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坏人与恶人

2025-03-25 15:45:05

也是一辆马车,沈珍珍温婉的面容出现在车帘,素颜苍白,我见犹怜。

丁三对采蘩悄声道,这马车打出事起就停在一边。

采蘩回道,像她。

她弟弟虽处事鲁莽,又看似横冲直撞,其实多有她的授意。

她很喜欢在暗中操纵一切,十分明白敌名我暗的好处。

采石场中无尽的岁月,回忆过往是她除了苦役之外做最多的事,慢慢就想透了这个沈珍珍。

可以这么说,沈珍珍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她心狠手辣,擅于利用他人心理,为了达成目的使非常手段,能杀人不沾血污。

这是一种强硬的心态,从沈家那样扭曲的生存法则中造就,深深扎根在沈珍珍的血脉中。

采蘩其实不想跟她交手。

两人之间的仇怨已属前世因果,沈珍珍的路没有改变,但她的路变了。

既然不同路,本可以没有交集,各过各的。

但东葛青云成了痴儿模样,恐怕又勾起沈珍珍对她的恨之入骨了。

只不过此时看来,沈珍珍没有胜算。

然而,看着那张柔美的面容,她不敢得意半分。

坏人和恶人是不同的。

恶人比坏人豁得出去,常常用出人意料防不胜防的阴狠招术。

她坏,因为她珍惜自己。

但沈珍珍恶,是连自己的肉都能吞的人。

以对待沈疆来说,尽管是弟弟,利用之外毫无真情。

姐,怕他们作甚?上公堂就上公堂,我不信那事揭出来,这个小贱人还能在咱们面前装——啪啪啪,沈疆挨了三个耳刮子。

独孤棠打的,在众目睽睽之下。

打完,他一脸不在意,对惊讶看着自己的官差道,竖子口吐污秽,不顾我周朝颜面。

我给他提个醒。

这不算私刑吧?官差的眼珠子从独孤棠转到沈珍珍,一边是定国公大公子,还是四方少将的领帅,一边是楚楚可怜,惨遭家变,不知何去何从的贵夫人。

心里偏美人,但嘴里很理智,道声不算。

沈疆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霸道。

平时他那点原来不过小打小闹。

官差和姐姐都帮不了他,他最好还是闭牢嘴巴。

胸口发闷,嗓子眼发甜,两个胳膊都冒血,如今还挨了耳光,这辈子头一遭,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沈珍珍走下车来,咬着唇,沉默半晌才放开,令唇色在雪白的面上分外娇研。

身姿如弱柳堪怜,对采蘩和独孤棠深深屈膝。

声音微颤,沈氏不知一场相邀竟闹得如此不愉快,本来只想问童姑娘一些我夫君的事。

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顾全童姑娘的感受,可能惊吓到了你们,请二位看在我夫君的面上莫再追究。

至于我兄弟虽鲁莽,却护姐心切。

如今受伤不轻,就当得了教训,还请高抬贵手。

官差趁势再劝。

大公子,您看这事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您这位朋友多半防备过当些。

人群交头接耳,十之八九偏了沈珍珍,对采蘩暗中指指点点。

他们忘了刚才沈疆那一声声骂,只看得见温柔娴淑的东葛夫人和她说不出的委屈隐忍。

独孤棠对那些声音和目光视而不见,何为防备过当?童姑娘是南陈大家千金,连陈帝都知其名赏其才。

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把手放在她肩上,要不要剁?采蘩突然觉得,原来这里所有人都不如独孤棠好看。

不是指五官容貌,而是他与平常截然不同的狂肆张扬,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对自己而言,算得新鲜面了。

沈珍珍不愠不火,言语却开始铺陷阱,大公子的意思是要如何?难道要我兄弟对童姑娘负起责任,娶她回家不成?沈疆一愣,想跳起来,但觉胸口让独孤棠的脚踩得重如千斤。

众人中有自以为正义的,附和道,那就娶了吧,郎才女貌也算一段佳话。

沈珍珍站在那儿,寒风中丝毫不弱,微然一笑,童姑娘,我兄弟虽有妻,但你身份富贵,自然不会委屈你,我代他以平妻许你。

周围寂静,人人想看来自南国的千金撒泼上吊。

这是沈珍珍的小试牛刀了。

采蘩笑粉了桃花面,直接将那把牛刀扔回去,东葛夫人的兄弟蠢才,实在配不上我。

你若不介意,真要跟童氏攀亲,南方有一习俗可循。

我姑且认他当只放生龟孙,吃住算我的,养在你家,每年我寄银子给夫人,夫人把这些银子都花在他身上即可。

此习俗乃小辈为长辈添寿,专养他家无用子孙,极为积善行福。

看热闹的人里,还有一两成中立,闻言爆笑。

沈珍珍上回在西园昆湖没能讨得口头便宜,归咎于自己太惊讶才失了准心,却想不到采蘩的应对是真厉害,几句话逆转了自己给她的羞辱,而且还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

