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看看左手白衣央,看看右手壮阿肆,说不上来一种感觉,最后决定老实尽自己的本份就行。
小姐,这位壮士说您让他来上工的。
先从右手开始。
采蘩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阿肆,不是说好十日后吗?老大让我早点来,怕姑娘身边缺人手。
我在家也怪没意思,来就来了。
阿肆背着大包袱,好似行李不少。
也好,不过你每日可回家去,不用带那么多行李过来。
采蘩从未打算当阿肆仆人使唤。
我每日可回家?阿肆不掩饰惊讶。
对,和央轮值。
而且还有梓峰带领的护院,应该可以了。
你在家一直待着都行。
这不着调的话出自白衣央,横竖我吃饭睡觉都跟她一起,用不着你这个大块头。
林管事差点下巴脱臼。
采蘩冷冷瞥央一眼。
孤客那么沉默,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轻骨头的家伙?阿肆却酷,你睡觉的时候,我来。
央嘿了一声,大块头,我不管你老大是谁,我老大的女人,不归你管!离远点儿,不然脑袋保不住。
这叫内讧。
姬府之内,四处可见,如今终于杀到墨月堂来。
林管事开始冒冷汗,……小姐……要我安排……住处么?他看,最好不要,免得他家小姐的名声都坏了。
采蘩开始捏拳头,不用。
一个不在这儿住,一个不用睡床。
多省心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睡床?我睡房梁。
央笑嘿嘿的。
我是跟我老大学的,看来老大跟你——滚!采蘩往园子里一指,房梁没有,砖地一片。
你可随处安身。
要是敢跑我屋的房梁上,我有办法找出那位来,把你领走。
大不了。
再来一张寻人告示。
一回生,两回熟。
白衣央耸耸肩,跨出门,好似真听了采蘩的话。
林管事,你为阿肆准备一间值夜的屋子吧。
采蘩明显偏心,等央一走,就给阿肆独间。
阿肆眼角瞄着那个在园子里东晃西晃的影子。
说道,既然多是白天的活儿,晚上给他用吧。
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男子有一颗细敏的心,在船上对她也是如此。
采蘩点头,别打起来就行。
姑娘。
这个可不好说,我瞧那小子是个欠揍的。
比动拳头的速度,阿肆不亚于央。
那我就换个说法,别把屋子拆了就行。
一山不容二虎,要容,她这个山头主就得装看不见听不见。
阿肆重重一点头,也走到外面去了。
林管事抬起袖子擦汗,小姐,他们不会真掀屋顶吧?采蘩的第一句话让林管事深思。
第二句话让他放心,咱们这园子里,多几个掀屋顶的能人,就安全几分。
林管事不用过虑,也就这阵子,那个爱胡说八道的剑客很快便会离开的。
是夜。
采蘩熄灯上床,要睡不睡间,梁上有人说话。
你隔壁的园子里有硬扎子。
采蘩听出是央,正要撵他,却让他的话定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听自杀说是一园子的老婆子和小丫头,就过去逛了一圈,结果还好我的轻功比对方高了一点点。
双脚空踩,白衣飘飘,全然不觉自己像鬼,我说,你养了一园子护院,包括那个自杀,跟那老婆子放一块儿,就是光吃饭的窝囊废了。
自杀是——梓峰?梓啥的啊。
跟自杀多像。
他叫梓峰。
和自杀差很远很远,根本不沾边。
你挺奇怪的,这时候是自杀叫什么重要,还是那深藏不露的老婆子重要?争错事了吧。
深藏不露还不是让你看出来了。
她想到梓峰去探过,会不会打草惊蛇?你厉害,还是她厉害?可能百招之后我会落下风。
央躺下来了,在梁上,不过到底如何,得打了才知道。
这般谦逊?瞧他架势极好的。
老大说,功夫有没有,不是装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那婆子比我大好几轮呢,而且练邪劲。
江湖很大,打不过不丢人。
那你老大打不打得过?采蘩问。
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老大是谁啊?问这种笨蛋问题。
很多人问我知不知道他们是谁,所以呢?这算是什么问题?我老大——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老大要隐,他就帮着隐到底。
