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老兵,老兵,你好吗?

2025-03-25 15:45:05

进入雍州地界的时候,距离月圆还有三日,距离长安却只有一日了。

使团中大多数人都很兴奋,经历了特别漫长又饱经磨难的跋涉之后,终于将要抵达北周国都,心情不能不好。

这夜歇在长安百里外的城中,人人仿佛已经到了长安似的雀跃欢腾,连平时较为守矩的张翼都允许大家喝个痛快淋漓。

但,这种愉悦于采蘩一行人却没有感染到分毫。

独孤棠自那日往前追雅雅,到这晚却也没见踪影。

他没影,自然雅雅和秦筝也没影。

麦子读一路留下来的暗记,每每都是摇头。

姬钥自责没有早点陪着雅雅。

四个丫头自责没有照顾好小小姐。

云夕甚至自责不该给雅雅太多功课。

采蘩却觉得如果要怪,最该责备的是她自己。

她不该带雅雅和姬钥来北周的,想着南陈江山不稳,北周大势所趋,还有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那点小小的私心。

她不想一个人离开南陈,哪怕和姬钥雅雅没有血缘关系,且一般人看来两个孩子留在姬府更适合,但她不自责。

她本来没有亲人了,姬钥非要认她当姐姐,她那会儿避之不及,现在相比之下,却是她更需要这两个孩子。

因此,她做的决定,自己承担责任。

雅雅受珍珠的牵连,这是无法预料的,自责无用,但她痛恨自己什么都不能为雅雅做,只能干等着结果的无力。

因此夜深了,她仍不能入眠,披衣起身坐在窗下读书。

爹说,读书静心。

她再世为人才将小时候被逼养成的习惯化为心领神会。

这会儿读书有用吗?窗外有人。

有用。

采蘩一点不惊讶,读书才知道旅途四处有奇遇,不读书我就喊救命了。

多日不见,女令大人的身份水涨船高。

但面对险境仍能泰然处之,挺好。

窗被拉开,露出一张铜色面庞,是邢老兵。

是你!这才讶然。

采蘩看着这个曾经帮过她不少的老兵,你怎么在这儿?我是随团护兵,不在这儿又在哪儿?邢老兵望望四下,见两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女令大人,我有事相告。

采蘩对丁二丁三说不妨,看兄弟俩隐入院中,才问道。

你随我们一道来的?我居然根本没看见你。

邢老兵立于窗外,嘿嘿笑两声,我不在主船上。

你当然注意不到。

船上当伙夫。

船下当车夫,不过这回不拉官,拉鸡鸭鱼肉。

我以为你立了军功,升了百夫长。

听秋路提过,她还为他高兴了一下。

军功我领了,但百夫长让我推了。

女令大人,咱们当兵的。

要么就当到最大,将军元帅,要么就憋在最小,一拉车的,管杂物的。

我四十快五十的人了,将军元帅肯定挣不上,想要活得久,还是憋着好。

邢老兵有自己的处世之道,看似没出息,却是中庸大成。

采蘩骇笑,四十快五十?我以为你三十多。

她能明白他,明白了才会佩服。

世上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憋着?尤其自己是有才能和本事的。

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懂,你既然想要活得久,为何要当兵。

像你这般年纪的人,如果不往上走,可以退役了吧?邢老兵耸耸肩,刚开始的时候,我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军队里管吃管住还发钱,好混得很。

待久了就懒得动,等想动时,发现过了最好的年龄,只有留下当一辈子的兵了。

不过我也不后悔,只求吃饱穿暖的人到哪儿都一样。

听你说话,好似总能学到道理。

采蘩会心微笑。

什么道理啊,每个人都不同,我是没出息的那种。

邢老兵说到这儿,神色一正,有你妹妹的下落了吗?采蘩放下书本,多有意思,那些嘴上说替我担心的人这夜大吃大喝,庆祝明日就要到达目的地,而你原本躲着懒,却这时候冒出头来,真心假意一看便知。

别看我这样,改不掉冲动的毛病。

和女令大人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要不是你那块官牌,我说不定就被当成逃兵处死了,所以不自觉就对你这边的事上心。

