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沧海第二日听说此事。
放下手头的消息就进了宫。
调出禁卫的值班记录,心中一阵冷汗。
按照小岑子递上来的消息,有几个和刘太监关系不错的侍卫,居然都在昨夜当值。
这种情况他居然不知道。
更不应该的是,禁中首领董青,居然昨天溜了去。
南沧海出宫后去了一趟楚州伯府上。
下午尚书台的几位大人们一阵扯皮,傍晚,就炮制出了诏书一份,盖着宋太后的小金印。
敕令:原禁中中郎将董青罢免。
南沧海兼任中郎将,负责宫中防务。
…………两日后。
平阳殿轻歌曼舞,为二公主,七公主送行。
二公主是太祖爷二十多岁时生的女儿。
跟先帝的岁数差了三十岁,跟宋锦绣相差就更多了。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好糊弄的女人。
她眼睛的转动频率比其他人慢几分。
坐在那里就好似在发呆。
七公主倒看起来更像太祖爷几分。
这一位保养的相当讲究,脸上细细的皱纹简直看不出来。
衣着煞是大气,又不失精美。
坐在那里,谁见了,都得赞一句贵人。
宋锦绣在这二位面前却分毫不显失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人在绮罗从,却不是被绮罗层层堆积成了那裹在华丽装饰下的一缕轻魂,而是显得那绮罗,因为包裹了这个人,而流光溢彩。
因为新近被南沧海提拔,有幸奉陪末座的贺兰达,远远的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难怪阿煦会……这位太后,真有些不同啊。
另一面,梁州伯夫人凉姿,在偶然扫过上座的那位宋太后时,不由得僵硬了一瞬。
丈夫一心上进,这是无论哪个做妻子的,都会在梦中笑出来的好事。
可是,如果在你丈夫的心里,他把另一个女人放的比你还重……这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一个女人,不在乎那个对方的头衔是什么,不在乎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功名利禄。
在乎的从来只是,是不是那个人心中,最重的一个。
前人说的好: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凉姿身边围满了奉承的人。
她的异样神色,也展眼消失。
很快,她昂起了头。
又成了那个从中等人家嫁入梁州伯府,另天下多少女人羡慕妒忌恨的……梁州伯夫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张津突然站起身来,同南沧海对了个眼色。
二人同时出列,跪在台下:启奏太后,臣等有本,弹劾二公主在封地不法大事十八条。
其一僭越制度妄自称王,其二纵仆作恶损毁法度,其三…………臣请太后,撤销二公主封地,以正天下视听。
满座的人都吓愣了。
属于中央政府的官员,尚且在互相使眼色:好突然,没听说呀。
属于两位公主带来的臣僚,已经惊慌难抑。
二公主手下的人马当然恐惧,七公主的属下也不免害怕。
如果这不是什么杀鸡儆猴,而是一网打尽呢。
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在中间的那两个人身上了。
等着看,是不是一会儿会原样掏出一本弹劾七公主的奏章来。
说实话。
在属地的蕃王,不做一点不法事件,都不好意思自称是藩王。
这些情形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如果你也是天生的太祖子孙,生来就有爵位和享不尽的富贵,这日子也太没有奋斗动力了,不做点违法事情可怎么活呀。
这些事儿,大家都有,心照不宣。
端看中央政府是否追究。
当然中央愿意追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前面不就是有想撤藩的皇帝,结果藩王打上了龙庭,改天换日么?大家的目光除了注视那两个奏本的,也有不少人都在看二公主。
按照礼仪,这样的时候,有人弹劾,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纯属虚构,被弹劾的,都应该立刻脱帽下座去跪着,以示惶恐。
二公主扬了扬眉。
…………二公主缓缓起身。
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趋避。
不管这一位打算做什么,都是躲远一点最好。
二公主走到了中间,奏本的那两人身后。
就在中央政府的官员暗中松了口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伏地请罪的时候……她一回身,抽过愣在一旁表演舞剑的歌女的那把剑,然后,一剑刺向了张津。
张津毫无防备。
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二公主面上还有几分木然。
声音却凄厉的笑了起来:我是太祖血脉。
你们这帮整天玩弄的家伙,居然敢离间我们天家感情,该死!她提剑向前走,向着最上方宋锦绣的位置走去。
两边的朝臣亲贵,都被吓得愣住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二公主距离宋锦绣越来越近。
小岑子一咬牙朴上前去想抱住她的腿,被二公主毫不留情的踢开。
不知道谁率先尖叫了一声,好似唤醒了迷茫的人群。
尖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喊护驾,有人喊侍卫。
这一切发生在很近的地方,又似乎距离极远。
南沧海反应过来想抢上已经愣了一步。
大殿之内不带刀剑,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谁能够阻止?二公主一步一步走上象征着至高位置的陛阶,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紧了宋锦绣。
她的声音听来,依然那样不紧不慢:宋太后,原本我就想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
也不过如此!哼,居然想剥夺我的封地?那是太祖爷给我的封地,你算个什么玩艺!宋锦绣低头把玩着手下的酒杯。
看起来反应及其古怪,倒好像,被吓傻了一样。
二公主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得意。
她回身扫视了一下玉阶下慌乱的人群:真是个好地方啊。
宋太后。
这可是我们龙家几代人打下来的好基业,凭什么落在你的手里!如今朝政政被奸臣把持。
你没能力抚养好我们龙家的儿子,还是……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倒下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就连二公主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变化。
然而,她竟然倒下了!二公主的眼中,还有着不可置信的惊讶。
然而,她倒下了……正在向上跑的南沧海与他身后的救驾人群,都惊讶的停在了原地……二公主的身躯后面,宋锦绣扔了手中的套索,用十二层绣花的太后礼服,擦了擦带血的手。
套子是她用脖子上的珍珠长链现挽的,一共具有三百二十四颗珍珠的长链,是太后礼服的一部分。
比起上次叶答应……似乎还更轻易了些。
因为不是人质,所以只需加上几分力气。
珍珠崩落,撒了满地。
二公主在那样的时候还敢回身去怅望过去未来,真以为除了她手上的长剑,这世间,就没有再伤人的东西了?宋锦绣平平扫视当场。
她此时手无寸铁,甚至还比不得倒在那里的二公主。
然而她目光到处,所有人都由衷地战栗起来,然后,低下了头颅……宋锦绣这一手震撼当场。
从此参加了宴会的亲贵们,有许多对她敬畏非常。
比如七公主,当日竟然吓得都不能行走,是被几个人抬着出宫的。
后来也有议论,觉得宋锦绣这样过于残暴了。
如果是个男性君王,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人多说半句,否则不是说自己是心向叛党么?然而宋锦绣是个理论上应该在家里绣花的女人,虽然国家不得以将她作为暂时的元首,可是这般凶残……好像也太不温柔善良了。
朝堂上倒没有这样的声音。
文臣们投入了新一轮争夺首辅的行动。
大家都在争着抢着,希望能得到太后更多几分好感。
别说是当面反对,那真是讨好都来不及。
别的不说,就连给宋锦绣看病的太医学徒,沈御医,都被许多人拉拢了来。
每日有人请客喝酒,只求如有机会,能在宋锦绣面前多说一句好话。
…………许多年后,南沧海问宋锦绣,当日杀人为何那般果决,此后可曾后悔?宋锦绣沉吟半晌道:自然无悔。
说我几句没什么,可是这天下,谁也别想夺我儿子的锦绣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