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翌晨, 云朝芙尚在美梦中流连时,倏然一句轻唤落入耳。
她喃喃几声,闭着眼将软被往上扯了扯。
直至整个人都藏进, 独独露出颗脑袋,身子顿时变得暖和无比时, 才惬意地一笑,又睡了过去。
夫人?岂料又是一声唤。
云朝芙再次被吵醒,不情不愿睁开眼,望向立在床前的姑娘。
愣怔片刻后, 她露出几许惊讶。
紫闻?怎么是你?往日里不都是燕儿来紊烦她吗?是燕儿悄悄让奴婢来的。
见人醒来, 紫闻松口气,微蹲下身子, 低声禀道, 夫人,老夫人来了,此刻就在院子里。
娘亲?老夫人非但知晓您有身孕, 还听说了昨日糖葫芦一事。
夫人若再不起身, 只怕少将军是要挨好一通骂了。
夫君……云朝芙这下子可算全醒过了神,忙不迭从床上爬起, 趿了绣鞋,外衣都顾不得披一件,就急急忙忙往外奔。
彼时院中, 江氏正坐在桌前,手里端着茶盏不言片语, 面色也不甚好看。
洛君行那身朝服尚未来得及褪下, 杵着颀长高大的身躯安静立在一旁, 微低头, 两手垂在身侧,丝毫不见往日的威严和冷峻。
乍看去,不过是个做错事的小辈,正老实等着听训。
江氏放下茶盏,轻叹一口。
洛女婿,我今日来,也并非是为了要训斥你什么,只是望你日后能多加上心。
女子有孕本就体弱,碰不得气不得,更是有诸多忌讳,阿芙惯来还是个需得人提醒的,若连你也是如此,那我夫妇二人岂能放心?岳母说得是。
我也知,此次呢实属意外,并非尽是你的过错。
江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人,可阿芙毕竟才刚有身孕,肚子最是娇弱不稳,需得人好好照料。
你一个男子懂得不多,还要顾及朝事,家中又没个长辈帮衬。
故我此次来,是有意将阿芙先接回云府休养一段时日,待日后肚子稳了,再给你送回来,你意下如何?不行!几乎未经思忖,洛君行愕然抬首的同时,便一口回绝。
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缓了缓心神,忙又歉疚地施了一礼。
岳母见谅,小婿、小婿定会照顾好阿芙,还望您别带她走。
洛君行眸色微沉,一片苦涩和不安自眉宇间化开,不自觉攥紧了拳。
纵然只是暂时,他也绝不愿放小娘子离开。
大抵是没料到前一刻还毕恭毕敬的人,竟会突然变得这般强硬,江氏也不由得一怔。
沉默片晌,她轻蹙起眉,正欲再开口,身后却倏然响起开门声。
回过头,只见自家的宝贝女儿仿佛火烧屁股似的,只着了一身单衣便冲出来。
她看得心里一悬,站起身,急忙要迎上,一道墨色身影却在此时从身旁经过,大步先赶至那丫头跟前。
接过紫闻手里的鹤氅,洛君行忙给小娘子披上又系好。
外面天寒,听话,快进屋。
云朝芙闻声却不动,还摇了摇头,牵起夫君的手,整个人挡在了他身前,委屈却又坚定地看向江氏。
娘亲,我不走。
她毅然道:糖葫芦是我要吃的,不怪夫君,何况那时也不知我有身孕。
夫君已经很自责了,娘亲您就别再责备他,好不好?一张小脸满是乞怜和哀求,江氏瞧着,许久都不作声。
头一次见这丫头如此维护一个人,她才终于有了女儿已出嫁的实感,有些欣慰,却也免不了阵阵感伤。
然面上却不显,转身又坐下,温声道:倒是学会与爹娘作对了,你今日不跟我走,明日你爹爹就得亲自来了。
一听这话,云朝芙委屈地哼唧了声,忙走到江氏跟前,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娘亲,那您回去同爹爹求求情,好不好?江氏不作声,只将衣袖扯回。
云朝芙却不依不挠地又重新攥住,娘亲,我知有身孕的人不可动气,也不可心情郁沉。
可若、若是见不到夫君的话,我定不会开心的,每日郁郁寡欢,思念成疾,那岂不是更不利养身子?这番直白的话,听得院中几个婢子低眉偷笑,就连方才还神色郁结的洛君行也不由得面上一热,心头愉快许多。
江氏轻咳了咳,压下嘴角的笑意,没好气地剜了那丫头一眼。
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这话,你也不害臊。
害臊又不顶用……云朝芙小声嘀咕。
岳母。
洛君行忙走近求情,小婿自知有错,已决心好好学着该如何照顾阿芙,如何照顾她肚中孩儿,望岳母再给小婿一次机会。
就连燕儿也在旁看不过去,帮着说起话,是啊老夫人,昨夜大夫留下一张纸,写了许多夫人要忌口和要注意的,奴婢今早还瞧见少将军拿在手里认真记着呢。
云朝芙听了这话,看向身旁夫君,喜悦之意顷刻溢了满眼眶。
