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茶点,陆云岩便推说自己有些累了,图纸明日再收尾润色。
屠苏也只好笑着应了。
富丹宁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转了几圈,没什么收获,也笑着劝陆云岩回去休息。
只有陆云泽被几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整得一头雾水。
何家客栈离关家挺近,他们三人慢慢踱步回去。
路上,陆云泽实在忍不住了,拉着陆云岩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得了风寒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
陆云岩连说没事。
富丹宁走在最后,脸上似笑非笑。
陆云泽越发迷惑不解。
回到客栈,陆云岩便说道:你来我房里一趟,我有事问你。
陆云泽满腹疑问的答应了。
关忠自陆家三兄妹走后,一直笼着手呆立在门口,一脸的官司。
屠苏回身时见他神情不对,便说道:关忠,我怎么瞧着你对那陆家兄弟有敌意?关忠一听这话,忙低了头,前趋几步说道:小姐你看差了,小的绝不敢。
他承认他只对其中一个有敌意。
屠苏轻哼了一声没搭话。
关忠又似在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姐,小的说句不当的话,咱们自是好心招待他们,这三位当然也是极好,只是就怕旁人误解了小姐的心思,恐怕到时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小的听说那陆大夫虽外有善名但却不是好相与的……说完,关忠一脸怕怕的表情。
屠苏眉头一皱,这关忠不管目的如何,但说的话却也有道理。
那陆大夫人她自是听说过的,先是受陶氏的撺掇要纳她为冲喜的小妾,她用计谋全身而退。
虽然这事,她觉得起因在陶氏,但再加上陆家放了关毛,林氏感激不尽,她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作罢了,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陆大夫人真够自以为是,他家的儿子是宝,别人的女儿就是草不成!而且听说,她对未来儿媳要求很高,不光要门当户对,还要求性情贤淑,明礼贞静……屠苏想想就牙酸。
她现在跟陆家兄弟来往,那陆大夫人定然不知,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又该说她攀高枝了。
算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以后还是和三人保持适当距离吧。
关忠在一旁悄悄察言观色,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得意的同时又暗暗着急:公子啊公子,你快回来吧!到嘴的野鸭子快要飞了,要飞了……陆云岩第二天便让人把图纸送了过来,屠苏又谢了他许多小物事以表谢意。
然后便去忙自家的事了。
当天下午,兄弟二人又邀请关文去郊外骑马踏青。
因为关文是初次骑马,所以大家不敢骑快,只是勒马缓行,一边看村野风景一边闲谈。
陆云岩一路看去,不由得偶发宏论道:关林镇南接长安,西边云州,北接宣州边关数城,乃数城之中转,若是官府下令从边关修一条官道路经于此,此地必将车马云集,人烟辐辏,日趋繁华。
关文一听,心中略有触动,笑着接道:果真如此便好了。
陆云岩又和他说些外省的山川地志风物,两人你问我谈说得十分热闹。
陆云泽都快有些接不上话了。
他平常本就是爱高谈阔论之人,和朋友在一起时,一般也是他说的多,今日见大哥抢了他的话头,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两人把话说得很紧,他一时插不进去,等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今日来怎么不见屠苏妹子?关文一怔突然明白自己有些冷落陆云泽了,忙笑着答道:她今日一大早就去庄子上监工去了。
陆云岩听到两人议论屠苏,心中微微有些不自在,他转过脸去装作欣赏风景。
关文和陆云泽两人也不甚留意。
关文接着说道:庄子离此不远,不如我们骑马过去看看罢。
陆云泽忙连声说好。
陆云岩心中隐隐有些期待,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
于是三人掉转马头,向镇子东南方奔去。
此时正值一月初春,抬眼望去,遍地苍黄中隐隐现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倒显得格外有趣。
关家的农庄离镇子只有一里多地,很快就到了。
出了大道,转进了田间阡陌小路,三人下马步行。
但见山环四面,一条清溪从西到东淙淙流过,路两旁的树木林立。
虬槐苍梧疏柳应有尽有,而且由于无人打理,又多了一丝野趣。
三人远远的便看到一帮人在搬砖干活。
屠苏身着鹅黄衫,下着葱绿裙,步履轻快,正走来走去的高声指挥着一帮汉子干活。
她的身影十分灵活,像只燕子似的在人群中飞来飞去。
陆云岩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不停转动,忽东忽西,心也开始突突的跳动着。
刹那间,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二弟说要停留在关林镇,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在这里逗留……陆云泽正跟关文说着话,无意间一转头正好看到了大哥异样的眼神。
他顺着陆云岩的目光向前一看,正看到屠苏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身影,他惊讶得嘴微微张起,心想:看上了?不能吧!关文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他微微一怔,心中思量半晌,也微微有些明白了。
他看着活力四射,神采飞扬的妹妹,心想,屠苏本来人很好,可惜这穷乡下邑的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前来求亲的尽是不上台面的后生。
既然如此,他何不把眼光放远了些。
不拘他哪里只要人好就行。
再看这陆云岩,先不提家世,只说人才,不论相貌内才无一不是人尖。
而且他虽家世不错,却不骄人。
才学虽高,却不迂腐。
若真成了此事,倒不失一桩美谈。