那个婆子如果从书房的窗口跳下去,会不会摔伤腿?轮到她问了。
当然不会。
这位姑娘的江湖认知有待提高,我都不会。
你老大会。
功夫高不高,到此讨论完毕。
……一激动,从梁上翻下来,不可能!要么出去,要么上去。
采蘩看着帐外的白色身影,决定明天让雨清她们换上厚绸。
白影子不甘不愿踩了桌子回上梁,我觉得苏徊很像老大了,现在发现你和老大更像。
说话一口一个令,选择或者没得选。
采蘩没问苏徊是谁,她在想那盒明珠和那个硬扎子,姬莲嫁出去不到一年就敢自求下堂,看来并非是没脑子的冲动。
央,你准备准备。
片刻之后,她说。
什么?声音有些慢,好似正要睡着。
切磋。
翻身,睡觉。
三日后,姬莲回了莲园。
事情没完,只是南安喝醉,跑到姬莲禁足的院子大吵大闹,还出手揍了她。
这么一来,偏向她的人又多了一批。
包括老太爷和老夫人。
采蘩就带着雪清去莲园。
雪清路上跟她了一个新消息,大老爷回来,听说三小姐被打,气得已经发了话。
说姬家女儿不是嫁过去捱打的。
南姑爷敢在妻子娘家就动手,在自己家里还不知道如何凶暴呢。
本来立刻要动身去找秋国相来主持和离,让大夫人暂且劝下了。
不过。
恐怕这对夫妻真是要散了呢。
采蘩在想,那个南姑爷有蠢到如此地步吗?我听到很多闲言碎语,都说大夫人从三小姐回娘家就为难她,如今姑爷已经动上手了,大夫人还不肯松口,是故意要把三小姐往死里整。
还说,还说——雪清偷瞧采蘩一眼。
也说我什么了吗?采蘩倒想听听这里又有自己什么事?也不算说小姐不好。
就上回将芬儿送大夫人那儿去。
也有人说大夫人处罚得过严了。
说钥少爷年纪小不分轻重,小姐你——说下去。
莲园的门就在几十步外,采蘩停下。
然而,雪清没有在采蘩脸上看到任何不悦,那双美眸里的灿光令她心中不缀尽去。
说小姐你利用钥公子借此事树立威信,欺负三小姐势孤。
一声爽朗的笑。
雪清以为自己错听,却面对着采蘩的笑颜,那么明亮,小姐,我们还是改日再去看三小姐吧。
她可能身体不适,未必肯见我们。
是不是太气愤,所以反而笑了?不,她会见我的。
好可怜的三小姐啊。
钥弟和自己都成了她的过河卒,那么现在上门去,不正好送她一个能大大嘲笑一番的机会?我很想瞧瞧。
雪清早糊涂了,小姐想瞧什么?瞧瞧谁能更坏。
爹啊,原谅她的雀跃,体内时有一股力量不能轻易服软。
尤其在这种时候。
事情已经清清楚楚在眼前,似乎都定了局,她却才要开始作乱。
来开门的,是跟芬儿一起被罚的小婢。
看到采蘩,立刻冷脸,但已受过教训,她不敢就此摔上门,十分不情愿福了福身,唤一声蘩小姐。
听说三姐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她,你通传一下吧。
对方不情愿,她也不想假客气。
稍等。
终于能摔——重重关门了。
等了好一会儿,雪清都快没耐心,门才开。
蘩小姐,您是第一个来看三小姐的,请进。
话说得挺好,芬儿的神情却淡,毕竟那一顿板子打得,很难不存嫌隙。
采蘩很明白,却也无所谓。
她不是姬莲,不打算让所有的人都喜欢或同情自己。
而且,这点大概还像前世的自己,只在意自己在意的。
三姐伤得可重?有没有请大夫?采蘩问道。
在青柏堂时,大老爷请了大夫,庆幸只是皮外伤,不会留疤,但要清心修养,不能再受刺激了。
芬儿将人往书房领。
三姐在书房?采蘩又问。
听说蘩小姐在园子里的时候一直住书房,如今我家小姐也喜欢住。
芬儿一手打帘,一手挡住雪清,小姐在里头,不过除了蘩小姐,并不想见其他人。
雪清,咱俩在外头说说话吧。
采蘩一笑,进屋闻到药香,却见一室阳光明媚。
书桌前,姬莲在练字。
青丝垂面,下笔疾劲,一身云罗披裳,绘着大朵大朵的银梨花,雍容华贵,丝毫没有受伤的孱弱气质。
采蘩不语,走到窗前看望山。
从这里看不到的。
片刻后,姬莲放下笔,站在窗的另一边同望。
是啊,要参加诗社,才看得到葡萄藤架下的青衣身影。
姬莲已经给她看了真面,她又何必遮遮掩掩?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子。
芙蓉面浅浅染粉,女儿家道心上人,总是以最美的容颜。
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跟你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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