因为如果反驳,恐怕也得尖酸刻薄,或装哭叫屈。

这两种此刻都不合适。

既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失仪,又不想再在采蘩的挑衅前示弱,矛盾不已。

采蘩,罢了,好歹给东葛大人点面子,到底一路同行过来的。

独孤棠移开脚,往采蘩走去。

他也在笑,为她放生龟的说辞暗暗叫绝。

独孤棠直呼那贱丫头的名字?刹那,给了沈珍珍一个打击采蘩的主意。

乍听包括自己丈夫在内的三个男子求娶采蘩却被拒绝的消息,内心由愤怒到不解。

按理,那丫头不知道多想嫁个好男人,为何不选一个?连南陈美玉公子都不要。

困惑到现在,却突然拨云见日。

原来,采蘩还是那个想钓金龟婿却自不量力的女人,不是不要那些名门公子,而是在这些人中选定了一个最合适的——独孤棠。

这女人变聪明了,沈珍珍眸中冷笑。

她在长安一年多,但独孤棠的大名如雷贯耳。

定国公的长子兼独子,身份本在庶出和嫡位上晃荡,因定国公的继室最后一胎又是女儿而终往高出走。

而独孤棠出名的不仅是身份上的无法定论和他的克命,还有他狂放的俊逸,无情的风流,跋扈的文武全才,和名贵圈中的退避,令长安众家大小千金厌之赏之喜之惧之,最终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因此,独孤棠有父有母又无父无母,有尊有贵又无尊无贵,但他之能实属强者,开天辟地也不难,将来必成大器。

对卑贱出身的采蘩而言,这人目无尊长,嫡庶不清,想要进门就少了长辈那关的刁难和身份家世上的阻碍,实在是很好的选择。

不过,冷傲的独孤棠会看得上吗?采蘩的容貌艳丽,多看则无趣,又是性子乏味的虚荣贱婢,可解风流,却不用多久就生腻了。

而且,像他这般眼高于顶,若自己当众推波助澜,他肯定避之唯恐不及。

男人都这样,贪恋美色,却又不愿轻许诺言。

好想看,那个贱丫头痛苦失望的神色,就像自己出嫁那日,她带着镣铐怒而绝望的样子。

又能痛快!心中恶毒,但笑如纯菊,沈珍珍似天真,大公子为童姑娘出头,童姑娘又瞧不上我兄弟,倒是十分默契。

来吧!否认吧!让贱丫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能逃出去重新做人,仍改变不了卑微肮脏的血统。

四周悄语成为一片嗡嗡作响,振起了采蘩的耳鼓。

将沈珍珍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知是否该同这位幼稚的夫人一般见识,兀自思量着。

东葛夫人看错了,恰恰相反。

独孤棠的声量不高不低,但能听到的人不在少数,又悄散播了出去。

果然!沈珍珍娇弱的容颜散发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得意光芒。

可是当她看向采蘩时,并没有得到相同的快感,因为那神情太自若。

她自发引为死撑,等独孤棠敲碎那张冷静的脸。

不是童姑娘与我有默契,而是我硬往她那儿凑默契。

独孤棠这话一出,乌鸦麻雀全哑,我就想多几回英雄救美的机会,让她正眼瞧瞧我,也好答应嫁给我。

这回,采蘩都瞪起眼来。

什么?他……他当众把求亲的事说出来了!沈珍珍长年虚假的表情顿时冰裂,露一缝狰狞丑颜,修补之后仍有痕,说话有咬碎牙之感,哟,大公子这是直率还是损童姑娘名节?东葛夫人是汉人吧?不知我鲜卑习俗。

独孤棠现学现卖,也讲起习俗,男子若有想娶的姑娘,越多人知道越容易成喜。

童姑娘聪慧珍贵,求亲的男子踩破门槛,她却极其慎重,迄今未答应任何人。

今日这般,倒让我正好想起族中这一传统。

要获得她的芳心,不借声势恐怕结果就跟别的男子一样了。

沈珍珍将唇扯成一道直线,似笑却根本没有笑的心情,大公子是鲜卑人,但童姑娘好像是汉人吧?只怕你太心急,反而坏了她的好名声。

聪慧?珍贵?这个贱丫头吗?那些向她求亲的男人眼睛都瞎了!然而,独孤棠的话还没说完。