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后,有人从坊间搜集了一份书生笔记,经考证历史在熙朝年间。
那书生是个洛阳人,八股文才有限,诗词歌赋之类的杂艺却很精通。
他的笔记上就记了许多离奇诡谲的故事,后人看了,字里行间可以感到对时局的种种嘲讽。
其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说京城有一名花魁,色艺双绝,日进斗金。
没多久就自赎了身价。
结果这位花魁小姐,却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嫁给良家子做妻妾,而是自己当掌柜,开起店铺来。
她开的店铺位于叉路口,是个两层的酒馆,过往行人经过的很多。
这名妓出身的女掌柜呢,雇佣了人手在下面一层招待一般的客人。
她自己坐在二楼一边煮酒一边向楼下看。
只有遇到那鼻子特别大的客人,才邀请上楼来。
或者能成了好事,尽一夕露水姻缘。
鼻子特别大之类,这是民间俗传的从长相判断某物件大小的方法,有不少人相信这个。
那书生——显然是位男士——他在笔记里记了这么一桩事情,那真是迎风十里止不住地酸溜溜的味道。
这件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后来已经无法论证了。
然而结合这笔记的年代推断,后人认为,这其实是在讽刺当时当政那位太后的。
男尊女卑的环境里出了一个特例,势必令许多人精神抖擞大书特书。
日御三十几女的某刘姓皇帝,比不得秦始皇他老娘找了个一个面首花的笔墨多。
辟阳之宠这四个字多让人兴奋呀,白马王子多睡几个女人?这算什么啊!不提野史学家们的独特审美。
对于熙朝宋太后的花边事迹,其实更多的民间传说是秉持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看法的。
就连正统史书,也难得的保持了一种干瘪写实叙述方式,而没有添油加醋,大兴议论。
考虑到当时的主流舆论,这实在是相当难得的一件事情。
不过,细说起来,那书生笔记里,当垆卖酒这一段,还真不是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宋锦绣带着孩子出了宫,先到了西城宋家府上。
因不是大张旗鼓来的,宋家上下也没有张扬。
甚至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不太多。
宋锦绣和自家爹妈兄长说了一会儿话,就把孩子甩给老爹,同老娘一起上街了。
两人俱是普通打扮。
宋锦绣一身浅蓝孺裙,梳着倭坠髻,连首饰也换了那小巧不显眼的。
宋家老娘穿着深色外套,梳着团髻。
若不看周边隐约出现的那些精壮彪悍的侍卫,就好像一对很平常的富家母女。
谁能料到,这竟是本朝贵人呢。
跟着宋锦绣出来的新任宫廷总管赵良才,就留在宋家照应着几个小主子了。
侍卫也留了一半。
南沧海带了另一半人,散在周围保护这母女两个。
宋锦绣能出宫的时间有限,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假装先去趟郊外寺院了。
而是直接在白塔拈了香,出门后转正阳门,买点那家的牛肉,再转小羊尾巴胡同,去吃胡同口的一家鸡杂。
宋锦绣走的这些地点,全是宋大人推荐过的。
虽然也能差人买了后送回宫去,可是总觉得味道还差一点。
至于其他的逛街项目——哪里可能有吃东西有趣!只是她现在身份不同过去,吃什么总得让人先试过,等半个时辰,没有问题了,才能入口。
…………南沧海不知道自家姑妈感想如何,只知道自己紧张的手都有些攥不紧了。
宋锦绣是实在不能出一点事情的人。
如果只把宋锦绣看作宋太后,他本来该像其他人一样,听到她想出门就玩命的磕头死劝,直到对方打消了这念头才好。
太后过的是否舒心愉快,对于朝臣来说,其实无所谓。
关键是她好好的活在某一个角落,按时给大家盖章,不违反一个国家的体统就好。
然而南沧海另有不同。
那人除了是一个尊贵的符号太后之外,还是自己的表妹——曾经粉嫩嫩,会撒娇,如今青春守寡,一个人即将在偌大的宫墙中年华老去的表妹。
他不忍心。
他希望,她能过得更好些。
不是拥有金珠银带,不是穿着绫罗绸缎,而是能维持着这般赤子心肠快乐下去——哪怕,只是一天中,更多一个微笑也好。
南沧海有些惊讶的发现,现在的自己,居然还会有这般柔软的心思。
自从南家发生了那些事情,南沧海一天比一天更冷硬更压抑。
曾经那个在父祖羽翼下的单纯少年,就好像是前生的一场梦幻。
而这般心思,甚至不是对着妻儿,而是表妹,太后。
奇怪么,不奇怪。
宋锦绣与南沧海在将近十年之间甚至没有见过面,可是,储秀宫于梁州伯府,十年之间,消息来往互为犄角,彼此鼓励同进同退,恰似……同袍。
同袍。
这样并肩的感觉,比起被护在羽翼下的一方,存在感,总是更强几分。
只希望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南沧海这样忧心忡忡的想着。
…………可惜天算不能尽如人意。
在一行人走到一家齐鲁酱菜馆的时候,有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