此幕,江氏何尝没看在眼里,斟酌须臾,终于也松了口,不回云府也行,但我得住下,这段时日为养好身子,你们两个都得听我安排。
小夫妻相视一笑,立即异口同声应道:好,听您的!那第一件事。
江氏似早有此打算,不多思忖便吩咐,彩秋燕儿,去将姑爷的物件先搬出,这段时日,就委屈姑爷先住客房了。
他们二人,得分开睡。
云、洛:啊?…江氏那也是说到做到的人,非但立即吩咐人将洛君行给赶到了客房去,还命彩秋回去捎了些换洗衣裳来,当夜便在主院附近的偏院里歇下。
动作之迅速,险些让云朝芙以为这一切都是有所预谋。
冷不丁没了夫君在身侧,云朝芙甚是不习惯,是夜,直至夜深,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屋内静悄悄的,乃至于在不远处置了床铺、彻夜守她的燕儿就连翻个身,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登时一肚子不满有了去处。
臭燕儿,坏燕儿,笨蛋燕儿,就知道告状,我明日就让城东的李媒婆过来,给你挑门亲事,早早将你嫁出去了好。
奈何这话已被她念叨不下百遍,燕儿早已听得耳朵长了茧子,根本不觉痛痒。
翻个身,打个长哈欠,燕儿懒洋洋道:老夫人吩咐奴婢看着夫人,亏得奴婢还在想,若夫人能乖乖养好身子,夫人与少将军相处时,奴婢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如今看来,夫人应是不需要了。
……是逞口舌之快,还是夫君,在两者间暗自比较一番。
很快,云朝芙眨了眨眼,立时改了主意,好燕儿,我跟你说笑的呢,我才不会这么快将你嫁出去的。
自家夫人向来能屈能伸,燕儿早已习惯,低低笑一声。
熬夜对身子不好,夫人该歇息了。
哦。
云朝芙倒也听话,拉好被子,便赶紧闭上眼休息起来。
江氏这一来,云朝芙属实是被迫改了许多不好习性。
往日里窝在书房动辄就是一整日,如今却不得不时常跟着在府内四处走动;往日里喜欢抱着话本吃吃零嘴,如今却不得不重拾诗词琴画,说是要读给腹中孩儿听。
云朝芙总在想,就自己现下这般不情愿,往后孩儿恐是要随夫君,喜欢舞刀弄枪了。
如此半月过去,贺大夫再次被请进了府中。
诊完脉,收起脉枕和帕子,他拱了拱手。
恭喜少将军,恭喜夫人,恭喜老夫人,确实是滑脉之象,且已有两月余,夫人与腹中胎儿皆安好,日后只需好好休养便行。
多谢贺大夫!吩咐人将大夫送出,洛君行欢喜地坐到床沿,小心翼翼将手放到小娘子腹上,轻轻抚摸了一圈。
虽说如今尚不显怀,可这里却真真切切孕育着他的孩儿。
准确说,是他和小娘子的孩儿……夫君可高兴?见那人看得入神,一副傻笑模样,云朝芙明知故问道。
洛君行也不自知,闻这话,立即直率应:高兴,很高兴。
高兴到重复了好几遍后,他抬眸望起小娘子,不自觉抚上那张娇若桃花的美人面,怜惜地摩挲着。
阿芙,辛苦你了。
云朝芙嫣然笑了笑,轻轻覆上那只手,摇了摇头。
直至那人俯身一点点凑近来,才面色骤红,抿唇看向尚待在屋子里的娘亲。
现今的小夫妻,说话直,举止也甚为大胆,还有外人在就敢……江氏也被这二人弄得颇难为情,哪里会多待,登时领着婢子赶紧走出。
见娘亲也走了,云朝芙才没什么好顾忌的,将后知后觉发现岳母尚在一旁、如今已尴尬到呆然的夫君给掰过来,小手捧着那张俊美的脸,便笑盈盈吻了上去……这边,江氏走出屋子,忆起大夫说的话,不自觉欣慰一笑。
没想到,她竟也要做外祖母了。
夫人,如今姑娘的身子已稳,那您是不是该回府了?彩秋含笑适时提醒道,今日已是老爷第十次遣人来问了。
要问就随他问好了,想当初他年轻时,常常为公事离京数月,我都不曾催他什么,怎么到我这就跟催命似的。
江氏没好气念叨道。
对了,还没抓到阿兰那丫头?彩秋无奈摇头,二姑娘身手好,每每溜得跟只兔子似的,奴婢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江氏轻哼声,温婉的眸子里难得露出几分兴致来。
我亲自抓。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8-22 20:54:46~2022-08-23 20:3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蒸的玫瑰__D、Gonemsh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