己,软倒在了夫君怀里。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泛起水波,涟漪潋滟,在烛火下灿灿生亮。
好不容易与那人分开,她本以为能就此歇上片刻,却不料在下一瞬,又被那人放倒在桌上。
衣料窸窣作着响,她哪里会想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急忙胡乱地按住了那人的手,柔柔怯怯望过去,问道:要、要在这里吗?看着小娘子羞中带怯的小脸,洛君行眼底的欲色愈发浓重。
他略一挑眉,不行?倒也不是不行,虽让人有些害羞,可此前从未尝试过这样,偶尔这么一次……铺天盖地的不耻遐思涌进了脑子里,竟是止也止不住,云朝芙瘪着嘴苦兮兮哼唧了声,暗暗大骂自己不知羞耻,眸子里的水光也越发澄澄漾漾。
眼见小娘子急得几乎要泣起来,洛君行以为是自己过分了,急急收敛,忙俯下身去将人安抚。
阿芙莫哭,是为夫错了,不在这里了,好不好?云朝芙啜泣了一声,软软地声音含糊问:夫君叫我什么?阿芙……早在第一次去云府,听岳父岳母如此招唤小娘子时,他便极想这么跟着叫,可又怕唐突了她,只好作罢。
后来在宫宴上,章楚思那一声阿芙妹妹,险些没叫他气得吐血,可再不久便又因章楚思与小娘子冷战了一日,这让他自此更不敢提及。
但如今,他却已不愿再憋在心里了。
他就是想那般亲切地唤她阿芙。
此后我便常唤你阿芙,可好?洛君行忐忑问。
迎上那人期盼的视线,云朝芙吸了吸鼻子,攥着衣袖抹了把眼泪后,别过脸去。
行。
洛君行大喜,登时又高兴地喊了两声。
被他弄得破涕而笑,云朝芙红起脸,一双小手不安分地揉搓着衣裙,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我说的‘行’,还有、可以在这、的意思。
听话人一怔。
见他没反应,云朝芙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便斟酌着想再补充几句,谁料刚要张口,竟又被那人的唇给堵住。
待夫君粗糙却暖热的手掌探进她衣衫里,将她的身子弄得阵阵发烫时,到嘴边的话才咽了下去。
心口扑通扑通闹个不停,她紧张地握起了小拳头,本以为等来的会是令人又羞又喜的温情。
却没成想,倒是一阵不适感自喉间骤然袭上,她慌地将夫君推开,伏在桌沿干呕起来。
阿芙?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让小娘子不适,洛君行的心绪一下子沉到谷底,可再见小娘子干呕不止,便猛然察觉事情不对。
忙替她抚了抚背,待稍稍缓过来些,便立即抱起人去床上歇着,又吩咐婢子去请了大夫。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贺大夫便急匆匆赶到。
彼时燕儿等人也已回了府,齐刷刷围在床前,紧盯过来。
云朝芙骤然紧张,不安地往夫君怀里缩了缩。
洛君行耐心地将人安抚,遂地问话:贺大夫,夫人如何?轻嘶一声,贺大夫却并未应声,反倒看了眼云朝芙,又再重新把了把脉,这才收手。
他转而问起一旁的燕儿:夫人上次来月事是何时?去年梅月初六。
那最近可有何异常?心知大夫为何如此问,燕儿早已有答案,不假思索应:夫人近来嗜睡,食欲不佳,还见不得油腻物。
闻言点点头,贺大夫想了想,站起身,含笑冲那二人拱了拱手。
少将军,夫人,依草民拙见,夫人大抵是有了身孕。
……云洛二人沉默片刻,突地异口同声,你说什么?二位听草民说完。
贺大夫立即补充:依脉象来看,夫人并未有其他病症,二位大可放心。
至于呕吐、嗜睡,草民是猜可能有了身孕,只是因尚不足两月,暂无法诊出滑脉之迹,草民不敢断定,需得半个月后再来诊脉。
虽已明言尚不敢断定,可云朝芙还是恍惚了好片晌,遂地将手放在腹上,不知怎地,心头竟跳跃着些许异样情绪。
夫……她回过头。
却才发觉身后人比她还要失神,至今还是呆呆的,未反应过来。
夫君?她轻唤了声。
洛君行终于回过神。
阿芙、我……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怀里人,又望向她腹间,分明高兴,可又因许久没畅快笑过,有些不习惯,结果那张正经的脸上反倒露出了几分诡异神色。
云朝芙瞧着一时哭笑不得。
倒是在一旁心急地直跺脚的云朝兰,见洛君行半晌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脱口抢应道:姐夫,你要当爹了!当、当爹……阿姐!这么好的消息,我现在就回去告诉爹爹娘亲!说罢连叫都叫不住,云朝兰便欢喜奔出,又拉着候在外屋的刑司一起离开。
云朝芙无奈一笑,又问道:贺大夫,您有几成把握?夫人放心,至少也有五成,您尽管养好身子就行。
说罢,贺大夫看向洛君行,少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点了点头,将小娘子安抚好,洛君行跟着走出。
少将军,原本没有十足把握,草民是万不敢说这样多的,只是今日瞧见这个。
拿起外屋桌上那根尚未食过的糖葫芦,贺大夫语重心长道:此物是由红果制成,红果又有活血化瘀之效,若是寻常人食了,对身子倒有益处,可若怀有身孕的女子食了,重则可是会引发小产。
洛君行闻言身子一震,面上喜色尽敛。
小、那夫人如何了?他心急问。
夫人食了多少?一串。
贺大夫思忖一笑,还好,不算多,夫人若不觉得有异样,便无妨,少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忧。
可纵然他如是说,洛君行的自责和愧疚也仍没有减去半分。
少将军,夫人既有身孕,许多地方便不得不多留意些。
草民稍后会将一些禁忌写下,你们切记要多上些心。
贺大夫顿了顿,另外,初有身孕,胎象不稳,同房之事,也尽量要避免。
这一语,又是重重一击,洛君行险些没站稳。
他都做了什么?若非小娘子突然干呕,他只怕是会做更加愚蠢的事……洛君行捏了捏有些生疼的眉心,他向贺大夫道过谢。
有劳贺大夫了。
吩咐褚七好生将人送出,他于外屋来回踱了好几圈,直至小娘子唤他。
夫君?他才大步入内,忙坐到了床沿前。
阿芙可还好?夫君放心,我已无事了。
云朝芙高兴道,夫君,我们可能要做爹娘了。
嗯。
揉了揉小娘子的头发,洛君行歉疚道:是为夫没照顾好你。
夫君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洛君行不敢隐瞒,将方才事一五一十吐出,云朝芙听完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骇然。
原来她不知不觉竟做了这样多的危险事。
再抬眸,看着仍满是愧疚的夫君。
她淡淡一笑,夫君莫要自责了,糖葫芦是我要吃的,那事也是我自己应下的,夫君若要自责,我必是也要有愧的。
说罢,一双小手将面前人攥起的拳头轻轻握住。
我初为人母,夫君也是初为人父,都尚有许多不懂,许多需要再学习的,今后我们一起,好不好?小娘子满脸真诚,许久,洛君行不自觉心头一暖。
他应下。
好。
云朝芙便又恢复满脸笑意,高兴地钻进了夫君怀里。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8-21 20:56:41~2022-08-22 20: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桑、Gonemsh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