看他这情形,对妹妹想必有意,但却不知屠苏对他作何想法?且待以后试她一试。
这三人各怀心思,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正在帮着众人干活的关忠最先看见了三人,他一看到陆云岩,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此时恨不得做个法将此人送回老家去。
屠苏也发现了他们,她有些意外的迎上去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关文笑道:我们骑着马不由自主的就走到这儿了。
说着他他把拴到路边的树上,随口问起建房的事情。
陆云岩和陆云泽拴好马也兴致勃勃的看着匠人们热火朝天的干活,遇到不明白的还时不时询问几句。
几人正说得高兴,却见陆云岩身边的一个贴身小厮飞身过来,大声喊道:少爷,不好了!夫人亲自接您来了!陆云岩闻言不觉一呆,陆记泽也微张着嘴,等反应过来,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陆云岩无奈的拱手说道:对不住,我得先行一步了。
关贤弟,你不必着急,缓骑回去就可。
陆云岩在前,陆云泽紧跟在后,小厮押后,三人策马快行。
关文也无奈的看了看屠苏,说道:这可怎么办?屠苏说道:这是他家的事情,人家自有办法。
咱们也回去吧。
关文牵着马和屠苏并肩而行。
屠苏看了看这匹马,心里不由得犯痒,说道:二哥,这马让我骑骑如何?关文忙说道:不行,你从来没练过,伤着了就麻烦了。
屠苏自信的笑笑:没事,你且让我试试。
说着,便径自夺过缰绳,踩着马镫跃身而上,然后嘴里驾的一声,马儿竟然慢腾腾的走起来。
屠苏仍嫌它慢,轻轻一抽鞭子,马儿果然加快了速度。
关文在她身后惊险不已,一边叫着一边跟着马儿狂跑。
两地离得本来就近,再加上有马匹代步,屠苏不大一会儿便到了街上。
路边有认得屠苏的小贩,见屠苏得意洋洋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观光,心中不由得慢慢称奇。
屠苏刚刚下马,就见关忠正在门首站着,焦急的东张西望。
他一看到屠苏进来就紧张兮兮的说道:小姐还是别进去的好。
屠苏惊讶的反问道:谁来了?打秋风的还是打春风的?关忠忙低声答道:不是秋风也不是春风,而是那冬风来了,小姐,刚来的那位夫人,眼神像冬日的冰刀一样,嗖嗖的向人射来。
把小的等吓得不知所措。
小的劝小姐不要去碰霉头。
屠苏听到这话,心中已经明白了是谁来了。
但她仍装着不知道的样子,把马拴好,大踏步朝后院走去。
关忠垂着头尾随其后跟着进去,屠苏一进西院便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衣着光鲜、姿态恭谨的丫头仆妇。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心中觉得憋闷,这个世界真是妖魔横行,酸的腐的渣得贱的都有,现在又出来了个自以为是的,浩浩荡荡带人进别人家,末了还把她家搞得跟公堂似的!屠苏越过这些人,大摇大摆的进去。
进得屋来便看见满身华服,半头珠翠的陆大夫人正正襟危坐着,敛目养神。
身后站了一个丫头并一个婆子,林氏手足无措的坐着,只管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知道的人绝对会以为这是一个穷亲戚上了富人家正难以启齿的求助。
一见屠苏进来,林氏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她忙问道:你二哥呢,他把陆公子带哪里玩去了?屠苏忙答道:我刚才看见他们已经骑马回来了。
现在想必已回何家客栈了。
然后又转过头来,天真无邪的看着陆大夫人,笑着问林氏:娘,这是哪位尊客,好面生?陆大夫人微微睁开眼,双目如电一般近距离打量着屠苏,屠苏不躲不惧,坦然相迎。
只略略打量了一眼便没啥兴趣了。
这位是——不待林氏说话,陆大夫公身后的婆子忙笑着接过话道:关小姐,我家夫人是云州陆府的。
屠苏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忙说道:夫人莅临寒舍,真是蓬荜增辉。
夫人之名,我等是如雷贯耳,今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陆大夫人将屠苏打量个够,半晌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亦是对你早有耳闻。
不过,今日一见才觉得言传不尽其实。
屠苏自然知道这人听到的绝不是好话。
但她仍装做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笑盈盈的说道:那是自然,这世上的传言能有几分可信?如果世人都只用耳朵千里之外断人好坏,还要双眼和脑子又有何用呢!我觉得以夫人见识之高洞察之深必不偏信俗流之言。
陆大夫人听她话里有机锋,脸上似笑非笑,并没顺着她的话说,只将话锋轻轻一转道:我听家中小厮说,我家云岩和云泽,几次三番路过贵地,没少烦劳府上。
关小姐如此倾心竭力,我们陆家何以为报!陆大夫人这话问得客气,可是语气却不客气,反而带了一丝质问的语气。
话里的深层含意是你如此费尽心思的讨好我儿子,有何企图?屠苏只当做听不出来话中之话,脸上淡淡一笑答道:敝店做的是迎来客往的生意,断没有将上门之客往外推的道理。
陌生人尚且笑脸相待,更何况是熟识之人!我不知别家规矩如何,我家是做不来那等没颜仪之事。
不知我等这样做是不是触了贵府的忌讳,若有烦请夫人告知,以后再有尊府之客来,敝店也好有个应对。
省得到时我们劳心劳力,却又落得埋怨和误解。
你放肆!陆大夫人还未开口,已经有人替她喝止了。
屠苏轻轻一笑道:这位姐姐,别忘了这是我家。
我在自已家里不放肆,难道让我去你家放肆不成!另外,再请姐姐好好想想,跑到别人家里喝止主人说话,这是哪一家的规矩!陆大夫公略有些忍不住了,她轻哼一声道:方才我说传言有误,如今看来,它倒真是有误,至少传言中的你没有这等尖牙利齿、言语放肆、目无尊长。
屠苏脸上笑容不变,绵里藏针的说道:夫人请记清楚了,我无论多尖牙利齿,多放肆,那也只是在我家里,我敢发誓,我关屠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不知轻重的跑到别人家里去撒泼过。
我娘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教过我这个道理。
至于目无尊长,我以为只有自重的人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