憋久了,总得换口气。

也是有缘,邢老兵信命。

劳你关心,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无论如何,三日后就一定水落石出了。

女令大人,我就跟你说一件事。

其实,未必和你妹妹失踪有关系,但不知怎么,我心里老是惦记着,不说出来心里难受。

邢老兵垂眼,似乎想着要如何说,齐人偷袭我们那晚,我看到过你妹妹,还有她的小丫头,和一个随团护卫在营帐后捉迷藏。

当时我以为那护卫是跟着你们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随团护军中的人和雅雅捉迷藏?采蘩一愣,当即摇头,不,我们这些人不属使团,因此没有护军跟着我们,只有皇上派给云朝大人的几名随侍,还有自带的卫士。

我一直奇怪那晚营帐外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为何没有人注意到雅雅失踪,原来是真有人装成陈兵混入。

但是,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邢老兵却道,女令大人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我虽是个赶车的,倒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不受随护军保卫,我听说了,但想跟你肯定的是,你确定你妹妹没有和哪些随护小兵特别熟悉的?没有。

采蘩很肯定,之前我们有自己的船,她没上过使船。

后来改走官道,她与我同吃同住,进出不离。

那就有意思了。

邢老兵抬抬眉,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也相信我还没有老眼昏花,那就是和你妹妹捉迷藏的小兵在撒谎。

欸?采蘩睁大眼,那日你和捉走我妹妹的人说过话?错了,不是那日,是刚才。

而且,也不能说他就是捉走你妹妹的人,但他说跟你妹妹总一块儿玩,由你的话中却是他在撒谎了。

邢老兵大掌摩挲过胡髭,为什么他要装熟呢?你说那小兵还在团里。

采蘩想了又想,实在不记得雅雅跟随护军里的人熟捻,那他就应该不是带走妹妹的人。

今日大家喝酒时,我趁机问了一声,他有些目光闪烁,言辞吞吞吐吐,而且很惊讶我会问到这事,慌乱搪塞。

邢老兵眉头展开,军营里什么人都有,我见得多了就能判断。

那小子有隐瞒,但隐瞒了什么,我却不清楚。

反复想了,还是决定来告诉你一声。

线索嘛,就是一点点凑的,一人看得窄,两人看得宽,这么七拼八凑的,说不定就想出些什么来了。

采蘩感激,多谢你,虽然这时我想不出那小兵和我妹妹失踪的事会有何关联,但我记住了。

邢老兵晃晃脑袋,转身离去,最后传句话给她,那小子是照看东葛大人的,本来和另一个人轮班,但那场混战我们伤亡也不少,人手不够用,现在由他一人照顾那位傻颠颠的大人。

你要找他可以去北院。

东葛傻人有傻福,被向琚刻意遗弃了,却在战乱中毫发无伤,比任何人都坚定地跟着这支队伍。

采蘩对邢老兵说的事虽没有头绪,但也有些放不下,叫来丁二,让他去北院探一探。

第二天一早,丁二进来跟她说盯了一晚的情形,那小兵喝多了,蒙头大睡,里屋关着东葛。

关着?采蘩挑字眼。

屋门上着锁,可能怕他半夜胡闹或跑出去。

谁能预测傻子的行为?我去的时候,那位傻大人还没睡,一个人嘟嘟哝哝在说话,好像小孩子过家家,装了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采蘩领教过东葛青云装傻的恶心劲儿,想不到他装傻成了真傻,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她笑,至少他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一点儿不会觉得无聊。

丁二也笑,是啊,他一个大男人装几个小姑娘,我们觉得恶心,他还挺投入。

这话让采蘩心里划过异样,正想深究,姬钥嚷嚷着冲了进来。

姐姐,独孤大哥回来了。

他对棠掌柜不排斥。

雅雅?采蘩几乎同时问。

我这回说了大话,抱歉。

独孤棠跨进门来,和姬钥前后脚,一身风尘仆仆,看得出行急路的模样,我自认为对方离我们不会很远,但一路打听,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也许他们走了别的路。

采蘩不怪独孤棠,若自己无能,凭什么抱怨已经竭尽全力的人,你看,离月圆还有三日呢,他们或许绕些路,就为避开可能的追踪。

我调动了地方官府的府兵,扩大搜查地界,仍是无音讯。

照理,不可能的。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怎么乔装都会留下踪迹,可是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难道还会飞天遁地不成?独孤棠并非一昧傻追,发动了很多人,却没有收获。

飞天遁地?采蘩沉吟。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